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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京门风月txt下载     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为人父母

    秦铮听到谢芳华的话,整个人都僵了,似乎化成了雕像,一动不动。

    真的是喜脉呢!

    真的是喜脉!

    真的怀上了!

    真的怀孕了!

    他和她的孩子?

    秦铮一时间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停住不流动了,他大脑感觉嗡嗡的响,又仿佛没什么声响,极静极静。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大脑似清醒,又似混沌,他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做,该怎样做。

    整个人就那样的僵硬着,紧绷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看着秦铮,她能体会他此时这种看起来凝定不动,却心中掀起滚滚涛海的感觉。他们夫妻一体,夫妻一心,她刚在把脉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按着流动的喜脉,即便她自诩医术高绝,但也觉得不真实,怕自己诊错了,一直地摸着,才渐渐地感觉真实。

    她真的怀孕了!

    一个多月了呢!

    她这个已经身为了母亲的人,是何等的不合格,竟然受了两次的伤,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顽强地待在她肚子里,至今才被她诊出来,方才知道。

    她想哭,却觉得,泪不是从眼睛从流出来,反而都倒进了心里。

    从大婚后,她一直就期盼着,以为自己这一辈子,这副身子,怕是永远也不必想孩子了。

    可是惊喜就这样突然而来了。

    在她觉得最不可能的时候,在她最没有准备的时候。而且,这一个月里,她还喝了那么那么多的苦药汤子。

    过了许久,许久,又许久。

    秦铮才慢慢地动了,他先是慢慢地伸出手,紧接着,又慢慢地抓住谢芳华的手,手指按在她手腕上,似乎想跟她一样诊脉确认。

    谢芳华低头,将他的手轻轻拿起,又放在她的手腕上脉搏上,摆对正确的诊脉方式,小声地告诉他,“脉该这样诊。”

    秦铮按照谢芳华给他放的正确的方式,静静地将手指按在她脉搏上。

    谢芳华轻声道,“脉象一般分为平脉、浮脉、沉脉、迟脉、数脉、虚脉、实脉、滑脉、洪脉、细脉、弦脉、促脉、结脉、代脉。”

    秦铮抬眼看她。

    谢芳华微微弯起嘴角,声音又轻了些,“寻常人的脉象是平脉,常脉。怀孕的脉象通常是滑脉。”

    秦铮点了点头。

    “滑脉,即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谢芳华解释,“你慢慢地依照我说的,仔细地感觉,是不是这样?”

    秦铮没言语,眼睛盯着自己按在谢芳华手腕上的手。

    谢芳华继续道,“滑脉的话,就像有一排气泡,或是一个个小珠子依次经过你的手指,速度极快,一个接着一个,跳动十分有力,你的三指都能清晰的把到跳动得很欢快的脉象。”

    秦铮慢慢地点了点头,面色没变,眼中却因为感受到了什么,迸发出奇异的情绪,手明显地颤动了那么一下。

    谢芳华目光温柔,声音又轻柔了些,“胎息之脉,左疾为男,右疾为女。如是以脉辩人,男女脉同,唯尺各异,阳弱阴盛,左主司官,右主司府,左大顺男,右大顺女……”

    秦铮忽然撤回了手。

    谢芳华抬眼看他,“怎么了?”

    秦铮面色忽然紧绷,“你刚刚说,左边的脉跳动得比较快,就是子?右边脉象跳动比较快,就是女?”

    谢芳华轻笑,“医书上一般是这样说。”

    “那……医书可否准确?”秦铮问。

    谢芳华摇摇头,“十有**是准确的,但也不能照本宣科,医书也是先人传下来的,也兴许有错处,同时也要因人而异。”

    秦铮手指攥了攥,看着她,面色又奇异地变幻了一会儿,才有不敢相信地问,“真是喜脉?”

    谢芳华叹了口气,“是喜脉啊。”

    秦铮还是觉得,她这样的身子,不太可能,又问,“你……的医术,有没有出错的时候?”

    谢芳华无语地看着他,“几乎没有。”

    秦铮蹙眉。

    谢芳华看着他,“你……不欢喜?”

    秦铮眉头蹙紧,没说话,可是表情却很清楚明白的显露出来。

    谢芳华又深深叹气,她这副身子,也难怪他欢喜不起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期盼的,她经受这一个月的两次受伤奔波折腾,这个孩子却还安安稳稳地待在她身体里,她忽然坚信,她能平安地将他生下来的,就凭他这样顽强。

    她站起身,来到秦铮身边,伸手去拉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秦铮的手有些僵,但没拒绝,贴在他小腹上,静静的,带着轻轻的颤意。

    谢芳华伸手抱住他的身子,低声说,“秦铮,孩子都这样坚强,我们为人父母,是不是更应该坚强一些?我们能把他平安生下来的,是不是?”

    秦铮张了张嘴,喉咙似乎被什么哽住,说不出话来。

    “你说是不是?”谢芳华又问他。

    秦铮依旧不言声。

    “嗯?”谢芳华执着地想要他回答。

    好半响,秦铮才慢慢地点头,声音沙哑,“是。”

    谢芳华轻笑,“那你说,你刚刚把脉了,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秦铮摇头,“不知道,我没把出来。”

    “我也没有,时间还短,如今诊不出来。”谢芳华身子向前,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体上,小声问,“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秦铮毫不犹豫地道。

    谢芳华摇头,“我喜欢男孩,长大后,像你一样。”

    秦铮身体忽然在这一刻放松了,轻笑地伸手抱住她柔软的身子,虽然她的身子一样的轻盈,一样的清瘦,但他却比往常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她,低声说,“为人父母者,不能只负责生,不负责养。”

    谢芳华点头,“我想平安地生下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娶妻,看着他生子……”

    “我也想。”秦铮将手臂收紧,却又不敢像往日一样,怕将她弄得难受。

    “那我们就好好地活着,不仅要把他生下来,还要陪着他长大。就像是娘陪着你长大一样。我也要像娘爱你一样爱他。”谢芳华柔声道。

    秦铮失笑,放开她,眉目见忽然生动了,笑意盈盈,“娘把我惯坏了,难道你也要学娘,惯坏他?”

    谢芳华摇头,“我才不觉得娘把你给惯坏了,你这样的好,天下再也没有一个这样的秦铮了。”

    秦铮无语地看着她,眉目间的笑意更深了,伸手点她额头。

    “当初,皇祖母宠溺,你娘宠你,以后,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娘宠他,我也宠他。”谢芳华说着,笑了起来,“不过爹对你身上做得不好,你可不要学他,也一定要宠他。”

    秦铮挑了挑眉,“他刚这么……这么一点儿,你就护着,若是他生下来,还有我的地位吗?”

    谢芳华想开玩笑说没有,但是却舍不得,点头,“当然有。”

    秦铮低笑,轻轻地抱着她,柔声道,“谢芳华!”

    “嗯?”谢芳华看着他。

    秦铮将她拽着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环抱这她,“吃饭吧!多吃些,别告诉我如今你还没胃口。”

    谢芳华看向桌子,上面摆着各种菜色,汤品,她懒洋洋地靠着他怀里,“你喂我。”

    “好。”秦铮有求必应,拿起筷子,夹了菜,放进她嘴里。

    谢芳华乖乖地吃着。

    片刻后,谢芳华吃得差不多了,对秦铮摇头,从她怀里出来,坐在他身边,“我喂你。”

    秦铮点点头。

    二人你侬我侬,磨磨蹭蹭,大半个时辰,才吃完饭。

    饭后,秦铮对谢芳华道,“你回床上歇着。”

    谢芳华摇头,“吃了这么多,不适合躺着。”

    “那就回床上坐着。”秦铮拉着她起身。

    谢芳华好笑,“又不是瓷娃娃,我前些日子那般折腾,他都没事儿,所以,用不到太过小心。我们寻常该如何就如何。”

    秦铮蹙眉,“如今你怀孕了,我们还如何去漠北?不如……”

    “能去。”谢芳华打断他的话,“如今正因为怀孕了,才不能回京,若是回去,你试想,爹和娘还不得日日提心吊胆,恨不得时时看着我?我在皇宫里闷了那么些日子,已经受够了。”

    秦铮好笑地看着她,“当初你狠下心,要去做秦钰的皇后时,就没想过住在宫里受不了?”

    谢芳华无语地看着他,“没想过。”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

    谢芳华拽住秦铮的手,轻轻摇晃,“我不想回京,我想去漠北。”顿了顿,小声说,“我还想去天机阁一趟。那里,藏书百万,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解了魅族天道祖训的方法,回京之后,什么都做不了了,如今我们有了孩子,更不能坐以待毙。”

    秦铮闻言慢慢地点头,“好,既然如此,就应你。”

    谢芳华顿时笑了。

    秦铮蹦起来,“不过你要听话,我不懂医术,但从今日,可以跟你学医术,万一有不舒服时,你可不能瞒我。”

    谢芳华点点头,“你要学医术?”

    “学。”秦铮肯定地点头,“以前,我觉得,这个东西,不学也罢。如今,我才觉得,总是不便。我不知道你身体如何状况,连你有喜脉都把不出来。实在是……爷从来没觉得对哪件事儿这么无能为力过。前一世,都不曾觉得。这一世,关于你身体,让我觉得,实在无用。”

    谢芳华笑着点头,“好吧,那我教你,不过,我若是教你,你是不是该叫我师傅?”

第八十四章终身为妇

    秦铮闻言挑眉,“叫你师父?”

    谢芳华含笑看着他,理直气壮地说,“所谓,传教授惑解惑也,不是师父是什么?”

    “有一句古语,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妇。你听过没有?”秦铮说着,从一旁拿过纸笔,在纸上大笔一扫,写了出来。

    谢芳华看着那个大大的“妇”字,几乎笑喷,无语地道,“是这个终身为妇?”

    “你以为呢?”秦铮瞅着她。

    “好吧。”谢芳华笑得眉眼都弯了,“就这个妇吧,甘之如饴。”

    “真乖。”秦铮拽过她,在她唇瓣轻轻啄了一口,又想起了什么,苦下了脸,小声说,“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碰你了?”

    谢芳华眨眨眼睛。

    秦铮难受地道,“如何能忍得?”

    谢芳华又眨眨眼睛。

    秦铮的脸更苦了,“怎么办?”

    谢芳华看着他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小声说,“前日你那般,也没伤到孩子。嗯……医书上说,一般三个月之后,便没大碍了。可以……嗯,适度而为。”

    秦铮挑眉,“当真?”

    “回头你好好学医书。”谢芳华嗔了他一眼。

    “好。”秦铮diǎn头。

    二人又腻味片刻,谢芳华有些累了,秦铮立即讲过她拖上了床。

    躺在床上,不多时,谢芳华就睡着了。

    看着她的睡颜,秦铮躺在一旁,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手里把玩。

    他们有孩子了呢!

    真的有孩子了呢!

    这么半天了,他依旧觉得回不过神来。

    她这一个月如此的折腾,又是受伤,又是心血枯竭,可是这个孩子竟然完好地待在她身体里,真是不可思议。

    难道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孩子?

    那一日夜晚,在京城,马车围着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狂热痴缠,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看着她如花∴☆dǐng∴☆diǎn∴☆小∴☆说,¤≯os_();娇颜,心都跟着她化进了她的身体里。

    就是那一日,种下的种子。

    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若是生出来,是像他还是像她?

    他后知后觉地期待心喜起来,从未有一件事情,让他如此的心思百转。

    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啊!

    原来有了孩子,是这样的滋味!

    傍晚时分,谢芳华依旧睡着,没醒来,且睡得十分香甜,嘴角一直隐约带着笑意,她睡着的表情影射着心里因为这个孩子到来让她极其欢喜。

    秦铮去了一趟厨房,交代了一番后,便又赚回来,一直看着谢芳华,看了她半日。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心情也因为她的欢喜而欢喜起来。每看一会儿,就觉得欢喜随着她心里的欢喜多一分。

    入夜,外面有人前来禀告,“小王爷,皇上的传书到了。”

    秦铮起身,来到窗前,对外伸出手。

    那人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秦铮展开,只见是三张信笺,都写满了字迹,他轻嗤一声,“从来没见他给爷写这么多的信过。”话落,一张张的信笺看吧,又轻嗤,“真啰嗦。”

    “你在嘀咕什么?”谢芳华醒来,就看见秦铮站在窗前嘀咕,她慢慢地坐起身,轻声问。

    秦铮转回头,“睡醒了?”

    谢芳华diǎndiǎn头,“嗯”了一声,见他手里拿着信笺,猜测道,“秦钰来的信?”

    “天都黒了,眼睛真好使。”秦铮向床前走来。

    谢芳华笑了一下,“你才是眼睛好使,屋里没掌灯就看信。我闻到宫里的墨香了,猜测是他。你早上不是说傍晚时他的信就该来了吗?”

    秦铮来到床前,将信递给她,转身去掌灯。

    谢芳华下了床,秦铮已经掌了灯,她站在灯前,将信看完,失笑,“你说得对,他就是啰嗦。”

    秦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没想到,他竟然调轻歌来荥阳城做这一城之主。”谢芳华看罢信后道。

    “轻歌是你的人,瞒不住秦钰。他用人,自然要摸清楚底细。”秦铮道,“而且,郑孝扬是要立足于京城的,而郑孝纯和大老爷、郑公,即便不处置他们,也不会再将他们放回荥阳城来。京中的子弟,大多对于外放都不甚喜,轻歌在京城无根,他文武双全,荥阳城也需要一个有才能之人接下这乱摊子来治理,他外放来荥阳城,最适合也是最好不过。”

    谢芳华diǎndiǎn头,“有道理。”顿了顿,又道,“这么说,不出几日,轻歌就来了?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应该是,秦钰不是说了,尽快让轻歌启程,赶来荥阳城?他若是快马加鞭,后日晚上就能到。”

    谢芳华揉揉眉心,“北齐那边有消息吗?”

    “你是说青岩?”秦铮问。

    “嗯。”谢芳华diǎn头。

    “没有。”秦铮摇头,“不过我估计快了,再等等。”

    谢芳华靠在秦铮怀里,“我饿了。”

    秦铮轻轻diǎn她额头,对外喊,“来人,将饭菜端进来。”

    “是。”有人立即应声去了。

    秦铮柔声说,“等着,这就喂饱你们。”

    谢芳华轻笑,用手去轻轻摸小腹,忽然说,“怎么这一日都不见侍画、侍墨?”

    “在地库里给你制药呢。”秦铮想起来,对她问,“就是你在宫里制药的方子,如今怀孕了,还能用吗?”

    “郑孝扬的地库?”谢芳华问。

    “嗯,给我了。”秦铮diǎn头。

    谢芳华讶异地挑眉,“据说他的地库收集了无数奇珍异草,舍得给你?”话落,又问,“是你霸道地强抢的?”

    “他要求在忠勇侯府或者英亲王府边上要一座府宅。”秦铮道,“用这个换的。”

    谢芳华失笑,“原来是这样。他倒是会要。他的地库无数奇珍异草价值连城,但是忠勇侯府或者英亲王府边上的地段府宅,也不遑多让。他也不算是吃亏。”

    “精明的人能让自己吃亏?”秦铮轻哼一声,“说他做什么。”

    “他不是回来了吗?怎么没见人?”谢芳华问。

    “回荥阳郑氏府宅收尸安葬了。”秦铮道。

    谢芳华diǎndiǎn头,不再说郑孝扬,而是回秦铮早先的话,低声道,“那个药方子,是补心血的,都是名贵的好药,对身体没什么危害,若是侍画、侍墨制出来,我三日服一次,应该没什么问题。”顿了顿,又道,“这一个多月,我吃过的药太多了,希望他能健康。”

    “你把脉了不是吗?孩子是健康的,不是吗?”秦铮低声问。

    “如今还诊不出来,只能知道胎体正常。”谢芳华道。

    “多久能诊出来?”秦铮又问。

    “总也要再过两个月。”谢芳华见秦铮有些担忧紧张,她笑着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不过我直觉,他是很健康的,别担心。”

    “嗯。”秦铮将她环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

    有人将饭菜端进来,一一摆在桌案上。

    谢芳华坐下,大约是心情好的原因,胃口也好,秦铮喂她一口她吃一口。

    饭后,秦铮落下筷子,对她好笑,“今日午时你没胃口,不想吃饭,将我吓着了。晚上却又胃口大开,这么能吃。”

    “据说有喜之后,很多事情,都总是变的,你要先适应。”谢芳华笑道。

    秦铮diǎndiǎn头,“据说十月怀胎,甚是辛苦,我适应不怕,就怕你辛苦。”

    “有你在身边,不辛苦。”谢芳华摇头。

    秦铮宠溺地看着他,笑容蔓开。

    谢芳华问,“还没给秦钰回信吧?”

    “这就给他回。”秦铮拿过笔墨信笺,大笔一挥,简短地回了一封信,喊了人来,送走了。

    “青云关王老将军去了,这件事情秦钰知道了吧?信里没提,派什么人接手青云关呢?”谢芳华问。

    “我去信时提了,青云关是南秦的第二道天险屏障,不能仓促定下接任的总兵,先让它乱一乱再说。”秦铮道。

    谢芳华不解,“让它乱一乱?”

    秦铮diǎn头,“王老将军这一支王家的人,都是能文善武善兵法谋略,秉承王老将军治家之风。所谓,虎父无犬子,子侄亦然。先乱一乱,看看他们自己有人能震住青云关的局势吗?若是没人镇得住,朝廷再派人。若是有人镇得住,青云关还用王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趁机考验一下王家的人?”谢芳华问。

    “嗯。”秦铮diǎn头。

    “这样也好。”谢芳华道。

    二人正说着话,侍画、侍墨、小橙子从外面跑进院子,三人跑得急促,动静十分大。

    二人向外看去。

    不多时,三人来到近前,冲进了外堂,来到外间屋门口,隔着帘幕,侍画、侍墨几乎同时开口,“小姐,您有喜了?”

    谢芳华一怔。

    秦铮失笑,“进来吧。”

    侍画、侍墨、小橙子三人立即进了屋。

    秦铮见三人脸上都带着半喜半忧之色,笑道,“爷没外露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二人刚刚从地库出来,去厨房取吃的,听厨房的厨娘说下午小王爷特意去厨房交代了一番,避开了对胎儿不好的食材。奴婢们就猜到小姐一定是诊了脉,真的有喜了。”侍画道。

    谢芳华轻笑。

    秦铮也微笑,“倒是聪明。”话落,他道,“赏。”

    侍画、侍墨、小橙子三人见二人眉眼含笑,看起来也十分欢喜,顿时忧色褪去,也跟着欢喜起来,齐齐道,“多谢小王爷赏。”

    秦铮转头问谢芳华,“你说,赏他们什么呢?”

    谢芳华好笑地道,“侍画、侍墨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就赏给他们一个好夫婿吧。至于小橙子……”

    她话音未落,小橙子立即上前一步,笑嘻嘻地道,“奴才以后就做小王爷和小王妃的管家。您二人走到哪儿带我到哪儿,以后小少爷出生,奴才给他骑着玩。奴才就知足了。”

    秦铮顿时挑眉,“你怎么知道是个小少爷?”

    小橙子眨眨眼睛,看向谢芳华,“难道不是小少爷吗?”

    谢芳华也顿时笑了,瞥了秦铮一眼,心情极好地道,“定然是个小少爷,就允了你了。”

    “多谢小王爷、小王妃的赏。”小橙子欢喜地谢恩。

    侍画、侍墨脸色发红,齐齐摇头,“奴婢们才不要什么夫婿,这个赏不算。”

    谢芳华还没说话,秦铮挑了挑眉,大手一挥,“从爷的身边给你们选两个人给你们。若是你们连爷身边的人都看不上,送出家做姑子去算了。”

    侍画、侍墨一噎。

    谢芳华忍不住伸手捶秦铮,“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话落,她对侍画、侍墨道,“你们不愿要这个,那你们想要什么赏?只管说来。”

    侍画、侍墨偷眼看了秦铮一眼,垂下头,小声说,“奴婢们也不是不愿,只是舍不得小姐。”顿了顿,又细若蚊蝇地道,“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一辈子,侍候小姐和小王爷,不发配出去,若是……小王爷身边的人,奴婢们也是愿意的。”话落,又小声道,“除了这个,奴婢们跟在小姐身边,什么都不缺的。”

    谢芳华好笑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应该是还没吃饭,快去吃饭吧。”

    侍画、侍墨脸红地退了出去,羞得都没敢再抬头。

    小橙子确是最高兴的那个,嘻嘻笑着说,“奴才在宫里的时候,在针线房,可学了一手好针线呢。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奴才就给小少爷做小衣服。”话落,也跑了出去。

    谢芳华失笑。

    秦铮伸手拉住她的手,“你刚刚捶我那一下好疼,揉揉。”

    “好,给你揉揉。”谢芳华轻轻给他揉按了两下,挑着眉梢,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还疼吗?”

    “腰不疼了。”秦铮摇头,伸手将她拽到怀里,凑近她耳边,小声说,“可是,今晚上心怕是要疼一晚上了。长夜漫漫,你在身边,如何忍得啊。”

    谢芳华轻笑,仰起脸,看着他,“那……分房睡?”

    秦铮果断地摇头,“不要。”

    ------题外话------

    第四天的存稿,也是这个礼拜最后一天的存稿。不明白情况的亲,可能没看到前面的题外话,往前翻三章,去看题外话。下礼拜一见亲爱的们,么么么么(* ̄3)( ̄*)。

第八十五章沐清醒来

    当日夜,秦铮的书信送往了京城。他自然没对秦钰提谢芳华怀孕之事。

    谢芳华下午大睡了一觉,晚上自然睡不着了,拉着秦铮,一起上房顶上看星星。

    秦铮自然陪着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上了房顶,手一直揽着她的腰,分外小心谨慎。

    谢芳华无奈地看着她,小声说,“你用不着这么谨慎,如今月份这么浅,你就这样的紧张,以后呢?”

    秦铮也无奈,小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想着你肚子里如今有了孩子,就不由得紧张。爹娘都在京城,爷爷、子归兄都不在身边。你又是这副身子骨,我心里没底。”

    谢芳华握住他的手,“我自己会小心的,会把他平安生下来的,你不要太紧张,看着你紧张,我也跟着你紧张。”

    秦铮闻言点头,“那好吧,我试着不紧张。”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搂着她腰的手一点儿也没放松。

    谢芳华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

    以前的时候,她看天,从来都是为了观看星象风云,上一世,她觉得,上天对她不公。如今却觉得上天对她实在太过厚爱,她心里全部都是对上天的感激。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她对未来生起憧憬和希望以及斗志。

    无论如何,她要活着。

    不要像父母一样,丢下她和哥哥,要和秦铮一起,看着他成长,娶妻,生子。

    她会陪着他,教导他,他可以和他的父亲一样的任性张扬轻狂,这个小生命是这样的来之不易,她会好好的保护他,珍惜他,疼爱他。

    他相信,秦铮也会如她一样的。

    把他从小没从英亲王那里得到的东西,都会悉数的给他的儿子。

    他们的孩子。

    只要这样想着,就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两个人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天空,夜风静静,有些许清凉,不如白日里的燥热。

    大约待了半个时辰,秦铮还是忍不住开口,“回房吧,仔细染了寒气。”

    谢芳华偏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后,秦铮吩咐人抬来温水沐浴。

    沐浴后,谢芳华上了床,见秦铮坐在桌前,喝着茶,没打算上床的样子,不由喊他,“你不困吗?”

    秦铮道,“困。”

    “那还不快上床睡。”谢芳华催他。

    秦铮放下茶盏,对她道,“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睡。”

    谢芳华不解。

    秦铮揉揉眉心,有点儿痛苦地道,“我怕我现在随你上床后乱来,还是你先睡吧,你睡着了,我自然就克制不想乱来了。”

    谢芳华一时无语,又有些好笑,但想着如今已经知道有了孩子,而且这副身子这么差,确实该顾忌克制不该再折腾了。便点点头,将帷幔放下,身子转向里侧,睡了。

    她睡的很快,几乎是身体刚躺去床上,便睡着了。

    秦铮坐在窗前,看着她,透过帷幔,他目光温柔,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爱的女人,是这样的坚强,他的孩子,是这样的坚强。

    他没有道理比他们差。

    他坐了许久,站起身,走到床前,挑开帷幔,里面的人儿睡的极熟,他轻轻地脱了外衣,慢慢地不弄出动静地躺在了她的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

    谢芳华似有所感,身子向他怀里靠了靠,将头埋进他的臂弯里,继续熟睡。

    秦铮勾起嘴角,笑容蔓开,偏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之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色刚亮,小橙子便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告,“小王爷、小王妃,李大人醒了。”

    谢芳华立即睁开了眼睛,腾地坐起了身,急声问,“你说李沐清醒了?”

    “是,刚刚醒来。”小橙子立即回话。

    谢芳华转头看向秦铮。

    秦铮慢慢地坐起身,对她道,“我们梳洗一下,现在就过去。”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起身,简单地梳洗,穿戴妥当,出了房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小橙子没撑伞,衣服上也只落了点点印记。

    秦铮和谢芳华刚踏出房门,侍画便递过来两把伞。

    谢芳华向外看了一眼,摇头,“不用打了吧。”

    秦铮却随手接过来,撑在她头顶,只道,“走吧。”

    谢芳华无奈,只得被他罩在伞下,跟着他一起前往李沐清的住处。

    来到李沐清所住的院落,便见李沐清倚着门框,站在屋门口,微微仰着头看着外面的天空,蒙蒙细雨落下,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宁静如这天空下的微雨的气息。

    谢芳华忽然停住了脚步。

    秦铮也随着她一起停住了脚步。

    李沐清本来看着天空,在二人刚出现在门口时,似有所感,收回视线,向他们看来。

    隔着蒙蒙烟雨,一个站在屋门口,两个人站在院门口的雨伞下。

    除了滴滴雨声,四周都静静的。

    李沐清额前两缕白发,在微风吹过房檐时,如雪一样的白。

    谢芳华眼圈涌上湿润,又压下,心中五味陈杂。这个曾经对她说,不做他的哥哥,却要护着她的男子,一路走来,待她极厚重。

    这厚重甚至是超越了生命。

    秦铮似乎感觉到她心里情绪的波动,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谢芳华偏头看他,他清俊的容颜在蒙蒙细雨中,有些许的紧绷,她心有所感,紧紧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对他露出笑意,“人醒来就好,我们过去吧。”

    秦铮面色瞬间舒缓了,点了点头。

    二人一起走了过去。

    李沐清便静静地看着二人走来。

    二人来到门口,秦铮撤了伞,李沐清忽然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伸手揉揉眉心,对二人露出笑意,“原来不是梦。”

    谢芳华心下一酸,上前了一步,对他道,“自然不是梦,我怎么会轻易地死了呢。”

    “是啊,你怎么会轻易的死了呢。”李沐清看向秦铮,对他道,“有你在,她自然会无事的啊。”

    秦铮抿了一下嘴角,对他道,“她怀孕了,不能染上凉气,我们里面说。”

    李沐清一怔,又转头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露出笑意,十分之温暖,将细雨的微凉一下子都驱散了,她对李沐清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做他的干爹吧。”

    李沐清看着谢芳华如花笑颜,似乎如青莲徐徐绽开,他薄唇动了动,好半响,露出温暖的笑意,“你竟然有喜了。”顿了顿,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侧过身子,请二人进屋。

    踏入内室后,谢芳华将如何从绝命机关出来,又如何为了隐瞒背后之人,设下了棋局,假死之事,逐一说了。即便已经过了多天,她心中依然有愧。

    秦铮坐在一旁,没做言语。

    李沐清听罢后,云淡风轻地伸手碰了碰额前的两缕白发,随意不在乎地笑了笑,“只要你平安,这两缕头发不算什么。自此后,这也算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了。以后走到哪里,不用我拿出代表身份的令牌,有人就会一眼认出我来。也不是坏事儿,省了许多麻烦。”

    谢芳华压制着心中的难受,“你虽然如此说,但我心中还是……”

    李沐清摇头,打断她的话,“你对我不必愧疚,论起深重来,这怎么敌得过秦铮兄为你所做之事。我也是为了我们南秦江山,我右相府几代相爷门第。你怎么能死?”

    谢芳华无奈地笑了,“你何必说这些话来宽慰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

    “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话,就更不必说了。”李沐清勾起嘴角,扫了秦铮一眼,慢慢地道,“再说下去,你身边的男人该醋了。”

    谢芳华顿时失笑。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若不是因为你如此,你当我孩子的干爹还不够格呢。”

    李沐清挑眉,“那如今够格了?”

    “勉强将就。”秦铮道。

    李沐清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反而对谢芳华询问起何时查出有喜,几个月之事来。

    谢芳华逐一与他说了。

    李沐清轻叹,“这个孩子,也是得天道厚爱,那么险的机关,你身体又多经波折受伤。难为他至今平安无恙。定然是个有福之人。”顿了顿,又道,“我做他干爹,有福气了。”

    “便宜你了。”秦铮又轻哼了一声。

    李沐清闻言随意地摸了摸那两缕雪白的青丝,看着秦铮。

    秦铮顿时不说话了。

    谢芳华忽然觉得好笑,她心里明白,不止是她愧疚,秦铮也是有些许愧疚的,以后在李沐清的面前,他能让的东西,也就让了,比如呈口舌之快。

    李沐清又询问了关于绝命李家之事,秦铮将与对荥阳郑氏和绝命李家的处置简略地说了。

    李沐清听罢后点点头,淡淡道,“荥阳郑氏出了个郑孝扬,保住了世家门庭,绝命李家不识时务,没有郑孝扬这样的子孙,只能认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谢芳华想起他在荥阳郑氏府宅对绝命李家的人发难之事,心下又生感慨。

    三人正说着话,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而来,不多时,冲进了别桩,马不停蹄,又向这处院子而来。三人止了话,齐齐向外看去。

    只见,有两匹马,当先一人是郑孝扬,另外一人是轻歌。

第八十六章先来后到

    郑孝扬本就回到了荥阳城,去处理荥阳郑氏同宗那些人的尸首,但是轻歌能这么快来到,还是让谢芳华讶异的。

    她立即站起身,迎了出去。

    秦铮和李沐清也随着她起身,走出了房门。

    郑孝扬翻身下马,扔了马缰绳,大步来到谢芳华面前,对她道,“我听管家说你有喜了?”

    谢芳华点点头,顾不上与他多说,看向轻歌,不待他下马,立即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荥阳城?”

    轻歌一身风尘,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本来紧绷的脸在听到郑孝扬那句话时,面上露出喜色,惊异道,“你有喜了?这是真的?”

    谢芳华点点头。

    轻歌上上下下打量她,带着怀疑的眼神,有些不信地道,“在京城时,你就受了极重的伤,来到荥阳城后,听说你又受了极重的伤,怎么会有喜?”

    谢芳华伸手摸摸小腹,笑了一下,“这个孩子很坚强,我两次受重伤,又奔波折腾,他竟然平安,我也很意外。是昨日才查出来的。”

    轻歌盯着谢芳华的肚子,仍旧怀疑,“你这么清瘦,快成一根竹竿了,你确定没诊错?”

    谢芳华无奈地看着他,“你在怀疑我的医术?”

    轻歌咳嗽了一声,“你的医术虽然极好,但也没言宸哥哥好。”话落,他对她伸出手,“我的医术虽然不好,但是给你诊个喜脉,还是不在话下的。”

    谢芳华将手递给他,“好,你来诊脉。”

    轻歌将手按在了她手腕上,脸色十分的郑重,片刻后,郑重的脸色奇异地变化起来,好半响,他才放下手,不可思议地道,“真的是喜脉。”

    “我怎么能诊错?”谢芳华瞪了他一眼,“你还没回我的话,昨日夜,我们才收到秦钰的书信,你怎么来的这样快?京城据这里,可是不近。”

    “听说你受了重伤,九死一生,得到皇命时,我没耽误,快马加鞭,连夜赶路,便快了些。”轻歌扔了马缰,摸摸肚皮,“饿死我了,有饭吗?”

    “当然有了,你一直没吃饭?”谢芳华偏头看了侍画一眼。

    侍画意会,立即去了。

    轻歌随意地道,“急着赶路来见你,吃饭这种小事儿,谁还在乎?”话落,他上前一步,伸手拍拍秦铮肩膀,“孩子生下来,要喊我小舅舅啊。”

    秦铮拂开他的手,挑眉道,“为人长辈,总要有的样子。”

    轻歌翻白眼,“我没有长辈的样子吗?”

    “目前看不出来。”秦铮道。

    “没长辈的样子,也是长辈。”轻歌伸了伸腰,转头问谢芳华,“有言宸哥哥的消息没有?”

    “没有。”谢芳华摇头。

    轻歌嘎了嘎嘴,“我相信言宸哥哥,他不会害你。”

    “我也信。”谢芳华颔首。

    轻歌不再多言。

    郑孝扬一直站在旁边,没接上话,此时见二人说完,立即上前,对秦铮说,“我要做孩子的干爹。”

    秦铮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你来晚了一步。”

    “什么意思?”郑孝扬挑眉。

    秦铮看了李沐清一眼,“孩子的干爹已经认下了。”

    郑孝扬顺着秦铮的视线,便看到了李沐清,吓了一跳,“你醒来了?”

    李沐清点点头。

    郑孝扬扁扁嘴,对他道,“我可是在绝命机关下和他们以及这个孩子九死一生的交情。”

    李沐清微笑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两侧的雪白的发丝,“那也要有所谓的先来后到。”

    郑孝扬看到他如雪的白发,一噎,转头对秦铮道,“他这是在以这两缕白头发做威胁?这是右相府出身丞相司职的李大人该做的事儿?”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郑孝扬又转向谢芳华,打着商量道,“其实,孩子也可以有第二个干爹,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谢芳华好笑地对他道,“这个你到不必争抢,你要娶金燕,不是干爹,以后也是姑父,认了干爹,反而乱了辈分。”

    郑孝扬闻言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好吧。”

    谢芳华转向侍墨,对她吩咐,“先带轻歌去沐浴,之后过来这里吃饭。”

    侍墨垂首,看向轻歌。

    轻歌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嫌恶地皱了皱眉,点点头,跟着侍墨去了。

    郑孝扬随着秦铮、李沐清、谢芳华三人进了屋。

    秦铮对他问,“荥阳郑氏那些人等的安葬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了。”郑孝扬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疲惫地道,“累死小爷了。”

    “既然处理妥当了,你明日便回京吧。”秦铮又道。

    郑孝扬蹙眉,“你让我回京?”话落,又看向谢芳华,“那你们呢?”

    谢芳华道,“我们打算去漠北。”

    郑孝扬将杯子在手中转了一圈,说道,“我也想去漠北。”

    秦铮对他挑眉,“郑公、大老爷、郑孝纯,都在京城。荥阳城的事情,很快就会传进京去,你确定这时候不回去安抚住他们?若是他们做出些什么,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儿。虽然秦钰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他们,但若是他们不识时务,就不好说了,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郑孝扬咸咸淡淡地道,“我本来是想回去先把府邸安置了,但后来想想,若是这时候回去,他们不见得领我的情,得我的好,没准,就是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不如不回去,让时间来验证我做的是对的,他们做的是错的。”

    秦铮看着他,眯起眼睛,“你倒是会打算。”

    郑孝扬忽然笑了,手指敲了敲桌面,“不会打算怎么行?荥阳郑氏被我毁了,但是郑氏门庭以后还要我顶着。你给皇上传一封信,就说无论他们怎么折腾,皇上该处罚就处罚,只留他们一条命在京中就行了,我便跟着你们吧,待有朝一日回京,他们估计也改了个样子了,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做对了,兴许未来,我不用太辛苦。”

    秦铮蹙眉,“我们虽然去漠北,但不见得在漠北多待。你是去漠北军营打算再立功?还是……”

    “自然是跟着你们,立功什么的,小爷虽然看重,但我觉得吧,在你们身边,前途更大些。”郑孝扬笑看着二人,“反正,小爷也不是无用之人,最擅长淘弄好草好药。你的女人和孩子,哪里就不需要好草好药了?”

    “行,那你就跟着吧。”秦铮闻言痛快地应承了。

    郑孝扬转头对谢芳华眨眨眼睛。

    谢芳华失笑,“跟着我们,总会不停的奔波,没准,还会有危险。荥阳郑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事已至此,郑氏门庭以后就靠你了,你的良苦用心,你父兄应该也会想明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父兄该不会与你反目,若是为了这个,我倒觉得,你不必如此。你此时回京,皇上定然会器重你。”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人这一辈子,过早地妄图安逸不对,一眼能看透一生,有什么意思。跟着你们也算是让我去开开眼界。”郑孝扬对她摆摆手,“反正我是跟定你们了,有什么活,尽管指使我。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不会有怨言的,没准他出生后,一眼就喜欢我了。”

    谢芳华闻言笑着住了口,不再多说了。郑孝扬虽然这样说,但是她心里明白,他不回京,自然多半是不放心她和秦铮,尤其她如今有身孕在身,他跟着,多少也是个照料。

    李沐清见郑孝扬不再说了,便对秦铮和谢芳华道,“皇上在我离京前交代了,你们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如今芳华怀有身孕,我更应该在身边照料,更何况,还是我的干儿子。”

    秦铮闻言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不是女儿?”

    李沐清微笑地看向谢芳华,“我想芳华一定希望是个男孩。”

    谢芳华肯定地点点头,“正是。”

    李沐清笑道,“你希望的事儿,我便相信能让你满意。”

    秦铮又翻了个白眼,伸手拉起谢芳华,恶声恶气地道,“走了,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我还不累。”谢芳华摇头。

    “我说你累了,你就累了。”秦铮将她拽起,虽然是拽,语气霸道,但动作还是小心翼翼。

    谢芳华立即道,“轻歌还没回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你休息好了再问,他一路奔波来这里,马不停蹄,定然累坏了,也是要休息的。你不让他休息,如何忍心?”秦铮道。

    谢芳华闻言觉得他说的有理,无奈地点头,“那好吧。”

    秦铮拉着她出了李沐清居住的院子。

    二人走后,郑孝扬大翻白眼,“一个孕妇,谁稀罕啊,这样的醋也吃。”

    李沐清失笑,“以后隔三差五,便给他找些不痛快好了,免得他过得太舒坦如意。”

    郑孝扬无语,“他过得舒坦如意吗?你没看他坐在那里,虽然与我们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地瞄着他的女人,生怕出状况似的。”

    李沐清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正因为如此,我才给他找点儿别的心思,免得整日里紧张,弄得别人也跟着他一起紧张。”

    郑孝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带下,伸手拍拍李沐清肩膀,“不愧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的心思,你倒是猜得透。以后你在朝中为官,没人敢为难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兄弟我以后就靠你帮衬了啊。”

    李沐清微笑颔首,“好说。”

    T

第八十七章轻歌当年

    轻歌沐浴之后,侍画交代了秦铮的话,让他先好生休息,他便大吃了一顿,睡去了。

    连日夜的纵马疾奔,跑死了两匹马,他自然累坏了。

    秦铮和谢芳华回到居住的院子后,秦铮板着脸,拉着谢芳华上床休息。

    谢芳华无奈地看着他,“有喜了,更不宜多躺着。”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

    谢芳华嗔了他一眼,“李沐清是故意的,你吃什么醋?小心他背后笑话你。”

    秦铮瞪了她一眼,“爷知道。”

    “知道你还吃醋?”谢芳华好笑地看着他。

    秦铮拉着她坐下,蹙眉,对她问,“我是不是真的太过紧张了?”

    谢芳华点头。

    秦铮揉揉眉心,“总怕照看不好你,这紧张也不是我能自控住的。”

    谢芳华轻笑,靠在他怀里,想着秦铮啊,他何曾因为什么胆小怯阵紧张过?如今他这样子,让她觉得,这一世,总是值了。

    傍晚时分,轻歌睡醒了,前来找谢芳华。

    谢芳华见他睡醒一觉,精神气爽,便笑着对他道,“荥阳城是重城,以后你身上的担子怕是极重。像今日这样睡一天的事儿,以后怕是少有了。”

    轻歌勾起唇角,不在乎地笑着摆摆手,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道,“比起无名山,这荥阳城算什么。我玩着就能把它治理好,有那等不听话的,直接扒光了挂城门上去,看谁见了以后还会不听话。”

    谢芳华一时无语。

    秦铮失笑,赞同地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方法。”

    轻歌给了他一个志同道合的眼神。

    谢芳华看着轻歌,斟酌了一下,低声问,“你那日给我传信的内容,我至今不敢相信。如今你与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轻歌喝了一口茶,随意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太清楚。”话落,他挠挠头,“我记事儿起,就在忠勇侯府内养着。后来,有一天,老侯爷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去无名山。”

    谢芳华讶异,“你自小长于忠勇侯府?”

    轻歌点头,“是啊。”

    “为何我没有印象?”谢芳华看着他。

    轻歌顿时笑了,“你是忠勇侯府小姐,长于内院深闺,忠勇侯府虽然人丁稀薄,仆从不多,但也只是相对其它高门府宅来说,论起来,人还是不少的,你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出来。尤其还是我这种养在外院由护院照料的。”

    谢芳华想了想,觉得也是,点点头。

    轻歌继续道,“老侯爷对我说了我的身世,我起初也是震惊不敢置信的,但是老侯爷怎么可能会说谎?他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爷爷?”谢芳华更是惊异了。

    “嗯。”轻歌点头,“是老侯爷,也就是我的外公。”

    谢芳华想着爷爷瞒的可真严实,她竟然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她问,“那哥哥呢?他可知道?”

    轻歌摇头,“也不知吧。”

    谢芳华叹了口气,“后来呢?你知道身世后,决定跟我去无名山了?”

    轻歌回忆道,“当时,老侯爷对我说,我的身份,可能永远,都不能对世人公开。我娘是谁,我爹是谁?一辈子,怕都只能是个咽在肚子里的秘密。家世、门第,我都指望不上。我的未来,也不能依靠忠勇侯府,毕竟忠勇侯府未来的情形尤未可知,恐怕都不能自保,他一直将我当做忠勇侯府收养的孩子,也是怕有朝一日,忠勇侯府有难,能保下我。我的未来,只能靠自己。”

    谢芳华颔首,当年爷爷有这样的顾虑也是应了这些年的世事变化。

    轻歌又道,“老侯爷说你去了无名山,他不放心,但又不能阻止你去,说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小,就要肩负起谢氏的重担,感慨他自己已经年迈,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知护不住谢氏了,不止护不住谢氏,也护不住我们。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无名山虽然是个地狱般的炼狱,但是,也是最磨砺人的地方。若是能活着出来,那么,凭一己之身,将来,必定有大成就。”

    谢芳华点头。

    “当年,我虽然年幼,但经过老侯爷与我说了一番话后,我还是能分析出利弊,我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依靠忠勇侯府这把大伞庇护着,我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世,不想就这样父不能认,母不能见。”轻歌说着,面色忽然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沉重,“我便应了。”

    谢芳华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又点了点头。

    轻歌忽然一笑,“当年,你我先后出了城,后来,前往无名山,我刻意做些事情,让你记住我,互相照料。后来,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你果然信我了。”

    谢芳华伸手揉揉额头,瞪了他一眼,“这些年,竟不知你心机这么深。”

    轻歌翻了个白眼。

    谢芳华笑着问他,“爷爷当年是不是对你嘱咐,不能与我多说这些事情?”

    轻歌摇头,“到没嘱咐不能对你说,只说不可轻易说。”顿了顿,又道,“后来你建立天机阁,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必说了,怕你对我另眼相待。”

    谢芳华觉得有理,若是当年,她知晓他身世,怕是会纠葛不知怎样对他派用了。

    秦铮一直听着二人说话,此时开口问,“如今你入朝,据闻左相对你甚为赏识,至今,左相是否仍旧不知你的身份身世?”

    轻歌点头,“不知。”

    秦铮笑了一下,“左相这老家伙,这么多年,一直饮恨没有出息的儿子,如今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他自己却不知道。活该。”

    轻歌喷笑,斜眼看秦铮,“你是跟他有多大的仇怨?怎么老是看他不顺眼?”

    秦铮哼了一声。

    谢芳华抿着嘴笑,“因为左相是秦钰那一派的人,他和秦钰自小不对卯。”

    轻歌恍然。

    谢芳华转头对秦铮问,“北齐那边已经收到我们南秦的国书有些时日了吧?怎么还没有动静?姑姑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秦铮不在意地道,“姑姑想必自有主意,北齐还没有动静,说明还未决断。”

    “只能等着了。”谢芳华叹了口气,对秦铮道,“如今李沐清已经醒了,我们何时启程?”

    秦铮还没答话,轻歌蹙眉道,“你们急什么,我刚刚来到这里,还没熟悉这里的事务,你们最少也要再等三四日,再说,你如今有喜了,身体这么差,还是先调养几天再赶路。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着想。”

    “有道理。”秦铮颔首赞同。

    谢芳华点头,“好吧。”

    就此商定后,轻歌又与二人闲聊了片刻,一起用过晚饭后,出了院子。

    秦铮对谢芳华问,“还去看星星?”

    谢芳华失笑,“今日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日的雨,如今雨虽然停了,但天还阴着,哪里有什么星星?”

    秦铮向外看了一眼,一时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语,没说话。

    谢芳华伸手拉他,“你这两日,都未曾睡好,我们上床休息吧。”

    “太早了,怎么能睡得着?”秦铮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随着她起身。

    谢芳华对他笑道,“你可以给我讲故事。”

    秦铮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怪异,“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听故事?”

    谢芳华伸手摸摸肚子,温柔地道,“我听老人说,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时,也是能听得懂话的,我虽然是大人了,但是他小啊,你可以讲给他听。”

    “真的?”秦铮问。

    “真的。”谢芳华点头。

    秦铮盯着她的肚子,嘟囔,“这么个小东西,如今,在你的肚子里,怕是还没我手指头大,能听得懂吗?”

    “待他生下来,你问问他。”谢芳华轻笑。

    “好吧。上床。讲故事。”秦铮语调欢快起来,反手拉着谢芳华上了床。

    躺在床上后,秦铮斟酌再三,择了一个故事讲起来。他讲的绘声绘色,有滋有味。

    谢芳华听着都不由得入了神。

    一个故事讲罢,秦铮口渴,下床去喝水。

    谢芳华趁机问他,“你的故事怎么讲的这么好?跟茶楼里说书先生说的话本子似的。”

    秦铮灌了一起水,倚着桌案,挑眉得意地看着她,“还想听?”

    谢芳华立即点头。

    “以前,闲来无事儿的时候,燕亭便拉着我去茶楼酒肆听说书先生讲话本子,听多了,讲这个何难?你要听的话,多的是。够我讲到你肚子里面的小东西生出来的了。”秦铮说着,走回床前。

    谢芳华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微笑地看着他,不客气地道,“那么以后就辛苦你了。”

    秦铮坐回床上,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宠溺地道,“你这女人,以后可不要有子万事足,不拿我这个夫君当回事儿。”

    谢芳华忍不住低笑,笑意融入了眼角眉梢,点头,“我尽量吧。”

    秦铮看着她的笑颜,心神荡漾,低头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一记,直到呼吸紊乱,几欲窒息,才勉强控制住,有些懊恼地指控道,“你诚心勾引我。”

    谢芳华委屈地看着她。

    秦铮露出无奈的表情,无奈地挥手熄了灯。

第八十八章遇杀则杀

    第二日一早,轻歌早早便来了谢芳华和秦铮所住的院子。

    二人刚起身,见他这么早来到,秦铮挑眉问,“你不去处理事务,一大早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轻歌道,“你闲着也是闲着,与我一起帮帮忙呗。”

    秦铮立即道,“不去,你的事情你自己做。”

    轻歌扶着门框,看着他,“你真不去?”

    “不去。”秦铮摇头,“爷没那闲工夫。”

    轻歌转向谢芳华,露出委屈的神色,“芳华,我来时看了,荥阳城一团乱麻,实在让人头疼。你虽然有喜了,但是月份还浅得很,你随我去府衙呗,你只坐在那里,帮我出出主意就行,也不耽误你养身子。好不好?”

    谢芳华好笑。

    秦铮顿时对轻歌怒目而视,冷声说,“你胆子可真肥!”

    轻歌给了他一个你能奈我何的眼神,挑衅地看着他,手无意识地敲着门框,慢悠悠地道,“小王爷恼什么?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芳华与我,一直都是自己人呢。你不帮忙,也不能阻止我找人帮忙吧。”

    秦铮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气息。

    轻歌顿时双手平举,嘻嘻一笑,“别这么认真嘛,荥阳城你比我熟悉,帮忙出出主意,让我尽快的理顺这里的事物,也累不着你,兴许,我腾出手来,还能帮你们做别的有用的事情。”顿了顿,他道,“毕竟,这么些年,我和言宸哥哥打交道的时候最多,他在哪里,我一时找不到,但不代表总也找不到。”

    秦铮闻言收起神色,摆摆手,“你先去,我一会儿就过去。”

    “好嘞!”轻歌见他应允,转身欢快地走了。

    谢芳华失笑,轻歌还跟以前一样,性子皮得很,不过,这样极好,她身边的人,言宸多久没音讯了,云澜哥哥不知所踪,李沐清染了两缕白发,其余人都渐渐地改了当初的样子,只有他没变,真好。

    “讨厌鬼!”秦铮不满地对谢芳华嘟囔,“打扰爷清静。”

    谢芳华伸手捶了他一下,“不准你这样说他。”

    秦铮挑眉。

    谢芳华摸摸他的俊颜,有些好笑,又好气地道,“他也是好心,见你总是寸步不离的盯着我,免得总是紧张,让我也跟着你紧张,给你找点儿事情做而已。”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

    谢芳华伸手推他,“先用早饭吧,吃过饭后,你就去帮她。”

    “那你呢?”秦铮问,“你与我一起去?”

    谢芳华摇头,“我去找李沐清和郑孝扬商议一下几日后启程的路线,再找些蛛丝马迹。”

    “好吧,但你不准累到。”秦铮不放心地嘱咐。

    “知道了,放心吧。”谢芳华嘟囔,“你也快赶上秦钰的婆妈了。”

    秦铮瞪了她一眼,“爷能跟他一样吗?他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谢芳华无语。

    二人用罢饭后,秦铮先将谢芳华送去了李沐清住处,嘱咐了李沐清一番,便去府衙寻轻歌帮助他处理事物了。

    李沐清在秦铮走后,对谢芳华笑道,“从小到大,都不曾见他这个样子过。”

    谢芳华抿着嘴笑,“我也不曾见过。”

    李沐清叹了口气,“全天下的福气似乎都让他一个人占了一样。会选择出身也就罢了,连终身也一样让人羡慕不来。”

    谢芳华好笑地看着他,“说这些做什么?外人看他光鲜的外衣也就罢了,你就不必说了。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如今还一脚悬在鬼门关外,不知道哪一日,另一只脚就踏进去了。”

    “也对!”李沐清笑着点头。

    谢芳华便与他商议关于离开荥阳城前往漠北并且她的计划是回天机阁一趟,以及,若是北齐那边姑姑再没有消息传来,若有必要,她想再去一趟北齐之事。

    李沐清听罢,思索片刻道,“去北齐,要慎重,其余的到都好说,毕竟如今你有孕在身。”

    谢芳华颔首。

    二人就着沿途要走的路线商议一番,一个时辰后,规划出了一个方案。

    途经东隐寺、青云关,直通漠北。

    一个时辰后,二人规划出路线后,郑孝扬也从外面回来了,进屋后,对二人挑眉,“我们的小王爷放心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李沐清扫了他一眼,笑道,“是我他就放心,是你自然不放心。”

    郑孝扬翻了个白眼,坐下身,看到二人桌子上划出的路线图,拿过来看一眼,问,“什么时候动身启程?”

    “打算再三日后。”谢芳华道。

    郑孝扬点点头,随手放下规划的路线图,看了李沐清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又觉得不好说,张开嘴,又闭上了。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李沐清对他道。

    郑孝扬眨眨眼睛,忽然面色露出幽深,转头对李沐清问,“你们右相府和绝命李家,多少代多少年来,当真一直没有来往?”

    李沐清一怔,“你什么意思?”

    郑孝扬挠挠头,“我发现了一件事儿,与你右相府有关,也与绝命李家有关。”

    李沐清看着他,静待下文。

    谢芳华也看着郑孝扬。

    郑孝扬伸手向怀里一摸,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沐清,“你看这个。”

    李沐清伸手接过,只见信封裹着,外皮是草皮的封纸,什么也没写,他伸手一抖,从里面掉出一封信笺。信笺也是草纸,质地极其低次。

    是一封信。

    上面只有四个字:遇杀则杀。

    李沐清看过之后,脸色奇异地变幻了一下,睫毛猛地跳动了一下,极其细微。

    但是谢芳华和郑孝扬都是心细之人,还是明显地观察到了。

    谢芳华凑近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不解地看向郑孝扬。

    郑孝扬给了他一个深远的眼神。

    谢芳华更是不解了。

    李沐清捏着信笺,沉默片刻,对郑孝扬问,“这是哪里来的?”

    郑孝扬道,“在我家柴房里的干草下压着。”

    李沐清看着他。

    郑孝扬补充,“就是关押绝命李家的那间柴房,里面铺了许多的干草,在李霄所在的地上的干草下。”

    李沐清抿起嘴角,不再询问。

    谢芳华看着二人,忍不住开口,“怎么了?这封信,没有署名,可有什么问题?李霄的信?与右相府有关系?”

    郑孝扬意味幽深,“怕是关系大了。”

    李沐清依旧沉默着,眸光忽明忽暗。

    谢芳华鲜少看到李沐清这样的表情,似乎隐隐地压制克制着情绪,她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信笺,对着那四个字看了又看,依然没发现什么。

    过了片刻,李沐清对郑孝扬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自小有两个爱好,一个呢,就是搜集奇珍异草,还有一个,就是搜集当世大家的书法笔迹。”郑孝扬慢慢地道。

    李沐清点了点头。

    谢芳华忽然有些了悟。

    李沐清又沉默片刻,抬头对谢芳华道,“这个信笺,是家父的笔迹。”

    谢芳华虽然隐约了悟,但还是惊了一跳,他腾地站了起来,对李沐清道,“当真?”

    李沐清颔首,抿唇道,“家父的笔迹,别人兴许不识得,但是我是他的儿子,怎能不识?”话落,他伸手指了指那个“杀”字,道,“父亲写这个字,习惯以提字首来写,当今,我还没见过谁再与他一般,如此写这个字。”

    “对,正是这个字。”郑孝扬颔首,“我府中收了一篇右相昔日的诗篇,有这个杀字,十分之特别,我看到时,便一眼认出了。”

    李沐清看向郑孝扬,“那一篇诗篇呢?可还收着?”

    郑孝扬点头,从怀中取出来,递给他道,“我怕冤枉了人,拿到这份信笺时,特意将这篇诗篇找了出来,对比之下,果然。”

    李沐清伸手接过,他的手有些微抖,好半响才打开,看了一眼,忽然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手中的诗篇接了过来。

    只见,这是一首极短的随性而发的诗篇。

    “兰露恰逢春归尽,薄衫不晓天意寒。翠玉笙箫骨欲瘦,情晚当时最该杀。”

    此“杀”字正是彼“杀”字。

    谢芳华看罢之后,蹙眉,转头问郑孝扬,“这一篇没有署名,你是何时收藏的?怎么肯定是右相的诗篇笔迹?”顿了顿,又道,“右相府笔迹我也拜读过,不曾看到有过这一篇。”

    郑孝扬耸耸肩,“就是当年,无名山那次,我进京那一趟,偶然得到的。”

    谢芳华转向李沐清。

    李沐清慢慢地睁开眼睛,对谢芳华道,“这一篇,确实是父亲的笔迹,当年,他写时,我见过,后来,母亲看到,十分不喜,大怒,给他扔了。那时,正刮着大风,风一吹,就飞出了墙外。父亲没对母亲发恼,后来也没去找。”

    郑孝扬眨眨眼睛,“被我得到了。”

    李沐清不再多言。

    谢芳华慢慢地坐下身,看着李沐清,又看看那封信笺和这篇诗文,半响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右相对朝廷一直忠心耿耿,无论是先皇,还是秦钰,都对其不薄。应该不会做出卖国之事。兴许,与绝命李家不过是有些来往罢了。”

第八十九章忠孝两全

    谢芳华话落,李沐清没说话。

    郑孝扬看了谢芳华一眼,眼皮动了动,也没再多说。

    李沐清又沉默了片刻,对谢芳华道,“派人将秦铮兄喊来,我与他商议一番。”

    谢芳华看着他。

    李沐清面容鲜有的现出肃寂,“这既然是父亲的笔迹,自然要查个清楚明白。不能就这样含混了事。”

    谢芳华闻言也赞同,挥手招来小橙子,对他吩咐了下去。

    小橙子立即去请秦铮了。

    不多时,秦铮便来了。

    进了画堂,他先是走到谢芳华身边,对她问,“累不累?累了便回去休息。”

    谢芳华摇头,“不累。”

    郑孝扬大翻白眼,“你媳妇儿一直在这里,好好地坐着,什么也没干,没拎水没做活,累什么?小爷天还没亮就跑出去做事情,跑了一大圈,你怎么不问问我?”

    “与我何干?”秦铮瞥了他一眼,言外之意,你又不是我媳妇儿。

    郑孝扬一噎。

    秦铮走到李沐清所坐的桌前,拿起那封信笺,看了一眼,颔首,“不错,是你爹的笔迹。”

    李沐清没说话。

    秦铮拿起来摆弄片刻,掂量片刻,又闻了闻纸张,忽然笑了,“这右相老儿是在做什么?这可是近期印出来的纸张,草纸磨成,也就月余。”

    “也正是你出京的日子?”谢芳华惊了一下。

    “可以这么说。”秦铮颔首。

    李沐清的唇紧紧地抿起。

    秦铮放下手中的纸张,对李沐清问,“你爹如今还在京城?还未告老?”

    李沐清摇头,“不知,从出京后,便没与府中传信,不知府中的消息。”

    秦铮点头,转身坐去了谢芳华身边,对门口招手,“进来奉茶。”

    侍画立即走了进来,给秦铮倒了一杯茶,又下去了。

    秦铮端起茶,慢慢地品着。

    李沐清抬眼看他,见他面色寻常,看不出心里所想,他揉揉额头,“此事出乎我的意料,我如今没了主张,你来与我拿个主意。”

    秦铮放下茶盏,对他道,“皇叔对右相府一门何等器重,不必我说,世人皆知。秦钰如今对你何等器重,也不必我说,众人都知。”

    李沐清点头,眉目暗了暗。

    秦铮慢悠悠地道,“但凭这一封信,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也可以肯定,你家老爷子,一定与绝命李家有联系,且联系匪浅。”

    李沐清垂眼不语。

    秦铮看着他,“我昔日曾知晓一件事儿,如今想来,兴许与这件事情有关。”

    李沐清重新抬眼看他。

    秦铮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顿了顿,道,“当年,她的父母一去未回,双双离去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右相曾一度要冲进宫去找皇叔。后来冲到了皇宫门口,碰到了出宫的永康侯,永康侯将他拖回府了。”

    李沐清也看了谢芳华一眼,“这件事情我知道。”

    “后来,他回府后,大醉了三日。过了不久,有一日,他便写了一首诗。”秦铮伸手将郑孝扬一直收留着的纸张拿起来,道,“就是这首。”话落,他慢慢地读了出来,“兰露恰逢春归尽,薄衫不晓天意寒。翠玉笙箫骨欲瘦,情晚当时最该杀。”

    郑孝扬眨眨眼睛,“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秦铮笑了一声,没作答,对李沐清道,“对于忠勇侯府世子和夫人的死,这么多年,怕是右相一直耿耿于怀。”

    李沐清面色大变,“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因为这个,暗中联合绝命李家和荥阳郑氏要毁了南秦江山?”

    秦铮放下那篇诗篇道,“这个就要问右相了。”

    李沐清脸色变幻,又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谢芳华忽然记起,似乎听说过,右相喜欢她娘,当初外公和舅舅也都极其欣赏他。后来因为她爹和她娘两情相悦,也就无疾而终了。她暗暗地叹了口气,上一辈子的恩怨情丝竟这般纠葛。譬如左相和她姑姑相悦还有了轻歌,如今竟然又出右相这样的事情。

    秦铮话落,对李沐清道,“有两种解决的办法,一种是,你直接去信,问问你父亲。另外一种是,上达天听。”

    李沐清看着他。

    秦铮也看着他,淡淡道,“你父亲如今虽然退朝了,但是门生依旧遍天下,右相多年的积累,也极其厚实。绝命李家如今都被我杀了,昔日的荥阳郑氏已经不复存在,由郑孝扬接手了,你去信问你父亲,他这一生,到底求的是什么,想必如今他也会想明白了。”

    李沐清没说话。

    秦铮又道,“上达天听,也就是你将传信将此事禀告秦钰,由他来处理。”顿了顿,他敲着桌面道,“秦钰毕竟是一国之君,如今新登基不久,地位未稳,内忧外患,他的帝王恩威还没彻底的显露。将来嘛,他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李沐清抿唇。

    秦铮话落,站起身,拍拍谢芳华,“你该回去休息了。”

    谢芳华点点头,这事儿谁也帮不了李沐清,毕竟是他的父亲,且又牵连了绝命李家。那“遇杀则杀”四个字,这般时候出现在绝命李家的家主李霄死前所在的地方,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异心凉。

    “你自己考量吧,这件事情谁也帮不了你。忠君为国,还是大义灭亲。忠孝之事本就难两全。”秦铮拉着谢芳华起身,“我送你回去。”

    谢芳华随着他站起身,不再多言,出了房门。

    郑孝扬见二人走了,挪了挪屁股,想起身,后来,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见李沐清脸色沉暗,他凑近他,道,“李沐清,你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李沐清抬眼看向郑孝扬,木木地重复,“我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郑孝扬点头。

    李沐清看着他,目光渐深,片刻后,又变淡变浅,渐渐苍茫。

    郑孝扬瞧着他,“你别告诉我,你这一生,没有最想要的?”

    李沐清垂首,沉默片刻,低声似呢喃的语气说,“我曾经最想要的是谢芳华,但我心中清楚,有秦铮,她就不会嫁给我,本来,我觉得,我有一争高低的本事,但当发现,她心中只有他时,我知道我争不过,便放下了。”顿了顿,他低声道,“如今……还真的没有了。”

    郑孝扬睁大眼睛,“这你也敢与我说?”

    李沐清抬头,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有什么不敢与你说的?当初我求娶她,世人皆知。只不过,是他们大婚路上坎坷的一关罢了。虽然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但我自己会终生记得。”

    郑孝扬看着他,不禁唏嘘,“你是右相府的李沐清啊,皇上器重的丞相司职,未来的相爷非你莫属。朝臣中,年纪轻轻,便这般身居高位,女子嘛,红颜美人虽好,但也不过是英雄的枕边花。既然得不到,放下最好。兴许还能再遇到个心仪的女子。你的路和台阶可比别人高多了,多少人望尘莫及。除了女子,再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李沐清目光幽深,淡淡道,“一眼望尽一生,又有何可期?”

    郑孝扬一时禁了声。

    李沐清继续地道,“我出生在右相府,从出生起,我的路似乎就被安排好了。我记事起,就随着父亲教导,文武兼备,他是我的榜样,我便想着,有朝一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随着我长大成人,我觉得,父亲这样的人并不好,他的一生,世人推崇,身居高位,又如何?外人看着光鲜,可是苦只有自己知道。他和母亲几乎从不吵架,但是却感情寡淡无味。”

    郑孝扬道,“我有父无母,虽然出生荥阳郑氏,但门楣不咋地,没这种感受。我这一生,最想要的是光耀门楣,把郑氏变成可以比肩忠勇侯府、英亲王府的高门望族。”

    李沐清颔首,叹了口气,“我还未入朝时,便得先皇许了承接相府门第,如今得当今皇上器重,人人看我前途一片大好,未来可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又如何?也许是早就安排好的,可我却没有多少兴奋、规划、斗志。我如论如何做,在这个位置上,也许准备太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好。能随手最好的事情,便不会成为心中所想了。”

    “有道理。”郑孝扬点头。

    “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李沐清又问郑孝扬。

    郑孝扬挠挠头,“本来,我是想对你说,纸包不住火,即便如今你去私信,询问尊父,私下处理。当今皇上总有一日会知道。刚刚秦铮兄也说了,未来的皇上,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凡帝王,都有恩威。难免,以后,影响你。”

    李沐清笑了笑,不在乎地摇头,“影响不影响我,于我来说,无甚所谓。”顿了顿,他眉目又暗了暗,“只是父亲……”他抿了抿唇,“让我联想到,是否当初,妹妹犯错,皆是他一手促成。那……”他闭了闭眼,“让我如何……”

    郑孝扬闻言顿时惊呆了,“你妹妹……她……你父亲一手促成?不会吧。”

第九十章没得选择

    李如碧曾经是右相府金尊玉贵的小姐,所有人都没料到,她会在赏花会上用金玉兰来害谢芳华,落得那个赶出家门出家为尼的下场。

    但是当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如碧的身上,却没有人去细究她后来如实说的那番话,堂堂右相府,怎么会进去了个黑衣人抓住她的弱点来威胁他,而且那个黑衣人由她uu小说画出来,是玉兆天。

    似乎连英亲王府都进入了背后人后,众人便觉得背后人处处算计迫害厉害至极,却忘了去细究,堂堂京都城,南秦皇城,怎么就成了豆腐渣,这么任由背后**害而抓不住踪迹?

    有些人,理所当然地归咎到了皇室隐卫宗师身上,也就忽略了,隐卫宗师虽然擅长暗中动作,但到底是南秦皇室一手养成,若是他们作乱,如何拿不住人?

    南秦京城的地盘,天子脚下,却被搅了个天翻地覆。

    北齐暗桩、南秦隐卫宗师,联手便够了吗?

    可有人怀疑朝中重臣?

    郑孝扬呆呆地看着李沐清,经他这一句话,他忽然想到了这些许事儿,虽然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没进南秦京城,但是天下传的沸沸扬扬时,他也是听足了各种言谈和消息。他着实没想到,若是照他这样说,那右相竟然是……

    实在不敢想,滑天下之大稽。

    右相是谁?

    先太皇时便欣赏的年轻一辈的翘楚子弟,先皇时一直备受器重,右相府一门鼎盛,当今皇上又器重李沐清,虽然右相退朝,可是其子却成了他的接班人,有人预料,右相府还会盛华百年。

    若当初,李如碧之事是他一手促成,那么,京城那一番惊天动地之事,兴许也是出自他手,与他有关,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未来,还叫人如何信谁是忠谁是奸?

    郑孝扬看着李沐清不停变化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忽然觉得,比起荥阳郑氏,比起他的辛苦来,李沐清更是不易。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沐清站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信。

    郑孝扬看着他,他并没有避讳他,只见他在信笺上,提笔写到,皇上亲启。

    郑孝扬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转身出了房门。

    忠孝之事,自古便难两全。

    李沐清到底还是在忠孝之间,做出了选择。

    郑孝扬出了李沐清的院子,想了想,向秦铮和谢芳华所住的院子走去。

    来到秦铮和谢芳华所住之处,只见二人并没有在屋中休息,而是坐在院中的桂树下纳凉。

    他走过来,有些嫉妒地道,“你们倒是会享受,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咱们的李大人?”

    “关心有什么用?”秦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丈夫立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郑孝扬叹了口气,“可那是他的父亲。”

    秦铮轻嗤了一声,“是他的父亲不错,可若是为夫不尊、不忠、不义、不亲,为何为子就不能不敬、不爱、不软、不断?”

    郑孝扬一噎,“话虽然如此说,但到底搁在谁的身上都受不住。”

    秦铮闻言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谢芳华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右相,若京中那些事情,都是出自他之手,或者与他有关。他何至于此?就算当初心仪我娘,我娘与我爹因先皇原因故去,爱恨之间,也不至于让他家国不顾吧?”

    郑孝扬也跟着叹了口气,“难说,没准就因为这个。”话落,他挠挠头,“情啊爱啊的,自古以来,因为这个,奇谈之事不知多少。”

    谢芳华摇摇头,“我却不能理解。”话落,他看向秦铮,“当初,我……”她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提这个做什么,又住了口。

    秦铮却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对她道,“当初,我恨不得毁天灭地。”

    谢芳华抿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情到极致,兴许,便可以理解了。

    谁都不是右相,不能体会他当初经历。就如听到她死时的李沐清,若非亲眼所见他至此,如今两缕白发,她也不能想象,他竟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有些事情,旁人说不得,也体会不到。

    “你们两个,都是有了孩子的人了,真是……”郑孝扬见二人手握在一起,翻了个白眼,不忍直视地道,“李沐清如今在给皇上写信。”

    秦铮颔首,似乎早已经料到会如此,没多大情绪。

    “你早就觉得李沐清在这件事情上会心向皇上?”郑孝扬看着秦铮。

    秦铮道,“他没得选择。”

    “怎么说?”郑孝扬问。

    秦铮淡淡道,“如今南秦这个形势,内忧外患,家国之危,半丝不为过,行将差错一步,那么,便是国之倾覆,万劫不复。我们这些人,辛苦奔波,为了什么?南秦千万百姓,众志成诚,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不想成为亡国奴,马下臣?这个时候,哪怕是生父,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愧为家国。毕竟,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家国之事。”

    郑孝扬扁扁嘴,“说的严重了些。”

    “严重?”秦铮挑眉,看着他,“北齐筹备多少年,岂是一个齐言轻单说战争就战争的?那是集举国之力,遍布天下的暗桩,全力而为。我们南秦,皇室隐山隐卫倒戈,再不能为所用,京这一年来,乱象横生。如今,荥阳郑氏和绝命李家倒了,若就此肃清,也就罢了。就怕真是右相,凭他多年来声望,门生遍天下,若是,真再施为,你以为,南秦和北齐,这一仗,能有几分胜负?”

    郑孝扬顿时哑口无言。

    “所以,他没得选择。”秦铮话落,眉目沉暗,“就看秦钰,收到信后,怎样做了。”

    郑孝扬顿时感兴趣,凑近秦铮,“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样做?”

    秦铮闲闲地瞥了他一眼,淡而无味地道,“我了解的是以前的四皇子秦钰,太子秦钰,不是如今的皇帝。”话落,他摆手,“你该滚了,若是闲着没事儿,去帮轻歌,我便不去了。”

    郑孝扬瞪眼,“小爷好不容易才得闲。”

    秦铮看着他不说话。

    郑孝扬站起身,嘟囔了一句“没趣”,拍拍屁股,转身走了。

    他离开后,谢芳华低声说,“你觉得,秦钰会怎样做?”

    “你说呢?”秦铮将话又打个对折,问回来。

    谢芳华想了想,道,“如今,也无非是绝命李家家主李霄死后留下的一封信而已,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还做不得实。李沐清给秦钰去信,也只是据实禀报,待秦钰论断。依我推测,若是此时,右相还在京城的话,秦钰去驾临右相府,与右相亲谈。”

    秦铮闻言忽然嗤笑,“你把他想的也太仁慈了。”

    谢芳华看着他,“你觉得他不会这样做?”

    “不会。”秦铮摇头,“他会将那封信原封不动去派人送去给右相府,同时送去的,还有两杯酒。”

    “嗯?”谢芳华蹙眉。

    秦铮道,“一杯酒有毒,一杯酒无毒。让右相来选择。”

    谢芳华闻言默不作声。

    “这个时候,秦钰不准许再出任何差错。”秦铮道,“今日,李沐清的书信传走,快的话,明日午时,秦钰便能收到。收到后,他多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有动作。后日午时,我们就能得到他传来的消息了。若是不信,你且等着。”

    谢芳华抿唇,“那李沐清呢?他可能猜到。”

    秦铮笑了一下,“李沐清也随我与秦钰一起长大,他心思细,精于看人。你觉得呢?”

    谢芳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希望,不是最差的结果,否则,李沐清这一辈子,怕是被毁了。”

    秦铮不再言语。

    郑孝扬出了二人的院子,便前往府衙,帮助轻歌了。

    轻歌见他来了,就知道秦铮不会来了,对他笑问,“他惯会指使人。”

    “他命好。”郑孝扬哼了一声。

    轻歌不置可否。

    不多时,李沐清所在的院落,一只鹰鸟,飞出了别桩,飞向了高空,飞向京城。

    之后,李沐清房门紧闭,再未出来。

    谢芳华听闻后,派侍画去李沐清的院子,生怕他想不开,出了差错。

    侍画去后,回来说,“李大人说了,让小姐宽心养胎,他无事,能挺得住。”

    谢芳华听罢,更是对他心有不忍。

    秦铮不满地哼道,“爷真怕再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你对他的心疼超过爷。”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也提不起兴致与他玩笑,只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秦铮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好了,你有身子,切忌这般长吁短叹多思多虑。若不是右相所为,秦钰必不会为难他,若真是他所为,他若不想毁了他的儿子,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就不必为他忧心了。”

    谢芳华也知道自己如今无用,帮不上什么忙,点了点头。

    第二日响午,果然如秦铮所料,李沐清的信准时地传到了京城皇宫,秦钰的手里。

    秦钰打开信后,看罢,一时间,眉目沉暗,眼底笼上望不到底的黑色。

第九十一章何为忠奸

    秦铮手攥着信笺,在窗前站了一个时辰后,将小泉子喊了进来。

    小泉子知道发生了大事儿,垂首小心地等着秦钰差遣。

    秦钰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沉声问,“右相呢?如今在何处?”

    小泉子想了想道,“在府中,绝命李家本就和右相府份属同宗,绝命李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儿,右相想必心中也不好受,这两日一直未出府。”

    秦铮手背向身后,对他吩咐,“将这两封信以及这篇诗送去右相府,另外备两杯酒。”

    小泉子抬眼,见秦钰手里的信笺都被他攥出了印痕,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来到他后背,从他手中将信笺抽出,低声试探地问,“皇上,这两杯酒是……”

    秦铮冷声问,“不明白?”

    小泉子顿时激灵了一下子,但右相虽然辞官,还是举足轻重,门生遍天下,这赐酒之事干系甚大。一个弄不好,便朝纲动摇。他咬牙小声说,“奴才愚蠢,请皇上明示。”

    秦钰忽然转过身,看着小泉子。

    小泉子“噗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皇上恕罪。”

    秦钰盯着他看了一眼,“你在朕身边多久了,自己可还记得?”

    小泉子立即道,“从奴才记事起,就在您身边侍候。”

    秦钰道,“从朕记事起,右相就是父皇器重的朝中重臣,左相所不能及。”

    小泉子垂着的头抬起。

    秦钰摆摆手,“是黒还是白,朕没那么多功夫去细查,他既然是右相,是李沐清的父亲,是黑是白,让他自己选吧。”

    小泉子顿时确定了秦钰要做什么,立即道,“奴才一定会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儿,万死不辞。”

    秦钰摆摆手。

    小泉子站起身,退了出去。

    离开御书房,小泉子便谨慎地选了两个心腹之人,交代了一番,带上东西,与他一起出了皇宫,并没有张扬。

    在皇宫门口,碰到了进宫的英亲王妃。

    小泉子给英亲王妃请安。

    英亲王妃对他随口笑道,“出宫给皇上办差?这是要去谁的府上?”

    小泉子垂首,“右相府。”

    英亲王妃愣了一下,“右相府?”

    小泉子点头。

    英亲王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后跟着两个人,英亲王妃在京城自然不是白混的,小泉子身为秦钰身边信任的心腹总管,他的底细,她自然清楚,他出宫去右相府,身后跟着的是他的心腹之人,手里提着一个匣子,不觉纳闷,笑道,“右相都辞官有一阵子了,难道皇上是有朝务要麻烦他?”

    小泉子不知道怎么说,只含混地应了一声。

    英亲王妃见此,便知道应该是重要的事儿,便也不再多问此事,只问,“皇上如今在何处?”

    “王妃进宫去要见皇上?”小泉子见她不问,松了一口气,笑着问。

    英亲王妃点头,“是啊,自从华丫头离开京城后,我一封信都没收到她的,听说在荥阳城出了事儿,我担心死了,如今又听说他和铮儿在一起,可是两个人都没给府里来信,我不放心,进宫去问问皇上。他们定然与皇上有传信往来。”

    小泉子颔首,“小王爷与皇上通了两回信,小王妃倒是一回没通过,她的事情都是李大人向皇上禀告的。”

    英亲王妃笑着摆手,“你去办差吧,我进宫去问问皇上,这两个孩子,一点儿也不考虑我这个当娘的心,走后音讯全无。”

    小泉子连忙道,“小王爷和小王妃大体是怕您担心,才如此。”

    “他们这样子,我更担心。”英亲王妃说着,进了宫门。

    小泉子张了张嘴,想提醒她皇上心情不好,但又怕说了反而走漏风声,便又住了口,带着那二人一起向右相府匆匆去了。

    英亲王妃本就善于观察人,进了宫后,回想小泉子提起右相奇怪的反应,便觉得不太对,她打听了一下皇上在御书房,便径直向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门口,今日十分沉寂。

    英亲王妃说要见皇上,有人立马向里面禀告。

    过了许久,那人从里面出来,小声道,“王妃,皇上请您进去。”

    英亲王妃点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秦钰歪在玉案不远处设置的供他休息的软榻上,眉目低暗,见英亲王妃进来,他有些沉地喊了一声,“大伯母来找朕,可是有事儿?”

    英亲王妃瞅着他,惊了一下,鲜少见秦钰这副样子,身为长辈,且自小看着他长大,无论他是四皇子时,太子时,皇上时,都未在她面前拿捏过架子,哪怕和秦铮一同争抢谢芳华,也没疏远她这个伯母,该对她如何,向来一如既往。她不由得上前两步,来到他跟前,关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秦钰摇摇头,又点点头,对英亲王妃道,“不是秦铮和芳华的事儿,大伯母放心吧。”

    英亲王妃虽然第一时间想到了秦铮和谢芳华,但转而又想,若是他们出事儿,他哪里还会坐在这里,定然坐不住离京了。但听他这样说,还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试探地问,“朝中的事儿?”

    秦钰点了一下头。

    英亲王妃寻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他道,“当年,你父皇登基时,也是诸多事情,虽然不像如今内忧外患,一团乱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京城好一阵子血雨腥风,兄弟相残,骨肉相杀,即便是在无情的帝王家,也令人心痛做苦。”

    秦钰没言声。

    英亲王妃继续道,“如今,南秦三百年来,罕见皇室宗室同心协力,兄弟同心,没有自相残杀,一致对外,这是幸事儿。”顿了顿,看着他又道,“其余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你如今的身体身系南秦江山,千万百姓子民,是朝野内外的支柱,切忌不可伤身,以损龙体。”

    秦钰闻言抬起头,叹了口气,面色舒缓了些,“还是大伯母会宽慰人。”

    英亲王妃顿时笑了,“我不是会宽慰人,而是过来人,我们那一代的事情,看得多了,到如今这个年岁,也算是尝遍了人生百态。但是但凡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我如今有些事情,虽然看开了,但有些事情,还是免不了操神。”

    秦钰闻言也笑了,“让您操神的事情,一直以来不就是他们俩吗?”

    英亲王妃笑着点头,“是啊,那俩孩子,一直让我操心。”

    秦钰顿时了然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慢慢起身,走到玉案前,从抽屉里抽出两封信,转身递给英亲王妃,“这是秦铮来的信。”

    英亲王妃摇头,“他给你写的信,都是朝中大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看这个。来这里就是问问你,他们好不好,你与我说说就行。”

    秦钰闻言笑着将信笺又扔回了抽屉里,对她笑道,“他出京后,动手除荥阳郑氏的暗桩时,遇到了秦怜被玉兆天挟持之事,他去了一趟漠北,因此耽搁了些时候,就在这耽搁的空档,荥阳郑氏那边察觉了,在荥阳城布置了一番,他和郑孝扬中了算计,掉下了绝命机关,芳华和李沐清去时,芳华不小心也掉下了绝命机关,与他竟然在绝命机关里遇见了。”话落,他笑了笑,“他们也算是得上天厚爱,命大得很,侥幸想出办法,出了绝命机关,如今平安无恙了。”

    英亲王妃提着一口气问,“他们可受伤了?华丫头一定又伤上加伤了吧?”

    秦钰颔首,“她自然是受伤了,不过还好,无性命危险,如今在荥阳城内养伤呢。”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秦钰摇摇头,“不曾说,不过依我推断,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京。”

    “他们还有事情要做?”英亲王妃问。

    秦钰颔首,“芳华的魅族血脉,一直是掌控她性命的巨石,若是想不到办法解开,不止她有性命危险,秦铮也有。他们有意去找解决之法,我也觉得当该如此。”

    英亲王妃闻言叹了口气,“也是,这么说,短时间内,他们还真不会回京了。”顿了顿,她又恼恨地道,“这魅族血脉和天道规训真是害人。我也不信上天既然让他们存在这世上,便没有可解决之法,总会有办法的。”

    秦钰点头,“我也信有办法的。”

    英亲王妃舒了一口气,“如今快中秋了,今年他们是不会回京过中秋了,铮儿最喜欢吃我亲手做的桂花月饼。”

    秦钰笑道,“我也喜欢吃,大伯母照样做,给朕送来宫里一份,给他送去荥阳城一份。”

    “这也行?”英亲王妃顿时笑了。

    “行。”秦钰颔首,“我命月落送去,不过您要快点儿做好,明日午时,我就命月落启程。”

    “你们两个馋猫。”英亲王笑着点头,“好,我一会儿回府就做,不耽误明日午时前就给你送进宫里来。”

    秦钰点点头。

    英亲王妃见他虽然与说话间有了些笑意,但是眉目见还笼罩着阴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问,“钰儿,可是右相府出了什么让你为难的大事儿?”

    秦钰眉目动了动,抬头看着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道,“我进宫时,正巧碰上小泉子了。”

    秦钰抿唇,沉默了片刻,也没隐瞒,将李沐清的来信,与信中的内容说了。

    英亲王妃听罢,心惊不已,立即道,“这怎么可能?”

    秦钰看着她,“连大伯母都觉得不可能,也不枉朕难断。”话落,他道,“右相虽然辞官了,但在百姓心里,威望甚高,门生遍布天下。朕也不希望,京中那些事情真是他所为。可是细想之下,若非京城朝中有举足轻重的重臣,又怎么会有人将南秦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我们却抓不住人呢。”

    英亲王妃一时愁云也笼上了眉梢,“你这样一说,却也有道理。可是,若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钰道,“当年,芳华父母之死,世人都以为是父皇所为。”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当年知道谢英和玉婉双双出事儿,我大怒,冲进了皇宫,找你父皇。他虽然未与我明说,但从他情态,我也看出,他也不想他们死。你父皇虽然一直秉承历代皇室遗志,皇室集权,掌控谢氏,但对于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谢英,情分甚笃,还下不去那个手。身为帝王,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秦钰道,“当年右相不曾与您一般入宫找父皇,被永康侯拦住了,后来大醉三日,传出一篇诗稿。满腹杀气。”

    英亲王妃沉默思索片刻,对秦钰道,“小泉子如今怕是到右相府了,你不方便出面,可否让大伯母代你走一趟。”

    英亲王妃看着她。

    英亲王妃道,“当年,李延心仪玉婉,我与玉婉是手帕交,有些事情,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右相在朝中,一直未做不忠之事,即便如此,我也不太相信京中那些搅得翻天覆地之事是他所为。若真是他所为,我也想问问,他难道真是为了玉婉之死?那芳华呢?他为何要害芳华?芳华是玉婉的女儿啊。”

    秦钰颔首,“既然如此,就劳烦大伯母走一趟吧。”

    英亲王妃站起身,“你在宫里等我消息,从右相府出来,我再进宫来寻你。”

    秦钰点头。

    英亲王妃转身出了御书房。

    她离开后,秦钰揉揉眉心,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英亲王妃出了皇宫后,径直驱车前往右相府。

    来到右相府,不待守门人禀报,她便冲了进去,右相府内院静静,她抓了一个人询问,得知右相在会客厅,便径直冲去了右相府会客厅。

    来到会客厅,右相府的管家守在门口,一脸的愁云惨淡,见她来了,连忙见礼,“王妃。”

    “右相呢?”英亲王妃脚步不停,看向里面。

    “在里面。”管家道。

    英亲王妃推开门,冲了进去。

    入眼处,左相坐在桌前,神色平静,他的面前桌案上摆了信笺和两杯酒,小泉子和他心腹两人立在一旁。

    屋中无人说话,气氛十分低暗沉寂。

    英亲王妃冲进来,霎时打破了屋中的死寂。

    左相缓缓地抬起头,向英亲王妃看来。

    小泉子一惊,转回头,低呼了一声,“王妃?”

    英亲王妃看了右相一眼,又对小泉子三人摆摆手,“你们先出去。”

    小泉子一怔,立即面色紧张地道,“奴才是奉旨来办皇上交代的差事儿,王妃这是……”

    “我从皇上那里来的。”英亲王妃意思不言而喻。

    小泉子闻言踌躇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奴才去外面等候,王妃有吩咐,喊奴才一声。”

    英亲王妃摆摆手。

    小泉子带着那二人退了出去。

    英亲王妃上前两步,坐在了右相对面,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信笺,逐一过目后,对右相慢慢开口,“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按理说,不该来掺和这一桩事情,但我今日来,虽然打着皇上同意的名号,到不全是为了皇上。”

    右相看着她,没言语。

    英亲王妃继续道,“这件事情,皇上并没有声张,我今日恰巧进宫,遇到了。我只是在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后,想到了玉婉,想来与你聊聊。毕竟,说到玉婉,我觉得,我算是最有权来与你说说话的人。”

    右相抿唇,依旧没言语。

    英亲王妃看着他,叹了口气,“李延,京中这一年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否是你所为?我想不止是我,皇上,你的儿子,都想不到,怕是任何一个人,也不愿,那个人是你。”

    右相忽然闭上了眼睛。

    英亲王妃见此,心下一沉,“难道真的是你?”

    右相沉默许久,慢慢地点了点头。

    英亲王妃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为什么?难道真如我猜测,你是为了玉婉?但你既是为了玉婉,但华丫头是玉婉的女儿,你屡次害她,于心何忍?”

    右相依旧没言语,破显苍老的脸上现出昏昏沉暗。

    英亲王妃看着他,忽然脑中有什么划过,惊道,“难道你是恨玉婉?所以,她死了,你连她的女儿也想杀?”

    右相还是没言语。

    英亲王妃瞅着他,看了片刻,压制下激动心惊寒凉等等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坐在那里,等着他想开口的时候。

    大约过了整整两盏茶的时间,右相睁开眼睛,看着桌案上的那两杯酒,片刻后,伸手,将其中一杯握在了手里。

    英亲王妃立即出手拦住他,面色端凝地看着他,“若你没有一个交代,我是不会让你喝这杯酒的。”顿了顿,她道,“李延,你这一生,世人推崇,门生遍布天下,身居高位,左相即便屡屡锋芒,想越过你,但即便如今你退下了,他还是左相。没拿到右相的位置。南秦皇室待你不薄,我便也不信,你为何要这般做?只是因情生恨,故生狠?”

    右相闻言慢慢地撤回手,缓缓开口,“王妃,在你的心里,如何来辨忠奸?”

    英亲王妃一怔。

    右相却没等她答话,便沉沉地道,“卖国求荣?背后搅动**?做了不该做的事儿,便是奸臣吗?一心为国汲汲营营,从身到心,忠君为国,便是忠臣?可是这样?”

    英亲王妃一时间被他问住了,思索了一下,道,“世人大体这样判断,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高明见解。”

    右相忽然笑了起来,“王妃是聪明人。”

    英亲王妃摇头,“当不上,我这一辈子过得也是极为糊涂。”

    右相收了笑,“但你有一个好儿子,好儿媳妇儿。”

    英亲王妃不置可否,“这个当然,谁都得承认,这两个孩子不止有本事,且聪明绝顶。”

    右相身子靠在椅子上,慢慢地放松下来,对英亲王妃缓缓幽幽地回忆道,“当年,谢英兄和玉婉离京,陷入了北齐所谋,为了家国,也应天命,他们二人双双死在了外面。我得知后,恨不得去找皇上理论,悲苦怨恨过皇上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也很有心死就此辞官算了的想法。”

    英亲王妃点点头,“我能理解你当时心情。”

    右相继续道,“后来,我没冲到皇宫,半路被永康侯拦住了,他与我说了一番话,将我拖回了府。我沉迷数日,后来,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英亲王妃看着他,“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右相看着他道,“北齐该杀。”

    英亲王妃一愣。

    右相淡淡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奇怪,既然我觉得北齐该杀,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主张皇上兴兵北齐,至今,还做了与我的想法相违背的事情?”

    英亲王妃慢慢地点了点头。

    右相继续道,“南秦这么多年的情态你也是亲眼看着走过来的,南秦皇室一心想要除去谢氏,无半丝对北齐动兵的打算,我曾试探过皇上,也曾背后努力过,但后来得出结论,都是无可作为。”

    “这是南秦建朝历史问题,也是数代南秦皇室帝王的悲哀之处。”英亲王妃道。

    “不错。”右相颔首,“何为忠?何为奸?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忠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便是忠?逆帝王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便是奸吗?”话落,他摇摇头,“不见得。”

    英亲王妃赞同,“的确。”

    右相继续道,“既然,南秦无可为,无兴兵打算,渐渐地在走与谢氏拉锯倾轧的下坡路,那么北齐呢?是否有可为?北齐多年筹谋,但分注意观察天下局势私下那些明暗潮涌之事的人,都能看出来,北齐自然不甘如此,尤其是玉家,野心勃勃。”

    英亲王妃静静听着,这回没接话。

    “我细查之下,便查到了玉兆天。”右相缓缓道,“抛出一颗鱼饵,他果然就上钩了。不止他上钩了,还有玉家。我不动声色地表露我的愤恨,暗中做了几桩事情,玉兆天便找来了。”

    英亲王妃看着他,忽然惊道,“玉兆天?就是那个被李如碧画出来的玉兆天?”

    “是他。”右相颔首。

    “那前些日子,你女儿李如碧之事……”英亲王妃惊了又惊。

    “是我授意。”右相肯定地道。

    英亲王妃看着他,一时间又没了话。

    右相继续道,“这么多年来,南秦欠妥什么?你也知道,欠的是与北齐一决高低的斗志,欠的是皇室和谢氏互相隔阂防备不能拧为一根绳,欠的是秦钰和秦铮互相看不顺眼,不能同为朝政,欠的是百姓民心懒懒洋洋得过且过,不能上下齐心。”

    英亲王妃听到这,忽然明白了,恍然惊道,“所以,你就要暗中促成这些。”

    右相颔首,“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各为所求。我所求,不过是当年的谢英兄和玉婉所求。我一生不得所爱,但也不当为情爱含恨,该敬佩那二人,韶华年纪,便舍得放弃性命,放弃家族,放弃一双年幼稚嫩的儿女,成全南秦国家天下,才有后来他们去后那十五年平顺。”

    英亲王妃眼眶忽然有些发潮,“原来如此。”

    右相继续道,“我们老一辈已经不抵用了,也无非是能摆在朝堂上,起些稳固的用处,其余的心有余,力不足,但是年轻一辈,还没真正的成长起来。四皇子成长到太子,太子成长到皇上,铮二公子成长成为小王爷,就是我家的清儿,也要从右相府的公子哥,迈步入朝堂,立足朝堂,他们都需要时间,还需要喷发一连串焦头烂额的事情,让他快速的成长。”顿了顿,他又道,“这些,我不做,谁来做?”话落,又淡淡然一笑,“况且,我是最合适的那个人,不是吗?”

    英亲王妃看着他,话语哽在心头,一时再说不出来话。

    右相眉峰忽然冷了冷,又道,“北齐要的是南秦倾塌,早就打入了南秦的皇室隐卫,说服了隐山隐卫宗师。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绝命李家,多年来,逐一都被他们收拢在了手中,朝中有我。北齐认为南秦江山总有一日会摆在他们面前,就像是拿宰杀好的鱼肉一样,手到擒来。”

    他说着,冷笑了一声,“可是我就偏偏不让北齐得到这块鱼肉,谁为刀俎,谁为鱼肉,还不见准。北齐自认为暗中筹谋,稳妥地拿下了南秦江山,可是我要让北齐皇室,玉家知道,他们错了。”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北齐着实可恨,可是多少次,险些害死华丫头。”

    右相闻言道,“她是从无名山出来的,哪有那么好被害死?”话落,他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曾担心过,但她太扎眼了,不止北齐想要她的命,皇室隐山隐卫宗师也想要她的命。”

    “这是为何?华丫头不过是一个女子?难道就因为她去过无名山?或是因为她谢氏嫡女的身份?”英亲王妃着实不解。

    “因为她的血脉。”右相道,“魅族有三宝,一是血脉,二是咒毒,三是圣女。血脉能活万物生灵;咒毒能控制人兽心魔;圣女是魅族的传承之魂。她的身份和这个独有的血脉,就注定被人窥视。尤其,她手里还有魅术心法。”

    “原来是这样。”英亲王妃点头,“这就不难理解了,原来你是将计就计了。”

    右相颔首,“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若我不舍,便没有今日的得。”顿了顿,他谈道,“如今,皇上恩威日盛,小王爷与之兄弟和睦,共御外敌,保南秦江山。南秦上下暗桩已经被清扫一空,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绝命李家,都肃清了,再除去我,自此,南秦便真正的是一片净土了。我也算是完成了我该做的事儿。”

    他说完这句话,趁英亲王妃不注意,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英亲王妃发现时,面色大变,伸手去拦,可是已经晚了,她脸色发白地看着他,“李延,既然如此,你喝这杯酒做什么?这是毒酒!”

    李延擦擦嘴角,放下酒杯,点头,笑了一下,“我知道这是毒酒。”

    “皇上不是真要你死,是要给你选择。一杯是毒酒,一杯是清酒。”英亲王妃急道,“你这是干什么?”话落,她对外面喊,“小泉子,快,快叫太医。”

    小泉子听到里面的动静,听到英亲王妃的惊叫,立即推开门闯了进来,“王妃?”

    “快,快去请太医。”英亲王妃对他摆手。

    没等小泉子应声,外面管家冲了进来,吓得脸色发白,“相爷?您怎么了?”

    “快去请太医?费什么话!”英亲王妃怒了。

    管家惊醒,再不敢耽搁,连忙撒腿跑出了房门。

    小泉子呆呆地看着右相,“相爷喝了那杯毒酒?”

    “快,你进宫去请皇上,让皇上务必尽快来右相府一趟。”英亲王妃当即又道。

    小泉子知道英亲王妃这样,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连忙撒腿也跑出了门外。

    英亲王妃发急地看着右相,见他喝过酒后一脸平静,气怒道,“李延,你这是何必?你这是忠君之事,何必求死?皇上知道后,也不会让你死的。”

    右相对她笑笑,“王妃,我已经累了。”

    英亲王妃一噎。

    右相目光幽暗地道,“我这一生,虽然受南秦皇室器重,身居右相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到底,我扪心自问,不算是忠臣,我所作所为,是为敬佩谢英兄和倾慕玉婉,为南秦江山所做,但不是为帝王皇室所做。”

    英亲王妃抿唇。

    右相又道,“一生挚爱不得,就连你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幸福地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枕边的女人却只是挂着我右相夫人的名头而已,这一辈子,何其悲哀?幸好,我还是做成了一件事情。”

    话落,他欣慰地笑了,“我的儿子,比我幸运,他能为他喜欢的女子做他想做的事情。拿下李霄,毫不心慈手软,也没顾忌同宗同姓之情。更没因为我是他的父亲,便徇亲情之私,心有家国,是我的骄傲。配得上出身右相府的门第,不枉我的教导。”

    说着,他忽然吐出一口黑血,手肘撑在桌案上。

    英亲王妃见此大急,“你先别说话了,等太医来。”

    右相费力地擦擦嘴角的血,摇摇头,“我早就等这一日了,我也想早些去九泉下,看看谢英和玉婉,是否还没有投胎?是否还在等着我们下去给他们一个结论。兴许,我还能赶得及,与他们一起投胎。”

    英亲王妃偏开头,不忍再看他,抹泪道,“你夫人虽然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样扔下她,对她也是不公平。”

    右相费力地道,“当初她嫁给我,要的便是右相夫人的位置。她看着糊涂,心里却清醒得很,知道我心里放不下玉婉,她早就知道,这一辈子,也未必爱我。我们在一起,虽是错缘,但这么多年,谁也不负谁。我给了她这么多年右相府夫人的尊贵,后院以及我的子嗣,任她施为,她回报我的,是一个出色的能承接我身后门第的儿子。”

    “可是你就这样死了的话,你那出色的儿子是何感受?你就不为他想想?万一你此举,毁了他呢?你可是他的父亲。虽然说他是为了家国,但若是因此逼死你,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这一生怕是都迈不过这个砍。”英亲王妃气怒道。

    右相摇摇头,“他是我儿子,会明白我的苦心的。”话落,又道,“若他实在想不明白,就摆脱王妃照料了。所谓,人各有命。”

    英亲王妃急道,“那你的女儿呢?李如碧呢?是你将她至于这步田地的。她以后一生怎么办?”

    右相道,“碧儿是我的女儿,她的性情,我比谁都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若非如此,我当初也不会权衡再三,默认玉兆天利用她。所谓,因果循环而已。出了右相府,摆脱右相府小姐的身份,离开京城,彻底放下秦铮,放下心中的执念,对她这种性情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儿。她还年少,兴许过些年,就看开了。我已经托人照料,她带发出家,若是还俗,将来,还能平静安泰地过一生。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为她安排的终生了。”

    “你可真是……”英亲王妃再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见他说话虽然连贯,但以及气喘,出气多,进气少,她急的几乎跳脚,连番向门口院外看,希望太医快点儿来。

    但她心中也隐约地知道,太医哪怕来了,没有回天的医术,怕也是无用。

    尤其,李延还有一颗求死之心。

    眼看李延眸光涣散,她正焦急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不多时,马蹄声冲进了右相府,转眼来到了会客厅外。

    一人翻身下马,扔了马缰,匆匆向里面走来。

    正是秦钰。

    他比太医来得快。

    T

第九十二章不爱与爱

    秦钰来到后,脚步匆匆地冲进了会客厅。

    英亲王妃见他来了,大喜,立即急急地道,“皇上,你来了正好,快,救右相,他喝了那杯毒酒。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秦江山……”

    英亲王妃话落,秦钰已经来到了右相近前,听见英亲王妃的话,问道,“太医还没来?”

    英亲王妃摇头。

    秦钰怒道,“来人,去请太医!”

    有人应声,飞奔而去了。

    右相已经目光涣散,勉强扶着桌案,聚了一丝精神,看着秦钰,沙哑地断续道,“皇上,不必请太医了,老臣一心求死……”

    秦钰抿唇看着他,“朕准大伯母之请来你府上,便是不想你如此,既然大伯母说你为了南秦江山,朕也不是昏君,你何必如此?”

    右相摇摇头,“老臣累了,早就有此心……”他说着,气力渐渐不支,本来还想说什么,便长话短说道,“老臣此生,有子沐清,是我之幸。万望皇上……以后善待……唯吾所愿……”

    他说完最后一个尾音,手臂垂下,身子瘫倒在了桌案上。

    秦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右相?”

    英亲王妃心下哀痛,喊了一声,“李延?”

    右相不再回答,已经没了气息。

    秦钰手臂紧紧地扣住右相胳膊,薄唇紧紧地抿起,一双眸子也现出沉痛之色。

    英亲王妃忍不住落泪,掏出娟帕,哽咽无声。

    过了片刻,外面管家喊,“太医来了。”

    小泉子也高喊,“皇上,太医来了!”

    秦钰松开右相手臂,转身看向外面。

    太医拎着药箱,气喘吁吁跑来,满头大汗,冲进屋后,连忙跪下,“老臣给皇上请安!”

    管家随他身后冲进来,也“噗通”地跪在了地上。

    秦钰摆摆手,“来晚了,右相已经去了。”

    太医大惊。

    管家闻言抬起头,见已经死在桌案前的右相,顿时骇然地爬到他身边,“相爷,相爷……”

    “朕从皇宫都来了,你为何来这么晚?”秦钰问太医。

    太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回皇上,所有太医,都在永康侯府,永康侯夫人要生了。”

    小泉子立即道,“管家不知道永康侯夫人要生,先跑去了太医院,扑了个空,才转去了永康侯府。”

    “老臣听说后,便赶紧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太医沉痛地道。

    秦钰抿唇,不再说话,对跪着的太医摆摆手。

    那边,管家已经哭成一通。

    这时,右相夫人听到前方的动静,匆匆赶了来,刚要给秦钰请安,便看到了右相,顿时惊得将手里的帕子扔了,扑了过去,“相爷……”

    她来到右相身边,一把推开管家,抱住右相,惊骇得嗓音都变样了,“你这是怎么了?”

    右相自然不能回答她了。

    她摇晃了半天,转头看向秦钰和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抹了眼角的眼泪,对她道,“李延去了,夫人请保重。”

    “他早先还好好的,为什么?”右相夫人闻言,身子晃了晃,看向面前摆着的酒,和李延喝完扔倒在那里的酒杯,眼前发黑,颤声对秦钰问,“皇上,是您赐给了他毒酒?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如此?”

    秦钰不说话。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夫人先冷静一下,前因后果,我与你说,皇上也是刚刚到。皇上到时,他已经喝了毒酒,也是怪我没拦住。他一心求死。”

    “怎么会?他怎么会一心求死?”右相夫人的眼圈都红了,盯着英亲王妃,明显情绪激动,“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明明说要带着我告老还乡的。”

    英亲王妃沉默了一下,便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

    话语虽然简略,但叙事却分明,将右相这些年的心里所想,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将这些年的打算和求死之心,丝毫没隐瞒,一并说了。

    她觉得,人都死了,有些事情,有些话,隐瞒的话,反而对他不公。

    右相说他一生喜欢崔玉婉,对于右相夫人来说,她既然知道,也不怕再对她说,这是事实。

    右相说他不是为了南秦皇室帝王,是为了谢英和崔玉婉,敬佩那二人大义,也是事实。

    右相说,何为忠奸?他不算忠臣,忠的不是帝王皇室,忠的是心之所想,也是事实。

    这么多的事实,堆积在一块,都借她之口说了出来。

    右相夫人听罢后,呆呆整整地看着右相,一时间,像是失了魂魄。

    尤其是英亲王妃将右相对她、对李沐清、对李如碧,对这三人的交代都有了。

    他说与她两不相负,两不相欠。

    他给了她右相夫人尊贵的身份,后院任意施为,谋害他的子嗣,这些,他都知道,这些年,只不过是任由她罢了。

    她给了他一个出色的儿子,让他骄傲,承接他右相府的门第,死亦有接班人。

    这样算来,的确是两不相负。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这么多年,他是不爱他,可是她不爱他吗?

    犹记得,那一年,她韶华年纪,父母择选亲事儿,在亲事儿的名单上,没见到他的名字,她便开玩笑地对爹娘问,“你们确定这一份名单里,都是京中大好的未婚男儿?”

    他爹娘笑着点头,“是啊,难道你挑花眼了?不知该怎么选了?”

    “那李延呢?他也未婚,怎么没有他?”她笑着问。

    他爹娘一怔。

    后来他爹说,“李延不行。”

    她娘说,“李延虽好,但不是良人之选。”

    那时,她只是听到了李延传出来的名声,没见过他的人,但她知道父母不会害他,便也就作罢。从名单里逐一的打听,哪家的公子品貌端正,有前途,是托付终身的人选。

    她的出身,自然由得她父母宠她,可以自己选个中意的夫君。

    本来她择中了一人,父母也甚是满意,准备择人说项时,不巧,去玉女河时,遇到了李延。

    怎样形容当时她看到李延的感觉?

    至今仍记忆犹新。

    文雅公子,翩翩风采,一众公子中甚是出众,甚至连一向比他名声高的七皇子和忠勇侯府世子,站在他们身边,他丝毫不逊色。

    她回府后,便改了择婿的人选,与父母提了。

    父母自是不愿。

    她说若不嫁他,便终身不嫁了。

    父母便与他说了他与博陵崔氏女、忠勇侯府世子之间纠葛之事,但她心意已定,那时,崔玉婉已经与谢英定了婚期,他此生无望了,为何不能嫁他?

    父亲无奈之下,寻人说项。

    恰逢那时,父亲得先太皇器重,七皇子登基,需要臂力,李延为七皇子看重,走先太皇路线,迂回周折下,这门亲事儿还是成了。

    大婚之日,他挑开她的盖头,洞房花烛夜,对她坦诚说,“既是我的妻子,我会给你作为一个妻子应有的尊重。无论何时,你都会是我的夫人。”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心想,石头也能捂热的。

    新婚之初,她也期待过,他待她,也是敬重,夫妻和睦。本来她以为,总有一日,她会将崔玉婉在他的心里拔出来,可是,几年后,崔玉婉和谢英竟然死了。

    也就是在那时,他大醉三日,后来又写了那样一首诗。

    她大怒之下,给他扔了,同时扔掉的,还有她多年来的心中期待。

    那一日,她彻底地明白了,活人争不过死人,他心里的那个女子是崔玉婉,她无论多久,都争不过。他一生都不可能忘掉她,不但忘不掉,还会记得更深。

    她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父亲真真正正相敬如宾了。

    他放手后院,任她施为。

    一晃这么多年。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他会这样的死去,连见她最后一面,与她告别,都不曾想。

    她就在这相府后院,与她生活了多年的丈夫,喝毒酒自尽,不是别人逼的,而是他一心想死,可见已然全无念想。连派人喊她来,交代几句话,都不曾。

    可见,这心已经淡如水。

    她怔怔地坐着,脑中无数的过往场景逐一显现在脑海中。

    曾经,他对她也温柔含笑过。

    曾经,他对她也备感关怀过。

    曾经,他对她也提笔作画作诗过。

    曾经……

    从何时起,他眉目对着她时,不再温润温情,而是淡淡的默默的,看着她。

    是从谢英、崔玉婉死后?

    还是从她亲手用自认为悄无声息的手段杀死她的庶子时?

    不记得了!

    可是,夫妻二十多年,他怎么能就这样的死了?

    怎么能就这样的死了?

    那她呢?

    她怎么办?

    她想着,腾地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酒杯,还有剩余的残余酒液,她仰脖,倒入嘴里,觉得不够,便一把磕碎了被子,拿着半截杯片向脖子上划去。

    英亲王妃大惊,“你做什么?”立即上前来拦她。

    旁边伸出一只手,秦钰声音温凉,“夫人想想李沐清,他若是一日之间,死了父母,这一辈,会如何?怕是会毁了。”

    右相夫人顿时激灵了一下子。

    秦钰又道,“右相已去,李沐清几日前,落下了心疾之症,往后十年,不能轻易动大怒,不能大喜大悲。您若是也随右相走,不保重身体。那么,您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呢?您就不为他考量了?”

    右相夫人身子猛地颤了颤,无神的眼睛聚焦,偏头看向秦钰,“心疾?”

    秦钰颔首,“没错,心疾,几日前,他以为,芳华死了,大悲之下,落下了心疾。芳华用医术救他,但十年之内,也不能大喜大悲,否则,这心疾将追随一生。痛彻心扉,绞痛如刀割。”

    右相夫人见秦钰没有半丝说笑的意思,手中的杯片顿时脱手,摔在了地上。

    秦钰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

    她一瞬间,泪如泉涌,哭道,“李延你好狠的心,你就这样一走百了,我们的儿子呢?你就不管了?你扔下给我……沐清他……他身体一向好好的,竟然……竟然落下了心疾……你喜欢她娘,你做成了想做的事儿,随她去了,你的儿子喜欢她,为她落下了心疾……那我呢?我呢?”

    她哭倒在地,撕心裂肺。

    英亲王妃不忍间,慢慢地转开了头,用娟帕又擦了擦眼泪。

    秦钰抿唇,看了死去的右相和哭得伤心至极的右相夫人一眼,抬步出了会客厅。

    小泉子立即跟了出来。

    秦钰在会客厅门口,站了半响,对小泉子吩咐,“你留在这里,帮助右相府,安置右相后事。”顿了顿,又吩咐,“传朕旨意,右相追封相国公,按王公之礼,准备一应葬品礼仪,等待李沐清回京后安葬。”

    “是!”小泉子垂首。

    这时,英亲王妃从里面走出来,对秦钰道,“荥阳城距离这里不算近,李沐清那边,皇上给他亲笔去信吧。希望他能挺得住。”

    秦钰点头,“朕这便回宫去写一封信,鹰鸟传给他,快的话,今日深夜,就能收到。”话落,他叹了口气,望天道,“没想到,右相是因为这样。”顿了顿,又道,“大伯母,朕是否做错了。”

    英亲王妃拍拍他肩膀,摇摇头,“你没做错,你做了身为一个皇上该做的事情。右相也做了身为一个臣子,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他认为这样死得其所,便是心满意足了。皇上不必自责。若你不如此做,若李沐清徇私护亲,他该失望了。”

    秦钰从天空收回视线,对她道,“大伯母,你暂且先留在右相府吧,小泉子也留下。但他毕竟行事还欠稳妥。稍后,传出消息,大伯父、永康侯等人便会过来。”

    英亲王妃点头,“你快去吧,尽快传信给李沐清。如今虽然已经快到中秋了,但天气还是极为炎热,耽搁不得。”

    秦钰应声,出了右相府,回了皇宫。

    回到皇宫后,秦钰提笔,给李沐清写了一封信。

    这是秦钰有史以来,写的最长的一封信。

    按照英亲王妃所叙述,前因后果,逐一清楚地写到了纸上,同时,又复写一份,传给秦铮。

    两封信写罢,他喊喂养鹰鸟之人,绑在了两只鹰鸟腿上,两只鹰鸟一起向荥阳城飞去。

第九十三章不负所望

    李沐清自从将信给秦钰传出后,一直闭门不出,天黑之后,也未掌灯,屋内黑漆漆一片。

    谢芳华派侍画过问两次,知道他无事,才放心下来,但也无困意,与秦铮倚着床头闲聊。

    深夜时分,两只鹰鸟飞进了郑孝扬的别桩。

    一只飞进了秦铮、谢芳华所住的院落,一只飞进了李沐清所住的院落。

    鹰鸟从开着的窗子飞入,在屋内房梁盘旋了一圈,落在了秦铮的肩头。

    谢芳华顿时紧张起来,“是秦钰来信了?”

    秦铮伸手拍拍他,“嗯”了一声,从鹰鸟腿上解下了信笺,然后起身下地,走到桌前,就着灯的亮光,读看信笺。

    谢芳华在床上自然坐不住,也跟着他下了床,来到桌前,凑过身子去看。

    当看到信的内容,她惊了又惊。

    秦铮看罢,薄唇紧紧抿起,未发一言。

    谢芳华见他看完,拿过信笺,又仔细地读了一遍,然后,看着秦铮道,“竟然是这样。”

    秦铮没言声。

    谢芳华犹不敢置信,“被你料准了秦钰的所为,可是也没料到右相竟然是为了这般吧?”话落,她忽然惊道,“李沐清怎么办?他如今可得到消息了?”

    “我们去找他。”秦铮说罢,走到衣架前,拿起外衣。

    谢芳华点点头,也连忙穿戴。

    不多时,二人穿戴妥当,匆匆出了房门。

    侍画、侍墨被惊动,连忙从从房间出来,“小王爷、小姐,深夜了,您二人这是……”

    “去找李沐清。”谢芳华简略地道。

    二人知道这般深夜去找李沐清,必然出了极其紧要的事情,也不再多问,跟在二人身后。

    很快就来到了李沐清的院子,只见屋内已经掌上了灯,从窗前透出李沐清的影子。

    小橙子晚上一直听从谢芳华吩咐,守在这里,此时见二人来了,迎了出去,“小王爷、小王妃。”

    “李沐清在做什么?”谢芳华低声问。

    “好像是皇上来信了,李大人在读信。”小橙子道。

    谢芳华了然,偏头看了秦铮一眼,秦铮握了握她的手,拉着他走到屋门口,敲了敲门。

    李沐清声音沙哑,“进。”

    秦铮推开门,拉着谢芳华进了屋。

    只见李沐清站在窗前,手中空无一物,一双眼睛,悲痛哀凉,脚边是散落的几张纸,正是秦钰的来信。

    谢芳华看了一眼,松开秦铮的手,弯身捡起了地上的几张信笺。

    只见与刚刚给他们传来的信笺一样的内容。

    秦铮来到李沐清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沐清转头看向秦铮,一双眼睛极红,满是血丝。

    谢芳华张了张嘴,想对李沐清说什么,可是看着他这副样子,此时说什么,怕也是枉然。至亲离去,总之是悲事儿,保重身体却是一句最没分量的话了。

    一时间,三人沉默着。

    过了许久,秦铮从他肩膀放下手,沉声说,“右相一生,到底来说,还是可敬可叹。有这样的父亲,当该骄傲。有些人,活着不如死了,有些人,死了也是活着。右相是后者。”

    李沐清忽然闭上了眼睛,莫大的沉痛几乎压垮了他。

    谢芳华此时也慢慢低声开口,“大千世界,人生在世,有万般活法,有的人活得糊涂,有的人活得明白。但无论是糊涂,还是明白,心中都有一个念想,右相一生,全其所想,成其所终,当世几人能做到?秦铮说得对,有这样的父亲,你当该骄傲。”

    李沐清慢慢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秦铮道,“回京吧!”

    李沐清颔首。

    “我让郑孝扬与你一起回去。”秦铮又道。

    李沐清摇摇头,“我自己能回去,不必劳动他了。”

    “若不是芳华有孕,我们便随你一起回京,奈何她这副身子,禁不住回京后再出来的来回奔波。郑孝扬随你回去,我们放心些。”秦铮缓缓道,“你放心处理右相后事儿,事情办完后,便不必再出京找我们了。”

    李沐清抿唇看着他。

    秦铮又拍拍他肩膀,肯定地道,“你放心在京中等着,我们的命大,能活着,绝不轻易死掉。”

    谢芳华点头,轻声说,“你还是孩子的干爹呢,定要保重身体。虽然此时说要你不要大悲大伤太过不合时宜,但是人已经死了,多大的悲伤,也只能是兀自自伤,右相九泉之下定然不乐见。我给你开的药,也就白吃了。右相夫人打击甚大,若你因此一蹶不振,那她当该如何?从今往后,她只剩下你了。”

    李沐清又闭了闭眼睛,似乎要将莫大的哀恸压下,沙哑地说,“放心吧,我……没事儿。”顿了顿,又道,“父亲没叛国,这种结果,对他来说,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我能想的明白。”

    “你能想明白就好。”秦铮话落,不再多言,外对面喊,“小橙子。”

    “奴才在。”小橙子立即应声。

    “帮李大人收拾一下,让他即刻启程回京。”秦铮吩咐。

    “是。”小橙子连忙点头。

    秦铮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对她道,“你先在这里待会儿,我去寻郑孝扬。”

    谢芳华知道秦铮要说服郑孝扬陪李沐清回京,同时也是想她与李沐清说几句话,点点头。

    秦铮转身去了。

    谢芳华将信笺放在桌案上,见李沐清嘴唇干燥,这一日间,他心受煎熬,滴米未进,滴水未沾,这样奔波回京,进京后,还要处理右相后事儿,怎么能受得了?她道,“你这副身体,怕是还二米进京,先趴下了。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些饭菜来,你多少吃些,再启程。”

    李沐清摇摇头,“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谢芳华道,“没力气怎么赶路?就算你爬进京,那么还有进京后的事情呢?”话落,她叹了口气,“我爹娘死去多年,我也没想到你父亲会因为他们而去,而你又因为我,如今弄得这般身体。李沐清,我已经极是愧疚,你便听话些,莫让我不放心你,寝食难安了。秦铮会吃醋的。”

    李沐清动了动嘴角,看着她,半响,艰难地点点头,“好,听你的。”

    谢芳华见说动他,便对外面吩咐,“侍画、侍墨,去准备些饭菜,端来这里。”

    “是,小姐。”二人立即去了。

    谢芳华伸手,将李沐清按着坐在桌前,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李沐清动作艰难地端起来,慢慢地喝了。

    谢芳华也坐下身,看了他片刻,对他道,“稍后,我会给你带上一些药,交给郑孝扬,你自己定然会不记得按时吃药的,我会让他来监督你。”

    李沐清顿了顿,慢慢地又点了点头。

    谢芳华看着他这副样子,即便得了她的宽心,他状态依旧不好,她沉默片刻,低声说,“饭菜端来,收拾好,还有些时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李沐清抬头看她。

    谢芳华道,“你是否曾经奇怪,我为何喜欢上秦铮,后来,他那般伤我,我还非他不嫁?我这样的人,在无名山待了八年,走出无名山时,我心中只有一个执念,就是保住谢氏。情爱于我,便如那看不见的凉风,即便在他英亲王府落梅居,做他婢女,被他圈固上别说几个月,就是几年,若没有原因,也未必就对他这般情深隽永了。”

    李沐清点了一下头,听着她说。

    谢芳华陷入回忆,便简略地将上一世她与秦铮的纠缠,忠勇侯府和谢氏的纠葛,忠勇侯府被诛九族,她被谢云澜救走,她与秦铮的亲事儿告吹,她在寻水涧如何度日,如何惨死,以及秦铮如何逆天改命之事一一说了。

    李沐清听着十分惊异。

    哪怕他与秦铮自小长大,哪怕他对谢芳华从几时起就备受关注,知道二人不知为何,纠葛甚深,但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他也是不知的。

    谢芳华说完,侍画、侍墨也端着饭菜进来了。

    她便打住话,对李沐清道,“所以,世间万事万物,讲求的都是一个因果,人一辈子,没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坎,哪怕一辈子走到尽头了,但是谁又知道,转眼兴许就是下辈子的事儿了。”

    李沐清沉默片刻,低声说,“真没想到,竟是这样。这是……真的?”

    “我还会骗你?”谢芳华看着他。

    李沐清摇摇头,“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是不信的,但是你说出来,我自然是信的。”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魅族血脉,天道规训,原来也不全是坏处,至少让你们能够重来一世。”话落,他又道,“秦铮兄不易。”

    谢芳华颔首,“所以,昔日,我曾觉得天道不公,后来,我便觉得是上天厚爱了。”

    李沐清点头,“这样的话,真是上天厚爱了。”

    谢芳华看着他,认真地道,“所以,李沐清,答应我,好好的活着。你既希望我好好的活着,我也同样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上一辈子,我养在深闺,不参与朝事,不外出,犹如笼中雀鸟。这一世,我前往无名山,回京后,翻弄朝局,搅动深水,到如今,保住了谢氏,全了与秦铮之情。如今有了他的孩子,我拼力再活着,定要得一个圆满。”话落,她眉眼轻盈地道,“你看,我两世父母早亡,未享父母疼爱,你比之我,得了右相多年谆谆教导,已经是天大的父子缘分了。你还有母亲,她未必如你以为的那样坚强。你以后,便是右相府的支柱,是她的支柱。怎么能糟蹋自己的身体?”

    李沐清轻舒一口气,低声说,“芳华,你这一番劝慰,让我惭愧。”

    谢芳华看着他,“你极聪明,有时候,太过聪明的人,反而太不容易过一道坎。我不希望你过不去这道坎。我不知右相前一世如何,是否与今生一样所为,毕竟这一世与上一世,大有不同,很多事情,都被改变了。但是我知道一点,他是你父亲,将你教导得这样好,定然不是坏人,靠一人之力,扭转乾坤,挽回南秦败势,那是不可能的,集举国之力,倾举国之心,才能做到。上一世,南秦败,不是败在了北齐多年筹谋,而是败在了我们南秦人心不齐。”

    李沐清慢慢点头,“听你说这些,我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诚如你所说,人生一世,不过这区区百年,没有过不去的坎。”

    “嗯,是这样。”谢芳华拿起筷子,给他夹菜,“要启程赶路,京城距离荥阳毕竟还是太远,多吃些,才有体力。”

    李沐清眸光现出暖意,拿起筷子,默默吃着谢芳华给他夹的菜。

    谢芳华见他吃完,便又给他夹些。侍画、侍墨让厨房短短时间做了一桌子菜,也不容易。她每一样菜都给他夹了许多。

    将饭菜吃下去四分之一时,李沐清摇摇头,低声说,“吃不下了。”

    谢芳华放下筷子,对他道,“那就不吃了。”话落,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李沐清低头喝着茶,轻声说,“其实,比起父亲,我却是幸运的,至少,能得你如此相待,看你幸福的与秦铮兄在一起。这一生,我便知足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活着。你也一样。我没办法再跟你们去漠北,甚至找去魅族,寻解救之法,但是我会在京城等你们三口回京。”

    谢芳华露出温暖的笑意,闻言彻底地松了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定不负你所望。”

    T

第九十四章很是幸福

    侍画、侍墨依照谢芳华的吩咐,又给李沐清备了些药,待秦铮将郑孝扬带来时,二人将那些药交给了郑孝扬。

    郑孝扬挑眉,不解其意。

    谢芳华对他道,“李沐清便交给你了,这些药由你来保管,回京后,每日盯着他吃。”

    郑孝扬翻了个白眼,“我成了他管家了?”

    “管家这个差事儿也还不错,你暂且辛苦当些时日吧,否则我和秦铮不在京中,看顾不上他,只能靠你看着他了。”谢芳华笑着道,“待你和金燕大婚时,我一定备厚礼。”

    郑孝扬轻哼了一声,“本来说好我不回京城,要随你们去见识一番,没想到出了这个变故。小爷也只能认命了,谁叫咱们李大人重要呢。”话落,他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要备大礼,而且还要亲手给我,我在京中,等着你们。”

    谢芳华明白他的意思,她和秦铮有命回来,才能亲手备礼相送,点了点头,“我说的。”

    “一言为定。”郑孝扬伸出手指头。

    谢芳华还没动作,秦铮从一旁伸出手指头,与郑孝扬勾了勾。

    郑孝扬眼皮又翻了翻,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铮,“娶个媳妇儿,护成这样,看你的出息!如今不嫌弃小爷了?”

    “好不容易娶的媳妇儿,自然要护着,爷管它出息不出息。”秦铮轻嗤,不再理郑孝扬,转头对李沐清道,“好好在京中待着,燕亭若是拽你喝酒,别去了,伤身。”

    李沐清终于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走了。”郑孝扬转身向外走去。

    秦铮和谢芳华将二人送到别桩门口,目送二人带了一对护卫启程离开。

    待人影走得不见踪影,谢芳华轻舒了一口气。

    “你与他都说了什么?堪比灵丹妙药了,这般管用。”秦铮有些吃味地抱住谢芳华,脑袋在她肩头蹭了蹭。

    谢芳华笑着嗔了他一眼,“将我们两世的事情与他说了,宽慰了一番,我思索再三,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打起精神,支撑着自己迈过这道坎了。”

    秦铮睫毛动了动,“原来如此,怪不得。”

    谢芳华转回身,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身子埋进他的怀里,小声说,“秦铮,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很幸福。”

    秦铮眸光溢满温柔和暖意,笑意染上眉梢,夜风吹过,他衣衫轻轻摆动,都沾染了几分醉人的温柔,他伸手环住谢芳华,鼻息轻嗅着她发梢,也小声地说,“我也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这种幸福,无以言说,是两世波折周转历经千辛万苦换来的。

    是前世她血尽而死,他逆天改命,是今生她冷血无情,他霸道痴缠,一寸寸争来的。

    比起世上大多痴男怨女,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下辈子谁也不认识谁来说,好千万倍。

    夜风不仅不凉,反而还带了几分缠绵。

    两个人相抱在一起,身影如画,任谁也不忍上前打扰。

    过了许久,秦铮放开谢芳华,轻轻道,“我们回房。”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拦腰将她抱起,向内院走去。

    谢芳华搂着他的脖子,就着夜色,看着他的眉目轮廓,无论何时看,都是这样的清俊秀逸,她小声说,“秦铮,你说你给我下了什么毒药,让我两世都爱不够你,每一天比前一天更爱你写。”

    秦铮脚步猛地顿住,低头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一句话不自觉地随着心中所想说出口,见他停住脚步看着她,顿时醒过神来,脸有些火辣辣的红,这样的话,实在是太露骨了。

    秦铮蓦然像是忍不住了一般,低头吻她唇。

    谢芳华立即扎进了他的怀里,小声说,“如今还在院外。”

    “谁也不敢看。”秦铮道。

    谢芳华摇摇头,将脸更是往他怀里埋了埋。

    秦铮克制住情绪,盯着她看了片刻,大踏步向屋子走去。

    回到房间,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大床上,便再也不忍耐,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的唇。

    谢芳华轻吟了一声,想要说什么,被他将全部话语都吞入口中。

    几日忍耐,一发不可收拾。

    云鬓散落,衣衫尽褪,娇颜熏红,低低轻喘。

    一番纠缠后,秦铮到底还是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怕伤到,只能有些无力地放开她,躺倒一旁克制地喘息。

    谢芳华无力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伸手去拽秦铮的手。

    秦铮闷闷地道,“你别碰我。”

    谢芳华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小声说,“再忍些时日,我调养一番,总能了的。”

    秦铮依旧郁郁,指控道,“你这女人,没安好心,诚心勾引我。”

    谢芳华无奈,“天地良心,我真不是诚心的。”

    秦铮忽然转过头,一双眸子盯着她,“不是诚心,那是真心的吗?”

    谢芳华知道他是在纠缠早先那句话,也就是那句话惹的祸,她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自然是真心的。”话落,她伸手去摸秦铮的脸,小声说,“你这张脸,我怎么都看不够,长得太惑人。”

    秦铮顿时笑了,眉眼如夜来香一瞬间哗然盛开,他凑近她,“感情你是被爷这张脸给迷惑了?”

    谢芳华诚然地点点头,被他脸上的笑意迷的有些眩晕。

    秦铮瞧着她,勾起她下巴,在她唇上,又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但该死的温柔,小声说,“爷该感谢这张脸了。”

    谢芳华眨眨眼睛,又点了点头。

    秦铮伸手揉揉她头发,“秦钰那张脸呢?”

    谢芳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自然不如你。”

    秦铮又揉揉她的头,笑得分外开心,醉死人不偿命地柔声说,“乖,哪里有永驻容颜的不老药,咱们解魅族血脉天道规训时,顺便找一找吧。”

    谢芳华顿时喷笑。

    秦铮挑眉看着她,“行不行?”

    谢芳华忍不住笑意,“行。”

    秦铮挥手熄了灯,将她搂在怀里,“睡吧,再休息两日启程。”

    谢芳华安心地窝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李沐清和郑孝扬一路快马加鞭,第二日天黑十分,回到了京城。

    燕亭、程铭、宋方等人早早便得到了信,一起到城门口等他。

    城门口站了浩浩汤汤一群人。

    郑孝扬远远看着,当看清城门口的人后,转头对李沐清道,“小爷一直以来觉得京城应该是最没人情味的地方,待两番进了京城,发现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京城原来这般有人情味。”

    李沐清对他扯了扯嘴角,“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估计是担心我,来这里等了。”

    郑孝扬道,“早知道京城挺好,小爷早就该来京城里混。”

    “如今却也不晚。”李沐清道。

    郑孝扬颔首,“正是。”

    二人说着话,来到城门口。

    李沐清勒住马缰绳,燕亭等人早就远远看到了他,立即走了过来。

    燕亭打量李沐清片刻,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怕你挺不住爬不回来京城,如今看来还好。”

    “回京为父亲奔丧,即便爬不回来,也要爬回来。”李沐清对几人拱拱手,“多谢几位兄弟了,这般夜晚了,却等在这里。”

    “既是兄弟,说这些客套做什么?”程铭看着他,两侧两缕白发在夜里看着如雪一样,他唏嘘道,“我只听闻你落下了心疾,却不曾听闻你竟然有了白发。”

    李沐清伸手摸了一下发丝,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郑二公子夸我说,有了这两缕白发,更俊了些。”

    “这倒是!”程铭一噎,看了郑孝扬一眼,笑着点头。

    燕亭对郑孝扬打招呼道,“大长公主这些时日还以为郑二公子在暗牢里关着,时常跑去宫里,怕你被关出事儿来,让郡主未婚先守寡,看来她是白担心了,不知郑二公子的本事。”

    郑孝扬勾了勾嘴角,“没想到大长公主这般厚爱我,改日定当去大长公主府拜谢了。”

    “你哄好了郡主,大长公主那里自不是事儿。”燕亭话落,转头对李沐清道,“自从相爷故去,皇上便派了身边的小泉子公公全权在右相府打理相爷的后事,礼部也调派了人手,我等下了朝,无事儿后,也过去帮忙处理了些事情。如今右相府中的一干事情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

    “你回来后,只看着安排,择日发丧就行了。”宋方上前道,“皇上追封相爷为相国公,一切按照王公之礼,据皇上所言,相爷出殡之日,皇上会亲自吊唁送行。”

    李沐清闻言向皇宫方向拱了拱手,“皇上厚爱了,父亲在天之灵,定万谢皇恩。”

    燕亭挥手,“走吧,我们送你回府。”

    李沐清笑着道,“不必送了,我自行回去就好,你们在这里等我许久了,也累了。”

    燕亭与程铭、宋方等人对看一眼,颔首,“也好。”

    李沐清与众人告辞。

    郑孝扬也跟着一起告辞,他得秦铮和谢芳华的嘱咐,自然是要跟着李沐清的,看来短时间内,他是要住在右相府了。毕竟要看着李沐清吃药。

    二人离开后,程铭道,“这郑二公子可真是个人物。”

    燕亭嗤笑一声,“他当然是个人物,早先右相府那一出事儿,若不是他,谁能安然无恙退出来?他那个哥哥是跟他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吗?到让人怀疑。”

    “说起郑孝纯,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宋方接过话道,“奉着大长公主的乘龙快婿不做,偏要娶李如碧,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里面的水混着呢,谁知道当初郑孝纯打的是什么主意。”程铭道。

    “无论当初打什么主意,如今都不抵用了。”宋方道,“荥阳郑氏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在京中这三人,虽然行动自由,但是不得出京城,也算是困在京城,被皇上软禁了。还能跳哒出什么大天来。”

    “不是还有个郑孝扬吗?”程铭道,“他可不一般。”

    “他和郑孝纯不是一路人。”宋方道,“和秦铮兄到是一路人。”

    “走,去喝两杯,这两日京城内外的气氛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燕亭招招手。

    几人赞同,一起向来福楼而去。

    一边走,一边依旧闲聊,程铭道,“秦铮兄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

    “他啊,估计早着去了。”燕亭道。

    “以前他总是在京城晃悠,如今总是看不见他,这还怪想的。”程铭道。

    宋方取笑他道,“你想他,他可不想你,如今有了媳妇儿,而且媳妇儿在身边,指不定怎么如放飞了的笼中鸟儿,欢喜着呢。这京城啊,他早就呆腻了估计。”

    程铭咳嗽了一声,道,“听说小王妃又受伤了,不知可有大碍,刚刚忘了问李沐清了。”

    宋方道,“应该是无大碍,否则皇上该急了。”

    程铭又咳嗽了一声,“难为以前打得恨不得一起去刨了自家祖坟的两个人握手言和了。没因为一个女子继续打下去,这也算是南秦历史上一大风月奇谈。”

    燕亭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谈论他们,小心颈上人头。”

    这回宋方咳嗽起来。

    几人转了话题,又闲聊起别的事儿,向来福楼而去。

    李沐清回到右相府,来到门口,小泉子已经得了信,等在门口。

    李沐清翻身下马,小泉子立即上前,给李沐清见礼。

    李沐清还礼,“辛苦公公了。”

    小泉子连忙道,“因大人不在京城,杂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料理相爷的后事儿,定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大人回来尽管指派杂家。”

    “多谢皇上,公公做事定然妥当。”李沐清说着,向里面走去,脚步沉重。

    小泉子不再缠着李沐清多言,而是对他身后的郑孝扬见礼,“郑二公子。”

    郑孝扬点点头,一身风尘疲惫地打招呼,“公公好。”说着,跟随李沐清往里走。

    小泉子连忙跟在他身旁,对他道,“皇上得到信儿,知道二公子和李大人一起回来,派人传来话,让杂家告诉二公子,您今夜休息一下,明日一早,进宫去见皇上。”

    “多谢皇上体谅我这把骨头。”郑孝扬颔首。

    “二公子是否要歇在这右相府?”小泉子又问。

    郑孝扬“嗯”了一声,道,“我得小王爷和小王妃吩咐,身兼看顾李大人日常服药的职责,以后时日,只能都住在右相府,就近看着他了。”

    “那杂家吩咐人去给您安置休息的地方,您是现在就随杂家去,还是稍后再去?”小泉子问。

    “不急,稍后吧,我先给右相吊唁一番再去。”郑孝扬看到了不远处大厅前高挂的灵棚道。

    “那杂家先去安排,稍后来喊您。”小泉子道。

    郑孝扬道了一声好。

    小泉子去了。

    李沐清来到灵堂前,有守灵的人齐齐见礼,“公子。”

    李沐清点点头,看着灵堂里的棺木,目光定住,眼睛又泛起红色,声音也哽住半响,才沙哑地问,“我娘呢?”

    有人立即回话,“夫人病倒了,如今在后院。”

    李沐清上前,挪动右相的棺木,棺木打开,扑面一阵寒气,是用冰镇着的,还未到中秋,天气自然还是热的,里面右相安然地躺着,像是睡着了,即便这样看着,嘴角似乎也挂着一丝笑意,显然死前,是带着满足去的。

    他终于忍不住落泪,看着他沙哑至极地喊了一声,“父亲。”

    郑孝扬上前,看了一眼,拍拍李沐清的肩膀,无声安慰。

    许久后,李沐清慢慢地合上了棺盖,对郑孝扬道,“让人带你去休息吧。”

    郑孝扬点点头。

    小泉子上前一步,对郑孝扬道,“二公子您的院子已经安置妥当了,杂家带您过去。”

    郑孝扬点点头,跟着小泉子去了。

    李沐清又在棺木前站了片刻,问道,“正院里是否还亮着灯?娘歇下没有?”

    有人立即道,“回公子,夫人白日昏睡了一日,晚上时醒来,知道公子回来,一直在等着您。没睡下。”

    李沐清点点头,转身向正院走去。

    来到正院,正屋里亮着灯,有右相夫人的贴身婢女迎出来,红着眼圈道,“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

    李沐清点点头,她挑开帘幕,将他迎进了屋。

    屋内,右相夫人靠着床头躺着,灯光照应下,她像是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不止,青丝里竟然有了白发。

    李沐清走到门口,看到屋内的人,脚步猛地顿住了。

    右相夫人一直张望着门口,见李沐清回来,迈进门槛的第一时间,就清楚地看到了他两鬓如雪的两缕白发,她霎时泪如泉涌,“清儿。”

    李沐清抑制住落泪的冲动,慢慢地踱步,走到床前右相夫人身边,挨着她的床榻坐下,沙哑地喊了一声,“娘。”

    “清儿。”右相夫人痛哭失声,伸手抱住了他,“娘从今以后,就剩下你了啊。”

    “我也只剩下娘了。”李沐清到底是没忍住,还是落泪了。

    右相夫人哭的伤心欲绝。

    李沐清便那样坐着,任她抱着,将泪打湿他的衣衫。

    他知道他娘心里是要强的,她怕是从来都没有想到爹会这样的扔下她。

    这么多年,他爹待他娘,也算不错的。

    如今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定然承受不住。

    右相夫人哭够了,抬头看着李沐清的脸,伸手去摸他两侧两缕雪白的头发,哭道,“清儿,你怎么就这么傻,你落下心疾,可让娘怎么办?”

    李沐清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娘,芳华给我开了药,只要我按时调养,不会落下心疾的。”话落,他笑了一下,“这两缕头发,也不是全然没好处,以后走到哪里,不用那令牌,别人便一准认出我了。”

    右相夫人看着他,一时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好半响,才泄气地道,“罢了,你能好好地活着,娘已经大感欣慰了,若是你与你爹一样,到叫娘……”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不会。”李沐清摇头,看着她道,“爹陪了您这么多年,如今一个糟老头子了,便让他安心去吧。您好好的活着,还要陪着儿子支撑起右相府的门庭。”

    右相夫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泪流满面,“娘若非放不下你,定要追下去问问他,怎么这般狠心。”话落,她猛地咳嗽起来。

    李沐清拍拍她肩膀,对门口守着的侍婢吩咐道,“倒一杯水来。”

    有人立即进来倒了一杯水。

    李沐清伸手接过,待右相夫人止住咳嗽,他将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了两口水,见她已经不那么激动了,方道,“娘,孩儿在听到父亲自尽时,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但是,有人劝我,人这一辈子,讲求的都是一个因果,没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坎,哪怕一辈子走到尽头了,但是谁又知道,转眼兴许就是下辈子的事儿了。您没有了爹,还有我,便放下他吧。”

    右相夫人又哽咽起来。

    李沐清放下杯子,低声道,“以后,您也不要颂经书了,后面的佛堂,封了吧。我给您开辟出一块地来,您就养养花草,种种菜,闲暇时,带着仆从去别桩里散散心。大千世界,生灵无数,人生不过区区百年,佛祖也眷顾不过来那么多人的。”

    右相夫人流着泪点头,“以后都听你的。”

    李沐清露出欣慰的笑意,对一旁的婢女问,“娘可喝药了?”

    那婢女立即点头,“皇上派了太医,给夫人诊过脉了,开了药方子,晚上喝过了。”

    “清儿,你不用担心我,娘既然没随他去了,便不会再寻短见。”右相夫人道,“你这一路奔波,身子又不好,回来也累了,今日便歇歇,不必给他守着了,明日事情还多着呢,你可不能垮下,娘就指望你了。”

    李沐清点点头。

    右相夫人抹干净眼泪,整个人似乎也有了精神,催促他去休息。

    李沐清点点头,站起身,出了右相夫人的院子。

    右相夫人见他离开了,对婢女道,“你去看看,催促他立马回去休息,我怕他不听话,还是去守灵,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不能累坏了他。”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盯着公子去休息。”婢女点点头,连忙去了。

第九十五章可见器重

    果然如右相夫人所料,李沐清从右相夫人处出来,是准备给右相守灵的。

    婢女追到灵堂前,执着地传了右相夫人的话,赶他回去休息。

    李沐清揉揉眉心,摇摇头,“我怎么能不给父亲守灵呢?你回去吧,别告诉娘就是了。”

    婢女“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公子,您就听夫人的话吧,打死奴婢也不敢隐瞒夫人,若是知道您没去休息,夫人该自己来了。”

    李沐清看着她,无奈地道,“好,你起来吧,我这便去休息。”

    “奴婢送您回去。”婢女站起身,盯着他。

    李沐清看了右相棺木片刻,点点头,缓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婢女跟到李沐清的院子,对他的书童嘱咐一番,书童连连点头,进去给他铺床,知道书童出来,说公子已经歇下,婢女才回去禀告右相夫人了。

    右相夫人知道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的儿子,她自然清楚他的脾性。

    第二日,一早,李沐清起来后,便喊过来管家,对他问,“小姐和二公子什么时候进京?可有消息了?”

    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李沐清,“公子说的是哪个小姐和二公子?”

    “绿意和紫儿。”李沐清道。

    管家恍然,小声说,“当初公子吩咐去接的人,暗中被夫人给拦下了,如今人还在原处。”

    李沐清蹙眉,“如今再派人去,立即将人接回来。”

    管家踌躇,“这……夫人那里……”

    李沐清道,“你放心派人去,尽快将人接来,不得耽搁。他们也是父亲的儿女,在父亲入葬前,也该见一面。”话落,又道,“娘那里我去说。”

    “是。”管家立即去了。

    李沐清又去了右相夫人处。

    比之昨日回来所见,右相夫人精神了些,人也从榻上起来了,见李沐清来了,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说道,“昨日让你去休息,看来也没休息好,清儿,你劝了娘,自己可不能使暗劲儿。”

    李沐清点头,“娘放心吧,我晓得。”

    “还没吃饭吧,坐下来吃吧。”右相夫人拉着他坐下。

    李沐清随她坐下后,右相夫人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品。

    李沐清喝了两口,对她道,“娘,我刚刚吩咐管家,去将绿意和紫儿尽快接回来。他们毕竟是父亲的儿女,父亲入葬前,他们该见一面。”

    右相夫人本来拿起筷子要给李沐清夹菜的手顿住,不过也只是一下,便又重新夹起,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轻声说,“前几日,我叫人拦住,也不是非要阻你的意愿,只是想着我和你爹离京后,告老还乡了,你再将他们接来,我也就眼不见为净了。”话落,她叹了口气,“当时碧儿离京,你就接回他们,当时娘难免心中有疙瘩,不甘心,气不顺。”

    李沐清点点头,他能理解。

    “如今你爹都去了,我这一辈子,回首看来,极失败的。无非是为了你爹,为了你和碧儿,才狠心下手。如今他们好好的,到是赎了我得罪了。”右相夫人说罢,对他道,“你就放心将他们接回来吧,我现在再没意见,你说得对,他们到底是你爹的儿女。”

    李沐清欣慰地颔首,轻声道,“辛苦娘了,以后他们由我照料,不会给您惹麻烦。”

    右相夫人顿时笑了,“娘如今就只剩下你,还怕什么麻烦不麻烦。我所愿无非是你能好好的,以后娘闭上眼睛时,也能如你爹一样满足,就知足了。”

    李沐清闻言,不再多说。

    饭后,李沐清便去打点处理关于右相的后事。

    虽然小泉子、礼部的人都已经在李沐清回京前处理了一些事情,但有些事情,到底还是要等李沐清回来拿主意。

    郑孝扬这些日子,也被累惨了,大睡了一觉后,醒来已经快午时了。

    他打了个哈欠,起床后,喊小厮,问,“几时了?”

    小厮连忙道,“回二公子,快午时了。”

    郑孝扬神清气爽,又问,“李沐清喝药了吗?”

    小厮愣了一下,摇头,“奴才不知。”

    郑孝扬闻言挠挠头,简单梳洗一番,小厮端来饭菜,他扒拉了两口,去找李沐清了。

    李沐清已经忙了一上午,见他来了,有些疲惫地笑着问,“昨夜睡的可还好?”

    “好得很。”郑孝扬见到他便问,“你吃药了吗?”

    “吃过了。”李沐清点头。

    “当真?”郑孝扬问他。

    李沐清对身后看了一眼。

    书童立即上前说,“回郑二公子,我家公子早上的药吃过了,午时饭后再吃。”

    郑孝扬松了一口气,拍拍他肩膀,“行,有自知之明,不错,看来我以后比较省心,不用总盯着你。”

    李沐清看了一眼天色,“早时,皇上的人便来问,让你进宫,我回话说你太累了,睡醒再去。如今你既然醒了,便进宫吧,皇上还在等着呢。”

    郑孝扬看了一眼天色,确实晚了,点点头,向外走去。

    李沐清回头对小泉子道,“公公劳累了这几日,着实辛苦了,皇上身边需要侍候的人。你随郑二公子一起回宫吧。”

    小泉子点点头,也知道李沐清回来主持右相府的事情,几乎用不到他了,便告辞,追上郑孝扬,与他一起进宫去了。

    一路无事儿,来到皇宫。

    在宫门口时,恰巧碰到左相、永康侯等人从宫中出来。

    小泉子连忙给左相、永康侯等人见礼,郑孝扬自然也笑着对几人拱了拱手。

    “公公不必多礼。”左相对小泉子说罢,看向郑孝扬,笑着道,“郑二公子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啊。”

    “是啊,大长公主还当二公子在暗牢里受苦,于心不忍,求了几次皇上。没想到二公子去找就得了皇上的差事儿,出京办差了。这前途何止无量?”永康侯也道。

    “相爷和侯爷客气了。”郑孝扬扬了扬眉,笑吟吟地道,“以后还望相爷和侯爷多照顾。”

    “哪里,我们两个老东西已经老了,以后这南秦,就是你们新一辈的天下了。”左相和永康侯摇摇头,问道,“小王爷和小王妃可还好?”

    “好着呢。”郑孝扬点头。

    “那便好。”二人借过身子,道,“皇上今日早早便下了朝,一直在等人,看来是在等二公子。二公子快进宫见皇上吧。”

    郑孝扬笑着颔首,与二人告辞,与小泉子进了皇宫。

    他进了宫门后,永康侯看了左相一眼,道,“真是让人眼拙了,这郑二公子可是个人物,进京城的短短时间,不止得了小王爷的助力,得了皇上青眼,如今这李沐清也这时候将小泉子公公打发回宫,显然也是助他,送他进宫。”

    “荥阳郑氏这么多年,总算出了个人物。”左相道,“比那郑孝纯强多了。”话落,他又感慨道,“真没想到,荥阳郑氏最终却是这般结果,出人意料,我当以为荥阳郑氏满门倾覆呢。”

    “所以说,世事难料。你范阳卢氏,不也一样?”永康侯道。

    左相摇头,“范阳卢氏虽没倾覆,但没人可后继了,荥阳郑氏有这郑二公子,怎么能一样?”话落,他看着永康侯道,“侯爷今日心情不错,看来夫人已经无大碍了。”

    “这得多亏小王妃,早先她出京前,特意嘱咐了婢女,将我夫人的情况卷宗,以及突发情况应对施救的措施,交代给了孙太医的孙子,若非他,夫人这一命就休矣了。”永康侯道,“这两日十分惊险,但好在如今情形稳定了,无性命危险了。”话落,他又道,“说起来,若非夫人早了些时日早产,与李延出事儿恰巧赶上了,太医都去了我的府邸,也不会晚了对李延的施救,如今我夫人虽然母子平安了,但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你也不必过意不去,这么多年,我们同朝为官,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走这一步。”左相拍拍永康侯肩膀。

    永康侯又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二人说着话,离开了皇宫,但并没有回府,而是一起前往右相府去了。

    右相在朝数年,不止门生遍布天下,朝野上下,哪怕是左相,也未真正得罪过。是以,他的后事,朝野上下都甚是惊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郑孝扬进了皇宫后,直奔御书房,有人向里面禀告,秦钰很快就让人请他进去。

    秦钰的玉案前堆了一堆的奏折,但他并没有在批阅奏折,而是立在负手窗前,等着郑孝扬。

    郑孝扬进了御书房,在秦钰面前,自然不能像是在秦铮面前那么随意了,毕竟秦钰是皇帝。他规规矩矩地见礼。

    秦钰摆摆手,“免礼。”

    郑孝扬站起身。

    秦钰将他周身上下扫了一眼道,“睡好了?朕等了你一上午。”

    郑孝扬挠挠脑袋,笑着道,“臣睡过头了,没想到让皇上等了臣这么久,真是惶恐了。”

    秦钰笑了一声,挑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意地道,“这回你进京,在朕面前,到比上次胆子小了。你在秦铮面前尚且不惧,以后在朕面前,也不必拘谨。”话落,他向软榻上倚去,同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郑孝扬嘿嘿笑了一声,放松了些,走过去坐下,同时道,“臣进京前,无知无畏,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发现皇上恩威日盛,这不是不敢造次了嘛。”

    秦钰嗤了一声,斜睨着眼睛看他,“你出京这些日子,大姑姑来找了朕多趟,朕没人交给她,她险些跟朕翻脸。这是朕恩威日盛?”

    郑孝扬哈哈了一声,乐道,“臣这次回来,每遇到人,都说大长公主为了从暗牢将臣捞出来,废了大力了,真没想到啊,看来臣稍后要去大长公主府好好道谢一番。”

    “以后既是自家人,谢还是小事儿,你能好好待金燕,她便高兴了。”秦钰道。

    郑孝扬眨眨眼睛,“臣难得讨个媳妇儿,自然不敢怠慢。”

    秦钰点头,转了话题,对他道,“你与我仔细说说说,这些日子的事儿吧。”

    郑孝扬知道秦钰着急见他,自然是为了这些日子的事儿,虽然秦铮、李沐清给他传信,但信中所言,必不会太详细。他颔首,便将从与秦铮出京之日说起,一直说到他随李沐清回京。这些事情,逐一仔细地说了。但还是谨记秦铮和谢芳华的警告,隐瞒了谢芳华怀孕之事。

    秦钰听罢后,颔首,对他道,“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对荥阳郑氏便网开一面了,对于通敌卖国之事,朕便不予追究了。郑公听说荥阳郑氏之事后,如今一病不起了,你父兄到也规矩,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他们安分,朕也不会为难他们。你以后为朝廷效力,尽忠职守,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多谢皇上大恩,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郑孝扬里面一本正经地表态。

    秦钰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你倒是个有意思的,怪不得秦铮喜欢与你为伍。他向来眼高于顶,能让他看重,你本事不少。”

    郑孝扬转了转眼珠,说道,“那是因为臣府中这些年积攒的奇珍异草等好药,都被他给掏空了。”

    秦钰挑眉,“他不是答应给你一座气派的府邸吗?”

    郑孝扬大乐,“这么说皇上答应赏赐臣一座比邻忠勇侯府或者英亲王府的府邸?”

    秦钰慢悠悠地道,“此次能肃清漠北暗桩密网,使得南秦内部再无祸乱,你功不可没。一座府邸到也当得。”顿了顿,他道,“忠勇侯府旁和英亲王府旁都没有合适的府宅,毕竟朝中重臣盘踞,朕不好驱赶另移。但是在忠勇侯府同一条街上,有一处府宅,不次于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朕可以赐给你。距离这二府,都不远。”

    郑孝扬立即问,“哪里?”

    “昔日王家的府宅。”秦钰道,“皇祖母的娘家,三百年前,与玉家比肩的王家。”

    郑孝扬愣了一下,“王家的人还都在,这……臣占用了,不太好吧?”

    “朕已经去信询问过王家的意思了,王家这些年安与天平,如今再无进京之心,远离京城漩涡,倒是好事儿。这座府宅,便让朕收回处置。便赐给你吧。”秦钰道。

    郑孝扬脑中快速地转了一圈,便想明白了。

    秦钰弄得这座王家的府宅给他,也是煞费了一番心思。虽然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两府高贵,但是旁边的府宅,到还真没到比肩两府举足轻重的地步。他若是强给他弄了,凭着他是皇上,自然不费力气。但是如今费心思给他弄来王家的府宅,便大不一般了。

    王家这些年来,虽然不在京城,但是谁人也不会忘了王家,王家可是比荥阳郑氏要大的家族。尤其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是荥阳郑氏可比的。而且,还是先太皇太后的娘家,谁人都知道,英亲王府才是先太皇太后亲生。王家与英亲王府姻亲密不可分,再因秦铮和谢芳华,英亲王府与忠勇侯府也密不可分了。

    皇上将王家的府宅赐给他,这是直接地抬高了他的身份和地位。

    这可比忠勇侯府、英亲王府比邻而居还要高上那么一个台阶的好事儿。

    可见真是器重于他。

    他转眼便想通了,一改一本正经,笑嘻嘻地谢恩,“那臣就谢皇上恩宠了。以后在这南秦京城,臣也能横着走是吧?不必夹着尾巴看人脸色受人欺负是吧?臣这一辈子,就给皇上卖命了啊,臣就靠皇上以后罩着了。”

    秦钰嗤笑,“你还能看人脸色被人欺负去?若是谁能欺负得了你,朕还要给他加官进爵呢。”

    郑孝扬嘴角抽了抽,“皇上,你没必要这么打击我吧,就让我乐呵两天不成吗?”

    秦钰瞥了他一眼,道,“午时了,陪朕在宫里用膳吧。”话落,对外面吩咐,“小泉子,将午膳摆去灵雀台。”

    “是,皇上。”小泉子连忙去了。

    “多谢皇上留膳,臣正饿着呢。”郑孝扬笑嘻嘻地道。

    秦钰笑了笑,站起身,他立即拍拍屁股跟上,二人一起,出了御书房。

    T

第九十六章惯会哄人

    郑孝扬在宫中陪着秦钰用了膳后,便出了皇宫,直奔大长公主府。

    来到大长公主府,守门人一见他来了,恭敬地将他请进回客厅,连忙去禀告大长公主了。

    大长公主早已经得到了郑孝扬随李沐清进京的消息,她怎么也没想到郑孝扬这些日子其实是没在暗牢里关着,而是随着秦铮出去办差了。秦铮是谁?能让他带出去的人,怎么能如表象一样纨绔混账?

    尤其是外面一**的消息传进京,且都是轰动天下的大事儿。荥阳郑氏,绝命李家,青云关王老将军的死……等等,这一连串的事儿,这些时日真是搅动得风云失色。

    郑孝扬在期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还真是不为外人道也。

    像别人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她前思后想许久,也没想明白,早先在右相府兄代弟娶的那一桩事儿,实在是让她对郑孝扬这混账不看好,她派人喊来金燕,对她问,“你说这郑孝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金燕瞅着她,叹了口气,“娘,这些年,秦铮表哥是怎么回事儿?你可明白?”

    大长公主一怔,“我们在说郑孝扬,与他何干?”

    金燕又叹了口气,“您可有仔细地想想,这郑二公子可与铮表哥有相像的地方?”

    大长公主点头,“都是混账。”

    金燕无奈地道,“可是真如此吗?铮表哥如今在朝中在南秦是什么身份地位?对于南秦江山来说,又有着多大的作用?这些不必女儿说吧!他若是真混账,皇舅舅临终前怎么将地宫令给他不收回?钰表哥与他握手言和,共御外敌,撑起如今内忧外患的南秦江山?”

    大长公主呆了片刻,回过味来,“这倒是。”

    金燕无言地看着大长公主,她娘一辈子,只是皇宫里养大的金丝雀,是名副其实的锦绣公主,在她的心里,江山向来是男人们的事儿,她只做好一个公主该做的就好了。说到底,还是长公主的身份以及公主府这面围墙圈住了她的眼界和思想。

    “这么说郑孝扬也是表面纨绔了?其实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大长公主看着她,“这样说的话,比他那个兄长,郑孝纯要强多了?”

    金燕想起与郑孝扬见那两次面时的情形,刚定下婚约,便被他轻薄了,她心中生起羞恼的情绪,但强行压下,没好气地道,“应该是吧,就算有本事,也不是个好东西,只会欺负人。”

    大长公主一怔。

    金燕自觉失言,她娘好不容易刚对郑孝扬不那么反感了,她这样一说,万一再看他不顺眼,她夹在中间也是作难,便又改了口道,“女儿的意思是,他能得铮表兄青眼相待,得钰表哥器重,就算混账些,也自然比郑孝扬强多了。这些日子,郑孝纯在京中,没看到什么才华和作为。”

    大长公主仔细地看了金燕一眼,轻叹一声,“娘活了这么多年,如今看来,论看人,还是不及你。这样算来,郑孝纯还真不如郑孝扬。京中是个什么地方?优秀的年轻俊杰多了去了,他就算在荥阳郑氏名声甚响,但到了京城,被一众公子的才华品貌也给淹没了,便显得庸碌无为了。”

    “还是没真本事,有真本事的人,便是真金,哪里怕火炼?”金燕道。

    大长公主点头,“说得有理。”话落,又道,“听说他昨日歇在了右相府,今日睡得快午时了,进宫见皇上了,不知他见完皇上,是先去郑家在京城的府宅,还是来咱们府宅。”

    金燕看了她娘一眼,说道,“应该是先回郑家府宅吧,毕竟娘您不待见他,他估计怕您再将他赶出去。”

    大长公主瞪眼,“我有那般的凶神恶煞吗?”

    “您忘了您早先是怎么对他的?恨不得吃了他。”金燕看着她道,“当初我拦都拦不住。”

    大长公主嘎嘎嘴,有些后悔,“是我眼拙了,当初也是气疯了,哪里想到他不是那样的人。”话落,她后知后觉地道,“不对,那小子当初是不是下了个套等着我钻?我把他让皇上关进了暗牢,正巧他避开了众人的视线,跟着秦铮出了京城,办事情去了。”

    金燕笑着说,“兴许是这样。”

    大长公主顿时生气道,“这个混账东西,竟敢利用我,他若是来了,看我不……”

    “您如何?”金燕接过她的话。

    大长公主话说到一半,顿时一噎,看着金燕,金燕也看着她,母女二人,对视半响后,大长公主泄气道,“你一心要嫁他,如今看来他还不错,我能将他如何?”金燕顿时乐了,“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心疼女儿,就算他混账,我一心要嫁,您也不会将他如何的。这些日子不是总去钰表哥那里找他讨人吗?”

    大长公主闻言剜了她一眼,“说起这个,我就气,皇上死活不放人,我还以为他又有了什么心思。没想到是交不出人来。”

    “您还指着他能有什么心思呢。”金燕笑了笑,“如今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我没有因为他不喜欢我,不娶我,而因爱生恨,变成李如碧那般的下场。郑孝扬也是个有趣的人,这一辈子,女儿还能待在京城,在看到他的地方看着他成为千古帝王,一世伟业,我便知足了。”

    “你呀。”大长公主点她脑门,“幸好是想开了,娘以前一直怕你想不开。你后来想开了,又担心你自己作践自己。如今郑孝扬既然是个好的,娘就无论如何也不为难他了。等先皇一周年后,就为你们办了喜事儿,我也能彻底放下这心。”

    金燕点点头。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禀告,“大公主,郡主,郑二公子来了。”

    大长公主一愣,立即问,“他是从皇宫里出来后直接来了这里?”

    “应该是吧。早先您让小的打听时,他还是在皇宫的,刚刚来到。”那人道。

    大长公主转头看向金燕,“这么说,他没先去郑家的府宅?”

    “应该是。”金燕点头,“否则便不会这么快来了。”大长公主顿时满意地道,“这孩子到还像话,没因为怕我便不来了。”话落,她走到镜子前整理仪容,对金燕道,“你快去换身衣服和妆容,我们去见他。”

    金燕无言地看着她道,“娘,我这好好的,整理什么仪容?换什么衣服?这衣服是今日新换的呢。”

    “你这是在家里寻常穿的衣服,怎么能见人?”大长公主嗔怪地催促,“快去。”

    金燕摇头,“他邋遢的样子我都看过,我如今好好的,干干净净,还怕他看?娘,您就别多此一举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什么叫多此一举?你这孩子到底懂不懂?你既然铁心要嫁给他,俗话说,上赶的不是买卖。你这一脸贴过去,他呢?他是否真对你贴过来了?你要抓住他,就要抓牢些才是。”大长公主不满地看着金燕,见她不动,教训道,“还不快去!”

    金燕翻了个白眼,无语半响,才道,“娘,您是不是发热了?”

    “我好好的呢,你少咒我。”大长公主挥手赶她,“快去!别让我跟你急。”

    金燕依旧站着不动。

    大长公主从镜前转回头来,对她横眉怒目。

    金燕在她的目光下,到底败下阵来,无力地道,“好,我这就去,您慢慢打扮吧。”话落,她转身出了房门。

    大长公主见她去了,才收了表情,对镜整理仪容,对身边的人问,“嬷嬷,你说我这次去见郑二公子,是庄重些,让他对我敬畏好些,还是该慈祥些,既往不咎好些?”

    嬷嬷想了想,笑着道,“您是长辈,无论是庄重,还是慈祥,都无碍。他在您面前,也不敢造次。”

    “月前,我对他没鼻子没脸地训怒了一场,他不会记恨我吧?”大长公主担心地问。

    嬷嬷摇头,“这郑二公子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记恨您的,若他记恨您,郡主也不依不是?”

    大长公主点点头。

    金燕出了大长公主所在的正院,自然没按照她娘所说去换什么衣服整理什么仪容,而是径直向会客厅去了。

    来到会客厅,见郑孝扬翘着二郎腿,正在喝茶。

    她隔着珠帘看着他,这厮竟然有一种风流倜傥俊美秀逸的感觉,任她见惯了京城里多少俊秀的年轻的公子,也不影响他的出挑。

    比之上次见,他虽然还是那一副欠揍的神情,但到底又有些不一样了,真是活脱脱的醒目。

    郑孝扬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门口,如今见她来了,顿时乐了,放下茶盏,笑吟吟地看着她,“郡主自己来了呢,公主怎么没来?难道公主不想见我,郡主却对我思之如狂?”

    金燕本来升起的情绪和顺眼被他一下子都给打光了,她一手挑开帘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悠闲自在,怡然自得,不过我提醒你,别太得意忘形,我娘稍后就来,若是看到你这副欠揍的样子,小心将你轰出去。”

    郑孝扬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她道,“不会吧?我进京后,听说公主几次三番去找皇上要我出来。这显然是认可我这个女婿了啊。难道还没认可?”

    金燕哼了一声,“认可是一回事儿,讨她喜欢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你这副样子,你确定你能讨她喜欢?”

    郑孝扬咳嗽了一声,立马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规规矩矩坐好,端正姿态,看着她问,“这样如何?”

    金燕又哼了一声。

    郑孝扬遂站起身,对她拱手一礼,一本正经地道,“小生这厢给郡主见礼了。”

    金燕后退一步,险些被他给寒住,挥挥手,“你拿着这个用来哄我娘吧。”

    “我只问你这样对公主管用吗?”郑孝扬问。

    金燕不想点头,但也不想让她娘厌恶郑孝扬,好不容易架起来的桥梁,若是断了,遭殃的可是她。于是,她勉强地点头,“我娘喜欢像李沐清那样彬彬有礼、翩翩风采、温润温和、行事稳重、待人笑意款款的人。你看着办吧。”

    郑孝扬顿时翻白眼,“既然你娘这么喜欢李沐清,怎么不招他做女婿?”

    金燕剜了他一眼,“招不起。”

    郑孝扬顿时挠头,嘟囔了一句。

    金燕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郑孝扬立即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凑近她耳边,小声说,“我说,我想你了。这些日子,你可想我?”

    金燕吓了一跳,被他拽进怀里,身上顿时沾染了他的气息,清爽干净,她脸腾地就红了,羞恼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不放,你还没告诉我呢。”郑孝扬无赖地圈着她。

    金燕恼道,“这里是公主府,你少乱来,我娘马上就来了。”

    “这不是还没来吗?你快说,你说了我就放开你。”郑孝扬道。

    金燕又气又急又羞又恼,瞪着他,见他打定主意她不说他就不松手,只恨恨道,“不想,想你做什么!”

    郑孝扬手臂收紧,“你说谎。”

    “我用得着说谎吗?”金燕没好气地道。

    “你既然不想我,我伤心了,伤心之下,哪里还怕公主看见?”郑孝扬不满地道。言外之意,就是,不松手了。

    金燕一时无语,气息不顺,半响,才小声道,“想你好了吧?快放开。”

    “态度不好,这是想的样子吗?”郑孝扬依旧不放手。

    “你要怎样?”金燕怒瞪着她。

    “也不怎么样,想听你好好说。”郑孝扬看着她。

    金燕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说道,“想你了。”

    郑孝扬满意,低头在她脸颊吻了一口,放开她,“真乖。这是奖励。”

    金燕脸上腾地如着了火一般,伸手就去打他。

    郑孝扬抬手轻松地攥住她的手,扬眉笑吟吟地看着她被气得羞红的要烧着了的脸,如火烧云一般,霎时明媚。她本就很美,美貌的名声在京城天下都是有名。这样一来,更是夺目。他不忍再逗她,笑着说,“我听到脚步声了,很多人过来,你娘想必来了,别闹了。”

    到底是谁在闹?

    金燕气得甩开他的手,扭头不理他。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

    郑孝扬见她显然被气够呛,勾勾唇角,笑看了她一眼,托着下巴想了一下,便施施然地向会客厅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金燕见他竟然走了,立即问。

    郑孝扬没答话。

    金燕立即追着他出了房门,见他走得急,在门口处,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你干什么去?”

    郑孝扬回头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头,柔声说,“我去迎迎公主而已,你别急,我不走就是了。”

    金燕一愣。

    郑孝扬对她说罢后,转回身,看着前方已经来到的大长公主,彬彬有礼地见礼,“孝扬来给公主赔罪了。”

    大长公主刚来到会客厅门口,恰巧就撞上了这么一幕,在她的眼里,那一双小儿女,男儿俊,女儿美,都俱是出众,十分夺目,让人见了,谁都会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心里提着的心,还有数日前对郑孝扬看不惯的姿态,顿时都一扫而飞了,暗想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睛。这郑孝扬明明摆摆就是一个出彩的少年公子,比他哥哥郑孝纯,强的可不是一倍两倍的事儿。

    尤其是如今,见女儿这般急急地拽着他,他回转头,温柔宠溺地哄她,她怎么看这么暖心。

    对郑孝扬这个女婿霎时就满意极了。

    她的满意,当时就藏不住地露了出来,笑着摆摆手,“自家人,赔什么罪?”

    “公主您不怪孝扬,是您的肚量大。”郑孝扬拉住已经愣在原地的金燕的手,侧过身子,让开门口,笑得温雅和气,态度谦逊恭敬,“您里面请。”

    大长公主笑着点头,提着裙摆,进了会客厅。

    金燕回过神来,狠狠地拧了郑孝扬一把。

    郑孝扬“咝”地一声,抽了一口冷气,低头瞅了她一眼,又向里面刚走进去的背影看了一眼,笑得温柔不掩饰地道,“都说了我再不走了,燕儿你就别气了,好不好?”

    金燕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

    郑孝扬拉着她又重新进了会客厅。

    这一番来公主府,大长公主对他的态度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二人言谈十分相投。

    大长公主看郑孝扬,从谈吐到举止,无一不满意。说到最后,已经是一口一个你这孩子,一口一个孝扬,最后聊了一个时辰,又干脆说道,“你如今住在右相府?不太方便吧?不如就来公主府住下吧。”

    金燕在一旁听着,已经破显无力了,她觉得,以后怕是郑孝扬在她娘面前会比她还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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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认祖归宗

    大长公主盛意拳拳,到最后郑孝扬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这准岳母对他改变了态度,待他极好了,但他还是不敢贴过来,万一他本性暴露,那么,这以后他娶个媳妇儿,怕是又有重重波折了。

    他只道,“公主厚爱,孝扬十分乐意来公主府,但一是因为我与郡主虽然订立了婚约,但到底还未大婚,未免对郡主声名有所影响,孝扬还是不适合来公主府暂住;二是因为回京前,小王爷和小王妃再三嘱咐,一定让我看顾好李大人,恐他不好好吃药,万一落下心疾的毛病,就麻烦了。基于这两点,孝扬暂时还在住在右相府吧。”

    郑孝扬说话有水平,先将她的女儿摆在前头,大长公主闻言甚是满意,看郑孝扬又顺眼了几分。于是笑着道,“这倒也有道理,行,那我就不强留你住在这里了。不过如今你回京了,可要时常来府里走动。”

    “这是自然。”郑孝扬又赶紧表态,“孝扬自小无母,以后公主便是孝扬的母亲。”

    大长公主为这句话又感动了一下,连连道,“好孩子。今晚就留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右相府吧。”话落,她站起身,“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晚膳。”话落,也不等郑孝扬有所回答,连忙出了会客厅,奔厨房去了。

    郑孝扬见大长公主走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哄这准岳母,原来竟如此简单?

    枉他来公主府前,还提心吊胆了那么一下下。

    金燕在大长公主去了厨房后,便瞪着郑孝扬,冷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有把我娘哄的天花乱坠的本事。小看你了。”

    郑孝扬顿时没了形样地嘻嘻一笑,握住她的手,亲了一口,柔声说,“燕儿,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金燕甩开他的手,“你少恶心我。”

    郑孝扬顿时垮下脸,“难道你对我不甚满意?那你告诉我,我要如何做,你才满意?还让公主把我打出去?”

    金燕一噎。

    说实话,郑孝扬在她娘面前,今日表现是极好的。连她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这个混账东西,哄起人来,真是甜到人的心坎里。

    别说是她娘,换个食古不化的老佛爷,他估计也能哄得他让莲花朵朵开。

    她无言半响,看着他泄气道,“满意极了。”

    郑孝扬闻言大乐。

    金燕也被气笑了,瞪了他一眼,既然决心要嫁给他,便也不与他计较这些了,他能把她娘哄高兴,她也省得烦心。便岔过这边的话头,对他问,“铮表哥和芳华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芳华的身子怎样了?可还好?他们如今不回京,准备去哪里?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郑孝扬看着她道,“你这么关心他们做什么?”

    金燕瞪眼,“我怎么能不关心?若非芳华当初深夜去丽云庵救我,我没准已经死了。”

    郑孝扬闻言立即道,“他们好着呢。”

    “有多好?”金燕立即追问。

    郑孝扬刚想说有喜了,俩人乐的合不拢嘴什么的,但想到秦铮和谢芳华再三警告他不能透出消息,主要是怕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得到消息后担心,只能道,“好就是好呗,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甜腻死个人。”

    金燕顿时咳嗽起来,一双美目瞪着他,“你正经些。”

    郑孝扬摊手,“我说的是实话啊。”

    金燕瞪着他。

    郑孝扬无奈,只能又对她正儿八经地道,“小王妃在绝命李家又受了重伤,身子不太好,小王爷搬光了我这些年珍藏的所有奇珍异草好药,都给她了。他们二人打算去漠北,至于什么时候回京嘛,恐怕要等南秦和北齐打完这一仗,江山稳定了,也不见准。”

    金燕闻言道,“你收藏了多少奇珍异草都被铮表哥给搬走了?”

    “一间地库。”郑孝扬道,“论斤算的话,怎么也有个千儿八百斤。”

    金燕欷歔,“芳华的伤这般严重吗?”

    郑孝扬见她紧张,便道,“也不太严重,但是谁嫌弃好药多?搬走了慢慢吃。”

    金燕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有性命危险?”

    “如今没有,以后说不准。”郑孝扬想了想道,“不过,他们两个都是命大的人,本事着呢,阎王爷怕是都不敢收的。死不了,会回京的,放心吧。”

    金燕闻言松了一口气,“铮表哥拿了你那么多好药,这才不追究荥阳郑氏通敌卖国了吗?”

    郑孝扬眨眨眼睛,“你知道?”

    金燕看着他,在心里揣摩了一下,还是实诚说道,“知道一点儿,荥阳郑氏这些年,背后的所作所为,有些可恨。”

    郑孝扬笑着看了她一眼,忽然凑近她道,“你当初答应嫁给我,是不是也打的这个打算。”

    金燕纠正道,“我当初是打算嫁给你哥哥,有此打算,不是对你。”

    郑孝扬眼皮翻了翻,轻柔地拍拍她的脸,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道,“我觉得,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金燕看着他,“什么事情?”

    郑孝扬道,“荥阳郑氏这么多年,是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呢,虽然是荥阳郑氏的子孙,但天生反骨,不太支持荥阳郑氏这么做,于是,进了京城后,便找了秦铮,协助他联手,将自己的家族给毁了。也就是成了如今这样倾覆一旦的荥阳郑氏了。”

    金燕虽然隐约猜到,但到底也只是猜,如今听他亲口说,还是讶异了一下,对他问,“寻常人,都是护着家族,你这是为何?”

    “小爷我不是寻常人啊。”郑孝扬道。

    “说正经的。”金燕看着他。

    郑孝扬散漫地笑了一下,语气却认真,“我想要我的家族,光明正大地立在这个世上,如忠勇侯府,英亲王府一样。而不是汲汲营营,背后做些肮脏龌龊事儿,通敌卖国,千载骂名。”

    金燕听罢,着实被他的想法震了一下,半响没言声。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郑孝扬是这样的想法。

    初见他,邋遢得不成样子,当初郑孝纯一心替弟弟顶罪,在那般情况下,她与其说被迫选了郑孝扬,到不如说只有那一条路可以选择了。并不是真的扒了他的表皮慧眼看中他内在,才要嫁给他。

    后来,在青楼,接触之下,发现他深不可测,到是个人物,她也觉得,自己想为钰表哥做些什么,选了他也不错。

    但是如今,一切和她当初的所思所想所打算相差甚远,几乎没用她做什么,荥阳郑氏的一切问题就已经被铮表哥和他一起解决了。

    她如今和他,婚约定下,母亲也不反对了,以后,就是未婚夫妻了。

    比起曾经,喜欢钰表哥,不得他喜欢,她一直处在浑浑噩噩中,如今,她和郑孝扬相处至今,虽然短短几面,但是纠葛甚深,每一步,她都走得清醒至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将来她也许不会爱上他,但至少不会反感厌恶他。

    他看着混账,心底却是光明磊落。

    有这样的丈夫,她金燕这一辈子,当该知足。

    这样想罢,她对郑孝扬道,“你值得人敬佩。”

    郑孝扬顿时高高地挑起眉梢,“哦?”

    金燕看着他道,“男儿大丈夫,头顶天,脚立地,行得正,才坐得端。荥阳郑氏有你这样的子孙,是万幸。有朝一日,任谁谈起,都该敬佩你。”

    郑孝扬看着她,道,“别人敬佩不敬佩我,小爷倒不在乎,你呢?你敬佩我吗?”

    金燕点头,“我自然敬佩你。”

    郑孝扬顿时笑开,又轻柔地拍拍她的脸,“我会好好待你的。”

    金燕脸一红,打开他的手,“少动手动脚的。”

    郑孝扬见她红脸,这次是羞红,而不是气红,心中立即畅快了不少。

    他到没想到,他的姻缘是和她这个京城有名的郡主系在一块,不过,如今感觉也不错。

    一个时辰后,大长公主准备好晚膳,郑孝扬便理所当然地留在大长公主府用了晚膳。

    天黑十分,才从大长公主府出来,回了右相府。

    李沐清这一日,处理了很多事情,天黑十分,才闲下来。

    郑孝扬回来,见到他后,吓了一跳,立即问,“按时吃药了吗?”

    李沐清点点头。

    郑孝扬催促他,“快去歇着吧,剩下的还有什么活,你尽管交给我。”

    李沐清摇摇头,“没有了,只待明日弟弟和妹妹回来,看过父亲,后日便下葬了。”

    “没有了?”郑孝扬看着他,“一大堆事情,你今日都处理完了?”

    李沐清点头。

    郑孝扬欷歔,“你拿自己当铁人吗?怎么这么快?”

    李沐清道,“如今,京中朝局已经稳定了下来,粮草兵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皇上对北齐兴兵,准备得也有了火候。右相府的事情,不能太耽误。后日是吉日,也有吉时,如今天也热,还是将父亲早些安置妥当。所有人才能抽出精力,全力对付北齐。”

    郑孝扬拍拍他肩膀,“你这般为朝廷着想,以后让皇上给你指婚个好媳妇儿。”

    李沐清失笑,抬眼看他,“今日去大长公主府看来情形不错?大长公主没难为你?”

    “那是自然,小爷是谁啊。将公主哄高兴满意了,还是容易的。”郑孝扬得意地挑挑眉。

    李沐清笑着对他道,“我去后院看看我娘,哄人也不轻松,你去休息吧。皇上也不会准许你悠闲几日的。”

    郑孝扬眨眨眼睛,看着他,“你都累成这副样子了,还要守灵?”

    李沐清摇头,“不守,我去正院看看我娘,也去休息。”

    郑孝扬这才放心,对他说了一句,“早些休息。”话落,便自己去安置的院子休息了。

    第二日,下午,一辆马车由右相府的护卫护送着进了京城。

    正是李沐清派人去接的绿意和紫儿。

    绿意还算镇定,紫儿一直紧紧地攥着绿意的手,十分的紧张。

    绿意宽慰他,“紫儿别怕,哥哥既然接我们回右相府,自然会护着我们的。你不是一直想哥哥吗?如今见到他,该高兴不是吗?”

    “可是夫人呢?姐姐,你不是说,夫人很厉害吗?不喜欢我们吗?”紫儿问。

    绿意小声说,“夫人是厉害些,但有哥哥在,应该不会不容我们。”话落,她又道,“不喜欢我们没关系,若是我们在右相府待不下去,大不了在回平阳城就是了。”

    紫儿点点头,“姐姐,我会乖乖听话,不给你和哥哥惹麻烦的。”

    “嗯,紫儿乖。”绿意拍拍他的头。

    她当年被哥哥救出右相府,那时也还十多岁的年纪,如今一别右相府,也有多年了。她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回不去右相府了,再也不会是右相府的小姐了,却没想到,哥哥能将他们光明正大的接回去,而且还重新给了他们光明正大的小姐和二公子的身份。

    时隔多年,她几乎已经不记得夫人长什么样子了。

    但她的威严,她还是记着的。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却更多的相信,哥哥能护着他们。

    这几日,右相府的公子李沐清为了英亲王府小王妃之死,白了霜发的言论,在天下各处传开了。她听说时,觉得哥哥着实让人心疼。

    她离开右相府这么多年,说真的,没受什么苦,每隔半年,他都会去看她和紫儿。

    他就是他们姐弟的依靠。

    因为没受什么苦,得了哥哥的关爱,所以,她对于当年夫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如今对于哥哥的亲娘,也生不起恨意。她只是想着,回到右相府,她要看好紫儿,别给哥哥惹麻烦,他白了霜发,如今父亲又去了,他定然是极苦的。

    马车进了城后,直奔右相府。

    来到右相府门口,李沐清已经等在了那里。

    绿意拉着紫儿下了车,看到李沐清,他两侧的白发如雪一般,她愣了一下,霎时红了眼眶,喊了一声,“哥哥。”

    紫儿早已经扑进了李沐清的怀里,喊道,“哥哥,紫儿想你。”

    李沐清露出微笑,面容温暖,摸摸紫儿的头,含笑道,“又长高了不少。”话落,对绿意道,“妹妹也越发出挑了。”

    绿意走上前来,话语有些哽,“前几日听说哥哥因为……如今见了,竟真是……”

    李沐清笑着摇头,“无大碍,这是小事儿。”话落,对她道,“娘如今在后院的祠堂等着,你们如今回来了,若是不累,就与我先去灵堂看一眼,然后,再一起过去寻娘,她昨日便与我说了,要将你们过继到她的名下,入李家的族谱。”

    绿意震惊道,“哥哥,夫人他……”

    李沐清温暖地笑笑,“以后你们也要与我一起喊娘了。她对以前甚是愧疚,如今你们回来了,就是回家了,且放心在右相府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对娘说,或者对我说,也是一样。”

    绿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紫儿年纪虽小,却是听明白了,拽着李沐清的手,仰着脸说,“哥哥,夫人是喜欢我们吗?”

    “对,喜欢你们。”李沐清笑着说,“以后要喊娘。”

    紫儿顿时欢喜,小声说,“哥哥,以后右相府真是紫儿和姐姐的家了吗?”

    李沐清摸摸他的头,“真的是你和姐姐的家了,就是自己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以淘气吗?”紫儿又问。

    李沐清点头,“可以。”

    “那……我会给哥哥惹麻烦吗?”紫儿又问。

    李沐清笑着道,“惹了麻烦也不怕,有哥哥在的。”

    紫儿顿时抱住李沐清的哥哥,想说什么,虽然又想起了什么,小声说,“哥哥,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百姓们都说他是个极好极好极好的人。”

    李沐清面上又染上沉痛,道,“还能看一眼,我这便带你们过去看父亲,他虽然再也不会醒来了,但你们也要记住他的样子。他当不上极好极好极好的人,但是个值得敬佩和尊敬的人。”

    紫儿懂事地点点头。

    李沐清便带着姐弟二人来到灵堂前,打开棺木,见右相。

    右相依旧一如那日李沐清回来所见,姿容定格在那一刻。

    绿意依稀有些印象,跪下磕头,同时忍不住落泪。

    紫儿到底是右相的骨肉,所谓父子血缘,他看到右相时,也哭了。

    一时间,姐弟二人的哭声,使得李沐清的眼眶也跟着又泛起沉痛的酸意。

    待二人哭罢,李沐清便带着姐弟二人去了祠堂,右相夫人按照李沐清所说,等在那里。见了姐弟二人,慈爱和气地叙了两句话,便依照过继的礼仪,将二人过继到了她的名下,又拿出族谱,给二人入了族谱。

    事情很顺利,姐弟二人从进京到入了右相府子嗣族谱,前后不足半个时辰。

    自此后,右相府真真正正地又多了二小姐和二公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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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介绍:
关于京门风月:
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忠勇侯府被株连,世代名门望族一朝灰飞烟灭。
谢芳华这个娇房嫡女碾碎芳华,零落成尘。
本以为尘土皆无,奈何上天厚爱,再许一世——
她看着依然繁荣的家族和平安的至亲,发誓只要她在,定要忠勇侯府不倒,谢氏不绝!
于是,她弃闺房,出侯府,混入皇室隐卫的巢穴里习武艺,学权谋。
八年后,她送了皇室一份天大的谢师礼回京!
自此,钟鸣鼎食之家的闺阁里多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美人靠上轻卷云袖,贵妃椅上执手棋盘。
洞若观火,乾坤在握。
弹指风华江山覆,箭羽皇都乱飞花。
南秦京城因她的归来霎时风起云涌。
谢芳华要让世人知道,她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不止知风月,也知乾坤!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剧场抢先看】
凤尾香罗帐如烟似霞,光彩夺目,上万御林军持箭以候,蓄势待发。
皇宫禁苑,谢芳华高卧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男子,指尖轻轻捻动着黑色棋子,淡淡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男子懒洋洋地点头,“知!”
“既然知,为何今日还来?”谢芳华扫了一眼外面包围的御林军,口气严厉,“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无所畏惧,“媳妇儿跑了,自然要追回来!”
谢芳华眉心一动,继而讽刺一笑,“你媳妇跑了,来找本宫作何?”
男子忽然夺过她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抛进了香炉里,恶狠狠地看着她道,“穿了皇后的衣服就是皇后了?你问过爷答应了吗?南秦的江山他说了算,女人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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