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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京门风月txt下载     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碧湖泛舟

    精心打扮后的谢芳华,如明珠翠玉一般地炫目。

    李沐清呆了片刻后,回过神来,咳嗽一声,不自然地道,“今日湖里的鱼一定好打捞。”

    “为什么?”谢芳华看着他。

    “小姐,李公子的意思您还没明白吗?就是鱼儿看到您都不会游了。”侍画捂着嘴笑。

    “是啊!”侍墨笑着附和。

    谢芳华一愣之后,也忍不住好笑。

    李沐清走过来,对她伸出手。

    谢芳华看着伸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他的手里。

    李沐清微笑,扶着她向外走去。

    侍画、侍墨各自退后一步,跟在二人身后,出了海棠苑。

    二人离开后,言宸忽然对谢云澜道,“若是她真能嫁给李沐清,我觉得是一桩好姻缘。云澜兄,你说呢!”

    谢云澜看了言宸一眼,没答话,起身去了书房。

    言宸见他离开,笑笑,闲闲散散地坐在椅子上,摆弄桌子上的棋子,不是自己与自己对弈,而是在研究阵法。

    李沐清扶着谢芳华出了内院,来到忠勇侯府角门处,又扶着她上了马车,他也跟着坐了进去。

    天色转暖,车厢四周围着的厚重帘幕已经换成轻薄的娟帘。

    车厢内布置舒适,靠枕、薄被,里面茶品果点一应俱全。

    谢芳华上了车后,便懒洋洋地靠在靠枕上,她那三箭还是失血过多了,虽然养了半个月,可是从内院走到门口这么几步路,她就出了一身薄汗。

    “喝水吗?”李沐清看着她,轻声问。

    谢芳华摇摇头,掏出娟帕,擦了擦额角的汗。

    “也许我今日不该带你出府游玩,要不就算了。”李沐清问。

    “我的确也闷得慌了。”谢芳华摇头,“若是不走动一下,连我都觉得自己成了废人了。”

    李沐清看了她蜷着的小腿一眼,眸光微微心疼,撇开眼,对车外吩咐了一声。

    车夫立即一挥马鞭,离开了忠勇侯府门前。

    今日天气好,街上人潮哄哄。马车顺利地出了城,向城外的青湖而去。

    南秦京城有两处山水景色为人乐道,一处就是玉女河,一处就是青湖。玉女河集中了画舫,是歌舞升平的红袖招展飘香之地,青湖比玉女河距离得远,要走十几里的路,两旁青山依傍,鲜少有人前去,十分清幽,故名青湖。

    十几里的路虽然不远,但也不近,李沐清对谢芳华询问,“下棋打发一下时间?”

    谢芳华摇头,“不想下。”

    “那看书?”李沐清又问。

    “不想看。”谢芳华摇头。

    “那……”李沐清头疼,“你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谢芳华摇头。

    李沐清看着她,长叹一声,“可真是难侍候!我得考量一下,娶了你后,怎样悦你。”

    谢芳华闭上眼睛,“你真能娶了我时再说吧!也许那时,不用你悦我,我便要费心思悦你。”

    李沐清愕然一下,失笑,“也对。这世上大多女子,都是要取悦夫君的。”话落,不再找事情做,便和她一起靠在了靠枕上,“若是依我自己的意思,今日便要换庚帖,可是父亲不同意,在我争取下,才定了三日后。”

    谢芳华默然地点点头。

    李沐清不再说话,与她一样,静静地躺着。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停下,车夫在外面道,“公子,到了!”

    李沐清坐起身,先下了车,之后扶谢芳华下车。

    谢芳华抬眼看去,这一处是一片湖的岸边,停着两只小船,湖水清澈,两旁青山葱翠。

    那船极小,一只船上只能容下两三个人坐。

    “我们做那只,另外一只留给你的婢女。”李沐清笑着道,“你不晕水吧?”

    “不晕!”谢芳华摇头。

    李沐清扶着她向那只船走去,先扶她上了小船,然后解开绳索,自己也跳了上去,对侍画、侍墨道,“你们若是不会划船,我的书童可以给你们划船。”

    侍画、侍墨看向给李沐清充当车夫的书童,那书童连忙点头,二人松了一口气,跳上了船。心想着李公子也真是的,只弄了这么两只小船,看着一点儿也不舒适,偏偏小姐没意见。她们也只能跟着了。

    小船内早已经铺了软绒绒的毛毯,谢芳华上了船后,一点儿也不觉得不舒适,反而觉得这样靠水很近,似乎就坐在水上一般,淡淡的水气从湖中飘上来,伴随着青山草木的清气,别有一番滋味。是她从来没感受到的,她笑着对李沐清道,“坐这个小船比大的画舫好。”

    “自然!”李沐清见她没有不喜,眉眼笑意多了些,划动船桨,“坐稳了,开船了。”

    谢芳华笑着点点头。

    李沐清轻轻划动船桨,小船离开了岸边,向前驶去。

    谢芳华见他指挥着小船往哪里走,小船就往哪里走,不由赞扬,“你划船的技术不错,特意学的?”

    “几年前,我去南方巡查商铺,那时初涉商事,尽管小心谨慎,还是被人害了,掉进了水里,幸好有一个老农夫救了我,也算是吃了一个大亏,从那后,我便学了浮水和划船。”李沐清道。

    谢芳华挑眉,“难得你这么聪明,还被人给耍了。”

    “世人都说奸商,商人多狡诈,这话是不错的。我即便聪明……”李沐清说到这,不由好笑地看了谢芳华一眼,“难得你夸我聪明。”顿了顿,又道,“可是聪明人也有被聪明误的时候,吃一堑长一智。”

    “可惜我有伤,否则我也能帮你划船。”谢芳华笑着道,“今日只能累你了。”

    “你也会划船?”李沐清讶异。

    谢芳华点头,“除了会划船,我也会浮水。”

    李沐清见她不似说假,沉默了一下,“女子太聪明,太有才华,懂得太多,会得太多,不是好事儿。”

    谢芳华想起上一世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能看着举族倾覆,什么也做不了。她摇摇头,“怎么不是好事儿?可以靠自己,护住想护的东西,保住想保的人。”

    “你一心想要护住忠勇侯府,可是你自己呢?你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李沐清看着她。

    “我自己啊……”谢芳华看着前方,湖水清澈,澄净,但是四周笼着淡淡的水雾,她摇摇头,“我自己是小事儿,没有位置也无所谓。”

    李沐清忽然放下双桨,踏进舱内,与她并肩坐着。

    “怎么不划了?”谢芳华偏头问。

    “这是顺风顺水,让它顺着水飘吧!飘到下游,我们就上山去烤鱼。”李沐清道。

    谢芳华点点头。

    李沐清不再说话,陪着她静静地坐着。

    两岸青山葱翠,碧湖幽幽,风景宜人,身边的人不烦躁,温文有礼,令人舒适。

    侍画、侍墨所乘的小船始终保持着与李沐清、谢芳华那条船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听不见前面俩人交谈,不由窃窃私语。

    “李公子和小姐都不怎么说话?”侍画低声道。

    侍墨点点头,“是啊。”

    “不过即便不怎么说话,但是却相得益彰,令人看着舒服。”侍画道。

    侍墨又点点头。

    “你觉得,小姐真会嫁给李公子吗?”侍画低声问。

    侍墨想起秦铮,又想到谢芳华的伤,再想到两人如今连婚约都取消了,闹到这个地步,还如何挽回?即便小姐心中还有他,也不可能挽回了吧!她点点头,“老侯爷都答应了,小姐也不反对,再过两日换了庚帖,就定下了。真会吧!”

    “我看李公子真的挺好的。”侍画看着那二人,“跟他在一处,小姐平平淡淡,不用揪扯太深,也就不会受伤了。也挺般配的。”

    侍墨又点点头。

    “喂,你们两个别乱说话了!你家小姐虽然受了伤,耳目不太聪颖,但是我家公子耳目可是极好。能听得见的。”那书童低声提醒二人。

    侍画、侍墨闻言立即住了嘴。

    恰在这时,李沐清笑着回头看了二人一眼,没说什么,又转回了头去。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想着李公子也不可小视,事情还没成,她们真不能乱说话。

    坐了片刻,李沐清从船头拿了两个渔网做的打捞鱼兜,一个留在手里,一个递给谢芳华,“看我们谁一兜打捞上来的鱼多。”

    “行啊!”谢芳华用自己那只好手臂接过来,先将渔网兜放进了水里。

    李沐清失笑,“你倒是会抢得先机!”

    谢芳华丝毫不脸红,“我是受伤的人。”

    李沐清扫了她一眼,见她气色不错,笑着点点头。

    船顺水而行,不多时,谢芳华便感觉自己的网兜里沉了一下,但她不动声色,也不拿出来。

    李沐清忽然偏头看了她一眼。

    谢芳华也看了他一眼。

    “看来遇到捕鱼的高手了。”李沐清微笑,“打个赌吧!”

    “怎么赌?”谢芳华也笑着问。

    李沐清想了想,“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换句话说,就是可以为赢的人做一件事情,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情,不准食言。期限是……一辈子。”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你就那么确定你能赢?”

    “我不怕输。”李沐清微笑看着她。

    谢芳华低头看了一眼湖面,忽然笑了,“既然你不怕输,我又有什么怕的。赌了。”

    “痛快!”李沐清轻笑。

    谢芳华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船走,她和李沐清的网兜都一动不动地在水中。

    一个时辰后,小船转过了这一面青山,飘到了一处山峦处,不走了。

    “提网?”李沐清笑问。

    谢芳华点点头,“好!”

    二人一起抬手,两个网兜哗啦一下子破水而出。

    后面的小船上传来侍画、侍墨和李沐清书童齐齐的惊呼声。

    只见两个网兜,不仅兜内网的都是鱼,兜外的丝网处挂的也都是鱼,满满当当的两兜雨,看不出谁多谁少来。

    “你猜,我们谁网的多。”李沐清笑问。

    “数数就知道了。”谢芳华也被带出了兴趣。

    李沐清点点头,先拿过谢芳华的渔网,将她网兜里的鱼都倒向一旁的一个小仓子里。开始数起来,“一条,两条……”

    谢芳华看着他。

    不多一会儿,数完了,李沐清笑着道,“大鱼五条,小鱼十条。”

    谢芳华点点头。

    李沐清又将自己网的那兜鱼倒到了另一个小仓子里,开始数。

    后面的小船靠近,侍画三人也好奇地盯着他数鱼。

    “大鱼同样五条,小鱼……唔,十一条。”李沐清数完后,用手捏起一个极小的如拇指般大的鱼看向谢芳华,“这个,也是鱼,不是吗?”

    谢芳华终于忍不住乐了,“不错,是鱼,我输了。”

    “那赌约?”李沐清看着她,眸光粲然。

    “自然作数!”谢芳华愿赌服输,“不管你以后提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自当履行。”

    李沐清颔首,“即便为你烤鱼,今日也不虚此行。”话落,他扫了身后三人一眼,“我们几个人,有这几条大鱼就够吃了,小鱼就放生吧!”

    谢芳华没意见。

    李沐清对那书童招招手,那书童立即跳上了这只船,捡了大鱼放在早已经备好的木桶里提着,其余的小鱼都放回了湖里。

    “这面山上去,有一座亭子,石桌石椅俱全,我背你上山吧!”李沐清扶着谢芳华到了岸边,对她道,“又不是没背过你。”

    谢芳华站着不动,看着这座山,“这是西山吧?”

    李沐清点头,“不错,正是西山。”

    “上这山顶上,往下看去,岂不就是西山大营了?”谢芳华虽然是问句,但语气肯定。

    李沐清抿了一下唇,“是西山大营。”

    谢芳华又看了片刻,回转身看着李沐清,“你带我游湖,又要背我爬山,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只是为了让我来看西山大营?”

    李沐清忽然抿起唇角。

    谢芳华看着他,“李沐清,你不是向我爷爷求亲了吗?如今这是做什么?”

    “我以为……也许……”李沐清看着她,斟酌着用词,片刻后,见她静静的眸光看着他,他忽然叹了口气,“也许我做错了!不该乱插一脚。”

    谢芳华忽然冷下脸,“既然你觉得做错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去,跟我爷爷说,我谢芳华不是嫁不出去,用不着谁来怜悯好心接收。”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沐清面色一变,立即上前一步,对她解释,“在你还是听音的时候,我遇到后,识出你的身份,我便已然心动,有了心思想求娶你。但是他先了一步,没给我机会。那日我去西山大营找他。他竟然说谁爱娶你就娶你,与他无关,说我若是愿意娶你,只管娶,别来烦他,我一气之下,便去忠勇侯府,没想到老侯爷答应了……”

    “所以,你如今这是后悔了?”谢芳华看着他。

    “不是后悔,只是你的心……”李沐清看着她,“万一庚帖真的换了,我不想你后悔。我这样做,何谈是君子?岂不真成了趁虚而入的小人?我不怕他,但是怕你将来恼我怒我恨我……”

    谢芳华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清冷,不说话。

    李沐清说不下去了,也看着她。

    过了片刻,谢芳华沉声对侍画、侍墨道,“扶我回去!”

    侍画、侍墨没想到这一路都好好的两个人,竟然说翻脸就翻脸了,二人不敢言声,过来扶谢芳华。

    李沐清忽然先两人一步上前,一把抱住谢芳华,苦笑道,“对不起,你这么聪明,我不该自作聪明伤你,我……对不起,你别恼,我……不会哄人,但我保证,再没下次了。就算枉做小人,趁虚而入,我也认了。若是真的能换了庚帖,那么别人就是别人放弃了,我又如何不能娶你?对你好?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侍画、侍墨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开李沐清,都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身子僵硬,听着李沐清的话,一言不发。

    “除夕夜翻城墙,法佛寺盗经书,以及那些压在我心中多年,从来不说的我娘的那些事情。还有,这么久以来,你做的那几件大事儿,我都跟你参与了。那日教你编的草蚂蚱,我还留着……”李沐清抱着谢芳华的手微微轻颤,“你们有婚约,两情相悦时,我中了媚术,死门关走一遭后,虽然想通放弃过,但如今,此一时彼一时。我还想再要个机会……你原谅我今日糊涂好不好?”

    谢芳华依旧不言声。

    “若是,庚帖换了,以后,谁夺,我也誓不放手,若是庚帖换不成,我就彻底死心了。”李沐清声音渐低,“闲看花木,碧湖泛舟,就像这般,我愿与你一起护你在意的人,也愿与你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第八十九章 全鱼之宴

    闲看花木,碧湖泛舟,平平淡淡过一生……

    世间多少人能随手而得的平凡幸福,对于忠勇侯府的小姐来说,却是奢求。

    谢芳华闭上眼睛,本来要推开李沐清的手缓缓地垂落,低声道,“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答应你的烤鱼……”李沐清见她不生气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嗓音柔和。

    “回府后,你下厨,清蒸啊,红烧啊,水煮啊,在府里烤鱼也行。”谢芳华道,“也可以让爷爷、舅舅、云澜哥哥,言宸都尝尝你的手艺。”

    李沐清顿时笑了,“好!”

    侍画、侍墨、李沐清的书童,三人见二人和好了,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侍画、侍墨想着李公子哪里不会哄人?明明很会哄人,句句都说到了小姐的心里。

    李沐清放开谢芳华,扶着她重新在船上坐好。

    侍画、侍墨、书童三人也连忙过去重新支船。

    两条小船不多时原路返回。

    来的时候是顺风顺水,回去的时候自然是逆风逆水。但是李沐清支船轻松,看不出多费力。

    谢芳华在船上静静地坐着,看着两岸青山绿水,双桨划动,卷起一层层波纹,似乎投到了她的心湖。她想了些什么,又没想什么。

    李沐清一直再未说话。

    一个时辰后,两只小船靠了岸。

    李沐清扔了奖,扶着谢芳华下船,向马车走去。

    二人刚走两步,忽然树林中有一股杀气铺面而来,紧接着,十数黑衣人挥刀向二人砍来。

    李沐清瞬间揽着谢芳华退了三丈,退回了小船上。

    侍画、侍墨、书童三人大惊失色,纷纷抽出剑,拦在了二人面前。

    李沐清在船上站稳后,轻轻地打了个口哨,哨声响起后,从两侧的山峦处,冲出大约有百人之多的护卫。瞬间将这些黑衣人团团围困住。

    侍画、侍墨、书童三人根本再用不到,退出了站圈,立在了一旁。

    谢芳华认出这些黑衣人与分族分宗那日闯入忠勇侯府海棠苑的数百黑衣人气息相同,显然是皇室隐卫死士。不用猜测,自然是来杀她的。

    皇帝可真是锲而不舍,不死心啊!

    李沐清这些人显然是一早就埋伏在这里,恐怕是这一面青湖四周,都有他的人。

    她偏头去看李沐清。

    李沐清对她微笑,“带你出来玩,自然要护住你的安全。”

    “这些人是皇室隐卫。”谢芳华道。

    李沐清对她眨眨眼睛,“暗杀不敢暴露令牌和身份,拿的是密旨。”顿了顿,又低声道,“就算是明旨,我到也不怕。一个不留后毁尸灭迹,皇上也没办法怪罪。”

    谢芳华不再说话,李沐清不怕皇上,帮她从法佛寺捷足先登了皇帝派去要经书的人就知道了。

    这一片河岸顿时杀戮和血腥弥漫。

    半个时辰后,十数皇室隐卫死士全被倒在了地上,李沐清的人也折损了二十几人。

    他摆摆手,“都处理了,别留痕迹!”

    “是!”一人躬身。

    李沐清扶着谢芳华下了船,上了马车,离开了青湖。

    谢芳华上了车后,便懒洋洋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李沐清伸手扯过薄被盖在了她身上,温声道,“累了就睡一觉。”

    谢芳华“嗯”了一声。

    马车返回京城,还未进城,宫中的皇帝已经得到了消息。

    今日李沐清和谢芳华出外游青湖的一举一动都禀到了皇帝的面前,最后听说派出的数十隐卫死士都折损在了李沐清的手里,他一怒之下摔了药碗。

    “皇上……”吴权看着摔碎的药碗惊呼。

    “去将右相给朕叫来!”皇帝恼怒,“朕问问他,他真想让他的儿子娶谢芳华是不是?”

    吴权连忙道,“皇上息怒,去忠勇侯府提亲的人是李沐清自己,右相当时不知道。”

    “他的儿子他也管不了了吗?不是说三日换庚帖是他应了的吗?”皇帝拍床板,“快去给朕喊他来。”

    “是!”吴权立即退出了寝殿。

    半个时辰后,右相匆匆进了宫。

    李沐清的马车入了城,便有人对他传消息,说皇上将右相召进宫去了,他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继续向忠勇侯府而去。

    刚走不远,有两个人拦住了马车,其中一人恼怒地喊,“李沐清,停车!”

    赶车的书童看了挡在马车面前的两人一眼,只能将车停下,对车内道,“公子,是程公子和宋公子拦住了马车。”

    谢芳华折腾一番的确是累了,上了马车还真睡着了,但是进了城后被这一声吵醒了。

    她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

    李沐清见她醒来,伸手挑开车帘幕,面色温和,“程铭兄,宋方兄,寻我所谓何事?”

    “你当真要娶谢芳华?”程铭脸色十分难看,见李沐清露面,劈头就问。

    李沐清点点头,“我提亲,老侯爷应了!”

    “你怎么能娶她?你不知道秦铮对她的心?你这是往他身上捅刀子。”程铭似乎十分激动,“朋友妻不可欺,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自小白相识一场了!你怎么能做这个趁虚而入的小人?”

    李沐清眼睛眯了眯,神色淡下来,“众所周知,是他绝情在前,打算悔婚在前。如今她们的婚约已毁,我如何不能求娶?程铭,你可知道他的想法?就来替他打抱不平?”

    程铭一噎,“我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怎么会放弃?”

    “可是婚约已毁了,我去忠勇侯府提亲之前去西山大营找过他,他对我说,我愿意娶谁,尽管娶,不要去烦他。”李沐清平静地道,“我虽然是趁虚而入,但也算是打过招呼了。他也表了态了。如今你来怨我不顾相识之情,不如去找他问问。”

    程铭面色一变,“他当真这样说?”

    “我难道还说虚言不成?”李沐清放下了帘幕,不愿再与他说。

    书童见此,立即道,“请两位公子让路!”

    程铭看向宋方,宋方对他摇摇头,让开了路,他有些不甘心,又冲上前,抓住他帘幕,“我听说你今日带忠勇侯府的小姐出城游青湖了。如今她可在你的车中?”

    李沐清皱眉,“你还想说什么?”

    “她在不在?我想见见她,问她一句话。”程铭立即道。

    李沐清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坐起身,靠近李沐清,伸手挑开了帘幕,淡然地看着程铭,“程公子,你想对我说什么话?”

    程铭见谢芳华真的在李沐清的马车内,而且她明显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身上盖着薄被,与李沐清靠得极近,他面色一变,看着她,“你……你……”

    谢芳华挑眉,等着他说话。

    程铭看着她,一咬牙,“你与秦铮兄在一起时,据说曾同寝同食,如今你当真要嫁李沐清?”

    谢芳华脸色忽然一寒。

    李沐清面色也沉了,眉目染上恼怒,“程铭!”

    程铭豁出去地看着李沐清。

    谢芳华看着程铭片刻,脸色寒意褪去,忽然笑了,“当初我以为,他灵雀台逼婚,使得皇上圣旨赐婚,对我情深意重,也说过死不放手。我便信了,觉得这一辈子非他不可了。彼时,同寝同食,也算是认定了他是良人。可是他后来断情,弄了一身的伤,我挽回不得,也算是做了我能做的,全了这份情谊。如今,婚约已悔,前情也就过去了。李公子求娶,爷爷做主应允婚事,只要他不嫌弃我,我自然要嫁他。”

    “你……”程铭一时呐呐,反驳不出什么来,半响道,“你可喜欢他?就能忘了秦铮兄?”

    谢芳华嘲讽一笑,“他能断情毁约,我也能收心忘却。李公子喜欢我,若是换了庚帖,以后数十年,我虽然现在还没喜欢上他,但是有好感就够了,我可以慢慢地用时间磨着喜欢上他。一辈子长得很不是吗?”

    程铭张了张口,看着谢芳华,再说不出什么来。

    “铮二公子张狂任性,霸道难处,我还以为没人对他真诚相待,均是酒肉朋友,没想到还有两个真心实意的。”谢芳华话落,放下帘幕,隔断了程铭的视线,“程公子,我回答完你的问题了,可以走了吗?”

    程铭后退了两步,让开了路。

    书童一挥马鞭,马车向忠勇侯府而去。

    一路再无话,回到忠勇侯府,下了马车,右相府的大管家正好来到,见到李沐清,立即擦着汗道,“公子,老爷请您立即回府!”

    “父亲不是进宫了吗?”李沐清问。

    “已经从宫中回府了!”那大管家立即道。

    “我晚些时候再回去,你回去告诉父亲,若是他等不及我,可以来忠勇侯府。”李沐清摆摆手,扶着谢芳华进了府门。

    那大管家还要再说,书童立即拦住他,低声道,“公子答应给芳华小姐做鱼,你快回去吧!”

    大管家无奈,只能匆匆离开回了右相府。

    “右相急着找你,想必有重要的事情。”谢芳华道。

    “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皇上最近屡次受挫,受不住了,无非是叫了父亲进宫训斥一顿。”李沐清不以为意,“父亲也算是老臣了,皇上的脾性他摸得清楚,急急找我,也不是真的有事儿,只不过也要做做样子。”

    谢芳华闻言笑笑,“你心里有数就行,将右相府拖下水,实在是非我所愿。”

    “是我甘愿的!”李沐清道。

    谢芳华闻言不再说话。

    将谢芳华送回房后,李沐清便如他所说下了厨房。他用的是忠勇侯府的大厨房。

    福婶见他竟然要亲自下厨,惊得哎呦了好几声,“李公子,这怎么可以?若是传扬出去,这可笑话忠勇侯府没规矩,竟然让您下厨……”

    “是我答应芳华的,传出去也无碍。”李沐清微笑,态度温和,彬彬有礼,“我一个人也做不来,您给我打下手吧!”

    福婶听说是小姐答应的,犹豫了一下,见李沐清态度极好,人也和气,不由喜欢,妥协地点了头,帮他打下手,同时也好奇,这位李公子虽然说不上金尊玉贵,但也是出身相府,首屈一指的公子爷。难道真会下厨做菜?

    很快她就打消了好奇,李沐清不但会做菜,还做得极其利落。

    到后来,福婶都佩服和看着他,更为欢喜了,又想起那日她家小姐受伤,他在府中等了一日等她醒来才离开。还是他请来了言宸公子,保住了小姐的胳膊。

    一顿饭做下来,福婶已经将李沐清当做未来的姑爷了,欢喜得眉开眼笑。

    饭菜摆在了荣福堂,这一顿饭,可当得上全鱼宴。

    正如谢芳华所说的,清蒸鱼,红烧鱼,糖醋鱼,水煮鱼、酸菜鱼、烤全鱼等等。

    谢芳华看到的时候,险些晃花了她的眼睛。

    李沐清看到她惊讶得呆呆的样子,不由失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改沉静的表情,这般呆怔。

    “你……”谢芳华回过神,“都是你做的?”

    福婶不等李沐清开口,在一旁笑呵呵地接话,“是啊,小姐,都是李公子做的呢,奴婢只是给他打下手,李公子这手艺啊,要我说,比皇宫里的御厨也不遑多让,看看这些菜,真是色香味俱全。一般人可真做不出来。若不是奴婢亲眼所见,打死也是不信的。小姐以后有口福了。”

    “这真是……”谢芳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低声道,“辛苦你了。”

    她只不过随意地说了几种鱼而已,他竟然各种都做了。

    “赔礼总不能只拿嘴说说,就拿这些菜赔礼吧。”李沐清凑近她,悄声道,“你不生气了?”

    谢芳华想笑,无言地点了点头。

    忠勇侯拍拍身边的座位,夸奖道,“李小子啊,我老头子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话落,他对外面喊,“来人,去右相府请李老儿过府用饭。这么好的全鱼宴,我得和亲家喝两杯。”

    “是!”侍书立即去了。

    “李延年轻的时候可做不出来这些菜,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崔允也拍拍李沐清的肩膀,喜爱得紧,“当年我和你父亲相交甚深,他若是拿这么一手追我妹妹,可轮不到谢英了。”

    李沐清脸色微红,“崔舅舅说笑了。”

    “没说笑!”崔允叹了口气,看了谢芳华一眼,“丫头啊,过去的让他过去就算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几场风月情事儿的话,那都不叫年少轻狂。依我看,沐清还真是最适合你不过。你这丫头性子冷清,脾气执拗,认死理,而沐清脾气温和,性情也温和,能包容你谦让你任由你。这样的性情才最易相处。”

    谢芳华揉揉额头,“舅舅,你们不能被他一顿饭就收买了啊!”

    崔允哈哈大笑,“这一顿饭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全鱼宴。至少你舅舅我就做不出来。”话落,他看向一旁的谢云澜和言宸,“你们做得出来吗?”

    谢云澜看了李沐清和谢芳华一眼,摇摇头。

    言宸微笑地道,“我不会做菜!”

    “看看,这就是了!我们在座的人,可都做不出来。”崔允道,“等李延来了,我也要与他多喝几杯。待成了亲家,我得看着他不准欺负了我外甥女。”

    众人连说带笑等了不多久,侍书请了右相李延匆匆来到了荣福堂。

    进了正堂,李延也被桌子上的全鱼宴给惊了一下,听说是李沐清做的,他睁大眼睛,似乎第一次认识他这个儿子一般,不敢置信地问,“你还会做菜?”

    “这可不仅仅会做!而是精通。”崔允大笑,“你的儿子自己都不熟悉,该罚酒。”

    李延看着李沐清,李沐清对他微笑点头,李延叹了口气,“这小子自小便有主意,不大点儿年纪的时候,就不听我的话了,我说什么虽然不常反驳,但惯于阴奉阳违。你们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啊。”

    “有你这么拆自己儿子台的爹?”崔允使劲拍了李延一下,“照我看,比你那时候强多了。”

    “他做的好事儿,让他老子挨皇上的骂!是比我强,我当年就没让父亲给我顶骂声。”李延想起今日被皇上劈头盖脸地训,一肚子憋屈。

    “怎么?我孙女嫁你儿子,李老儿你还委屈了?”忠勇侯不高兴了。

    李延咳嗽了一声,连忙笑道,“哪里哪里!犬子三生有幸!只是臣怕皇上……”他想说什么,看了谢芳华一眼,摆摆手,“罢了,事已至此,尽力而为吧!若是犬子能娶到芳华小姐,右相府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这还像人话!”忠勇侯脸色阴转晴,亲自给李延倒了一杯酒。

    李延吓了一跳,老侯爷给谁满过酒?连忙夺过酒壶,给忠勇侯也斟了一杯。

    右相毕竟是右相,圆滑处世,为人谦和,懂得知进退,审时度势,在哪里都吃得开。没有因为刚被皇上骂,便立即与忠勇侯断绝关系不来往。

    所以,这一顿饭没有因为他到来而破坏气氛,众人吃得热闹欢喜,直吃了两个时辰,才作罢。

第九十章 三月完婚

    李沐清在忠勇侯府所做的全鱼宴,不知怎地就流传了出去,一时间举京城哗然。

    人人都道右相府李公子谦和有礼,君子如兰,没想到竟然还下得了厨房,做得了一手好菜。很多心仪李沐清的闺阁女子都芳心欲碎,暗暗嫉妒谢芳华好命。即便和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毁了婚,竟然还能让李公子一心求娶。

    秦铮和谢芳华退婚的风波渐渐地被李沐清求娶谢芳华的言论掩盖。

    据说老侯爷对李沐清甚是欢喜,舅老爷对李沐清赞不绝口,右相对这桩婚事儿也不反对,有促成之意。两府门第虽然一个贵裔,一个清流,但也般配互补。李沐清和谢芳华游湖相处和气,一时间,京城很多人都见风使舵,很是看好这一桩婚事儿。

    全鱼宴第二日,大长公主府的金燕郡主下了帖子,说要来忠勇侯府看望谢芳华。

    谢芳华左右无事,对金燕又有些好感,便应了她。

    当日,金燕便来了忠勇侯府,与她一同来的还有秦怜。

    金燕的帖子没说秦怜要跟来,人来了之后谢芳华才知道。

    侍画、侍墨将二人请进了海棠苑,谢芳华如往日一般,在躺椅上看书,见二人进来,她放下书卷,“恕我腿还没好,没法迎你们。”

    金燕快走两步来到她面前,连忙道,“你有伤在身,请来你的府中玩,我就很高兴了。咱们有交情,不是外人,就别见外了。”

    谢芳华笑着点点头,请二人入座。

    秦怜后一步走过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自从我哥哥伤了你,我想来看你,却怕你将我打出去。想了好些天,今天才敢求着表姐带我来,还不敢让你知道。你不会把我打出去吧?”

    谢芳华失笑,看着她,“我认识的秦怜郡主可不是这么胆子小,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

    秦怜松了一口气,顿时笑逐颜开,“就知道芳华姐姐最好了!是我哥哥混账!”

    谢芳华笑笑,最近她听的最多的话就是秦铮是混账。

    金燕看着谢芳华的笑,似乎有一种掩饰的难受,她心下也跟着难受,低声问,“铮表哥对你一直那么好,我一直纳闷,你们怎么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谢芳华垂下头。

    “表姐,事已至此,就别问了,问了也白问,又不能让他们再变回去。”秦怜挨着谢芳华坐到她身边,“反正你要嫁给李沐清了。李沐清这个人像只狐狸,但是人还不错。听说他还给你做了全鱼宴,啧啧,比我哥哥强多了。他一定做不出来。”

    谢芳华想着这一桌全鱼宴做的,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金燕闻言瞪了秦怜一眼,“铮表哥据说也会下厨做菜的,秦怜,他可是你亲哥哥。”

    “帮理不帮亲!”秦怜扬起脖子,“路都是自己走的,不能因为他是我的亲哥哥,我就去说他做的事情就一定对。况且他脾气奇差,毛病一大堆,说翻脸就翻脸,哪个女人受得了他?看他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没准孤老一生。”

    金燕看了谢芳华一眼,叹了口气。

    “他说了,不喜欢我了,以后会喜欢上别的女人的。这天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能喜欢。”谢芳华摇头,见二人看着她,她嘴角淡淡微笑,“你们来看我,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说话,我带你们去后园子海棠亭赏海棠吧!”

    “要温酒煮海棠。”秦怜立即道。

    “如今天已经暖了!”谢芳华提醒她,“再说你喝一杯就倒,实在没量。”

    “我没酒量,表姐有啊!”秦怜看着金燕,“你还没试过温酒煮海棠吧!可好喝了。”

    金燕看向谢芳华,“她有伤在身,不能喝酒!”

    “芳华姐姐!”秦怜拽谢芳华衣袖。

    谢芳华无奈,“好吧!”话落,吩咐侍画、侍墨去准备火炉。

    秦怜主动扶起谢芳华,嘻嘻地笑,“芳华姐姐,你真好,不管你以后嫁给谁,我可都认准你是我的姐姐了。”

    “臭丫头!现在说这种话了,早些天是谁想来看人又不敢来了?”金燕白了秦怜一眼。

    “噢,我忘了,还有表姐,以后不管表姐嫁给谁,我都祝那个人是一定疼你的。”秦怜嬉皮笑脸地看着金燕。

    金燕脸一红,“你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秦怜故意对她呶呶嘴。

    金燕又笑骂了她一句,三个人进了海棠苑。

    侍画、侍墨已经生起了火炉,火炉上放了酒壶,她们又去采摘海棠花,放在酒壶里。

    不多时,香味便飘散了出来。

    秦怜如馋猫一样地盯着酒壶,样子十分垂涎,对谢芳华道,“我从第一次喝温酒煮海棠的时候,就再也忘不了这个滋味了。幸好你这里的海棠和落梅居的梅花一样,四季盛开,花开不败。想这样喝酒就可以这样喝。”

    谢芳华不说话。

    “不过可惜,你若是嫁给李沐清,就要进右相府了,右相府可没有海棠亭。”秦怜又建议,“芳华姐姐,你会舍不得这里的海棠花吗?要将它们搬去右相府?”

    谢芳华摇摇头,“不搬去,听说右相府有个青竹园,也是极好。”

    “是极好,我去过右相府,不过也没看到。青竹园是李公子的园子。”金燕看着她,“你若是喜欢,嫁给他后,每日就可以看了。”

    秦怜嘟起嘴,“比海棠亭的海棠和落梅居的落梅还要好吗?”

    “各有景色,虽然不是个开花的物种,但是青竹四季常青。”金燕摇头,“各有各的好。”

    三人正说着话,侍书来报,“小姐,右相府的李小姐,永康侯府的燕小郡主来了。没提前下帖子,您可见?”

    “哎呦,她们两个怎么也和咱们凑一块来了?”秦怜看向金燕,奇怪地问,“李如碧她们知道咱们来这里?”

    金燕摇头,“我没说!”

    秦怜看向谢芳华,“你的前小姑子和未来的小姑子撞在一起,不太好吧!让她们明天来,否则没准我一个忍不住,就要跟她打架了。”

    “那你就为了酒忍着点儿,别打起来。”谢芳华瞥了她一眼,对侍书道,“将人请来这里。”

    侍书应了一声,去了。

    秦怜有些不高兴,“她们两个可都是喜欢我哥哥的,以前有多不待见你啊!如今这是看你和我哥哥悔婚了,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你也说了是以前的事儿了,以前是以前。”谢芳华听到壶盖被里面烧热的酒壶顶的轻响,她拿开壶盖,放在桌子上,淡淡道,“不管怎么说,她快要是我小姑子了,不能拒之门外。”

    秦怜顿时吃味,咂咂嘴,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多时,侍书便领着李如碧和燕岚来到了海棠亭。

    谢芳华扭头看去,李如碧还如昔日一般,容貌姣好,端庄娟秀,燕岚比她容貌稍逊,但行止也不差多少。她想着举南秦高门府邸的女儿们,论起来,世代底蕴,她忠勇侯府的小姐最当得起大家闺秀的称呼,可是其实则不然,她是徒然背了这个称呼而已,是最不是大家闺秀的闺秀。

    李如碧和燕岚来到,见还有金燕和秦怜,似乎不意外,显然是知道二人来了忠勇侯府的。

    谢芳华含笑请两人入座。

    “唔,味道好香。”燕岚看着温酒的那个玉壶,问,“里面煮的海棠?”

    秦怜白了她一眼,“是我要求温酒煮海棠的,你们两个有口福了。”

    李如碧对谢芳华微笑,语气虽然淡,但是比以往见面,多了些和气,“哥哥本来想来找你,听说金燕郡主和秦怜郡主都来了府中,料想你不会闷,便说明日再来找你。”

    谢芳华点点头。

    秦怜转头瞪了李如碧一眼。

    李如碧不以为意,反而对秦怜笑着问,“听说王妃病了,如今可好了?”

    “不劳你操心!”秦怜哼了一声,又看了谢芳华一眼,“我娘得的是心病。”

    谢芳华仿佛没听见,拿过酒壶,给每个人的面前都斟了一杯酒,“火候差不多了,你们尝尝。”话落,又问燕岚,“夫人这些日子胎势可稳当?”

    燕岚点头,“我娘如今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养着身子,按照你给列出的单子安排每日的药膳,若不是不能走动,就想亲自来谢你了。”

    谢芳华闻言不再多问,端起酒杯,对四人示意。

    “小姐,您不能喝酒!”侍画走过来劝谢芳华,“您可是有伤的人。”

    “你这杯归我了。”秦怜一把夺了过去。

    谢芳华虽然想说喝一杯没事儿,但也不想争执,侍画给她倒了一杯茶放手里,她接过来,“那我就喝茶,你们自便吧!”

    “你本来就该喝茶!”秦怜嘟囔了一句,自己捧着酒杯喝了起来。

    金燕、李如碧、燕岚三人都是有些酒量的,端起酒杯,优雅地品着。

    两杯酒下肚,秦怜果然倒在了桌上。

    “是将她先送回去,还是稍后跟你一起走?”谢芳华问金燕。

    “先把她安置在你这里的客房吧!我走时带上她。”金燕道,“刚来不久,这小妮子就先醉倒了,我却还没待够。”

    “也好!”谢芳华对侍画、侍墨吩咐了一句。

    二人将秦怜托出了海棠亭,去了客房。

    剩下的四人便在海棠亭一边品着酒,一边闲聊起来。

    谢芳华两世今生加起来,鲜少有这种女儿家的聚会,她也不善与人相处,但此时到发现,若是没有那些揪扯的情事儿,嫉妒,勾心斗角,攀比,其实女子在一起,也是很好相处的。

    她与这三个人虽然以前交情都不好,但是后来打交道的每一件事儿却是深刻。

    与金燕,自然是因为茶楼她诉说一番心事儿,然后又因她告知,她才冲去了皇宫,救了中锁情引的秦铮。进而,撞破了李如碧不计后果对秦铮的爱。燕岚则是因她娘来求她。

    经历了事情,到如今,反而能平和地坐在一起闲谈说笑。

    三个人在府中待了大半日,响午饭则是在海棠亭用的。下午时候,天色将晚,三人才离开。

    金燕自然带走了还没醒酒的秦怜。

    谢芳华回到房间后,便倦得睡了。

    第二日,李沐清果然吃过早饭后就来了,见谢芳华气色不错,微笑地道,“听说昨日你太累,睡得早?可休息过来了?”

    谢芳华偏头瞅着他,“你今日来找我,是来陪我解闷,还是有什么安排?”

    李沐清看着她,“若是你不太累,歇过来了,我想今日请你去我府里逛园子。”

    谢芳华一怔。

    李沐清温柔地道,“昨日妹妹回去与我说,听你曾提了右相府的青竹园。今日便打算带你去逛逛。也让你看看我的院子和园子。”

    谢芳华想了一下,“以后多的是时间。”

    李沐清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你真这么觉得?我却不敢肯定。”

    谢芳华看着他,半响后,笑了笑,“好吧!今日就去先赏一赏右相府,我的确还没去过。”

    “右相府虽然没有温酒煮海棠,但是有一种庄子送上来的果子酒。酒味极淡,你有伤也不怕,也能喝一些。”李沐清道。

    谢芳华笑着点头。

    侍画、侍墨为她收拾装扮了一番,二人去了荣福堂,忠勇侯自然不拦着,大手一挥,让他们出了门。

    忠勇侯府距离右相府隔了三条街,也不是太远,不多时就到了。

    李沐清扶着谢芳华下车,向府内走去,过了一门,便见右相夫人带着人等在二门的垂花门外,她一怔,“你娘……”

    李沐清笑看着她,“她听说我要去请你,知道你来,便等在了这里。”

    谢芳华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走上前,给李夫人见礼。

    李夫人一把拉住她,笑得和气,“你身上有伤,快别多礼。清儿今日临出府才跟我说了要请你来。我匆忙之下,没什么准备,就怕怠慢了你。”

    “夫人客气了!”谢芳华看向李沐清。

    “娘,我带她去我的园子赏青竹,自己人就不用您客套陪着了。您不是今日打算出府去看永康侯夫人吗?去吧!”李沐清对李夫人道。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不去了,看永康侯夫人改日再去。”

    李沐清一叹,“娘,您就去吧!让妹妹留下来就行。您是长辈,有您在,我们不自在。”

    李夫人似乎没想到自己儿子如此直白地赶她,似乎噎了一下,点头,对谢芳华道,“那你们自己玩,我去去就回,中午你留下来吃饭,咱们再闲聊。”

    谢芳华自然点头,“好!”

    李夫人又对李沐清道,“你妹妹在准备果子酒和茶点,你们先去你的院子,她稍后应该就会找去。”话落,又嘱咐了两句,才离开。

    李夫人带着人离开,谢芳华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李沐清揶揄地看着她,“你似乎看到我娘有些紧张?”

    谢芳华想着右相夫人这种女人,哪怕心里再不喜欢什么,应该也是会笑脸相迎的。李沐清求亲,她不见得喜欢她。这是人的直觉。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为了别的男人闹得轰轰烈烈受伤的女子做儿媳妇儿,在母亲的心里,自己的儿子最好,自然值得更好的。

    “估计受你曾经给我说的那些事情影响。”谢芳华自然不会对李沐清说她的感觉,低声问。

    李沐清笑了一声,“别怕!稍后让妹妹给永康侯府的燕小郡主传个信,让她想办法尽量地留她在永康侯府待一日。”

    谢芳华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免得谁都不自在。”李沐清扶着她向他的院子走去。

    谢芳华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来到李沐清的院子,他的院子只有三两个小厮,院中有几株花木,甚是寻常。小厮见李沐清扶着谢芳华进来,连忙见礼,之后悄悄避远了。

    “青竹园在后院!”李沐清笑着道,“与你的海棠苑差不多,是个园中园。”

    谢芳华点头。

    李沐清扶着她直接越过前院,来到后园。入眼处,亭台水榭,两旁种植的是青竹,绿油油的,甚是葱翠。水榭上是竹子编的桌椅。不远处有一处暖阁,窗帘没挂落,隐隐可见到藏书。

    “那是书房?”谢芳华指着暖阁问。

    “嗯,夏天的时候,这里有水榭,凉快,我大多时候就在这里看书。冬天的时候,便在院中的书房。”李沐清笑着道,“要去看看吗?”

    谢芳华摇摇头。

    “那就去亭子里坐吧!歇一会儿,你又出汗了。”李沐清扶着她向亭子走去。

    来到亭子,谢芳华坐下,便见李如碧和婢女端着茶点匆匆走来。

    李如碧的笑容比昨日多了些,在李沐清的面前,显然是个被宠的妹妹,他先是嗔了李沐清一眼,“昨天我回来见你的时候,你可没告诉我要接她来,今天一大早就接了人来,还去得太早,让我好一阵忙乱。”话落,又对谢芳华笑着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哥哥急成这个样子。”

    “右相府实在是太客气了。”谢芳华笑了笑。

    李如碧放茶点的手一顿,便若无其事地笑着坐下,“若是我和哥哥,便也会如去你忠勇侯府一般,闲话自在。可是我娘有命,一定要好好招待你,我就不敢怠慢了。”

    “娘被我支走了!你可以怠慢她。”李沐清给谢芳华倒了一杯果子酒,“你尝尝,喜不喜欢?”

    李如碧扑哧一声笑了,“哥,也真有你的。你没看到,娘离开的时候,脸都被你气紫了。”

    谢芳华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挺好喝的。”

    “你若是喜欢,稍后给你送府里去一些。”李沐清道。

    谢芳华点点头。

    李沐清见她没拒绝,笑容深了些。

    这一日,果然如李沐清所说,右相夫人去了永康侯府,便被养胎多日不能出府门的永康侯夫人拖住,聊了一日的闲话。而右相府内,李沐清、李如碧陪着谢芳华,从水榭的凉亭,到李沐清的小书房,又去了李如碧的院落逛了一圈,中午在右相府留饭,悠闲消磨了一日才被李沐清送回府。

    一直关注李沐清和谢芳华动静的人,纷纷宣扬,这二人情投意合,有成就美满姻缘之像。

    转日,便到了右相府和忠勇侯府约定换庚帖的日子。

    本来这样的日子,谢芳华身为闺阁女儿,是不方便露面的,但是父母早逝,兄长又不在府中,老侯爷也不是古板避讳之人,所以,一早就派人去请了谢芳华。

    侍画、侍墨精心地给谢芳华装扮了一番,去了荣福堂。

    右相今日特意请了早朝的假,辰时已过,便和李沐清进了忠勇侯府。同时带了媒人,请的是翰林院王大人。

    一众人刚在画厅入座,王大人很好地充当媒人的角色,将男女双方夸了一番,简单走个过场,然后请双方拿出庚帖,交换了庚帖,婚事儿便定下了。

    庚帖刚拿出,外面便传来一声尖着嗓子的高喊,“圣旨到!”

    众人齐齐一惊。

    右相和忠勇侯对看了一眼。

    李沐清看向谢芳华,抿起嘴角。

    谢芳华也看着李沐清,片刻后,也抿起唇角。

    片刻寂静后,忠勇侯摆手,众人随她一起出外接旨。

    传旨的人是吴权,并没有进府,而是高喊了之后,便等在了府门口,见一行人出来,他笑道,“老侯爷、相爷、王大人有礼了!杂家手里有两份圣旨,一份是忠勇侯府的,一份是右相府的。”

    忠勇侯和右相齐齐点了点头。

    吴权拿出一卷圣旨,展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忠勇侯府小姐谢芳华,温婉端庄,知书达理,才貌过人,德贤淑良。英亲王妃心甚喜之,宁死也愿得此儿媳。英亲王于南秦有护卫江山之功,朕不愿他晚年孤苦。另,谢芳华对秦铮情深意重,痴心一片,不惜性命闯落梅居,检验其情其心。秦铮虽然自小顽劣,秉性奇差,但也不是无故伤人之辈,这中间定有误会。忠勇侯府于南秦江山有鞍前马后之功劳,朕再三思索之下,不愿坏此姻缘。今开古之先例,特在收回圣旨之后再复下旨,特赐婚于二人。秦铮有生之年,不准休妻。圣旨后,三月内完婚。钦此!”

    ------题外话------

    最近,我真是亚历山大,打滚,撒泼,卖萌,画圈圈,亲爱的最美的你们,有票没?别留着啦,我容易么我……

第九十一章你的盾牌

    亲爱的们,我们可怜的月票,是不是该追追了!

    ------题外话------

    谢芳华忍不住笑了,“好,好,好,公子有命,莫敢不从。∽↗,”

    言宸正色地看着她,“如今你的婚事儿,不说十成十尘埃落定了,也是十之**,不会再有变数了。你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该放宽心养内伤了。从今日起,我一心盯着你养伤,大婚前,一定要给你养好了。你不准说不。”

    “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垮了。”谢芳华摇头。

    “感情的事儿,不可强求。在我看来,只要你好,他便是好了。”言宸伸过手来,给她把脉,“身体太虚,思虑过甚,这些日子外伤倒是养得不错,再有一月,外伤就会痊愈。内伤却不见起色,再这样下去不行,早晚会拖垮了你这副身体。”

    谢芳华看着谢云澜离开,心下难受,对言宸低声道,“我其实对不起云澜哥哥。”

    谢云澜颔首,站起身,和福婶一起出了海棠苑。

    福婶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别话,最后对谢云澜道,“公子您既然要帮着筹备婚事儿,现在就跟我去前边吧!老侯爷和王爷、王妃商量事情,您也去听听,能知道个大概期限,需要准备什么,也能尽快着手。”

    谢芳华又点点头。

    “王妃和老侯爷商讨完事情,估计会来您这里。”福婶又道。

    谢芳华点点头。

    “右相和王大人刚走,英亲王和王妃来了,老侯爷正在和英亲王叙话。商定各礼的具体日期。”福婶又道,“王妃这段日子瘦了一大圈,今日见了她,我吓了一跳。不过还好,人倒是精神。铮二公子没来,人据说还在西山大营。”

    谢云澜点点头,面色平静。

    “那感情好了!”福婶一喜,“老侯爷不可能亲自去办这些,我需要打点小姐陪嫁衣物首饰绣活等琐事儿,侍书要支撑整个府的迎来送往,人手还真不够,世子不在,没个主持大局的。有公子您在,老奴就宽心了。您不是外人,出面做这些正好。”

    “我虽然在养伤,但这等小事儿也可以办办,福婶若是信得过,就交给我吧!”谢云澜忽然道,“采办之物,打点事情,我还是能做得来的。”

    福婶又为难道,“咱们府中没个女主人,如今又分族分宗了,也不好再请六房的夫人来……”

    “照用吧!”谢芳华又道。

    福婶点点头,“那早先的嫁衣和选中的那些布料,可还照用?您受伤后,我恼怒之下,都给停工了。”

    “准备吧!”谢芳华道。

    福婶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如今既然圣旨赐婚,三月内完婚,准备嫁妆便不用私下了,可以大张旗鼓的准备。今日圣旨赐婚后,日子紧,多不过两日,大约就会换庚帖,采纳,下小定之礼,然后还有大定之礼,我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福婶,你来找我,可是有事儿?”谢芳华睁开眼睛问。

    福婶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李公子多好的人,真是可惜了。”话落,她走到近前,“铮二公子伤您的伤还没好呢!这若是嫁了他,你们俩以后可怎么相处?”

    “圣旨已下,不嫁的话,就是抗旨不尊。”言宸道。

    直到福婶匆匆而来,才打破了这份安静,福婶进了画堂,看到三人,先是一怔,须臾,她苦着脸走过来,“小姐,你还真要嫁给铮二公子啊!”

    一时间,屋中虽然坐了三个人,却甚是安静。

    外面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谢云澜推门而入,他进来后,先看了二人一眼,也走到桌前看展开的圣旨。片刻后,他将圣旨合上,缓缓落座,并未说话。

    谢芳华点点头。

    言宸看着她,笑了笑,“这一生漫长得很,你若是想去北齐,总会有机会去的。”

    “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姑姑,虽然在无名山已经是北齐的边境,却也未踏入北齐的土地。”谢芳华轻声道,“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去北齐?”

    言宸一愣。

    谢芳华复又闭上眼睛,忽然问,“言宸,北齐好吗?”

    “置之死地而后生,谋定而后动,狠得下心,手段果决。”言宸放下圣旨,叹了口气,“这一辈子,你恐怕都脱离不了他的手心,是好还是坏。”

    谢芳华睁开眼睛看了言宸一眼,知道他口中说的他是谁,没搭话。

    半个时辰后,言宸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到桌子上的圣旨,他打开看了一眼,“我鲜少有佩服的人,如今倒是不得不佩服他了。”

    进了房间,谢芳华将圣旨放在了桌案上,疲惫地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侍画、侍墨不敢打扰她,悄悄出了房门。

    侍画、侍墨见此不敢再问,连忙扶着她向房中走去。

    “我和秦铮……”谢芳华抓着圣旨的手忽然松了松,然后又攥紧,摇摇头,“扶我回房。”

    “可是您和铮二公子……”二人担心地看着她。

    “此一时,彼一时。”谢芳华轻声道,“皇上病情加重,控制不了英亲王府了,也控制不了忠勇侯府了。但英亲王府毕竟是姓秦,守护的是秦家的江山。英亲王和皇上一样看重祖宗江山。只要有英亲王在一日,就不会让江山易主。所以,比起杀不了我,又不能任我脱离掌控,还是将我推到英亲王府比较妥当。”

    “可是就算如此,为何还要给您和铮二公子赐婚?皇上不是最不喜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结亲吗?”二人还是不解,这圣旨来得太突然了,几乎是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谢芳华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圣旨,豆蔻的指甲攥紧,圣旨上很快被她掐出了印痕。她沉默许久,才笑了笑,“右相府是皇上早就准备给秦钰的辅助之臣,怎么能让它与忠勇侯府沾边?李沐清更不能娶我了。”

    “皇上怎么又突然赐婚了?”侍画、侍墨低声问,都十分不解。

    可是她还是心甘情愿地接这道第二次赐婚的圣旨……

    是啊,李沐清真好!

    侍画、侍墨在李沐清上前的时候,二人已经退去了一旁,如今见他走了,二人上前扶住谢芳华,眼眶发红,“小姐,李公子真好……”

    谢芳华目送着他的背影,他背影笔直,如他后园子的青竹一般,一步一步离开,走得慢,但是再未回头。她嘴角的笑慢慢地收起,唇瓣轻轻抿紧,在他身影消失之后,许久未动。

    李沐清收起帕子,又凝神看了她片刻,之后,不再多言,慢慢地转过身,离开了海棠苑。

    谢芳华忍不住破涕而笑。

    李沐清慢慢地放开她,掏出帕子,轻轻给她擦了擦泪,须臾,绽开笑意,打趣道,“你看你,还说什么冷情冷性,明明性子最软,我两句好话,你便感动了。你这样子,会让我忍不住这一辈子都用好话哄你得好处,哪怕你嫁了秦铮,我若是以后娶个不如意的媳妇儿,便跑去你府里蹭吃蹭喝蹭住,就算他黑脸,未必能打得走我。”

    片刻后,她的眼泪便打湿了李沐清的衣襟。

    无以为报,不求回报,才最是令人难受。

    谢芳华本不是感性的人,那日游青湖,李沐清的话只是说到了她心里,不气恼他而已。可是今日,终于在他这一番话下,成功地让她泪流满目,哽咽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沐清看着她,眸光有些潮意,片刻后,他终于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抱在怀里,似笑似恼地道,“以后怕是再没机会抱你了,再让我抱一下吧!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是好面子的人,哪怕断了手足,也不能光着身子不穿衣服是不是?以后,秦铮若是再敢伤你,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定不饶他。我才不会和燕亭一样背井离乡,远走天涯,独自伤心。我会入朝,在朝中稳稳地待着。子归护不了你的时候,还有我。我不当哥哥,也不要你当妹妹。你有哥哥,我也有妹妹。我就当你用得到的盾牌,无论是谁,你都可以拿我去挡。”

    谢芳华抬起头,轻轻一叹,“李沐清,你很好,你会娶一个比我好十倍的女子,待你如一。”

    “昨日送你回来,我就想着,我请你逛了我出生就住的院子,寻常生活的地方。即便今日不能与你结亲,有这一日,我喜欢的女子,在我生活的地方陪了我一日,我也无憾了。”李沐清看着她,“你看你,心岂不是软得跟水一样?尽你所能,给了我你能给的。你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哪怕我求而不得,往后被人提起来,茶余饭后添了谈资和乐子,我都不觉得后悔。”

    谢芳华低下头。

    李沐清失笑,“若不了解和你不熟悉的人,你的确是冷情冷性的,但与你熟悉相交的人,你却是最心软的。”顿了顿,他摊手,“你看,就比如说你对我,你对我不甚喜欢,但念着我对你的情,不想伤我,你心里明明清楚,我们不可能结得了亲,却还是依照我想要塑造美好的回忆陪了我两日。尤其昨日,我一生铭记。”

    谢芳华摇摇头,“没你说的这么好,我其实冷情冷性,执拗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不觉得自己哪里好,才更难能可贵。你看似带着面具,却其实又没带面具,你维护忠勇侯府,将家族重担挑在肩上,视为信念,是多么明显夺目。从你身上,能看到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明明被世家大族的条框束缚,可是或坐或立都有一种自发的随性而为。”李沐清笑看着她,“不了解的时候,只是被你的不同吸引,了解之后,才更移不开眼睛。”

    谢芳华看着他,静静听着。

    李沐清终于浅浅地笑着摇头,似乎伸手想将她乱了的发丝拢起,但到底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出去,轻声道,“你与这京城的大家闺秀都不同,京中这些女儿家,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包括我的妹妹,长久的礼数使得她失了性情,只困在闺阁一方天地,再聪明,眼里却也只是装着小儿女的情长。你可能不晓得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人看出不同,这份不同有多引人注目。虽然不能让人人都喜欢你,但是,却是喜欢你的开端。”

    谢芳华看着他,“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好,何德何能,当不得你一番情义。”

    一路无话,回到海棠苑,李沐清在门口停住脚步,低声道,“虽然,我觉得求娶你,十有**不会成,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至少我做了,心中便再无遗憾了。”

    李沐清点点头。

    似乎过了许久,谢芳华才开口,“你送我回去如何?”

    二人一时都没说话,静静地站着。

    不多时,门口便剩下谢芳华和李沐清以及扶着谢芳华的侍画、侍墨。

    下人们散去,三两聚在一起,说着今天这两道圣旨。

    右相和王大人自然不能就这么离开,在忠勇侯的谦让之下,进了府。

    “好,好小子!”忠勇侯又拍拍他肩膀,转身请右相、王大人,吴公公入府。

    李沐清低下头,黯然却平静,“是沐清没福气,爷爷不嫌弃,得您看重,即便婚事儿不成,我对于忠勇侯府也不会拿自己当外人的。”

    忠勇侯拍拍李沐清肩膀,“李小子,若是你不嫌弃,以后你尽管喊我爷爷,华丫头没福气嫁你,以后你能娶个比她好十倍的。”

    右相看了李沐清一眼,到底是父亲,虽然女儿指了一门好亲事儿,但是儿子的姻缘谁来补救?但他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道,“是犬子没有福气娶芳华小姐。”

    忠勇侯叹了口气,对右相道,“我还真是看重你家的小子,可惜,我就一个孙女。”

    “恭喜老侯爷,恭喜相爷。”王大人此时也从刚刚压抑的气氛中拔出来,笑着对二人道喜。

    皇上也算是弥补了今日第二次赐婚打了右相府脸的损失,谁也不能说出什么来,相反还会羡慕右相府能得此富贵。

    南秦只要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哪怕如今三皇子、五皇子监朝,风头无两,但也不敌一个四皇子秦钰。未来能继承大统的人非四皇子莫属。李如碧赐婚给秦钰,无疑是将右相府的荣华又推进了一个高峰。秦钰一旦登基,身为正妃的四皇子妃,便是正宫皇后,母仪天下。

    皇上这也算是打一巴掌给了一颗枣,搅了李沐清的婚事儿,却将李如碧赐婚给了秦钰。

    右相醒过神,连忙接过圣旨,“老臣谢主隆恩!”

    吴权这回宣读这份圣旨比刚刚那道圣旨明显轻松,读罢之后,见右相愣神,笑呵呵地道,“相爷,接旨吧!杂家喝完忠勇侯府的喜茶,稍后也随您去相府讨一杯喜茶喝。”

    众人又是一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右相府小姐李如碧,性情温和,才貌双全,端庄识理,颇有大家闺秀风范,朕有四子秦钰,才华满腹,仪表出众,是一众皇子典范。今将李如碧特此赐婚四皇子秦钰为妃。三月内完婚!钦此!”

    吴权点点头,拿出第二份圣旨,展开宣读:

    右相稳了稳心神,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又看了谢芳华手里的圣旨一眼,说道,“既然赶在了这里,就在这里宣读吧!”

    吴权总算是呵呵地笑了,然后转过身,对右相道,“相爷,这里有右相府的圣旨,杂家是在这里宣读,还是随您去右相府?”

    谢芳华有伤在身,不便行大礼,便垂首道谢,“谢芳华谢皇上恩典!有劳公公了!”

    吴权连忙将圣旨递给她。

    谢芳华垂下头,伸出手,“那公公将圣旨给我吧!”

    吴权连忙摇头,“哪儿能呢!昨日深夜,皇上派人传了传信去给铮二公子,谈论了此事,铮二公子没反对,如今圣旨过去,铮二公子肯定会接的。”

    “秦铮不会拒旨不接吧?”谢芳华又问。

    “回芳华小姐,皇上派人去西山军营传旨了!英亲王府那份圣旨送去西山军营给铮二公子了。”吴权看着她道,“宫中的侍卫比杂家腿脚利落,那份圣旨又是先一步出宫的,这时候估计该到铮二公子手里了。”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上前一步,她看着吴权道,“英亲王府是不是也该有这样一份圣旨?”

    神色各异的众人被这一声打破,回过神来。

    吴权读完圣旨,看到众人的神色,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咳嗽了一声,十分和气地道,“芳华小姐,上前接旨吧!”

    一时间,圣旨读罢,大门口黑压压一群人,静寂无声。

    谢芳华也看着那道明黄的圣旨,侍画、侍墨扶着她站着,那些字眼飘进耳中,不准休妻,三月之内完婚,她面色有些恍惚。

    李沐清紧紧抿着唇,看着那道吴权手里的明黄圣旨,眼底昏暗一片,但脸色却是奇异的平静。

    竟然开古之先例,赐婚、悔婚,收回圣旨之后,还复又下了圣旨,真是古来未闻。连活了一辈子的忠勇侯都愣在了当地,右相和王大人在朝堂大半辈子,也仿佛第一次才认识当今皇上一般,惊异不已。

    谁也没想到,皇上在今日,竟然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圣旨一经宣出,满堂皆惊。

第九十二章 俩月婚期

    右相等人离开后,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与忠勇侯商议了足足一上午。

    事无巨细地商议妥当之后,英亲王妃便来了海棠苑。

    谢芳华让侍画、侍墨扶着出去迎她,跨出门槛的时候,正见英亲王妃进了院子。多日不见,英亲王妃瘦了一大圈,曾经合体的衣服如今穿在身上有些松垮之态。原来红润饱满,如今看来虽然不至于骨瘦如柴,但也瘦峭得令人惊心。

    谢芳华脚步猛地停住,看着她一时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孩子,伤还没好,还出来迎我做什么?”英亲王妃却在看见她的时候,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嗔怪地看着她。

    “王妃,你怎么……”距离得近了,谢芳华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圈下浓浓的黑影。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孩子不让我省心,我生怕一步出差,你们这一桩婚事儿就真告吹了。”

    谢芳华一时无言。

    “走吧!进屋说!”英亲王妃拉着她进屋。

    到了房间,二人在软榻上坐下,英亲王妃松开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谢芳华摇摇头,“好得差不多了。”

    “伤得那么重,这才多少日子,怎么能会好得差不多?”英亲王妃看着她,“让我看看。”

    谢芳华再次摇头,“包扎着呢,已经结疤了,最多再养一个月。您别看了。”

    英亲王妃闻言作罢,掏出帕子擦眼睛,恨恨地骂,“秦铮这个混账东西,就算再怎么算计皇上,也不该搭上一个你。让你伤成这样,这些日子真是气死我了。”

    谢芳华伸手拉住她,英亲王妃是真的对她好,人好,心地也好,她娘有这样的手帕交实在是幸事儿,她能做她的儿媳妇儿也是福气,“我如今好模好样的,您快别哭了。”

    “是啊王妃,您可别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芳华小姐还在养伤,勾起她心中的郁结,这伤好得就慢了。”春兰跟进屋,见此在一旁劝道。

    英亲王妃用力地擦擦眼睛,“好,我不哭了,幸好这亲事儿是彻底地定下了婚期,否则我就跟那个小混蛋没完没了。我怎么生了他这样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西。”

    谢芳华抿起嘴角,不搭话。

    “芳华小姐,您不知道,王妃这些日子啊,每日都气得哭一通,跟王爷闹两场,您看王妃瘦了是不是?王爷也比王妃好不了多少。”春兰叹了口气,“王爷和王妃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直到今天早上,圣旨下了,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王爷连连说王妃好了,他也活过来了。”

    谢芳华想着怪不得王妃这么重的黑眼圈,连忙道,“您快回府休息吧!”

    英亲王妃笑了,“我心里高兴,还挺得住,好些日子不能见你,多跟你说会儿话。昨天我生怕你今天真跟李沐清那小子换了庚帖,我这早就准备做你婆婆的人,反而弄丢了儿媳妇儿,便宜了右相府那个面泥捏的菩萨的话,我可就真该跳河去了。”

    谢芳华想起昨天见的右相夫人,不由得笑了笑。

    “从那日你闯落梅居,出了事情,我冲进去,那混账东西昏过去了,后来我气得再没见他,但是后来特意叫了他身边的青岩问了话。青岩的嘴紧得跟闷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说。我心下就奇怪,若是为了你们的婚事儿,也不至于非要伤你成这样才能提前大婚,他定然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英亲王妃收了笑,“但是我想了这些天,怎么也想不明白。华丫头,你是聪明人,你可知道?”

    谢芳华想起那日,她在云澜哥哥的府邸,打开窗子,便见到了一脸阴沉的秦铮。

    英亲王妃见她不说话,回想道,“我这些日子重新捋了捋那两天发生的事情,先是她进宫去找皇上要去西山大营,然后他被皇上下命布置的龙门阵伤得不能动弹,后来忠勇侯府召集了族亲进府。然后皇上召你入宫陪她,后来你匆匆离宫出府,之后深夜时分,秦钰去了德安宫找他,然后他气得摔了杯盏,第二日,一早,便闹着出宫,然后就发生了落梅居用箭伤你之事。”

    “秦钰找他那夜,与他说了什么?”谢芳华开口问。

    “我那时候早睡下了,没听到他们说什么,秦钰那小子走后,他气得脸色铁青。”英亲王妃揉揉眉心,“要我看来,事情大抵就出在了秦钰那小子的身上。他当着我的面竟然都言明对你有心思,不会放手。更惶论别人面前。”

    谢芳华不再说话。

    英亲王妃也沉默了一会儿,拉着她手道,“华丫头,说心里话,虽然我心里呕他,嘴上骂他,但是我生的儿子我知道,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伤你这么深。我养他这么大,他活到这么大,除了你外,从来不曾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从你身为听音的时候,到如今的你,他从未移开过眼睛。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如何护你,你也知道。我在想,若是有办法,他宁愿自己受伤,应该也不会伤你的。”

    谢芳华垂下眼睫。

    英亲王妃的手攥紧,“如今皇上下了确定的明旨,三月内大婚,我和王爷、老侯爷商议之下,将婚期定在了俩月后。你心里对他可能已经生了心结,落下了怨气和怒气,你身上落下的疤痕可能总会提醒你他毫不留情地在落梅居伤你,可是,你想这些的时候也想想,他未必好过。若是你们最终大婚了,绑在了一起,却过不去这一关坎,那么以后何谈幸福?不管因何,也不能没了初衷。”

    谢芳华抿紧嘴角。

    “我是他的娘,这些话,本来不该我来跟你说,似乎没有立场。但是想想,除了我,不见得有人理解他,更没人来跟你说了。哪怕你以后是我儿媳妇儿,我也是拿你当女儿看的。”英亲王妃叹了口气,伤感地道,“我也是过来人,曾经为了年少那点儿情事儿,后来和王爷蹉跎了多年岁月。无非就是因了心结两个字。我真是不希望你们步我们后尘。”

    谢芳华沉默不语。

    “华丫头,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你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别聪明反被聪明误。”英亲王妃见她一直不语,担忧地看着她,“他看起来混账,内里的心思你可知道?”

    谢芳华抬起头,看着英亲王妃,紧抿的嘴角松开,轻声道,“您宽心,大婚后,他就是我的夫君。这些伤,不算什么。”

    英亲王妃见她如此说,松了一口气,但又心疼起来,伸手抱住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这孩子比我强,不是糊涂人。那个混账若再有下次,别说你不饶他,我再也不认这个儿子了。”

    谢芳华靠在她身上,任她抱着。

    英亲王妃拍拍她,过了片刻,放开她,愁绪一改,笑着道,“跟你说说婚事儿安排,让你心里也有个谱。明日是王爷寿辰,这么些日子以来,我也无心准备,明日就简办了。你伤还没好,就不必过府去了。给王爷祝寿的人不会太多,裕谦王若不是被皇上可以因此召回京,依着王爷,这寿辰就不过了。但他既然进京了,就不能不热闹一番。”

    谢芳华点点头。

    “今日呢,我和王爷来的时候,就将庚帖带来了,刚刚已经和老侯爷换了。这换庚帖、合八字,你们是天作之合,这一项就是走个过场,简化就是,虽然不合规制,但是免得耽误时间,打破了这规制也不碍事。”英亲王妃笑着道,“王爷寿辰后,后日便来行采纳之礼,再十日后,行文定之礼,再二十日后,行纳征之礼。之后这请期这一礼呢,今日我们已经商定了婚期,就简化略过了。婚期定在了俩月后,也就是六月初六。取意六六大顺,大吉之兆。那一日大婚!”

    谢芳华想着六月初六,说是两个月,今日是四月初八,算起来,不满两个月了。

    “是这样安排的日子,虽然紧凑得很,但该有的礼数都不会少。你看可行?”英亲王妃抓着她的手,叹道,“圣旨虽然是说三月内,但我实在怕夜长梦多。”

    谢芳华点头,“可行!”

    英亲王妃见她答应,欣慰地拍拍她,又闲聊了两句,实在疲惫受不住了,由春兰扶着离开了海棠苑。

    英亲王妃走后,谢芳华靠在躺椅上久久不动。

    两道圣旨赐婚的消息覆盖了整个南秦京城,大街小巷,言论纷纷。

    最令人惊异的是秦铮和谢芳华复又赐婚的圣旨,无异于一颗惊雷,让本已经毁了不可能的婚事儿却经过天子的手笔,轻而易举地将碎了的玉又合成了一体。

    古来未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当朝天子开了先例,谁又敢多言半句?

    也许是秦铮和谢芳华复又赐婚的旨意给人们带来的惊异太大,反而右相府小姐李如碧赐婚四皇子的旨意给掩盖得没惊起多大的波澜。

    京城百姓们纷纷地注意着接下来的动静。

    除了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在忠勇侯府待了大半日后,英亲王府二公子秦铮在西山军营并没有出来。据说接了圣旨之后,随意地搁下,便如往日一般,照常地待在西山大营与众人一起操练。

    第二日,英亲王寿辰。

    一大早,英亲王府朝中官员以及京中与英亲王交好的世家勋贵亲眷便陆续上门。

    英亲王妃虽然说是简办,但上门的宾客自然不可能赶出去,比她预想的要多很多。一时间,英亲王府热闹非凡,英亲王妃自己操持不来,便将刘侧妃和府中的内眷派出来接待。

    谢芳华有伤在身,在府中养伤,并没有去英亲王府,忠勇侯府常年不出外走动的老侯爷和崔允这个舅老爷过府给英亲王贺寿,谢芳华就算不来,也不算失礼。

    众人本来都想看看昨日被冲洗赐婚的谢芳华是个什么态度,可惜没看到。但是父亲寿辰,秦铮自然要回来的。

    秦铮是中午的时候从西山大营回了英亲王府给英亲王祝寿的。

    他一出现,众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西山军营的兵器盔甲滚爬跌打起早贪黑的操练并没有将这位二公子身上张狂肆意的东西磨没。反而短短时间,让他身上有了一种兵器磨打之后沾染上的凌厉和肃然。

    当然,他脸上那种少年轻扬洒意不羁的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日裕谦王回京,皇帝在宫设宴,他出现时冷冷的寒峭之意。

    他纵马回府,自然不用通报,满堂宾客喧闹里,他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出现。

    但是他一出现,众人的喧闹顿时停了,都齐齐看向他。

    明明还是个少年,却让朝中活了一把年纪的众臣都为之一悸。明明是春暖的日子,很多人偏偏觉得冷如秋霜。周遭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你回来做什么?”英亲王看到秦铮,坐在主位上的他脸顿时沉了。

    “回来看看!”秦铮道,“百善孝为先,距离这么近,父王寿辰,我若是不回来,就是大逆不道了。”

    “你还懂得百善孝为先?”英亲王大怒,“看看你前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儿?如今你可知道错了?”

    “错?”秦铮笑了一声,虽然是笑,却无笑意,“儿子不知道哪里错了。我回来贺寿,父王似乎不乐意见到我,既然心意到了,那我就走了。”话落,他转身向外走去。

    “你……”英亲王腾地站起身,“你给我站住。”

    秦铮转回头,“父王还有何事儿?”

    “老侯爷今日在此,你不过来见礼吗?”英亲王看着满堂宾客,尽力压下怒意。

    秦铮闻言看向忠勇侯,似乎才看到一般,“没看到老侯爷,真是对不住您了。”话落,他漫不经心地行了一礼,直起身时,口中道,“可惜了您老三番五次进宫求皇叔取消婚约,最后反而弄了个我不准休妻的赐婚圣旨出来。您老雄风不及当年了。”话落,转身向外走去。

    忠勇侯闻言脸色沉沉地,一言未发。

    “混账!”英亲王要气晕了,“你怎么说话呢?”

    秦铮仿佛没听见,脚步不停。

    “既然圣旨赐婚,你没抗旨,现在回来一趟,就给我去忠勇侯府对你的未婚妻赔礼道歉。”英亲王在他身后几乎大喝,“婚期定在两个月后,这般急,已然是委屈了她,但她也同意了。你也该拿出个态度。”

    “今日没空!”秦铮丢回一句话,出了大堂,人走远了。

    “你看看他,你这些日子还为他操碎了心,日夜不得安寝,可他呢?这副样子!真是气死我了。”英亲王转向身边的英亲王妃,几乎被气得顺不过气来,“他还不如不回来,这是专程回来气我的。”

    “王爷息怒吧!以后华丫头过门,我们有了儿媳妇儿,不要他也行。”英亲王妃脸色也极其难看,“今日是你寿辰,别因他闹得都不快。那一日裕谦王弟的宫宴被他搅了,今日可不能再被他搅了。”

    英亲王闻言顺了顺气,招呼众人。

    众人都暗暗想着,皇上再度赐婚的用意,圣旨已下,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都不能抗旨不尊,可是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照这个情形,明明已经相互生厌。真是为大婚以后二人的相处而揪心。

    “皇上驾到!”

    众人正在暗自摇头的空档,大门外传来一声尖着嗓子的高喊声,众人一惊,连忙起身。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一愣,对看了一眼,然后齐齐起身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众人刚走到半路,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径自进了内院。

    “吾皇万岁!”众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皇帝一脸病态,似乎短短卧床几日,便苍老了十多岁,他站定,摆摆手,咳嗽了两声,“众位爱卿平身吧!今日朕是来给王兄贺寿,无须多礼!”

    众人叩谢起身。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等一众人将皇帝迎了进去。

    皇帝坐在上首之后,摆摆手,众人落座后,他看向忠勇侯,“老侯爷,朕复又赐婚,你可怪朕?”

    忠勇侯起身,苍老的声音恭谨地道,“皇上隆恩,厚待忠勇侯府,老臣不敢怪皇上。”

    “刚刚朕在门口碰到那个臭小子了!嘱咐了他,明日采纳,令他务必去忠勇侯府亲自过礼。”皇帝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忠勇侯颔首,“多谢皇上顾全孙女面子!”

    皇帝摆摆手,“谁都曾经年轻过,朕只是给这两个小儿女一个机会。”

    忠勇侯闻言不再多言。

    皇帝暂且搁下话,转头和英亲王叙话。

    皇帝来了,气氛又和早先不同,英亲王府侍候的下人们,端茶倒水更是小心谨慎数倍。

    一时间眼瞎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寿辰接近尾声的时候,皇帝转头带着三分醉意地对忠勇侯道,“谢氏如今分宗分族了,朕记得谢氏长房的事情还没有决断。朕的御林军还围困着谢氏长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法佛寺的事情还没查明白,裕谦王弟的两位公子手中墨珠仍在。如今就差一人未验证了,就是离家出走永康侯府的燕亭。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找到他。你看,谢氏长房的事情,可该如何处理?”

    忠勇侯闻言思忖片刻,说道,“皇上,孙女自幼卧床不起,法佛寺失火,也算是因祸得福。谢氏长房犯罪前,谢氏还未分组分宗,虽然如今已经分族分宗了,老臣和族长一脉不再管,但到底这事情发生在分族分宗前。如今御林军围困谢氏长房也够久了,为了给华丫头积福,老臣请求,对于谢氏长房,还望从轻发落。”

    皇帝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当日,谢氏长房牵扯的人,可不止是一个芳华丫头,还有王妃和秦铮。谋害近支族亲,若是从轻发落了,以后争相效仿,该何以定罪?”

    “皇上说得正是!”忠勇侯又沉思片刻,“老臣以为,将谢氏长房驱逐出京,发配漠北疆土以北的苦寒之地吧!也是以儆效尤!”

    皇帝皱眉,“这是轻罚,朕觉得不足以儆效尤。依朕看,满门抄斩,才能以儆天下!”

    忠勇侯一惊。

    众人也齐齐一惊。

    “若是朕这样处置,老侯爷以为如何?”皇帝又咳嗽两声,盯着忠勇侯,“老侯爷年纪大了,有些事儿可以心软,有些事儿却是不该心软。难道谢氏已经分宗分族了,你还念着同族宗亲?若是如此,分与不分,有何区别?”

    忠勇侯垂下头,“皇上说得有理,老臣确实老迈了。忠勇侯府一府的事情都已经疲于乏力,管不了了。孙女的事儿已经让老臣力不从心,更惶论别人。皇上决断就是。”

    皇帝闻言偏头看向英亲王,“王兄觉得呢?”

    “法佛寺的事情怕是无头公案了!谢氏长房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臣觉得……”英亲王看了一眼忠勇侯,又扫了一圈寂静得大气也不出的众人,知道这是皇上和忠勇侯府分族分宗后的一次较量,他暗暗叹了口气,小心谨慎地道,“皇上说得有理!谢氏长房,是不该轻罚。法佛寺失火,本就该那一房锒铛入狱,但是皇上仁慈,只御林军围困月余而已。”

    “那就这样吧!即刻传旨,谢氏长房一门,满门抄斩,以儆天下!明日午时行刑。”皇帝一锤定音,对吴权道,“你去传旨!”

    “是!”吴权应声而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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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多年筹谋

    吴权领旨踏出英亲王府的大门,忠勇侯府海棠苑自然得到了消息。

    谢芳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攥紧,唇瓣紧紧地抿起。皇上这是因了谢氏分族分宗,积攒了数日的怒气爆发了出来,趁机给忠勇侯府好大一个巴掌。

    若是忠勇侯府誓死反对,那么谢氏分族分宗就是一个笑话。若是忠勇侯府不管,那么谢氏长房一门就会满门诛杀。这也算是给整个谢氏提个醒,分了就是分了,忠勇侯府以后再不管他们死活,那么分族时暗中所说的相互照料就是一句空话,以后整个谢氏就是唇齿相寒,真正的分崩离析了。

    对于谢氏长房,谢芳华虽然一直没好感,但也不至于想要他们断绝血脉。

    谢氏长房在法佛寺趁机害她,只是一颗别人的棋子,背后那人利用了谢氏长房对忠勇侯府尊荣的不满妒心,不过是略施手段,想拉出整个谢氏而已。

    因为当日有英亲王妃和秦铮在,所以,便不单单是谋害谢氏自己人的事儿了。

    皇帝给谢氏长房按上了一个谋害同族宗亲,谋害王族宗室的罪名,算是大罪,满门抄斩,的确也让人反驳不出来。但满门抄斩,在谢氏分族分宗后,对于整个谢氏,便是一个雷霆的大震慑了。

    不得不说,病了数日之后,皇上这一招可谓是利刃封喉。

    “明日午时行刑的话,时间太紧了。想让皇上反口收回圣旨不可能。但若是想要救人,数千御林军围困着谢氏长房,不好救。若是劫法场,那就更难了。皇上想要谢氏长房死,就不会不在法场上严防死守。”谢云澜看着谢芳华,见她久久不语,他沉声开口。

    “谢氏长房不能就这么全部被杀。”谢芳华放下杯子,看着谢云澜,“我曾经答应,林溪哥哥若是与我合作,我保谢氏长房,虽然他后来没起太大作用就出了法佛寺之事,但是也尽力做了些事儿,一定程度上制衡了当初的谢氏长房。更何况,如今全天下都看着谢氏分族分宗后皇室和谢氏如何。若是这一局让皇上胜了,那么,谢氏真就分崩离析了,保不准,有的门户就会自此惧怕皇权刀刃,被皇上趁机收买,反过来对付忠勇侯府。知谢氏甚深的人,还是谢氏自己人。若是分族分宗后,同谢操戈,那么千古书册记载下,谢氏因此而亡,就是个大笑话了。”

    “是啊!皇上这一招可谓真狠。”谢云澜颔首,“若是救的话,只能在这一日夜间,找出个法子。幸好皇上下的命令不是今日就斩首。还有些微薄时间。”

    “今日是英亲王寿辰,皇帝若是让今日见血灾,便是不顾兄弟情分。”谢芳华冷嘲。

    “明日虽然是采纳之礼,但也是你和……秦铮的第一个礼。皇上这也是一箭双雕。”谢云澜抿唇道,“谢氏长房被灭门,忠勇侯府却行喜庆之事,这传扬出去……”

    “我记得法佛寺失火,那个叫无忘的尸体凭空消失。若是谢氏长房那些人凭空消失呢?云澜哥哥,你说会如何?”谢芳华忽然问。

    谢云澜一惊,“如何让他们凭空消失?”

    谢芳华不说话,似乎在思索。

    谢云澜看着她,“法佛寺失火,那个无忘大师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他毕竟是一个人,而谢氏长房里,算起来,长房的大伯父、大伯母、三个兄弟,两个姐妹。一共七口人。在数千御林军看守下,不是说能凭空消失就能凭空消失的。”

    谢芳华思索片刻后,忽然问,“言宸呢?”

    “今日一早便没见他。”谢云澜摇头。

    谢芳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叹了口气,“幸好他在京城。”

    “你是想让他去救?”谢云澜看着谢芳华。

    “我受伤不能动,云澜哥哥你伤也未好,也避不开御林军。”谢芳华捻着手指,“况且,皇上一直监视着忠勇侯府的动静,以前也许不会十分监视你,但自从你回京,协助我处理庶务,皇上便也盯紧你了。我们动手,都不方便,筹谋个办法,只能言宸出手了。”

    “就算让他出手,你想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谢氏长房的人?让他们凭空消失?”谢云澜看着他。

    “谢氏长房是因为法佛寺大火而有难,那么如今,谢氏长房也可以借火而遁。”谢芳华打着思量,“不如就让这件事情败在火,成也在火。”

    谢云澜有些想不透,“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死局,如何从火中逃生?难道有暗道密道不成?”话落,他思索,眼睛忽然一亮,“很多大家贵府建造府邸时,都留了密道出城。谢氏长房若是有密道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谢氏长房没有密道!”谢芳华摇头,“云继哥哥在京城时,我令他助我查整个谢氏。除了忠勇侯府、谢氏盐仓、谢氏米粮、谢氏族长,这几个谢氏主脉,其余人家,多不过是修筑了几间暗室,也有几家是有密道,但无非是内院私通苟且之事而已,不抵作用。”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办?”谢云澜皱眉。

    “没有密道,就挖一条密道出来。”谢芳华眯起眼睛,“一日夜时间虽短,但也不是不能完成。”

    谢云澜一惊。

    “云澜哥哥,你现在就找人拿一份谢氏长房四邻的图纸来。”谢芳华看着他。

    “你认为真的可行?”谢云澜眉头皱紧,“就算能这样救出人,让人凭空消失,但真若是成功了,那么,就是一件大事儿,恐怕会吵得沸沸扬扬,皇上必然知道是忠勇侯府做的。”

    “那他也要抓住把柄才行!抓不住把柄,那么只能作罢!”谢芳华冷笑,“他想诛杀谁,一句话,就诛杀吗?就算是天子,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既然如此,就试试吧!的确不能看着谢氏长房一门被诛杀。”谢云澜颔首,站起身,对她道,“你等一下,我去拿地形图纸。”话落,转身走了出去。

    谢芳华见他出门,将侍画喊来,对她吩咐,“去看看言宸去了哪里?让他立即回来。”

    “是,小姐!”侍画应声而去。

    不多时,谢云澜拿了两份地形图回来,一份是谢氏长房的地形图,一份是四邻的地形方位图。

    谢芳华将两份图纸放在一起,看了片刻,锁定在谢氏长房后方的一个院落上,问道,“这是谁家的院子?”

    谢云澜看着那个院落叹了口气,“是四皇子的。”

    “怎么是他的?”谢芳华凝眉。

    “不知道为什么是他的。”谢云澜摇头,“可是这出院子的的确确就是在四皇子名下。”

    谢芳华忽然嗤笑,“谢氏长房左右两面挨着那两家院落都临湖,前门则是御林军把守的正门,不可取。唯有后面,可偏偏竟然是秦钰的院子。”

    “皇室早就已经将谢氏长房当做是突破口,早有准备。这间院子归在四皇子名下多年了。若不是因你回京后,做了很多一连串的动作。没让皇上抢得先机,才一直奈何不得谢氏。再加上四皇子回京后似乎没对谢氏做什么。所以,谢氏才一直安然无恙到现在。”谢云澜也觉得这一招怕是行不通了。

    “谢氏长房……”谢芳华眼底昏沉,“为了荣华,暗中投诚皇室,想要拉忠勇侯府下马。如今获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也不冤屈。”

    谢云澜点头,“四皇子火烧宫闱贬去漠北之前,对谢氏汲营的颇多。谢氏长房恋慕虚荣,被皇室所用反而吞噬自家族人,并不奇怪。四皇子这座宅子没刻意隐秘,一查就查出来了。只是多年来,老侯爷与皇室心照不宣,一个退,一个进而已。”

    “若论忠心,谢氏世代先辈,可谓第一。”谢芳华想起前世忠勇侯府满门抄斩,九族株连、大厦倾塌,后来回天乏力,何尝不跟爷爷一味地退让,总想着皇室不会太狠,总会留有余地。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当今皇上没有以前的皇上仁慈,竟然一点儿生机也不给谢氏,连根拔起,悔之晚矣。

    “若不然,不救就是了!谢氏长房,也算是咎由自取。”谢云澜感觉谢芳华气息波动浊重,想到谢氏长房的敏夫人若不是想害她,不至于有今日之难。

    “分族分宗后出来这样的事情,谢氏长房虽然该死,却是不能不救!不救的后果太严重,虽然不是同族亲属了,但也不能演变成以后姓谢的人和姓谢的人是敌人,同谢操戈。”谢芳华道。

    “若是照你的方法,在四皇子面前动土,一定会惊动他的。”谢云澜道,“皇上自小便培养秦钰,对于除去谢氏,他最得用的,还是秦钰。”

    谢芳华忽然站起身,“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谢云澜看着她,见她脸色一瞬间极其难看,他不由担忧。

    谢芳华紧紧地攥住桌沿,“云澜哥哥,你将刚你那句话再说一遍。”

    “哪句?”谢云澜看着她,疑惑。

    “就是刚刚,你说除去谢氏,秦钰……”谢芳华盯着他。

    谢云澜点头,“我说,皇上自小便培养秦钰,对于除去谢氏,他最得用的,还是秦钰。”

    “是了!就是这个。”谢芳华身子忽然剧烈地颤了起来,“我一直不解,今天终于明白了。”

    “芳华,可有什么不妥?”谢云澜从来不曾见过谢芳华这个样子,生怕她一不留神栽倒,不由起身要伸手扶她。

    谢芳华避开她的手,忽然闭上了眼睛。

    谢云澜看着她。

    好半响,谢芳华才睁开眼睛,眼底尽是浓浓的黑色,“我明白秦钰纵火烧宫闱,被贬去漠北的原因,他要的,不仅仅是漠北舅舅掌控的三十万兵马。而是找出舅舅、姑姑、北齐、忠勇侯府联系甚密的证据,意图制造忠勇侯府勾结北齐,谋反的证据。然后,他回京后,在收了舅舅兵权的情况下,出手置忠勇侯府于死地。”

    谢云澜一怔。

    谢芳华继续道,“法佛寺那一场大火,虽然他没在京中,但是一定是他指使人做的。因为那时,他已经在赶回京城的途中。他自小长在京城,就算去了漠北,又岂能与京中的势力断绝联系?查出谢氏长房迫害我,拿住一个谢氏长房,然后,由谢氏长房串起整个谢氏,谢氏长房背后指不定做了多少不容律法的事儿,其余谢氏背后也不干净。那么,寻个时机,将这些都捅出来,有忠勇侯府勾结别国叛乱在前,谢氏危害南秦基业在后,这样一连串下来,株连九族,覆巢无完卵。皇室便有理由一举铲除整个谢氏,连根拔起了。

    谢云澜听罢,面色大变。

    ”四皇子秦钰,真是不能让人小看啊!“谢芳华一口气说了常常一段话,忽然坐下身,怒极而笑,”好一个才华满腹的四皇子,好一个皇上最出息最器重的儿子。若是照他这般,谢氏何存?“

    ”若是照你这般说法,秦钰背后筹谋这些,皇上定然知道。所以,你突然分宗分族后,将整个谢氏瓜分得七零八落,一举打碎了这早就筹备了多年的算盘,保住了整个谢氏,皇上才大怒得病倒卧床不起。“谢云澜好半响才缓和住情绪,心惊地道。

    谢芳华点头。

    谢云澜抿唇,”这么多年,谢氏一族,各个旁支,他定然都打得通透了,准备万全了,所以,才去了漠北,还以那么大的罪被贬黜去了漠北军营夺兵权。待他回京后,那么,就是谢氏倾覆灭族时。真是好筹谋,好手段,世子和我这么多年,也算盯着皇室的动静,可是竟然一直没发觉。“

    ”没警觉那是因为没出大事儿。一个谢氏长房,一个谢氏盐仓,还有其余被皇室掌控的谢氏旁支,都是悄无声息用了多年一点点的渗透。动作不声不响。而火烧宫闱,天下瞩目,也只瞩目到突然被贬黜的四皇子和皇后的境遇身上,也瞩目不到谢氏的身上。“谢芳华深吸一口气,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回京这么久,也竟然没发觉,若不是……”

    她说着,顿住口。

    若不是凭着上一世的记忆,知道忠勇侯府被灭门,谢氏被株连九族的惨烈,知道皇上除去谢氏的铁心,为了制衡,她才想出分族分宗的法子。那么,只要整个谢氏还是连在一起,秦钰手中攥着的东西,一定是顷刻间就会瓦解诛杀谢氏的一柄连抵挡都怕是来不及的利剑。

    “还有齐言轻和玉云水。”言宸忽然道,“他们来南秦的目的,恐怕不单单是为了云继。”

    谢芳华点点头,心底发寒,肯定地道,“他们和秦钰一定认识,也许,比认识还要深。”

    谢云澜点头,“照你刚刚推断,皇上和四皇子筹谋多年,忠勇侯府一直忠心为国,别无二话。即便姑姑嫁去北齐,也是为了代替大长公主。这么多年来,姑姑和忠勇侯府几乎断绝来往,一年多不过一封信。皇室想将忠勇侯府和整个谢氏连根拔起,自然要这种通敌叛国的大罪。谢氏蛀虫颇多,筹谋这么多年,准备妥当之后,前去漠北,一为军权,二位制造证据。可是,什么证据,也不如两个证人。若是有了证据,再有证人,那么,株连之罪,忠勇侯府和谢氏还如何自保?何人还敢作保?”

    谢芳华这时连冷笑忽然都发不出了,只觉得遍体生寒,原来上一世,谢氏竟然是这样倾覆的。怪不得那么快,快得让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世家大族连还手的余地也无。

    “幸好谢氏分族分宗了,如今只不过推出个谢氏长房。”谢云澜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谢芳华,“比起整个谢氏株连,如今算是险险躲过一劫。”

    “我是否该感谢秦钰回京后动作慢了?还是该问问他心软了才没动作太快?或者说,他是徒然良心发现北齐能容下玉家,南秦为何不能容下谢氏?”谢芳华声音沉冷,“怪不得那日他连夜从临汾桥回来半路拦齐言轻和玉云水。后来被秦铮劫了人之后,第二日一早,皇上和秦钰便急匆匆去要人。”

    “那二人那日幸好被秦铮拦下。”谢云澜道,“后来他将人给了我。”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又看着谢芳华道,“可是就在世子去了临汾桥,你接管庶务,让我帮你后,我又将那二人转手给了秦铮。如今那二人在他手上……”

    “你后来又转给了他?”谢芳华一怔。

    谢云澜点点头。

    谢芳华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在他那就在他那,比起秦钰,他总归是不会对谢氏如何。”顿了顿,她沉声道,“云澜哥哥,你去请秦钰来一趟这里。”

    “你是要……”谢云澜看着她。

    “我想看看秦钰手里的底牌,够不够我不救谢氏长房的后果。”谢芳华道。

    谢云澜蹙眉,沉默片刻,点点头,出了海棠苑。

第九十四章 姗姗来迟

    谢云澜刚刚离开,侍书便匆匆进了海棠苑。

    “小姐,谢氏族长府邸的云青公子、谢氏五房的林炎公子、谢氏四房的谢琦小姐、谢氏六房的谢伊小姐,一起来了,要见小姐您和云澜公子。”

    谢芳华一怔。

    “您见还是不见?”侍书等了片刻,没听见谢芳华的回应,轻声询问。

    谢芳华站起身,挪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目光越过高墙,看向忠勇侯府角门,淡淡道,“你去告诉他们,若是为了谢氏长房而来,我自会尽力想办法搭救,让他们回去吧!”

    “是!”侍书转身出了海棠苑。

    不多时,侍书又返回来,低声道,“两位公子和两位小姐确实是为了救谢氏长房而来,听完小姐您的话,都回府了。云青公子离开前让我转告小姐一句话,说若是救整个谢氏长房难以施为的话,尽可能地想办法救出林溪公子就成。若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小姐一定要知会他相助。”

    谢芳华点点头。

    与其说是为了谢氏长房而来,不如说这四个人是为了谢林溪而来。谢林溪对于谢氏长房来说,是个易数,与谢氏各房和旁支族亲兄弟姐妹都相交不错。

    半个时辰后,谢云澜和秦钰一起进了海棠苑。

    谢芳华出了内室,来到外面待客的画堂。

    秦钰一身华美锦缎,面容微带酒意,显然是从英亲王府寿宴上刚出来。进了画堂后,看到谢芳华,他一笑,“你第一次特意请我来你这里,真是有些意外。”

    谢芳华看着他,“皇上下旨诛杀谢氏长房满门,你意外不意外?”

    秦钰脚步一顿,不过一瞬,便缓缓地坐下,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儿,怪不得请了我来。”

    谢芳华将两份图纸拿出,放在了他的面前,指着一处院落道,“这一间院子是四皇子的吧!我很好奇,四皇子买了这么一间院子,这么多年,是做什么用的?”

    “买了院子,自然是为了偶尔出宫时在外落脚的,以前住在宫里。去年父皇才给我分了府邸,如今府邸才建了一半又搁置了。”秦钰看了一眼那两份图纸,赞道,“绘图纸的人可真是精细,将院中的每一处都绘得清楚。”

    “爷爷这些年一味地后退,几乎在这京城成了半归隐之态,哥哥这些年病弱在身外,也只是费力地支撑谢氏门庭,不做他为。有些事情,他听了爷爷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和四皇子这些年来暗中筹谋,顺利无比,悄无声息地吞噬了大半谢氏,想必很是得意。”谢芳华声音微冷。

    秦钰偏头看她。

    谢芳华也看着他。

    过了片刻,秦钰哂笑,“我来你这里作客,是否能劳动芳华小姐给我斟一杯茶?这大伯父的府邸,喝了些薄酒,却是一口茶也没喝,如今渴得很。”

    谢芳华撤回视线,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秦钰端起来,也不管茶水热不热,一饮而尽,之后又将茶盏推到了谢芳华的面前。

    谢芳华又给他倒了一杯。

    秦钰又端起来,一饮而尽,之后又将茶盏放在远处。

    谢芳华又倒了一杯。

    最后一杯茶只抿了一口,他便将茶盏窝在手里,不再放下,轻轻晃动,“以前,或者确切地说是我从漠北踏入京城之前,的确是有些得意的。可是从再平阳城遇到你之后,便没那么得意了。”

    谢芳华放在茶壶,看着他。

    “如今你既然找我来说这一番话,看来是对父皇和我这么多年的筹谋算计了若指掌了?”秦钰扫了谢云澜一眼,见他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他又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不语。

    “不错,多年筹谋,消无声息,只为一朝倾覆谢氏。”秦钰见她不语,径直一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在我踏入平阳城之前?”话落,他似是回忆,“那时见你,便毫不留情地要杀我。”

    “我若是那时就知道,便不会给你耽搁时间,后来让你躲过了一劫。”谢芳华冷然地看着他,“是在今日,圣旨下达后,要诛杀谢氏长房满门。我忽然想通了。”

    秦钰摇头,“我不相信!若是你今日才想通,怎么会提前就做了谢氏分族分宗的大事儿?你可知道,当时父皇听到谢氏分族分宗后,气得晕厥了过去。”

    谢芳华嘲讽地看着他,“分族分宗不过为自保而已。皇上和你的眼里只有皇权至上,超越皇权的存在,便是诛心的乱臣。势必要除去。可是又怎知,谢氏有谢氏的骄傲,忠勇侯府更不白担了这个祖宗传下来的世代簪樱之家的傲骨。是从来就没想过反字。只不过谢氏人才辈出,一代代传下来,依然主弱臣强。当君者,需要天海般的包容之心罢了。但是,显然,当今圣上没有,至于你……”

    “我怎样?”秦钰看着她,“你是想说,我有,还是和父皇一样没有?”

    “问我做什么?四皇子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有没有!”谢芳华盯着她。

    “外臣坐大,最终导致黄袍加身者,古来很多。否则又哪里有那么多改朝换代。”秦钰道。

    “可是千百年来,谢氏有多少机会能黄袍加身,可是至今没有加身。”谢芳华冷笑,“坐大就意外着稀罕皇权吗?笑话!”

    秦钰忽然叹了一口气,“谢氏不仅仅是坐大这么简单,而是太大了。南秦姓秦没错,可是半壁江山都姓谢。忠勇侯府一直没有乱臣之心,不但我知道,父皇也知道。可是,忠勇侯府没有,就代表谢氏族亲中人不会有了吗?放眼天下,你可看看,拿出一个谢氏族亲的门第,都能当得上一个世家大族了。更何况,这么多门户族亲,这么多才华抱负之人。”

    “所以,皇室怕了,皇上怕了。”谢芳华看着他。

    “是啊,谢氏日渐坐大,秦氏皇室里,只有我一人有些才华,秦氏宗亲里,只出一个秦铮。放眼秦家皇族,只我二人而已。可是谢氏有多少人,你自己算算。除去谢世子谢墨含不说,谢氏米粮的谢云澜、谢氏盐仓的谢云继、谢氏长房的谢林溪,谢氏族长府的谢云青……就连谢氏五房年纪颇小的一个谢林炎都有才骨,更遑论连女儿家也算上的话,不说你谢芳华,谢氏六房拿出一个谢伊,也是弱质骨强。这样的谢氏,皇室如何不怕?”

    “你说错了,云继哥哥是北齐的皇子,云澜哥哥么……”谢芳华看着他,“我不信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秦钰忽然哂笑,“那又如何?还不是姓谢?只要是姓谢,难道就不是谢氏的人?”

    谢芳华不语。

    “更何况,谢云继是北齐皇子,这岂不是又添了一桩,更让皇室忌惮?谢云澜的身份我自然知道,但也不过是回京之后,不久前知道的。可即便这么多年,父皇对谢氏米粮出手掌控,可也只吞了小半,大半都让他自立门户攥在了自己的手里。”秦钰又看了谢云澜一眼,见他仍一言不发,他笑笑,“说起来,无非是各有立场。”

    “是啊,各有立场。”谢芳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她自然一早就有这样的认知,只怪谢氏人才济济。她看着秦钰,“如今已然分族分宗,我想问问四皇子,你对于谢氏,想要谢氏再做到哪一步,你才觉得,不会威胁皇权?撤手谢氏头上的锋刃。”

    秦钰挑眉,“我有些明白了,原来芳华小姐今日请我来,不是只为了想救谢氏长房这么简单。”

    “自然!”谢芳华也不隐晦,直言道,“忠勇侯府的忠心天地可鉴,但那是我没回京之前。”

    “哦?”秦钰看着她,忽然放下茶盏,“若是我说,我想要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撤手。你以为如何?”

    “四皇子似乎忘了自己已经有了赐婚的皇子妃了。”谢芳华冷冷地看着他。

    “赐婚而已!未必能嫁给我。”秦钰回看她。

    谢芳华收回视线,倒了一杯茶,递给身边的谢云澜,“其实,我不在乎鱼死网破。”

    “怎样个鱼死网破?”秦钰看了谢云澜一眼。

    谢芳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眉目凉寒,“就是,这个江山若是因秦谢争斗而毁,那么,乱世硝烟再起,北齐长驱而入,南秦不复,北齐归一。于我何干?”

    “看来,你虽然出身忠勇侯府,虽然姓谢,身上却没有半点儿谢氏的忠心和谢氏女儿该有的闺训。”秦钰面色不变,笑看着她,“你这样说法,与通敌卖国何异?”

    “我这样的说法前提之下,还不是取决于秦家是不是还要置谢氏于死地?”谢芳华面无表情,“我是没有学好闺训,所以,一个我,更当不得你多年筹谋毁于一旦的代价。四皇子三思。”

    “若是我就觉得你当得这个代价。就要你呢?”秦钰盯着她。

    “看来,这个事情是谈不成了!”谢芳华撇开眼睛,“那就换个条件,救出谢氏长房,四皇子若是帮忙,需要什么条件!”

    秦钰也撇开脸,身子靠在椅背上,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谢氏长房围困月余了,芳华小姐不理不问,我还以为谢氏长房在你眼里没大用。如今这又是为何要救?”

    “我一直不闻不问,不过是想给谢氏长房一个深刻的教训,另外也是为了分族分宗,谢氏长房摆在那里,犹如悬在头上的剑,那些族亲总会多两分思量。再者,法佛寺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至于全门没命。但却是我料错了,皇上心狠,竟要诛杀满门。”

    “父皇的心狠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年登基时,他是踏着自己摔碎了的心和别人的血骨趟出来的。至于如今,心狠更甚以往十倍,你也不是不知原因,林太妃让她的人来找你,你不是知道他命不久矣了吗?一个不久命于人世之人,你还能指望他心软?”秦钰似乎有些乏了。

    “四皇子果然不愧是四皇子,看来很少能有事情是你不知道的。”谢芳华看着他,“你只说,谢氏长房,我要救,你有何条件?”

    “你只想要他们活命不是吗?”秦钰忽然一笑,站起身,“刚刚我们说的整个谢氏,我手里攥着的东西,足够等价换你的事情。反正不急。这样吧!谢氏长房,就白送你,当做我的诚意了。”话落,他转身向外走去。

    谢芳华看着他痛快地出了门,偏头看向谢云澜。

    “我送四皇子!”谢云澜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跟随秦钰身后,出了房门。

    秦钰也没推脱,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忽然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须臾,放下茶盏,泄气一般地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不多时,言宸脚步轻浅地走了进来,看到谢芳华脸色昏暗地坐在椅子上,他一愣,“是为谢氏长房的事情?”

    谢芳华睁开眼睛,有些疲惫,“你去了哪里?”

    “轻歌找我!”言宸顿了一下,“是谢云继的消息,齐云雪已经将他带到了北齐境内。可是,没看住他,据说还没有进北齐京城,更没有见到皇上和皇后。他从齐云雪的手上逃脱了。”

    “哦?”谢芳华一笑,“云继哥哥竟然从齐云雪手里逃脱了?按理说,他的武功不是齐云雪的对手才是。”

    “谢氏盐仓培养继承人这么多年,焉能没有点儿手段?齐云雪待在情花谷多年,几乎避世,武功媚术她在行,但是手段算计,她却不行。没看住也不太意外。”言宸道。

    “也是!”谢芳华心情轻松了些,“总算听到了一件让人高兴点儿的事儿。”

    言宸不置可否,“我看四皇子刚刚离开?”

    “嗯,别人在法佛寺利用谢氏长房,我却也想反利用,所以,才不管不问不搭救让谢氏长房被御林军围困。没想到……”谢芳华顿住不说话。

    “可要我出手?”言宸看着她。

    谢芳华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算了,秦钰说白送我一个谢氏长房,既然他手里攥着致命的东西,不差这个谢氏长房。我倒要看看,皇上圣旨之下,四皇子怎么做。”

    “那就是不出手了?”言宸蹙眉。

    “嗯!”谢芳华点头。

    “也罢!听到圣旨后,我研究了一番,谢氏长房在短时间内,想越过四皇子救人,没有营救之法。”言宸道。

    谢芳华揉揉眉心。

    “你回房躺着,一个谢氏长房而已,既然如此,就别再多思多虑了。别忘了,你就是忧思太甚,如今必须养身体。”言宸挥手赶人。

    谢芳华放下揉眉心的手,对他微笑,“好,回房躺着!”话落,站起身,“虽然咱们不能出手,但给谢氏长房传个话不难。你给谢林溪传个话吧!让他稍安勿躁,会救谢氏长房。”

    “告诉你不要多思,转眼就多思了。”言宸看着她。

    谢芳华无奈地笑笑,听话地回了房。

    言宸见她离开,珠帘随着她进屋轻轻晃荡,他笑着摇了摇头。

    忠勇侯和崔允一个时辰后回了忠勇侯府,二人径直前往海棠苑,走到本路上,碰到谢云澜。

    谢云澜将秦钰和谢芳华的交谈简略地说了一遍,那二人对看一眼,面色都有些凝重,忠勇侯沉默片刻,喊了谢云澜和崔允,折路回了荣福堂商议。

    傍晚,英亲王府送走宾客,收拾妥当,英亲王妃派了春兰前来忠勇侯府询问谢芳华关于谢氏长房之事,同时询问明日采纳之礼,是否照常进行。

    谢芳华也不隐瞒,如实地将秦钰的事情说了,便点头说采纳之礼照常。

    春兰听说秦钰相帮,有些惊异,得了回话,回了英亲王府。

    当日,圣旨查抄谢氏长房满门,既谢氏分族分宗后的第一桩大事儿,在整个谢氏族亲里,惊起了巨浪。荣华平静了多少年多少代的谢氏,第一次,面临头上的血刃。绝大多数人,都惊惧不已。

    京中的百姓们,反而无惊无惧,谈论猜测得最多的是皇室和忠勇侯府的较量。揣测谢氏是否真的会让皇上杀了谢氏长房满门。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英亲王府依照约定前来忠勇侯府行采纳之礼。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携带着礼先到了忠勇侯府,对上忠勇侯探寻的视线,英亲王尽量让脸色不难看,“昨日晚上派人去询问了,他说今日会来过礼。”

    他指的自然是秦铮。

    忠勇侯点点头,没说什么。

    英亲王妃也没看到谢芳华,询问,“华丫头呢?”

    “稍后铮小子来了,他若是愿意见她,就让她出来,若是他不愿意见,那就算了。过礼不一定非要女儿家露面。”忠勇侯道。

    英亲王妃明白忠勇侯府的意思,点点头。

    时间将到午时,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脸色难看得要滴出水来时,秦铮终于姗姗来迟,手中提着一对活捉的大雁,出现在了忠勇侯府门口。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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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采纳之日

    昏礼下达,纳采用雁。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见秦铮手里提着一对活雁,阴沉的面色终于舒缓了。

    忠勇侯也面色稍霁,过完礼,对秦铮询问,“铮小子,华丫头在海棠苑,你可去看看她?”

    秦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对看一眼,脸色又轻快了些。

    英亲王妃站起身,凑近秦铮,低声警告,“她身上的箭伤还没好,你既然去看她,届时说话注意些分寸。这等情况下,她还愿意嫁给你,已是很委屈了。你不要在这样的日子再委屈她。”

    秦铮眉目动了动,不摇头,也不点头,转身走了。

    英亲王妃对着他背影瞪眼,见他是去海棠苑的方向,才放下心,转过身,有些恨恨,“若是我,这样的混账东西,才不会……”

    “才不会什么?”英亲王打住他的话,“儿媳妇儿可是你自己使劲攥着抢回来的!”

    英亲王妃一噎。

    “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累不累?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去吧!再被你跟着掺和,我也会折寿。”英亲王无奈地道。

    “胡说什么呢!你可刚过完寿辰!”英亲王妃又走回来坐下。

    秦铮进了忠勇侯府,出了荣福堂,向海棠苑走来。每一段时间,侍画都会对谢芳华禀告一次。

    谢芳华早已经被侍画熟悉妥当,坐在画堂等着他。

    今日这样的日子,知道秦铮要来,谢云澜和言宸自然都不在,避开了。

    秦铮出现在海棠苑门口的时候,谢芳华便从珠帘内看到了他。

    数日不见,他似乎变了一番模样,似乎又没变。

    锦衣玉带,步履轻散,身上的张扬轻狂仍在,可是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更多了如雪一般清寒的冷峭。

    “铮二公子好!”

    侍画、侍墨、侍蓝、侍晩、品竹、品萱、品青、品妍八大婢女齐齐分成两排,在门口见礼。

    秦铮看了八人一眼,眸光淡淡温凉,没说话。

    “我家小姐在画堂,二公子请!”侍画垂首恭谨地做请。

    秦铮又走了两步,站在了门口,隔着珠帘,看向门内。

    谢芳华端坐在正中的主位,与门口正对。所以,在他来到门口,她也正面向他。

    四目相对,不知是不是因为珠帘阻隔,彼此都看不清各自眼底的情绪。

    许久,秦铮自己动手挑开了门帘,抬步踏入了门槛。

    谢芳华收回视线,伸手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在了秦铮面前。

    秦铮坐下身,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盏,并未出声。

    侍画、侍墨等八人互看一眼,都齐齐退避离开了门口,避远了些。

    屋中一时静静。

    过了片刻,秦铮端起手中的茶,慢慢地喝尽。

    谢芳华拿起茶壶,在他放下茶盏的时候,又给他斟了一杯。

    秦铮又端起来慢慢地喝了。

    谢芳华便又斟了一杯。

    秦铮看着冒着微微热气的茶水,顿了片刻,端起来,忽然痛快地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茶盏,站起身,向外走去。

    谢芳华这时忽然开口,“秦铮!”

    秦铮脚步一顿。

    “你既然来了这里,一句话不说,就要走吗?”谢芳华看着他即将迈出门槛的脚。

    秦铮不语,依旧无言。

    谢芳华目光慢慢抬起,又落在他后背上,“你何时成了哑巴?”

    秦铮忽然转过头,眉目肃寂,“你想要我说什么?”

    谢芳华对上他的眼睛,那眼底沉沉浓浓的黑不见底,她眯了眯,沉静地看着他,“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秦铮偏过头,复又转过身,“没有!”话落,迈出门槛,利落地向外走去。

    “秦铮!”谢芳华又喊了一声。

    秦铮脚步丝毫不停顿,如没听见。

    谢芳华忽然恼怒,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对着他扔去。

    秦铮轻而易举地接到了即将打到他身上的茶盏,不回身,声音温凉冷峭,“今日是采纳的喜日,不宜摔杯破盏,否则不吉。你身为忠勇侯府的高门闺秀,这个道理应该知晓。”话落,他将杯盏甩手扔给不远处站着的侍画,向外走去。

    侍画一惊,连忙接住杯盏,再抬头,秦铮已经出了海棠苑,走得没了影。

    侍墨等人对看一眼,然后齐齐向屋门口走去。

    谢芳华面色平静地坐在原处,连身子都未挪一下。

    “小姐!”侍画将完好的杯盏拿回来,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见她不语,她低声道,“铮二公子说得对,您再怎么恼怒,这采纳的大吉之日,也不能摔杯破盏,否则不吉利。”

    谢芳华深吸一口气,忽然嗤笑,“他可是秦铮?”

    侍画一愣。

    “这个秦铮,你们认识吗?”谢芳华又问。

    侍画、侍墨等八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唏嘘,这样的铮二公子跟以往的铮二公子的确是不同。她们不太明白,一个人短时间内,怎么会变了一番性情。

    “小姐,奴婢精于易容,这铮二公子确实是他无疑。不是假的。”品竹咳嗽了一声,小声道。

    “我自然知道他不是假的!举南秦,何人敢冒充他秦铮!”谢芳华拿起杯盏,又往地下扔,“我今日就摔杯破盏了,他能怎样我?”

    八人骇了一跳,侍画又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杯盏,心惊肉跳地攥在手里,“小姐,这喜庆的日子,最怕忌讳,您若是实在生气,不如打奴婢们,可别摔这些物事儿。”

    “是啊!”侍墨等人也吓得连忙劝说。

    谢芳华一时有气没处发,看着八人,片刻后,忽然泄了气,无聊地道,“算了!”

    八人见此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快到午时了吧!外面谢氏长房可传来消息?”谢芳华想起这一桩事儿。

    “铮二公子来之前,还没有消息,奴婢这就再去打探!”侍画立即将杯盏小心地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都去吧!不用在这里守着我。”谢芳华对其余人摆摆手。

    众人见她情绪已经稳住,再无别事儿,一起退了出去。

    不多时,侍画回来,“小姐,谢氏长房还没有动静,午时将到!外面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呢,押送刑场的大街上都挤满了围观的人。”

    谢芳华点点头,“你时刻注意着,一有消息,立即来告诉我。”

    “是!”侍画又走了出去。

    谢芳华坐着没动,看着画堂里摆放的沙漏,一点点走向午时。

    午时整,侍画忽然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小姐,外面有消息了!据说,四皇子向皇上请了圣旨,说昨日皇上在英亲王府喝醉了酒,对于谢氏长房惩罚得过于严重了,四皇子于心不忍。于是在皇上寝宫门口跪了一夜又半日,刚刚皇上答应改了旨意。谢氏长房除谢林溪外,全部流放岭南以南的湿热之地。”

    谢芳华挑眉,“那谢林溪呢!”

    “四皇子向皇上讨要了林溪公子,皇上准了,以后林溪公子是四皇子府的人了。”侍画小心地看了谢芳华一眼。

    谢芳华听罢,沉默片刻,忽然一笑,“原来秦钰打的是这个主意!”

    “小姐,四皇子打的什么主意?”侍画轻声问。

    “现在朝野上下,是不是都在说四皇子贤德?”谢芳华问。

    侍画点点头,“更改的圣旨一出,不止是朝野上下,还有京中的百姓们都传开了。大为称赞四皇子。”

    “这就是了!三皇子、五皇子辛苦监朝数日,却是不及秦钰这一招。朝野上下称赞,京中百姓为之颂扬。同时还白送给我一个人情,却又扣押了谢林溪在自己身边,让我不能再出手将人暗中谋来自己身边。一箭不止射了三雕。”谢芳华淡笑,“如今我竟是又该多加佩服他几分。”

    “小姐,那怎么办?林溪公子就让他得了?”侍画有些不忿,“明明就是因为你,他才救的谢氏长房和谢林溪。如今在天下人面前,在谢氏长房面前,甚至整个谢氏面前,都是他得利。也许在林溪公子心里,最感激的是他。”

    “不让他得难道还能要回来人?”谢芳华挑眉,“这个时候,他得了名利,却比忠勇侯府被推出来挡刀强。我本来就是要谢氏长房活命,既然目的达到,也就罢了。”

    “四皇子可真是筹谋多算计,也许昨日就等着您请他来呢!”侍画道。

    谢芳华抿唇,“我离京八年,回归不过大半年。手中能指望的,也就是目前言宸在京,还有能用天机阁。忠勇侯府的东西,未免落于把柄,都不能用。为了一个谢氏长房,动用我的底牌,不值。求人办事儿,不让人得好处怎么行?他自小就在京中,势力覆盖,自然深厚。我被他算计,也是正常。即便离京被贬黜的日子,他除了折损名声外,也没损失什么。如今他也算是从名声上找补回来了。”

    “四皇子可真厉害!”侍画也敬佩,须臾,又道,“他真的在皇上的寝宫前跪了一夜又半日?”

    “怎么可能?他可不是能委屈自己做这样事情的人。谢氏长房还不值得他跪。”谢芳华想起数日前秦铮受伤,她进宫,在灵雀台,秦钰和皇帝下棋,皇帝盛怒之下,秦钰却还能那般泰然处之,显然丝毫不怕皇上,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跪一夜又半日?无非是这样传出来让人感激而已。

    就算她知道他不可能跪,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让皇上改了初衷,但别人可不知道他如此。

    侍画叹了口气,“小姐,你累了一上午了,既然如此,去歇着吧!”

    谢芳华点点头,她的确需要尽快把伤养好,若是她能好好地走动,未必非要用秦钰,让他从中获利。

    当日,京中众人除了关注谢氏长房这一桩事情外,自然还同时关注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的采纳之礼。当秦铮带着两只活雁去了忠勇侯府时,消息便传开了。可是不过小半个时辰,秦铮便出了忠勇侯府,连午膳也没留,便径直回了西山军营,又让众人觉得,这一桩婚事儿,还是不太美好。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却是留了午膳后,又待了一个时辰,才回了英亲王府。

    傍晚时分,秦钰身边的月落来了海棠苑。

    据说,秦钰这位贴身护卫,从来不轻易派出去,他来海棠苑,是跃墙而来。

    侍画、侍墨等人听到动静,顿时齐齐出现,拦住了主屋门口。

    月落扫了八人一眼,“奉我家四皇子你之命,前来问芳华小姐一句,谢氏长房的林溪公子,芳华小姐可想要人?”

    “要人有什么条件?不要人他会如何?”谢芳华站在窗前询问。

    “要人的话,四皇子自然有条件,您只需答复在下,四皇子自然会奉上条件。若是不要人。那他就将人自己留下安置了。”月落道。

    “既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岂能是一句答复就能轻易的!这样吧!请四皇子将人带我这里来,让我见一面,再做决定。”谢芳华想了一下,回道。

    月落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飞身跃出了墙外。

    谢云澜在月落离开后,进了画堂,语气温和,“关于林溪,你想怎么做?”

    “云澜哥哥以为呢?”谢芳华看向他。

    谢云澜笑笑,“谢氏长房的大公子和三公子曾经在你没回京时,与四皇子有些来往。到没听说林溪与他有何来往。这些年,谢氏长房最干净的人非林溪莫属了。如今四皇子却不理会大公子和三公子,偏偏要了林溪留在身边。不知做的是什么打算。”

    “今日他来,问问就知道了。”谢芳华道。

    谢云澜点点头。

    入夜十分,侍书前来禀告,“小姐,四皇子带着谢氏长房的林溪公子来了!”

    “请来画堂!”谢芳华想着秦钰倒是干脆,没用她等就来了。

    侍书应声而去。

    不多时,秦钰、谢林溪进了海棠苑。谢芳华自然不会出迎,坐在堂前看着二人进来。

    秦钰今日没饮酒,步履比昨日沉稳。谢林溪在谢氏长房被御林军围困关了月余,除了清瘦了些,面色没颓靡黯然之色,一脸平静。显然这一波风浪对他影响不是太大,意料之中。

    二人来到门口,侍画、侍墨见礼,之后挑开了门帘。

    秦钰当先走了进来,见到谢芳华,对她微笑,“今日看你,比昨日气色要好!”

    “天已经黑了,灯光昏暗,四皇子还能看出我气色好来?真是有一双好眼睛。”谢芳华示意二人请坐。

    “明显态度没有昨日客气,看来你是用人向前,不用人向后。”秦钰坐下来,“昨日喝了你三杯亲自斟满的茶水,今日不知还有没有口福?”

    “来者是客!我亲自招待,也当得四皇子的身份!”谢芳华拿起茶壶,亲自给他斟了一杯,推给他,然后又给谢林溪斟了一杯,看着他问,“林溪哥哥!可还好?”

    “劳芳华妹妹记挂!还好!”谢林溪颔首。

    秦钰看着二人微笑,“虽然忠勇侯府小姐多年来不与谢氏各房旁支族亲走动,但显然情分都不错。”

    “四皇子可是在皇上的寝殿外跪得膝盖都紫了?”谢芳华看向秦钰。

    秦钰目光微动,摇头,“父皇疼我,自然舍不得我跪。不过是在他的寝室外候了一夜而已。”

    谢芳华看着他,这话他倒也没必要说谎。她点点头,“你白送了我一份礼,让我搭个大人情的同时,自己赚的盘满体钵,心中可是畅快?”

    秦钰看着她,“今日是你的采纳之礼,听说秦铮来见了你,这就是你今日气色好的原因?”

    “和四皇子说话真是心累!”谢芳华自己端起茶盏,脸色微沉。

    “和芳华小姐说话亦不轻松!此心对彼心而已!你在我的面前一直是浑身沾满了刺,让我觉得扎得慌,难免也只能把自己贴满了刺。”秦钰淡笑。

    谢芳华放下杯盏,正色地看着他,“你留下林溪哥哥,意欲何为?”

    “你看重他,我是为你留的。只是,我已经白送了你一礼,不能再白送下去。他自然是大礼后想找你要点儿回礼。”秦钰看了谢林溪一眼,似乎不觉得这话在他面前说得直白有什么不妥。

    “四皇子果然不做亏本的买卖!”谢芳华转头看向谢林溪,“林溪哥哥,你可还愿意来我身边?”

    谢林溪看着她,“芳华妹妹还觉得我有用?”

    “是人就有生存的价值!”谢芳华回道。

    “谢氏已经分族分宗了,谢氏长房败了,我若是再来忠勇侯府,怕是不妥。”谢林溪道。

    “我没说你来忠勇侯府,只说我身边!”谢芳华顿了顿,看着茶盏道,“我两个月后大婚,是要嫁去英气王府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氏以后只是我娘家。你在我身边,自然不算忠勇侯府的人。”

    “四皇子的条件怕是不轻易。”谢林溪沉默片刻,看着她道。

    “只要你同意就行了!”谢芳华转向秦钰,看着他,扬眉,“至于条件,四皇子就在这里,一切都好谈不是吗?”

    秦钰忽然轻笑,“芳华小姐,我的条件真的不是轻易的。你可想好了。谢林溪一个人,比谢氏长房一群人都有价值。”

    “我想救的,无非是林溪哥哥这个人。因我曾经应他,保谢氏长房性命。”谢芳华道,“四皇子的条件还能开到天边去?”

    “只是这个人吗?”秦钰笑着摇摇头,“你的心思清透,算计也颇精。若说以前的谢林溪,虽然在谢氏长房才名人品出色,但是在人才济济的谢氏,他也不足为奇,只当得几句夸耀。但是如今的谢林溪可是不同。即便谢氏长房,我是因你而救,可是外面的人都不明缘由。尤其是谢氏的人,都会觉得,忠勇侯府没插手此事。自然私下会有想法,至于什么想法,不用我说,你也懂。但是,谢林溪若是以后跟在你身边,那么,虽然我救了谢氏长房,但是渐渐的,明白的人都能察觉,是因你的原因,我才救了谢氏长房。这谢氏各人的想法,又有多大的不同,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谢芳华闻言沉默。

    “你说,如今的谢林溪,值得什么条件?”秦钰笑看着谢芳华反问。

    “四皇子说的不错!”谢芳华沉默片刻点头,抬眼看他,“不过,我想问四皇子一个问题。”

    “你说!”秦钰颔首。

    “在四皇子的心里,皇权是什么?”谢芳华询问。

    “皇权?”秦钰笑着摇摇头,“为何有此一问?与你我说的事儿有关?”

    “自然有关!”谢芳华点头。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还没掌控皇权,如今的皇权,在父皇手里。”秦钰道。

    “既然四皇子回答不了,可否容我就此说两句,四皇子看看对不对?”谢芳华看着他,见他点头,一副洗耳恭听样,她沉声道,“至尊者,是否该以天下安平为已任?当权者,是否该以百姓和顺为乐道?是否不该权谋诡诈盛行?不该阴暗算计之风肆虐?本不该的杀戮下,四皇子救未来自己的子民,是否本心该站在仁之大义的角度?而不是只为了算计我让你如何多获利为目的?未来江山的承载者都如此的话。那么,未来的南秦,何以立世?”

    秦钰一怔。

    “四皇子可能回答一二?”谢芳华盯着他。

    秦钰也回看她,眸光波澜涌涌,久久不语。

    “四皇子回答不出来吗?”谢芳华冷笑。

    秦钰忽然长吐了一口气,失笑,“你这一番大义之言,说得我竟无言以对。也罢!谢林溪就给你留下了!你我之间,来日方长,不争这一时长短。若我是未来江山承载者,未来皇后能有这一番贤德之谏,仁心大义,那么,我该高兴。”话落,他深深地看了谢芳华一眼,起身离开了海棠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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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惊闻秘事

    秦钰说走就走,不多时,便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轻吐了一口气,能让秦钰让步,实在不易。如今他一再让步,可一可二,但未来若是有三,恐怕再想他让步,就难如登天了。

    可是即便如此,这一局,她也必须要稳住,谢林溪必须要跟在她身边。

    正如秦钰所说,现在他的价值,不止是一个谢氏长房被救的价值,而是整个谢氏风向的价值。

    谢林溪在她身边,就是安定谢氏人心的风向标。

    “多谢芳华妹妹救我!”谢林溪站起身,对谢芳华说深鞠一躬。

    谢芳华抬手将他托起,淡淡微笑,“林溪哥哥是明白人,何必言谢。别说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为了谢这个字,我也必须要救你。更何况我们结盟在前,你归顺于我,我自然要相护于你。”

    谢林溪看着她,有些忧心,“听四皇子话中意思,以后你怕是……”

    “我的身份本就是麻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谢芳华明白他的意思,打住他的话,“你累了吧!我让侍画安排你去休息。昨日谢云青、谢林炎、谢伊、谢琦前来找我,对你很是担心。明日若是无事儿,我派人去请他们四人过府看你。”

    “已经分宗分族,再走动好吗?”谢林溪有些犹豫。

    “分宗分族,只不过是各立门户而已,断的是经脉利益牵扯,但断的却不是情分。不当族亲走动,只当寻常朋友来往,谁还能来阻挡不成?”谢芳华不在意,“林溪哥哥且宽心,行事不必畏首畏尾。我们谢氏的人,即便分了,世族大家不在,但骨气也要挺起来。不是吗?”

    “是为兄愚昧了!芳华妹妹说得是!”谢林溪点头,腰板不由硬朗了几分。

    “云澜哥哥伤好的差不多后,便住去了晴雪斋,它的左边是听雨阁,右边是观月楼。如今听雨阁是舅舅在住,你就住去观月楼吧!”谢芳华想了想,又道,“距离他们近,闲来无事,可以找他们说话,你也不会闷。”

    “仅凭芳华妹妹安排!”谢林溪点头,并无异议。

    谢芳华不再多言,喊了侍画进来,吩咐她带着谢林溪去观月楼。

    谢林溪离开后,谢芳华又喊来侍墨,吩咐她找两个人去侍候谢林溪,一应衣物用品都按照他的喜好安置,比照谢云澜的安置,不得怠慢。

    侍墨应声,转身去了。

    这时,言宸回来,见谢芳华还坐在画堂,他叹了口气,“事事操神费心,不听大夫的话,你的伤打算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谢芳华揉揉眉心,“我也不想事事操神,可是难道将这些事情推给爷爷?他年岁大了,受不住。能享清福就享清福吧!谢氏虽然分族分宗了,但是忠勇侯府危难还在,还是难立于京。你也不是不知。我也没办法。”

    “不是有谢云澜在吗?你交给他就是了。”言宸坐下身。

    谢芳华给他倒了一杯茶,低声道,“云澜哥哥要安排我的大婚事宜,一应琐碎采办,都交给了他。另外府中庶务,最近也都是他在打理。他的伤也还没好,况且身体还有焚心咒毒。操劳太甚,于他的身体更是有损。这些已经够他累的了。又怎么能再给他添事儿。”

    “可惜我的身份原因,有些事情不能代替你做。”言宸也叹了口气。

    “有你在身边,我已经知足了。至少除了不必自己费心医治外,府中的安全也不劳我费心。”谢芳华笑看了他一眼。

    言宸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这两日,我查了一些古籍,关于魅族的记载。虽然寥寥无几,记载所言甚微,但是还是有些有用的东西。”

    谢芳华看着他,“你都查到了什么?”

    言宸抿了抿唇,看着她,“关于魅族的咒术,王室和圣女两脉的传承,关于焚心咒毒。虽然记载不多,有的仅是几语,但细究之下,还是能揣测出一些关联。”

    谢芳华面色忽然端凝,“你与我说说。”

    言宸看着她,有些犹豫,“其实,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芳华一怔,“不是好事儿?”

    言宸点点头,“对目前的你来说,不算是好事儿。”

    谢芳华沉默片刻,笑了笑,“我知道你,若没有查到确切的关联,十有八九定准了的消息,你是不会说与我听的。这些事情是事实不是吗?既然是事实,无论我知道还是不知道,它都摆在那里,消失不了。早知道与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言宸看着她,“可是,晚知道,少受些心里的折磨。”

    “晚知道也会让我有朝一日措手不及。不如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谢芳华看着他,“从来没见过你如此吞吐犹豫不决的样子。看来这件事情,事关我,很是重要了。”

    言宸点点头,叹了口气,“也罢!既然被我查出来了,若是再瞒着你,我也难以做到。”

    谢芳华看着他,等着他解惑。

    “古籍有言,魅族王室和圣女,本是一体,一阴一阳,天命之合。合则生万物,活天地之灵,传承魅族基业。分则魂破散,同灭同死。”言宸低声道,“这句话,你可明白意思?”

    谢芳华默念两遍,似是明了,似又不太明白。

    “我看到这句话时,也是参悟两天,才想明白了。”言宸也不卖关子,对她道,“焚心是魅族的王族绝咒,古来又不是没有魅族王室子嗣中过,为何没死?这是关键所在。”

    谢芳华忽然灵光一闪,面色霎时变了,“你是说……”

    “是啊,因为,魅族王室继承人和圣女继承人在一起了。所以,焚心之术,不攻自破。”言宸怜惜地看着她。

    谢芳华血液一瞬间似乎僵住了,整个身体化成了冰雕,忽然觉得寒冷刺骨。

    “万千年来,从没有变数。可是就在上一代,出了变数。你爹娘在一起了,魅族国不再复,衰落了。”言宸拍拍她肩膀,“也许,到你这一代,还会再有什么变数,也未可知。未必魅族的焚心之术,只有这一种解法。”

    谢芳华僵住的身子松了松,但脸色还是白得渗人,她想起上一世,云澜哥哥和她相依为命,但到底是没突破那一层,没在一起,云澜哥哥被焚心折磨,心血耗尽而亡。而她悲伤之下,喂他饮血,他却再不吸收,她最终也血尽而死。

    也就是说,她的血在焚心再也压制不住的时候,救不了他的命。

    若是不能在一起,难道他要看着他心血耗尽而亡吗?

    那一世,她到死也不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能解了焚心之毒。云澜哥哥呢?那一世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两个月后大婚。”言宸不忍地看着她,“所以,你该知道……”

    谢芳华身子忽然剧烈地颤了起来。

    言宸握住她的手,尽量用自己的手温暖她,可是她的手却越来越冰,他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轻声道,“也许不是没有办法,再多查些典籍,寻到魅族的人仔细盘问……”

    谢芳华忽然闭上眼睛,“谢氏米粮老夫人临终前所说,要我必须和他在一起,原来是因为……”她撤出手,捂住额头,“云澜哥哥从那日焚心发作后,十分不对,可能他知道了。他知道却不说,心中指不定多苦……”

    言宸不再说话,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来劝慰他。

    “是我想装聋作哑,潜意识里想遗忘谢氏米粮老夫人临终之言,云澜哥哥何等聪明,他定然是明白我的心思,我心有秦铮,自然不想负他,所以,他即便知道,也闭口不说。若不是你查出这各中因由,我还蒙在鼓里……”谢芳华眼泪湿了手心,“怎么会是这样……”

    “你先别急,也许不是没有办法。”言宸第一次看她落泪,一时间有些无措。

    “办法……”谢芳华放下手,心中难受,语调喃喃,“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若是只拿血救他,他还是会死的……我已经看着他死了一次,又怎么能眼看着他再死第二次……”

    言宸一愣,“什么死一次?死第二次?”

    谢芳华身子一僵,回过些神来,摇摇头,“言宸,你不懂,我不能让云澜哥哥死。”

    言宸看着她,“我知你对他不同,却也想不明白,你离京这么多年,与他的感情何来?难道是因为你们牵连甚深的血液?”

    谢芳华摇摇头,复又闭上眼睛。是上一世,天地之大,却只能他们两人相依为命,陪床伴榻,病痛折磨,那种苦,如今背负在记忆深处的,也就她一人而已……

    言宸见她不说,虽然不解,但也不再言语。

    谢芳华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许久,直到外面侍画、侍墨安置好谢林溪返回,她才稳住了情绪。对言宸道,“言宸,谢谢你告诉了我,让我不至于蒙在鼓里。”

    “会有办法的。”言宸拿出娟帕,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又自然地将娟帕收起,“就算上一代,你爹与你娘不也活了几年,过了几年日子?而谢云澜的父亲,也娶妻生子了。你们两个虽然传承了血脉,但到底是又相隔了一代,也许不会有事儿。”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不会有事儿为何云澜哥哥上一世最后还是焚心发作死了?可是她不愿再让言宸担心,点点头。

    “天色晚了,别想那么多,依我给谢云澜诊脉,他的焚心短时间内要不了他的命。”言宸道,“我虽然不好瞒你这样的事情,但也不是想加重你的负担,让你多思多虑。你当下就是尽快养好身体。你要知道,养好身体,才能着手去查很多事情,想办法去做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我即便在你身边,也帮不了你。”

    “嗯!”谢芳华点点头,“你也累了,去歇着吧!我没事儿,放心。”

    言宸见她真的平静下来,虽然这么大的事儿,她心里受的冲击让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去镇定,以致失态。但这么短时间能镇定下来,果然还是他认识的谢芳华。他不再多言,起身走了出去。

    因谢芳华受伤,谢云澜伤好的差不多能走动之后就移出了海棠苑,言宸却一直留在海棠苑,以防宫中皇帝忽然派隐卫再度发难,以护她的安全。

    言宸离开后,侍画、侍墨进来,扶着谢芳华起身回了房。

    这一夜,谢芳华梦到了许多场景,凌乱而繁杂,让她如被时光错乱,不知今昔是何时。

    早上醒来时,感觉头痛欲裂,挣扎着才睁开眼睛。

    侍画听到动静知道谢芳华醒来了,进屋便见她似是十分难受的样子,她一惊,快步来到近前,“小姐,您怎么了?”

    “头疼!”谢芳华有些虚弱地道。

    侍画连忙将手放在她额头上,手触到的地方,极其灼热,她手一缩,惊道,“小姐,您好像是发热了!我去喊言宸公子!”话落,匆匆跑了出去。

    言宸闻声而来,进了屋,给谢芳华号脉。

    片刻后,他自责又无奈地道,“的确是发热了,而且来势汹汹,都是我的错!明明你伤还没好,又喜多思,我真不该让你知道……”他有些恼,“我现在就开方子,你继续躺着,稍后赶紧煎好药服下。”

    “怎么能怪你,比起在无名山的时候,回京后的我,的确是被养得娇气虚弱的很。”谢芳华又躺了回去,只觉得浑身乏力,头像要炸开一般。

    言宸不再说话,走到桌案前,铺开宣纸,提笔写药方。

    侍画、侍墨焦急地守在床前,“小姐,你若是难受的厉害,用冷水蘸湿了帕子,给您敷一下降温怎样?”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连忙去蘸水,侍墨将谢芳华散落的青丝拢在耳后,将额头露出来。

    敷上帕子,谢芳华好受了些,这时,言宸也已经开完药方,侍墨连忙接过,快步出了房门。

    言宸来到床前,看着她,“你说得对,的确是比以前娇气了!回京了就是不一样,即便多思多虑。你也是千金小姐。”话落,他想起什么,又笑道,“你化名听音的时候,秦铮也丝毫没委屈你,将一个婢女宠得比小姐还金贵。果然娇弱的毛病,都是被人宠出来的。”

    “你就不要笑话我了。”谢芳华闭上眼睛。

    “还知道我在笑话你,证明脑子还清醒。稍后谢云澜得到你发热的消息,定然会赶来。你应该不会说胡话,我就不守着你了。去给你煎药,你突然发热,比较猛,这个药方我开的也有些猛。怕是她们煎药,有一味药的火候掌握不准。我就不陪着你了。”言宸站起身。

    “你去吧!”谢芳华点点头。

    言宸走了出去。

    果然言宸说得不多,他刚离开后不久,谢云澜便匆匆进了海棠苑,来到房间,见谢芳华躺在床上,他急声问,“怎么会突然发了热?”

    “昨夜半夜的时候感觉有些热,掀了被子,着凉了。”谢芳华强自支撑着,“有言宸在,云澜哥哥不必担心。”

    谢云澜闻言松了一口气,“那你喝了药,就好好躺着。本来旧伤未愈,再发热生病,身体怎么吃得消?”

    谢芳华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昨日跟林溪哥哥说,今日让谢云青、谢林炎、谢伊、谢琦四人过来看他。我却病了。但幸好你在。云澜哥哥,你给林溪哥哥安排他们来见,顺便陪陪吧!”

    “这等事情你就别操神了!怪不得言宸要日日看着你。”谢云澜无奈,温声道,“我稍后就去安排,你就别多想了。”

    谢芳华点点头。

    “药估计要一个时辰才好。你眼睛都睁不开,睡吧!待药煎好了,会有人喊你。”谢云澜给她掖了掖被子。

    谢芳华实在难受,迷迷糊糊又睡去。

    谢云澜在窗前坐了半响,给她又换了两次娟帕,直到侍画走了进来,他才嘱咐了两句,离开了海棠苑。

    他离开后不久,便让侍书派人去请谢云青四人。

    一个时辰后,言宸煎好药让谢芳华喝下,谢云青等四人也一起到了忠勇侯府。

    侍书将四人请到会客厅,谢云澜陪同谢林溪已经等在那里。

    四人见到果真是谢林溪,顿时惊喜得连连上前询问可好,一番热闹后,谢伊忍不住问,“芳华姐姐呢?”

    “她昨日半夜着了凉,染了寒气,今早发了高热。”谢云澜道。

    谢伊一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忠勇侯府,前日她不便见,今日却又发了热。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我去看看她。”

    谢云澜拦住她,“她如今昏睡着,也不能与你说话,改日你再看吧!”

    谢伊嘟嘴,“我都想她了。”

    “也不差这一日,她好些了,你再过府。”谢云澜依旧阻拦,“病人最忌打扰。”

    谢林溪也开口,“是啊,伊妹妹,还是别去打扰她了,我听说后,都未曾过去看她。据说言宸公子正在给她医治。有他在,退了热休息两日就好。”

    “那好吧!”谢伊只能作罢。

第九十七章 来势汹汹

    谢芳华生病的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出了忠勇侯府,据说病情来势汹汹,十分危险。

    英亲王妃听说后,当即丢下府中的事情,匆匆赶到了忠勇侯府。

    她来到的时候,谢芳华昏昏沉沉地睡着,整个人如飘在水中的落叶,让人看了就心惊不已。

    她站在床前,喊了谢芳华两声,见她似乎人事不知,她顿时急了,“怎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会突然发了热?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侍画、侍墨站在一旁,“回王妃,小姐是今日清晨突然发热的。”

    “大夫呢!请了大夫没有?”英亲王妃立即问。

    “言宸公子正在给小姐煎药,小姐身体太虚,这病又来得急,他有一味药下得猛,怕我们煎不好。亲自看着呢。他说小姐看着虽然凶险,但是只要发了汗,应该就无大碍。”侍画连忙道。

    英亲王妃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惊心不已,心疼地道,“她这病这么凶,好了之后岂不是要脱一层皮?”

    侍画、侍墨也觉得好之后会脱一层皮,都跟着揪心不已。

    “我现在就回府,派人去西山大营,让那混账回来看她,定然是昨日他来了这里,将她给气着了。”英亲王妃说着,快步出了房门。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连忙送英亲王妃出门,同时忍不住地低声道,“王妃,可能真是因为铮二公子。昨天小姐气得扔了杯子。”

    “有这事儿?”英亲王妃脚步一顿。

    侍画、侍墨点点头。

    “这个混账东西!”英亲王妃气得骂人,“采纳之礼,他自己捉了活雁来,我以为他想通了。不成想竟然是又来要人命了。他到底在想什么?”话落,她又问,“杯子可是摔碎了?”

    “没有!”侍画摇头,“小姐扔了两次,第一次是打铮二公子,被他给接住了。第二次是铮二公子走后,小姐气得往地上扔,被奴婢给接住了。”

    “幸好没摔碎!否则就是不吉利。”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儿你们告诉我就对了,好好照顾你们小姐。”话落,她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送了,急匆匆出了海棠苑。

    侍画、侍墨见英亲王妃走了,又连忙转回了房。

    响午时分,言宸又煎好了药,端进了房,让侍画、侍墨灌谢芳华喝下。

    谢云澜送走了谢云青、谢林炎等四人,不放心,又来了海棠苑。

    看到谢芳华依旧昏昏沉沉的样子,他不由蹙眉,对言宸问,“怎么这么严重?”

    言宸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她这些年,在无名山上,拿自己的身子试药。你知道的,是药三分毒。在她身体里总有积存。因她医毒之术精湛,身体但分有些不适,便适时地压制住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一朝不小心,总有一日就会发作出来,来势汹汹。”

    谢云澜面色一变,“你可有办法清除她体内的毒素?”

    “她体内的药物积累,是这些年经年累月攒下的,一朝退去不可能。我尽量地给她拔除,让毒素从汗液中排出来。虽然猛药对身体有损,但以后慢慢调理,总能补回来。若是再和她以往一样压制,只会更糟。”言宸道。

    谢云澜点点头,“这么多年,她背负的太多,实在是……”

    “她其实是个重情之人,对亲人和自己看重的人分外在意。”言宸看着谢云澜,隐晦地道,“面对两难选择时,她的心里比谁都苦。云澜兄当明白这个道理。”

    谢云澜抿唇,看着言宸,“言宸兄想说什么?”

    言宸转过头,不再看他,“我想说的话,不用我说,云澜兄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有些事情,在你看来,是隐秘的秘辛之事。但是你既然能知道,别人也能知道。”

    这话算是说得明白了!

    谢云澜面色一变。

    “她身体的病我能治,但是心病,我却无能为力。”言宸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谢云澜木立在当地,久久不动一下。

    谢芳华的病来势汹汹,宫中自然也传进了消息。

    皇帝听闻后,询问吴权,“你说是因为昨日秦铮去忠勇侯府海棠苑见她之后,二人又起了争执,谢芳华才发病的?”

    “据说是这样!”吴权连忙道,“王妃去忠勇侯府看了芳华小姐,出来的时候,气得跳脚,亲自备车去了西山大营质问去了。”

    皇帝冷哼一声,“为了她的儿子,这么多年,她脾气一点儿也没改。大事儿也就罢了。这么点儿的小事儿,也坐不住。”

    “二公子可是王妃的命根子!”吴权叹了口气。

    “四皇子呢?”皇帝又问。

    “昨日晚上,四皇子将谢林溪送去了忠勇侯府,之后就没回宫,据说宿去了自己的新府邸。”吴权回道。

    “他的新府邸不是没建成吗?怎么宿去了那里?”皇帝挑眉。

    “屋子都建成了,剩下的就是院子和园子的布景什么的,到也能住人。”吴权道。

    皇帝又冷哼一声,“他是怕朕质问他吧?才躲在宫外索性不回宫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李如碧他不想娶也得娶。他想要谢芳华,没门。”

    “要说这事儿也奇怪了。铮二公子现在对芳华小姐,看起来可真是无心了。而四皇子,偏偏成了最有心的那个。若是这样下去,没准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的大婚还真成不了了。”吴权道。

    “成不了?”皇帝沉下脸,“以前朕觉得,秦铮不能娶谢芳华,现在朕不这么想了,谢芳华必须嫁给秦铮。至于秦钰……”他顿了顿,“你去凤鸾宫,将皇后给朕喊来,朕也该和皇后商量他的婚期了。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的采纳之礼都过了,咱们和右相府的礼,也不能落下。”

    “是!”吴权领命,走了出去。

    吴权还没到凤鸾宫,秦钰在宫外便得到了消息,他沉默片刻,抬手招来一人,对他吩咐了一句,那人立即去了。

    皇后听了吴权的话,立即梳妆打扮,匆匆去见皇帝。

    帝后二人就秦钰和李如碧的事情刚谈上,一人忽然闯了进来,“皇上,不好了,老太妃忽然昏过去了。”

    皇帝一惊,“为何?”

    那人连连摇头,“不知为何。”

    “快请太医!”皇帝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匆匆出了寝殿。

    皇后连忙跟在皇帝身后,二人向林太妃的寝宫而去。

    当年,诸位皇子中,德慈太后能选择身为七皇子的皇帝,对其扶持,其中林太妃起了不小作用。所以,德慈太后归天后,皇帝一直敬重林太妃,八皇子交给她抚养,也是给了她一个依靠。

    林太妃突然晕过去了,皇帝自然要连忙去看。

    帝后二人到了林太妃的寝宫,太医院的太医也早一步到了,已经给林太妃把了脉。孙太医正在施针。

    皇帝进来后,立即对孙太医询问,“老太妃如何?什么症状?”

    孙太医连忙道,“回皇上,老太妃似是受了惊吓,年纪大了,一时受不住,才晕厥了过去。老臣先给她施两针,让她醒来,再开些安神的药喝下,无大碍。”

    皇帝松了一口气,询问林太妃宫里的人,“老太妃为何受了惊吓?”

    “老太妃午睡了一会儿,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惊得坐了起来,老奴去给她倒水,这个功夫,太妃不知怎地要下床,没站稳,栽倒在了地上。”一个老嬷嬷跪地请罪,“是老奴没照顾好老太妃,请皇上责罚。”

    “原来是这样!”皇帝摆摆手,“你是太妃身边的老嬷嬷了,行事向来有分寸,伺候太妃也尽心。既然太妃没大碍,你就起来吧!”

    那老嬷嬷谢了恩,站了起来。

    “好在虚惊一场。”皇帝又道。

    皇后上前一步,低声道,“据臣妾所知,太妃从法佛寺失火回来后,隔三差五就做噩梦。怕是那日惊到了。”

    “竟有这事儿?怎么没人与朕说?”皇帝竖起眉头。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法佛寺大火后,钰儿回京途中在郾城又遇到刺杀、然后就是临汾桥被炸毁,您焦头烂额,太妃体谅您,不想让您操心,就瞒下了。臣妾也是近日才知道,还没想出个对策。”皇后道。

    “还用想什么对策!既然是惊了魂,就让法佛寺的僧人进宫给太妃驱驱邪。”皇帝摆摆手,“吴权,你安排人,去请普云大师进宫一趟。”

    “这……”吴权看着皇帝,“普云大师乃得道高僧,怕是不好请。”

    皇帝冷哼,“他法佛寺的那一笔糊涂账到现在还没清,朕也只是处理了个谢氏长房。他法佛寺密道凭空消失的无忘尸首都没解释,让他进宫一趟,他还能推三阻四?你尽管派人去。”

    “是!”吴权匆匆走了下去。

    “皇上,左相进宫了,说有急事求见皇上。”外面有人前来禀告。

    “哦?他这时候进宫,什么事儿?”皇帝看了一眼天色,响午时分,他转头对皇后道,“今日是商议不成了,改日朕再与你商议,朕有事儿,太妃这里,你就留下来照看吧!”

    “皇上放心,太妃醒来安好,臣妾就派人去告知您。”皇后欠了欠身。

    皇帝点点头,匆匆出了林太妃的寝宫。

    皇后在皇帝走后,坐下身,看着昏迷的林太妃和给她施针的孙太医,暗暗叹了口气。太妃突然晕倒,左相又匆匆进宫,她想不明白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成。

    左相进宫没多久,皇帝便将三皇子和五皇子招进了宫,对三皇子、五皇子一通大骂。之后,下了旨意,撤销了三皇子、五皇子的监朝之权。让三皇子、五皇子回府闭门思过。

    旨意下达后,皇上便又发了病,孙太医刚将林太妃救醒过来开了药方子,得到消息,又匆匆赶往皇帝的住处。

    皇帝病倒在床,孙太医又为皇帝施针。

    左相出了宫门,便有几位大人拦住他打听消息。

    左相叹息地摇摇头,“皇上对三皇子、五皇子极是失望。这才几日,监朝之权就给撤了。以后想必也不会有戏了。”

    几位大臣齐齐一惊,“求相爷指点一二,到底是因为何事儿?”

    “临汾桥。”左相吐出三个字。

    几位大臣面色一变。

    左相摇摇头,离开了宫门,向自己府邸而去。

    几位大臣看着左相离开,齐齐想着临汾桥的事情不是没查到蛛丝马迹是何人所为吗?怎么突然……难道左相这是又查到了?是三皇子和五皇子所为?可是那么大的事儿,若是二人所为,皇上该不是这么简单处置了啊!只撤了监朝之职,闭门思过,这可太轻了。要知道,临汾桥耗尽多少银两修筑,若没有谢氏和那些大户商贾,最少要动用三分之一的国库。

    众人一时揣测不出,商议了一番,前往了右相府。

    右相在府中接待了几位大人,听罢几人言论后,沉思道,“皇上数日前派左相前往临汾桥,就是要查明临汾桥案。可是他无功而返,今日进宫觐见皇上,应该是有了眉目。基本确认了是三皇子、五皇子所为。但怕是没拿到确切的证据。”

    众人点点头。

    “临汾桥案,也许只能这么搁置了,哪怕有了眉目,也不会再查了。”右相又道,“这事儿一经捅出,皇子夺嫡,兄弟相害,不顾百姓死活。于皇室颜面有失。所以,皇上怕是思量之下,才撤了二人监朝之职,回府闭门思过。经此一事,三皇子、五皇子怕是完了。”

    “有四皇子平安在京中,最近朝野上下一片颂扬,三皇子、五皇子自然要靠后站。”一位大臣道,“皇上愈发身体不好了,不知皇上何时册立太子。”

    “按理说,皇后有嫡子后,皇上就该册立太子。可是这么多年,皇上却一直没册立太子。太子之位,悬而未果。如今嘛……”一位大臣看着右相,试探地问,“相爷,是不是这事儿要快了?”

    “也许吧!皇上的心思向来难测。四皇子在皇上面前,不比从前了。以前皇上提到四皇子,都是赞赏有加,每每含笑,如今四皇子回京后,却不曾见到这种情形。”右相忧心地道。

    “四皇子有大才,皇室一众子嗣里,除了四皇子,谁还能当得起这个江山?”一人又道。

    众人连连赞同。

    柳妃和沈妃听到皇帝的旨意,都齐齐惊得失了色,派人去打探之下,得了“临汾桥”三个字,二人惊得满面骇然,连忙派人送信出宫,去询问各自家里可有应对之策。

    柳氏和沈氏派人去询问谢芳华,被拒在了门外,芳华小姐病了,不见客。两家一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英亲王妃到了西山大营,秦铮听闻后,只对她说了句“知道了”,便又进了营地。

    英亲王妃大怒,可是军营又不是她一个女人能闯的,也只能对着走进营内的秦铮撂了几句狠话,其中一句就是“你若是真对华丫头无心,娘就算拼了被人笑话,做那反复无常的小人,也不再强求你,这就去找皇上再取消婚约。”

    秦铮脚步顿住,回转身,看着气怒的英亲王妃,“娘,您以为皇叔的圣旨是咱们家的吗?想下就下,想取消就取消?别忘了,我们是英亲王府,是宗室,不是皇室。您再闹下去,难道想皇叔也不容于英亲王府?不容于父皇?”

    英亲王妃一噎,“那你去不去看华丫头?”

    “娘,您管得差不多了,除了准备婚礼,以后别的事情您就别管了!”秦铮丢下一句话,再不多言,命人关上了大营的门铁门。

    英亲王妃瞪着看了铁门半响,才恼怒地上了马车。

    春兰低声劝说,“王妃您别气了,二公子自小脾性就怪异,行事有自己的主张。他和芳华小姐感情的事儿,别人插不上手。”

    英亲王妃笑了笑,“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不让我管时,我再不管就是了。看他能如何!”

    春兰一怔,“王妃,您今日没生气?”

    “生什么气?跟他生气的话,从小到大,不知道会被气死多少次。”英亲王妃靠在车上,叹了口气,“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皇上该是不会再如何了。”

    春兰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英亲王妃摇摇头,“接下来还要准备婚事儿,大公子是五月中旬,这个混账是六月初,两场婚事儿,我还是有的忙。真没空再管别的了。”

    今日外面无论发生了多少事儿,忠勇侯府内的谢芳华自然不知道,她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就连言宸早晚煎了两次药灌她服下,她依旧没醒来,似乎沉浸在某种魔障里,挣扎得难受。

    谢云澜从响午和言宸有那几句谈话后,便离开了海棠苑,不知去了哪里,再未出现。

    深夜,侍画、侍墨守着依旧昏沉不醒的谢芳华,听到外面有动静,似有人闯入,二人刚要去看,便见房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当看清楚那人,齐齐一惊,“铮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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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原来如此

    秦铮身穿一身黑色锦衣,顶着夜色露水而来,周身布满凉寒之气。

    他推开门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往里走,对惊异地看着他的侍画、侍墨沉声开口,“你们出去!”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犹豫地站在那里不动。

    “出去!”秦铮又说了一遍。

    二人回头看了床上昏迷不醒的谢芳华一眼,又看秦铮目光落在帷幔内,齐齐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屋中一室黑暗。

    秦铮来到床前,站了片刻,才伸手挑开了帷幔,里面躺着的人昏睡着,气息浊重。即便他不会医术,但这样虚弱浑浊的气息,还是让他知道里面的人病得厉害。

    锦被覆盖,她只露出脑袋和脖子,脸庞似乎比采纳之日见她消瘦了不知多少。

    他抿起嘴角,将帷幔挂起,坐在了床沿。

    坐了片刻,他慢慢地伸手,掀开被子,去握她放在身侧的手。

    手指刚碰到,她忽然难受地喃喃,“云澜哥哥……”

    秦铮手一僵,面色顿时沉了。

    “不要死……”谢芳华又难受地摇头。

    秦铮忽然撤回手,腾地站了起来,脸色比这深夜还沉,涌起滔天的怒意,死死地瞪着谢芳华。

    过了片刻,他扭头向外走去。

    “秦铮……”

    他刚走几步,床上的人忽然又难受地喊了一声。

    秦铮脚步猛地一顿。

    谢芳华的声音似乎要哭出来,“秦铮……”

    秦铮慢慢地转回头。

    “秦铮……”

    谢芳华又连续地反复喊着。

    秦铮看了她半响,见她只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再未说一个字别的,他的怒意一点点儿地在她难受的哭音下渐渐地退却,又踱步走了回来。

    声音虚弱,嗓音干涩,气息浊重,鼻音和哭腔浓浓。

    这样的谢芳华,似乎溺在了水里,只靠这一个名字才能将她救犊。

    秦铮听了半响,又重新坐下身,抓住她胡乱要抓什么的手,握在手里。

    “秦铮……”

    “秦铮……”

    “秦铮……”

    谢芳华紧紧地握住秦铮的手,口中不停地喊着他,似乎要确定什么。

    秦铮脸上的怒意和僵硬渐渐地散去,黑夜中,他似乎压抑隐忍着什么,许久,伸手将她从床上拽起,抱在怀里,声音沙哑,“我在这里。”

    一句话,似乎安定人心的避风港!

    谢芳华无意识地向他怀里靠了靠,伸手紧紧地抱住他,不再喊了。

    秦铮忽然闭上了眼睛,抱着她的手颤了缠。

    谢芳华彻底安静下来,不多时,沉沉地又昏睡了过去。这一次,面色安然,再无魔障和挣扎。

    秦铮抱着她坐了半响,睁开眼睛,看着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窝在他怀里,他低头蹭了蹭她的脸,将她放在床上。

    谢芳华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襟。

    “我在这里!”秦铮又说了一句,身子随着她躺下,将她复又抱在怀里,“睡吧!”

    谢芳华手渐渐放松。

    侍画、侍墨在门口等了片刻,没听到屋中的动静,也不见秦铮出来,对看一眼,避远了些。

    天色未明前一刻,秦铮从房中出来。

    侍画、侍墨在门外守了一夜,见他出来,立即迎上前,低声请安,“铮二公子!”

    “好好照看她!”秦铮丢下一句话,轻身跃过海棠苑的高强,离开了。

    侍画、侍墨连忙进了屋。

    只见谢芳华依旧睡着,眉头有些微轻蹙,但还是安稳。

    她们来到床前,伸手试她额头,顿时惊喜,“小姐的烧退了!”

    “言宸公子说小姐这一次发热来势汹汹,退烧最少要两日。没想到这么早就退了。”侍画讶异地道,“不知道铮二公子用了什么办法让小姐退了热?”

    侍墨摇摇头,“铮二公子不懂医术,能用什么办法?”

    “也是!”侍画纳闷。

    “走吧!小姐怕是还要再睡些时候才会醒。我们也去歇一歇。”侍墨低声道。

    侍画点点头,二人一起出了房门。

    秦铮几个纵跃,悄无声息地出了忠勇侯府,高墙外,言宸负手而立,等在那里。

    秦铮看到言宸,挑了挑眉,“我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你!”

    言宸转过身,上下打量他片刻,“忠勇侯府目前的护卫都交给了我暂管,尤其是海棠苑,我既住在那里,哪怕一只苍蝇飞过,我也必须要知道。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大活人。”

    “你可以当做没看见!”秦铮看着她。

    “本来我早已离开京城,偏偏受你所请,多留了两日。没想到却是为了留下给她看伤看病。”言宸看着他,“我平生还未当过别人棋盘下的棋子。铮二公子,你是否该让一个不愿意当棋子的人明白执棋的原因?”

    秦铮看着他,“棋子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和价值当的!况且既是我所请,你也不算棋子。无非是求之相助而已。”顿了顿,沉声道,“何必要知道原因?”

    “不知道原因到也没关系!”言宸看着他,“我只问你,你可知道焚心之毒的解法?”

    秦铮脸色发沉,默然不语。

    “看来你是知道了!也是,南秦四皇子能知道的事情,南秦的铮二公子又如何会不知?”言宸抿唇,“可是如今,谢云澜知道了,她也知道了。这样一道天沟,你如何跨越?”

    秦铮沉默不答。

    “若是我说,让你放弃,你可会放弃?”言宸又问。

    秦铮背转过身,看向忠勇侯府的高墙深院,目光沉沉,“死也不放弃!”

    “这话可惜你是对我说,若是对她说就好了!”言宸也转过身,看向高墙深院,“天快亮了,不想被人发现,你走吧!她的病你大可放心,只要我在,自然不会让她出事儿。”

    “多谢!”秦铮不再多言,丢下一句话,转眼便消失在了忠勇侯府墙外。

    言宸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后,抬头望着天色,黑夜深沉,黎明破晓。他收回视线,纵身跃进高墙内,回了海棠苑。

    昨日皇帝虽然病倒,但今日却挣扎着起身,破天荒地上了早朝。

    满朝文武惊异之余,齐齐担心皇上龙体,劝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明显能看出病中之态,气色十分之差。众位大臣都不敢拿奏折奏禀烦扰他。

    他高坐在金殿上,俯视了一圈朝臣,沉声开口,“众位爱卿,无本奏来?”

    众人齐齐摇头。

    皇帝看着众人,“你们虽然无本,朕却有一件事情忽然当朝征询众位爱卿的意见!”

    众人闻言顿时都打起精神,洗耳倾听。

    “三皇子、五皇子不堪大用,监朝以来,政绩平平,不见效用,使得朝野乏力。朕甚是失望!皇子无能无为,朕该自省,其母族也该反省。”皇帝缓缓开口。

    众人心顿时提起,揣测着皇帝此言的意思。

    “朕斟酌再三,三皇子、五皇子虽然无才无德无为,但贵在恪守本分,前去看守皇陵合适。至于,柳氏一族和沈氏一族,两族为官者,悉数免职,两族三日内,责令都迁离出京,返回故里。朕在朝之年,不予录用。”皇帝话落,咳嗽了两声,“这样安置,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听罢,齐齐震惊。

    三皇子、五皇子去看守皇陵,柳氏和沈氏两族为官者全部免职,迁移出京回故里。这是彻底地将三皇子、五皇子打压到底了。这样一来,两人哪里还能再有夺嫡之力?显然是一举熄灭了两人的储位争夺之路。

    若是这样的圣旨一经下达,皇子里谁还能与四皇子争锋?

    难道皇上是决心要册立太子了?才会在病中坚持上朝,处置三皇子、五皇子,为四皇子扫清障碍?

    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惊异莫名。

    “左右相,两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皇帝见众人无人答话,为首的英亲王也不言语。他目光落在左右相身上。

    左相看了右相一眼,出列,“回皇上,臣以为可行!”

    “嗯!”皇帝点头,“右相呢?”

    右相恭敬地出列,“皇上能如此当朝提出,定然是思虑多时,臣以为……”顿了顿,反问道,“皇上的皇子并不多,三皇子、五皇子虽无大才,但也不是不可用。他们去看守皇陵,谁来协助皇上理政?”

    “不是还有四皇子和八皇子吗?”皇帝道。

    “四皇子自然有大才,这八皇子……是否过于年幼?”右相又问。

    “朕记得王兄在秦倾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跟着学习朝政之事了。”皇帝看向英亲王,“是吧?王兄?”

    “回皇上,正是!”英亲王点头,须臾,又犹疑,“可是,三皇子、五皇子并无大错,这样处置,恐怕不太妥当。”

    皇帝闻言沉下脸,“临汾桥之事,王兄不知,自然做如是想法。但若是知晓临汾桥之事。你就不会觉得不妥了。”

    英亲王一怔,“皇上是说临汾桥是他们……”

    “南秦江山,是祖宗的基业。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基业。”皇帝又道,“为了荣华富贵,皇权宝座,将基业置之不顾?朕还怎么敢用这两个儿子!”

    英亲王霎时明白了,顿时住了口。

    朝中忠臣都不是傻子,也明白了对三皇子、五皇子的处置根源所在。

    皇帝不大肆彻查,宣扬出此事,恐怕除了拿不到把柄外,还是因为顾忌皇室颜面。照此说来,这样处置,算是网开一面了。自古夺嫡,鲜少有能全身而退,兵不血刃者。可是当朝却能如此。也是幸事儿一件。否则指不定会株连死杀多少人,流多少血了。

    “嗯?众位爱卿,还有何疑虑?不妨直言!”皇帝又看向众人。

    “皇上圣明!”右相躬身,“臣觉得处置妥当!”

    皇帝点头,又看向其余朝臣。

    左右相英亲王都同意了,其余忠臣自然不再多言,纷纷上前附和。

    “那此事就这样定了!”皇帝对身旁摆手,“吴权,传朕旨意!”

    “是!”吴权垂首。

    圣旨一经下达,不多时,便传去了后宫。柳妃和沈妃听闻,当即晕倒。

    皇后大喜。

    圣旨下达后,闭门自省的三皇子、五皇子齐齐跌倒在地,虽然他们知道自己此生与皇权无望。但没想到下场竟然是如此干脆地去看守皇陵,连个闲散的王爷也没有封号。

    柳氏和沈氏两家得到消息,纷纷哀戚。多少年攀爬,想求富贵,可是到头来,没想到因为两只飞入宫里的凤凰,反而连累族中兄弟仕途,两族繁华顷刻间如流水。

    皇上圣旨虽然言明他在政期间再不录用两家,但是这等结局,谁都知道,再无人能与四皇子夺位。未来坐那把金椅的人是四皇子。临汾桥埋了重量火药炸他,他若是当政,如何会启用两家的人?这样一来,沈氏和柳氏至少两代再不能有人为官。

    “芳华小姐的病可好了?”柳氏一家之主对身旁的长随询问。

    那长随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难道天要亡我柳氏一族?”话落,他吩咐,“芳华小姐虽然病倒了,但是忠勇侯府有云澜公子在。你亲自去找云澜公子。”

    那长随点头,匆匆去了。

    半个时辰后,那长随回来,低声道,“云澜公子说:若临汾桥之事,没有芳华小姐全力抹平相助。私盗军火,谋杀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三皇子、五皇子、柳氏、沈氏、柳妃、沈妃,两府族亲,怕是都会性命不保。如今三皇子、五皇子去守皇陵。柳氏和沈氏两族的人悉数保住了性命。宫中柳妃和沈妃没牵连,依旧是妃位。这个结果,已然最好。他说,得失利弊间,人要知足,不要贪图太多。否则,别说两代荣华了,就是家业根基也都会毁于一旦。”

    柳氏一家之主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

    沈氏同时也得到了同样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芳华保柳氏和沈氏,也是因为秦钰回京,要用三皇子、五皇子制衡他。可是如今,已经制衡不住,此一时,彼一时,两族能全身而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柳家和沈家同时又对忠勇侯府捎去话,“如此大恩,柳家和沈家世代难忘!忠勇侯府和芳华小姐未来若有需要,两家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传到后,两家即刻吩咐亲人族人,准备离京返乡。

    处置三皇子、五皇子的圣旨下达后,皇帝连连咳嗽数声,再也支撑不住,吩咐了一句,让“四皇子监朝”后,便退了早朝,回了寝宫。

    孙太医随后就被招去了寝宫。

    朝臣们出了宫门,一时间议论纷纷。

    左右相和英亲王身边都各自围了一群人,此时很多人心里都明白,四皇子离太子之位不远了。也许不出几日,就会下立太子的圣旨。同时又都觉得皇上近来身体竟然不济得厉害,连早朝都支撑不住了。甚是奇怪。

    响午时分,谢芳华悠悠醒转。

    守在她床边的侍画、侍墨大喜,“小姐,您终于醒了!”

    谢芳华只觉得浑身疲软,揉揉额头,支撑着坐起身,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她疲惫地问,“我睡了多久?”

    “您发热了一日又一夜,今早又睡了一上午。”侍画过来扶她,“真是吓人呢!幸好言宸公子在,奴婢们才没被您吓出个好歹来。”

    谢芳华点点头,见屋中只有她们,问道,“言宸呢?”

    “言宸公子在小厨房呢,有一味药,他得亲自看着煎熬。而且您今早退了热,他又改了药方。这两日您喝的药,都是他亲自煎的。奴婢们插不上手,只累言宸公子了。”侍画道。

    谢芳华点点头,扯了扯嘴角,“幸好他在。”

    “可不是吗?有言宸公子在,他的医术好,又清楚您的症状,我们侍候着也踏实些。”侍画笑着给谢芳华捏捏肩,松松躺了两日僵硬的骨头,“您要喝水吗?”

    她话落,侍墨已经将水端来了,接过话道,“小姐出了那么多汗,每一个时辰,就要给您换一次被褥和睡衣,虽然我们定时给您喂了水,但耐不住流失的快。看您口干,肯定渴了。”

    谢芳华接过水,喝了一口,忽然问,“这两日一直都是你们照顾我的吗?”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是奴婢二人轮番照顾您的,只不过昨日夜里……”

    “嗯?”谢芳华看着二人。

    “昨日夜里,铮二公子来了,他来的时候,大约子时,黎明前才走。”侍画一边说着,一边看谢芳华脸色,声音微低,“铮二公子来了之后,便将我二人赶出去了。”

    谢芳华将空杯子递给侍墨,看着自己的手,低头呢喃,“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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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背后深意

    她睡梦中,总觉得有人握着自己的手,那个人熟悉至极,让她以为做梦。

    原来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她静静地坐着,回想昨日夜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好半响,脑中空空,除了隐约有些感觉外,便没有丝毫印象。她叹了口气,“他来这里,除了你们知道,可惊动了什么人?”

    侍画、侍墨摇摇头,“铮二公子推开门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他。他走时是跃墙走的,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什么人。”

    “言宸呢?他既然住在这海棠苑,他也不知?”谢芳华低声问。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不太确定,“不晓得言宸公子知不知道,今日见了他,不曾听他提过这件事儿。”

    谢芳华点点头,“我睡这两日,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侍画立即道,“今日早朝,皇上下旨,三皇子、五皇子去看守皇陵。柳氏和沈氏两族迁移出京城,返回故里。族中所有人,一律免官。”

    谢芳华一怔,“皇上怎么会下了这样的圣旨?”

    “据说是昨日午时,左相进宫了一趟,然后皇上便传旨三皇子、五皇子闭门反省。今日便在早朝上下了这样一道旨意。”侍墨道。

    “原来是因为临汾桥之事。”谢芳华笑了一下。

    “小姐,临汾桥之事,不是被您和世子、云澜公子联手抹平了吗?怎么如今查出来了?”侍画不解,“难道哪里走漏了消息?”

    谢芳华摇头,“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事儿,而这件事情的本人还是四皇子秦钰。查不出主要大罪,但是蛛丝马迹他还是能摸到一些的。他回京数日了,用三皇子、五皇子监朝政绩平平而踩着二人和谢氏长房全了自己的名声威望。如今那二人用途没了,自然不能再挡他的道了。所以,这时候时机正好。”

    “四皇子真是厉害!”二人闻言唏嘘。

    “他是皇室唯一的有才华头脑聪明的皇子,而又经过了皇帝的悉心培养,能有这番谋略算计,也是应当。”谢芳华不以为然,“接下来,皇上应该是要立太子了。”

    “据说,今日皇上下完圣旨后,命四皇子监朝,被搀扶回了宫。可见病得厉害。”侍画道。

    谢芳华闻言沉思。

    “记得年前,皇上还生龙活虎,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一下子就病得这么厉害了?”侍墨不解,“难道是因为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皇上呕心的事儿太多,才加重了病情?”

    “也许是这样,有病的人最忌讳诸事烦扰。”侍画道。

    谢芳华眉头微皱,“云澜哥哥呢?”

    “已经有两日不见云澜公子了!从那日您发热,午时他过来一趟外,再没过来。”侍画道。

    “他在做什么?”谢芳华问。

    侍画摇摇头。

    侍墨道,“应该是筹备大婚采办东西吧!有言宸公子在,自然不必太担心您的。”

    谢芳华点点头。

    “小姐,您饿了吧?奴婢二人侍候您梳洗用饭吧!”侍画给谢芳华揉了半响肩膀,感觉她身子骨不太僵硬了。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扶着她下床,侍候她梳洗。一切打理妥当。言宸也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醒了?”言宸将药碗放在桌子上,“感觉如何?”

    谢芳华颔首,“好多了!这两日辛苦你了。”

    “你尽快好起来,才让我少些辛苦。”言宸坐下身。

    谢芳华笑着点点头。

    侍画、侍墨端上来饭菜,言宸陪着谢芳华一起用了。

    饭后,谢芳华看着言宸,低声道,“我忽然觉得,我可能忽视了一件什么事儿。”

    “嗯?”言宸看着她,“什么事儿?”

    “数日前,林太妃拿来那个布包,包了药渣,你我探查,根据用药的阶段,皇上还有两年寿命。可是如今,皇上都病得快起不来榻了,如此严重,你觉得,他能撑两年吗?一年怕是都难吧!”谢芳华道。

    言宸点点头,“你是说……那药包,有问题?”

    “依着你我的医术,当时的结果肯定是没错的。”谢芳华寻思着,“可是,能活两年的病人,和能活数月的病人,总归是不同的。问题不是出在药包上,就是出在别的事情上。”

    言宸点点头,“的确。”

    “年前,皇帝还生龙活虎,难道真因为事情太多,谢氏分族分宗,他盛怒呕心下,加重了病情?这虽然也说得过去。但不至于一下子突然病得这么厉害。”谢芳华又道,“侍画、侍墨刚刚的话语,却是提醒了我。这件事情岂不是不对劲?”

    “你说得有理,表面上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细究下来,却禁不住推敲。”言宸正色道,“你别多想了,我在京中,既然有这个疑惑,我尽快查明原因。”

    谢芳华点点头。

    “你就是多思多虑!刚醒来,一刻也不闲着。”言宸叹息地摇摇头,“这样下去,不行!你必须安心养病。稍后我嘱咐侍画、侍墨,不准她们再拿这些事情烦你操神。”

    谢芳华无奈,“我答应你,尽量不想就是了。你总不能封闭我的耳目,让我做一个盲哑之人吧!不用你嘱咐她们,我注意就是了。”

    “也罢!”言宸也觉得让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

    谢芳华醒来后不久,忠勇侯府各院落都得到了消息。

    忠勇侯、崔允、谢林溪三人前后来看她,半日一晃就过去了。

    傍晚时分,谢云澜来了海棠苑。

    谢芳华看到他的时候,惊了一下,她发热昏睡这两日,他竟然瘦了一大圈,也不是很有精神,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发热了,她蹙眉,“云澜哥哥,怎么回事儿?你怎么……”

    谢云澜对她笑笑,“这两日忙了些,毕竟是开始准备,我也不太入手,要安排的事情有些多。你无大碍就好,好好养着,我没事儿。”

    “你这样子,看着可不是没事儿!”谢芳华对外面喊,“侍画,去请言宸,让他来给云澜哥哥看看。”

    “不用去!”谢云澜道。

    “听我的还是听你的?你若是身子夸了,哥哥又不在京城,这些事情,谁帮我做?”谢芳华瞪了他一眼。

    谢云澜只能住了嘴。

    不多时,言宸便来了,见到谢云澜,他也愣了一下,依言上前给他把脉。

    片刻后,他摇摇头,“操劳太甚,郁结于心,失眠多梦,休息不好,不是好事儿。”

    “还说没事儿!”谢芳华闻言脸色有些不好,想了想,忽然道,“正巧林溪哥哥在,我怎么忘了他。让他来帮着处理那些事儿。你就先歇歇!”

    谢云澜摇头,“他才来府中,怕是……”

    “林溪哥哥又不是不通事务的公子哥,他会的也不少,这些事情,开始他可能手生,但是入手后,就好了。”谢芳华打断他,“再说,他不懂的,不是还有你在吗?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能分担些。听我的,再这样下去,我好了,你却病了,得不偿失,我于心何忍?”

    “好吧!”谢云澜笑了一下,“听你的。”

    谢芳华见他答应,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谢芳华便派人将谢林溪请来海棠苑,在画堂里,和他谈了关于筹备婚事儿请他帮忙一事。谢林溪自然痛快地答应了。

    谢芳华想起谢氏长房发配岭南以南的湿热之地,对他询问,“林溪哥哥,谢氏长房的人离京了吧?”

    “圣旨下达的当日,便遣送离京了。”谢林溪点头。

    “你心中可否难受?”谢芳华看着他,“我没办法让他们再留在京中。”

    “有些难受,但是我知道这是对于谢氏长房来说最好的结果。毕竟这么多年来,谢氏长房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儿,若不是你请求了四皇子,网开一面,恐怕现在早已经是青塚白骨。”谢林溪诚挚地看着谢芳华,“别人我不担心,只是谢茵这个妹妹,她后来性情该了许多,也明了事理。可是这一生,怕是也毁了。”

    谢芳华想起谢茵,那个被明夫人宠坏了的女儿,可是在她是听音的时候,那一日,为了躲避皇上,跳进她和卢雪妍的马车,她却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若真是改了性情的话,的确是可惜了。

    “当初她处处看不惯你针对你,芳华妹妹,你现在不会再怪她了吧?”谢林溪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笑笑,“林溪哥哥多虑了,我岂能是那等不容人的人。”顿了顿,她道,“这样吧!我安排人沿途照应一下,让官差对他们客气些,少受点儿苦。平安到了岭南以南的湿热之地后……”

    谢林溪看着她。

    谢芳华话语打住,想了想,“岭南是裕谦王的地盘,岭南以南的湿热之地,若是只派人照应,怕是不足以安顿生活,只能保住活命,怕是会受苦。裕谦王在岭南近二十年,天高皇帝远,早已经扎根深厚。此次能如此乖顺的奉诏进京给英亲王贺寿,而且两个儿子都带来了,不怕皇帝除之后快,必有依仗。谢氏长房的诸人若是得岭南裕谦王的照应,那自然不会受苦。”

    “芳华妹妹,你是说求裕谦王?”谢林溪犹豫,“裕谦王会答应吗?”

    “裕谦王这么多年避京城,封地为王。虽然看似早已经不掺和了京城朝事和政事,但背地里,那岂能那么简单。如今时节,给英亲王贺寿之后,他还没走,安安稳稳地待在京中,岂能没有所求?或者说,岂能没有依凭?”

    谢林溪沉思,“如今皇上大病,四皇子监朝,未来朝局已经明朗,皇权宝座,非四皇子莫属。裕谦王进京给英亲王贺寿,寿辰之后,安然留在京中。你这样一说,岂不是他所依仗的人是四皇子?”

    谢芳华点点头,“他和秦钰暗中必有某种交涉联系。”

    “为了谢氏长房活命,你已经欠了四皇子两个人情,若是再为了谢氏长房,去求裕谦王,裕谦王也不是好相与之辈。还是算了。只要你能派人在岭南以南照应些,不让他们有性命之忧。我觉得就足矣了。”谢林溪虽然动心,但还是摇摇头。

    “为人子女者,岂能看着自己父母亲人受苦而心中不难受?林溪哥哥,我想让你踏实下来,跟在我身边,成为我的助力,没有后顾之忧。自然要解了你的心中忧烦,才能安你的心。”谢芳华笑看着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过两日,让云澜哥哥去请裕谦王府的大公子喝酒,探探他的口风。只要拿住他进京的目的和留在京城的目的,这一桩事情,对裕谦王来说是小事儿,他没有不应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芳华妹妹了!为我一人,你实在是费了心思。”谢林溪有些愧疚,“到目前为止,我反而还没为你做什么。”

    “以后时日多的是,林溪哥哥,你要知道,谢氏多少人,不是哪个人都如你一般,能让我费尽心思的。”谢芳华微笑,“此事就这样定了。”

    谢林溪点点头,也真心地笑了,眉心隐隐的担忧和郁色经此一番言语,一扫而空。

    两日后,谢云澜歇过来些精神,便依照谢芳华的意思,下了拜帖,相邀裕谦王长子秦毅喝酒。

    秦毅到是没拿乔,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谢云澜和他约在百年老字号的桂鱼坊,席间不转弯,直接请求裕谦王照顾谢氏长房。

    秦毅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目的,愣了一下,微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件事儿。按理说,云澜兄亲自拜托,这等小事儿,我该痛快应你。只是你知道,历来官府发配的要犯,都是要去做苦力。有官衙记录,每日看着督促。就算是在我家的封地,也不好明摆着庇护。否则有心人弹劾,皇上就会雷霆震怒。”

    “那依大公子的意思,可有别的办法?”谢云澜询问。

    秦毅笑着道,“别的办法自然有,那就是朝中能有命令的文书赦免服苦力。交给裕谦王府酌情安排。裕谦王府再庇护,就容易了。”

    谢云澜点点头,“我晓得了!”

    只这一句话,便不再谈此事,与秦毅闲聊些别的话,吃起酒来。

    一顿饭吃罢,酒水喝了不少,散席之后,二人出了桂鱼坊,辞别之际,谢云澜再未提起。

    还是秦毅忍不住开口,“云澜兄,对于谢氏长房照应,是你本人的意思,还是……”

    谢云澜笑了笑,“是芳华的意思。四皇子将林溪送与了她,她为了不想他心中挂念难受,便要对谢氏长房照应一二,保其衣食性命。所以,才想要请裕谦王帮忙,不过既然裕谦王府也不好插手,那就算了。让她再想办法吧!凭着她的本事,自然能想出一个周全之法的,也不必让裕谦王府作难。”

    这最后一句,他说得别有深意!

    秦毅心神一凛,虽然他入京时间不长,但是对于这个芳华小姐行的那些事情,私下里的手段,可是耳闻不少。尤其四皇子秦钰竟然为了她放过了谢氏长房,又将谢林溪给了她。虽然说,他成全了贤德的名声,人人称颂,但是谢林溪攥在他手里的价值,可比给谢芳华有用多了。可是他竟然轻而易举地给了。不得不说,能让秦钰如此,谢芳华自然有她的特别。

    若是此事不应,得罪了她,那么她目前的确是不能拿裕谦王府如何,他拿出的推挡理由也光面堂皇,可是都是聪明人,这里面的事儿,不用说,都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裕谦王府又远在岭南,距离京城天地高远,暗中伸伸手,也就能保谢氏长房无忧。而她将来要嫁入英亲王府,未来暂且不说,英亲王府也暂且不说,只说这四皇子对其的态度……

    他想了片刻,不敢再往深里想,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走过,他凑近谢云澜,低声道,“谢氏长房是四皇子保下的,谢林溪是四皇子给芳华小姐的,想必芳华小姐再向他请求这一桩事儿,也极其容易。只要四皇子一句话,裕谦王府自然能保了谢氏长房诸人在岭南以南的湿热之地安安稳稳。”

    谢云澜闻言含笑点头,拱手道谢,“多谢大公子指点。”

    “指点说不上!所谓,如今皇上老了,将来嘛,一朝天子一朝臣。裕谦王府,也不太好过。尽量不让御史台揪住把柄弹劾。不能痛快应允此事儿,还望云澜兄和芳华小姐谅解海涵。”秦毅感叹一声,也拱了拱手。

    “好说!”谢云澜颔首。

    二人彼此将话语都隐晦地过了明路,辞别各自回府。

    谢云澜回府后,便去了海棠苑,将事情原原本本原话说与了谢芳华听。

    谢芳华听罢,了然,“原来裕谦王真的是暗中归顺了秦钰!只要秦钰一句话,裕谦王府就毫不犹豫。看来此次进京,明面上是给英亲王贺寿,其实是为了以后留在京中帮助秦钰。”话落,她忽然眯起眼睛,“裕谦王以后留在京城为其所用,那么,英亲王府以后……在秦钰的心里,是个什么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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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册立承爵

    当年皇帝能登上皇权宝座,能在后来坐稳那把椅子。德慈太后和英亲王功不可没。

    英亲王因天生脚跛,算是身残之人,不能继承王位。德慈太后助他,也不是无条件的助。而是拿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换的。他爱的女人,英亲王妃,嫁给了英亲王,成了他的王嫂。

    这么多年来,坐在那把椅子上,皇帝对英亲王敬重有加,重用有加之下,是个什么心理?

    英亲王府这么多年鼎盛尊贵,其余和皇帝、英亲王同一辈的兄弟死的死,亡的忘,唯一留下一个裕谦王,封地在千里之外的岭南。没有诏令,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而随着皇帝重病,有朝一日驾崩,那么,英亲王府呢?

    这个问题,可有谁考量过?

    “因为秦铮和秦钰自小看不顺眼,争斗不休。对于英亲王府,秦钰心里有什么主张,还真是拿不准。”谢云澜见谢芳华面色变幻,他眸光微黯,低声道。

    “真是走一步看三步,将林溪哥哥痛快地给我,他是否就料准我还会再有求于他?”谢芳华揉眉心,“求一次也是求,求两次也是求,便也不在乎求第三次了。”

    “俗话说,可一可二不可三。”谢云澜道,“再三请求,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也没办法,岭南是裕谦王的地盘,裕谦王如今归了秦钰,若是想要谢氏长房诸人真正的无性命衣食之忧,只能通过官府庇护。就算我通过天机阁照应,那也是治标不治本。”谢芳华道,“况且,再三求他又如何?他下的套让我钻,我若是不钻,岂不是还会有别的套?”

    “那你要小心!”谢云澜有些担忧。

    “云澜哥哥放心吧!”谢芳华点头,“有些东西,在我面前,能拾起来,也能丢了。”

    谢云澜闻言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转日,谢云澜请秦钰过府。

    秦钰来的时候还是傍晚,天黑未黑之时。他进了海棠苑,来到画堂,便见谢芳华等在那里。他一笑,“今日是又有什么事情找我?”

    “没有事情便不能请你来喝茶了?”谢芳华看着他,拿掉了三皇子、五皇子这两颗碍眼的当路牌,如今的他却没张扬起来,依旧温润朴华。看来在他的心里,三皇子、五皇子根本就不是障碍,不值得高兴。

    秦钰轻笑,“若你真没有事情,定然不会请我来喝茶!你避我唯恐不及。”

    谢芳华给他倒了一杯茶,不置可否。

    秦钰坐下身,喝了一口,微笑,“这是今年的春茶,皇宫里还没有,忠勇侯府便用上了。”

    “四皇子为何不说南秦江山还没有的时候,谢氏便有了呢!”谢芳华淡淡挑眉,“忠勇侯府世代经营的产业里,有几处茶庄,喝上最早的春茶,有什么可奇怪的?皇室又不会去种春茶?”

    “你这一张嘴可真是伶俐,半点儿不饶人。”秦钰失笑。

    “从谢氏长房,到谢林溪,再到谢氏诸人在岭南以南湿热之地的安置,你一步一个圈套,一步一个陷阱,等着我一脚踏入,便再出不来。如今我说几句,难道还不可以?”谢芳华也端起茶抿了一口。

    “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可见也不是多厉害的圈套。”秦钰笑看着她,“你今日来找我,原来是为了谢氏诸人在岭南以南湿热之地的安置。为了谢林溪心无旁骛地跟在你身边成为你的助力?”

    “既然四皇子明白,可否网开一面,和裕谦王知会一声,对谢氏诸人多加照应。”谢芳华承认不讳。

    秦钰放下茶盏,慢悠悠地道,“可一可二不可三。你这网开一面的网可真大。总不能这一回三言两语就打发我什么也不求地帮你了吧?”

    “若是你能什么也不求,那自然是最好,说明四皇子大度。”谢芳华道。

    秦钰摇摇头,身子靠在椅背上,懒散地道,“不可能,我从来对谁没这么大度过。你已经例外了。”

    “那若是我说,谈个条件呢?”谢芳华也没指望他能痛快答应。

    “哦?”秦钰笑看着她,感兴趣地问,“什么条件?难道我数日前说想要你,你此时应了?”

    谢芳华垂下眼睫,“四皇子以后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你我都是有未婚夫(妻)之人。”

    “我想若不是这个,别的,我没什么兴趣。”秦钰摇头。

    “你不听听,怎么知道有没有兴趣?”谢芳华将茶盏倾斜,茶水洒到了桌面上,她放下茶盏,拿手蘸着水画了一个圈。里面写了裕谦王三个字。然后,看着秦钰,“就用裕谦王来做交换,怎样?”

    秦钰忽然眯起眼睛,“裕谦王?他能如何交换?”

    谢芳华又蘸了茶水,在裕谦王三个字上写了个“杀”字,然后,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秦钰面色微微一沉,“围而绞杀?你好大的胆子!他可是亲王。”

    “单不说胆子,你只说,若是我想杀他,能不能成事儿?”谢芳华笑着问。

    秦钰看着桌案上水做的图画,沉默不语。

    “裕谦王进京,对你来说,在他身上,筹谋已久,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吧!你想图谋什么?裕谦王以后在你面前,必定重用。可是人若是死了呢?你想做什么,可就全盘击溃了。是不是?”谢芳华神色淡淡,浅笑道,“四皇子向来聪明,当该明白,我不是说笑。”

    秦钰忽然抬起头,盯着谢芳华,“你这算是恩将仇报吗?”

    “何是恩?何时仇?”谢芳华反问。

    秦钰扯了扯嘴角,“我毫不犹豫地救了谢氏长房,毫无所求地给了你谢林溪。如今你不知感谢,反而拿裕谦王来威胁。这不是恩将仇报?”

    “谢氏长房因何获罪?因何被御林军围困?因何皇上下旨满门抄斩?四皇子难道忘了前后因果?”谢芳华沉静地端坐,“这些虽然是四皇子的筹谋,以你的身份,无可厚非。也令人敬佩。能够放开一马,到了这最后一步,我的确领情,但是情不是你所开的条件那样领的。”

    “嗯?那是怎样领的?”秦钰看着她。

    “四皇子虽然看重我,但我从来不妄想嫁入皇室。”谢芳华道。

    秦钰忽然伸手抹平了桌案上的茶水图案,声音微冷,“你从不妄想嫁入皇室,难道就妄想嫁入宗室?秦铮伤你至斯,如今你养伤这么久,还不能自己走路。你就丝毫不芥蒂?对他情深至此?即便这样,你也要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谢芳华抿了抿唇,迎上他的目光,“是!”

    “你……”秦钰忽然恼怒地瞪着她。

    谢芳华撇开你视线,“四皇子,若是你觉得你能保裕谦王安然无恙,那么,谢氏长房的诸人安置,你可以不比理会。就算他们都死了,我也已经尽力了,林溪哥哥想来也不会怪我。”

    秦钰忽然气极而笑,“谢芳华,你这样……让我更不能对你放手,你明白吗?”

    谢芳华沉静地看着他,“我不太明白,四皇子是如何喜欢了我?我自认为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与你的交集也不多。”顿了顿,她反问,“难道是因为秦铮?你才要争夺?”

    秦钰摇头,“也许一开始,诚如你所说。但是如今,却不是了。”话落,他站起身,“你是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但是喜欢岂能自己做主?难道喜欢非能明白原因?”话落,他凑近她。

    谢芳华伸手拿起杯盏,挡在面前,看着他靠近,冷声警告,“四皇子,这里是海棠苑!不是你的四皇子府,也不是皇宫!”

    秦钰看着她手攥紧的杯子,笑了笑,“这是最后一次,你求我,也是最后一次你威胁我。谢芳华,我虽然对你总是忍不住心软,但若是你的心一直对我硬着狠着,那么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落,他转身出了画堂。

    谢芳华看着他慢慢踱步离开,她手中的杯盏慢慢地放下。

    她杯盏刚放下,秦钰忽然又转了回来,在门槛处停住脚步,靠着门框看着她,眸光深邃,“谢芳华,你应了我又有什么不好?我有生之年,只要谢氏不谋逆,我保你谢氏一族无忧。后宫也可以为你空置。皇室和谢氏又不是死敌?非要撑个鱼死网破?而你的云澜哥哥……”顿了顿,他低声道,“你许了我,也许,我能有办法保住他的命呢!”

    谢芳华早先还冷静地听着,当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她腾地站了起来。

    腿未好的伤被牵动,顿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她额头霎时疼得冒了冷汗,身子受不住,又坐在了椅子上,脸色也因此而煞白。

    秦钰见她难受,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上前,但却没动,只看着她,声音微低,“你看,你的伤如此之重,就算伤好了,以后阴天下雨,你的腿也难保不疼。伤疤落在腿上,也许上好的膏药能抹平痕迹,但是心里呢!你确定不会落下痕迹?你以后的幸福,难道就没有裂痕?”

    谢芳华忽然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冷笑,“我和云澜哥哥在一起,我就能让他不死!何必许了你,才能保他不死!秦钰,你拿这个来说,有什么用?”

    “你和谢云澜在一起,真能保住谢氏?保住你想要守护的?另外,秦铮呢?他在你心里就那么好?你就确定他的手段比我光彩?他暗中做的事情全部都是因为喜欢你而为你所做?”秦钰嘲讽,“那你也就太小看秦铮了。他岂能是心里只装着女人的人?”

    谢芳华的手指细微地颤了颤,面色却平静,“那又如何?你也说了,喜欢岂能自己做主?”

    秦钰忽然笑了,“那就让我们看看,喜欢能不能自己做主好了。或许,你有朝一日会发现秦铮没那么喜欢你,他不止是心里只装着女人的人。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他可能毫不犹豫地对你放手。”

    “那又如何?人一生,不能只装着情爱!”谢芳华无动于衷地道。

    “你果然是……”秦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说了一半,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他走的干脆,再未回头,也再未折返。

    谢芳华在他真正离开后,却泄了全身的力气,软倒在椅子上。

    每一次和秦钰交手,她都觉得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比拔剑拼杀还要累。

    谢云澜走了进来,看到谢芳华,有些心疼,走到她身边,伸手扶起她,“芳华,你……”

    谢芳华睁开眼睛,对他笑笑,“云澜哥哥,我没事儿。”

    谢云澜沉默片刻,松开手,在她面前坐下。

    “明日你告诉林溪哥哥,让他安心,秦钰答应了。谢氏长房诸人在岭南以南的湿热之地一定会平安无事,衣食无忧的。”谢芳华道。

    谢云澜点点头。

    第二日响午,谢林溪前来海棠苑对谢芳华道谢,言词间显然是知晓了昨日她见秦钰隐约的情形,分外内疚。自然是谢云澜说了些什么。

    谢芳华接受了他道谢,只对他说了一句,“林溪哥哥,你可知道云继哥哥是北齐的皇子?云澜哥哥却连一丝谢氏的血脉都没有?未来的谢氏,除了哥哥,也就你了。”

    谢林溪忽然明白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病了几日的皇子再度上了早朝。并在早朝上,毫无预兆地忽然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秦钰册立太子的圣旨;一道是颁给英亲王府二公子秦铮承袭世袭爵位的圣旨。

    圣旨下达后,满朝文武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如此之快,又在意料之外。

    朝臣无异议,早朝一片和顺。

    皇帝下了圣旨后,又对满朝文武道,“自今日起,太子全权代理朝政,朝中若是没有大事儿,一律不必奏禀我,太子直接专断就可。”

    这样的话一出口,算是整个朝局都交给了太子。

    群臣这才惊异了,按理说,这样的圣旨下达,依照古来旧列,这是皇上不能再理政的象征。

    众人不由得都仔细地打量上首的皇子,这一细看之下,更是心惊。短短时日,皇上似乎瘦成了皮包骨。哪里还有曾经的身体硬朗,满面威仪?明明就是个病入膏肓的样子。

    这样的皇上,似乎命不久矣了!

    众人都压下心惊,齐齐垂首,无人言声。

    皇帝交代了该交代的,便退了早朝,吩咐太子主持接下来的朝会。却将英亲王喊上,陪送他离开金殿,去了寝宫。

    群臣在皇帝走后,暂且压下惊异,纷纷恭喜刚荣升为太子的四皇子。

    秦钰面色如常地对恭维他的朝臣含笑点头。

    早朝继续。

    秦钰的威望和声名以及风评一直很好,所以,朝臣们很快就驱散了皇帝带来的苍凉病气,适应了太子。有人很快就奏本,早朝热闹起来。

    同时,西山军营内的秦铮接到了承袭爵位的圣旨。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意地拿着,又去练兵了,连打赏都没给传旨的内侍。

    内侍敢跟谁讨赏,也不敢跟这位铮二公子讨赏,不,应该说是英亲王府的小王爷讨赏。不但不敢,反而还很恭敬地目送他随意地拿着圣旨离开后,自己才赶紧地回京复旨了。

    谢芳华在海棠苑听到两道圣旨的消息时,没什么想法。

    这两道圣旨,对于这两个人来说,都算是迟来的册封和承袭爵位。

    秦钰是皇后嫡子,他出生后,皇上就理应册立太子,但是如今才对他册立。

    秦铮是英亲王府嫡子,他出生后,皇上也理应就给他爵位,可是直到如今才给他。

    这两个人的身份不同,得失却大同小异。

    太子册封第二日,秦钰派人对谢芳华传了一句话,说“谢氏长房诸人衣食无忧之事,他已经知会了裕谦王。”

    谢芳华让侍画打赏了他派来的人,并没有回话。

    有过了几日,正是采纳之礼后的第十日,按照约定好的日子,该行纳征之礼。

    所谓纳征,即男方将聘礼送往女方,俗称下大礼。

    这日一早,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便带着准备好的大礼来了,秦铮并没出现。

    谢云澜和谢林溪陪同忠勇侯和崔允接待的二人。

    崔允问及秦铮,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摇摇头,崔允脸色不好,“一次采纳,一次纳征,他都错过了吉时。到底想干什么?采纳之礼是小礼,他错过吉时也就罢了。如今这纳征可是大礼。”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对看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春兰在一旁道,“小王爷一定会记着日子的,上一次来晚,是要当日去捉活雁,这一次纳征,是要用兽做礼。他可能是去捉活兽了。舅老爷稍安勿躁。”

    崔允闻言这才面色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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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纳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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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底最后一天啊,这是月底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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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宸说得对,这一辈子,她怕是都逃不出他的手心了!心不想逃,又如何能逃得出?

    梦里千回,心思百转,她都不能够再从她心里将他剔除!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秦铮!

    就是他!

    使得她心底发出细微的感慨和叹息。

    本来睁着的眼睛,慢慢地闭上,熟悉的感觉和气息从每一处窜入她的感官。

    谢芳华一动不能动,况且她也不想动,微微仰着脸,承受着他突然的笼罩包裹。

    她的整个人轻软,温暖,柔弱,不盈一握,纤纤细致,让秦铮在碰触她的一刹那,忽然发狂起来。落在她唇上的唇肆意地侵袭、揉虐、啃噬、吞食,如狂风巨浪,铺天盖地。

    他的唇清冽,冰冷,扣住她手腕的手也冰凉,他整个人的气息都是凉寒的,但偏偏,谢芳华心底的那团火却因为他突然靠近,突然吻她,而顷刻间流遍了她周身。

    就在她的头刚刚抬起时,秦铮忽然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谢芳华一惊,抬眼看他。

    她刚说完,秦铮的身子忽然动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谢芳华的手,将她整个人按在了软榻上。

    她心中难受,拢起衣服的手也颤得不太好使,好半响,才费力地又开口,“你走吧!”

    又何必用这种方法逼他?

    她何必逼他?

    谢芳华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片刻后,她收回视线,垂下头,慢慢地无声地收拢起衣服。

    秦铮眼眸忽然收缩,一双眸子落在她肩膀和手臂的伤疤上,伤疤已经愈合,但是疤痕却还在,而且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消失。他身子虽然僵硬地站着,袖中的手细微地颤栗起来。

    谢芳华忽然扔了手中的书,伸手扯开丝带,解开胸前的纽扣,本是光滑的绸缎很快就滑落,里面露出肚兜,她侧过身,将肩膀上,手臂上的伤疤裸露在他面前,发狠地看着她,“我的伤现在还没好,你是不是再要对我射三箭?让我永远好了不了?”

    秦铮不答话。

    换谢芳华紧紧地盯着他,“是我该问你,到底要我如何,你才满意?”

    秦铮身子一震。

    谢芳华回过神,蹙眉,什么叫做她满意了?她心中有气,忍不住拔高音,怒道,“秦铮,你非要这样吗?”

    “我进来了,如今你满意了?”秦铮紧紧地锁住她。

    距离得近了,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沉冷,有些寒峭,又些压抑,又有些克制、还有着浓郁的忍耐。总之,这张脸上表情很多,多得一时让谢芳华呆住。

    珠帘因他突然走进来的冲力,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转眼便来到了谢芳华的面前。

    谢芳华打住话,看着他。

    她话音未落,秦铮忽然转过身,抬步向里屋走来。

    谢芳华恼怒地看着他,“那你现在就滚远点儿,最好大婚那日也别来接我,我也不踏入你的……”

    秦铮偏开头,“我若是不想解释呢!”

    “若不想我这么觉得,你就给我解释解释如今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芳华看着他。

    秦铮忽然眯起眼睛,“你觉得我不想娶你?”

    过了片刻,到底是谢芳华忍不住了,她自诩定力和隐忍这些年被磨出来了,可是发现,那是因为没遇上秦铮。他就是她的不能忍,忍不住,没定力。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却还是怒不可止,“我是想问你,你到底想要如何?真不想娶我,现在就说明白!何必这副不敢见我,不想见我,见了我就难受一言不发抬脚就走的样子!”

    秦铮静静地瞅着她,也不再说话。

    谢芳华一下子对上了他漆黑如无底洞的眼睛,即便在夜晚,这样光线昏暗,隔着珠帘画堂,可是她依旧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和眸中的神色。她一噎,忽然没了话。

    “那你要如何?”秦铮忽然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

    谢芳华气急,“不可以!”

    “你出了气,我可以走了吗?”秦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淡,听不出感情。

    “你又哑巴了吗?”谢芳华盯着他的后背。

    秦铮没言声。

    谢芳华心里的怒意浮到了面上,恼怒地问,“你为什么不躲?”

    秦铮并没有躲。

    “啪”地一声,书砸在了他的后背上,然后又“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谢芳华看着他,片刻后,忽然将手中的书拿起,狠狠地向他掷来。

    秦铮背影僵硬,站在不动,也未回身。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有什么不敢进来的?你既然这么怕见到我,那不如干脆别来?既然来了,一句话不说又要走。你什么意思?”谢芳华说着,怒意便上升了一层。

    秦铮脚步猛地一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身形似乎被定住。

    “秦铮,你敢走出这个门槛,以后就休想再进来!”谢芳华放下书卷,有些恼怒。

    秦铮仿佛没听见,脚步出了画堂,就要跨出门槛。

    “站住!”谢芳华低喝。

    秦铮站在内屋门口,隔着珠帘,望了她片刻,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屋中安静,静谧温暖。

    隔着珠帘,一眼就看到了窝在软榻上捧书而读的谢芳华,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身上的袍子轻软宽松,更显得她清瘦纤细,她低着头,面容清雅娴静。

    跨入门槛,画堂没人,他四下扫了一眼,向里屋走去。

    侍画、侍墨掀开帘子,请他入内。

    秦铮听她喊小王爷,脚步顿了一下,点点头。

    “回小王爷,在屋里。”侍画恭谨地回答。

    他脚步走得有些慢,进了院子之后,见到侍画、侍墨守在门口,他问,“你们小姐呢?”

    不多久,秦铮进了海棠苑。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点点头。

    “梳妆做什么?谁不认识谁!”谢芳华摇摇头,“不必了,你们下去吧!他若是来,就让他进来,不来就算了。”

    “小姐,铮……小王爷也许会来这里,奴婢侍候您梳妆?”侍画一时改口有些困难,试探问。

    谢芳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点点头。

    秦铮带着狩猎的活鹿出现在忠勇侯府大门之时,侍画、侍墨便得到了信儿,禀告给了谢芳华。

    侍画、侍墨因为那日夜里秦铮突然出现,治好了谢芳华不退的高热,反而对秦铮没那么不满了。到也没在谢芳华面前说什么,只陪着她和往日一样在房中待着。

    秦铮这一日没出现在忠勇侯府,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并没有不满和怒意。

    因为天色已晚,谢芳华早已经卸了朱钗首饰,穿了轻便宽松的锦绣丝绸软袍,长发披散着,点着罩灯,窝在榻上看书。

    秦铮也不逗留,转身痛快地出了荣福堂,向海棠苑走去。

    秦铮先去荣福堂卯了一头,忠勇侯府见到他,冷哼了一声,啥也没说,将他挥手往外赶。

    一行人又重新返回了忠勇侯府内院的会客厅。

    英亲王妃点点头,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作罢了。

    英亲王重重地叹息,给她赔不是,“好了,儿子是我们俩的,这等时候,你就别跟我闹脾气了。且看看他去海棠苑能跟华丫头好好说话,别出事儿了。”

    “那你什么意思?”英亲王妃不满。

    英亲王瞪眼,“你往自己身上扣什么?我又没有说你。”

    英亲王妃立即不干了,“王爷这是什么话?儿子是我生的,难道你说的是娶我娶错了?”

    英亲王也怕秦铮再折腾出什么事儿来,无奈地点点头,“本王这是几辈子造了孽,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一个东西!一日也不叫人省心。”

    “王爷,若不然咱们再进去等等?”英亲王妃看向英亲王询问。

    崔允依旧有些气不顺,但还是点了点头。

    英亲王妃对崔允道,“崔大哥,你也别气,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表面上看着是他气华丫头,背地里的事儿我们又清楚多少。这以后啊,指不定谁拿捏谁呢。华丫头毕竟也不是个傻的,不但不傻,且还聪明。由得他欺负,自然也是有原因。若是过了她的底线,不用我们说,她估计就不干了。这个混账心里明白着呢,所以才这么折腾。”

    秦铮脚步不停顿,没言声,向内院走去。

    崔允脸色稍霁,对着秦铮的背影警告道,“你这次进去,若是再将她气病,告诉你,这一桩亲事儿就没的说了,干脆毁了。被天下人嗤笑也比嫁给你强!”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

    秦铮又笑了一声,“她不愁嫁,我自然是知晓。但那又如何?”话落,他到底是没立即走,而是转身进了忠勇侯府的府门。

    英亲王妃点头,低声道,“你别忘了李沐清,还有个秦钰,昨日晚上来了忠勇侯府。”

    “照你这样说,我非进去不可了?”秦铮看着她。

    “你为了什么我不管,但是要适可而止!别顾此失彼,到时候得不偿失,有你后悔的!”英亲王妃有压低声音,低斥了一句,“还不快进去!你今日若不进去,你崔舅舅一准不干。娘亲舅大。他若是强硬地做了主,老侯爷也不能说什么,华丫头也不会强行执拗他。有你受的!”

    秦铮静站着,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并没再接话。

    “你敢!”英亲王妃盯着他,“你知道不知道,若是你今日不来,我也没脸娶这个儿媳妇儿了。忠勇侯府已经如此委曲求全了。老侯爷什么也不说,不过是看着华丫头心里有你罢了。但是也容不得你这么三番两次地欺负。她又不是嫁不出去,非要嫁你!”

    “你就不怕我这回进去,将她再气病?”秦铮懒懒地漫不经心地询问。

    英亲王妃眼见不好,上前一步,一把将秦铮拽开,“你既然来了,怎么能连府门都不进去?现在就给我进去,向老侯爷请罪,向华丫头赔不是!若是你就这么走了,以后传扬出去,她采纳之礼被你气病,纳征之礼又被你这么欺负,岂不是被人笑话!”

    “你……”崔允眉头立起,似要被他彻底激怒。

    秦铮忽然嗤笑,“我如何欺负她,她也是心甘情愿不是吗?舅舅,您年纪大了,却至今没有女人,不明白女人未必是要哄的。”

    “你过门而不入!对华儿还有没有点儿诚心!你以为你一日不来,如今送来两个鹿就完事儿了?”崔允死死地瞪着他,“老侯爷不说你什么,华儿那丫头不说什么,可是我却不能眼看着你如此欺负我的外甥女!”

    秦铮扬眉,“舅舅何出此言?我如何过分了?我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等了你一日!你竟然连府都不进?”崔允大怒,“秦铮,你不要太过分!”

    秦铮动作顿住,看向崔允,“今日天色晚了,我一身尘土,就……”

    崔允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你不打算进府?”

    火鹿解下马,秦铮转过身,又要翻身上马。

    侍书连忙上前,又挥手招来两个小厮,与他一起解下两只活鹿。

    “问那么多做什么?”秦铮不欲多言,对站在一旁的侍书挥手,“将这两只鹿解下来,弄进府去。”

    “就为了捉两只活鹿?你的本事狩猎一整天?”英亲王妃不相信地道。

    “狩猎了!”秦铮道。

    “那你去干什么了?”英亲王妃瞪着他。

    秦铮勒住马缰,看到门口的众人,翻身下马,一身风尘冷寒之气,“知道。”

    “你这混账东西,哪里去了?怎么这时候才来?”英亲王妃立即对他质问,“你知不知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以鹿为礼,齐意诚挚。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不多时,一人一马便来到了近前,众人才看清楚,马身两侧驮着两只活的小梅花鹿。

    崔允面色依然不太好看,但比早先阴沉之色还是稍好了些。

    英亲王面色也霎时舒缓了下来。

    她虽然满心怒意,但是这时候看到秦铮,还是露出了喜色,“这个混账,他终于来了!”

    她话音未落,长街尽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来,她住了口,转头看去,只见一人一马,疾奔而来,马上端坐的人正是秦铮。

    走到门口时,英亲王妃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对崔允道,“崔大哥,我说出的话算数,明日一早,我就……”

    二人再待不下去,告辞离开。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点点头,虽然崔允没再说什么,但他们二人一肚子气,这样的事情,身为未来女婿的秦铮不登门,说明不重视,明显是打谢芳华和忠勇侯府的脸。即便他们为人父母者,早早来了,也不管用。

    忠勇侯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摆手,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道,“天色晚了,你们俩个回府吧!”

    崔允白日里好不容易舒缓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但看了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一眼,并没有再说。

    直到天色晚了,秦铮也没出现,连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的脸色都不好了。

    吃过饭后,秦铮还没出现,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自然不好离开。便陪着忠勇侯叙话、闲聊。

    半个时辰后,过完礼,忠勇侯府吩咐摆饭,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崔允、谢云澜、谢林溪等人入座。虽然秦铮没来一事儿,起了争执,闹了不愉快。但到底都不是小肚量之人,很快就散去。午膳吃得甚是融洽。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对看一眼,点点头。

    “好了,不等他了,先过礼吧!”忠勇侯摆摆手。

    崔允见她如此说,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了,他还是个明白人,知道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也是不易。

    “若是他不来,我就豁出去脸面不要,再进宫求皇上毁了亲事儿。”英亲王妃发狠道。

    “你怎么饶不了他?你还能管得住你儿子!”崔允寻常对英亲王妃是及客气的,但是如今是真气坏了,也是源于上一次他来后,竟然将谢芳华给气病发高热了。他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心下自然心疼。

    “崔大哥!”英亲王妃连忙开口,打断崔允的话,“这样的日子,他自然会来。但是为何现在还没来,定有原因。对华丫头,他虽然伤了她,但是并不比她好过。这样吧!我和王爷都来了,咱们就先把礼过了,若是今日他真不来,我和王爷定饶不了他!”

    崔允脸色更是难看了,“他到底在干什么?不想娶华儿就算了!算是忠勇侯府高攀不上英亲王府这门亲,华儿更是高攀不上铮小王爷。不如这门亲事儿就……”

    直到响午时分,秦铮也没出现在忠勇侯府。

第一百零二章绣衣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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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外话------

    谢芳华轻轻地伸手拂过缎面的并蒂莲,久久凝视。

    两匹大红的并蒂莲缠丝的沉香锻织花纹锦绸摆在了谢芳华的内室,阳光洒下,光华点点。

    她从英亲王府出来后不久,英亲王妃便派人隐秘地将一匹大红的锦缎送到了谢芳华的海棠苑。

    当日,福婶从海棠苑出来后,收拾了一下,便去了英亲王府。

    福婶点点头。

    “爹和娘虽然未相守白头,但同生同死,也是圆满了。”谢芳华道。

    “是啊!”福婶笑了,“当年夫人可真是爱惨了世子。不但新郎服是她亲自绣的,后来一切他的穿戴,从来不假手于人。我侍候在身边,一点儿小针线也不让我碰,宁可她自己累点儿。”

    谢芳华一愣,“竟有这样的事儿?”

    福婶忽然心疼,想说的反驳话再也说不出来了,无奈地道,“好好,我的小姐,我答应您了。您真是和夫人一个脾气!当年世子的新郎服,也是夫人亲自绣的。”

    “只有一次,我想亲手绣我未来夫君的新郎服。”谢芳华看向窗外,心中无限情绪,“但愿,我们能一辈子相濡以沫,携手白头。”顿了顿,她低声呢喃,“若是不能,我也尽力了。您就答应我吧。我针法快,累不坏。”

    福婶一愣,“是啊!”

    “福婶,你说,人一辈子,是不是只有一次大婚?”谢芳华忽然问。

    “您自己的嫁衣就赶时间,若是再加上一件男袍,岂不是更要挤时间?这怎么行?万一累坏了……”福婶不赞同,“王妃毕竟有办法,您就别管了。胳膊和肩膀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谢芳华看着她,“嗯?”

    福婶一惊,“小姐?”

    “这样,您一会儿去英亲王府一趟,问问王妃,若是她忙不过来,秦铮的衣服就送来给我吧!”谢芳华道。

    “这……也是!”福婶点头,“英亲王府两位公子的婚期距离得太近了,当初也没想到您和小王爷的婚期会提前到这会儿。英亲王府这些日子有的忙了,今日见王妃又瘦了不少。大公子的衣服可以他亲生母亲做,可是小王爷的衣服,王妃要自己做,还要筹备婚事儿,还真是忙不过来……”

    “王妃有时间吗?秦浩还有十来日不就娶卢雪莹过门了吗?”谢芳华想了一下,“她身为王妃,即便秦浩是庶子,但也是长子。她也不能当真撒手不管吧?”

    福婶一愣,“应该是王妃吧!”

    谢芳华忽然问,“秦铮当日穿的衣服,谁给做?”

    福婶打量她精神确实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便点点头,“我稍后就让人拿来。”

    “这些日子伤养得差不多了,我也精神了。您拿过来就是了!我虽然不常做针线活,但是针法却不慢。一个月内能做好了。”谢芳华道,“我自己的嫁衣,自然不能假他人之手。”

    “您身体行吗?可吃得消?”福婶担忧,“若不是这嫁衣的针线别人不能轻易代替,我真是不想来打扰您。”

    “您拿过来吧!我自己绣。”谢芳华道。

    福婶看着她,“是为做衣服的事儿,如今纳征之礼过了,距离大婚时日不多了,其余的寻常穿戴的衣服,我和绣娘都能做了,可是这嫁衣,都需要待嫁的姑娘自己绣。我是过来问问,您这嫁衣……”

    谢芳华笑了笑,“您一大早来,可有什么事儿?”

    “小姐若是能和小王爷恩爱和美,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我就是忙点儿,累点儿,又算什么?世子和夫人在天之灵欣慰就好。”福婶感慨地道。

    谢芳华昨夜在秦铮走后不久就睡了,一夜无梦,早上醒来,分外精神。见福婶前来,她笑着道,“这些日子,忙坏您了!看着都瘦了。”

    第二日一早,福婶便进了海棠苑。

    “好!”英亲王点头,“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以后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说什么辛苦?”英亲王妃靠在他怀里,“我们蹉跎了半辈子,但好在都想明白了。也不是太晚。待四皇子登基后,王爷,您就退下来吧!”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英亲王低声道。

    英亲王妃也忧愁起来,“我不管这未来如何,只求我儿子平安。顺利娶妻,给我抱孙子。哪怕英亲王府不要这烫手的富贵都行。”

    英亲王拍拍她的手,“英亲王府以后如何,谁也不知。裕谦王弟进京数日了,皇上没让他离京,似乎把他给忘了。但堂堂封地而来的亲王,谁会忘了他?哪怕皇上病中,也是忘不了吧!恐怕是另有安排。”

    英亲王妃脸色微变,伸手抓住英亲王的衣袖,“那怎么办?”

    英亲王叹了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两个孩子自小相互看不顺眼。但君到底是君,臣到底是臣。这将来他们……真能容下?”

    “我还怕了他不成?”英亲王妃不以为然。

    “四皇子如今是太子了!就算你是他大伯母,以后在储君面前,也要注意称呼。”英亲王揉揉额头,“他筹谋多年,如今皇上早早就交了权,就差退位了。不可小视。”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秦浩还奈何不了我儿子,哪怕连他那个岳丈左相也算着。”英亲王妃冷哼,“今日纳征,莫不是秦钰那小子从中作梗?”

    英亲王一噎,沉默了一下,“你是说因为铮儿承袭了爵位,浩儿对他动了手?”

    英亲王妃冷笑,“王爷,您这话说的,您忘了九年前的事情了?我儿子被找回来时差点儿丢了命。那时候太后还活着,将他宠到了心尖子上,怎么样?不还是出了那件事儿。”

    英亲王皱眉,“在这南秦京城,谁敢对他下手?”

    “不一定是病了,怕是受伤了!”英亲王妃抿起嘴,“这臭小子到底是我手把手拉扯大的儿子,这么多年,若论了解他,我这个当娘的自然当仁不让。纳征是大礼,他怎么可能不赶着时辰来?一定是被什么事情拖住来不了。两只梅花鹿而已,岂能难得住我儿子的本事?”

    英亲王一愣,“我到没想到这一层,你是说他病了?”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言宸公子能有什么事儿拉着臭小子谈的?他医术高绝,不会是给他看诊吧?什么诊用了一个时辰?”

    车内,英亲王感慨,“总算是太平地过了今日。”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上了马车,在忠勇侯府门前停了一日的马车启程回府。

    出了府门后,秦铮翻身上马,也不等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纵马离开了忠勇侯府,向城门而去。

    崔允见秦铮面色不善,也懒得再多话,送三人出府门。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对看一眼,点点头,也不多问,和崔允告辞。

    “去西山大营!”秦铮道。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出了会客厅,迎向他,“今日天色晚了,你是回府去住?还是去西山大营?”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天色彻底地黑了,秦铮才从内院走出来。

    三人闻言心下踏实下来。

    三人又等了片刻,有人来回话,“海棠苑并没有打起来,言宸公子去了,拽了铮小王爷去屋中谈话。”

    英亲王闻言觉得有理,也坐下身。

    “反正是你的儿子,既然你说不去,那就不去吧!”崔允又重新走回来坐下。

    “他受伤也是活该!”英亲王妃道,“若是华丫头对他出手,一定是他又做了什么,气到了她。上一次采纳之礼,她就没做什么,这一回忍不住的话,出出气也是应该。我们年纪大了,受不住他们再来一场了,眼不见心不烦。”

    崔允有些意外,“你就不怕这一回铮小子受伤?”

    英亲王妃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脚步,“崔大哥,算了,咱们别去了。总归是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们跟着去掺和做什么。”

    “走,去看看!”崔允向外走去。

    英亲王、英亲王妃、崔允等人都关注着海棠苑的动静,当听到谢芳华和秦铮又闹崩,海棠苑外的护卫围住了秦铮时,三人都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

    谢云澜回头,见秦铮已经走远,锦衣玉带,清冽轻狂。他无论是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还是英亲王府的铮小王爷,他还是秦铮,都是秦铮。

    过了片刻,秦铮忽然沉沉地一笑,有些冷冽,有些轻浅,“多谢你这一番忠告!”话落,转身向外走去。

    谢云澜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海棠苑。

    秦铮眸光忽然一缩,紧紧地盯住谢云澜。

    “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谢云澜转过头,看向海棠苑,声音苍凉,“我放弃又如何?不放弃又如何?天下又不止我谢云澜一人?铮小王爷还是好自为之吧!别总是拿她对你的心而使劲地欺负她!你要知道,当心磨没了,她还剩什么?”

    “你什么意思?”秦铮也冷下脸。

    谢云澜眯起眼睛,忽然冷冷地警告,“你对芳华了解多少?你当真了解她?有些时候,别太自以为是了!小心你所认为的坚固壁垒,有一日树倒屋塌。”

    “有什么可得意的!”秦铮扬起嘴角,冷冽地嘲弄,“伤人者自伤而已。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从中成全!没有你,有些事情,也许还成不了事儿。”

    谢云澜不语。

    “谢云澜,你若是爱一个人,你伤了她,可会得意?”秦铮反问。

    “即便你如此伤她,她至今不能走动,可是对你没有只言片语的怨怼恼恨断情,反而还安心准备大婚,你不是该得意吗?”谢云澜盯着他。

    “得意?”秦铮冷笑,“你哪只眼睛看我得意了?”

    谢云澜眉目微暗,“小王爷狠心果决,手腕狠厉,迫人迫己。如今成功了,可是得意至极?”

    秦铮扯了一下嘴角,“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却抓不住机会,以后是不是该放弃了?”

    谢云澜静静地负手而立,似在等人,听到脚步声,他回转过身,淡淡看着秦铮,“小王爷!”

    秦铮顺畅地出了海棠苑,在走过汀兰水榭时,只见上面站了一个人,正是谢云澜,他挑了挑眉,停住脚步。

    侍画、侍墨知道小姐这是不再拦了。齐齐又退了下去。

    谢芳华“嗯”了一声,再没别的吩咐。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走到门口,小声道,“小姐,铮小王爷要离开了。”

    他看向谢芳华的房间,她的房门关闭着,里面的灯虽然亮着,但是看不到她的人影。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并没有再来她的房间,而是抬步向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言宸房间的门打开,秦铮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样的重伤,显然是内力相拼所为,也就是说,跟他交手的人,一定是武功兼内功的高手。

    或者说,他在狩猎前,做了什么!

    凭借他的本事,狩猎两只活鹿,不至于弄得自己一身重伤,一定是遇到什么了!

    秦铮今日这时候来,还受了一身重伤,明显是新伤,若不是他扣住她的手时,她恰巧按到了他脉搏上,也不能发现。他隐藏的可真是极好。

    房门被关上后,谢芳华半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齐齐退了下去,暗暗想着原来铮小王爷受了极重的伤吗?她们一直没看出来。不过言宸公子的医术不凡,他说受了重伤,一定是受了重伤了。

    谢芳华回到房间后,重新在软榻上坐下,对侍画、侍墨摆手,“你们下去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言宸所住的房间。

    护卫齐齐退出了墙外。

    言宸对护卫挥手,“都下去吧!”

    秦铮袖中的手攥了攥,抬步跟上他。

    言宸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想治,那现在就可以走!不过你要清楚离开后的后果!”

    秦铮站着不动。

    “跟我走!”言宸松开脉,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秦铮闻言闭了嘴,不再说话。

    言宸冷笑,“于你铮小王爷来说是不算什么!只不过丢了半条命罢了!”顿了顿,他压低声音,“若是不尽快救治,落下病根,你想要她一辈子陪着你就是做梦?你能活下去半辈子就不错了。”

    秦铮冷哼一声,“这点儿伤算什么?”

    “我是不想管你!但是有人却看不过去你受这么重的伤竟然还当做没事儿人一样。”言宸冷下脸,“你知道学医的人最厌恶什么人吗?就是你这种讳疾忌医之人。”

    秦铮顿住,脸色发沉,“不用你管!”

    言宸板下脸,低斥,“别动!”

    秦铮想要挥手打开。

    言宸有些不解,看向秦铮,须臾,了然,抬步走近他,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他扣住的手势正是给他号脉的手势。

    侍墨连忙扶着她重新进了屋。

    “他交给你了!”谢芳华丢下一句话,对侍墨道,“扶我回房。”

    过了片刻,言宸进了海棠苑,当看到院中的情形,微愣了一下,缓步走来,对谢芳华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秦铮见她不语,碰触到她沉静的目光,薄唇抿成一线。

    谢芳华不答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秦铮转回头,夜色下,眉目幽深。

    “是!”侍画点头,匆匆跨出门槛,向外走去。

    谢芳华看了他片刻,对侍画道,“去看看言宸在哪里?请他来!”

    秦铮背着身子,静静地站立,看着围住他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芳华不再往外走,而是倚在门口看着被护卫齐齐围住的秦铮。

    二人扶着谢芳华走出内室,闯过画堂,来到门口。

    侍画、侍墨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具体情况,但也明白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儿!”谢芳华随着二人搀扶坐起身,拢住散乱的衣襟,系好纽扣,低声道,“扶我出去!”

    一左一右扶起她。

    侍画、侍墨进来,看到她衣衫凌乱的样子,齐齐面色一变,冲了过来,“小姐!”

    谢芳华还是保持原先的姿势,半躺在软榻上。

    侍画、侍墨松了一口气,恭敬地道,“小王爷,我家小姐的吩咐,得罪了。”话落,急急转身走回屋。

    秦铮只能停住脚步,脸色发沉。

    海棠苑四周顿时涌出数名护卫,齐齐围住了秦铮,转眼间,三层之数,百人之多。

    侍画、侍墨身子被打退数步,齐齐高喊一声,“来人,拦住小王爷!”

    “滚开!”秦铮挥手打开了侍画、侍墨。

    侍画、侍墨守在外面,见秦铮冲出来,再听到谢芳华的话,顿时一惊,齐齐拦住了秦铮。

    “来人,拦住他!”谢芳华清喝。

    秦铮仿佛没听见,转眼就冲出了画堂。

    谢芳华一惊,“站住!”

    过了片刻,秦铮忽然直起身,放开她,转身向外走去。

    谢芳华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唇上木木麻麻,她大脑眩晕,几乎不能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谢芳华几欲窒息,秦铮才放开她,头埋在她颈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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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介绍:
关于京门风月:
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忠勇侯府被株连,世代名门望族一朝灰飞烟灭。
谢芳华这个娇房嫡女碾碎芳华,零落成尘。
本以为尘土皆无,奈何上天厚爱,再许一世——
她看着依然繁荣的家族和平安的至亲,发誓只要她在,定要忠勇侯府不倒,谢氏不绝!
于是,她弃闺房,出侯府,混入皇室隐卫的巢穴里习武艺,学权谋。
八年后,她送了皇室一份天大的谢师礼回京!
自此,钟鸣鼎食之家的闺阁里多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美人靠上轻卷云袖,贵妃椅上执手棋盘。
洞若观火,乾坤在握。
弹指风华江山覆,箭羽皇都乱飞花。
南秦京城因她的归来霎时风起云涌。
谢芳华要让世人知道,她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不止知风月,也知乾坤!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剧场抢先看】
凤尾香罗帐如烟似霞,光彩夺目,上万御林军持箭以候,蓄势待发。
皇宫禁苑,谢芳华高卧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男子,指尖轻轻捻动着黑色棋子,淡淡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男子懒洋洋地点头,“知!”
“既然知,为何今日还来?”谢芳华扫了一眼外面包围的御林军,口气严厉,“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无所畏惧,“媳妇儿跑了,自然要追回来!”
谢芳华眉心一动,继而讽刺一笑,“你媳妇跑了,来找本宫作何?”
男子忽然夺过她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抛进了香炉里,恶狠狠地看着她道,“穿了皇后的衣服就是皇后了?你问过爷答应了吗?南秦的江山他说了算,女人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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