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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京门风月txt下载     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亲密

    一行人向内院走去。

    谢芳华一边听着英亲王妃说着今日宫里的事儿,一边看着走在前面的秦铮。

    秦铮自从进了忠勇侯府,走在前面,再没回头,步履散漫,姿态随意,冷风吹起,锦袍玉带轻扬,虽然就那么安静地走着,但也让人凭生一种清傲张狂之感。

    “铮儿这孩子虽然看着霸道张狂,性子难测,但其实啊,他心里软着呢。”英亲王妃眸光扫见谢芳华看秦铮,笑呵呵地道,“皇室和宗室里面的皇子王孙加起来,他只和四皇子秦钰不对卯,和其他人无论是谁,都能处得来。以前小的时候,皇室宗室里那些个小子姑娘们都怕他,不敢拿他开玩笑,但是长大了之后,渐渐地发觉,他没那么可怕,所以,就时常寻他玩乐。这不,昨日他和你圣旨赐婚,在宫宴上,他们没抓住他喝酒,今日进宫拜年,总算抓住他了,给他灌了许多酒,走路都发飘了。”

    谢芳华从前面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青玉石砖从脚下一步步走过。

    “昨日你犯了病被吴权送回府,他宴席上便没了心情,几次想逃,皇上都将他给制止了。总算熬到宫宴结束,他借着送老侯爷为由才跑出了皇宫,是不放心你想来忠勇侯府看你。”英亲王妃笑着从秦铮身上收回视线,偏头看着谢芳华,悄声道,“怕你被燕亭那小子给夺去!”

    谢芳华身子一僵,抬起头,看向英亲王妃,隔着面纱,英亲王妃的笑容依旧和气温暖。她重新低下头,没说话。

    英亲王妃拍了拍她的手,“我听说燕亭离家出走去漠北了?早先永康侯又跑来忠勇侯府闹了?这个永康侯,自己一生被他老娘和媳妇儿给管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到希望儿子走他的老路了。糊涂虫一个!”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这南秦京城里,怕是谁都看得明白永康侯府家宅里那点儿事儿,就永康侯府自己家的人看不明白。

    “燕亭走得好!有那么一个祖母,有那么一个娘,还有那么一个爹。不走等什么?难道等着被养成真正的笼子里的鸟儿废了不成?”英亲王妃轻轻用鼻孔哼了一声,须臾,又低声道,“这南秦京城的贵裔子弟里,各自都有一个小圈子,燕亭和铮儿算是比较要好的,燕亭喜欢你,想娶你,但是铮儿也想娶你,到底是被铮儿在御前给你抢到了手里赐了婚,燕亭受不住双重打击,离家出走去漠北,铮儿的心里也不好受。今日他一日都沉着脸,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今日晚上,你和他坐坐,宽慰宽慰他。”

    谢芳华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昨日城门口的事情她还没忘记。

    “娘,您啰嗦不啰嗦?絮絮叨叨,老妈子也不为过。”秦铮忽然回头瞅了英亲王妃一眼。

    “你个臭小子!媳妇儿还没娶呢,到嫌弃娘了是不是?”英亲王妃顿时竖起眉头。

    “我是怕您把儿媳妇儿给吓跑了。”秦铮转回头,漫不经心地道。

    英亲王妃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咱们母子俩,指不定谁给媳妇儿吓跑!”话落,她放开谢芳华的手,对她道,“小丫头,他醉得太沉,我今日儿可不想见他了。去,你先带他找个地方歇着去!别让他总是在我跟前碍眼地气我。”

    谢芳华被英亲王妃推得向前了一步,见前面秦铮脚步顿住,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对英亲王妃软声道,“王妃,后园子的观景暖阁里晚膳都准备好了,戏班子也准备好了。等您和王爷进府,马上就开宴了。他……铮二公子这个时候去歇着话,那晚膳……”

    “他今日灌了一肚子的酒,哪有空地方吃晚膳?你就先带着他找个地方去歇着,回头他饿了,再给他弄吃的。”英亲王妃道。

    谢芳华蹙眉,回头看向身后的谢墨含。

    “王妃,既然秦铮兄醉得厉害,我让侍书带他去歇着吧!”谢墨含为谢芳华解围。

    “不错!如今还没大婚,让他们两个独处,传出去像什么话?”英亲王也不满地道。

    英亲王妃不以为然,对英亲王道,“昨日在宫里,你儿子当着多少人的面将小丫头抱去了凤鸾宫?我们都亲眼目睹的,若说传扬,早传出去了,若说名节,小丫头的名节也早就被你儿子攥在手里了。还怕什么?”

    英亲王一噎,昨日的事情他比英亲王妃要清楚得多,灵雀台上,他可是亲眼目睹秦铮的所作所为,皇上和他拦都没拦住。一时没了话。

    谢墨含也有些头疼,他甚是心思敏感,从秦铮今日早上来了一遭,到如今这一遭,脸色都极差,而她妹妹又不愿意面对他。显然两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见英亲王妃不顾忌这些,只能再道,“妹妹身子骨弱,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更是照顾不了秦铮兄。依我看……”

    “墨含,府中婢女小厮多得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也用不到亲自伺候人。”英亲王妃笑着打断谢墨含的话。

    谢墨含也没了反驳之语,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头皮隐隐有些发麻,最消受不了的就是英亲王妃这般乐呵呵地和蔼的以婆婆的身份促成她和秦铮的态度,她只能开口,语气虚软,“王妃,昨日在宫里,我因为身体不适,未曾与您好好说话,也有失礼数,今日您来了府里,我怎么能离开?就陪着你吧!”

    “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一刻。”英亲王妃笑着摆手,还要说什么,只听身后传来动静,她转回身,看向大门口,便见明夫人和谢伊进了府,她顿时更是笑开,“明夫人既然来了,今日就让她陪我。你就陪铮儿吧!”

    谢芳华暗恼,她早先不想应对英亲王妃,便让侍书请来了明夫人,如今不成想明夫人来了之后却是让她觉得还不如不请来。

    “芳华姐姐!”谢伊欢喜地喊了一声。

    谢芳华对谢伊隔着面纱点点头。

    “伊姐儿,你没看到英亲王爷和王妃吗?怎么不见礼?”明夫人低低训斥了一句。

    谢伊本来要欢喜地跑来,闻言连忙慢下了脚步,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到近前,之后,端庄地弯身一礼,“王爷好,王妃好,世子哥哥好,峥二公子好,谢伊给您们拜年了!”

    英亲王点点头,没说话。

    英亲王妃笑着摆摆手,“都好!快起来吧!今日都没有外人,不用见礼。”话落,她拉住谢伊的手,和蔼地道,“今日你芳华姐姐陪我家铮哥儿去醒酒休息,既然你和你娘来了,就陪我去听戏。”

    谢伊一怔,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看着谢伊,没出声。

    “今日府里点的是什么戏?”明夫人来到近前,给英亲王和王妃见礼,之后笑着询问。

    “是《探花媒》,我早上进宫前点的。”英亲王妃笑着道。

    明夫人连连点头,挽了英亲王妃另一只手,笑意蔓开,“这可是一处好戏,我早就想听了。今日沾了王妃的光了。”话落,看了一眼谢芳华和谢伊,温和地道,“芳华小姐就放心地陪着铮二公子去醒酒休息吧!王妃这里有我和伊姐儿陪着,你放心,一定给王妃照顾周全。”

    谢芳华点点头,事已至此,她自然不能再推脱了,干脆应承了下来。

    “走,我们过去!”英亲王妃见谢芳华终于点头,笑呵呵地拉着明夫人和谢伊往后园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忠勇侯的观景暖阁是别的府里都比不了的舒适地方,坐在里面看戏,暖和着呢,不像是别的府,看一场戏要露天的院子里,一场戏下来,人都冻僵了。我也是多年没来观景暖阁听戏了。可怪想念的。”

    “是呢!忠勇侯府祖上出了爱听戏的祖母,所以,建修园子的时候,就特意建了这样的暖阁。”明夫人接过话,“自从这府里没了女主人,老侯爷又不喜欢听戏,便给冷清了下来。”

    “哎,多少年了。”英亲王妃叹息一声,到底是基于今日的日子,没将想念的人说出来。

    明夫人心里通透明白,点头应和,“是啊,多少年了。”话落,又怕引起伤心事儿弄得不愉快,忙转移话音,“不过如今世子长大了,也该娶妻了,芳华小姐也长大了,又和铮二公子定了亲事儿,以后两府多走动,忠勇侯府自然也就热闹起来了。王妃若是喜欢那观景暖阁,接下来这个正月里也没什么事儿,我就陪着你日日来这里听戏。”

    英亲王妃闻言顿时笑了,“那感情好,我除了侍弄花草,就爱听戏。”话落,又道,“可是老侯爷喜欢清静,我们日日来,岂不是要打扰了老侯爷?”

    “这……也是!”明夫人本来想顺着英亲王妃高兴说,但话语既出,才恍然想起,不好做主,回头看了谢墨含一眼。

    谢墨含温和地笑道,“后园子距离爷爷的荣福堂远,吵闹不到。王妃和六婶母都喜欢听戏的话,就日日来,我安排。”

    “那感情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正月里,我就腻在忠勇侯府不走了!”英亲王妃闻言笑开了怀。

    “我也是,日日来蹭饭吃!”明夫人也笑开了。

    二人边笑边说边走,进了后院。

    谢伊本来是来找谢芳华玩,可是看这情形,是玩不上了。只能作罢,陪着英亲王妃和她娘去了后院。

    谢墨含见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安排,他也不好冷落了英亲王,于是对谢芳华笑道,“妹妹,你带秦铮兄去我的芝兰苑休息吧!我陪王爷去后园子。”

    “好!”谢芳华点头。

    “王爷请!”谢墨含看向英亲王。

    “秦铮,你不许仗着喝多了酒胡闹!听到没有?”英亲王看着秦铮的样子,有些不放心,暗暗埋怨英亲王妃的主张。

    秦铮半声不吭,仿佛没听到,背着身子站着。

    “走吧!”英亲王知道他的话秦铮听进去了,但是听从不听从他也管不了。

    谢墨含点点头,和英亲王一起尾随在英亲王妃和明夫人身后向后园子走去。

    春兰等英亲王府跟随来的下人们自然也随着英亲王和王妃离去。

    不多时,只剩下秦铮和谢芳华两个人。

    秦铮转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隔着面纱也看着他,这个还是少年的男人,从回京后,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是他。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和他有了婚约,更从来没想过要纠缠到多深。如今两个人对站在一起互相看着,她都觉得若不是上天和她开了个玩笑,那么就是恍然一梦。

    “谢芳华!我娘讨不讨厌?”秦铮忽然开口,嗓音有些清冽。

    谢芳华一怔,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开口说这个,她蹙了蹙眉,英亲王妃讨厌吗?若说心里话的话,英亲王妃不讨厌。至少,她不觉得讨厌。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了儿子的娘,谁会讨厌得起来她?但是她要告诉秦铮吗?自然不会!

    秦铮见她不答话,上前一步,伸手扯了她头上带的面纱。

    谢芳华伸手去挡,奈何没有他的手快,面纱顺着她面颊被扯下,她的眼睛清楚地对上了秦铮深黑色的眼睛,那双眸子比子夜还黑,她不由得移开了眼睛,偏开了头。

    秦铮攸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转眼间便带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头看着她。

    谢芳华一惊,立即转过头,瞪着他,出声低叱,“秦铮,你干什么?”

    秦铮看着她,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谢芳华挥手打他,要从他怀里退出来,“你放手!”

    秦铮眸光动了动,死死地扣住她的身子,看着她恼怒的脸,仔细地看了片刻,他蓦地笑了,轻声道,“原来我的未婚妻长得如此倾国倾城。”

    谢芳华一怔。

    “比昨日白天里看到的时候顺眼多了,不再是苍白得跟吸血鬼一样。”秦铮盯着她道。

    谢芳华身子一僵,须臾,猛地用力挣扎,同时嗤笑,“铮二公子想要美人,普天之下一抓一大把,我谢芳华这副病秧子的容貌,你还看在眼里?”

    “谁说我不看在眼里?”秦铮笑看着她,淡淡的酒气喷洒在她脸上,微微熏然,他的眸光如无底洞一般似乎要将谢芳华吸进去,清俊的眉目灼灼,声音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道,“世间多少美人,但也只有一个谢芳华。是不是?”

    谢芳华虽然这段时间不是没有和秦铮如今近距离过,但是不曾以真面目真身份这般近距离过,她到底面皮没有练得太厚,脸色不由得染上潮红,垂下头,看着他领口,知道对这个人强硬不行,软了口气道,“你本来喝多了酒,长时间吹冷风的话,对身体不好,我的身体也受不住冷风。你放开我,我送你去哥哥的芝兰苑休息。”

    秦铮看着她,声音蓦然低哑,“放开你?”

    谢芳华点头。

    秦铮仔细地看着她眉目,潮红一寸寸从她耳后清晰地爬上整张脸,这时候夕阳早已经下去,而他偏偏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彩霞和光晕,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他目光凝了凝,低哑地道,“我不想放开怎么办?”

    谢芳华气血顿时涌上胸口,什么叫做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说的就是这号人。

    秦铮感受到她情绪波动,手又扣紧了些,“谢芳华,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不能惹!”

    谢芳华眉梢拧紧,自然有人告诉过她,她的哥哥昨日前收到舅舅从漠北传回那封秦钰的求亲信时说了,不止是他不能惹,秦钰也不能惹。怕是这南秦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二人不能惹,可惜她离开京城八年,回来之后不清楚,待知道了,也晚了。

    “以前不知道没关系,这一刻我亲口告诉你,我不能惹,知道吗?你今日惹了我,念你初犯,我就饶了你,但是给你记着。再有下次,定不饶过你。”秦铮撂下一句话,放开了她。

    谢芳华离京后退了一步,恼怒地看着秦铮,她今日什么时候惹他了?避他还来不及!

    “我们如今已经有了婚约,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当着我爹娘你哥哥的面,你竟然避我如蛇蝎!”秦铮看着她离开他立即退远,脸色沉了沉,“昨日的你拉着我拽着我利用我,今日却转眼翻脸不认人。你可真是好样的。”

    谢芳华偏开头,昨日她的确利用了他,可是谁叫他逼婚了?都是给人看,凭什么他能做给人看,她就不能?想到此,她气得骂他,“霸道!”

    秦铮本来有气,闻言却笑了,伸手去拉她的手,“我除了霸道,坏毛病一大堆,你必须要慢慢地适应接受我。”

    “凭什么?”谢芳华躲开他的手。

    秦铮强硬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躲,警告道,“你不想今日在你家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亲密,就乖顺一些。”顿了顿,见谢芳华沉下脸,他放缓语气,温柔地道,“你一副病秧子的身体,随时踏入鬼门关,我都不嫌弃你随时会死,你死了我也会随时陪着你。你凭什么不接受我一大堆坏毛病?”

    谢芳华险些吐血,谁说她随时都会死?这个混蛋!

    “走吧!我累了,你陪我去歇着。”秦铮拉着她向前走,两步之后补充道,“不过不去子归兄的芝兰苑,就去你的海棠苑。”

    谢芳华立即反驳,“不行,就去芝兰苑!”

    “我说了算!”秦铮道。

    “这里是忠勇侯府!不是英亲王府。”谢芳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

    “那也是我说了算!”秦铮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否则,你若是不同意的话,我们就去后园子找我娘,她虽然不想见我,但一定乐意你我手拉着手坐在她身边的。”

    谢芳华抬脚跺了他一脚。

    秦铮没跺,被谢芳华跺了个正着,他只眉头皱了一下,连半声也没吱。

    谢芳华知道自己刚才那一脚有多狠,见他没发作,跟没事儿人一样地拉着她往前走,到底是不想太过分,只能随着他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秦铮忽然偏过头对她笑道,“原来你的小猫爪子被惹急了挠人也只是一下?我还以为我要挨好几下呢。我的媳妇儿不用太温柔,你就算多跺我几下,我也不会跺还给你的。”

    谢芳华脸一黑,顿住脚步,既然他不还手,是不是她现在还来得及跺废了他的脚?

    “不过,你刚刚若是再跺我第二下的话,我就忍不住要亲你就是了。”秦铮补充道。

    谢芳华脸腾地一红,甩开他的手,背过了身子,忍着羞愤道,“秦铮,你还有没有脸皮?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来?”

    “为什么不敢?”秦铮扬唇笑了笑,虽然她背着身子,但也可以感觉到她一定红透了脸,在他面前,虽然背着身子静静地站着,但也是如此鲜活。他放低声音调笑道,“你不知道你脸红的样子多么惹人……”

    “你再不住嘴,我就撕了你的嘴,你信不信!”谢芳华猛地转过身,警告地看着他。

    秦铮眸光闪了闪,见她真要恼羞成怒了,便垂下眼睫,见好就收,笑道,“信!我的未婚妻连永康侯都赶出了忠勇侯府,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谢芳华一怔,永康侯的事情他知道?他不是一直在宫里吗?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永康侯的事情?”秦铮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对她慢悠悠地道,“你带我去你的海棠苑,我路上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谢芳华扭开头,往前走。

    “那也去海棠苑!”秦铮也缓缓抬步。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快步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听他不快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渐渐地定下了心神,揉揉额头。秦铮果然是个恶魔,让她自恃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到她的情绪的想法给打破了。

    “永康侯从忠勇侯府出来,就进宫了。”秦铮见她缓下脚步,笑了笑,慢声说道,“他永康侯府的能力寻了一日一夜了,没拦截住儿子,只能进宫求皇叔帮忙。”

    谢芳华回头瞅了秦铮一眼,皇上会帮永康侯找儿子?永康侯府有这么大的面子?

    “若是昨日之前,皇叔定然不会帮忙,永康侯府一个燕亭皇叔还看不上。但是,自从你我有了圣旨赐婚,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有了联姻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秦铮见谢芳华回头,对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不是不想知道吗?”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我现在又想知道了。”

    “那就去海棠苑休息!”秦铮道。

    “你不怕多走路,那就去!”谢芳华回转身。

    “几步路爷还累不死。”秦铮一瞬间心情好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语调也轻松了起来,继续道,“永康侯一脸怒气地进了宫,见了皇叔后,提起了你。”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永康侯他还真敢提。

    “可惜,他去得不巧,正好我在。我便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的儿子丢了,凭什么找我的未婚妻要?”秦铮忽然冷笑了一声,“永康侯脑子不好使,白担了永康侯府两百多年的基业。我便帮他补补脑子。”

    谢芳华不出声,既然秦铮在,永康侯自然没敢对皇上说她什么吧?但即便是说了,她也不惧。永康侯不嫌永康侯府丢人,尽管四处嚷嚷。看他还要不要他那张老脸。忠勇侯府如今的地位摆在这里,更甚至,她多年不出府,就算他四处败坏她名声,也要能让人信服的证据。秦铮又不是吃素的,就算英亲王不喜欢这门亲事儿,也不会儿在她和秦铮有婚约后容人败坏她。皇上只要不想放弃英亲王府,也不会纵容永康侯府去败坏她而惹了英亲王妃。

    “走不动了!”秦铮忽然道。

    谢芳华一怔,回头看着他,见他已经站住,蹙眉道,“前方不远处就是芝兰苑。”

    “我的意思是,你拽着我走。”秦铮对她伸出手。

    谢芳华站着不动,沉静地道,“容我提醒您,铮二公子,您不是小孩子了。”

    秦铮忽地笑了,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语气轻软,“我的确不是小孩子,但我喝醉了。”

    谢芳华的脑瓜仁疼了疼,这样喝醉酒的秦铮,让她想起了数日前在忠勇侯府喝多了回英亲王府的半路上坐在地上耍赖,然后又在英亲王府大门口撒泼,只一次,她就心有余悸。忍了忍,到底是不想他闹腾,拉着他向前走。

    秦铮勾了勾嘴角,无人看见的地方,露出得逞的笑意。

    不多时,二人走过芝兰苑,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海棠苑。

    海棠花的花香在晚风里尤其清香。

    秦铮轻轻嗅了一口气,对谢芳华道,“一会儿,你摘些海棠来,给我煮茶喝。”

    谢芳华不说话。

    来到门口,品萱、品妍、品青、侍蓝迎了上来,齐齐道了一声,“小姐!”之后看向被谢芳华拉着的秦铮,齐齐一礼,“铮二公子!”

    秦铮逐一打量了四人一眼,摆摆手。

    “去熬一碗醒酒茶端进房。”谢芳华对四人吩咐。

    “是!”四人齐齐垂首。

    “不用她们熬,我要你亲手熬。”秦铮提出建议。

    谢芳华慢慢地转回头,看着秦铮,甩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道,“铮二公子,我是谢芳华,忠勇侯府的小姐的十指从来不沾染阳春水。你若是不同意,大可以不喝。”

    秦铮一噎,顿时失语,半响后,哼道,“随便你。”

    “去吧!”谢芳华对四人摆手。

    品萱、品妍立即去了小厨房,品青、侍蓝连忙快步走到正屋门口,挑开了帘幕。

    按理说,女儿家的闺阁,是不准许除了自家亲长之外的外男进入的,但是秦铮既然和谢芳华有了婚约,就不一样对待了。

    秦铮似乎也不累了,如自家的院落一般,径自地向正屋走去。

    谢芳华停顿了片刻,也跟随在他身后进屋。

    脚步刚踏入门槛,秦铮忽然扭头地看着身后的谢芳华,“你这闺阁里有男人味!谁这么大的胆子连爷也不看在眼里竟敢来这里?”

    谢芳华颦眉,冷下脸,“秦铮,你不想待可以……”

    “看来我以后得时常来,否则我的未婚妻没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谁拐走了芳心。”秦铮冷哼了一声,打断谢芳华的话,进了屋。

    谢芳华见他走到贵妃椅上,伸手将上面的软垫都扔了出来,正巧扔到了她面前的地上,她停住脚步,看着他。

    秦铮不看谢芳华,命令道,“拿去洗!”

    谢芳华想起那张贵妃椅是谢云继等她的时候躺在上面的,可是她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秦铮难道是属狗鼻子的吗?和那只狗待长了,嗅觉也灵敏如狗了?

    “还不快叫人去洗?难道要我帮你洗?”秦铮回转头,瞥了谢芳华一眼,向床榻上走去,几步便来到床榻,褪了靴子,躺了上去,如在自己家一样地指手画脚,“下次若是请了男人进来,别让我抓住,我卸了他的脑袋。”

    谢芳华深吸了一口气,想拿起手边的椅子抡过去,奈何他是英亲王妃的宝贝儿子,今日英亲王妃将他交给了她,若是打伤了,打残了,她也没好日子过了。只能忍了气,回头对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品青和侍蓝道,“拿去洗了!”

    “是!”品青和侍蓝连忙走进屋,弯身捡起地上的软垫走了出去。

    秦铮满意地闭上眼睛,对谢芳华道,“我先睡一会儿,醒酒汤来了,你喊醒我喝。”

    谢芳华不说话。

    “你不准在我睡着了自己偷偷扔下我跑出去。你若是敢扔下我跑出去,我就告诉我娘。”秦铮虽然闭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了笑意,“我娘那个女人,最会的就是疼儿子。你现在可能还没领教她的功力,慢慢地你就知道了。她疼我发疯时的样子连皇叔都害怕她。”

    谢芳华已经被气在胸口堵多了,也不气了,静静地听着。多大了还离不开娘的孩子,他可真出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秦铮见她不再言语,似乎也实在困了累了醉了,也不再说话,幽幽地睡了过去。

    谢芳华走到桌前,点上罩灯,轻轻地拨了拨灯芯,在桌前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里距离后花园不太远,后花园里热闹唱戏声传了过来,隐隐约约。

    谢芳华在桌前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品萱来到门口,轻声对里面问,“小姐,醒酒汤里要不要加些别的调节味道好闻的东西?”

    “不加!”谢芳华头也不抬。

    品萱点点头,离开门口。

    谢芳华抬起头,看了在她床上躺着已经睡得熟了的秦铮一眼,只有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安安静静,她看了片刻,喊住品萱,“去海棠亭摘些海棠花加进去吧!”

    品萱脚步顿住,连忙应声,转道向海棠亭走去。

    谢芳华随手拿过一本书,在灯下静静地看。

    半个时辰后,品萱重新走回来,轻声道,“小姐,醒酒汤熬好了!是现在端来还是……”

    谢芳华答非所问,反问道,“后花园里那场《探花媒》唱到哪儿了?”

    “已经唱了半场了,还有半场结束。”品萱轻声道,“侍画刚才回来了一趟,她和侍墨一直待在后花园注意动态。老侯爷也去了后园子,和世子一起陪着英亲王在一边晚膳一边说话。明夫人和谢伊小姐陪着英亲王妃,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谢芳华点点头,对她道,“醒酒汤等我要的时候再端来吧!先在火炉上温着。”

    “是!”品萱颔首,见谢芳华再没吩咐,退了下去。

    谢芳华重新低下头,继续看书。

    秦铮依然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即便喝酒喝得多,但有酒品,不折腾惹人厌烦。

    又过了半个时辰,前方隐隐传来散场的动静,谢芳华放下书本,站起身,对外面询问,“后园子的戏是散场了吗?”

    “回小姐,是散场了!”品萱道。

    “将醒酒汤端来吧!”谢芳华吩咐。

    品萱应声,立即去端醒酒汤。

    谢芳华来到床边,伸手推秦铮,“醒醒!”

    秦铮睡得熟,没有动静。

    谢芳华手下用力了些,声音加大,“醒醒!”

    秦铮被吵醒,清俊的眉目先是皱了皱,俊颜露出不满的神色,睫毛动了动,细微地拧紧,之后大约是听出了喊他的人是谁,缓缓放松,闭着眼睛不睁开,哑声道,“你吵醒了我。”

    “喝醒酒汤了!”谢芳华道。

    “什么时辰了?”秦铮静了片刻,轻声问。

    “戌时了。”谢芳华道。

    “还早得很。”秦铮道,“再让我睡会儿。”

    “戏散场了!王爷和王妃要回府了。”谢芳华道。

    “那就让他们回,我今日住在这里了。”秦铮闭着眼睛不睁开,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不行!”谢芳华立即伸手拽他,“你晚上睡在这里像什么话?你不要面皮,我还要呢!快起来。”

    秦铮躺着不动。

    “你信不信,你若是不起来,我就拿凉水泼你。”谢芳华发了狠。

    秦铮转过身,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见谢芳华一脸执着,势必要将他赶走,他皱了皱眉,坐起身,嘟囔道,“狠心的女人!”

    谢芳华松了一口气,回头道,“将醒酒汤端来。”

    品萱已经来到了门口等候,闻言立即小心翼翼地端着醒酒汤进了屋。

    谢芳华接过醒酒汤,递给秦铮,“快喝了,赶紧回府。”

    秦铮接过醒酒汤,低头瞅了一眼,几朵海棠花瓣飘在汤里,他勾了勾唇,顿时露出愉悦的笑意,抬头看谢芳华。

    谢芳华扭开头不看他,催促道,“你快点儿喝!喝完赶紧走。”

    秦铮这次到没磨蹭,很是听话,端起醒酒汤痛快地仰脖一口气给喝了,之后掏出帕子抹抹嘴角,将空碗递给品萱。

    品萱立即拿着空碗退了下去。

    秦铮下了床,穿上靴子,站直身子,低头看了比她低了一头半的谢芳华一眼,转身脚步轻松地出了房门。

    谢芳华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如此痛快,到是意外了一下。但又想起这个人向来是行事随心所欲,若他不想走,你赶也赶不走他,若他想走,从来不磨叽。

    “小姐,铮二公子刚喝了醒酒汤,就这么独自走了,外面的天色已经黑沉了,需要人送送他吗?”品萱在外面轻声问。

    “他不需要!”谢芳华收起情绪,伸手扯了床上的被褥扔在地上,对她道,“进来将被褥给我换了。”

    “是!”品萱点点头,走了进来,弯身抱起扔掉的被褥,走了出去。

    不多时,品萱又重新走了进来,抱了一套崭新的被褥,平平整整地帮谢芳华铺在了床上。

    谢芳华走到清水盆旁净了面,扯掉发叉,将一头青丝散下。

    一炷香后,侍画和侍墨回到了海棠苑,径直来到门口,轻声禀告道,“小姐,英亲王和王妃以及铮二公子回府了,刚刚走。英亲王妃走时说,明日若是无事儿可做,再来听戏。六房的明夫人和谢伊小姐并没有离开,世子给她们二人安排在了南苑的客房里。谢伊小姐本来想过来海棠苑找您睡,被明夫人给拦住了。世子说,太晚了,他就不过来了,让小姐今晚好好休息。”

    谢芳华点点头,“知道了!”

    侍画和侍墨退了下去。

    谢芳华在菱花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坐了片刻,挥手熄了灯,躺回了床上。

    她躺下不久,忠勇侯府也停止了喧嚣,安静了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每日里陪秦铮练剑的时辰,谢芳华准时地醒来。

    睁开眼睛,她偏头看向屋中的沙漏,看了片刻,缓缓推开被子坐起身,穿衣下床。

    拉开帘幕,打开窗子,清新的夹杂着海棠花香的气息便伴随着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她站在窗前站了片刻,打开房门。侍画、侍墨已经早早起来,见她出来,齐齐见礼。谢芳华对二人摆摆手,“我去后院的海棠亭,你们不用跟着了。”

    二人齐齐垂首,让开了路。

    谢芳华来到后院的海棠亭,打开门扉,目光一眼落在了海棠亭中间的一株海棠树上。顶着晨曦的雾气,一身华贵锦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悠闲地翘着腿坐在树干的枝桠上。

    满亭海棠芬芳,他清俊得太不像话!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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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聘礼

    每日这个时辰,秦铮应该是在英亲王府落梅居后院的场地练武。

    今日竟然来了她海棠苑后院的海棠亭!

    谢芳华看着秦铮,少年清俊隽永,如花胜华,姿色瑰丽,满亭海棠花加起来,乍然间也不及一个他。她怔了怔,目光染上几分恍惚。

    秦铮本来脊背靠在树干上仰着头目光微带丝丝懒意地看着东方天空,但是在谢芳华出现在门扉的第一时间,他攸地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她。

    谢芳华顿时收回视线,反射性地垂下了头。

    秦铮目光随着她垂头的动作眯了眯,须臾,嘴角勾起,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意,抬手跟她打招呼,“早啊!”

    早?谢芳华皱眉,的确是早!但他是不是还没分清这里是哪里?她定了定神,抬起头,面色平静自然地看着倚在海棠树枝桠上的他,“铮二公子大早上怎么跑来了忠勇侯府?”

    且还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她的海棠亭,满府的隐卫难道都是摆设?就算吱一声的人也没有?侍画、侍墨也没发现?

    “想你了,就来了!”秦铮往日深黑色的眸子在海棠花的映射下染上琉璃颜色,他看着谢芳华,话语自然地道,“等待未婚妻起床,原来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

    谢芳华蹙眉,“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大门!”秦铮坦然地道。

    谢芳华看着他,“就算你走的是大门,但是如何进了我这海棠亭的?”

    就算前日谢云继悄无声息地进了海棠苑,但那是因为品竹等人被宫里的柳妃、沈妃来给调走了。只剩下了侍画和侍墨不是谢云继的对手才让他有机可趁。但是经受了前日晚上的教训,侍画、侍墨、品竹等人重新对海棠苑又进行了一番布置,将海棠苑守得固若金汤,连她都能感受到三步一桩的暗哨,那八个人重新部署了各自的房间,每个人把在八个方位的一个角落。可是秦铮竟然还能悄无声息地进来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不被发现,不得不让她重视起来。他的武功她自是清楚,但是也不足以不惊动任何人。

    若是忠勇侯府和她的海棠苑这般好进的话,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不被人发现她没在家了。

    秦铮微笑,懒洋洋地道,“海棠苑外是布置了许多护卫,但是拦不住我。到不是没人发现,而是我有爷爷的令牌。”话落,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枚令牌,在谢芳华的面前抖了抖,得意地道,“这个你认识吧?有了它,谁刚拦我?”

    谢芳华清楚地看到他手中拿的的确是出入忠勇侯府的令牌,而且这块令牌不同于府中人普通的出入令牌,而是爷爷特制的令牌,她和哥哥手里都有一块,代表身份,能随意调遣府中护卫。她眉头顿时竖起来,“爷爷怎么会给了你这个令牌?”

    秦铮扬眉,“自然是爷爷喜欢我。”

    谢芳华眉头拧紧,暗骂了一声,若是他有爷爷给的这块令牌,侍画等人就算见他闯入也不敢拦他,她有片刻沉闷,对他伸出手,“将令牌拿来,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也许是你伪造的也说不定。”

    秦铮呵了一声,不但不给她令牌,反而将令牌揣进了怀里,一副我看透你不安好心的表情道,“你当爷傻吗?给了你就再拿不回来了。我才不上当。这个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爷爷。”

    谢芳华没得逞,深吸了一口气,“容我提醒您,铮二公子,是我爷爷。”

    “我以前喊老侯爷,喊谢爷爷,左右不过是一个意思。如今我喊爷爷,他高兴着呢。”秦铮眸光清亮,凝视着谢芳华,对她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谢芳华站着不动,南秦京城贵裔公子哥里,若说爷爷对谁看得上眼,怕是也就是秦铮了,他的离经叛道不羁世俗轻狂张扬都让老头觉得这才是少年该有的血气,喜欢他给他令牌让他从今以后自由出入忠勇侯府也不奇怪。既然令牌已经给了他,再纠葛也拿不回来,看着他问,“今日是初二,你就没有事情可做?”

    “皇叔给满朝文武都沐休了七日的假,上书房的课自然也不用上了,正当年节,各府都是吃喝玩乐串亲戚,的确没什么事情可做。”秦铮动了动身子,随着他晃动,海棠花簌簌飘落,风吹起,轻飞乱舞。

    谢芳华见他华贵锦袍沾染了海棠花瓣,如轻粉点缀,让他姿容更加清贵瑰丽,她撇开头,“就算没事情可做,你也不能总耗在忠勇侯府。”

    秦铮笑了一声,看着她眸光轻闪,没说话。

    谢芳华本来想来海棠亭练武,如今见秦铮等在这里,也不想了,转身往回走。

    她刚抬步,秦铮从树干上跳了下来,脚沾地之后,随意地拍了拍衣袍,向外走来。

    谢芳华不理会她,回到海棠苑,进了屋。

    侍画、侍墨跟随谢芳华进屋,一个侍候她洗脸,一个侍候她梳头。

    秦铮尾随谢芳华来到海棠苑,堂而皇之地跟随她进了屋。

    谢芳华从心底升起无奈,她回家三日,三日还依然离不开秦铮在她面前转悠,他到底想做什么?忍着脾性道,“铮二公子,举南秦,或者说举天下,是不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人在大婚之前就将未婚妻的闺阁当做自己家一样随意进出的事儿?”

    秦铮见她已经净完面,坐在了菱花镜前梳妆,他走到她身边站定,看着侍墨为她梳头,扬了扬眉,张狂不屑地道,“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是爷何曾守过规矩?爷就做这第一个随意出入未婚妻闺阁的人,谁又能将我如何?”

    谢芳华闻言忍无可忍,忽地对他出手。

    掌风凌厉,若是不躲开,势必要伤筋动骨。

    秦铮自然不会等着挨打,他瞬间错开身,躲开了谢芳华的一掌,转眼间就退出了一步外。

    侍墨本来站在谢芳华身后为她梳头,不妨谢芳华突然动手,慌乱中,扯掉了她一缕青丝。

    谢芳华本来还想再出掌,但是头发微微一痛,她住了手,扭头看向身后。

    侍墨脸一白,顿时跪在了地上,“小姐恕罪,奴婢不小心……”

    “笨手笨脚的丫头,留之何用?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秦铮忽然恼怒地轻喝。

    侍墨身子一颤,未出口的话再也不敢说了。

    谢芳华顿时沉下脸,冷冷地看着秦铮,“这里是我的忠勇侯府,我的闺阁,我的人,秦铮,你要耍公子哥的脾气,回你的英亲王府去!要想乱棍打死人,也别在我这里说。”

    秦铮一噎,转回头,瞪着谢芳华。

    谢芳华沉住怒气,对已经吓得不知如何反应的侍墨摆摆手,“起来吧!不关你的事儿。”

    侍墨不敢抬头,默默地站起了身。

    “继续梳!”谢芳华吩咐。

    侍墨稳了稳心神,重新拿起梳子,比之前更小心翼翼地为谢芳华梳头。

    谢芳华不再看秦铮,当他不存在。

    “谢芳华,你看爷总是出现在你面前碍眼是不是?”秦铮见谢芳华对他开始视若无睹了,顿时恼怒,“爷就是要日日在你面前让你……”

    “秦铮兄!”海棠苑外此时传来谢墨含熟悉的声音。

    秦铮顿住话,看向门外。

    只见谢墨含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听言,他沉着脸不再言声,看着那二人走来。

    “秦铮兄,听言据说有事情,四处找不到你,找到了忠勇侯府,我猜你也是来了这里。怕耽误了正事儿,便带他过来找你了。”谢墨含来到门口,挑开帘幕,进了屋。屋中僵硬的气氛让他心思微动,但面色不表露出来,温和地笑道,“你快问问什么事儿吧!听言急得都快哭了。”

    秦铮闻言怒气不减,对站在门口的听言质问,“找我什么事儿?”

    听言听出秦铮正在发怒,暗骂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是能找到公子就是万幸了。他立即苦着脸道,“清河崔氏来人了,是那个人亲自来的,要将我抓回去,如今正在跟小姑姑谈呢。我不想回去,但是我说的话不算数,公子,你救救我啊……”

    秦铮眉目有些冷,“你父亲亲自来的?”

    “就是他!”听言哭丧着脸,“若是别人来,我至于没有做主的权利吗?”

    “那就回去吧!”秦铮转过身,有些冷地道。

    听言顿时睁大眼睛,急得跺脚,“公子?您不要我了?我不要回去!我早就说过我不回去的啊,你不是也答应了吗?您可不能这节骨眼上真不要我反悔啊……”

    秦铮不理听言,重新走到谢芳华身边,对侍墨道,“将木梳给我。”

    侍墨手一颤,刚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手抓着木梳僵住,不知道该不该给。

    秦铮眯起眼睛,看着侍墨,“就算这里是忠勇侯府,我秦铮说杀谁,也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就算你家小姐也保不住你,你信不信?”

    侍墨顶不住秦铮的凌厉,顿时后退了一步。

    谢芳华彻底怒了,腾地站起身,“秦铮,她不过是一个婢女,你为难她做什么?”

    “从今以后,除了亲人外,让你护着的人,为了谁为难我给我脸色的人,我都为难。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秦铮从侍墨手里夺过木梳,侍墨不敢抗衡,只能将木梳让他夺去,他沉着脸看着谢芳华,“乖乖坐好!让我给你梳头。”

    谢芳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怀疑南秦京城多少人怕是眼睛瞎了或者是看走眼了。秦铮什么不易亲近嚣张孤傲,他明明就是一个缠人鬼。

    “坐下!”秦铮上前一步,双手按在谢芳华肩膀上,用力将她按在椅子上。

    谢芳华额头突突跳了几下。

    秦铮将侍墨梳了一半的青丝散开,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她柔软的青丝。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

    谢墨含也从来没见过秦铮如此,别说这般给一个女子梳头,就是连说一句话也要看他心情。今日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可以眨了眨,眼前的一幕还没有消失,她的妹妹安静地坐在菱花镜前,他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二人一坐一站,一前一后,丝毫不觉得违和怪异,反而自然流畅。

    站在屋内的侍画和被秦铮凌厉害得心有余悸躲在一旁的侍墨以及站在屋外门口哭丧着脸的听言,都齐齐屏住呼吸,屋内屋外,除了秦铮拿着梳子梳头发出的丝丝沙沙声响,再没有半丝声音。

    寂静中,梳头发的声音被衬托得分外清晰。

    谢芳华的心口随着秦铮手的动作跳了挑,之后透过镜子看着他清俊面无表情的脸,那跳跃的地方又攸地冷却平静。

    大概是足足用了两柱香的时间,秦铮给谢芳华梳了一个有些歪斜的云鬓。

    谢芳华怒气早已经在寂静中被磨得消散殆尽,看着镜子皱眉,不满地道,“你这是梳得什么头?歪扭七八的,我怎么能顶着这样的头发出去?”

    秦铮看着镜中的人儿,美好的容颜雅致如画,可是歪斜的云鬓的确为她减去了两分美感,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染上了一抹不自然,撇开头,解释道,“一回生二回熟,我多练习几次,就不这样了。今日……你且先将就了吧!”

    谢芳华瞪眼,“不行!我凭什么将就?重梳!”他不是要梳吗?就让他梳个够!

    秦铮眸光闪了闪,扭回头,问她,“真重梳?”

    “嗯!”谢芳华肯定地点头。

    “好,那就重梳吧!”秦铮伸手,轻轻撤了簪子,勾弄几下,一头费劲梳好的青丝披散开来。他重新拿起梳子,重头梳起。

    谢芳华闭上眼睛,等着他慢慢地梳。

    谢墨含看着二人,暗自摇摇头,两人如此,显然容不得别人插手,就算他身为哥哥,但是一个是妹妹,一个是秦铮,他就算插手,也拦不住化解不开,只能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侍画醒过神,给侍墨使了个颜色,侍墨立即出了房门,她走到桌前为谢墨含斟了一杯茶,也悄悄地出了房门。

    谢墨含慢慢地喝着茶,同时耐心地等着二人。

    门外听言见此张了张嘴,又乖觉地闭上,忽然觉得公子怕是魔怔了,不知道从何时起,公子就忽然近起女色来了,一个是听音,一个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过年这几日,公子给听音了三日假,她似乎人间消失了一般,而公子却得了个圣旨赐婚的未婚妻。

    两盏茶后,秦铮重新给谢芳华梳了一个云髻,放下手,对她道,“睁开眼睛看看,这回可满意?”

    谢芳华睁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确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回秦铮比第一次时梳得好多了,云鬓很正,不歪不斜,但是她偏偏不想满意,皱眉道,“太紧了,我头皮不舒服。”

    谢墨含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那就再重新梳!”秦铮轻巧地扯掉了簪子,转眼一头青丝滑下,他二话不说,重新梳了起来,面色没有丝毫不耐烦。

    谢芳华重新闭上眼睛等着他梳好。

    听言在门外唏嘘了一声,除了听音,他还没见过公子对谁如此言听计从,难道出来一个例外就会有第二个例外?忠勇侯府的小姐也会是公子的例外?

    谢墨含重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开口发表意见。

    又过了两盏茶后,秦铮重新梳好了一头云髻,这一次的自然是不歪不斜同时不紧绷,且根根青丝被缠绕得极其乖巧,没有任何一根青丝落下。

    “再睁开眼睛看看,这回如何?”秦铮对谢芳华询问。

    谢芳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心中暗自腹徘,人若是聪明,果然是做什么会什么,但是她偏偏鸡蛋里挑骨头,看看他耐性到底有多少。撇嘴道,“的确是不歪不斜不扭七扭八也不紧绷,但是被你梳了三次,我看着这个样式的云鬓都腻了,不想要这个了。”

    秦铮挑眉,“那就重新换一个样式给你!”话落,随手扯掉了簪子和发带,一头青丝散下。且很是干脆,没有任何不满。

    谢芳华再度闭上了眼睛等着。

    听言张大了嘴巴,半响,连喘气都忘了。这不是明摆着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在折腾公子吗?可是向来都只有他折腾别人的份儿,哪里容得别人折腾他?怎么今日就任人随意折腾了?

    谢墨含放下茶盏,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但到底是没说话。

    又是两盏茶后,秦铮重新换了个云鬓,对谢芳华道,“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是不同样式的。你觉得怎样?”

    谢芳华睁开眼睛,这回的确是换了新的样式,青丝盘成了数遭,高高起挽起,露出她纤细的脖颈,虽然珠翠未戴,但是分外娇人,她抿起嘴角,沉默片刻,说道,“昨日英亲王妃来忠勇侯府时不就是梳的这个头吗?如今放在我脑袋上,你不觉得太……”

    “这个我竟忘了,那就重来!”秦铮不等她说完,勾手撤掉了簪子,一头青丝滑落。

    谢墨含扭开头,看向窗外。

    听言默默地背转过身子,看着外面的天空,怀疑里面的人他家公子吗?他莫不是找错人了?里面那个人只不过是披了公子的皮囊而已。否则怎么能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还没发作呢!

    秦铮依然没有丝毫不耐,重新拿起梳子,继续换了一个样式梳头。

    谢芳华这回没闭眼睛,见他动作越发的流畅,丝毫不扯疼她头皮,更不扯掉她一根半根头发,南秦京城贵裔的公子哥里,尤其是秦铮这样的高门贵裔公子,谁会动手干侍候的活?他们觉得这是低下一等。自古以来,男人的手除了拿书卷笔墨便是骑马拿剑,可是偏偏就有这样一个人,处处不理会世俗规矩,固执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论身份和地位。

    又是两盏茶时间,秦铮在谢芳华的目光下重新梳好一头青丝云鬓,看着她道,“这次如何?你若是不满意,我们可以再换。”话落,他柔和地补充道,“我自小就看兰姨给我娘梳头,她会的所有样式,我都会,开始不熟练,但是次数多了,也就熟练了。开始梳不好,但是梳得多了,也就梳得好了。”

    谢芳华看着镜子不说话。

    谢墨含终于回过身,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再梳的话,就过了早膳的时间了。”

    秦铮扭头瞅了谢墨含一眼,手按在谢芳华的肩上,微微一笑,“过了早膳的时间又有什么关系?爷不饿!”

    “你不饿我饿了,就这样吧!”谢芳华终于败下阵来,无聊地摆摆手,她的好脾性遇到秦铮总要打个对折。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她即便气不是怒也不是。

    “好,那就听你的。”秦铮扔了梳子,转身走到谢墨含对面坐下,对他道,“给我倒一杯茶!”

    谢墨含笑着看了他一眼,动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秦铮大约是真的渴了,不顾茶热,端起来一饮而尽,之后放下杯子,毫不客气地指使谢墨含,“再来一杯。”

    谢墨含又给他倒了一杯。

    秦铮再度一饮而尽,之后放下茶盏,虽然没说话,但是手又指了指空杯子。

    谢墨含意会,又给他满了一杯。

    秦铮又喝了,见谢墨含依然拿着茶壶,他摆摆手,“不要了!”

    谢墨含放下茶壶,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已经从镜子前站起身,对她道,“既然早膳的时间已经过了,就不必去爷爷那里折腾了,在这里用膳吧!”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兄想吃什么?”谢墨含问秦铮。

    “随意!”秦铮揉揉手腕,丢出两个字。

    谢墨含看了他手腕一眼,拿了那么长时间梳子,手腕不疼才怪。他忍住笑意,对外面吩咐,“去端早膳来这里!”

    “是!”侍画、侍墨应声,连忙去了。

    听言在门口纠葛半响,觉得公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公子了,若是他还想留在他身边吃穿不愁什么烦心事儿也不用做不用想的话,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于是,他趁机立即道,“两位姐姐,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帮忙端早膳吧!”

    侍画、侍墨脚步一顿,对看一眼,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我在我们英亲王府的落梅居里,端菜端饭的活干了多年,熟得很。”听言道。

    侍画、侍墨没听见里面有人反驳,基于他是铮二公子的小厮,齐齐点了点头。

    听言立即乐呵呵地跟在二人身后去了厨房。

    谢芳华向外看了一眼,清河崔氏来人抓听言回去,尤其来的人还是听言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清河崔氏的二老爷,今日是大年初二,如此刚过了年就急急赶来京城,难道是清河崔氏有了什么变动不成?否则,不管听言多年,为何如今如此急迫地要听言回去?就算要回去,也该不在这一时半刻而已。

    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对她指了指他身边的椅子。

    谢芳华对于他的反客为主白了一眼,坐在了谢墨含身边。

    秦铮没得她好脸色,也不以为意。

    谢墨含对于这二人如今如此僵硬的相处情形也是有预料的,他的妹妹多年来,一直在无名山,养成了沉静稳重有些孤寡的性子,同时也养成了对感情淡漠凉薄的姿态。除了亲人,怕是很难有什么情感让她触动牵扯,而秦铮则是霸道张狂,只要认准一件事情就势在必得,性情莫测,阴晴不定。多年来虽然看似呼朋引伴,但是骨子里的孤傲和孤僻能让他费尽心思寻人相处的时候少之又少。所以,这样的两个人,如今撞在一处,纠缠在一起,可想而知。

    一个是恨不得退避三舍,躲瘟神一般地躲着一个人不想靠近。

    一个是恨不得步步紧逼,日日缠着看着搁在眼前才放心一个人。

    这样两个人,他都觉得头疼,但同时又觉得,若不是这样的秦铮,又有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妹妹打开心门?

    一时间竟觉得这一场婚约不知是对还是错了!

    “哥哥,你今日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吗?”谢芳华伸手去拿茶壶,打算倒一杯水,秦铮抢先一步拿到手里,给她斟了一杯水递给她。她看了秦铮一眼,默默地接了过来。

    谢墨含将二人动作看在眼里,笑了笑,“今日本来昨日定了让钱家班子再开唱,英亲王妃和六婶母继续听戏,可是早上英亲王妃派人来传话,说今日英亲王府有客到访,不方便再过来,改日再来,我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兄呢?听说英亲王府来的客人是清河崔氏的人,你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谢墨含看向秦铮。

    秦铮嗤了一声,不屑地道,“不过是拿一个儿子的命回去救另一个儿子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谢墨含一怔,“你说的是你身边的听言?清河崔氏来的人是急着要他回去救人。”

    秦铮点头,手轻轻叩在桌案上,不以为然地道,“清河崔氏虽然是诗礼传家的清流大族,但到底私底下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肮脏事儿。同样是亲生的儿子,但到底是死了娘的儿子比不过没死娘的儿子。一个成了亲的,一个就注定是那捡来的。”

    “清河崔氏的二老爷我见过一面,诗书气很浓,风流清傲,应该不是那等人,同样是儿子,他该不至于糊涂到拿一个儿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儿子的命才是。”谢墨含疑惑,“他一直不是坚持嫡庶之道,待听言成年,就让他回去执掌家业的吗?”

    “书读多了,日日死抠着书卷,就变成呆子了。”秦铮哼了一声,“他是一直坚守嫡庶之道没错,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惹急了他续娶的夫人。听言一直在我身边,有我娘做依靠,只要回了清河,继承清河,她的儿子怎么办?所以,便不惜用自己一个儿子的命,来下了圈套,诱回听言,除去他。”

    谢墨含一惊,“清河崔氏二老爷的后娶的夫人竟然如此心狠?我记得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吧!舍得是小儿子?将他如何了,才需要听言去救?还要以命抵命?”

    “血毒,听说过吗?”秦铮看向谢墨含。

    谢墨含面色微变,低下头,“知道一点儿。”

    “你呢?可知道?”秦铮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眸光沉了沉,当年她爹娘就是中了血毒而死,那一桩十几年前的意外不过是血毒而已。她面色不变,摇摇头,冷静地道,“不知道。”

    秦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回头,继续道,“中了血毒者,大罗金仙来了也难救活。唯一的办法,以血换血,以血替血,以血养血,以血补血。可是即便这样,不是百分百匹配的血,也是难救活。古往今来,没有一例是中了血毒能够救活的人,不过是多搭一条人命罢了。”

    “这么说清河崔氏二老爷家最小的公子中了血毒,需要人救,但为何非听言不可?”谢墨含不解,“我知道是需要亲人的血才能换血,可是他亲哥哥岂不是比听言这个哥哥更适合百分之百的血体?”

    秦铮道,“话是如此说,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听言从小吃过一株雪莲。他的血能解毒,而别人的血却不能。”

    谢墨含了然,“原来如此!”

    “可是血毒怎么能是区区一颗雪莲就能解的毒?愚蠢!”秦铮冷笑了一声。

    谢墨含沉默片刻,问道,“既然如此,你刚刚还说让听言回……”他话音未落,闻到了一阵饭菜香,向外看了一眼,见侍画、侍墨、听言三人端着饭菜回来了,住了口。

    “人家亲爹来要,我能阻止得了?”秦铮坐正身子。

    谢墨含想着清河崔氏是英亲王妃的娘家,听言是清河崔氏的嫡子,他若是强留的话,清河崔氏那边对于子嗣有难秦铮却不放人见死不救的事情自然要怨在他身上,那样的话,就撕破脸皮了。虽然秦铮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也需要顾忌英亲王妃。那毕竟是她的母族。想到此,暗暗叹了一声。

    “世子,小姐,饭菜端来了!”侍画在门外轻声道。

    “端进来吧!”谢墨含摆摆手。

    侍画、侍墨二人端着饭菜进来,听言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来。三人放下饭菜碗碟,侍画、侍墨退了下去。

    听言却苦着脸站在秦铮身边,小心翼翼地喊,“公子……”

    秦铮瞥了他一眼,“我刚刚的话你没听到吗?”

    “我不回去!”听言倔强地站在秦铮面前,固执地道,“当年我来到英亲王府时,就想过了,这一辈子再也不回清河崔氏。我虽然不聪明,但我也不傻,我知道,只要我回去,准没活路。公子,您难道真想看着我回去送死?”

    秦铮本来拿起了筷子,闻言“啪”地一声将筷子打在了听言的身上,怒道,“你在爷身边待了多少年?就学了这么一点儿出息?你回去清河就只会送死?”

    听言被打了个正着,秦铮虽然用的是一双筷子,但是也下了力道,他被打得挺狠,闻言“哇”地一声哭了。

    谢墨含一呆。

    谢芳华嘴角抽了抽,说哭就哭,还跟个孩子一般,让她觉得,听言不是秦铮的小厮,倒是他的儿子。虽然是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可是心眼儿怎么就一个长左了一个长右了?一个让人想起来就麻烦得头疼,一个则是离不开娘的孩子般的脆弱。

    “滚出去!”秦铮踹了听言一脚。

    听言不但不躲,顺势抱住秦铮的脚,哭得眼泪横流,“公子,我就算跟在您身边学了多年,可就是骑马也赶不上您啊。清河崔氏明里光鲜,背地里乌七八糟,我回去不是送死是什么?公子,您不能不管我啊。您若是不管我,我可就真的死了啊。”

    “爱死不死,你这样的废物,死一个少一个。”秦铮骂道。

    听言摇头,哭着道,“我是有点儿废物,但也不是那么废物啊,您好好想想,我不是一无是处的,我会烧火,会劈柴,会打扫院子,会端菜,会拾掇屋子,会在您跟前跟后的跑腿,更会给听音煎药,我煎药从来不糊锅,连孙太医都夸奖我煎的药药效正好,越来越会了……”

    谢芳华见听言提到了听音,微微垂下头。

    谢墨含看了听言一眼。

    秦铮本来想再伸脚踹走听言,听到听音的名字,眸光忽然动了动,扫了谢芳华低垂的眉目一眼,慢悠悠地道,“这样说来,你也不是没用!”

    “对,我不是没用!”听言连连点头。

    “这样吧!你既然是我的小厮,跟了我多年,当初我娘将你带回清河,转手给了我,我也能转手送给别人是不是?”秦铮手支着额头,漫不经心地道,“你一日没离开英亲王府,一日还是我的小厮,还受我的支配,是不是?”

    听言一呆,抬头挂着泪痕的脸看着秦铮。

    秦铮撤回被她抱着的脚,随口道,“从今日起,我就将你送给我的未婚妻吧!”

    谢芳华身子一僵,抬头看向秦铮。

    秦铮对她露出微笑,柔声道,“你身子骨不好,需要人侍候,但依我看,你屋子里侍候的这几人从小就练武吧?应该没怎么好好地学过侍候人的活计。所以,侍候起人来笨手笨脚。哪里如听言?他从小做的就是侍候人的活。你这院子里的人,还真是没一个能赶得上他的。”

    听言顿时懵了,呆呆地看着秦铮,“公……公子,您要将我送人?”

    “怎么?难道你想回清河?”秦铮挑眉。

    “不想!”听言立即摇头。

    “既然不想回去,就别多话!”秦铮训斥道。

    听言立即闭上了嘴。

    “子归兄,我娘昨日和老侯爷以及你商量了采纳之礼的事情了吧?”秦铮问向谢墨含。

    谢墨含也有些懵,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没说话,他点点头,“商量了,虽然大婚还要三年,一般采纳之礼都是要大婚前才下,目前只是定了婚约,只需要交换信物就可。但是王妃说她喜欢妹妹,想早点儿落实关系,以后相处起来,关系才能更和睦。便不按规矩了,十日之后就下采纳之礼。”

    “那好,听言就算我提前给你下的第一批采纳之礼。”秦铮愉悦地道。

    谢芳华竖起眉头,提醒他,“采纳之礼有送人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以前可能没有,以后就有了。你是我要娶的媳妇儿,我说给你什么礼就给你什么礼。谁敢说出个不字来?”秦铮嚣张地哼了一声,一锤定音,“就这么办了!”

    谢芳华想着他可真会将麻烦扔给她。

    “滚起来,给我去那边桌案上拿笔墨来,我现在就立字据,将你送给她做采纳之礼。”秦铮又踢了踢听言。

    听言看看谢芳华,又看看秦铮,不太灵光的脑子滴溜溜地转着,以公子今日不厌其烦地给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梳头来看,一定是很重视芳华小姐,将他给芳华小姐做采纳之礼的话,将来芳华小姐总要嫁给公子,那么他还会随着嫁妆再陪送回去,也就是说,等芳华小姐嫁了,他还能再回到公子身边,顿时欢喜地站了起来,“是,我这就去拿!”

    “等等!”谢芳华喊住听言,对秦铮道,“你问过我同意了吗?”

    “芳华小姐,少夫人,您可不能不收留我啊,我求您了。”听言不等秦铮开口,立即就扑向谢芳华。

    谢芳华顿时头疼。

    秦铮挥手拦住他,训斥,“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拿!”

    听言知道不能向抱秦铮的脚一样地去抱谢芳华的脚,立即扭过身,跑颠颠地去拿笔墨纸砚来递给秦铮。

    秦铮接过笔墨纸砚,大笔一挥,一张字据很快便写完。然后他从怀中掏出印章,重重地盖在了字据上。之后,将字据递给谢芳华,“给你,我的第一笔聘礼,你可要收好了!”

    谢芳华看着秦铮和递到她面前的字据,沉默片刻,缓缓地接过字据,看了一眼,对秦铮问,“如今你将他当做聘礼给我,若是清河崔氏来我府上要人呢?”

    秦铮摊摊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那就是你的事儿,不是我的事儿了!”

    ------题外话------

    今日上墙:秦铮lv3,贡士

    今天,爷听有人说最后那一节是秦钰?来,说说你的依据(⊙_⊙)芳华跟钰四熟嘛?当然是跟爷熟!芳华这辈子都不可能撇开爷!

    还有乌龟事件。乌龟不是我给的,爷给钰四汗血宝马让他快点回京(没啥说服力),他偏不要,非选乌龟,爷也不好阻止他的意愿是吧?说到底,现在就是拼爹的时代,噢不,拼娘的时代,阿情想当谁后妈想什么时候当后妈,咱们都不知道o(╯□╰)o拼颜值?对,拼颜值(⊙v⊙)

    阿情亲妈,今天可是情人节,爷都没有强吻芳华,这不符合爷的作风啊!

    她们在抢红包,我在写评论,佩服爷的定力,谁叫芳华不回来,爷不安心!希望早日扑倒芳华~目前强吻就好,我天天呼唤,阿情会被我感动的= ̄w ̄=

    作者有话:醉了……爷,您不去要月票都浪费您的口才了……o(n_n)o~

第七十八章 画像

    谢芳华闻言心里暗骂了一声恶人。

    秦铮借聘礼之由将听言给了她,也就借此摆脱了自己的干系。清河崔氏再拿他质问不得,想要夺回听言,只能来找她要人。至于她给不给,就是她的事情了。

    谢墨含本来想阻止这件事情,不想谢芳华惹上麻烦,但一想到若秦铮不以这个方式将听言给她,听言就丝毫没有理由还留在英亲王府,总归是一条人命。所以,见谢芳华接过字据,他虽然觉得头疼,但到底是没阻止。

    “多谢芳华小姐,多谢少夫人!”听言喜极而泣,一连对谢芳华作了好几个揖。

    谢芳华扭头看了听言一眼,对他道,“既然你如今是我的人了,就要喊我小姐。而不是什么芳华小姐,更不是什么少夫人。若是从现在起,你改不了口的话,那么,这个字据我就立即撕毁,或者,若是有人来找我要你,我就随意地将你送人。”

    听言小脸一变,看向秦铮。

    秦铮不看听言,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吃起饭来,看他的表情,饭菜吃得极其香甜。

    听言明白公子这是真的不管他了,做了甩手掌柜,他立即垂下头,要多规矩有多规矩,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地点头,“是,小姐!从今以后,您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唯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不再我送人,我就是做牛做马也甘愿。”

    谢芳华点点头,将字据收入怀里,对外面喊了一声,“侍画!”

    “小姐!”侍画应声走了进来。

    “听言从今以后就是咱们忠勇侯府的人了。归属海棠苑。你先带他熟悉熟悉府里的情况,然后……”谢芳华思索了一下,对侍画吩咐道,“就将他安排负责看管后院的海棠亭吧!他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有经验,相信在海棠亭也能伺候好那些海棠树。”

    听言闻言眼睛一亮,“小姐,我一定能将海棠侍候好。”

    谢芳华摆摆手。

    “听言,你跟我来吧!”侍画对听言招呼一声,出了房门。

    听言立即蹦蹦哒哒地跟着侍画出了房门,早先来忠勇侯府的愁云一扫而空,欢喜可想而知。他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会来忠勇侯府做小厮,但是如今发现芳华小姐人真的很好,很不错,竟然愿意出手救他,从公子手中担下他这个麻烦,就足够他忘记公子没疼宠三两日就抛下听音另娶芳华小姐的怨怼了。

    “秦铮兄,你如此做,可是给妹妹找了个麻烦。”谢墨含虽然没阻止,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可不同意他真的撒手不管,给他妹妹扔来一个烫手山芋。秦铮勾了勾唇,得意地瞟了一眼谢墨含,“子归兄,就算是我给她找麻烦,也得她乐意接收麻烦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谢墨含一噎,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瞪了秦铮一眼,“你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离开。”

    秦铮点点头,也不再惹她不快,更不再腻味,痛快地道,“好说!”

    谢芳华慢慢地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饭。

    谢墨含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三人吃过早膳,侍墨、品萱进来将剩菜残羹都收拾下去,三人倒了茶,分别漱了口。又坐了片刻,谢墨含站起身来,对秦铮道,“我送你出府!”

    秦铮点点头,放下茶盏,站起身。

    二人一先一后出了房门。

    走到门口,秦铮忽然回过头,见谢芳华依然坐在桌前,窗外的阳光从浣纱的格子窗射进来,打在她身上脸上,柔软纤细的身段在阳光下分外娇弱窈窕,雅致清丽的面容盈润有光泽,他眸光凝定地看了片刻,闪了闪,轻声道,“你以后若是见外人,万不要忘记戴面纱。”

    谢芳华偏头向不远处的镜子看去,镜子中映出她半个影像,容姿盈润清透,没有半丝病态,她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用你提醒。”

    秦铮笑了笑,眸光似乎清亮了一点儿,语气蓦地温柔道,“我很高兴我的未婚妻的病症在我的面前不受半丝阻碍。”话落,他转身出了房门。

    谢墨含忽然看不过去他的作态和话语,伸手打了他一拳。

    秦铮本来能够躲过,但是甘愿挨了一拳,依然心情愉悦地对谢墨含道,“我知道你早就想揍我了。这一拳让你打了。”

    谢墨含又气又笑,“我不止是想揍你一拳。你可知道?”

    “当然!”秦铮“哈”了一声,须臾,建议道,“我最近没人陪着练剑,手也痒了,若不然这样,我们先去你的院子里较量几招。”

    “你不回英亲王府处置听言那件事情?”谢墨含问。

    “一会儿再回去!人既然来了,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若是走了更省心了。”秦铮道。

    “好!”谢墨含应承。

    二人很痛快地便一拍即合,一边说着一边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看着谢墨含和秦铮有说有笑地离开,心思百转千回。依他对哥哥的了解,哥哥虽然心细如发,甚是聪明,但是自小被养成了性子平和淡漠,与人相处都保持几分警惕。在秦铮面前倒是例外。在桌前坐了半响,谢芳华站起身,出了房门。

    外面阳光明媚,风吹来,虽然还有些冷意,但已经夹杂着些春日的暖意了。果然是即将要立春了。过了立春,春天便真正地来临了。

    品竹、品青、品萱、品妍、侍蓝、侍晚等人见谢芳华出了房门,都齐齐露面迎了过来。

    六人给谢芳华见礼,谢芳华摆摆手。

    品竹先站起身,紧张地小声道,“小姐,您不知道,铮二公子一来这里,奴婢都不敢露面。向来假扮惯了您,我怕他识破我假扮您的身份,他太聪明了,眼睛也太毒了。”

    谢芳华眉梢动了动,笑了笑,“你尽管出来,在他面前……”顿了顿,她无谓地道,“不必怕他。”

    品竹一怔,不太明白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意味不明地看着院中冬日里萧条的景色道,“有一种人,在他面前,只要被他盯上,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破绽,越是隐藏,破绽越多,越会被他看透,到不如不隐藏,该如何就如何。”

    品竹似有了悟,“奴婢明白了。”

    品萱等其她人也齐齐地点点头,心中想着,铮二公子的确是这样一种人。

    “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在海棠苑里随意地转转。”谢芳华摆摆手。

    几人齐齐颔首,让开了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谢芳华离开门口,没有固定路线,沿着一条小路在海棠苑里慢慢地走着。离家多年,回京两个月,回来海棠苑数次,她今日这是第一次好好地重新熟悉自己这座院子。

    前世,她从没离开这座院子半步,十六七年的光阴里,这座院子便是一生。

    今生,她去过别人一生可能都没去过的漠北,关山迢递,千山万水,沟沟壑壑,漠北的风雪夹杂着风沙,一路上经历无数地方无数的风土人情,她全部看遍。

    所以,前世今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必须不一样!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立在一处高墙的墙壁处,看着墙壁上涂涂画画的印痕,尽管被岁月侵蚀淡了痕迹,但依然清晰地能看到所画的轮廓。两个小人儿的身影,是他的哥哥和她。这是哥哥当年在父母离开后不久,抱着她蹲在这个墙壁角落地流着泪画下的。

    那时候,哥哥才几岁,她才刚会走。

    一转眼,如今哥哥十八了,她也十六了!都长大了!爷爷老了!

    想要守护住自己的东西,就要不顾一切,否则,这偌大的忠勇侯府,爷爷的荣福堂,哥哥的芝兰苑,她的海棠苑,还有观景暖阁,都会毁于一旦,伴随着谢这个姓氏消弭于历史长河。

    谢芳华在墙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缓缓伸手摸着墙壁。今生发生过的事情,她都能记得清楚,前世的记忆却记得分外地少,且越来越淡薄得记不起来了。

    不过记不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时间每流走一分,她都觉得是生命上天的厚赐。

    “小姐!”侍画和侍墨走过来,见谢芳华静静地倚着墙壁坐着,脸上是安静和平和,她们不忍心打扰,刚想退出去,谢芳华已经抬头向她们看来,她们只能走过来轻且轻地喊了一声。

    谢芳华看着二人,轻声问,“将听言安置妥当了?”

    二人齐齐点头,侍画道,“安置妥当了!本来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也不远,只隔了一条街。而自小咱们家世子又和铮二公子关系不错,听言也是时常随着铮二公子来咱们府里,对咱们府里很是熟悉。所以,如今来咱们府里,也不陌生。”

    谢芳华点点头。

    “关于看顾海棠亭,他的确如小姐所说,悉心得很。”侍墨接过话道,“以后便不用世子每个月都要跑来几次亲自照料海棠亭了,依奴婢看,有听言就够了。”

    谢芳华笑了笑,“这些年辛苦哥哥了。”

    “小姐您说错了,世子虽然辛苦,但更是浪费了不少补药好药才是,给您那些药,都喂了海棠了。”侍画笑着道。

    侍墨也顿时笑开了,“不错,就因为日日拿本来给小姐喝的好药喂着,咱们海棠亭的海棠才能长得如此茂盛,不畏严寒霜雪。更有甚者,这些年能瞒住京中世人,都是这海棠树的功劳,因为长年累月用药,开出的海棠花来,都带着一股隐隐的药香。我们海棠苑才远远闻来带着一股药香味。只不过是香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因为整个海棠苑都是这股味,让外面的人不知道这药味是从小姐的闺阁里发出的,还是从海棠亭的满院海棠花发出的而已。”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时间短,药效可能还没侵入到海棠树的根茎,所以,海棠树还没发出药香味。世子为了掩人耳目,就在小姐的闺阁里每个月煎上几位药,特意发出药味。后来时间长了,根本就不用在小姐的闺阁里煎药了,那些海棠花起了作用。满院都是药味了。所以,外面的人就渐渐地觉得,小姐是得了了不得的大病,几乎常年用药。”侍墨捂着嘴道,“只不过碍于老侯爷和世子,外人都不敢公然地说,只不过私下里都悄悄议论而已。”

    “时间一长,药香味总不退,再加上小姐从来不出府,更是甚少在府中露面。所以,小姐得了大病的事情就坐实了。”侍墨道,“后来老侯爷和世子也忧心了,怕小姐有朝一日回来因被传扬的疾病难嫁,没想到铮二公子却是……”

    “他回府了吗?”谢芳华打断侍墨的话问。

    侍墨摇摇头,“还没回府,还在世子的院子里,世子和他在较量武功。”

    谢芳华抬眼看了看天色,蹙眉,“他们打算较量到什么时候?”

    侍画和侍墨齐齐摇摇头,“刚刚我们走过芝兰苑,世子和铮二公子正在兴头上,怕是不到午时不歇了。”

    谢芳华点点头。

    “小姐,如今虽然快立春了,但是石头上还是冷的,您别久坐,还是换个地方吧!”一阵风吹来,有些冷,侍画建议。

    谢芳华缓缓站起身,“那就回房吧!”

    二人一左一右扶了他,往正屋走去。

    刚回到正屋,侍书便从外院匆匆走来,站在门口,低声道,“小姐,大长公主府刚刚给您下了拜帖,邀请您去大长公主府吃茶。”

    谢芳华一怔,问道,“什么时候?”

    “今日下午!”侍书回话。

    谢芳华蹙眉,“各府邀请的拜帖一般时候不都是提前几日下吗?大长公主府的拜帖怎么当日送来邀请?”

    侍书连忙低声道,“小姐您这些年不在京中,有所不知,大长公主和别的府邸夫人不一样。向来做事全凭一时兴趣,她若是心情好,就会突然即兴做一点事情,又觉得自己一家府邸热闹无趣,便会即时邀请些客人前去一起热闹。”

    “所以,她这些年没少即兴下帖子了?”谢芳华挑眉。

    侍书点点头,“是这样的。”

    “这件事情你禀告过爷爷和哥哥了吗?”谢芳华犹豫了一下,问道。

    “禀告过了!”侍书连忙道,“老侯爷说小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推了。”顿了顿,又道,“我去世子那里的时候,世子正在和铮二公子较量,听闻此事后说既然是大长公主邀请,您多年未曾融入京中贵妇圈子,您若是今日身体没有不适的话,可以去转一遭。世子他今日无事儿,也可以陪着您去。”

    谢芳华闻言沉思片刻,道,“大长公主今日都给哪个府邸下了帖子?”

    “还没去打听!”侍书摇摇头。

    “去打听一下,回来告诉我,我再做决定。”谢芳华摆摆手。

    侍书点头,立即走了下去。

    谢芳华坐在美人靠上,静静地想着今日大长公主的用意,从前日宫宴上见了一面,她不觉得大长公主是那等被皇室娇生惯养下不知风雨的公主。就算性情上有什么与寻常夫人不一般的随性,但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对于大长公主,她从心里上谈不上喜欢。毕竟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姑姑代替她远嫁去了北齐。比去漠北还远的北齐。

    据说当时姑姑是心甘情愿去的!但是到底是背井离家,离开自小生活的故土。

    半个时辰后,侍书再次来到海棠苑,低声道,“回小姐,打听清楚了,大长公主府今日设了斗诗会行酒令。邀请了京中三品官员以上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右相府的李如碧小姐,左相府的卢雪莹小姐,范阳卢氏的卢雪妍小姐,永康侯府的燕岚小姐,刑部侍郎府的……”

    “去回话推了拜帖!”谢芳华听到这里,没兴趣对摆摆手。

    “小姐不去?”侍书轻声问。

    谢芳华“嗯”了一声。

    侍书点点头,刚要离开,一位看守大门的小厮匆匆来到,他立即问,“什么事儿?”

    那小厮立即停住,对侍书道,“宫里的秦怜郡主来了,说要见小姐。”

    侍书一怔,转回头看向屋子里的谢芳华。

    谢芳华自然听了个清楚,笑了笑,对外面道,“正巧了,你去回大长公主府的拜帖,就说秦怜郡主来做客,我今日抽不出空来,改日我身体好了也有了空闲再去大长公主府坐。”

    侍书点头,对那小厮挥挥手,那小厮意会,二人连忙出了海棠苑。

    “侍画,你去将秦怜郡主请进来。”谢芳华对侍画吩咐。

    侍画应声,连忙走了出去。

    谢芳华想了想,对侍墨吩咐,“去端一碗汤药来,府里有松花粉吗?放里面一些。”

    侍墨一愣,“咱们小厨房里一直随时备着汤药,我这就去给小姐端来。松花粉也有,但是世子说小姐对松花的粉敏感……”

    “就因为我对松花的粉敏感,才要你去拿!”谢芳华笑了笑,“面对秦怜,我总不能再吃一味犯心悸心痛的药来对付她。可也不能这副样子完好地被她所见,她若是知道了,便瞒不住与她知近的人了。比如皇后,比如远在漠北的秦钰。必须想个法子。”

    “奴婢这就下去给您拿来。”侍墨意会,连忙向小厨房走去。

    谢芳华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副棋盘,放在桌案上,摆开棋盘,径自一个人下了起来。

    不多时,侍墨端来了一碗汤药,放在桌案上,汤药刚放下,顿时满屋的药味。

    谢芳华皱了皱眉。

    侍墨看了谢芳华一眼,将手里拿着的纸包打开,洒了些松花粉在汤药里面,又用筷子调匀。轻声道,“汤药是温的,小姐,您要喝吗?”

    谢芳华点点头,断过药碗,喝了两口,然后轻轻放下。

    侍墨不错眼睛地看着谢芳华的脸。只见汤药刚入她口,眨眼之间,她的脸上脖子上便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红疙瘩,比那日宫宴的苍白如鬼更是不遑多让。她一惊,脱口喊了一声,“小姐……”

    “没事儿,半日就会褪去!”谢芳华摇摇头。

    侍墨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拿过一旁的面纱盖在了脸上,透过面纱,隐隐约约能看清棋盘,她继续摆弄棋子。

    屋内院外分外安静。

    过了片刻,侍画带领着秦怜来到了海棠苑。

    谢芳华听到脚步声抬头,见秦怜今日穿着一身锦绣罗裙,没有在宫里穿的华丽的宫装,但也是上好的绸缎,没有带太多的朱钗首饰,不是太过繁重。更没有穿小太监的衣服,显然不是偷偷溜出宫的,她收回视线,等着她进屋。

    “唔,好大的药味!”秦怜走到院中,嘟囔了一声。

    侍画微露讶异,但是很快便了然一定是小姐做了安排,连忙低声解释道,“回怜郡主,我家小姐身体一直不舒适,您也知道,她大约正在喝药,所以药味才大了一些。”

    秦怜点点头。

    侍画来到门口,对立面禀告,“小姐,怜郡主来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没从棋盘上抬头,自然更没迎出去。

    侍画挑开帘幕,侧身请秦怜进屋。

    来到屋门口,药味更浓了,秦怜不由得捏住了鼻子,话语出口的声音也顿时变成了嗡嗡声,“谢芳华,你早不喝药,晚不喝药,怎么偏偏我来了你正喝药?难闻死了!我最怕闻药味,你还让我怎么进你的屋。”

    谢芳华从棋盘上抬起头,看向门口,隔着面纱,淡淡道,“抱歉了怜郡主,我不知道你这时候来我这里。若不然你回去,改日改个时间再来?我一般时候都是这个点吃药。”

    秦怜顿时瞪眼,嗡嗡道,“我都来了,你竟然让我白跑一趟回去?我才不要!”

    “那怎么办呢!我的药刚喝了两口。”谢芳华看了一旁的大半碗药一眼。

    “那你快喝,你喝完,赶紧打开窗子,我再进去!”秦怜有些气恼地转过身,退出了门口两步,“我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外面虽然有药味,还能让人忍受。你那屋子里简直不是人待的。”

    谢芳华笑了笑,“好,那你等一会儿吧!”话落,她继续下棋。

    秦怜站在院中,等了半响,屋内没传来动静,不由催促,“你好了没有?”

    “药刚是热的,如今该是温了,我这就喝了。”谢芳华端起药碗,倒入了窗前的一盆兰花里,将空碗递给侍墨。

    侍墨接过空碗,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随着窗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从屋内扑向了院外。

    秦怜本来已经放开鼻子,再次捏住,苦着脸道,“谢芳华,你喝的药怎么这么难闻?闻着就难受,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你若是得了治不得的病,为了好起来,再难闻的药也会喝下。”谢芳华道。

    秦怜顿时呸了一声,“你少咒我!我才不会得什么大病,更不会喝这么难闻的药。”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秦怜在院中等了半响,觉得屋子里的药效挥散得差不多了,才抬步进了屋。刚到门口,她便叫了一声,“怎么还这么大的药味?”

    谢芳华抬起头,对她慢慢地解释道,“我常年喝药,你就算再等一个时辰进来,也会如此。”

    “按理说,你常年灌药,你的身上也该有药味才是,那日进宫,我怎么没闻到你身上的药味?”秦怜不满地看着她悠闲地坐在屋内的水晶帘外。

    “那日进宫,我特意沐浴了许久,又用了香料,遮掩了些药味。”谢芳华道。

    秦怜泄气地看着谢芳华,站在门口半响,果然药味一直挥散不去,她无奈地捏着鼻子走进了屋。一边打量屋中的陈设,一边嘟囔,“你的闺阁比皇后娘娘的宫殿还要陈设华贵。”

    谢芳华不说话,谢氏嫡系一脉,繁衍几百上千年,比南秦皇室发迹得都要早,谢氏钟鸣鼎食,膏粱锦绣,金尊玉贵,奢华尊荣,百上千年的财富积累,白玉铺地,翡翠做景,水晶做帘,能有这等的奢华,也没什么可奇怪。

    秦怜捏着鼻子在谢芳华的屋里转了一圈,连每一个角落都转了过来,最后,回到她所在的桌前,对她撇撇嘴,“这么好的住处,日日被你用药味泡着,可真是浪费!”

    谢芳华淡淡道,“我身子若是争气,也不至于被浪费了。”

    秦怜哼了一声,“上天给每个人的福分都是有定数的,给了你好的出身,自然就在别处亏欠了你。若是你出身在忠勇侯府,且还是嫡出小姐,比皇后公主的身份都尊贵,且还有一份好身子,还有一副好容貌,什么都让你占了的话,别人还怎么活?”

    谢芳华笑了笑,“说得是,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在这屋子里待着,没怨天尤人。”

    秦怜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扯她面纱,“在自己的屋里,在我的面前,你还带着面纱做什么?摘了吧?你那天见不得人的样子我都看了,不止我看了,别人也都看了,你如今还怕谁看?”

    谢芳华伸手去挡,同时道,“那天我是让大夫下了一剂强药,才遏制了些难处。”

    “什么难处啊?今日你没喝一剂强药?来,我看看,还能有多吓人!”秦铮固执地打掉谢芳华的手,扯她面纱。

    谢芳华有些不满,但到底是没强硬拦着,面纱转眼被秦怜给扯掉了。

    秦怜在扯掉面纱的那一刹那看向谢芳华的脸,须臾,她睁大眼睛,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么大一会儿功夫,谢芳华的脸已经被红色的小疙瘩铺面,连脖子耳朵都是潮红的疹子。

    秦怜看着谢芳华,身子发抖,“你……你……”

    谢芳华镇定地看着秦怜,轻声道,“吓到你了?我就说了不让你看的。”

    “你……你怎么会是这样……”秦怜伸手指着谢芳华,难以接受,“难道你真如谢茵所说,得了……得了……”

    “得了什么?”谢芳华挑眉。

    “得了麻风!”秦怜深吸一口气。

    谢芳华笑笑,“我若是得的是麻风就好了,麻风也不是治不得。我身体的怪病是难治之症,长年用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多年下来,我喝了无数的药。有些药残留在体内,排不出去,积成了毒素。是以,每隔一个月,便要用些药物来清理积存在体内的药毒。这样一来,药毒和体内的怪病冲击,就成了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你……”秦怜看着谢芳华,无言半响,才问道,“你每日都是这副样子,才不敢出门?”

    “也不是每日,以前是日日这个样子的,但自从漠北的舅舅寻到了那神医,我吃了他的方子,现在便隔个三五日才是这样子。”谢芳华摇摇头。

    秦怜点点头,轻舒了一口气,“怪不得你这么些年都不露面呢!我若是你这副样子,我也不敢出门。”话落,她将面纱递给谢芳华,“你还是戴着面纱吧,太吓人了。多看你一眼,我今日怕是连饭也吃不下了。比那日你苍白得像鬼一样的模样更加吓人。最起码那日还能看,今日是不能看。”

    谢芳华接过面纱,慢慢地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前。

    侍墨暗暗赞叹小姐机智,悄悄退出了房门外,和侍画使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秦怜见谢芳华戴好面纱,心颤过后,药味袭来,她再次捏住鼻子,“你这屋子里忒不能待,我不要在这里待着了。你跟我出去。”

    谢芳华放下棋子,看着她,“我这海棠苑满院都是药味,哪里也不能待。”

    “海棠亭呢?走,去你的海棠亭!你的海棠亭总比你的屋子好些吧?”秦怜似乎实在是受不了了,丢下一句话,扭头出了房门。

    谢芳华站起身,跟在秦怜身后,缓缓出了房门。

    秦怜出了门外,大吸了一口气,放开鼻子,对谢芳华道,“到你的屋子转一圈,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一般,实在是憋死个人了。”

    谢芳华笑笑。

    “今日之前,我没来你的院子时,还时常想着忠勇侯府的小姐比皇后公主都尊贵,那么闺阁该是什么样呢,一直好奇。今日见了,我才知道了。你这副病秧子的德行,才是最配你这闺阁的。这样不招人嫉妒你。若是你好模好样地坐在这里,才是上天不公平。”秦怜道。

    谢芳华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上天是公平的,对每个人都公平,前一世,她就为好模好样地生在这样的地方而付出了代价。这一世,无非是福缘而已。

    “海棠亭在哪里?”秦怜问。

    “后院。”谢芳华随手一指。

    秦怜立即当先一步向后院走去。

    谢芳华缓步跟在秦怜身后,侍画、侍墨连忙一左一右扶住谢芳华。

    秦怜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行走间婀娜多姿,纤纤柔柔,娇娇弱弱,呈弱不禁风姿态,她撇撇嘴,“好好的一副容貌,被你毁了个极致。”话落,她不解地道,“我就不明白我哥哥了,他是不是没见过你这副尊容?若是见过,怎么还会想要娶你?”

    “他是不曾见过!”谢芳华实话实说,秦铮就算见到,也不会如秦怜一般被吓到。秦怜到底是单纯些,而秦铮,他……只怕是立即研究个究竟出来。

    “我就说嘛!”秦怜嘟起嘴,须臾,她顿时乐开了花,“我到期待他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不会后悔得跳脚,恨不得立即去找皇叔取消了婚约。”

    谢芳华眸光轻闪,“怕是不会!”

    “那可不一定。”秦怜立即撇嘴,随即,又挠挠脑袋,哼道,“你说的也对,我哥哥那个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他都要做。既然他要娶你,就算没看到你这副样子,但是怕是也知道你有多难看的样子的。他可是秦铮,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

    谢芳华不说话。

    秦怜又道,“不过我就奇了怪了,那日我看你虽然脸色苍白如鬼,但还算是个美人,就算在李如碧面前,你也丝毫不逊色,可是今日一见,你是跟美半点儿边都搭不上了。那日你的样子,他要娶你,还情有可原,今日你这副样子,他虽然没见过,但若是早知道的话,还要娶你,可就是疯了,不可理解。”

    谢芳华看着秦怜,淡淡道,“他今日就在这府里,你若是奇怪,大可以去问问。”

    “什么?你说我哥哥如今在忠勇侯府?”秦怜立即睁大眼睛。

    谢芳华点头,“在我哥哥的芝兰苑!”

    秦怜呆了呆,见谢芳华不像是说假,她扁扁嘴,“我才不去,为什么要问他?就算他娶你不可理解,但也不关我的事儿。以后是他跟你对看一辈子,又不是我。没准他就喜欢看你这副丑样子自己找自虐呢!”话落,继续转身向后院走去。

    谢芳华看着秦怜的背影,不再说话。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后院的门扉处,秦怜自己动手打开了门扉,冲了进去。

    谢芳华慢步跟了进去。

    “哇,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海棠亭,好漂亮!”秦怜唏嘘赞叹地看着眼前的海棠亭,提着裙摆,围着满院的海棠树跑了一圈,之后停下脚步,回头对谢芳华道,“这里的确也有药味,但到底不如你屋子里那么难闻。是有一股海棠的药香,不但不难闻,还很好闻呢。”

    谢芳华笑了笑。

    “唔,去让你的婢女拿一壶酒来,我看这里的海棠树下都有暖炉,我们可以将酒温在暖炉上,摘些海棠花煮酒喝。”秦怜高兴地道。似乎忘了早先被惊吓的事情,也似乎忘了谢芳华难看吓人的容貌。

    谢芳华看着她,沉静地道,“你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儿?难道只是为了来看看我?”

    “我可不就是为了来这里看看你,找你玩嘛!还能有什么事情?”秦怜斜睨了谢芳华一眼,催促道,“快点儿吩咐你的婢女去拿酒啊!”

    “去拿一壶酒来!”谢芳华对侍画吩咐。

    侍画点点头,立即转身回去拿酒。

    秦怜又围着海棠树转了一圈,之后坐在了亭子内的桌子前,感叹道,“你的海棠苑虽然满院的药味,但好在还有海棠亭这个地方,不是让人闻着难闻的药味那么不可忍受。”话落,她对谢芳华招手,“喂,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快过来坐下啊!”

    谢芳华走过去,坐在秦怜的对面。

    风吹来,海棠树落下海棠花瓣,轻轻飘扬,面纱滑着脸庞轻轻飘动,渺渺如烟。

    秦怜忽然直直地盯着谢芳华,看了她半响道,“就这样子,不看你的脸,隔着面纱,忽隐忽现,发觉你可真是一个美人。”

    谢芳华看着她,今日是大年初二,据她所知,从初一到初五,宫里都会有宴席,轮番的庆贺盛世太平的新年,四皇子如今在漠北,这样的年节里,不在皇后身边,最难受的莫过于思念儿子的皇后了。秦怜得皇后教养多年,按理说,这样的日子口,不想皇后看着别人母子母女承欢膝下而难受的话,应该是陪在皇后身边才是。不应该在大年初二就出现在忠勇侯府来找她玩。

    “若是这样的画像画了去,不让人心动才怪。哪怕是有三分的想法,恐怕也会变成了十分吧!”秦怜忽然低下头嘀咕了一句。

    她的声音虽然轻浅,但是谢芳华却听了个仔细。她眯了眯眼睛,忽然问,“你要给我作画?”

    秦怜忽然又抬起头,看着谢芳华,瞪眼道,“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灵敏?”

    谢芳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最好将今日你来我这里的目的实话实说,否则我不难保证以后我出现的地方,你都消失得远远的。”顿了顿,见秦怜不以为然,补充道,“万一我以后嫁入了英亲王府,那么……你就有家不能回了。也许,比你哥哥对你下的禁令还要严苛。”

    秦怜伸手指着她,气愤地竖起眉头,“你威胁我?”

    谢芳华平静地看着她。

    “你可真是被我哥哥看重的女人,不论外表什么德行,就是这一份黑心肝也配他。”秦怜咬了咬牙,“我就告诉你又怎样?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话落,她摊牌道,“是我今日早上接到秦钰哥哥的飞鹰传书,要一副你的画像。我那日没看清你,今日来仔细地看看你。”

    谢芳华颦眉,秦钰……

    ------题外话------

    除夕倒计时三天!是三天吧?嗯……小学没学好,不太会数数o(n_n)o~,月票是多少,我一般数不过来,就靠你们数了啊……

    等着除夕狂欢吧!么哒!

    日上墙者:15647204640,lv2,解元[2015—02—15]

    我怎么觉得“忠勇猴”这个名字这么有爱呢…还是想叫佳妮“猴爷”,碍于佳妮的淫威,只能在评论区没人的时候叫叫。好了我去吃药了,大家看见这条评论自动屏蔽啊……

    作者有话:可是被我看见了,就不想屏蔽,怎么办呢……妮妮,猴爷?o(n_n)o哈!

第七十九章 筹谋

    除夕那日她的哥哥收到了漠北武卫将军舅舅的书信,透露秦钰想娶她的意思。

    今日秦怜收到漠北军营四皇子秦钰来的书信,要她一副画像。

    同样是飞鹰传书,日期相差不过两日,也就是一前一后隔了两日发出的。

    当日她的哥哥在看到飞鹰传书时立即回了书信给舅舅,将她和秦铮被赐婚的消息传了出去。飞鹰最快也要十日后到达漠北军营,那么也就是说,漠北的舅舅和秦钰这时候还不知道这则赐婚的消息。

    “喂,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秦怜从说出今日来的目的后,便紧紧地盯着谢芳华,不错过她丝毫动静,见她知道她今日的目的后静静坐着,久久不动,忍不住开口。

    谢芳华微低的头抬起,看着秦怜娇媚纯澈的脸,淡淡道,“我和你哥哥圣旨赐婚了。”

    秦怜嗤了一声,“我自然知道你和我哥哥圣旨赐婚了。不止我知道,如今南秦上下怕是都快传遍了!”

    “两日的时间,也只能传出方圆千里,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是传不出去的。”谢芳华看着她,提醒道,“漠北戍边的军营就传不到这个消息,如今怕是也还不知道。”

    “那又怎么了?早晚会传到的。”秦怜不以为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好说的。

    谢芳华轻轻叩了叩桌面,古木桌面发出低沉的响声,她面无表情地道,“女子的画像,尤其是已经有了婚约的闺阁女子的画像,传到不是我未婚夫的男人的手里代表着什么,你在皇后身边教养多年,总不会不知道。”

    秦怜一怔,须臾,哼了一声,“那又有什么?我们南秦国风开放,民风开放,向来风流韵事屡见不鲜,谁家小姐闺阁里的画像传出去,被谁看到或者收藏,也是一件风月之事。这等事情多的是,你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若是被你哥哥知道了呢?你说他会如何?”谢芳华挑眉。

    秦怜面色一变,顿时瞪眼,“谢芳华,你不是不喜欢我哥哥吗?你还怕他知道?”

    “我不是怕他知道,而是就算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的画像被人随意的描绘出去。”谢芳华缓缓地站起身,有些凌冽地道,“况且我又是这么一副尊荣,你觉得我既然知道了你的目的,会让你传出去?”

    “你能拦得住我?”秦怜不屑。

    “你可以试试!”谢芳华转身往回走。

    秦怜立即站起身,伸手拉住她,皱眉道,“我答应了秦钰哥哥,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你就这副尊荣,我想秦钰哥哥也看不上。不过月前京中对你的传扬热了些,牵扯了燕亭、永康侯府、范阳卢氏,传言流传到了漠北,他也就是对你好奇罢了。你怕什么?”

    谢芳华停住脚步,隔着面纱沉静地看着秦怜。

    秦怜被谢芳华看着,虽然隔着面纱,但她忽然也升起被从头到脚被她的目光剥了个精光的凉飕飕的感觉,她受不住地后退了一步,胆寒地看着她,“你说话啊,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谢芳华收回视线,不说话,转过身继续离开。

    秦怜上前一步,刚要再拉住谢芳华,但又缩回手,跺脚道,“谢芳华,不就是一副画像吗?你这么小气做什么!”

    谢芳华不理会她,出了海棠亭。

    走到门扉处,侍画正巧端着一壶酒来到,见谢芳华走出了海棠亭,轻声问,“小姐,您怎么出来了,这酒……”

    “怜郡主想要温酒煮海棠,你去端给她吧!”谢芳华吩咐。

    侍画向里面看了一眼,见秦怜气恼着一张小脸站在海棠亭里,她点点头,端着酒走了进去。来到秦怜面前,对她不卑不亢地问,“怜郡主,酒端来了,您是继续在这里温酒煮海棠,还是跟随我家小姐回房?”

    “温酒煮海棠!你去给我摘一碰海棠花来。”秦怜接过酒,放在了暖炉上。

    侍画点点头,按照她的吩咐,走到一株海棠树下,伸手摘了一捧海棠,走到暖炉前,递给她。

    “拿去洗洗!不洗就这样放里面脏死了。”秦怜没好气地道。

    侍画看着她,解释道,“回怜郡主,我们府海棠亭的海棠最干净不过,尤其是久畏严寒,经受一夜霜露洗礼,最是芬芳。若是拿水洗了,芬芳便被浊掉了许多。您确定要去洗?”

    “那就放里面吧!”秦怜蹙眉,指指酒壶。

    侍画掀开酒壶的盖,将一把海棠花瓣放入了酒里。

    刚放入,淡淡的酒香融合着海棠香飘了出来。

    秦怜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眼馋地盯着暖炉上淡淡冒酒气的酒壶道,“谢芳华人不怎么样,但是这满院的海棠可是真不错!好东西都极尽能事地被她享受到了。”

    侍画站在一旁,秦怜没带婢女来,小姐刚刚没吩咐她回去,她只能守在一边侍候她。

    不多时,酒香和海棠香愈发地浓郁了,秦怜挥手,“快点儿,帮我满一杯!”

    侍画点点头,拿起酒壶,从桌底下的暗格里拿出干净的酒杯,给秦怜满了整整一杯酒。白玉的酒杯,粉红色的酒水,一下子让秦怜眉眼含笑,忘了刚刚和谢芳华的不快,捧住酒杯,迫不及待地品了一口,赞扬道,“好香!”

    侍画退后一步,规矩地站在一旁。

    秦怜一口气喝了半杯酒,脸颊渐渐地染上红晕,她支着额头自言自语地道,“秦钰哥哥自小对我极好,我有求他必应。自从他去了漠北,便再也没有人对我那么好了。难得他经受了火烧宫闱被陷害的大难后没丧失志气。漠北那种地方风雪卷着风沙,情形恶劣,据说漠北戍边的军营更是疾苦,他自小没离开锦绣繁华的京城,一定吃了不少苦。我却什么也不能帮他。好不容易能和他飞鹰传书通通消息,他第一次有求于我,要一副画像,我怎么能让他失望?”

    侍画垂下头,站在小姐的立场,她自然不希望小姐的画像外传。尤其是如今小姐和铮二公子有了婚约,小姐的画像若是传给四皇子手里,更是不太好。

    秦怜嘟囔完一句话,有继续道,“我哥哥那个破人,烂人,坏人,恶人,最会的就是欺负我。从小到大给我好脸色的时候有数。又霸着我娘只喜欢他一个。我有娘成了没娘,好事儿都让他占尽了。哼!”

    侍画低垂着头默默地听着。

    秦怜说完两句话,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辛辣融合着酒香入喉,她的小脸一下子红如火烧,她放下酒杯,抱住脑袋,对侍画吩咐,“好喝,再来一杯!”

    侍画抿了抿唇,看着她提醒道,“怜郡主,您再喝就醉了!”

    “费什么话?快倒酒!”秦怜挥手训斥。

    侍画只能又给她满了一杯酒。

    秦怜继续端起酒杯,不多一会儿,一杯酒便又喝下了肚,她拿着酒杯,晃了一圈,又将空酒杯倒过来看,晕晕地道,“没了?”顿了顿,看了片刻,确定没了,说道,“再来一杯!”

    侍画掂了掂酒壶,酒壶里剩余的酒也就还有一杯,她上前给她满上。

    秦怜看着浅粉色的酒液顺着酒壶的壶口流入酒杯,看着看着,身子一晃,头一歪,躺在了桌子上。

    侍画动作顿住,放下酒壶,轻轻推了推秦怜,“怜郡主?”

    秦怜一动不动,满身酒味。

    侍画又推了秦怜两下,确定她是醉了,转身出了海棠亭,回了海棠苑,禀告谢芳华。

    “秦铮呢?还在咱们芝兰苑吗?”谢芳华坐在窗根下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问。

    “铮二公子似乎还没走!”侍画道。

    “去告诉秦铮,她的妹妹在我这里喝醉了,让他来领人!”谢芳华懒洋洋地吩咐。

    侍画点点头,出了海棠苑,去了芝兰苑。

    谢芳华闭上眼睛,不太浓烈的阳光融合了清凉的风,不冷也不热,面纱遮挡,阳光亦不刺眼,她静静地想着事情。

    不多时,侍画走了回来,对谢芳华低声道,“小姐,铮二公子说不用管她,就让她醉着去吧!”

    谢芳华蹙眉,“还有别的话吗?”

    侍画摇摇头。

    “你们去将扶到西厢的暖阁里休息。”谢芳华摆摆手。

    侍画点点头,招呼了一声侍墨,二人去了海棠亭。不多时,将秦怜从海棠亭扶了出来,安置在了西厢的暖阁里。

    二人安置好秦怜,从西厢暖阁出来,侍书又进了海棠苑。

    侍画见了侍书顿时笑了,“侍书,小姐没回来时,多少日子也不见你来这里一次,今日你怎么总是往海棠苑跑?这一上午的,你都来了三次了!”

    侍书叹了口气,苦下脸道,“我也不想总是跑腿啊,这一上午,我的腿都快跑断了。世子早就吩咐了,不让别的人来这海棠苑传话打扰小姐,往海棠苑来的事儿都交给我身上了。总是有事儿,不得消停,我能不总来吗?”

    “又是什么事儿了?”侍画不满地道,“早上铮二公子来了折腾了一早上,然后怜郡主又来了喝醉了,如今小姐刚休息片刻。”

    侍书见谢芳华在窗根下闭目养神休息,无奈地低声道,“是英亲王妃领着清河崔氏的二老爷来了。要见小姐!”

    侍画一惊,这可是大事儿啊!小姐早上刚接收了侍书,这还没过中午人就找来了。

    谢芳华慢慢地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起身,看着侍书道,“秦铮将听言给我的消息传去英亲王府了?”若不然为何英亲王妃会带着清河崔氏的二老爷上门?

    侍书点点头,“早先铮二公子和世子在比武较量的时候英亲王府就派了人来,让铮二公子带着听言回去,铮二公子说听言已经不是他的人了,他管不着。来人自然问明了情况,立马回去禀告英亲王妃了。”

    谢芳华蹙了蹙眉,对侍书道,“你去回话,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侍书犹豫,“这……可是英亲王妃亲自来的……”

    谢芳华摆摆手,“那也是身体不适,不见客!”

    侍书知道小姐说一不二,点点头,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站起身,走回房间。进了屋,她忽然问,“刚刚在海棠亭怎么没见到听言?”

    侍画立即道,“听言从昨日得到清河崔氏二老爷来要他的消息,一夜没睡,奴婢给他安置了房间,他受不住,倒头就睡下了。”

    谢芳华点点头。

    “小姐,清河崔氏的二老爷既然在大年节的来了京城,而且如今知道铮二公子将听言给了您的消息后又拉着英亲王妃来了咱们府里。您如今不见,要不奴婢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

    “不用,稍后英亲王妃就会来我这里。”谢芳华摇摇头。

    侍画闻言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果然如谢芳华所说,侍书领路,春兰扶着英亲王妃来了海棠苑。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看向谢芳华。谢芳华对二人示意,二人立即迎了出去。

    英亲王妃进了海棠苑,满院的药香扑面而来,她倒没如秦怜一般受不了,而是和秦铮来海棠苑一样,似乎闻不到满院的药味,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

    春兰却蹙了蹙眉。

    “王妃,这里就是我家小姐的海棠苑了。”侍书停住脚步,见侍画、侍墨迎了出来,规矩地不再往里走。

    英亲王妃点点头。

    “奴婢侍画、奴婢侍墨,给王妃请安!”侍画、侍墨来到近前,齐齐对英亲王妃俯身一礼,低声道,“我家小姐身体不适,命奴婢二人出来迎接王妃,还望王妃勿怪!”

    “都是自家人,她身子骨不好,理当不用那么多礼数。怪什么?起来吧!”英亲王妃摆摆手,往里面走来。

    侍画、侍墨知晓英亲王妃姿态大度,齐齐回到门口,抢先一步挑开门帘请英亲王妃进入。

    随着帘幕挑开,屋中早先还没驱散的药香浓郁地流出。

    春兰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你怕药味,不用跟我进去了,等在外面吧!”英亲王妃对春兰道。

    “王妃,我还受得住,奴婢哪里有那么娇气?”春兰摇摇头,她不是受不住药味,只是觉得这海棠苑里药味太浓了,忠勇侯府的小姐身子骨这么弱,二公子非要喜欢要娶,王妃纵容二公子鼎力相助,她自小看着二公子长大,实在是替他忧心芳华小姐的身子骨,将来可怎么好生育传承子嗣?

    “若是不怕,就进去吧!”英亲王妃道。

    春兰点点头,强忍着药味扶着英亲王妃进入。

    谢芳华从水晶帘后缓步走出来,走一步,柔三分,弱三分,虚三分,病三分。见英亲王妃进屋,隔着面纱,对她轻轻福了福,喊了一声,“王妃!”

    英亲王妃甩开春兰,快走两步,上前扶起谢芳华,怜惜地道,“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看你能走能动,姿态也还好,今日怎么就又成了这副样子了?是耽误喝药了还是怎地?”

    谢芳华顺着英亲王妃的手站起身,语气低软地道,“本来吃了舅舅传回来的药方是好一些了,可能这两日总是走动,太过劳累,折腾倦了,才又吃力难受了。”话落,她摇摇头,“您放心,我习惯了,无碍的。”

    “我猜也是,你每年都不曾出门折腾,一直在闺阁里静养。今年自从皇上下了旨,你及笄了,是不能再闭门不出了。而这京中的人都是多年不曾见你,都好奇地想见见你。是以,折腾一番一定辛苦的。”英亲王妃叹了口气,拉着谢芳华反客为主地坐下身,对她道,“自己的身体要紧,什么事情都不如你的身体重要。你好好静养,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英亲王府外面的线人帮着找寻漠北那个神医的下落,结合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的实力,一定给你找到那个神医治好你的病。”

    谢芳华点点头,“劳烦王妃为我操心了。”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何必如此见外?铮儿不惜得罪皇上,也要娶你,我的儿子我比谁都清楚,他若不是下了大决心,是不会如此做的。”英亲王妃拍着她的手道,“昨日我来忠勇侯府,本就想趁机与你说说知心话,奈何那个臭小子把你看得紧,没说成。今日我就把话儿说明白了。你既然与铮儿得了圣旨赐婚,就是我的准儿媳妇儿了。无论是三日,还是三年,都没大关系。你且宽心,铮儿虽然任性,但不是胡闹非为的孩子。你的身子骨不好没关系,慢慢治,总能治好的。”

    谢芳华垂下头,得英亲王妃这样的母亲是秦铮几辈子修到的福分?

    “秦怜呢?我听说她刚刚来了?”英亲王妃见谢芳华不说话,但是将话听得了耳里,笑着询问。

    “她喜欢我后院的海棠,非要温酒煮海棠,贪杯喝醉了,在西厢暖阁里休息呢。”谢芳华道。

    英亲王妃顿时笑开,“怜儿根本就不会喝酒,竟然跑这里来喝酒了?她可真是……”她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问道,“初一到初五都是宫里喜庆的大日子,她根本就不该出宫,今日却出宫了,但是连英亲王府也没回,却来这里找你,你可问了,她来找你什么事儿?”

    谢芳华微微抬起头,轻声道,“说那日没仔细看我,今日来看看。”

    “她是不是拿什么事情来为难你?你不好说?”英亲王妃看着谢芳华,“没事儿,你尽管说。她虽然没在我跟前长大,但她的性情我还是了解的。只为了仔细地看你,倒没必要撇下皇后出宫来找你了。”

    谢芳华想着到底是英亲王妃,知子莫若母,知女莫过母。她的儿子女儿什么性情,她都心里透亮。她笑了笑,也不替秦怜隐瞒,诚实地道,“据说有人要我一副画像,她来再仔细地看看我,画出来。”

    英亲王妃一怔,随即揣测了一番,又向窗外看了一眼,脸上闪过某种表情,须臾,转过头来,突然问,“是四皇子秦钰?”

    谢芳华不得不佩服英亲王妃,点点头。

    “胡闹!”英亲王妃顿时一拍桌子,桌子发出“啪”地一声响声,她眉头竖起。

    谢芳华静静地坐在桌旁,既然英亲王妃知晓了这件事情,想看她该如何处理。

    英亲王妃气怒片刻,忽然沉定下来,奇怪地问,“四皇子怎么会突然要你的画像?”顿了顿,她道,“就算他和铮儿自小不对付,但是你和铮儿有了婚约的消息才不过两日而已,还传不到漠北去。”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秦钰在漠北戍边待了有月余了,而漠北戍边看守的人是武卫将军,也就是你的舅舅。”英亲王妃正色地分析,“难道问题出在这里?还是铮儿在除夕夜之前时常往来忠勇侯府,被他留在京中的暗人透露出了消息?”

    谢芳华不说话,秦钰虽然离开了去了漠北,但是他总要留一部分人在京中做暗桩。

    “从小到大,都多少年了,这两个孩子真是不省心!怜儿也跟着搅合,乱作一团。”英亲王妃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揉额头,忽然道,“在自己的屋子里,怎么还戴着面纱,摘掉吧!”

    “刚刚怜郡主来了见到就吓了一跳。”谢芳华道。

    “我那日也没仔细地看你,今日也好好看看。”英亲王妃看着她。

    谢芳华垂下头,抿了抿唇,伸手扯掉了面纱。

    满脸的潮红的小疙瘩让整张脸分外的吓人,春兰第一时间惊呼一声,倒退了一步。宫宴那日她见过芳华小姐,可不是这个样子,今日怎么这个样子?

    英亲王妃倒是没被骇住,只是愣了一下,奇怪地问,“宫宴那日还不是这样,怎么是这样了?”

    谢芳华拿着面巾,将对秦怜说的话给英亲王妃解释了一遍。

    英亲王妃听罢了然,心疼地抓住谢芳华的手握在手里,“你娘离开得早,你怎么就得了这难治的病?好好的孩子,可真是苦了你了。”顿了顿,她宽慰地道,“总会治好的,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铮儿在,他既然要娶你,就不会让你治不得的。”

    谢芳华嘴角动了动,英亲王妃的嘴里三句话离不开她的儿子的本事,只能点头。

    “好了,你休息吧!改日你身子好些了,我请你去英亲王府玩耍。”英亲王妃抹抹眼睛,松开谢芳华的手,站起身。

    谢芳华缓缓站起身,点点头。

    春兰立即上前搀扶住英亲王妃,向外走去。

    谢芳华慢慢地送到屋门口,英亲王妃对她摆手,“不必送了,我自己走。”话落,她笑道,“铮儿将听言作为第一笔聘礼给了你,且还立了字据,是不是?”

    谢芳华点点头。

    英亲王妃笑骂道,“这个死孩子,他倒是个有主意的,做了甩手掌柜,把麻烦推给了你。”话落,她叹息道,“听言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我自然不想把他推回清河去送死。但是若这次不回去,他以后可能一辈子也回不了清河了。他如今还小,跟在铮儿身边觉得好,但是若是以后长大了,心智稳妥了,若是有了别的想法,清河族长和族中长老念他这次不救亲兄弟,他日可不会容他再回清河族里。”

    谢芳华心思微转,的确是这个理儿。

    “若是有能救清河那孩子血毒的办法,还能不让听言受到伤害就好了。”英亲王妃看着谢芳华,“你愿意接这麻烦事儿,证明你对铮儿也不是没有……”

    “王妃,他送的是采纳的第一笔聘礼,这个总不能退回的。”谢芳华打断英亲王妃的话。

    英亲王妃本来伤感,闻言蓦地笑了,附和道,“采纳的聘礼的确是不能退回的,你说得对。这件事情啊,我没法插手,嗯,可能清河我的二哥要在忠勇侯府留下,总要解决了这件事情再走。几百年下来,清河崔氏和谢氏总也有剪不断扯不断的联系,真正细究起来,也有亲戚关系。”

    谢芳华目光动了动。

    “春兰,你去把秦怜扶出来送回宫,她今日若是就这么睡在这里,皇后该担心了。”英亲王妃对春兰吩咐。

    春兰应了一声,连忙去了西厢暖阁。不多时,扶着醉醺醺不省人事的秦怜走了出来。

    “走吧!”英亲王妃看了秦怜一眼,摇摇头,带着人转身离开。

    谢芳华站在门口,揣测英亲王妃从进屋到离开的每一句话,半响后,手覆在额头上。

    不多时,侍画、侍墨送英亲王妃离开后回来,见谢芳华站在门口不动,齐齐看着她。

    “我去府里藏书阁一趟,你们守好门。”谢芳华将抓着的面纱盖上,出了房门,对二人吩咐。

    二人齐齐点头。

    藏书阁距离谢芳华的海棠苑极近,从后院的海棠亭走过去,不出一盏茶功夫,就能来到藏书阁。本来忠勇侯府的藏书阁是在距离荣福堂最近的地方,但是自从谢芳华记事起,喜好读书,便央求忠勇侯将藏书阁挪到了她的海棠苑后面。

    忠勇侯府的藏书阁自然是数百名一等一的护卫把守。

    谢芳华来到门口,无人阻拦,她从怀中拿出钥匙,开了锁,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内每日里都有专门的人打扫,里面虽然排排书架,罗列着群书,但不染纤尘。

    谢芳华径直来到了医毒一栏,从最上方的一个暗格里抽出一本泛黄的书卷拿在手里。盯着封皮上两个梵文的字看了片刻,缓缓地打开了书卷。

    里面无一例外的全是清一色的梵文。

    她靠着书架蹲下身,缓缓地一页一页翻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藏书阁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不多时,那脚步声来到门口,畅通无阻地进了藏书阁。不大功夫儿,那脚步声便来到谢芳华面前。

    谢芳华缓缓抬起头,看着谢墨含,脸色变幻不明声音暗哑地喊了一声,“哥哥!”

    谢墨含“嗯”了一声,蹲下身,看着她手里的书卷,声音也有些暗哑,“妹妹,你自小博览群书,将咱们藏经阁所有的书都读遍,独独差了这一本。我以为,你一直不会读它了。”

    谢芳华握着书卷紧了紧,目光有些飘渺,“哥哥,若是我学了九分,注定九分都不成事儿,只差那我最不愿意学的一分,才能成事儿,那么,我愿意刺骨焚心,也要将那一分学了。”

    谢墨含眼眶湿了湿,“当年爹娘都因它而离开,若不是爷爷拦着,你早将这一卷书给撕毁了。”话落,他轻叹,“我的妹妹到底是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了。”

    “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谢芳华道。

    谢墨含摸摸她的头,触到她头上遮着的面纱,蹙了蹙眉,伸手将面纱扯下,看到她的脸,愣了一下,“你这是……”

    谢芳华将秦怜和英亲王妃先后见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谢墨含了然,蹲坐在地上,无奈地道,“明明好模好样的,却要装病,实在是难为你了。当年你离开后,我和爷爷也是没办法,才不得不日日在海棠苑用汤药为由,称你体弱多病。”

    “这也没什么?若不是这副病弱的身体,也不能做许多事情。凡事有因就有果。如今我这副样子,有些人高高在上不屑于打主意才是。”谢芳华讽刺地笑了一声。

    谢墨含点点头,脸色也有些昏暗,“今日其实你不必揽下听言这桩麻烦。秦铮就算是霸道,你若是不同意,他也是拿你没办法。”

    “哥哥,我不是为了他。”谢芳华道。

    谢墨含目光动了动,“秦铮和英亲王妃离开了,谢氏的二老爷却留在了咱们忠勇侯府。当他听说秦铮将听言给你当做聘礼时,甚是不信,经我证实,他才相信了。说要你提条件,无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你,只要能放了听言跟他回清河。”

    “聘礼是要随我再带回英亲王府的,他不知道吗?”谢芳华放下书卷问。

    “自然知道。”谢墨含叹了口气,“妹妹,可是你这聘礼是个人啊,而且还是人家的儿子。”

    谢芳华嗤笑了一声,“清河崔氏……到底内部是也有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侮辱贵门清流。”话落,她道,“他是不是去拜见了爷爷?”

    谢墨含点头,“是!如今去了爷爷那里。”

    “晚上,你去告诉他,让他回去,三日之后,会有人去救清河他的儿子。”谢芳华道。

    谢墨含一惊,“妹妹,你真的能让人救?解了血毒?”

    “没有这卷书自然是不能,有了这卷书,自然就能了。被人研制出来的毒,也总有一日能被人找出破解之法。”谢芳华拿着书卷抖了抖,“既然当初没被我毁,总是有缘法,它的缘法就在这里。”

    谢墨含看向手中的书册,有些忧心地道,“清河向来被皇室看重,历代皇后王妃大多出在清河崔氏。清河崔氏与皇室牵扯甚深,就我所知,这二老爷续娶的夫人的母族,是当今皇上已亡的亲母族妹。皇上这些年来一直敬重德慈太后,感激扶持他登基之功,尊为母后。但是当年他登基时,也是追封了生养她的吕贵人。吕这个姓氏虽然不及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尊贵,但也是当今天子的母族。所以,二老爷续娶的夫人算起来与皇上也是有些亲缘。若是你救了她的儿子,浪费了她的苦心设计除去听言的心思,那么再被皇上盯上的话,麻烦怕是会更大了。”

    谢芳华嘲讽一笑,“哥哥,我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怕麻烦。”

    “我知道你不怕麻烦,但是我总忍不住担心你。南秦多少世家大族,多少显赫门第,除了我们忠勇侯府,多少荣华之家?多少势力此消彼长?南秦皇室能平衡诸多势力,能暗中筹谋反策我们谢氏,不可小看南秦皇室的势力,当今皇上城府甚深,更是不可掉以轻心。”谢墨含道。

    谢芳华点点头,“哥哥且宽心,我做了多年的准备,不会不小心的。我之所以接收听言,不是想护他,也不是看秦铮,而是想用他。”

    “用他?”谢墨含一怔。

    “他是清河崔氏嫡系一脉嫡出子孙。这个身份送到我面前,我不会浪费了。”谢芳华道。

    谢墨含看着她,“你是想利用他牵连清河崔氏?”

    “我想了,皇上想要除去谢氏,只他皇室的势力远远不够,他要想给忠勇侯府,给谢氏安个罪名,不是那么容易,谢氏牵扯多方势力甚深,总有互相利益牵扯,私下总有相互相助之处。皇上想要拔出谢氏,就要先稳住或者维护住其余各族。”谢芳华分析道,“我就先给他打破了!让他举步维艰,动一下谢氏,就手疼脚疼,看他还如何下手?”

    谢墨含心神一震,不再说话。

    “哥哥去休息吧!我再看一会儿就回去!你今晚就按照我的话对二老爷说就是。另外,告诉他,他若是想要救儿子的话,就立个保密的字据,拿他最珍贵的一个秘密来换。三日之后,自然会有人去救他的儿子,若是他不同意,只求听言回清河崔氏的话,那么就让他死了那份心吧!古往今来,下人小厮婢女买卖互相送人正常,但没听说过将聘礼在不悔婚的情况下送人的道理。”谢芳华垂下头,继续看书卷,冷漠地道。

    谢墨含沉默半响,点点头,站起身,“好,听你的。”

    “谢谢哥哥!”谢芳华笑了一下。

    “傻丫头,谢什么?你所做的一切的付出,都是为了谢氏,为了忠勇侯府,为了爷爷和我。这些本来该是我做,我却是不争气,都让你来做了。”谢墨含笑着摇摇头,试探地问道,“明日就是三日满了,你……还去英亲王府吗?”

    谢芳华皱了皱眉,沉吟片刻,点头,“去!”

    谢墨含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有些难以启齿,“秦铮他……你……”

    “哥哥,做忠勇侯府的小姐实在是太限制自由了。我除了能在小院子里看看海棠,煮煮酒,接待一下前来看我的人,什么也不能做。而听音就不同。”谢芳华冷静地道,“不管秦铮他是何想法,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婚约,但凡有什么事情,只要牵扯了我,他也跑不了了。所以,你有什么忧心都暂且搁下,且放心吧!”

    “那就好!爷爷说得对,你心中都有主意和思量。反正如今你们也有了婚约,我就不劳神操心了。”谢墨含笑笑,抬步出了藏书阁。

    谢芳华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目光随着书页,深且深,沉且沉。

    一个时辰后,谢芳华将一卷书都看完,缓缓地合上书本,慢慢地摸索着书卷,将书卷前前后后每一处都摸索了一遍,才慢慢地站起身,双手堆叠在一起,将书页夹在手中间。闭上眼睛,轻轻用力,书卷在她手中,一寸寸变黑,不多时,一卷完好的书卷化成了黑色的纸灰。

    她捧着纸灰,一步一步地出了藏书阁。

    藏书阁外,她轻轻喊了一声,“来人!”

    看守藏书阁的一名护卫统领立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恭敬地道,“小姐!您有事情吩咐?”

    “去拿一个木匣子来给我。”谢芳华吩咐。

    “是!”那人立即走开,不多时,拿来了一个木匣子,递给谢芳华。

    “打开!”谢芳华看着木匣子道。

    那人立即打开了木匣子。

    谢芳华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纸灰放在了木匣子里,纸灰顺着她手缝滑落在木匣子里,一丝一毫不剩。片刻后,她收回手,沉声吩咐,“将这个木匣子放去祠堂我爹娘的牌位前。”

    “是!”那人立即应声,恭敬地捧着木匣子去了大后方的忠勇侯府祖祀。

    谢芳华看着祖祀方向片刻,转身回了海棠苑。

    当日夜晚,谢墨含和清河崔氏的二老爷长谈到深夜,清河崔氏二老爷没有见到谢芳华,亦没有见到听言,他虽然书读得多了木讷,但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懂,都是他的儿子,权衡之下,最后咬牙立了一张保密的字据。

    当夜,那张字据被侍书送到了海棠苑。

    谢芳华收到字据看了一眼,揣进了怀里,安然地躺下睡了。

    第二日清早,天还没亮,二老爷便离开了忠勇侯府,启程回了清河崔氏。

    同一时间,谢芳华收拾妥当,对品竹等人安排一番,悄悄地出了忠勇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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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上墙者者:寶寶珠,lv2,童生[2015—02—16]“今年情美人一起渡過新年,萬事大吉!”

    作者有话:似乎从2010年我写书伊始,到如今2015年,每一年我都是连载文和大家一起过春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分外感慨。但愿我能永葆体力,每一年的春年都能和大家一起辞旧迎新!么哒!

第八十章 亲热

    清晨的街道上稀稀疏疏有三两人迹,谢芳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英亲王府后门口。

    后门口一个人做在矮凳上,晨曦里,倚着墙壁闭目养神。

    清晨清冷的风丝丝凉寒地吹过,他的青丝衣袂被风吹起吹卷,他穿着单薄的锦缎仿若不觉得冷,静得如守门人一般无二。

    但是谁若是将他当做守门人就错了!他的身份守门人爬一百个天街也追不上。

    命中注定的身份!

    谢芳华在距离门口三丈距离时停住脚步,无语地看着代替人守门的秦铮,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已经闲到这个份上了吗?来这里抢守门人的活?

    “既然回来了,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秦铮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向谢芳华看来。晨曦雾色缭绕,他在冷风中显然待了许久,声音挂着一丝清寒的凉意,但一张清俊的脸上那一双眸子在睁开的一瞬间却是璀璨得温暖且夺目。

    谢芳华踌躇了一下,抿了抿唇,踱步走了过来,距离秦铮三步远的距离站定。

    “离那么远做什么?再近一些!”秦铮道。

    谢芳华不太情愿,又往前走了一步。

    “爷还能吃了你不成?”秦铮顿时瞪眼,“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三日不见,你是胖了还是瘦了,离家的猫儿知道归家了。外面的山林是不是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谢芳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秦铮伸手,一把将她拽到了他的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谢芳华想挣脱,被他紧紧拉住,她无奈地任他打量,片刻口,见他还不松手,忍着脾气提醒,“爷,大早上的,头没梳,脸没洗,又在冷风中吹了很久吧?您可没有什么可观性。别污浊我的眼睛了。”

    “我……污浊你的眼睛?”秦铮抬起头,因为他是坐着,谢芳华是站着,他只能仰着脸看着她,隽秀好看的眉目挑起。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被气笑,伸手照着她脑袋拍了一下,嗤道,“敢嫌弃我?胆子肥了?离开我这几日山林里的老虎还是狮子给了你多大的胆子?爷怕你被人拦住回不来门,半夜睡醒了就来这里等你,你个小没良心的,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嫌弃我?”

    谢芳华撇开头,轻轻哼了一声,谁用他等了?进不来就不进呗!

    “走,侍候爷梳洗做饭去!听言被我送人了,以后他的活都你一个人干了。”秦铮松开谢芳华,站起身,背着手进了后门。

    谢芳华深吸了一口气,拒绝道,“将听言送人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我一个人干?”

    “讨价还价?”秦铮忽然回过头,瞥了谢芳华一眼。

    谢芳华学着他扬起眉梢,“您选一个,听言的活一是您干,二是再找个人代替听言。”

    “你拿什么和爷讨价还价?”秦铮勾起嘴角,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

    谢芳华不惧地看着他,慢慢地道,“右相府的李公子对我说过,若是在英亲王府落梅居里有朝一日待不下去了,我可以去找他,他也许能帮忙!”

    “你做梦!”秦铮忽然大怒。

    谢芳华眨眨眼睛,温和地道,“是不是做梦,总要试试,右相府的李公子出身在诗礼传家的清流门第,文人最讲究言而有信。我觉得他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听音!离开三日,你的胆子果然肥了!”秦铮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有隐隐发作之势。

    “您的胆子也不小,在皇上的面前当着所有朝中重臣的面在灵雀台逼婚强娶,整个南秦都传遍了您的壮举,皇上虽然拿圣旨赐婚封了口,但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谢芳华笑了笑,温和无害地道,“我头上顶了个主母总是有些不舒服,您若是还想我揽下听言的活计来干,那么就生不如死了。这样活不下去人的落梅居,我总不能不想想脱离的办法。您说是不是?”

    秦铮见她说了主母二字,眸光闪了闪,攸地气怒顿消,看着她缓缓笑了,“好,就依你,听言的活以后我就做了。爷可不想弄些碍眼的人进落梅居。”话落,他警告道,“不过你威胁我只准这一次,下一次爷再从你嘴里听到李沐清的名字,我就封了你的嘴!”

    谢芳华见好就收,笑着点点头。

    秦铮冷哼一声,转过身向府内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落梅居。

    满院落梅,冷风吹来,纷纷扬扬,无人打扫。

    秦铮踩着落梅哼着小曲脚步轻松地进了院子。

    谢芳华脚步停住,站在门口对着落梅居看了片刻,心神微晃。海棠亭满院的海棠相比落梅居满院的落梅,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样又不一样。

    “还不快进来,磨蹭什么?难道三日不见,你连门也忘了怎么走了?”秦铮忽然回头,轻扬的眉目一瞬间那轻松的姿态炫得人眼花缭乱。

    谢芳华挖了秦铮一眼,慢慢踱步,踩着落梅,进了院子。

    这时,一白一紫两道身影“嗖”地跑了出来,转眼就到了谢芳华的脚边,一左一右,占据了她的两只脚,两只毛茸茸的脑袋对她连番乱蹭,这番情形叫人看来是对她分外想念。

    谢芳华离开这三日还真是没有什么闲心想这两只小东西,乍一见这两只小东西如此亲热,不由得心里一暖,露出笑意,缓缓蹲下身,伸手摸这两只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

    两只小东西得到她温暖的回馈,齐齐“唔唔”了两声,似在诉说想念,又似在抱怨她几日不见踪影。

    谢芳华看着这两只小东西,养了这么多天,它们当初被刺的伤早已经好了,但似乎已经对这里喜欢上了,待服了,也不想着离开了。连畜生都有了感情,更何况人?

    “给它们起个名字吧!”秦铮忽然道。

    谢芳华抬起头,看着秦铮,给白狐和紫貂起名字?叫什么呢?

    “天下间,白狐和紫貂千千万,起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属于它们的。”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眸光闪烁了一下,缓缓站起身,问道,“怎么起?是你起还是我起?”

    “一人起一个!你起紫貂的名字,我起白狐的名字,如何?”秦铮眸光也跟着闪烁了一下,建议道。

    “你是狡诈若狐,白狐的名字确实该你起!”谢芳华轻轻嘀咕了一句。

    秦铮弯了弯嘴角,本来要向屋里走的脚步转路去了书房,“你过来,我们各自拿笔墨将名字写出来,谁也不准模仿谁的。”

    谢芳华站起身,跟着他走向书房。

    打开书房的门,书房里浅浅地落了一层土灰无人打扫。如院中满院的落梅一样,可见这里的主人这几日都没顾及理会自己的院子和屋子。

    谢芳华看着书房,想象着屋子里怕是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这位公子爷向来有干净好洁癖,这几日不知道睡在哪里没沾了一身的土气。

    秦铮进了书房后,皱了皱眉,掏出怀中的帕子抹了抹桌子,收拾出两块干净的对立的地方来,自己动手铺了纸墨,然后回头看着谢芳华,问,“想好了吗?”

    谢芳华低头思索,紫貂,善于攀树,行动敏捷,视听灵锐,喜夜间觅食。她笑了笑,走到桌前,背着秦铮,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夜”字。

    “写完了?”秦铮扭头问。

    谢芳华伸手盖住字,道,“写了一半!”

    秦铮嗤了一声,低头思索,片刻后,在宣纸上也写了一个“白”字。

    谢芳华偏过头去看。

    秦铮立即伸手捂住宣纸。

    谢芳华收回视线,快速地在宣纸上又添了一个字。

    秦铮也同时在宣纸上添了一个字。

    须臾,两人落下笔,对看一眼,将手齐齐拿开挡着的宣纸。露出两个名字。

    “紫夜!”

    “白青!”

    “破名字!”秦铮看到谢芳华的名字,鄙夷道,“没有用心,以觅食的习性而命名,就知道吃。”

    谢芳华被被气笑,不服地看着他道,“白狐冬白夏青,人人都知道。你用青字,也没有用心,少来说我。”

    “《山海经南山经》曰: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秦铮款款道,“青丘是狐山,狐之鼻祖,九尾白狐。我给它起这个名字,赋予瑞意。怎么就没用心?”

    “白鱼赤鸟之符,黄金紫玉之瑞。天上紫府,金牀玉几。”谢芳华郑重地看着秦铮,“我也不是没用心。紫夜有哪里不好了?”

    秦铮偏开头,眉目隐隐笑意,“你这白鱼之说也算是对应我的白狐了。它们俩个是一对,这样说倒也符合。算你过关了!那就这样吧!”话落,抬步走出书房,甩甩袖子道,“洗漱做饭去!饿死了。”

    谢芳华闻言狠狠地碾了碾脚下的地砖,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门。

    进了房中,从外面的画堂,到谢芳华的中屋,再到秦铮的里屋,果然不如所料,如书房一样,处处不满尘土。

    谢芳华揉揉额头,有些忍无可忍,“你怎么将屋子糟蹋成这样?处处都是灰土?大过年的,就没清扫吗?”

    “爷这几日都没回来,清扫什么?稍后我们吃完饭,一起打扫。”秦铮道。

    谢芳华想起除夕那日,他在城门守了一夜冷风,初一的时候进宫了晚上回府之后干什么去了?初二的时候,也就是昨夜,他明明和英亲王妃回府了,竟然也没回来?

    秦铮站在洗手盆前净面,缓缓泼着清凉的水淋在脸上,半响后对谢芳华伸手,“帕子!”

    谢芳华将娟帕递给他。

    秦铮擦了脸,做在镜子前,招招手,“过来给我梳头!”

    谢芳华看着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很想问他,昨日在她的海棠苑,他不是爱给人梳头的吗?今日轮到自己的头怎么就不自己梳了?

    “以后这里没了听言,就你我两个人了,我们要互相照顾。你先给我梳,我再给你梳头。”秦铮见她磨蹭不过来,慢悠悠地道。

    谢芳华不领情,走到他身后,拿起木梳道,“奴婢不敢劳烦二公子您。”

    秦铮轻笑,“以为你胆子当真大了,会端架子了,原来还会自称奴婢?不错!”

    谢芳华暗自唾弃,手下用力,秦铮皱了皱眉头,但显然心情极好,没有因她故意而发作。

    不多时,谢芳华给秦铮梳完了头,转身自己去净面。

    秦铮坐在镜子前端看片刻,缓缓站起身,看着谢芳华梳洗,片刻后,见她洗完,将帕子递给她。谢芳华毫不客气地接过,擦了脸,往门外走去。

    秦铮一把拽住她,“你还没梳头!”

    “您觉得我顶着一头梳好的头下厨房做饭炒菜,烟熏火燎之下,再出来还能见人?”谢芳华甩开他,没好气地迈出了门槛。

    秦铮摸了摸自己的头,后知后觉地道,“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是不能去给你烧火了?省得糟蹋你这一手梳好的头发?”

    “不想吃甜死人的东西,您只管自便。”谢芳华头也不回。

    秦铮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磨了磨牙,他再也不想吃甜死人的东西了,只能跟着去了厨房。

    一个做菜,一个烧火,不多时,小厨房中便飘出了饭菜香味。

    四菜一汤一小锅米饭很快就做好,谢芳华洗了手,径自丢下回屋梳头。

    秦铮站小厨房的镜子里照了照,见没弄乱自己的头发,一样一样地端了菜回屋。

    谢芳华对着菱花镜梳好了头,走出里屋,便见秦铮悠闲地坐在桌前等着她,那身子靠在椅子上,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一只手扶着椅子扶手,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姿态分外惬意清闲,高门府邸贵裔公子的优雅丝毫没被他浪费身份。她脚步顿了顿,垂下眼睫,走过去他对面坐好。

    “吃吧!”秦铮递给谢芳华一双筷子。

    谢芳华伸手接过,默默此吃饭。

    往日在落梅居里,都是三个人一起用膳,今日少了听言,变成了两个人。没有了听言在一旁絮叨多话,这一顿饭自然是吃得极为安静。

    饭后,秦铮品着茶看着谢芳华,“以后屋子里的打扫归你,院子归我。”

    谢芳华没有问题。

    “以后书房归我,厨房归你。”秦铮又道。

    谢芳华也没有意见。

    “除了每个月你那几日不舒服的日子里,衣服都归你洗。”秦铮又道。

    谢芳华想起上次她来葵水,脸腾地一红,撇开头。

    “当然,你不舒服的那几日里,归我洗。”秦铮话音一转,见她露出羞愤的神色,他付之一笑,“以后我的衣服都归你缝制,不用绣纺了,我的帕子也你缝制,不要劳烦我娘了。”

    谢芳华顿时竖起眉头。

    秦铮不等她开口反驳又道,“你比我多干些活,所以,为了补偿你,以后我每日上午去上书房,下午去校场都带着你出去放风。不再将你关在落梅居了。如何?”

    谢芳华闻言要反抗的不满顿时吞回了肚子里,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也就是说,她每日里都可以跟着他自由地进进出出了。看着他,问道,“那琴棋书画和宴府楼大厨五位师傅的教习呢?”

    “年前你学那些日子已经出师了,够用了,不用他们了!”秦铮道。

    谢芳华点点头,“王妃那里的针织女红呢?”

    “我觉得你现在做的针织女红比我娘的还好,还用她再教?”秦铮挑眉。

    谢芳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再日日对着英亲王妃,她宁愿下厨去做饭或者宁愿给秦铮缝衣服。

    “皇叔给满朝文武沐休了七日假,初一到初七,还有几日可玩。”秦铮见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了然她心中所想,露出笑意,站起身,痛快地道,“干活吧!”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出了房门,去了他的书房打扫。

    谢芳华将桌子上的剩菜残羹碗碟收拾去了小厨房,走回来打扫房间。

    一个时辰后,将秦铮的里屋,她的中屋,以及外屋的画堂都打扫得干净一新。

    出了房门,见秦铮已经从小书房出来,开始挽起袖子,拿了扫把清扫院子满地的落梅。她进了小厨房。

    又一个时辰后,谢芳华打扫完小厨房出来,见秦铮也已经将院子扫完。

    满院的落梅被清扫走,整个落梅居明窗几净,不染纤尘。

    谢芳华站在门口看着落梅居,白青和紫夜在院中追逐玩闹,两个小东西都是通灵之物,也喜欢干净的所在,显然打扫一新的院落让它们也分外欢喜,一前一后,玩得不可乐乎。偶尔在树缝间穿梭,偶尔互相抱着树干打转转。

    秦铮扔了扫把,长舒了一口气,见谢芳华靠着门边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微微挑眉,“累了?”

    谢芳华摇摇头。

    “既然不累,走,去我娘那里转一圈,让她知道你回来了。”秦铮道。

    谢芳华看着秦铮,提醒道,“铮二公子,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回来了还要报备给王妃知晓。您自己去吧!”

    秦铮轻哼一声,“你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偏偏离开这三日,每日被我娘念叨一番。”

    谢芳华伸手揉揉额头,在温柔端庄慈爱的英亲王妃面前她总是有压力。

    秦铮进了里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门,对谢芳华命令,“去换衣服。我们这就过去!”

    谢芳华不太情愿地进了中屋,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秦铮不太满意地瞅着她新换的衣服,皱眉道,“怎么这么素淡?再去换了!”

    谢芳华皱眉,“哪里素淡了?梅花不都是带着三分粉色七分雪一样的白色吗?”

    “我说换了就换了!你绣着梅花的衣裙总共有七件,你偏偏挑了最素淡的一件来穿,大过年的,还有理了?”秦铮强硬地道,“快去!给你半柱香时间。”

    谢芳华转身回了中屋,从衣橱拿出一件分外鲜艳的盛开的红梅穿在了身上。

    镜子中顿时映出了一个艳得连她的容颜几乎都看不见只看到了满身红梅的人儿。

    走出房门,秦铮眸光转了转,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说道,“走吧!”

    谢芳华跟在他身后,出了落梅居。

    大年初三,新年的气氛自然还没过去,不但没过去,反而更浓郁了几分。英亲王府依然处处见着年节的喜庆。满府的小厮婢女仆从都穿着新衣,来来往往一派和乐。

    “二公子,听音姑娘!”远远见到秦铮和谢芳华,纷纷见礼。

    秦铮点点头,面上是清俊但温和的笑,彰显着心情不错。

    谢芳华一如既往地在外人面前规矩本分,不声不响。

    二人走过,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嘀咕。

    一人悄声道,“二公子虽然被圣旨赐了婚,有了婚约,但是对听音姑娘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素来有病,身子骨弱,据说今日早上忠勇侯府又传出话来,经过年这几日折腾,芳华小姐好不容易好转了一点儿的病情又复发了,连床也不能下了,闺阁更不能出了。”一人接过话道,“真不明白这京中多少高门府邸的闺阁小姐,咱们二公子怎么偏偏看中了忠勇侯府的病小姐?这样的体格,能坚持三年后大婚吗?”

    “能不能坚持住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了,忠勇侯府的小姐一直病病殃殃地没出什么事儿,想来啊,短时间内也出不了什么事儿。王妃和二公子不是吩咐下去了吗?让外面的人多方查找那位漠北的神医呢。”一个人道。

    “哎,你们说咱们府这两位公子爷啊,大公子要娶的妻子左相府的卢小姐那是活蹦乱跳,能文能武,二公子要娶的忠勇侯府的小姐病病殃殃,连出府门都是困难。”一人道。

    “刘侧妃这几日得了王妃的恩准,日日跑左相府,据说和左相夫人据说相处得极好。那一日听刘侧妃回来后说,卢小姐一准是个能生养的。”一人又道。

    “二公子还要三年后呢!忠勇侯府小姐能不能生养还两说呢。”一人接过话道,“王妃这几日也跑了忠勇侯府几次,可是每日回来,脸上都挂着忧色,八成是为了忠勇侯府小姐的病。”

    “嘘嘘,这话可不能瞎说!”一人顿时打住众人的话。

    众人齐齐醒过神来,这样公然地聚在一起谈论府中的两位公子爷和两位没过门的少奶奶,若是被王爷或者王妃以及大总管还有春兰抓到的确要被训斥。都齐齐住了口,散开了。

    秦铮和谢芳华没走出多远,再加之二人耳目本就敏锐,众人窃窃的话语自然听了个清楚。

    秦铮冷笑了一声。

    谢芳华没有什么情绪,秦铮和秦浩先后有了婚约,二人又是英亲王府两位公子爷,一位占了长,一位占了嫡,且面不和心不和,众所周知。所以,他们的婚事儿自然也会受到牵扯拿出来比较。卢雪莹和她谢芳华自然也要拿出来说道一番了。

    英亲王府闲谈的这几个人只不过是天下间的一个小部分,沧海一粟。如今遍布天下,怕是各个角落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英亲王妃的幽兰苑。

    幽兰苑里热热闹闹,显然来了不少串门的客人。

    谢芳华隐约看到了几位夫人,蹙了蹙眉,停住了脚步。

    “怕什么?”秦铮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脚步不停,“她们又不吃人?就算吃人,有爷在,给你顶着。”

    谢芳华撇撇嘴,继续往里走。

    春兰从里面迎了出来,眉眼挂着笑意,“二公子,您来了!”

    秦铮“嗯”了一声,随意地问,“娘这里来了不少客人啊?都谁在了?”

    “监察御史府的王夫人,翰林院的郑夫人,右相府的李夫人,侍郎府的程夫人和宋夫人。”春兰逐一笑着道,“还有陪同几位夫人来的小姐。”

    秦铮点点头。

    “听音姑娘,你回来了?”春兰话落,对谢芳华热情地打招呼。

    谢芳华笑着点点头,喊了一声,“兰妈妈!”

    春兰一惊,立即睁大眼睛,须臾,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惊喜地道,“你……听音,你会说话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

    “哎呦,太好了,你的哑症竟然治好了。”春兰一拍腿,转头对屋里道,“王妃,听音竟然会说话了。”

    英亲王妃正在和几位夫人说话,说到逗趣的地方,都纷纷笑了起来。此时听到春兰的话,连忙止住笑,对外面急声道,“是吗?快让她进来。”

    众位夫人有没见过听音的,也都止住笑,好奇地向外看来。

    秦铮别有深意地看了谢芳华一眼,当先进了屋,一如既往地张扬洒意,笑容可掬,“秦铮给几位夫人拜年了!”

    “铮二公子越发隽秀了!”几位夫人齐齐笑着点头,对秦铮仔细地多看了两眼,这位在南秦京城横着走的少年公子,比他们各自的儿子都多了几分狂妄劲儿,但却不招人嫌,尤其是不招各府小姐们的嫌弃,反而多数闺阁小姐还都心仪于他,就喜欢他的霸道张狂。但可惜,他偏偏选了忠勇侯府的小姐,碎了一地芳心。

    “我看他是越发的不像样子了!听音呢?快进来!”英亲王妃笑骂了一句,对门口缓慢进来的谢芳华招手。

    谢芳华进了屋子,福了福身,“请王妃安,给各位夫人请安!”

    “哎呀,真会说话了!”英亲王妃立即站起身,走到谢芳华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眉目笑开,打量着她道,“怎么三日不见瘦了这么多?”

    谢芳华笑了笑,不说话。

    几位夫人都齐齐惊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情形,虽然都知道秦铮喜欢新收的这个贴身婢女听音,这个听音让英亲王妃也是极其喜欢,手把手地教东西,但是也没想到堂堂王妃竟然亲自起身亲热地扶起她,都不由得对她高看了一眼,仔细打量起来。

    尤其是站着几位夫人身后的小姐们,都认真地看着谢芳华,这个叫做听音的婢女从到了铮二公子的身边后可谓是名扬四海了。连宫里的皇上、皇后和太妃、娘娘们都对她甚是好奇。偏偏宫宴她没跟随秦铮进宫,而秦铮逼婚另娶了忠勇侯府的小姐,不由得让她们纷纷觉得到底是一个婢女,拴不住铮二公子的心。可是今日见秦铮来英亲王妃处还带着听音,而她又受到英亲王妃如此喜欢,便又让人另眼相看了。

    “是不是吃了孙太医的药才见好转了?”英亲王妃拉着谢芳华问。

    “孙太医的药是有了一定的功效,能够好转,也该是谢谢孙太医。”谢芳华颔首。

    “明日便让铮儿带着你上孙太医府上道谢。”英亲王妃立即做了决定。

    谢芳华偏头看向秦铮。

    秦铮无所谓地道,“小事儿一桩,娘也给安排了,您累不累?”

    “臭小子!我是替你高兴。听音会说话了,行事上方便许多。”英亲王妃瞪了秦铮一眼,“尤其是如今听言被你当了聘礼送出去了,你身边更缺了人手,听音岂不是要被你一个顶十个使唤?”

    秦铮满不在乎,“能者多劳!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培养她,难道让她百无一用才是好?”

    英亲王妃被气笑,“她总归是女儿身,你也要顾忌着点儿。”话落,她道,“赶明日儿,从府中挑选几个激灵能干的人去落梅居侍候。”

    “不要!”秦铮断然拒绝。

    英亲王妃竖起眉头,“你还真要将听音累坏了不成?”

    “娘,到底谁是您的儿子?您放心,累不着她,若是累着她了,儿子还心疼呢!”秦铮摆摆手,“落梅居的活,我干一半,她干一半,总成了吧?”

    “你的确是该分担些!”英亲王妃了解秦铮脾性,他说不要人,是怎么都不会要了。她叹了口气,转回头,对几位夫人笑着道,“你们看看,他就是这副德行。明明是公子的身份,偏偏自己不拿自己当公子爷,尽做些让我操心的事儿。”

    几位夫人连连摇头,对看一眼,都各自压下心思,笑着道,“王妃哪里的话,铮二公子身份尊贵,但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哪里像我们府邸那些少爷,嫌弃侍候的人少,整日里一堆人围在跟前转都不嫌多。”

    英亲王妃顿时眉目笑开,“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我这想操心的事儿操心不上,不想操心的事儿日日找上门。”

    几位夫人闻言齐齐笑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说了些各自儿子身边的事儿。

    谢芳华低垂着头,规矩地站着,无论是多少人明里打量,暗中窥视,她都岿然不动。姿态不卑不吭,不喜不恼,不得意不失态。

    “听音姑娘真是不错!怪不得铮二公子喜欢。”右相府的李夫人打量谢芳华片刻,夸奖道,“这样的人儿,让人看着就本分规矩,怪不得王妃也喜欢。”

    “李夫人夸奖了,沐清兄呢?”秦铮接过话。

    “他啊,在府中温书呢!”李夫人笑着道。

    秦铮“哦?”了一声,“大过年的,怎么还温书?难道沐清兄是要今年下场拿个头名状元不成?”

    李夫人笑了起来,“他似乎是有这个意思。”

    秦铮眸光缩了缩,“可是稀奇了!竟然要和学子们争夺状元去了!”

    英亲王妃讶异地看向李夫人,“按理说,李公子从上书房学满课业,皇上就会给他安排官职,省了赶考。有人举荐,或朝中官员,或授业恩师,或世家族长,多少富家公子们都是这样的。依照右相的官位,百官之首,依照右相府的门第,李公子怎么也不会比别人差了官职。怎么会想着要走赶考一途?”

    众位夫人也都好奇地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笑了笑,叹了口气,“右相府三代以来,秉持清贵门风,不比世家大族底蕴深厚。清儿那个孩子,自小便有着李家家风的文人清傲骨血。他说不走举荐,要走赶考。和天下学子一样。一视同仁。不想担个依靠祖业和父辈才能出息的路。他爹支持他,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能阻止得了?”

    众位夫人闻言齐齐唏嘘了一声。

    “这孩子将来怕是会了不得!”英亲王妃赞赏道,“就依照这份筋骨魄力,也是差不了。尤其还聪明好学。你该高兴,可不用担心。”

    “是啊!李公子自小就沉稳温和,彬彬有礼,有李相风骨。”程夫人笑着道。

    “不错!”几位夫人齐齐附和。

    秦铮撇撇嘴,哼道,“希望到时候别砸了右相的文人招牌才是!”

    几位夫人的笑意齐齐一僵。

    英亲王顿时笑骂,“你这个死孩子!盼不得别人好学?有本事你也去下场考一个状元回来给我!那样我就烧高香了!”

    秦铮不屑,“状元算什么?手到擒来!”

    “吹牛吧你!日日不学好,还状元呢!”英亲王妃瞪了秦铮一眼,挥手赶人,“去,去,去,别再我这待着了。看你碍我眼,尽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本来我也是带着听音来看看娘,您看我碍眼,我这就走!”秦铮站起身,说走就走,片刻不逗留,转眼就出了房门。

    谢芳华自然不想再这里待,立即跟着他转身。

    “你可以走,听音留下来!”英亲王妃开口。

    “娘缺少使唤丫鬟?”秦铮站在门槛处回头,瞅着英亲王妃。

    “咱们府中没有小姐,这几位姑娘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咱们府,总不能一直坐在这里陪着我们几个老婆子?我让她带着几位小姐去府中的院子里转转。”英亲王妃道。

    秦铮皱眉,“让兰姨领着不就好了?我的听音她怕是自己还在府中迷路呢?怎么能领得了别人?”

    “春兰在留在这里侍候我们,我让翠荷、翠莲陪着她去,你放心,丢不了她。”英亲王妃不容秦铮拒绝地道,“几位小姐都出身在高门大院的贵裔府邸,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上上筹,这些文雅的东西,听音都有涉猎,且可圈可点,拿得出手,其她人都不够格好好招待几位小姐。我今日就借了你的人用了,你不来我刚才还想派人去找你呢,更何况既然来了,就别废话了!”

    秦铮不太满意,但也不好再拒绝,有些不高兴地道,“您将她留在这里,我干什么去?”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没事儿干的话就去学李公子去书房温书去。”英亲王妃摆摆手,如赶苍蝇一般地赶秦铮。

    秦铮眼皮翻了翻,转过来,瞅着谢芳华道,“别太磨蹭误了晚上做饭的时间!否则让爷饿了肚子,唯你试问!”

    谢芳华点点头。

    几位小姐对看一眼,齐齐心照不宣,铮二公子这话哪里是对他的婢女说的?明明就是对她们说的,让她们不要转久了耽搁他吃饭。

    “铮二公子放心吧!我们不会转太久的。”立在右相李夫人身后一直看着秦铮,却从秦铮进来没得他看过来一眼的李如碧心里分外不好受,但还是强自忍着,温婉地笑着道。

    “那就最好!”秦铮点点头,不给面子地出了幽兰苑,不多时,便消失了身影。

    谢芳华独自被留在了这里,这才有时间打量几位夫人身后的小姐。

    监察御史王大人府中的嫡出小姐王紫茗,翰林大学士郑大人府邸的嫡出小姐郑叶微,程侍郎府的嫡出小姐程玉屏,宋侍郎府的嫡出小姐宋芩冉,外加上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她们分别是王芜,郑译,程铭,宋方以及李沐清的妹妹。

    这些小姐她在宫宴那日并没有见到。唯一见到的就是李如碧了。这些人里,最漂亮的当然属李如碧。其次便是王紫茗和郑叶微了。程玉屏和宋芩冉虽然不是特别漂亮得扎眼,但也当得是上等的美人。

    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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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初吻

    秦铮离开,屋中有片刻的安静。

    “这个臭小子,真是被我惯坏了!”英亲王妃笑骂了一句,松开谢芳华的手,对她温和地道,“你今日刚回府,本该让你歇歇,但是这几位夫人和小姐都是贵客,不能怠慢了。你就好好地替我招待好几位小姐,回头啊,我给你厚赏。”

    谢芳华笑了笑,“我什么都不缺,王妃有吩咐,只管指使我就行。”

    “你的确是不缺,但是该赏也要赏。”英亲王妃笑容蔓开,“这几日那臭小子一直愁眉不展,你回来了,他这才有了点儿人气和精气神。都是你的功劳。”

    谢芳华垂下头。

    “王妃,听音姑娘已经是咱们二公子的人了,也就是咱们王府的人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及这一回一刻。”春兰出来给谢芳华解围,意有所指地道。

    “也是!瞧瞧我竟然没你透亮,竟然给忘了这茬。那就这么着吧!”英亲王妃醒过神来,看着谢芳华笑容更是柔和了,笑着摆摆手,慈爱地道,“你快带着她们出去吧!”

    谢芳华暗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翠荷、翠莲,跟着姑娘点儿,姑娘有什么吩咐,就按照她的指示做。”英亲王妃对外面吩咐一句,“看着点儿,别去危险的地方,更别出了什么纰漏,否则唯你们试问!”

    “是,王妃!”翠荷、翠莲在外面连忙应声。

    谢芳华对英亲王妃和几位夫人福了福身,是标准的礼仪,之后看向几位小姐,语气清淡却不失平和,“几位小姐请随我来!”

    李如碧、王紫茗、郑叶微等五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一行六人出了房门,由谢芳华领着,缓缓出了幽兰苑。

    “哎呦,依我看啊,这听音姑娘的姿态做派可是堪比大家闺秀了!你们看看,他们六个人走在一处,她竟然丝毫不像是婢女。”程夫人目光追随着几人走得没影,赞叹地说了一句。

    “何止堪比大家闺秀?若是不知道的人,看着她可不就是大家闺秀吗?”宋夫人也道。

    左相府的李夫人,监察御史府的王夫人,翰林大学士府的郑夫人虽然不愿意拿一个婢女与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闺女比,但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来。谢芳华的一行一止,一举一动,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做派。不卑不吭,不胆怯不小家子气。更甚至,偶尔间流露出的姿态比这些小姐还要清贵雅致。怪不得英亲王妃和铮二公子都甚是喜欢护在手心里。这样的婢女,就算是放在她们身边也是高看一眼喜欢几分的。

    英亲王妃见几位夫人夸奖听音,心里高兴,脸上更是挂了满满的笑意,“来,我与你们说,这个听音啊,与我家铮哥儿……”

    春兰扭开头,暗暗叹息,自从二公子和听音姑娘出了那档子事儿,王妃欢喜得跟什么似的,逮住谁都要说上几句,生怕人不知道听音已经被二公子收房了。

    公子将婢女收房这样的事儿在高门府邸大家宅院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搁在自小就不近女色身边没有一个婢女侍候的秦铮来说,这就是新鲜事儿了。

    一时间,英亲王妃说得带劲,几位夫人听着也津津有味。

    贵裔门第府邸的夫人们聚在一起,不是赏花,就是聊天,闲话家常也无非是各府各院的新鲜事儿。往往谈起来,都身为主母,都是有儿子的人,更是能找到共同的话语,聊得愉快。

    所以,幽兰苑的正屋画堂里几位夫人聊得甚是愉快。

    早先离开的秦铮不知道英亲王妃和几位夫人聊些什么,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带着李如碧等五位小姐去府里逛的谢芳华没心思猜想英亲王妃和几位夫人会聊什么,被后面五双眼睛齐齐地盯着的感觉,她想去猜点儿什么也提不起心思。

    这五位小姐里面,最少她知晓一位,李如碧是极其喜欢秦铮的。

    而其她四位小姐呢?今日大长公主府既然开了斗诗会,而这几位小姐却没参加,陪着各自的娘亲来了英亲王府,未必就对秦铮没有想法。

    虽然秦铮和忠勇侯府的小姐谢芳华已经圣旨赐婚了,但到底说起来,大婚还要三年,而她谢芳华在外人的面前又是那副病得随时都可能会踏入鬼门关的样子,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个婚约的确是不足为惧的。

    任何人来看,三年都太漫长了。

    “听音姑娘,您想带几位小姐去府中哪里转转?”翠荷见谢芳华出了幽兰苑后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在走,于是轻声询问。

    谢芳华停住脚步,收敛心思,看着李如碧等五人问,“几位小姐,你们是想随意地在府中转转?还是想固定去府中的哪个地方?”

    李如碧等五人对看一眼,都齐齐沉默了一下。

    谢芳华微笑,既然将她摆在这个位置,自然要以主人自居,她慢慢解释道,“英亲王府太大了,有东苑、西苑、南苑、北苑,每一处地方景色都各不相同。”

    “据我所知,听音姑娘似乎才来这英亲王府没多久吧?也就月余。”李如碧看着谢芳华,缓缓开口,“铮二公子说你不熟悉这王府,难道是在说笑?”

    谢芳华摇头,“他没说错,我的确是不太熟悉。但是大致的景色和方位我还是清楚的。”

    “既然如此,不如听音姑娘就先给我们五人介绍介绍,哪里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景色,我们也可以好好选择。”李如碧见谢芳华站在那里,纤腰笔直,阳光下,有一种清贵的姿态和光辉,明明不太出彩的容貌却依然将她们几人比了下去,她有些不满地蹙了蹙没,身子站直了些。

    “翠荷姐姐,你来说吧!我没你熟悉得透彻。”谢芳华对翠荷笑笑。

    “听音姑娘客气了,您就算没具体地转过王府各处,但是王妃亲自教导您多日,想必也将府中的情况和各处的景色都与您说了。”翠荷得谢芳华称呼了一声姐姐,连忙后退了一步,既然听音被二公子收了房,虽然还没有立名分,但已经是主子了。又得二公子和王妃喜欢,将来的身份决计不是她们这些婢女可比的。于是话语不由得带着恭敬和谦卑,和听音初来时到底是不一样了。

    “王妃是与我说了,但说的也简单,到底不比你们这些多年在府中的老人。”谢芳华道。

    “那我就来给五位小姐说说府中景色,看五位小姐想去观看哪里。”翠荷笑着点点头。

    “不必这位姑娘说了,就由听音姑娘说吧!我们就想知道听音姑娘眼中或者耳里熟悉的英亲王府。”李如碧摇摇头,打断本来要开口的翠荷。

    翠荷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李如碧,又看向谢芳华。

    翠莲在一旁看得清楚,这位右相府的李小姐看起来可不比右相府那位李公子为人脾性好平和有气度,显然她不怎么喜欢听音姑娘。更有甚者,对听音姑娘从见面便审视针对考量意味。

    “你们说呢?几位姐妹?”李如碧看着其余几人,笑着问,“王妃刚刚一直在夸耀听音姑娘的才华学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偌大的英亲王府,只有听音姑娘拿得出手招待我们。到底我也想见识见识,不知几位姐妹意下如何?”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点头,“我们也想见识见识。”

    “是王妃夸耀我了!自然比不上各位小姐们!”谢芳华明白李如碧的心思,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越是聪明的女子,栽在感情上,越是比寻常不聪明的女子陷得深。尤其还是皇上有意她下嫁秦铮,让右相府和英亲王府联姻,可是秦铮偏偏不选她的情况下,她心中如何能甘心。

    “那就说说吧!我虽然来过英亲王府几次,到底没人带领着不敢四处转悠。只到过英亲王妃的幽兰苑赏花了!”程玉屏开口,对谢芳华和气几分。

    宋芩冉也附和,“是啊,你快说!”

    谢芳华点点头,缓缓道,“英亲王府与别的高门府邸布局也没有什么不同,东苑自然是主院,以东为贵,住着王爷和王妃。王妃喜好花,更喜欢的是兰花,所以,东苑最可观赏的就是花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们来过东苑数次,自然是晓得的,说别的。”李如碧道。

    “李小姐别急,你想知道什么,我能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谢芳华看了李如碧一眼,继续道,“西苑住着王爷的两位侧妃,四位侍妾,三位通房。集中在西苑。刘侧妃喜欢美人蕉,吕侧妃喜欢虞美人。所以,西苑有两大风景,院落被一分为二,一半是美人蕉,一半是虞美人。但这个季节,是看不到花开的。”

    “西苑也没什么意思!到底是王爷的后院,我们不方便去。”李如碧否决了。

    谢芳华点点头,慢慢又道,“南苑和北苑来说,分别住着府中的两位公子。东西以东为贵,南北以北为尊。所以,大公子虽然占着长子的名分,但到底不如二公子的嫡出身份尊贵。所以,南苑住着大公子,北苑住着二公子。”

    几位小姐闻言顿时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大公子喜欢紫荆花。紫荆花的花期在冬春之间,也正是这个时候。紫金花花大如掌,略带芳香,五片花瓣均匀地轮生排列,红色或粉红色,十分美好。据我所知,这南秦京城里,唯一种有紫荆花的地方,也就是我们府中大公子所居住的南苑了。”谢芳华道。

    “是啊,我听说了,这南秦京城有几所宅院,是出了名的好。首当其冲的便是英亲王府铮二公子的落梅居,再就是忠勇侯府谢芳华的海棠苑,然后就是忠勇侯府谢世子的芝兰苑,再就是右相府李公子的荷花塘,还有就是英亲王府大公子的紫荆苑。”程玉屏心直口快地道,“我一直听说这几处院子好,可是一个还没去过呢!”

    “别急,听音姑娘还没说完呢!”李如碧笑了笑,不甚在意。

    “北苑自然就是铮二公子的落梅居了,落梅的品种是王妃从清河崔氏母族要来的传承几百年的绝种梅树,四季开花,常年不败。每当起风时,满院飘起的都是落梅。当得上落英缤纷了。”谢芳华笑道。

    “哎呀,我早就想看看铮二公子的落梅居了!”宋芩冉欢喜地问谢芳华,“听音姑娘,不如你今日就带我们去落梅居吧!你不是住在落梅居吗?可是熟门熟路啊。”

    其她几位小姐的眼睛都亮了亮。

    谢芳华抿唇,迟疑地道,“我家二公子向来不喜欢生人去打扰。就连府中的小厮婢女,也从来不敢没有王妃或者二公子准许时进出落梅居。这件事情想必在南秦京城不是什么秘密。几位小姐应该是知道的。”

    宋芩冉亮起来的眸子闻言顿时暗淡了下去。

    李如碧咬了咬唇瓣,看着谢芳华道,“听音姑娘如今跟随铮二公子住在落梅居,也算是半个主人,难道这么点儿主也做不了吗?”

    谢芳华看着她温和地笑道,“李小姐太高看听音了,我不过是个婢女,就算住在落梅居,也是因为铮二公子抬举,半个主人的说法过奖了,不过侍候公子的附属而已,哪里有什么主人的权利?”

    李如碧本来以为谢芳华得秦铮和英亲王妃如何抬举,心中定然觉得得意,把自己身份摆高。没想到她却是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她顿时失了言语。

    “几位小姐若是真想看落梅居,这样吧!翠荷姐姐,劳烦你去落梅居问问二公子,能不能让我带几位小姐去观赏一番?”谢芳华笑着对翠荷道。

    翠荷点头,“几位小姐若是真想看,我就去试试问问二公子。不过二公子脾性是出了名的差,大多时候,他是谁的面子也不买的,除非心情极好的时候才肯赏脸,但也要看是在什么地方。他自己的院子看得紧,十有八九是不成的,几位小姐到时候别着恼。”

    “既然这样,我看还是不要去铮二公子的院落看落梅了。”王紫茗犹豫地说道。

    “那我们去哪里?王妃明明说让人带着我们观赏王府,到头来东西南北四处苑落都不能看。那我们观看哪里?这可真是有意思。”李如碧微微沉下脸。

    “南苑应该是可以去的,大公子喜爱紫荆,将整个南苑内外都种了紫荆树。不进大公子的院落,也是能看到紫荆花开的。”谢芳华微笑,“这样吧!我先带几位小姐去南苑转转,若是待翠荷问完了二公子,二公子同意的话,我再带几位小姐去落梅居如何?”

    “我看这样合适,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程玉屏连忙点头。

    宋芩冉也附和,“去南苑也好,总归是我们都没见过紫荆花。”

    王紫茗和郑叶微对看一眼,没有什么意见,齐齐看向李如碧。这位李小姐的心思,她们贵圈里相处得久了,三五日聚会得长了,自然都清楚几分。她虽然不如左相府的卢雪莹喜欢秦铮喜欢得天下皆知,不如永康侯府燕岚以燕亭是秦铮好兄弟妹妹的名头一口一个铮哥哥地叫着,但论心思,怕是最深的一个,隐忍的喜欢着,但因为秦铮赐婚风波,才有了忍不住的态势。

    “那就这样吧!”李如碧也不想太过为难谢芳华,毕竟她实在张弛有度,话语不卑不吭,待人和气有理,没有错处可找。若是纠缠下去,就有失她的教养和身份了,传出去惹人笑话。

    “那就走吧!我没去过南苑,翠莲姐姐带路吧!”谢芳华对翠莲笑笑。

    翠莲点头,想着这几位小姐要去南苑,南苑住着大公子,虽然大公子与左相府卢小姐有了婚约,但到底是未曾大婚。而几位小姐也未曾出阁,若是撞见了不太好。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听音姑娘,既然我们要去南苑,是不是该知会南苑的管事儿一声,毕竟今日是大年初三。朝中沐休,大公子不知在不在府里,若是在府里的话,万一撞见,不太好。”

    “那就让人去知会一声吧!”谢芳华也不想遇见秦浩,若是提前知会了,秦浩就算有心难为她,但也该避着别人府邸未出阁的小姐才是。不好过分,不守礼数。

    “灵儿!”翠荷闻言对左侧方躲在角落里聊天的两个小姑娘喊了一声。

    “哎,翠莲姐姐!”其中一人连忙应声起身跑了过来。

    “你去南苑一趟,对管事儿的林妈知会一声,若是大公子在府里的话,就请大公子避开些。听音姑娘和我得了王妃的吩咐,带着几位小姐去南苑看紫荆花,不好碰见。”

    “是,我这就去!”那小姑娘立即点头,扒开腿飞快地向南苑跑了去。

    翠莲在那叫灵儿的小姑娘跑远后对谢芳华低声道,“这回叫灵儿去传了话,管事儿的林妈知道了的话,若是大公子在的话,一定会禀告大公子,若是大公子不在的话,那就最好了。”

    谢芳华点点头。

    一行人向南苑走去。

    走到半路,那叫灵儿的小姑娘返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翠莲姐姐,听音姑娘,管事儿的林妈说了,大公子今日不再府中,可放心地过去。”

    “好,辛苦你了!”翠莲笑着点头。

    灵儿连连摇头,让开路,让几人过去。

    “听说大公子的院子里住着一个美人?”程玉屏忽然好奇地道,“被大公子收房三年了,但是从来就在院子里藏着,没有带出去过。”

    “玉屏妹妹,大公子院子的私房事儿,怎么能是我们随意谈论的?”李如碧看了程玉屏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人和人怎么能比?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不能比,一个是侧妃生的,一个是王妃生的。所以,这大公子和二公子身边侍候的人自然也不能比了?”话落,看向谢芳华,“你说是吗?听音姑娘?”

    谢芳华点点头。

    “这不是没有外人吗?说说怎么了?”程玉屏有些不服气,“将来我们要嫁人的话,夫婿身边的老人也是一个大关。据我娘说,听王妃的意思,刘侧妃等不及这门好亲事儿了。想在今年五月前大婚呢!可真是够急的。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卢雪莹用不了五月就要嫁来英亲王府了。以她的脾气,进门的第一件事儿岂不是要收拾那个被大公子藏着的美人?”

    “照你这样说,听音姑娘可比大公子院子里藏着的那个美人依梦有福气了。最起码忠勇侯府的小姐弱不禁风,不至于如卢雪莹一般进门就找人晦气。”李如碧道。

    程玉屏一怔,没想到李如碧转眼就能将她的话扯到了谢芳华的身上,她转头看向被说到的主角。见谢芳华一脸淡然,不见恼意,她忍不住瞪了李如碧一眼。铮二公子身边的人是那么好得罪的吗?依照如今这个听音如此受宠,她这般拖她下水话语挤兑听音,保不准就会传给铮二公子,回头铮二公子动动手指头,就够她们受的,卢雪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她可真不怕死,当着人面如此说话。

    “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在这南秦京中是个忌讳,能不能治好也要另说,我们还是别谈论了。以免招惹麻烦。”宋芩冉和程玉屏关系好,对李如碧拖程玉屏下水得罪听音也有些心理不快,连忙截住了这个话题。

    王紫茗和郑叶微因着两人的家世门第,都是朝中的贵门清流,监察御史和翰林院向来不搀和朝中帮派之事,与右相府的中立原话还是略有不同。也更是不搀和各府邸宅院嚼舌之事,所以,自然不接话,齐齐沉默。

    谢芳华倒是不甚在意,无论是谢芳华,还是听音,左右不过一个她而已。

    李如碧见没让谢芳华露出什么得意或者失意的情绪,心头微堵,暗暗想着看来能在秦铮身边侍候的婢女的确是不一般。如此深的心思和沉稳镇定的气度,她又是试探又是刺激半响也不见她被挑动,果然如哥哥所说,听音是他见过的所有婢女中不一样的。早就该知道,能得哥哥一句赞的女子,都是有些丘壑的。

    几个人分别在沉默中来到南苑。

    冬春交替,紫荆花正是盛开,满苑芬芳。入目皆是紫红的颜色,栉次鳞比,优美斑斓。

    “这就是紫荆花吗?真漂亮啊!”程玉屏顿时忘了早先的不快,笑着赞扬起来。

    “从没见过这样紫红色的花,的确是很漂亮,怪不得能让英亲王府大公子的紫荆苑出名呢!”宋芩冉也赞赏欢喜地道,“如今还是春寒交替,万物还没复苏,这紫荆花就先开了。看着就赏心悦目。”

    “据说当年英亲王爷出远门到南岭之南,英亲王府的大公子那时候才几岁,随同王爷去了。后来便带回来了几株植物,也就是紫荆花。十多年下来,就成了这满苑的紫荆树。这树的生命力可真是强盛。”王紫茗也露出微笑。

    “这个事情我也知道,开始据说就几株小嫩芽,后来没想到它竟然根茎齐长,有树籽落在地上,也长出新的小树,如今繁衍下来,就是蔓延整个南苑了。”郑叶微道。

    “听音姑娘,你懂得琴棋书画,也精通诗词歌赋,想必是博览群书吧?不如就给我们讲解讲解这紫荆花,它都有哪些特点。”李如碧语气较之刚才和气了几分,但隐忍的针对还存在。

    谢芳华点点头,看着满苑的紫荆树缓缓道,“紫荆花,又名红花羊蹄甲,叶片呈圆形、宽卵形,顶端裂为两半,似羊的蹄甲,故此得名。”

    “这个名字可不好听!”程玉屏顿时笑了。

    谢芳华也笑了笑,继续道,“紫荆花花期冬春之间就不必说了,它终年常绿繁茂,颇耐烟尘,树皮可用作鞣料和染料,不易褪色;树根、树皮和花朵还可以入药。喜光,喜暖热湿润气候,不耐寒。”

    几人齐齐点头,这些她们的确不知晓。

    “它有一个典故。传说东汉时期,京兆尹田真与兄弟田庆、田广三人分家,所有财产已经分配完毕,余下一棵紫荆树意欲分为三截。天明,当兄弟们前来砍树时,发现树已枯萎,落花满地。田真不禁对天长叹:‘人不如木也!’。从此兄弟三人不再分家,和睦相处,紫荆树也随之获得生机,花繁叶茂。”谢芳华又道。

    几人齐齐睁大眼睛,东汉这个朝代与她们如今所处的朝代似乎很遥远,她们从来不曾涉猎关于很久以前朝代的书籍。这一刻,不得不对谢芳华佩服起来。李如碧目光也露出几分佩服。

    “听音姑娘真是好才学,怪不得我二弟喜欢你。”秦浩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谢芳华一怔。

    几位小姐齐齐一惊,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秦浩从远处缓缓走来,显然是刚刚回府,他酷似英亲王的面容面色带着平和易于人亲近的笑意,身上锦缎不如秦铮穿着华丽张扬惹人注目,但亦有一种风采令人折服。

    南秦京城公然的有才华的公子哥里,秦浩就占了一个席位。

    英亲王府大公子虽然是庶出长子,但是得英亲王爱护栽培,学业甚佳,下场应试,位列三甲。如今在户部的差事儿亦是肥缺,可谓是青年俊杰。只是可惜了他的身份是庶出。否则的话,可谓是十全十美的一个好夫婿人选了。

    李如碧等人没想到秦浩会突然回来,且正巧被他遇到,对看一眼,都是知礼守仪的闺中女儿,虽然南秦国风相对开放,隔三差五也有斗诗会赏花会等,但到底高门府邸里的小姐们也不敢太放开见外男,例如卢雪莹、燕岚之流还是少之又少的。看了一眼认出是秦浩之后,都齐齐撇开眼睛,侧开身子,低下了头。

    “大公子!”翠莲见秦浩竟然这时候回来了,连忙垂头见礼。

    秦浩摆摆手,也没有避开的意思,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笑着道,“我刚刚回府去给母妃请安,在母妃处得知听音姑娘回府了。离开三日,听音姑娘看起来瘦了?”

    谢芳华不答话,静静地站着。

    “是不是因为二弟与忠勇侯府小姐被圣旨赐婚之事?”秦浩略过几位小姐,目光定在谢芳华脸上,笑容不改,“只不过刚被赐婚,距离大婚不是还有三年吗?听音姑娘大可不必忧心。就算大婚了,二弟只要心向你,也会宠着你的。”

    谢芳华皱了皱眉,秦浩见了她,开口闭口便是秦铮的圣旨赐婚,显然是故意的。她沉静地道,“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主子宠是高兴,不宠是应该。”

    秦浩闻言挑眉,须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果然是个妙人儿!如此看得开,比我院子里的依梦可是强多了。连我也忍不住喜欢你了。”

    这话却是十分露骨了。

    李如碧等几位小姐忍不住齐齐抬头看了谢芳华一眼,暗暗从这句话中品味意蕴。

    “大公子这样的话若是叫依梦姑娘听见,指不定怎么伤心呢!”谢芳华撇开头,漠然地道,“王妃让我带着几位小姐在府中游玩一圈,大公子请便吧!”

    “听音姑娘似乎没有自称奴婢?既然是婢女,怎么我呀我的?到底是心里有没有摆正身份?”秦浩来到谢芳华面前,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目光盯着她,“还有,见到主子不下跪,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

    谢芳华顿时竖眉。秦浩想她下跪?

    “大哥,是我教给她的规矩,爹和娘都默许了。怎么?你有意见?”秦铮的声音忽然从斜侧方传来,冷冷道,“她是婢女没错,是我的婢女也没错,但从进府的那一日,只是我一个人的婢女,不是别人的!这个规矩难道大哥不知道?今日这是要帮弟弟教训我的女人?”

    谢芳华没想到秦铮会来,此时听见他的话,立即向声音来源看去。

    李如碧等几位小姐也向声音来源看去。

    秦浩也攸地转过身,看向斜侧方。

    只见秦铮缓慢地从紫荆花的缝隙中踱步而来,一双绒毛靴子踩在地上的落花和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一步一步,明明如此优雅悠闲,少年清俊,但是让见到他的人,都感觉像是踩在自己的脖子上,凉飕飕冷冽冽之感。

    秦浩眯了眯眼睛,看了秦铮片刻,忽然笑了,“二弟哪里话?女人还是要听话些好。都说长兄如父,当兄长的既然遇上了有些错处,当然要给予矫正一番。”

    “大哥果然不愧和左相府的卢小姐是一家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秦铮嗤笑了一声,“见到兄弟的女人,都忍不住想要开口教训。”话落,他无顾忌不给面子地道,“在南秦京城的规矩里,我只听说尊卑之分,没听说在尊的面前要先长。大哥这是想要重新进我娘的肚子里投胎一番再出来教训我吗?就算你重新投胎,恐怕也晚了,再生出来也是弟弟,不是长兄。”

    秦浩脸色攸地一变,当着这么多人,秦铮是丝毫不给他面子,尤其还是京中几位高门府邸里的小姐们。他忍性再好,也不禁露出微微戾气,“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二弟何必如此贬低为兄?南秦京城人人都知道你是嫡子,但是也不要处处欺压庶出兄长?再说,为兄不止是兄长,也是朝廷命官。被皇叔知道的话,二弟,你确定你如今已经为了娶忠勇侯府的小姐得罪皇叔了,还想再加上一笔罪责吗?皇叔正找不到你的错处呢,如今正巧了!”

    秦铮闻言冷笑,“我的人,我的东西,是我的便是我的。我看该认清楚自己位置的人是大哥吧!别打不该打的主意,小心掉在坑里出不来。”话落,他扬眉,无所谓地道,“我得罪皇叔的地方多了去了,若是打杀我,除夕宫宴那日在灵雀台就不会客气了。大哥若是闲得慌,随意去找皇叔告状,就说我欺负了你,欺负了朝中命官。我连左相的马车都敢踏着过,也不怕了你。”

    秦浩一噎,在秦铮面前,他的确没有优越感可给他加码,忍了忍怒意,平和地笑了,“二弟何必每次见到为兄都不给好脸色咄咄相逼?”

    “是我咄咄相逼?”秦铮来到近前,伸手折了一株紫荆花递给谢芳华,玩味地道,“每次不都是大哥在欺负我的听音吗?怎么?想抢兄弟的女人?不怕传出去笑话?”

    秦浩失语,须臾,不愿被秦铮嘲笑,看着谢芳华接过紫荆花,笑道,“喜欢欣赏不代表抢夺。二弟误会了!”

    “但愿是我误会了!否则,别怪我多次提醒大哥,若是招惹了我这只小猫,她发了疯的话。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秦铮冷哼一声,不再看秦浩,对谢芳华转而低柔地问,“喜欢紫荆花?”

    谢芳华拿着紫荆花不说话。

    “若是喜欢,就都折了去!爷的女人喜欢什么就要什么,何曾用顾忌?还用特意跑来这里看?只需要你和爷说一声,我就能满足你。”秦铮霸道且故意地道,“反正将来这英亲王府要给我继承,这府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东苑,西苑,南苑,北苑,哪一处也跑不了,都要姓秦名铮。”

    秦浩脸色顿时铁青。这是将他踩在脚底下了,丝毫没有落脚之处了!秦铮可真是好!

    李如碧等人感觉到了低沉凛冽的气息在秦铮和秦浩之间蔓延,脊背都不禁发出冷意。

    而谢芳华静静地站在秦铮和秦浩中间,靠近秦铮身边,似乎丝毫不觉得这种低沉冷冽的寒气。眉目沉静,姿态淡雅。

    “嗯?怎么不说话?”秦铮低头柔声问。

    谢芳华忽然将手中的紫荆花扔在了地上,抬起头,看着秦铮,露出纯净酣美的笑容,软声软语道,“谁喜欢紫荆花了?我就喜欢落梅居的梅花。若不是几位小姐喜欢想来这里看紫荆花,我连南苑的地儿都不踏进来一步。”

    秦铮被她突然纯净的笑容给惊艳了一下,清俊的脸色攸地恍惚了几分,阳光似乎一下子穿透了紫荆树叶缝隙直直地射进了他的眼里,这一瞬间,他向来漆黑不见底的眸子涌上一种刺目的亮光。让他的眸子从眸底深处发出璀璨的色泽。脑中嗡嗡反复的是他刚刚听到的话,让他觉得从心尖处都波涛汹涌起来。这是第一次,他突然觉得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情绪在心坎上流窜,似乎要挣破束缚,流出体外。

    谢芳华看着秦铮,被他的情绪感染,本来伪装的笑意不觉得真实了几分。

    就是这样太过真实纯碎的笑容,让秦铮再也克制不住情绪,胸腹起伏片刻,他的眸光猛地缩紧,青黑璀璨的眸子如深潭一般地吸住谢芳华的眸子。

    他是秦铮,从来不会太过于隐忍而亏待自己。既然克制不住,便不再克制。

    于是,他一把抱住了谢芳华纤柔的身子,转眼间便将她拉进了他的怀里。俯身,低头,在谢芳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带丝清凉的唇转瞬便覆在了她娇嫩的唇瓣上。

    谢芳华淬不及防,整个身子如被雷电袭击。

    一双眸子猛地睁大,所有思绪,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无论是天,还是地,无论是云,还是风,无论是紫荆花香,还是周围几位小姐的女儿脂粉香,忽然都辨认不清了。

    天地间只有一个颜色,就是秦铮清俊至极的脸和他清凉清冽的少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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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时光不老,我们不散,京门长歌,风月长情!么哒

第八十二章 发怒

    整个南苑甚至整个英亲王府瞬间万籁俱静。

    秦浩怎么也没想到秦铮竟然公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吻他的婢女,孟浪至此。

    李如碧的脸色攸地刷白,一双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泽。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王紫茗、郑叶微、程玉屏、宋芩冉以及翠莲,都呆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何反应。

    谢芳华的大脑嗡嗡作响,眼前零零点点的星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唇瓣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的强烈,清洌的气息将她环绕,透过每一处气孔传入她身体的每一处,惹人心神晃荡且突然浑身无力,明明知道该推却,可是偏偏手脚僵硬浑身僵硬,如被一块大石压住。

    幸好秦铮没有太过份,轻轻的一吻,唇瓣在撬开了谢芳华唇瓣之后在她口中转了一圈,便缓缓地微带不舍地放开了她。

    谢芳华突然被放开钳制,身子控制不住,酸软地向地上倒去。

    秦铮一怔,立即又伸手揽住了她,看着她懵懂的模样,忽然欢喜地笑了,面如春风,语调轻扬愉悦,“听音,你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了,看来以后我们该多多练习。”

    谢芳华醒过神来,猛地僵直了身体,脸腾地一红,羞愤地打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瞪着他,骂道,“你……”

    秦铮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截住她未出口的话,笑吟吟地看着她,柔声道,“嘘,这里不是我们两个人的落梅居,你总该给爷留点儿面子,就算我一时控制不住在人前吻了你,也是情不自禁。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别让人看了笑话。”

    谢芳华看着他,一股怒气憋在心口,被他的手捂住,不上不下,她气得额头青筋跳了跳,用力地打开他的手,转身进了紫荆林,顺着秦铮来时的路跑回了落梅居。

    秦铮撤回手,悠然地看着谢芳华离开,唇瓣残留着她口中的味道,三分药香,七分甜美,他心口跳跃了片刻,极力地克制住情绪,将手放在唇边,食指按在唇瓣,其余手指微微蜷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阳光突破层层叠叠的云层,绽放出世间最倾城的华艳。

    秦浩从来没见过秦铮如此笑过!

    李如碧等五位小姐从来没见过秦铮如此笑过!

    在英亲王妃身边侍候的翠莲也从看来未曾见过秦铮如此笑过!

    或者说,秦铮自己根本从来就没如此笑过!

    笑声轻轻地在紫荆花开处飘荡着,微风吹来,紫荆花飘起,他的笑声似乎穿透了花瓣,让繁花轻飞起舞。

    “二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未免太孟浪放荡了!”秦浩回过神,咳嗽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开口,“诸位小姐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你这般岂不是污浊了人家的眼睛!”

    李如碧、王紫茗等五人惊醒,齐齐回过神,背转过身子。

    秦铮收了笑意,看了一眼秦浩,目光略过李如碧等人,笑了笑,漫不经心不甚在意地道,“谁家的府里没有藏着几套淫词艳曲?春宫美图?大哥是正人君子,可是你的依梦流了几个孩子了?喔,背地里床上翻滚不污浊,我当面这般宠爱我的女人就污浊了?好没道理!”

    秦浩脸色一青。

    李如碧等人从来没听过这等不着调且放荡不羁的话,都齐齐觉得困窘难堪。

    “翠莲,送几位小姐回我娘那吧!紫荆花也看了,若是谁没看够,就嫁到我大哥的府邸来。想必我大哥是乐意之至的。”秦铮对翠莲丢下一句话,沿着谢芳华离开的方向离去。

    秦浩脸色激起怒意,但是偏偏发作不得。

    李如碧面色微微泛白,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攥。

    王紫茗等四人心里一阵翻江捣鼓。虽然南秦京城的人都在说秦铮和秦浩兄弟不和,但她们身为女儿家,本来就与这二人极少碰面,自然从来不曾撞到这兄弟二人相处。今日可是给撞了个严实。秦铮当着她们的面孟浪放荡亲吻婢女,秦浩背地里搞掉了他通房的好几个孩子。这兄弟二人可真是让人连心底里有什么丁点儿的想法也给拔除了个精光。顿时觉得,英亲王府也没什么可观赏可游玩的了。

    “几位小姐,请随奴婢回王妃那里吧!”翠莲也觉得今日她可是开了眼界了,这两位公子每次撞到一起都不免口角争执一番,但今日这般特殊的激烈的争执还是第一次。

    王紫茗看向其她人,其她人也没了兴趣,恨不得快点儿离开这里,齐齐点头。

    “劳烦带路!”李如碧稳了稳情绪,对翠莲开口。

    翠莲对秦浩福了福身,做了个告退礼,带着李如碧五人按照原路返回英亲王妃的院落。

    不多时,一行人消失了身影。

    转眼间,这一片空地上只剩下了秦浩一人。

    秦浩脸色甚是难看,和英亲王酷似的面容铁青一片,每次和秦铮交锋,他都处于劣势,明明是大哥的身份,却是被他压在头上。他咬牙切齿半响,阴狠地吐出一句话,“等着!有朝一日……”

    “公子!”依梦从远处走来,轻柔地喊了一声。

    秦浩的话语顿住,抬起头,眸光凌厉地向依梦看来,阴阴沉沉,寒寒冷冷。

    依梦强烈地感受到了秦浩极差的心情,她身子一颤,猛地停住了脚步,怯怯地看着秦浩。

    秦浩盯着依梦看了半响,女子身条纤细,轻沙包裹着玲珑的身子,飘渺似烟,怯怯的模样我见犹怜。他那样看着,脑海中却浮现出听音的模样,同样的身条纤细,不盈一握,但绫罗绸缎加身,朱钗翡翠佩戴,秀气的面容沉静雅致,姿态不卑不亢中却无处不流露着贵气的姿态。同样是婢女,他的婢女是真真正正依附于她的婢女,而秦铮的婢女却是在秦铮面前从不露怯。他阴沉的目光又控制不住地沉了沉。

    依梦虽然距离得远,但是敏感地察觉他的眸光气息变化,不自觉地又退后了一步。

    秦浩攸地收起了一切情绪,面无表情地招手,“过来!”

    依梦定了定神,抬头看秦浩,恍惚中,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眼睛花了,看错了,他还是那个待人温和的大公子,但相处太久,她知道,她没看错。他不过是如每次一样,将情绪给藏了起来。但即便没看错,她也不能不听他的话。于是,只能慢慢踱步走过来,浅浅柔柔,娇娇软软,一如他最喜欢的最想看的样子。

    “你出来做什么?”秦浩等依梦站在他面前,不带什么情绪地问。

    依梦垂下头,轻声道,“我听管事儿的林妈说听音得王妃吩咐,带着几位小姐过来南苑赏紫荆花,公子您不在,总归是客人,既然来我们南苑了,我就不该当做不知道,出来看看。”

    秦浩点点头。

    依梦没见他说话,抬起头,看着他,试探地问,“公子,她们人呢?”

    “走了!”秦浩道。

    依梦点点头,靠近他一步,伸手抚平他微有些褶皱的衣襟,轻柔地道,“您是回院子还是……”

    秦浩忽然拦腰抱起她。

    依梦低呼了一声,看着秦浩,“公子,您……”

    “回房!”秦浩低头对着依梦的唇瓣狠狠地压下,在她娇嫩的唇瓣上碾压了一番,才在她的娇喘中抱着他大踏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依梦窝在秦浩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秦浩没发现的地方,她的手指轻轻地颤着。

    从英亲王妃吩咐听音带着几位小姐在府中游玩到几位小姐被翠莲送回幽兰苑,前后不足半个时辰。

    英亲王妃依然和众夫人在聊天,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回来了,顿时笑了,“这几个孩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府中不好玩吗?”

    李如碧等人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齐齐沉默地笑了笑,一个个脸色怪异。

    英亲王妃和几位夫人对看一眼,都齐齐心里奇怪。她伸手招来翠莲,问道,“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让听音带着几位小姐玩吗?如今怎么她们自己回来了?她怎么不见了?”

    翠莲犹豫了一下,靠近英亲王妃,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

    英亲王妃先是一怔,接着露出惊讶之色,须臾,微微染上怒意,再之后露出笑意,在翠莲禀告完后,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位夫人都疑惑地看着英亲王妃,见她径自笑,又都看向自家的女儿。

    李如碧等五人自然不好如翠莲一个婢女一般在这里当着英亲王妃的面嚼舌头根子,都齐齐摇了摇头,用眼神表示回府再说。

    程夫人却是心直爽快,看着英亲王妃问,“我说王妃,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笑?也说出来让我们姐妹一块儿跟着乐呵乐呵呗!”

    英亲王妃止不住地笑着道,“哎呦,还能是什么事儿?自然是我家那个混小子。”

    “铮二公子又做出什么壮举了?看来是好事儿,若不然你能笑得这么欢快?”宋夫人也开玩笑地笑。

    这南秦京城里,谁人不知道秦铮向来行事张扬,全凭喜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无顾忌,世俗礼仪规矩在他的面前,就是摆设。当然他也遵循,那只是他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别提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做出什么都不新鲜,每次都只当乐子听。

    英亲王妃闻言也不瞒着,笑着将翠莲刚才对她耳语的经过说了出来。当然她简单地略过了秦浩,特意说了秦铮当着大家的面亲了听音的事儿。

    几位夫人听着齐齐怔住,心里齐齐想着,当着这些闺阁小姐的面亲婢女,这铮二公子也实在孟浪了些。若是她们的儿子,怎么也要训斥一番不懂规矩,可是偏偏英亲王妃笑得跟花一般。这也未免太娇宠儿子了。

    当然,英亲王妃宠儿子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德慈太后和她当年宠着,也不会养成铮二公子如今的性子。

    “你们可能觉得我宠儿子,可是你们不知道前些年眼见着他承认,偏偏对男女情事儿没兴趣,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或者是丫鬟婢女,他从来都不多看一眼,可是将我愁死了。如今他总算开了窍了,知道拐了喜欢的姑娘收房,也知道你侬我侬地调情了。这应该男儿会干的事儿他如今都会干了,我这一颗心也总能放肚子里了。”英亲王妃毫不避讳地笑道。

    几位夫人齐齐恍然,一时间也忍不住好笑起来。

    若说这京中夫人们,哪个最操心?有儿有女,有庶出子嗣的夫人们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眼见着儿子成年,府中的小丫头们擦脂抹粉就盼着公子爷瞧上拖进房,真是各展身手,各用手段,暗中围着公子爷各个跟斗鸡一般,她们多数时间是对内院的小丫头们敲敲打打,看着防着,对儿子日日训导,耳提面命,生怕早早地糟蹋坏了儿子的身子。但是偏偏啊,众夫人们操的心英亲王妃就操不上。她日日愁眉苦脸只盼着她儿子将只要是女人就给拖进房一个。

    英亲王府这点儿事儿以及英亲王妃这点儿心思,在南秦京城向来不是秘密。

    如今她总算得偿所愿,到底是心安得心花怒放,别说训斥了,表扬还来不及呢!

    李如碧看着英亲王妃喜上眉梢欢心得笑容满面的脸,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这样的英亲王妃,再加上那日所见那样的谢芳华,再加上今日所见如此的听音,这英亲王府,秦铮身边,哪里还能再有别的女人插进来的位置?

    可是多年喜欢,难道真的就放弃了?

    若是能放弃,她也就好受了。可是偏偏心不受控制。

    哪怕秦铮今日这般作态,当着多人的面,丝毫不顾忌,只温柔亲吻满心喜欢地对一个婢女宠爱。放荡至此,不羁至此,孟浪至此,轻狂至此,但正因为这样特别,举南秦上下,怕是举天下,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少年如他一般张狂轻扬,璀璨明亮,惹人醒目。一眼看过他,已经再也看不进别的少年。如何剖骨焚心,将已经进入她眼中心中的人挖除?

    可是不挖除的话,又能怎样?

    争夺?

    别说父亲不允许,哥哥不允许,就今日坐在这里对秦铮和英亲王妃性情熟悉,也见过谢芳华和听音的娘亲也不会允许。依着右相府的清贵门风,不准许出现有女人自甘下贱抢夺之事。

    可是若不争夺,还想得到他的话,就只能等待。

    秦铮和谢芳华要三年后才大婚,三年间除非她不订立婚约,如今她已经及笄过了一年十六了。三年后,她就十九了,就是大姑娘了。不,已经是老姑娘了。那个时候,若是等不到他的话,他还有谁可以嫁?就算那时候再找,过了最好的年龄,她也难找到隽秀的好的男子了。

    可是不等的话,她又怎么能甘心?

    从小她就知道,右相府门第清贵,门风清傲,父亲中庸之道甚得皇上喜爱。英亲王府忠心耿耿,得皇上器重恩宠,若说南秦还有哪个府邸最稳固的话,只会是右相府和英亲王府。御史台时常弹劾百官知错,看着清贵,但是哪日下台换了门第也不稀奇,尽管忠君。而翰林院编纂文书天子近臣,接触的都是些文书诏书史记等敏感政事,也不是那么巩固。忠勇侯府自不必说,已经成为了皇上的眼中钉。永康侯府日渐没落,依附皇权,不够资格和各府争锋。而左相府则是风头太盛,飘飘摇摇,虽然看着强硬,但有朝一日倒塌谁都不稀奇。所以,依着她日常渐渐地耳濡目染所得出的结论,就是将来最可能联姻的府邸,就是右相府和英亲王府了。她是嫡女,秦铮是嫡子,若是联姻,没有皇权阻隔,两府也是门楣相当。是以,她便放任了对秦铮的喜欢。

    左相府卢雪莹追着秦铮将喜欢闹得满天下皆知的时候,她暗中讥讽嘲笑。

    永康侯府的燕岚跟着卢雪莹一口一个铮哥哥的时候,她看着好戏。

    可是,千算万算,她没算准秦铮,竟然不顾及皇上,不顾忌皇权,不顾忌皇室,更不顾忌身为宗室子孙的身份,而偏偏选中了忠勇侯府的谢芳华。

    更甚至,是他逼婚求娶的。

    再有甚者,忠勇侯府自始至终没过问他身边婢女听音之事。或者可以这样说,以谢芳华孱弱的身子,三年大婚之期来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身边的一个被他宠上了天的婢女。

    可是偏偏,她嫉妒得要死!忍不住屡屡针对那个婢女,看着他亲那个婢女,她几乎忍不住地想代替那个婢女。连她自己都觉得疯魔了,可笑可耻。

    “行了,我们也在府中坐了许久了,也该告辞了。王妃如今是有了准儿媳妇儿,又有个听音在二公子身边解了你一直以来的心病。可谓是风调雨顺,径自乐吧!”王夫人笑着站起身告辞。

    郑夫人等人也跟着站起身,纷纷笑着应和。

    英亲王妃一点儿也不掩饰她的开心,被几位夫人取笑也不着恼,笑呵呵地亲自送客。

    几位夫人小姐款款地出了英亲王府的大门各自回府。

    右相府的马车上,帘幕落下后,李夫人收起笑容,看着李如碧受伤的脸,沉下声音道,“碧儿,娘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动心,不要喜欢不该喜欢的人,你偏偏不听。如今怎样?尝到了苦果了吧?”

    李如碧紧紧地咬着唇,眼中泪光莹莹,分外委屈。

    “你是不是始终不明白你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要聪明有聪明,要美貌有美貌,为何铮二公子偏偏看不上你?而选择了忠勇侯府的谢芳华?”李夫人指出症结。

    李如碧抬起头看着李夫人,眼泪终于滚落,不甘心地低声道,“娘,您说对了,我就是不明白。我哪里不好了?秦铮他为何……连皇上都中意这门亲事儿,想着宫宴指婚,可是他偏偏……偏生在宫宴之前就径自一意孤行自作主张地定下了谢芳华,她一个病秧子,哪里是我……”

    “住口!”李夫人猛地低喝,打断了李如碧的话。

    李如碧没出口的狠话生生地卡在了嘴里,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你错了!不是谢芳华比你多好,不是你多差,而是秦铮。”

    李如碧不太懂地看着李夫人。

    “铮二公子是谁?你哥哥聪明不聪明?有本事没本事?可是连他都说看不懂秦铮。论才华、样貌、本事,哪一样秦铮输过别人?论心思,他也不比你哥哥少。论胆识,他虽然向来张扬无忌,连皇上在他逼婚下气怒得砸了灵雀台也没将他如何看来,朝中老一辈重臣在皇上面前都没这份敢抬杠对着干的胆子。”李夫人一字一句地道,“所以,碧儿,他想娶谢芳华,肯定不是没有原因。而且他认准的事情,就此看来,宁愿得罪皇上,也要娶,那就是非娶不可了。”

    李如碧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庞流下。

    “这么多年,咱们右相府虽然门风清贵,你爹和哥哥都不赞同你做出像卢雪莹那样张扬的事情,但是也不曾阻止过你。暗中了解你心思也没限制过你。可是你都不曾得秦铮另眼相看,也就是说,以前没有机会,以后也定是没有了。感情的事情,争也争不来的。”李夫人话落,见李如碧的眼泪如断了线一般,她怒道,“没出息!收起你的眼泪!”

    “娘,已经放出去了的心如何还能收回来?”李如碧伸手抓住李夫人的袖子,低泣道,“您除了我爹,有没有喜欢过谁?您若是喜欢过,也就知道了。一旦喜欢了,就收不回来了。”

    李夫人脸色一僵,面色现出几分恍惚,须臾,怒道,“谁说的?若是你明知道自己无望,还不收回心就是等死。还哪里能收不回来?”

    李如碧一怔,抬起头,看着李夫人,微露讶异,“娘?您……”

    李夫人掏出娟帕,给李如碧擦了擦脸,语气柔缓下来,低声道,“碧儿,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若是得不到那人的喜欢还控制不住自己就是错了。一旦被嫉妒和得不到不甘心的心里控制,你就会钻入死角里。那么,后果就会难以想象。”

    李如碧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在李夫人柔和的面色下什么也说不出来。

    “想想卢雪莹,她嫁给一个庶子的下场,足够你认清事实。”李夫人果断地道,“今日最后一次,娘允许你没有矜持和闺仪地不顾自己的身份与一个婢女计较,也允许你伤心啼哭一场。但下了马车,回到我们右相府,你就要给我好好地做右相府的小姐。忘了秦铮!更忘了喜欢秦铮的事儿!”

    “若是忘不了呢?”李如碧轻声问。

    “忘不了也得忘!”李夫人命令道,“回府之后,你闭门反省一个月,抄佛经。”

    李如碧低下头,再不发一言。

    李夫人揉揉额头,想起了曾经自己年少时的一桩往事儿,今日她的女儿,何其像她?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步她的后尘。

    除了右相府的马车内母女二人在谈论秦铮和谢芳华,其她几位府邸的马车内也在谈论。王夫人、郑夫人、程夫人、宋夫人们都觉得以后若是去英亲王府寻英亲王妃串门的话,还是不要带上自家的女儿了。毕竟英亲王府两位公子都订立了婚约,她们的女儿还没许婚。今日这一桩事情让她们都认清了,英亲王府虽然门楣好,但到底也要有福气才能嫁进去。

    英亲王妃送走了几位夫人小姐,就有心想去落梅居看看。

    春兰笑着劝阻,“王妃,咱们二公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听音姑娘做那样的事儿,听音姑娘面皮子薄,当时虽然没跟二公子闹,这会儿回了落梅居指不定怎么闹呢,依奴婢看啊,您还是暂且别去了。”

    “也是……”英亲王妃想了想,笑着点点头。

    谢芳华出了南苑,一口气跑回了落梅居,站在落梅居门口,冷风吹来,隐隐还有些气息没挥散,她恼怒地跺了一下脚,背着身子靠着墙根闭上了眼睛。

    两世里,第一次,她手足无措!

    也是第一次她经历了这种事情!

    让她那一瞬间几乎想落荒而逃,就此出了英亲王府。但是到底纷乱的思绪内一丝稀薄的理智阻止了她的想法,还是回到了落梅居。

    落梅居分外安静,子夜和白青大概是玩得累了跑去互相搂着脖子呼呼睡了。

    没有了听言的落梅居,没有了吵闹和那欢快穿梭的身影。

    她静静地靠着墙根站着,许久,听到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走来,那轻快的不曾掩饰的轻扬的脚步声似激在了她的心坎上。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了的心又卷起汹涌。她咬了咬牙,忽然抽出腰间挽着的臂纱,对着那进来的人打了去。

    秦铮刚到门口,便看到一条红白相间绣着梅花的娟绸对着自己打开,娟绸显然被灌注了起劲,不亚于一柄玄铁宝剑的威力,他一怔,随即恍然这是自己惹恼了那人儿了。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还没溢出唇瓣,身子一个轻轻翻滚,便避开了一记杀招。

    谢芳华一击没得手,转眼便使出第二击。刚刚七分的起劲顺势灌注了十分。

    秦铮手中没有任何东西抵挡,刚避开第一招,无奈再度翻滚了一圈,灵巧地避开第二招。

    谢芳华两招都没打到人,气怒上来,便围着他身体周身致命处接连出招。

    秦铮左躲右避,前滚后翻,一时间连喘息的空都没有。

    一时间,一打一躲,二人在门口转眼间便闹作了一团。

    谢芳华打定主意,今日不将他身上打出彩,她便不姓谢。否则难保这个混蛋今日有了第一次欺负她就会有第二次。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秦铮衣袍被凌厉的气劲刮破,由于来回在地上翻滚,沾染了地上的土,发丝被打乱,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贯的贵裔公子爷的做派。

    谢芳华由不满足,心中的怒火难消,依然不罢手。

    秦铮喘息的空档,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板着脸有一种不打死他不解恨的势头,他有些泄气,忽然也不躲了,直直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任命地道,“好了,爷不躲了,爷欺负了你,让你打就是了。”

    谢芳华没想到他突然站住,手中的娟纱已经打出,再来不及收回,更何况她也不想收回,于是娟纱如剑一般,砍在了他的胳膊上。撕拉一声,锦袍被绽裂,他的胳膊出了一道口子。

    因为太快,娟绸抽出来的时候,没沾染一滴血,相反,秦铮的胳膊顿时鲜血横流。

    秦铮不躲不闪不避,硬生生接受了,只是皱了皱眉。

    谢芳华心中虽然有气,但是到底也没想将他如何,见他胳膊被砍了一道口子,而且那口子还很深,没个十多日是好不了了。于是也就住了手,抿唇看着他。

    “不打了?”秦铮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不言声。

    “没解气的话,接着打!”秦铮对她道。

    谢芳华冷笑一声,“我的初吻……从来不曾有人对我动手动脚过,今日便宜了你,就是打死你也不冤枉你。”

    秦铮微怔,“初吻?”

    谢芳华撇开头不理他。

    秦铮忽然笑了,看着她,懒洋洋地道,“你当爷的就不是初吻吗?”

    谢芳华闻言睫毛颤了颤,嘴角抿成一线。

    秦铮走近一步,站在谢芳华面前最近的距离,低头看着她,肯定地道,“我告诉你,爷的也是初吻,从来没吻过别的女人。”

    谢芳华脸上忽然染上潮红,从耳朵根子处慢慢爬上整张脸,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羞愤道,“秦铮,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厚?你的……你的初吻怎么能跟我的比?”

    “为什么不能比?”秦铮看着她羞红的脸,觉得分外明丽。

    “你的不值钱!”谢芳华骂了一句,转身往回走,她是疯了才跟他讨论这个。

    秦铮一把拽住谢芳华的胳膊,又气又笑地道,“谁说爷的吻不值钱了?你出去问问,举南秦上下,是谁想吻爷就能吻得到的吗?是谁想要爷亲爷就会亲的吗?就算我占了便宜,你也没亏不是?”

    “你还说!”谢芳华死死地盯着他。

    “好,我不说了!你看看,我的胳膊都被你伤了!这一吻的代价可真是比天还大了。”秦铮没好气地道,“以后不让你的衣服里挽着臂纱了,随手就能拿来当剑使。爷还想要命呢!”

    谢芳华冷哼一声,打开他的手,“你活该!”

    “是,我活该!”秦铮将血淋淋的胳膊摆在谢芳华面前,“这么深的口子,不包扎的话,流血都会流死。我吻了你,你打了我,我流了血,你给我包扎,今日的事情抹平了如何?”

    “自己包扎!”谢芳华丢开他,进了内院。

    秦铮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很快就进了正屋,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揉揉额头,径自笑了笑,也跟着抬步进了屋。

    鲜血从落梅居的大门口一路滴答到了主屋门口,地上的落梅有的被染得鲜红。

    谢芳华进了屋后,看到隐约熄灭的火炉,拿起两块炭火放入了火炉内,便起身倒水喝。

    秦铮进了屋,径自坐在了火炉边上,不包扎,就那样亮着胳膊看着谢芳华,一瞬不瞬。

    谢芳华本来不想理会秦铮,但见他打定主意不自己包扎的模样,忍不住拧起眉头,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非要将我欺负走,让我离开落梅居才算?”

    秦铮眸光缩了缩,看着她,“欺负走你?你走哪里去?”

    谢芳华忍着脾性道,“铮二公子,容我提醒您,我不是只有英亲王府这一个去处!”

    “看来我的话被你忘了个一干二净!”秦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不快,不重,但是偏偏有一丝狠意,意有所指地道,“我若是不放你,除了英亲王府,你哪里也不能去!你去哪里,我就将哪里的府邸给掀了,你信不信?”

    谢芳华看着他,她就不信了,忠勇侯府的门楣是那么好掀的吗?

    “你可以试试!”秦铮动了动胳膊,鲜血忽然又流得快了些,洒了一地,他似乎不觉得疼,“除非,你就这么让我流血而死。那样你就解脱了。”

    谢芳华撇开头,往中屋走去。

    秦铮在她走到门口时道,“翠莲大约会将我们的事情禀告给我娘,她听了大约会不放心过来落梅居看看。你说她若是看到了她的宝贝儿子受了伤。会怎么办?是抓你去幽兰苑教导,还是……”

    “最好将我赶出去!”谢芳华道。

    “恐怕不会!我娘和我一样,有一个毛病,就是谁惹了她,她就会黏着谁。”秦铮道,“让我想想,嗯,她若是看到了我这副样子,必定会寻根究底,我抵不住那个女人,肯定会实话实说,然后,她念在我十分地喜欢你,愿意受你的伤也不还手,她爱屋及乌,也舍不得伤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大约会有两种,一种是将我们两个人挪到幽兰苑去住,另一种就是她搬来落梅居住。总之,以后会看着我们俩,让我们俩在她的眼前只能好,不能坏。”

    谢芳华听着无语,但仔细想想,这还真是英亲王妃会干出来的事儿!她伸手揉揉额头,不由得被气笑了。从屋内拿了药箱子走出来,站在秦铮面前,板着脸道,“我给你包扎行了吧?公子爷!”

    “就该这样!”秦铮得意地挑起眉。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放下药箱,打来一盆清水,动手扯了秦铮滚得黑灰色的外袍,给他清洗伤口,然后伤了创伤药,抹了上等的不留疤痕的膏药,扯了纱布,给他包扎。动作极其娴熟利落。

    秦铮静静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芳华给他包扎,期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漂亮的唇瓣紧紧地抿紧,清俊的脸色溢出冷峻的气色,须臾,又缓缓地放开,恢复了常色。

    谢芳华自然懒得理会他都想些什么,给他包扎完后,收拾了药箱,便去洗手。

    秦铮动了动胳膊,道了句,“没爷包扎得好!”

    “明日换药你自己包扎!”谢芳华咬着牙道。

    “偏不!就让你包扎!”秦铮摇头。

    谢芳华又气又笑,也就是英亲王妃能养出秦铮这样的儿子!气死人不偿命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嘴比鹤顶红还要毒。她遇到他,且被他软硬兼施地威胁,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这件袍子算是废了,明日你再给我缝制一件一模一样的。”秦铮瞥了一眼扔在地上的衣袍说道,“这是娘给我缝制的,他特别喜欢的一件衣服,若是不见我再穿,一定会过问。”

    谢芳华不言声。

    秦铮当她默认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喝着茶道,“我养伤这段日子,最少十日吧!怕是不能进厨房帮你烧火了,也不能打扫院子了,更不能穿衣铺床了。也不能打扫小书房了……”

    谢芳华打断他的话,“爷,您只伤了一只手臂,不是双手都伤了!”

    秦铮轻笑,“虽然如此说,但是总归不方便!”

    “您可以接收王妃给的人手!”谢芳华提议。

    秦铮嗤了一声,“才不要!”

    谢芳华暗自唾弃了一声,不再理他。

    这时,外面落梅居门口来了一个小厮,不敢进来,站在落梅居门口喊,“二公子,您在吗?”

    “什么事儿?”秦铮向外看了一眼。

    那小厮立即道,“监察御史府的王公子刚刚让人来传话,说他今日约了翰林大学士府的郑公子,宫里的八皇子,忠勇侯府的谢世子,右相府的李公子,还有侍郎府的程公子、宋公子,一起去来福楼喝酒。晚上申时。”

    “给爷推了,告诉他,爷不去!”秦铮摆手。

    那小厮一怔。

    “告诉他们,爷被我家的小猫给挠了,未来几日,谁也别来烦我!”秦铮不领情地道,“谁若是敢来烦我,就……绝交!”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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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偶遇

    谢芳华闻言猛地翻了一个白眼。绝交?可真有他的!

    那小厮闻言连连应声,不敢耽误,匆匆离开去回话了。

    秦铮悠悠然地翘着二郎腿,看着谢芳华挑眉不满,“你那是什么表情?爷不去还不是为了你?三日没见了,爷想你想的紧,以后这些日子都在家里陪你。难道不好?”

    谢芳华哼了一声,进了中屋。到底是不是三日没见,他心中清楚!

    秦铮见她进了中屋,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包扎得跟粽子的手臂,扁了扁嘴角,放下茶盏,站起身,也跟进了中屋。

    谢芳华站在窗前给那两盆仙客来浇水。

    秦铮走到她身边,低头审视了一眼,慢悠悠地道,“这两盆东西也不是那么娇气嘛!几日没人料理,也没死了。”

    谢芳华回头瞅了他一眼,“你很希望它们死吗?”

    “当然不是,我是觉得终于让你发现了它们其实也没那么需要你像伺候祖宗一样地伺候。你该高兴。”秦铮道。

    谢芳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秦铮弯了弯嘴角。

    谢芳华将仙客来因为干旱而泛黄的叶子摘掉,分外仔细和认真,再不如早些时候见到就退避三舍了。

    秦铮站在她身后看了片刻,打了个哈欠,对她道,“别弄了,既然三天干旱都没死,就死不了了。走,陪我睡觉。”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天还早着呢!

    “这几日我都没睡好。”秦铮嘟囔了一句,“因为你没在。”

    “我才到这里不过一个半月吧?您以前十几年都没睡觉困着了?”谢芳华轻哼了一声。

    秦铮揉揉额头,伸手去拉她的手,“那怎么能一样?”

    谢芳华甩开他的手,警告他,“若是不想这只手臂也受伤,你最好别得寸进尺。”

    秦铮皱了皱眉,放下手,蓦地瞪眼道,“你乱想什么呢?我不过是看你眼下也有青影,想你休息一会儿,我住里屋,你住中屋,各睡各的。不过是一同入睡而已。你既然不想,就算了。”话落,转身进了里屋。

    珠帘翠幕因为他的进入哗哗脆响。

    谢芳华转身盯着里屋晃动的帘幕看了片刻,慢慢地放下水壶,走到菱花镜前,果然见镜中的自己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影,不太显眼,不仔细瞅根本就看不出来。她不由沉下脸,他对她看得有多仔细?连一点儿青影也发现了。眼睛可真毒!

    里屋传出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凭感知,缓慢而费力。

    谢芳华离开菱花镜前,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走出中屋,将画堂外地面上的血迹擦净。然后出了房门,看向院中,从大门口到屋门口,一道血线,触目惊心。她抿唇看了片刻,迈出门槛,提了半桶水,将青玉石砖上落着的已经干枯了的血迹逐一擦干。

    不多时,便擦到了大门口,早先二人打斗的地方一滩血迹。

    谢芳华刚蹲下收拾了片刻,便见英亲王妃由春兰陪同着远远走来,她蓦地想起,曾经的某一日,英亲王妃站在这门口,对她说了一番话,让她保证不伤害秦铮。她说好。可是……

    她的头顿时疼了起来。

    不多时,英亲王妃来到,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就笑着对她道,“听音,你在门口做什么?”

    谢芳华收拾完门口最后一滴血迹,将棉布扔进水桶里,缓缓站起身,福了福身,喊了一声,“王妃!”

    英亲王妃笑着走到近前,一眼便看到了她身边的水桶,里面红色的泥土的血水分外污浊,她顿时蹙眉,“哪里来的血?”

    谢芳华垂下头,不言声。

    “嗯?”英亲王妃关心地打量她,“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谢芳华想着若是实话实说英亲王妃会如何?恐怕会心疼儿子,对她不喜,说她言而无信。若是不实话实说的话,让她对着她撒谎,她还真撒不出来,关键是秦铮的伤可不轻,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早晚会看出来。她权衡片刻,硬着头皮道,“回王妃,是……”

    “娘,您不是不让儿子在您面前碍眼吗?怎么一会儿不见,您自己到送上门让我碍您眼了?”秦铮忽然从屋中走出来,抱着膀子站在门口,挑眉看着英亲王妃。

    谢芳华一惊,猛地转身,只见秦铮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锦袍,宽服大袖,抱着膀子的模样镇定自若,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她顿时住了嘴。

    英亲王妃向门口看去,上下打量了秦铮一眼,嗔怒地道,“我听说你欺负了听音,惹了听音不快,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个死孩子,巴不得娘离你远些是不是?”

    秦铮莞尔一笑,忽然揶揄地看了谢芳华一眼,懒洋洋地道,“娘,她来葵水了,自己竟然不知道,弄了我的落梅居到处都是血迹,这么迷糊的女人,我欺负他都觉得下不去手。”

    谢芳华一愣,须臾,反应过来,脸顿时黑了,猛地背转过了身子,她就算再迷糊,也不至于让葵水……滴的满院都是吧?他是怎么张嘴就说出来的?

    英亲王妃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事情,不由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秦铮和谢芳华。

    春兰也呆了。

    “行了,娘,您若是没什么事儿,就赶快回去吧!您在这里,忒碍事儿。”秦铮挥手赶完人,又对谢芳华招手,“都擦完了吗?擦完了的话,还不快回来?还在那里干什么?”

    谢芳华闭了闭眼睛,硬邦邦地道,“擦完了!”

    “那就回来吧!”秦铮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屋。

    谢芳华硬着头皮看了英亲王妃一眼,细若蚊蝇地道,“王妃,我……我进屋了!”

    英亲王妃回过神来,看着她羞红了脸的模样,顿时笑了,摆摆手,和蔼地道,“快回去吧!既然来了葵水,就不易操劳,也不宜干活,更不宜沾染凉水……”

    “王妃,二公子自小被您教养带在身边,这些事情他大约都知道,都会告诉听音的。”春兰笑着插话道。

    “也是!”英亲王妃拿出手帕掩嘴好笑,“那个死孩子最是聪明,该学的,不该学的,他都学会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话落,她转身将手搭在春兰手里,“行了,我们走吧!他们俩挺好,我们来了也是招人嫌弃。”

    “奴婢就说让您放心,别白跑一趟。如今怎样?您亲眼见了,二公子和听音姑娘好得很。怎么会打架?”春兰笑着道。

    “嗯,下次就知道了。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不知不觉竟然老了,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了。”英亲王妃笑着叹息地摇头。

    “您哪里老了?奴婢才是真比您老才是。”春兰摇头。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了落梅居,走远了。

    谢芳华站在落梅居门口,大口地舒了一口气。无论英亲王妃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也算是躲过一劫了。她提着木桶将脏水泼掉,洗干净手,进了屋。

    秦铮已经回了自己的里屋,外屋的画堂和她的中屋并不见他的人影。

    谢芳华想起他刚才抱着膀子,恐怕动了伤口,挑开帘幕,进了他的里屋。

    只见秦铮已经躺在了床上,手臂搭在床头,这么半会儿的功夫,他已经睡着,呼吸均匀,显然这几日的确是没有睡好。如今在补觉。

    谢芳华走到床前,低头检查了一下的他的伤口,只见外围隐隐溢出些血迹,但是还好。不至于重新包扎的地步,她转身出了房门。

    秦铮在她刚走出时攸地睁开眼睛,看了她纤细的背影一眼,嘴角勾起,无声地笑了。须臾,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出了里屋,在窗前站了半响,眸光忽明忽灭,须臾,抿了抿唇,出了房门,去了小厨房。

    因为她前一阵子喝药,为了方便,听言在小厨房内储备了不少药材。

    谢芳华走到药柜前挑挑选选了几样药材,放在砂锅里煎了。不多时,隐隐药香便冒了出来。她坐在火炉旁守着。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谢芳华倒出了一碗,端进了屋。

    径直来到里屋,走到床前,她声音压低,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轻拍秦铮,“喂,醒醒,喝药了。”

    秦铮“唔”了一声,幽幽醒来,眼睛眯开一条缝,看着她,“喝什么药?”

    “你的伤口很深,不喝药的话会发炎,若是引起脓肿,引发高热,十日也养不好的,不但养不好,还容易留疤。”谢芳华轻声道。

    秦铮皱眉,重新闭上眼睛,“那也不喝。”

    谢芳华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喂你。”

    秦铮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确定?”

    “你到底喝不喝?”谢芳华有些恼。

    “喝!”秦铮忽然笑了,缓缓坐起身,闭上眼睛,张嘴等着她。

    谢芳华将碗放在他嘴边,微微抬手,让汤药成细流之势慢慢地流入他口中。

    秦铮的喉咙随着汤药入口有规律地动着,不躲不避,不吵不闹,这时候分外乖觉。

    不多时,一碗汤药下肚,谢芳华放下手,掏出娟帕给他抹抹嘴角,声音低浅,“睡吧!”

    秦铮点点头,睁开眼睛,看着谢芳华,有些迷蒙不清。

    谢芳华对他笑了一下,扶着他躺下,扯过被子,帮他盖在身上,且伸手拍了拍他,“做好饭我喊你。”

    “你这药……”秦铮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感觉头脑发沉,说了一半只能作罢,低低“嗯”了一声,沉沉地睡了去。

    谢芳华见他很快就陷入沉睡,放下药碗,看了他片刻,挥手落下了床帐,转身出了里屋。

    来到外屋,她迅速地脱了自己比较鲜艳的绫罗衣衫,换了一身素雅轻便的衣裙,在菱花镜前收拾片刻,走出了房门,不多时,出了落梅居。

    绕过落梅居的后院,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处小院落,谢芳华在门口敲了敲关着的木门。

    “谁呀?”林七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有些困倦之意。

    “我!”谢芳华低声道。

    里面半响没声,之后,一串脚步声腾腾腾跑来,很快就打开了门,林七顶着一副困倦的脸看着谢芳华讶异地悄声道,“听音姑娘,您……您怎么找来了这里?”

    “我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有事情找你。”谢芳华看了林七一眼,她知道年节这样的日子口,各府都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府邸的下人们也要过年,闹得欢腾也是几夜不睡觉。如今林七显然也在补觉。

    “您说?什么事儿?是要我去给忠勇侯府传话吗?”林七立即低声问。

    “不是!”谢芳华摇摇头,“我是来找你帮我照看二公子两日夜。”

    林七顿时困意醒了大半,讶然地看着她,“照顾二公子?二公子让您来找奴才的?”

    谢芳华摇摇头,“他受伤了,且服了药,大约两日才会醒。我要离开两天出一趟门,这两日,就劳烦你看着他了。别让他出事儿,也别让人进入落梅居发现我不在。”

    林七顿时一惊,“为什么?”

    “他的伤是和我打架打的,英亲王妃还不知道,他需要养伤,我趁着两日外出办一件事情。两日后肯定回来。你只要在有人去落梅居的时候给我挡一下,就说二公子说了,这两日谁也不见。就行了。”谢芳华嘱咐道。

    林七有些怯意,“这……这……照顾二公子……我做得来吗?”

    “他这两日会昏迷不醒!你只需要看着外人就行,给他隔半日灌进去点儿水就行。”谢芳华道,“很简单的,不会太难。”

    “您……您真的非离开两日不可?”林七不太有把握地道,“我怕我照顾不了二公子……您也知道,他实在是……”

    “必须不可!”谢芳华肯定地道。

    “好吧!”林七任命地垂下头。

    谢芳华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递给林七,低声道,“若是不足两日时,你看到他有醒转的迹象,就给他服下这个。他就会继续睡。”

    “这……会不会把人睡坏了?”林七胆颤地接过药丸问。

    谢芳华看着他的模样,想着秦铮可真是个恶人,都昏迷不醒了,还让人如此害怕。她忍不住笑道,“不会!你放心吧!”

    “您两日后一定回来啊,否则奴才的小命可就玩完了。”林七咬了咬牙,忍痛地接受,“您看在侍书的面上,也不能坑我。”

    “一定会回来!”谢芳华点点头,“放心,不会坑你。”

    “那您赶快走吧!从后门走,我将我外出采买的令牌给您,您就不必去大厨房找人带您出去了,也不必跳墙了,万一惊动了府中的护卫就不好了。”林七将自己的外出的牌子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接过,不再逗留,向英亲王府的后门口走去。

    林七见谢芳华身影消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耽搁,连忙收拾好自己小院子里的东西,去了落梅居。

    林七进了落梅居内,一紫一白两个小东西跑了出来,对他张牙舞爪地要吃掉的样子。

    林七吓了一跳,连忙双手举起,低声告饶道,“是听音姑娘让我来的,两位祖宗,你们可别吃我……”

    紫夜和白青通灵性,闻言“唔”了一声,围着他转了一圈,用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谢芳华找过他的味道,齐齐放过了他走开了。

    林七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几乎吓破了他的胆,暗自埋怨听音姑娘怎么就没说这里还有这两个祖宗在看家。

    关了落梅居的门,林七蹑手蹑脚地进了正屋。

    来到秦铮的里屋,悄悄挑开帘幕,只见真如谢芳华所说,帷幔地躺着深深地睡熟的秦铮。

    林七大着胆子来到床前,将帷幔挑开一道缝隙看了一眼,然后拍拍胸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打了个哈欠,便躺在了秦铮脚边不远处的矮榻上闭上眼睛睡了。

    新年这几日里,他也的确是累得惨了困倦得惨了。

    谢芳华拿着林七的出入牌子,后门的守门人见了,很痛快地将她放出了府门。

    出了英亲王府,谢芳华向城门走去。

    大年初三,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玩乐的人流。

    谢芳华独自一人,脚步轻快,不多时就绕过了两条主街。在一处街道拐角处,她走得急,不想迎面碰到了一群熟悉的人,距离太近,她想躲开,已然来不及,不由得皱了皱眉。想着出门没看黄历。

    “咦?这不是听音姑娘吗?”宋方眼尖地喊出声。

    程铭也看到了谢芳华,顿时伸长脖子往她身后看,“听音姑娘,秦铮兄呢?是不是也出来了?怎么没见到他的人?”

    秦倾本来走在后面,闻言立即上前了一步,看着他道,“秦铮哥哥呢?不是说今日不出来了吗?怎么又改注意了?”

    王芜、郑译本来说着话,齐齐向谢芳华看来。

    走在最后方的谢墨含和李沐清自然也看到了谢芳华,目光也齐齐定在了她的身上。谢墨含没见到秦铮,眸光略带询问,李沐清没看到秦铮,目光微带探究。

    谢芳华很快便镇定下来,这些人都是人精子,没几个傻子,她若是露出丝毫马脚,今日便不好脱身了,立即后退了一步,垂下头,规矩地道,“回几位公子,我家二公子没出来,我是出府抓药的。”

    “咦?你竟然会说话了?”秦倾最先惊呼了一声。

    王芜、郑译、宋方、程铭四人顿时也露出讶异的神色。

    谢芳华低头笑了笑,“多亏了孙太医的医术,我的哑症才治好了。”

    “这可真是一件喜事儿,最近秦铮哥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先是被父皇赐婚了忠勇侯府的小姐,如今捧在手心里的听音姑娘治好了哑症。怎么好事儿都让他给占了?”秦倾看了众人一眼,“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是吗?”宋方附和。

    “秦铮兄怎么了?让你出来抓药?”谢墨含温和地问谢芳华,在这里碰到妹妹,他可不认为她是出来抓药。

    “二公子没事儿,是我身体不适。”谢芳华摇摇头。

    “你身体不适?府中难道就没有抓药的人吗?怎么秦铮兄舍得让你出来?”宋方疑惑地看着谢芳华。

    “听言被二公子当采纳之礼送给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了。”谢芳华平静地回话,想着若是实话实说,怕是今日被这些人纠缠不好脱身了,只能用特殊方式,她咬了咬牙,暗暗下了狠心,小声但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地道,“那个……我……我来了葵水,肚子疼……不好意思劳烦别人……”

    几位公子从来没见过这般大胆敢将葵水说出来告知的女子,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耽,目瞪口呆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脸羞得通红,细若蚊蝇地道,“几位公子,事实就是如此,我能去抓药了吗?”

    程铭和宋方立即让开了路,连连呆呆地道,“能,能,听音姑娘……慢走!”

    秦倾毕竟比这些公子们的年岁还小,顿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见程铭、宋方让开了路,也立即从谢芳华面前跳开躲去了一边。

    王芜和郑译这是第二次见到秦铮身边的听音姑娘,不是很熟悉,此时只觉得这姑娘实在大胆,怪不得让秦铮喜欢捧在手心里,依照秦铮的性情,就喜欢特别的女子。也连忙让开了路。

    唯一没躲开的就剩下谢墨含和李沐清。

    谢墨含想着妹妹真是来葵水了?没有福婶在跟前伺候,英亲王府的落梅居又没有婢女,果然是不方便。顿时心疼起她来。

    李沐清则是根本就不相信谢芳华来葵水,看着她的模样,想着她连葵水都拿出来当借口了,这是又什么了不得的急事儿要去办?

    “谢世子,李公子,劳烦让一下!”谢芳华看向依然堵着路的二人,低声开口。

    谢墨含立即醒过神,让开了路。

    李沐清深深地看了谢芳华一眼,笑了笑,温和地道,“听音姑娘只一个人出来的吗?看你气色极其不好,这样吧!我送你去买药,然后再将你送回去。否则如今天色晚了,万一你出什么事情的话,秦铮兄怕是会杀人。”

    谢芳华眉心跳了跳,立即拒绝,“多谢李公子的好意,我多少还是有些防身术的,况且如今天色还亮着,我买了药就回府,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沐清摇摇头,看向一旁的谢墨含,“子归兄,你说是吗?她一个女儿家,实在该小心一些。不明白秦铮兄怎么放心让她自己出来?”

    谢墨含一心只觉得心疼妹妹,闻言点点头。

    谢芳华无奈地看着她的哥哥,伸手揉揉额头,“李公子,真的不需要。”

    “我与秦铮兄相交一场,若是燕亭在,他也不放心你这般一个人天色晚了还出来抓药。可惜他如今不在,我们既然遇到了你,总要有一个人平安将你送回府。”李沐清执着地道。

    谢芳华有些无语,李沐清太过聪明,跟这样的人恐怕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不错,就让沐清兄送你去吧!”程铭摆摆手。

    “沐清兄,我们先去来福楼,你快点儿回来。”宋方也立即道。

    李沐清点点头,温和地对众人道,“你们不必等我了,我将听音姑娘送去英亲王府,若是天色晚了,就改日再与你们喝酒,不去扫你们的兴了。也或许秦铮兄留我在落梅居闲聊一番,就去不了了。”

    “也好!”王芜笑着拍拍李沐清的肩膀,低声道,“沐清兄,你寻常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啊!如今怎么遇到这听音姑娘便与以前不一样了?难道你也对她……”

    “我前几日得罪了秦铮兄!因为我妹妹,你们知道的。”李沐清滴水不漏地道。

    王芜恍然,放开他,“今日我请客,你若是喝不上,我可不给你补回来。”

    “过两日我请!”李沐清笑着道。

    “那咱们走吧!”王芜招呼郑译、谢墨含、八皇子等人一声,抬步向来福楼走去。

    谢墨含落后半步,看了李沐清一眼,李沐清对他点点头,她又看向谢芳华,谢芳华无奈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谢墨含也后知后觉地觉得似乎坏了妹妹的事儿,但事已至此,只能作罢,抬步跟着众人离开了。

    众人走远,谢芳华沉下脸,看着李沐清,冷清地道,“李公子,我要出京城,难道你也要跟我去?”

    “秦铮兄呢?你又是怎么避开他出了英亲王府的?你就不怕他再恼?”李沐清答非所问。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人太聪明,实在是让人苦恼,头疼地道,“他受伤了,我给他服了昏睡的药,最少要两日醒。在他醒来之前,我已经回去了。”

    李沐清笑了笑,“出城去哪里?”

    谢芳华有些不耐,抬起头,提醒他,“李公子,这是我的私事儿,我想没必要告诉你。”

    “可是真不巧,你的私事儿被我遇到了。”李沐清笑着道。

    谢芳华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认真地道,“李公子,这件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插手。否则右相府的清流门第也会因此被玷污,更也许会让你受到牵扯。”

    “右相府没有那么清贵,我和我爹不太一样,不怎么怕受到牵扯。”李沐清对她道。

    谢芳华挑眉,“这么说,你是要跟我去了?”

    李沐清点点头,向走远了的谢墨含等人看了一眼,“这么些人都知道我要送你回府,若是不平安地真将你送回英亲王府的话,你若是真出点儿什么事情的话,以后我怕是洗不清了。”

    谢芳华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去清河崔氏。”

    李沐清一怔,“清河崔氏?”

    谢芳华点点头,“快马加鞭,也要明日早上才能赶到清河崔氏。李公子,你确定你这贵体也要跟着我奔波操劳吗?”

    李沐清思索了一下,笑着温和无谓地道,“似乎是可以的。”

    谢芳华见他打定主意要跟着,也不想再浪费口舌耽搁,点点头,抬步向城门口走去。

    李沐清含笑抬步跟上她。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南城门。

    过了大年初一,城门白日里便开放了,百姓们有的亲戚住在城里,有的亲戚住在城外,来往穿梭拜年,傍晚十分,进城出城的人流尤其多。

    李沐清和谢芳华不受任何阻拦地出了城。

    走出城外五里,在一处亭子边的柱子上栓了一匹马,谢芳华走上近前,伸手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对李沐清道,“李公子,只有一匹马,你若是要跟着,恐怕得自己另想办法了。”

    “好说!”李沐清温和含笑地点点头。

    谢芳华双腿一夹马腹,也不等他,身下坐骑风一般地奔了出去。

    李沐清见谢芳华走了,拇指和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口哨,口哨响过后不久,一名侍从牵着一匹马来到了李沐清的身边。

    “公子,您要出京城?”那人低声问。

    李沐清点点头,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那人看着他,提醒道,“相爷说明日早上要和您……”

    “告诉父亲,就说我有事儿要出城一趟,两日后回来。”李沐清拦住他的话,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骏马追随着谢芳华离开的方向而去。

    谢芳华的马术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李沐清的马术也不差。

    所以,大约一前一后走到入夜的十分,来到下一座城池时,谢芳华等候排查在过城门的时候,李沐清追上了她。

    谢芳华回头看了李沐清一眼,没说话。

    李沐清对谢芳华笑了笑,温声道,“如今入夜了,这一座城池距离下一座城池还有百里,若是我们不在这里用晚饭的话,恐怕到下一座城池的时候要饿肚子。”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交了通关文书,进了城。

    在一处不太奢华的门面前,谢芳华往里面扫了一眼,只见里面人多热闹,想必饭菜比较好吃。栓了马缰绳,打算走进去。

    李沐清立即伸手拉住她,低声道,“这个产业是英亲王府的。”

    谢芳华立即顿住脚步,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门面,她对谢氏的经济脉络刚有了解,自然对京城其它府邸经营的门面不太了解。没想到这处门面是英亲王府的产业。

    看来有必要回头让轻歌查查京中各大府邸都有哪些产业了。

    “那一处门面是我家的,我们去那里吧!它的招牌菜是桂花鱼。”李沐清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一处相当的门面道。

    “好!”谢芳华颔首。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那处门面处。

    栓了马缰绳,二人进了门口,店小二迎了出来,见到李沐清一愣,连忙恭敬地见礼,“公子,您……怎么来了?”

    “路过!”李沐清道。

    “您请楼上雅间!”店小二打量了他身边的谢芳华一眼,连忙激灵地带路。

    李沐清缓步上了楼。

    谢芳华跟在李沐清身后也上了楼。

    二人进了雅间坐定,店小二立即询问,“公子,您想吃什么?还是老规矩?”

    “依照老规矩,另外多加一份桂花鱼。”李沐清道。

    店小二一怔,“你吃桂花鱼不是容易起疹子吗?”

    “她吃!”李沐清笑着指指身边的谢芳华,摆摆手,温和地道,“去吧!快一些!稍后用完晚饭我们还要赶路。”

    店小二闻言了然,连忙应声,匆匆出了房门。

    谢芳华打量这家门面陈设,想着原来清贵门第的右相府也有这样富华的产业,果然是不能太看表象。清贵门第未必不富贵。

    李沐清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笑了笑,“右相府怎么说也是累计几代了,总要有些家底。清贵只是相对来说。况且,我爹喜欢清贵,我不怎么喜欢。”

    谢芳华点点头,想起谢氏,相比较来说,右相府的确清贵多了。李沐清自然同右相不同。

    不多时,店小二便端上来了四菜一汤,一壶酒。其中有一盘是桂花鱼,他直接放在了谢芳华的面前。然后道了句,“公子,这位姑娘,您二人慢用。”便退了下去。

    “吃吧!”李沐清递给谢芳华筷子。

    谢芳华点点头,接过筷子。

    李沐清拿着酒壶满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谢芳华,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谢芳华抬头看他。

    李沐清温声道,“如今还没到立春的时候,看着天气是有些暖了,但是还是有些冷。我们要骑马赶夜路,为了驱寒,多少喝一杯。”

    谢芳华“嗯”了一声。

    李沐清不再说话。

    二人安静地吃着饭菜。

    半顿饭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这间雅间是靠窗的位置,将临街的所有情形都能一眼揽收在目。是以,楼下的吵闹声听得清楚,也会看得清楚。

    二人同时偏头看向窗外。

    只见楼下来了一群护卫队,大约三十多人,簇拥着两名女子,两名女子容色娇媚,身穿骑装,身段玲珑,即便是此时已经入夜,在门口灯火下也尤其醒目。

    这两个女子谢芳华正巧认识,李沐清也认识。

    一个是永康侯府的小郡主燕岚,一个是范阳卢氏的卢雪妍。

    谢芳华眸光探寻了一圈,便收回了视线,想着燕岚和卢雪妍大过年的不在京城而出现在此地,怕是也如永康侯府派出去的多方人马一样,出来查找拦截燕亭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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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夫妻

    李沐清看了两眼,也收回视线。

    二人继续安静用饭。

    楼下依旧热闹哄哄,争执得不可开交。

    谢芳华并没有心思理会燕岚卢雪妍带着这些护卫在这一处门面前和掌柜的争执什么,只是想着,依照时间算来,除夕那日午时燕亭离开京城,言宸帮助他避开永康侯府追查的人马,如今已经初三日夜,三日三夜来,就算前往漠北的路难走,他们怎么也走出一千多里地了。

    李沐清见谢芳华若有所思,并不打扰她,帮她夹了两块鱼肉放在碟子里。

    谢芳华抬头看了李沐清一眼,没说话。

    李沐清对她温和地笑笑。

    不多时,楼下的声音愈发激烈,似乎有要打起来的势头,李沐清蹙了蹙眉,见谢芳华放下了筷子,他温声道,“不吃了?”

    谢芳华点点头,“不吃了!”

    李沐清也放下了筷子,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谢芳华,一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谢芳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次看向窗外。

    李沐清也看向窗外,只见早先只是争执,此时已经有了剑拔弩张之势,他将手放在桌案上叩了叩,对外面喊,“来人!”

    一个店小二立即跑了进来,“公子!”

    “楼下是怎么回事儿?”李沐清问。

    那店小二撇撇嘴,不满地道,“回公子,外面的人是永康侯府的小郡主和范阳卢氏的小姐,没有提前派人来咱们留香园预留落宿和席面。如今突然来了,说要包下咱们整个门面的所有客房。可是我们留香园已经客满了,难道要将客人都赶走吗?那以后还怎么做生意了?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千金小姐。”

    “包下整个留香园?”李沐清看着他。

    “是!”店小二点头。

    李沐清思索片刻,问道,“若是包下整个留香园的话多少银两?”

    店小二一愣,连忙回话,“要两千两银子,可是不是银子的事儿,已经客满了啊……”

    “你出去告诉掌柜的,就说我说了,若是燕小郡主可以拿一万两银子的话,那么就将留香园包给他一日。”李沐清放下茶盏,吩咐到。

    店小二闻言立即睁大眼睛,紧张地道,“公子,那咱们那些客人……”

    “将包下留香园的所有银两,以五倍的方式退还给客人,请客人换个地方。”李沐清继续到,“没有谁会拒绝五倍的银两可拿,这个小城虽小,但是临时找个客栈落宿也是有地方的。不至于出了咱们留香园就会落宿街头。若是有客人实在不愿意走,不愿意拿五倍银的话,就安排到留香园后院我的私宅里。”

    店小二踌躇地道,“公子,一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燕小郡主会愿意拿吗?”

    李沐清笑笑,“永康侯府虽然日渐没落,但是这个钱还是小钱,不想争执一番还让人为了一万两银子看扁的话,她会拿的。若是不拿,那么就请她另换个地方。”

    “是,小的这就下去!”店小二得了命令,“嗖”地转身跑了下去。

    谢芳华瞥了李沐清一眼,向来温和外表无害的谦谦君子,若是谁认为他好欺负,就错了。

    李沐清含笑看了谢芳华一眼,揉揉额头,“听音姑娘,若是你,我定然是不欺负的。”

    谢芳华忍不住笑了一声,放下茶盏,站起身,“多谢李公子赏我一分脸面。”话落,她转身向外走去。

    李沐清也随即站起身,在她身后道,“此时下去,定然会与她们打个照面,不避开吗?”

    谢芳华伸手指了指楼下栓着的两匹马,正巧被燕岚那群护卫包围,她挑眉,“避得开?我倒是无所谓,若是李公子不想被她们知道这里是你右相府的产业的话,可以避开。”话落,出了房门。

    她虽然此时身份特别,但是对于燕岚来说,她还不够她因为她的身份而费力躲藏避开。

    李沐清笑着摇摇头,“我是觉得依照她对秦铮兄上心的情形来看,见过你的模样,此时你出去,势必要与她碰上,被她好奇盘问一番,届时被秦铮兄或者京城有心人知道你与我一起出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既然你不怕,我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你说我不是听音,只不过长得相似不就行了。”谢芳华不以为意,快步下了楼。

    李沐清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也跟随她下了楼。

    二人来到楼下的时候,掌柜的正按照李沐清的吩咐和燕岚讲条件。燕岚脸色铁青,但已经不复早先的剑拔弩张,显然不想让人看不起,只能同意了。

    卢雪妍一直站在燕岚旁边,对于燕岚非要住这家门面的作为不阻止也不跟着争执,她的脸色分外不好,想来燕亭无论如何也不娶她,而且还因此弃了永康侯府离家出走,让她这个范阳卢氏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女分外颓败和惹人笑话。

    燕岚递给掌柜的一万两银票,掌柜的接过,清点之后,对燕岚和卢雪莹道了句,“二位小姐稍等,小老儿去清理客人。”话落,转身进了酒楼,迎面碰到谢芳华和李沐清出来,连忙恭敬地询问,“您……现在就要离开?”

    李沐清点点头,对掌柜的摆摆手。

    掌柜的意会,进了楼内。

    燕岚一眼便看到了从楼内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谢芳华和李沐清,她顿时睁大眼睛,看着谢芳华,有些不敢置信,“听音?李沐清?”

    谢芳华看了燕岚一眼,不理会,径自绕过她去牵马。

    李沐清温和地笑着招呼,“燕小郡主,好巧!”

    燕岚眼看着谢芳华从她身边走过,回头看她,只见不远处的柱子旁栓了两匹马,她正在解缰绳,她立即转回头,问李沐清,“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她?铮哥哥呢?”

    李沐清看着她,认真地道,“小郡主,你怕是认错人了,她不是秦铮兄的婢女听音,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燕岚一怔,不太相信,“她……长得和听音一样!”

    “这个世界上相像的人总是很多,而且如今天色黑了,你看着她们相像而已,但其实五官有很大不同的。”李沐清否认地摇摇头。

    “这样吗?”燕岚再度去看谢芳华,见她已经解开了马缰,翻身上马,片刻不逗留,也不等李沐清,催马离开,不多时,只留了一个背影,她疑惑地收回视线,问李沐清,“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些事情要处理,燕小郡主知道的,我爹只管做好官,不管右相府的产业。右相府所有产业都是我在打点。离京城很远的一处产业出了点儿麻烦,我过去看看。”李沐清无奈地道。

    燕岚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家闺秀,尤其是自小缠在他哥哥燕亭身边,为了多了解些秦铮的事情,所以,和燕亭交好的这些各府公子哥们的事情她都知道几分。右相门风清贵,不屑银钱污秽,但是这位李公子却不是,不仅聪颖好学,而且也有经商天赋。若是他的产业出了些麻烦,他大年初三离京也不稀奇,遂点点头,问道,“李公子,我哥哥与你交好,你可知道他如今的下落?”

    李沐清摇摇头,叹了口气,“燕亭兄早就有离家的想法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他既然下定决心离开,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连我们兄弟几个都瞒了他的行踪。”

    燕岚有些苦闷,“家里的祖母和我父母虽然……”她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了一旁的卢雪妍,立即改了话,“但漠北多么遥远,据说环境极为恶劣,时常有狼群野兽出没,他好好富贵的日子不过,竟然……”说着有些气怒,“都怪那个忠勇侯府的谢芳华!若不是她,我哥哥也不至于离家出走。”

    李沐清眸光闪了闪,不接她的话,笑着告辞,“燕小郡主,你和卢小姐这两日找燕亭兄想必很是辛苦,赶快去里面休息吧!我还要赶路,告辞了。”

    燕岚点点头,让开路。

    李沐清走到柱子旁,解下马缰绳,翻身上马,对燕岚和卢雪妍拱了拱手,催马离开。

    不多时,马蹄声走远,李沐清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中。

    燕岚收回视线,嘀咕道,“是我看错了吗?世界上真有两个特别相像的人?她真的不是铮哥哥身边的婢女听音?”

    身边无人说话回答她的话。

    留香园的掌柜的从里面走出来,笑着招呼燕岚,“燕小郡主,里面的人都愿意腾出地方,您带着人进去休息吧!”

    燕岚的确是累了,点点头,对身边招呼,“妍姐姐,我们进去吧!”

    卢雪妍没有说话。

    燕岚走了两步,没见卢雪妍跟上她,疑惑地回头,见她看着长街尽头的暮色神色不明,她纳闷地喊了一声,“妍姐姐,你在看什么?”

    卢雪妍惊醒,收回视线,连忙摇摇头,温婉地笑着道,“没看什么。刚刚离开的那两个人……”她想说什么,顿了顿,问道,“你认识?”

    燕岚点点头,据实以告,“那个男子是我哥哥的好友,右相府的公子李沐清。那个女子我不认识,怕是认错人了。”

    卢雪妍看着她,有些好奇,“那位就是右相府的李公子?传说京中几位贵府的公子里面,论温文尔雅、君子之风的话,非李公子莫属了。”

    “就是他!”燕岚点点头。

    “的确是有君子之风,言谈话语让人舒服。”卢雪妍道。

    燕岚认真地看了卢雪妍一眼,对她道,“妍姐姐,你不是对李沐清一见倾心了吧?”

    卢雪妍闻言吓了一跳,立即反驳,“怎么会……”

    燕岚扁扁嘴,对她道,“若是会也没什么,我也不笑话你。我哥哥如今走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回来,就算找回来了。你们家怕是也被我哥哥的态度惹恼了,不见准再同意将你嫁给他。这门亲事儿怕是结不成了。”

    卢雪妍抿起嘴角,垂下头,低声道,“你哥哥只是看不上我,倒也没错。”

    “若不是他很早之前就看上了忠勇侯府的谢芳华,除了她,其余女子在他眼里都不是女人外,怎么会看不上你?”燕岚恨恨地道,“我就不明白谢芳华哪里好了?病病殃殃,连参加个宫宴都没等到开席就犯病回府了,那副德行,竟然得我哥哥念了多年,为她离家出走。更甚至竟然让铮哥哥不惜得罪皇上也要娶她。”

    卢雪妍看着她,“那日忠勇侯府的谢芳华我也见了,虽然病病殃殃,但的确与众不同。”

    燕岚哼笑一声,“她哪里与众不同了?不过就是穿了一件谁也穿不起的火狐披风,被谢氏的泼天富贵给栽培养育的,就是笼子里的金丝雀,穿戴的好看罢了!只知忠勇侯府荣华富贵,不知道忠勇侯府头上早已经悬的剑柄!等哪一日皇上满门抄斩了忠勇侯府,她就不会再得意了,仗着自己比宫里皇后公主们还尊贵的身份居高临下看人眼底了。”

    卢雪妍一惊,连忙捂住燕岚的嘴,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岚妹妹,这话我们知道就行了,可不能在外面乱说。万一被传了出去,会惹祸的。”

    燕岚立即住了嘴,拿开卢雪妍的手,看了她一眼,“怕什么?多少人都心里明白的事儿。还怕被说?”虽然如此说,但是声音到底是低了很多。

    卢雪妍虽然刚从范阳进京城没多久,但对京中各府邸的关系和各人物之间的纠葛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对于燕岚喜欢秦铮,而秦铮又和谢芳华被圣旨赐了婚,另外燕亭也喜欢谢芳华,因她离家出走,这才让燕岚更加对谢芳华不满含恨。所以,知道她的心思,见她听劝地不再大声说此事,便顺着她点点头。

    “走吧!我们进去!”燕岚想起秦铮,心头一阵烦闷。

    卢雪妍跟着燕岚往酒楼里面走,到门口时,她忽然问,“刚刚那个女子,你说认错人了?你将她认错谁了?”

    “妍姐姐,我刚刚说你对右相府的李沐清一见倾心,你还不承认。我们刚才说话时可是都说了那女人的名字了。你却都没听进耳里去,一定是一直看着李公子来吧?才没注意我们说什么。”燕岚忽然揶揄地看了卢雪妍一眼,见她脸色泛起红晕,她心情忽然好了点儿,说道,“那个女人长得和铮哥哥身边一个多月前新收的一个婢女听音很像,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但是李公子说不是一个人。只是他的朋友。”

    “铮二公子新收的婢女吗?”卢雪妍没见过听音,疑惑地道,“世界上真有长得很相像的两个人?但她若是铮二公子的婢女的话,怎么会和李公子是朋友?”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要知道,铮哥哥很宝贝疼宠他新收的那个婢女,年前狩猎,卢雪莹就因为说了她几句话,惹恼了铮哥哥,铮哥哥一怒之下就将她推给他向来不和的大哥为妻了。而且还让英亲王妃联合了很多夫人做媒促成了此事,连皇后都下了懿旨,皇上和英亲王当时都束手无策,只能促成了此事。所以啊,我觉得我也是认错人了。铮哥哥怎么能让她和别的男子跑出来外地?再说世界上的确是有很多相像的人,一母双生那些人不都是长得一样吗?”

    卢雪妍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燕岚打消了疑虑,不再说话。

    二人一起进了留香园。

    谢芳华自然不会理会燕岚和卢雪妍在她离开后私下说些什么,她只一心赶路,出了城门后,快马加鞭。

    李沐清想着如此天幕漆黑,夜晚夜色浓郁,伸手不见五指,多少女子夜晚都不敢走夜路,就算走夜路,也如燕岚和卢雪妍一般身后跟随很多护卫,可是偏偏,走在前面的那个女子丝毫不怕,短短的功夫,她先走了一步,就将他甩得没影了。不由摇头,同时催马快追。

    深夜时分,来到了下一个城池。

    谢芳华递了通关文碟,守城的士兵多看了她几眼,到底还是因她特殊的令牌放了行。

    李沐清总算是在这空档追上了谢芳华,他身下的宝马已经是汗水淋淋,而他也是满头大汗,相反,谢芳华和她骑的马却是只出了些微薄的汗水,更显精神抖擞。

    李沐清讶异,温声询问,“同样是一段路程,我竟奇怪了,你是怎么做到让人马不累的?”

    谢芳华闻言对他道,“李公子,你这是要让我教你马术?”

    李沐清眨了一下眼睛,“确实有这个想法。”

    “那你得先拜师!”谢芳华转回头没什么情绪地道。

    李沐清沉默了一下,莞尔一笑,“我是想学马术,但是不想拜你为师。”

    谢芳华耸耸肩,“那就算了!你就在后面慢慢地追吧!”话落,提醒他,“不过我要提醒你,你的马顶多再跑百里,就受不住了。这里到清河还有最少两百里,你自己看着办吧!”话落,她催马走远。

    李沐清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抿了抿唇,伸手入怀,放出了一枚信号弹。

    不多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李沐清的身边,“公子!”

    “给我换一匹马!”李沐清吩咐道。

    那人看了大汗淋漓的马一眼,点点头,退了下去。

    李沐清等了片刻,不多时,那黑衣人牵了一匹马来到他面前,他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沿着谢芳华离开的方向尾随而去。

    寅时一刻,二人一先一后来到了清河。

    城门口,谢芳华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李沐清,扫了一眼他已经换了的马,对他又认识了几分。右相虽然秉持文士之风,但到底李沐清与他爹不同,怕是整个南秦的各个城池,李公子都有他自己的势力。

    李沐清对谢芳华笑了笑,抹了抹额头的汗道,“很久未曾赛马了,这一回来清河,可谓是过了瘾。”

    谢芳华不说话,见城门打开,她松开马缰绳,对马儿道,“去城外找草吃,顺便等着我。”话落,只身进了城。

    李沐清怔了一下,也有样学样地松开了马缰绳,对他的马道,“马儿,你跟着它。”话落,也跟随谢芳华身后进了城。

    谢芳华瞅了李沐清一眼,没说话。

    李沐清对她笑了笑。

    守门的士兵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

    此时正是黎明前夕,城内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店面未曾营生,商旅小贩也未有人走动。除了城内巡夜打更的人外,整个城里分外安静。

    谢芳华走到一处背街处,对李沐清道,“我要去崔氏!你也跟去?”

    李沐清无奈地看着她,“我说听音姑娘,我这大老远地一路骑马随你而来,自然要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与你相互有个照应,也好将你平安护送回京,有个交代。”

    谢芳华看着他,“你知道我要去崔氏做什么吗?”

    李沐清摇摇头。

    “清河崔氏嫡出一脉,二老爷家的小儿子染了血毒,我去给他治病。”谢芳华道。

    李沐清显然是早就做好的心里准备,闻言到是不曾惊异,只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道,“据说中了血毒者无解。你能治得了血毒?”

    “总要试试。”谢芳华看向崔氏所住的一条街,漫不经心地道。

    李沐清笑了笑,“现在就去?那就走吧!”

    谢芳华偏头看着他,眸光神色难辨,语调平缓却是有些冷冽清冷,“清河向来被皇室看重,历代皇后王妃大多出在清河崔氏,与皇室牵扯甚深,二老爷续娶的夫人的母族是当今皇上已亡的亲母族妹。此番要救的人,也就是她的小儿子。换句话说,破解血毒之法,皇上也很想得到。但是我还不想被皇上知道我能解血毒。所以……”

    “所以,我必须守口如瓶!而且不能让清河崔氏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李沐清接过话,看着谢芳华,眸光轻闪,“我们需要易容?而且还必须要悄无声息地去,悄无声息地离开,全身而退?”

    谢芳华笑了笑,“李公子聪明!”

    李沐清失笑,“难得你夸我!没问题!易容术我虽然不精通,但也是会些。”话落,她看着谢芳华,“或者,你易容术若是精通的话,帮我易容吧!”

    谢芳华认真地看着李沐清,没说话。

    “我爹可能对皇室忠心,但我未必,你该相信我。”李沐清看着她道,“从除夕夜晚,我帮你拿了那本皇上也要的《心经》,也算是欺君之罪了。所以,你到无需顾忌。”

    “我不明白李公子为何要帮我!”谢芳华看向漆黑的天幕。

    李沐清斟酌了一下,褪去温和,鲜有的清然,“大约是日子太无聊了,想做些什么。你做的事情正巧都有趣,我便跟着做了。到不为别的,你无需有负担和想法。”

    “日子太无聊了?”谢芳华收回视线,谢云继也说日子太无聊,他们果然都是富贵舒坦的日子过久了,想过不舒坦的日子吗?她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听我的。”

    “好!”李沐清颔首。

    谢芳华背转过身子,对着墙壁,在黑暗的阴影下,从怀中掏出东西,在脸上头上一阵忙活,她的动作极快,又是背着身子在阴影下,所以,李沐清只能看到她的手在动,却看不到她做什么,有些好奇,但又觉得很有意思。

    不多时,谢芳华住了手,脱了外衣,转回头。

    李沐清虽然自诩镇定沉稳,但看到她在他眼前扎眼就由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换成了一个年老迈迈的老丈的模样,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过来,我帮你!”谢芳华对他招手。

    李沐清回过神,仔细地看了她片刻,他自诩聪明,但也寻不到丝毫破绽,他不由敬佩,走近了些,唏嘘道,“你若是不开口说话,我还真以为你不是我认识的听音姑娘了。”

    谢芳华不答话,开始给他易容。

    李沐清静静地站着,只感觉一双纤柔的手在他脸上贴了一层薄薄的东西,那东西纤薄得让人想到某种东西,顿时蹙眉问,“你用的是不是人的……”

    “不是,蚕丝做的而已。”谢芳华道。

    李沐清轻舒了一口气,“不是就好!否则我估计几天吃不下饭。”

    谢芳华嗤笑了一声,“李公子的手里应该不是从来没死过人吧?还怕这个?”

    李沐清顿了一下,“那是不同的。”

    谢芳华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谢芳华将李沐清收拾妥当,对他道,“手拿出来!”

    李沐清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将手伸出递给她。

    谢芳华给他的手也带了两个丝薄的膜,眨眼间,一双漂亮的手就变成了一双枯槁的手。

    李沐清嘴角抽了抽,见她帮他做完一切放开他,也将自己的手易容一番弄成枯槁的模样,他盯着她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自己,以他的聪明,虽然没有镜子,但是也发现了特别之处,就是她将自己易容成了一个老丈,将他易容成了一个老婆婆。他忍不住道,“我们……这是什么关系?”

    谢芳华做完一切,见再无破绽,向崔氏走去,一边走一边道,“隐世的老夫老妻!”

    李沐清身子猛地僵住。

    “有问题吗?”谢芳华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是有问题的话,你可以不跟着我去。”

    “自然……没问题!”李沐清摇摇头。

    谢芳华转回身继续走。

    李沐清沉默半响,挪动脚步跟在了她的身后。

    走了两条街,来到一处绵延足足有一里地的府宅院落后门,谢芳华前后左右看了一眼,从怀中掏出攀墙锁,轻松地上了墙,转眼便跳进了宅院。

    在她进入宅院后,攀墙锁从里面扔了出来。

    李沐清立即接过攀墙锁,轻松地上了高墙,也跳进了院落。

    谢芳华选择的这一处落脚之处正巧有一棵树木,二人落地之后,站在了树下,本就天幕昏暗,又因为树荫遮掩,所以,又因为动作轻巧,似乎没惊动府中的护院。

    谢芳华站在树下,静静地观察这一处宅院,猜测哪个是主院。

    李沐清低声道,“清河崔氏我以前来过一次,我知道主院在哪里。”

    谢芳华偏头看他。

    “我虽然没来过二老爷的院落,但是去过清河崔氏族长的院落。清河崔氏是几百年的望族。每房每院按照最初的设定,都是相同的。”李沐清解释。

    “那你带路!先去找二老爷!”谢芳华低声道。

    李沐清点头,当先向一处院落悄悄走去。

    谢芳华跟在李沐清身后。对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有谁能知道右相府的李公子除了文武全才外,竟然还懂得夜行探路之事?比起平民家的孩子来说,富贵家的孩子其实才更不容易。

    清河崔氏,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府中的护院自然是不少的,而且私自暗中养了府兵。所以,自然也堪比京城各大府邸的府宅,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幸好李沐清和谢芳华武功都极好,显然都是夜行之能手,所以,很轻松地避开了府兵,来到了二老爷的主院。

    主院分外安静。

    李沐清在院外停住脚步,看向谢芳华。

    “你在这里等着!”谢芳华对他低声嘱咐了一句,越过她,进了院子,很快便来到了门口,从怀中拿出一根簪子,轻轻一跳,门栓被挑开,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李沐清见谢芳华如此轻易地便打开了门锁,摇了摇头,似敬佩,又似叹息。

    主屋的大床上睡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幸好是冬日,盖得算严实。

    谢芳华来到床前,挑开帘帐,伸手快速地点了那女子的穴道。

    “谁?”那男子忽然醒来,只见眼前一抹黑影,顿时惊得低喝了一声。

    “二老爷,老夫是受人之邀,前来给你的小公子解血毒的。”谢芳华立即转换成苍老的声音,“你可还记得和谢世子立的约?别惊动了别人!”

    那二老爷本来要喊叫人,闻言顿时哑口,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芳华,“你……不是三日吗?我入夜才到家,你……这么快?”

    谢芳华点点头。

    “你……你怎么救?”二老爷坐起身。

    “老夫自有办法,只要你配合就行!”谢芳华道。

    “怎么配合?”二老爷颤抖着问。

    “有三点!第一,我需要一间暗室;第二,除了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这件事情;第三,按照约定所说,哪怕你死了,这件事情也不能透露丝毫。否则,你清楚后果。”谢芳华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警告道,“我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你的家宅,你的房间,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你。当然,杀你太容易了,主要是可以杀你家宅一门。”

    “我信!”二老爷连忙道。

    “你最好信!”谢芳华背转过身子,走出里屋,隔着门口的帘幕道,“你快些起身准备。老夫的时间有限,只一日,没那么多时间耗在你这里。”

    “你既然是谢世子派来的,凭借谢氏和忠勇侯府,我自然不敢不信。你放心,只要能救活我的儿子,我是文人,最讲究信诺。”二老爷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快速地穿衣。

    谢芳华不再说话,等着他。

    不多时,二老爷穿戴妥当,看了一眼里侧她的夫人,担忧地道,“你将她怎么了?”

    谢芳华重新走回到床前,从怀中掏出一颗药,掰开二夫人的嘴,给她塞了进去,二老爷想要阻止,她道,“只不过是昏睡的药,让她可以睡一日一夜。你的夫人太碍事儿,等我治好你的儿子,她自然也就醒来了。”

    二老爷闻言点点头。

    “走吧!你带路!”谢芳华道。

    “我的书房里有一间暗室!”二老爷走到门口,伸手向一处地方一指,低声道,“那里就是我的书房,你先过去,我这就去悄悄去带犬子送到书房的暗室里。”

    谢芳华颔首,出了房门,对守在门口的李沐清示意,李沐清看了二老爷一眼,跟着谢芳华向书房走去。

    二老爷自然也看到了李沐清,他定了定神,仔细地打量了二人一眼,见二人装扮显然就是一对老夫妻,虽然老迈,但是走起路来轻巧无声无息,显然是武功高绝。南秦历代帝王崇文尚武,文武兼备,举国民风也是如此。江湖上时常会出现一些能人异士,武功高绝隐世之人颇多。依照忠勇侯府的势力来说,请来这样的两个人来解血毒,他自然丝毫不稀奇。

    眼看那二人轻巧地避开府卫,去了他的书房,他立即向他小儿子的院落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他小儿子的院落,推开门走了进去,惊醒了看夜的人,只听那人立即出声喝问,“谁?”

    二老爷一怔,看清守夜的人,顿时蹙眉,“意芝?你怎么在这里?”

    “父亲?”那人一愣,看着二老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二老爷刚要回答,想起谢芳华的告诫,立即反问,“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放心弟弟,怕下人照顾不好,便自己在这里守着了。”崔意道。

    二老爷闻言缓和了神色,有些感动地拍拍崔意的肩膀,对他摆摆手,“你弟弟会好的,你去睡吧!”话落,他走到床前,见小儿子昏昏沉沉瘦成皮包骨的模样,几乎落泪,停留半响,伸手扶起他,放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父亲?您背弟弟要去哪里?”崔意芝并没有离开,见二老爷如此动作,立即询问。

    “你别问了,快去睡,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二老爷对他命令。

    “父亲,我既然碰到了,怎么能当做不知道?”崔意芝不赞同地看着二老爷,“您从昨日深夜回来就怪怪的,说弟弟会好的,会有人来救他,是不是救他的人来了?”

    “让你别问就别问了,听话!这件事情不是你能过问的。”二老爷瞪了他一眼,见他垂下头,他缓和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意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别看爹日日捧着书本,被人称作书呆子,但是有些事情,爹不是不懂,若是真不懂的话,也就不配做这清河崔氏的嫡子了。这件事你别插手了。你从现在起,好好地守在你弟弟这里,任何人来了,都不让探视。知道吗?”

    “我娘呢?”崔意芝抬起头,看着二老爷。

    “你娘睡着呢!我给她吃了昏睡的药,大约会睡一日夜。”二老爷道。

    “难道您连我娘也不相信?”崔意芝抿唇,语气有些质问的味道。

    二老爷脚步顿了一下,脊背有些许僵硬,沉默半响,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娘……权利心太重了。有些事情,爹不是不知道。”话落,他向门外走去,语气有些昏暗地道,“你向来很是聪明,相信你也不是不知道。”

    崔意芝本来还想说什么,闻言住了口。

    二老爷背着他的小儿子很快便出了房门。

    崔意芝在昏暗的房间站了片刻,来到床前,轻声开口,“来人!”

    “二公子!”外面一人应声出现,低低地应了一声。

    “咱们府中来了何人?”崔意芝看着窗外浓郁的夜幕询问。

    那人摇头,“回二公子,未曾见到有人来咱们府。”

    崔意芝眯了眯眼睛,“不可能!”

    那人沉默不语。

    “暗中去盯着,看我爹去了哪里,回来告诉我。”崔意芝吩咐。

    “是!”那人出了院落,跟随刚离开的二老爷而去。

    不多时,那人回来,低声禀告道,“回二公子,老爷带着三公子去了书房。的确如公子您所说,咱们府中是来了两个人,但是属下查探不到那两个人的任何消息,只远远看到了两个人影。武功显然很高,避开了咱们府中的所有府卫。属下怕被他们发现,没敢靠近。”

    “你没靠近是对的。”崔意芝站在窗前思索片刻,吩咐道,“将府中再安排多一倍的人手,尤其是密切注意书房和我爹的动向,另外在府外也安排人手,今日一日外加晚上一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来禀告我知晓。”

    “是!”那人垂首应声。

    崔意芝摆摆手,那人退了下去,他看着窗外,久久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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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解毒

    谢芳华和李沐清在书房内等了片刻,二老爷便背着他的小儿子来到了书房。

    “暗室在那里!”二老爷伸手指着书房璧角的一处暗格。

    李沐清看了二老爷一眼,走过去打开了暗格。

    随着暗格打开,一扇内门无声地从墙壁划开,里面果然是一间暗室。

    “将他交给我,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谢芳华对二老爷道。

    二老爷立即将孩子递给了谢芳华。

    谢芳华接过孩子,对李沐清道,“你守在外面。”

    “你……自己行吗?”李沐清不放心地看着谢芳华,他自然知道血毒,而且血毒无解。如今谢芳华说她能解了血毒,但到底如何解他自然不知道,不免忧心。

    谢芳华对他笑笑,“你放心,我对我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李沐清闻言顿时宽下心,“好,我在外面给你护法,你且安心治他。”

    谢芳华点点头,再不耽搁,带着那个孩子进了暗室。

    随着她进入,暗室的门立即关上,隔绝了内外。

    二老爷提着心等在外面,这间暗室的隔绝效果十分地好,等在外面的人丝毫感觉不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他等了半响,看向站在门口一脸看不出情绪的李沐清,试探地问,“这位……婆婆,您怎么称呼?”

    李沐清偏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二老爷一怔,随即想到问名姓人家自然是不会告诉的,连忙转移话题,“刚刚那位老丈进去治犬子,大约需要多久才能治好出来?”

    李沐清依然摇摇头。

    二老爷见此觉得大约问什么她也不会说的,便住了口,不再问。

    李沐清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二老爷却心念儿子,来回在书房里走动。

    书房安静,整个崔氏府宅亦是十分安静。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微亮,暗室里面自然毫无动静。

    谢氏府宅里的人都已经起床,下人们来回穿梭干活,府中渐渐有了热闹的气息。

    二老爷似乎也走得累了,也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清晨很快就过去,无人来书房打扰,一上午也十分安静。

    正午时分,书房外忽然跑来一人,似是府宅的管家,急匆匆地道,“老爷!出大事儿了!您快出来,京城来人了。是宫里的人。”

    二老爷腾地站起身,立即对外面问,“你说京城来人了?且是宫里的人?何人?”

    管家立即气喘吁吁地道,“是皇上派来的人,一队人马,奴才没敢询问来人身份。只见那些人都佩带着宫牌。有两个人身份腰间的玉佩是腾龙图案……”

    “佩带腾龙图案的玉佩一定是皇室中的皇子了!”二老爷面色顿时变了。

    “奴才猜测也是。那两个人极其年轻,定然不是王爷,一定是哪两位皇子了。”管家催促道,“您快去看看吧!如今人都在门口等着呢。”

    “好!”二老爷点头,不敢耽搁,立即伸手去打房门,忽然身后出来一只枯槁的手拦住了他的手,他一惊,这才想起书房内还有一个人,转头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对他张嘴,用口型无声地道,“紧闭府门,谁也不见。”

    二老爷大惊失色,“这怎么行?”

    “照我说的话做!”李沐清沉下脸色,强硬地道,“否则我现在就打开内室,让你儿子的尸体去一起与他们见面吧!”

    二老爷身子一软,“可是那是宫里来的人,若是连皇室的人来了都闭门不见,岂不是有罪?”

    “你应该问问他们可带有皇上的圣旨,若是没有圣旨的话,你就算闭门不见,也不至于有罪。”李沐清低声道,“顶多是个慢待和冒犯的错处。”

    “这……”二老爷看向门口,隔着书房的门对外面颤声问,“宫里来的人可说有皇上的圣旨?”

    管家一怔,“似乎没说!”

    二老爷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李沐清,焦虑紧张地道,“就算没有圣旨,我人不出去,他们等急了若是硬闯,这府里的府卫也是不敢拦阻啊。”

    李沐清冷静地思索片刻,对他询问,“这府里除了你,可还有别的人能主事?”话落,他见二老爷不解,补充道,“比如府中的二公子呢?”

    二老爷顿了片刻,哑声道,“你是说意芝?他如今在他弟弟的院子里留守呢。”

    李沐清闻言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说,你来这里给你的小儿子治病,他是知道的了?”

    二老爷连忙慌张地道,“是我去带小儿子来书房的时候,他在给弟弟守夜,遇到了。你放心,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该做的事情他不会做,不会透露出丝毫的,况且你们是无声无息进来的,他没与你们打照面,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可不要对他加害。”

    李沐清闻言笑了一声,“我们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但是二老爷若是管不好自己府中的事情,给我们造成了麻烦的话,我们倒不介意杀人。”话落,他见二老爷脸色刷白,收起凌厉,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就让崔意芝去应付他们。”

    二老爷闻言提着心紧张地道,“这……这万一他应付不来……”

    “你不是说他聪明吗?聪明总要用在关键时刻才能看出用处。”李沐清伸手,将二老爷的身子轻飘飘地甩回了他早先的座位上,“你就在这里与我一起等着,一步也不能离开。”

    二老爷惊吓自己一个大活人,竟然在这老婆婆轻飘飘的挥手下如小鸡一般。顿时面无土色,点点头,对外面颤着声音吩咐,“去告诉意芝这件事情,让他来处理。”

    “老爷,您没事儿吧?”管家感觉二老爷声音不对劲。

    “我没事儿,你快去!”二老爷稳住心神,对外面催促。

    管家大约是早先得了二老爷吩咐,知晓今日特殊,闻言不敢再耽搁,连忙去找崔意芝。

    管家离开后,书房再度安静下来。

    二老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李沐清也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

    大约过了两柱香时间,前方大门口传来热闹的人声,显然是大门打开,崔意芝迎了宫里来的人进府。

    二老爷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看向窗外,一会儿看向暗室,一会儿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神色不动,似乎睡着了。

    二老爷不敢打扰李沐清,竖起两只耳朵,听着人声向前厅的画堂而去,渐渐地变小,听不见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是崔意芝稳住了来人,应该是无大碍。

    安静中,太阳偏了响午。

    慢慢等待中,太阳即将落山。

    二老爷从来没有经历这样漫长的一日,在等待和焦虑以及不知道外面是何情况,宫里来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时,头发几乎一日间白了一半。

    天边只剩一点残阳的余晖照进书房时,崔意芝出现在了书房门口,轻且轻地对里面喊了一声,“父亲!”

    二老爷几乎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要开口回答,想起李沐清,连忙看向他。

    李沐清已经睁开了眼睛,自然知道崔意芝来了,对他点点头。

    二老爷哑着嗓子开口,“意……意芝,怎么样了?”

    崔意芝隔着书房的门窗看向里面,窗帘遮掩,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他的父亲沙哑的声音,他顿了一下,轻声道,“儿子是来告诉父亲,宫里来的人是八皇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带了一队皇上的宫廷禁卫军。”

    二老爷一怔,“管家不是说有两位皇子吗?怎么是英亲王府的大公子?”

    李沐清眸光眯了眯,他也微微讶异。

    “来的人的确是八皇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大公子腰间佩带的玉佩是宗室亲王子弟允许佩带的麒麟瑞兽,管家惊慌下,没看仔细,许是看错了。”崔意芝解释。

    二老爷点点头,立即问,“他们是来做什么?”

    “据说皇上昨日夜做梦,梦见了先母太后,便想起了吕氏母族。起身询问了几句吕氏当前状况,提到了母亲,得知了弟弟染了血毒的消息,当即便派了八皇子前来探望,念八皇子年岁还太小,便同时命了英亲王府的大公子随同前来。并且带来了宫中太医院的几名医术高绝的老太医。”崔意芝低声道,“儿子知晓父亲走不开,午时去门口将人迎接进了府。儿子念八皇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连夜赶路奔波,不曾休息用膳,便在府中招待休息了一番,如今……”顿了顿,他歉然地道,“如今儿子实在拖延不过了,英亲王府大公子强硬要求要赶快见到弟弟,好回宫去复旨。”

    二老爷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想着这种说法虽然合情合理,但太过合理天衣无缝的借口才是真正的不合理。皇上这些年来一直注意各方动向。尤其是几大世家大族的动向。前两日二老爷进京去英亲王府找英亲王妃要回听言之事,虽然没大肆声张,但皇上不可能没得到消息。而之后秦铮将听言以采纳聘礼送给了未婚妻,二老爷去忠勇侯府要人,且住了一夜。忠勇侯府便也牵扯了进来,二老爷头脚离开,皇上怎么能放松警惕没有动作?尤其牵连了他一直在意的忠勇侯府。所以,如今派了人来,一点儿也不稀奇。更何况又是关于血毒之事。

    三皇子、五皇子已经是成年皇子,四皇子流放去了漠北军营。如此牵扯了英亲王府、忠勇侯府、清河崔氏三方府邸的事情,皇上只要没决定立储君,就不会让三皇子、五皇子插手,最可能争权夺利的这三个人都要排除在外,以免导致各房势力因失去平衡而倾斜。所以,定然是思索之下,选中了八皇子秦倾。而秦铮又与忠勇侯府小姐有了婚约,自然要排除在外,所以,选了与秦铮对立不和的大公子秦浩随同而来。这样的话,来的这两个人,不牵扯这三方势力,可以万无一失地给皇上带回准确消息。

    “再拖延一会儿!”李沐清抿了抿唇,“快出来了!”

    二老爷点点头,对外面道,“想办法,再拖延一会儿!”

    “父亲,八皇子倒是没有太急促,但是英亲王府大公子似乎是发现了我们府内的不寻常,态度异常坚决。因自从他们进了府,只见到了我,没有见到您和娘亲以及弟弟。所以,若是再拖延下去,难保不搜查府邸。”崔意芝道。

    二老爷皱眉,对李沐清道,“实在不行,我……我出去再抵挡一阵子吧!”

    “他若是决心要立即见到你中了血毒的儿子,你出去也抵挡不住。”李沐清瞥了二老爷一眼,“不是我看低你,你这副样子,还不及你外面站着的儿子一半定力。”

    二老爷顿时颓败,“那……怎么办!”

    李沐清不说话,静静地想着办法,若是三皇子、五皇子或者任何人来了,拖延都可以做到。但是秦浩来了,崔意芝能拖延他到这个时候,整整半日,不得不说也是本事了。

    这里是英亲王妃的母族,秦浩若是争夺英亲王府那一份家产,势必要清除秦铮这个嫡子的障碍,如今秦铮因为忠勇侯府小姐得罪了皇上惹其震怒,秦浩聪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若是被他找到这里,撞见的话,他们能不能在他带着的一队宫廷禁卫军手下脱身……

    他正想着,暗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李沐清一惊,打断思绪,立即站起了身。

    谢芳华依然老丈装扮,一丝不苟,因脸部做了易容,从面色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只见她步履沉稳地走出来,先看了李沐清一眼,对他点了点头。

    李沐清心头顿时一松。

    二老爷也立即迎上谢芳华,颤抖地问,“我儿子他……他……怎么样了?”

    “血毒解了,如今昏迷着,你大可以安心了。”谢芳华道。

    二老爷顿时惊喜得失态,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芳华,“当真?”

    “自然是当真!”谢芳华面色平静地看着她,低声提醒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否则,老夫能救活了他,也能杀了他。”

    “一定!”二老爷顿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感激地道,“苍天保佑,多谢老丈!”

    “谢就不必了!各取所需!”谢芳华看着他,“清河崔氏是几百年的名门望族,府宅内应该有密道吧!从密道暗中送我们出城!”

    “密道?”二老爷一怔。

    谢芳华看着窗外,隔着门窗帘幕,一个秀挺的身影站在那里,崔氏这位二公子崔意芝可是比在秦铮身边的听言有心机多了。虽然暗室里面的动静外面不知道分毫,但是她在暗室里面能清楚地听到书房里面的话,所以,能应付拖延秦浩半日的人,一定是不可小看。他既然知道了今日之事,恐怕会在府中内外甚至是清河城内外都做了人手暗桩布置,探查他们的身份。她怎么可能让他如意?点点头,“不错!你认为八皇子和英亲王府的庶长子既然来了这里,这府中已经被监控,我们还能轻易地出去吗?不走密道走什么!”

    二老爷恍然,被救活儿子的喜悦充斥着,连连点头,“有,有密道,就在这书房。你们现在就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一处?”谢芳华伸手一指李沐清早先所做的椅子下。

    二老爷一惊,连声道,“您真是高人!”

    “去看看你的儿子吧!”谢芳华走到那处椅子下,轻轻在地面上敲了敲,须臾,将那块空专拿开,对崔二老爷道,“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应该很快会带着人找来这里,该说的你可以说说,不该说的自然不要说,比如我们的样貌,你画下来给他们也是无碍的。”话落,她对李沐清道,“我们走!”

    李沐清点点头,见谢芳华跳下了密道,他也尾随着她跳了下去。

    二人刚进入密道,外面便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正奔着书房而来,二老爷顿时惊慌失措,连忙颤抖着将那块砖盖上,将椅子挪回原处,才打开了密室。

    “崔二公子,府中到底出了何事儿?”秦浩的声音忽然从书房外传来。

    崔意芝听到了书房的动静,之后又归于平静,他沉思片刻,缓缓地转回身,“秦大公子,府中并没有出任何事情。只不过昨日夜间父亲才回到府中,你知道,从进京城,他并没歇脚,然后又奔波回来,父亲年岁大了,身体受不住,又担心弟弟的病,所以……”

    “崔二公子,你要知道,我和八皇子来要听的不是这些,而是来看望三公子的病,皇上十分担忧,我二人必须赶快回去交差。”秦浩冷硬地道,“你要知道,你和令弟身上都流着一半吕氏的血脉,也算是皇上的亲族,这件事情可不是崔府一家的事儿。”

    崔意芝住了口,看向秦倾。

    秦倾对他笑了笑,虽然年少小,但是丝毫不稚嫩,对崔意芝拱了拱手,“二公子,令弟在哪里,我们都已经来了府中半日了,若是再见不着,回京之后,父皇一定骂我们废物。这可是我出京的第一趟差事儿,我可不想被父皇骂。你还是快点儿……”

    “啊……”

    就在这时,书房内忽然传出二老爷一声惊泣的呼声。

    崔意芝面色一变,立即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喊了一声,“父亲!”

    秦倾住了口,看向秦浩。

    秦浩快步跟着已经踹开门的崔意芝进了书房。

    只见书房暗室的门打开着,二老爷昏倒在暗室门口。

    崔意芝三两步来到二老爷身边,扶起他急声大喊,“父亲,您怎么了?父亲?”

    他喊了两声,二老爷昏死过去,无人回答他。

    秦浩跟了进来,看了二老爷一眼,立即看向暗室内。身子猛地一僵。只见暗室内满满一地的黑血,一个极小极瘦弱的男童躺在满地的血泊里,一动不动。

    秦倾跟在秦浩身后走进书房,自然也看到了暗室内的情形,他也顿时惊呆了,“这……这是崔三公子吗?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来人,管家,快叫大夫来!”崔意芝惊醒,连忙对外面大声喊。

    “来人,去将太医都请来这里!”秦浩冷静地对外面低喝了一句。

    “是!”外面有侍卫应声,连忙去了。

    管家本来要去喊大夫,闻言立即顿住了脚步,看向崔意芝。

    崔意芝抿了抿唇,没说话。放下二老爷,踩着血泊走进暗室,伸手去抱躺在血泊中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崔三公子崔意端。

    “崔二公子,你最好不要搬动令弟,等太医来了再说。”秦浩上前一步,拦住崔意芝。

    崔意芝抬眼看秦浩。

    秦浩对他道,“这等情形,总要弄明白不是?崔二公子为何倒在血泊中?为何暗室里满地鲜血?为何二老爷昏倒在暗室门外?都要等太医来了检查一番再说,弄清楚事情原委。我和八皇子也可以如实回京回禀皇上。”

    崔意芝沉默片刻,不与他争执,缓缓地点头,慢慢地放开了手。

    书房气息低沉,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过了片刻,太医院几名太医匆匆随侍卫而来。

    “劳烦几位太医快过来给崔二老爷和崔三公子检查一番。”秦浩对几名太医吩咐。

    几名太医走进来,点点头,先对秦浩和八皇子秦倾拱了拱手,然后两名太医给崔二老爷查看诊脉,两名太医走进暗室里给崔三公子诊脉。

    不多时,给崔二老爷诊脉的两名太医齐齐松了手,对看一眼,由一名太医缓缓开口,“回八皇子,大公子,这位崔二老爷只是连日奔波,过于疲劳,外加急火攻心惊吓过度,引起短暂性昏迷,无大碍,一会儿就能醒来。”

    秦倾松了一口气。

    秦浩点点头。

    崔意芝得知二老爷无碍,面色稍微松缓,紧迫地看向另外给崔意端诊脉的两名太医。

    那两名太医轮换给给崔意端把脉,许久后,都不敢妄下结论,看向另外两名太医。那两名太医立即走过去给崔意端把脉。

    过了半响,那两名太医显然也无主张,不敢妄下结论,都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秦浩蹙眉,看向四名太医,“诸位,崔三公子是死是活难道诊断不出来?”

    崔意芝顿时看了秦浩一眼,眸光有些黑暗。

    “回大公子,崔三公子还有脉息,气息也规律,自然是活着的。”一名太医连忙开口,“但是……关于崔二公子的病,卑职们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孙太医呢?怎么没见到他来?”秦倾忽然问。

    “孙太医年岁大了,一路奔波,受不住,在崔府的客房休息。我等听说您二人召唤,便急急忙忙来了,没喊醒孙太医。”一位太医连忙道。

    “来人,去喊孙太医过来!”秦浩对外面吩咐。

    “是!”一人应声而去。

    崔意芝听说弟弟活着,气息有规律,看了一眼他的父亲,宽下心来,面色也镇定了几分,弯身将崔二老爷从地上抱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秦浩这此到没有阻止。

    不多时,孙太医匆匆而来。一脸困倦疲惫,进了书房之后,连忙对秦倾和秦浩见礼,歉然道,“八皇子,秦大公子恕罪,老夫年岁大了,到底是不及你们年轻人,受不住竟然睡着了。”

    “昨日深夜到今日午时,从京城到清河,孙太医的确太过劳累,无碍的,你既然来了。赶紧去给崔三公子看看脉吧!”秦倾摇摇头,和气地对孙太医道。

    秦浩没说话。

    孙太医连连点头,来到暗室门口,看到里面的情形,也是吓了一跳。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多少年京城风云的太医,这种血腥骇人的情形虽然少,但亦不是没有过。定了定神,走了进去,给崔意端把脉。

    四名太医都看着孙太医,他们医术上比孙太医自然是差了一筹,否则孙太医也不会一直坐着太医院首席太医的交椅多年不下。

    秦浩和秦倾、崔意芝都看着孙太医,无人出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孙太医收回手,退出暗室,捋了捋胡须,对秦浩和秦倾、崔意芝道,“崔三公子脉象平稳,除了气血亏损,体虚气弱外,身体并无任何病症。”

    崔意芝顿时惊喜,“当真?”

    秦浩一怔,不敢相信地问,“孙太医,他的血毒呢?”

    秦倾也是讶然,奇怪地道,“对啊,他的血毒呢?”

    孙太医点点头,对崔意芝道,“老夫行医几十载,向来不敢说满话,但是此番可敢打保票,崔三公子身体的确无恙。”话落,对秦浩和秦倾摇摇头,看着暗室内崔意端身侧的血泊道,“老夫猜测,崔三公子的血毒应该是解了。这些毒血都排出了体外。”

    “怎么会?血毒不是无解吗?”秦浩一惊。

    孙太医也百思不得其解,“老夫也不清楚,老夫行医多半生,的确未曾见过血毒能解的例子。但是此番血毒的确是解了,而且根据目前的情形看来,还是刚刚解开不久。”

    秦浩偏头看向崔意芝,探究地道,“崔二公子,你一直拦着我们不让见令弟,如今这等情况,你作何解释?到底是谁给崔三公子解了血毒?你别告诉我是崔二老爷。”

    崔意芝看着秦浩,虽然心中有无数疑问,但在秦浩的面前也齐齐地被他压下,他摇摇头,“秦大公子,父亲从京城回来后,便一直守着弟弟。连我也未曾见到。事情到底如何,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秦浩冷笑,“崔二公子既然不清楚,还将我和八皇子拦住拖延至今?”

    崔意芝闻言笑了笑,彬彬有礼地道,“秦大公子这是哪里话?你和八皇子奉皇上之命前来看望我弟弟,从京城到清河劳顿奔波,孙太医下了马就给累倒了,我自然要有待客之道,尽地主之谊,仔细地款待诸位一番。我是好心,怎么到了秦大公子这里就成了我拖延拦阻了?”

    秦浩眯起眼睛,眸光露出凌厉的光,直直看着崔意芝。

    崔意芝迎着秦浩的目光笑容不减。清河崔氏诗礼传书清流门第的贵公子丝毫不露怯势弱。

    “崔二老爷醒了!”秦倾忽然开口,打破了二人的僵持。

    二人双双转过头去,果然见崔二老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从昏迷中醒来,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父亲!”崔意芝立即走了过来,对他惊喜地道,“弟弟的血毒已经解了,平安无恙了。父亲可以放心了。”

    崔二老爷本来打开暗室的门,看到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崔意端,以为被人耍了,无救了,他的儿子死了,气急攻心外加哀怒悲愤下昏厥了过去。此时醒来,还沉浸在悲痛中。乍闻崔意芝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崔意芝,“你……意芝……你说什么?”

    “父亲,我说弟弟的血毒解了,已经平安了。”崔意芝连忙重复了一遍。

    崔二老爷此时是真正的听清了,一个高从软榻上蹦了起来,激动地抓住崔意芝手臂,“你说真的?你弟弟……他的血毒解了?平安无恙了?”

    崔意芝欢喜地点头,“是真的。”

    崔二老爷得到肯定,尤不敢相信地看向暗室内,崔意芝还躺在血泊中没有移动,他颤抖地问,“这……怎么会……你看看你弟弟的样子……他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

    崔意芝知道崔二老爷是吓坏了,连忙将孙太医的话重复了一遍。

    崔二老爷这才发现他的书房里站了很多人,一位年轻的公子,一位少年公子,五位太医,将他的书房顿时挤得满满的,他一时间有些懵,“你们是?”

    “崔二老爷,在下秦浩!”秦浩对崔二老爷拱了拱手。

    “我是秦倾!”秦倾也报出身份。

    崔二老爷惊醒,从悲痛到惊喜再到惊吓然后到发现书房中有这么些人,他顿时回过神,明白了几分事情的麻烦,连忙向二人见礼,“八皇子好、秦大公子好!几位大人好。”

    秦浩打量了崔二老爷一眼,慢声道,“崔二老爷,我和八皇子奉皇上之命前来看望崔三公子的病情,如今血毒既然解了,敢问二老爷,崔三公子的血毒是何人解的?如何解的?我们知晓事情始末,也好回去禀告皇上。”

    崔二老爷一惊,想起谢芳华的警告,一时无言。

    “嗯?崔二老爷难道想欺君?”秦浩冷冽地看着崔二老爷,有些阴沉地道,“你要知道,皇叔的母族是吕氏,你夫人是吕氏所出,算起来,与皇上也是亲族。崔三公子流有一半吕氏的血脉。按此说来,皇叔过问也是应该。你若是隐瞒的话,就是欺君。”

    崔意芝皱了皱眉。

    “崔二老爷,你可以想好了再说。”秦浩盯着崔二老爷,忽然话音一转,“或许你可以去皇上跟前说。我和八皇子既然奉旨接了这个差事儿,自然不能办砸了,若是从崔二老爷的口中得不到事情始末的话,不得已只能押了崔二老爷进京走一趟了。我想去皇上跟前说总是容易让你开口些。你说是不是?”

    崔二老爷面色一变,身子顿时软了软,腿有些打颤。

    “秦大公子,你和八皇子来,只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探视我弟弟。如今我弟弟解了血毒已然安好,我想皇上更应该会高兴。”崔意芝看了一眼崔二老爷,语调微沉地接过话,“皇上的旨意可没有说让你押解清河崔氏的嫡出之子。名门望族的子孙没犯法,怎么能被押解进京?真是笑话!”

    秦浩眯了眯眼睛。

    “我弟弟的病情,得到皇上的关心,一是因了吕氏亲族,二是因了皇上仁心。但即便我弟弟流了一半吕氏的血脉,但他也姓崔,这也是清河崔氏的家内事儿。我父亲管亲生之子的私事儿,哪怕是皇上,也不能强行介入。因我父亲一没犯国法,二没犯族规。若是你强行押了人,那么清河崔氏族长知晓的话,恐怕会联名进京找皇上问个究竟!”崔意芝语气平缓地道,“秦大公子,你可要想好了。清河崔氏的二老爷是你想押解就能押解的吗?皇上可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利?踩着崔家的地盘公然地插手崔家的私事儿?”

    秦浩脸色阴了阴,一时间没了话。

    秦倾看了秦浩一眼,又看了崔意芝一眼,眼珠转了转,连忙道,“秦大哥只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回京对我父皇禀告。毕竟血毒不是谁都能解的不是吗?这南秦竟然有这等高人,我父皇一定会过问的。”顿了顿,他补充道,“血毒关系到国脉。崔二老爷、崔二公子,想必你们不是不清楚关于血毒的传说。就凭借这个,我父皇自然要在意的。这不是你崔氏一家和一族之事。”

    崔意芝偏头看了秦倾一眼,没想到这八皇子比他还小一岁,竟然点到了皇上在意的点子上,也让他无法反驳。他点点头,看向崔二老爷,“父亲,您就说说事情始末,也好让八皇子和秦大公子回京复旨。”

    崔二老爷虽然迂腐固执向来胆子小被称为书呆子,但到底也是自小受过某些东西的熏陶,秦浩和崔意芝这一番争执给了他喘息思量的空隙,既然儿子平安无事,解了血毒,也不再让他忧急如焚,心乱如麻了,冷静下来,他无奈地对秦浩和秦倾开口,“八皇子、秦大公子,不是我不说,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来的高人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解毒的过程我也不知道啊。你们叫我如何说起?”

    秦浩“哦?”了一声。

    秦倾看着崔二老爷,“这话从何说来?”

    崔二老爷据实以告,“因了犬子的病,我奔波去了京城,但是铮二公子将我的大儿子送给了忠勇侯府的小姐做聘礼,这件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我自然是无功而返。只能连夜回到了家。但是就在昨日寅时二刻,有人忽然出现,说能救我的儿子。我大喜之下,哪里还顾忌其它?”

    “那个人是何身份来历你都不知道,就这么相信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救你儿子?”秦浩显然不信。

    崔二老爷沉痛地道,“秦大公子,你不了解一个身为父亲的心。我儿子中的可是血毒啊。就算我大儿子自小服了一颗雪莲,他的血也换不回我小儿子的血。雪莲也解不了血毒。”顿了顿,他看向孙太医,“孙太医,那日我去英亲王府,王妃请了你过府,询问了此事是不是?你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不错!老夫作证。雪莲的确不足以解血毒。只会枉费大公子再搭上一命而已。”孙太医颔首。

    “我一个儿子已经中了血毒,自然不想再赔进去一个儿子。我只能回来再寻找名医,再想办法。”崔二老爷沉痛道,“我让人张贴了寻医的告示,若是能救好我儿子的命,便给予十万黄金。但是几日下来,无人上门。我已经绝望之下,昨夜来了两位老者,说能救我的儿子。我燃起了一线希望,只能相信他们,既然人家不告诉身份来历,我哪里还会逼着问?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你说是两位老者?”秦浩抓住关键。

    崔二老爷点点头,“是两位老者。一个老丈,一个老婆婆。像是一对老夫妻。老丈进了暗室,救我儿子,老婆婆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入书房,也不准我出书房一步。在他们救治我儿子期间,任何人都不见。否则就不救了。”

    秦浩看着崔二老爷,见他神情不像是说假,他道,“你可是看清他们的样貌了?将他们的样貌给我现在就画下来。”

    “这……”崔二老爷想起谢芳华临走时的话,没想到这个也被猜到了,有些心惊。

    “父亲,您就画下来吧!这等隐世高人夫妻,尤其是还能解得了血毒,皇上自然是要追查的。”崔意芝提醒道,“反正如今弟弟的血毒也解了,有了画像皇上才好追查这两个人。”

    “好!”崔二老爷闻言咬了咬牙,走到桌前,清河崔氏是贵门世家,崔二老爷秉持崔氏诗书门第的遗风,自然书画皆是上等,不多时,两幅人物画像便跃然纸上。

    秦浩和秦倾立即过来看,见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从未见过,根本就不认识。

    ------题外话------

    感谢西家美人们团结一致为咱们京门月票做的努力,无以言表!谁借我肩膀靠靠?最近我和存稿都瘦了,好心塞……

    今日上墙者:笨蛋去流浪,lv2,解元[2015—02—2216:11]“时间很短,天涯很远。往后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我们都会安静的陪你走下去。有你在的地方,便会有我们。守着剩下的流年,看一段岁月静好,一世情缘。齐心唱响京门之歌,携手共赴京门之情……阿情,在码字的同时,要注意身体不要让自己太累,造吗?”

    作者有话:世界上从来山水不转,只有心转,我何其所幸?这么些年,收获你们的真心!套用一句话,转山转水转佛塔,遇见你们,是我的幸运!最近的确忙的太狠了,不过,初五之后新年也就过去了。可以小休息一下下。么哒!

第八十六章 恰逢

    崔二老爷画完两幅画像站在一旁打量秦浩和秦铮的神色。

    崔意芝也走到桌前观看,两个老者白发苍苍,七旬古稀的年岁也是有的,的确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天下有这等模样的神医。他看了片刻,也看向秦浩和秦倾。

    “秦大哥,现在该怎么办?”秦倾低声问秦浩。

    秦浩抿了抿唇,忽然将画像一收,对秦倾道,“我们立刻回京,将这两幅画像呈现给皇上,由皇上来做定夺!”

    秦倾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秦浩说走就走,不再耽搁,转身出了书房。

    “崔二老爷,崔二公子,既然崔三公子的血毒解了,的确是好事一桩。我和秦大哥这就回京禀告我父皇知晓。”秦倾没立即走,而是姿态谦和地对二人说道。

    崔二老爷点点头。

    “八皇子慢走!”崔意芝颔首。

    秦倾打了个告辞的手势,转身要离开,忽然想起孙太医,立即看向他,“老太医,你可还能赶路?”

    孙太医无奈地看着八皇子,“八皇子,老夫年岁大了,可禁不起这般来回匆匆的折腾了。我就留在崔府歇一宿再离开吧!”

    “也好!”秦倾也知道孙太医受不住了,来清河这一趟也是因为他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其它太医来了也未必起作用,才将他拉来了。如今的确只他管了作用,既然要急着回宫,的确是不能将他折腾垮了。他思索一下,“我留两名侍卫与你做伴,明日再回京。”

    孙太医摆摆手,“八皇子将人都带走吧!我不值什么钱,没人打我的主意,八皇子和秦大公子要连夜赶路,身边的人手怎么能少了?明日天亮我再走。”

    “既然弟弟的血毒解了,明日我要进京去给小姑姑通秉这个消息,顺便拜年。这样吧!孙太医届时与我一同进京吧!八皇子就不必留侍卫了。”崔意芝道。

    秦倾闻言看向崔意芝,笑道,“既然崔二公子要进京,捎带护送孙太医回京,最好不过。那我就放心了。”

    “八皇子慢走,路上小心!”孙太医也觉得这样甚好。

    秦倾点点头,不再耽搁,招呼跟随他和秦浩一起来的几名太医出了书房。

    崔意芝派人将崔意端送回了院子,和崔二老爷一起送秦倾和秦浩一行人出府。

    不多时,秦浩和秦倾与随同而来的人一起离开了崔氏府宅。

    孙太医留在了崔府客房休息。

    崔府重新安静下来,崔二老爷和崔意芝不放心被送回自己院子的崔意端,齐齐过去观看。只见崔意端虽然昏迷着,但呼吸平稳,眉心的那一点紫色的血印已经消失不见,齐齐松了一口气。

    “爹,我娘什么时候会醒来?”崔意芝问崔二老爷。

    崔二老爷摇摇头,“那两位神医只说你娘会昏睡一日一夜,如今刚刚过了一日,还有一夜,大约明日早上就会醒来。”

    “爹,您告诉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崔意芝低声问。

    崔二老爷摆摆手,“你还是别问了。”

    “与您前两日进京有关吧?你进京时,只去了两处地方,一就是英亲王府,二就是忠勇侯府。您前脚回来,后脚就有人来给弟弟解血毒了。不是英亲王的人,就是忠勇侯府的人。”崔意芝看着崔二老爷,面色凝重地道,“儿子能猜到,皇上也能猜到。如今咱们牵扯了这两府,又得皇上惦记。以后怕是会有天大的麻烦。您年岁大了,大哥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想回府,府中只您一人支撑。您不如就告诉儿子,儿子也能帮您分担些。”

    崔二老爷闻言心中感动,拍拍崔意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爹虽然没什么出息,胆子小,读书读成了书呆子,但是自诩秉承崔氏文风,君子一诺,贵在诚心。既然答应了人,不泄露丝毫,就要做到。否则,惹怒了人家,那么我们崔氏一门都将遭难。听爹的,这件事情你别再过问了。”

    崔意芝抿唇,“爹,你想过没有,就算您不说,您是突破口,皇上也会从您身上查。如今八皇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拿着那两幅画像回京了。那两幅画像是您画的,也许皇上会宣您进宫。届时,当着皇上的面,天威难测,您抵得住皇上的盘查拷问吗?”

    崔二老爷心头顿时一凉,当今皇上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能像秦浩和秦铮一样说将人打发走就将人打发走。皇上动动手指头,崔氏就要遭殃。

    “还有娘,等娘醒来,您确定您能瞒得住她?娘可不是一般女子,这么多年来,您应该也了解我娘,否则也不至于昨日夜里与我说那番话。”崔意芝看着崔二老爷,“这些年,大哥在英亲王府,一直是娘心头的一块心病。她总是会觉得大哥有英亲王府铮二公子撑腰,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继承这一份家业。为了我,她才……”

    崔二老爷叹了口气,虽然崔意芝没说出来,但是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以前儿子或许或多或少都与娘有一样的想法。但是经过弟弟中了血毒,若是无人能救他,那么他就会死去。我才彻底地醒悟了。无论多少家业,也抵不过血脉至亲。儿子和大哥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也是兄弟血亲。都是您的骨肉。若是大哥回来继承这份家业,那么儿子就不争不夺,甘愿自己出外再挣一份家业给娘,毕竟他才是真正的继承人。若是大哥不回府,那么儿子就要挑起这份重担,守护崔氏府宅和您以及我娘和弟弟。”崔意芝诚恳地看着崔二老爷,“所以,爹,您且宽心,儿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崔二老爷看着崔意芝,眼眶有些发红,用袖子抹抹眼睛,感慨道,“当初言儿离家,被你小姑姑带去了英亲王府,一转眼都这些年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我这些年来,一直愧对言儿。不曾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想用这份家业来弥补,但是你娘……哎,如今你弟弟的血毒解了。你能这么想,爹最欣慰不过。不错,你们都是我的儿子,舍了哪一个,为父都会痛不欲生。”

    崔意芝看着崔二老爷,抿唇点点头。

    “君子要做到言而有信。爹只告诉你,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将听言,也就是你大哥,当做聘礼送给了忠勇侯府的小姐谢芳华。我为了你弟弟,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能放弃,便只能追去了忠勇侯府,见到了谢世子。”崔二老爷背转过身子,言简意赅,有所保留地道,“爹只能告诉你这些。”

    崔意芝点点头,“您能告诉儿子这些已经足够了!爹您放心吧!大哥若是觉得待在京城铮二公子的身边比回清河好,想悠闲一辈子,那么儿子也不强求他。若是他不想,就按照儿子刚刚说的,这崔家二房产业是他的。至于他不回来这段时间,儿子就顶替您,守好咱们的家。”

    崔二老爷点点头,有点儿老怀感慰。

    “这些日子您未曾好好休息,您回去去休息吧!弟弟这里有我在呢。”崔意芝道。

    崔二老爷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崔意端一眼,放心地出了这所小院。

    崔意芝站在窗前目送崔二老爷离开,直到他的身影走得没了踪影,他才收回视线,轻声喊,“来人!”

    “公子!”一人应声出现在窗外。

    “昨日我吩咐你的事情,可曾查探明白了?”崔意芝询问。

    “二公子恕罪,属下们能力有限,来人武功太高,而且离开时是走的老爷书房的密道,您知道,那条密道有无数出口。可以是城内,也可以是城外。而且一直以来,老爷一直封锁着那条密道,属下们没有机关破解之法,虽然府邸内外以及城内城外都布置了人手。但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来那两个人早已经离开了。”那人单膝跪在地上请罪。

    “起来吧!若是轻易地能被你们察觉,也就当不得是高人了。”崔意芝摆摆手。

    那人缓缓地站起身。

    “将布置的人都撤回来,暗中去查探一下京城这两日都来往了什么人?回来告诉我。”崔意芝沉思片刻,再度吩咐。

    “是!”那人垂首应声,见崔意芝不再吩咐,退了下去。

    崔意芝在窗前站了许久,看着夜幕一点点儿将白天的光明盖去,他低低呢喃,“忠勇侯府果然不可小视……”

    不多时,崔二老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进屋后看了一眼依然昏睡的夫人,叹了口气,宽衣睡下了。

    孙太医在崔府客房内,虽然累卷不堪,但是却无睡意,他行医多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血毒是何人给解的?怎么给解的?竟然给解了?对医术钻研几乎入魔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解毒的人是谁。

    夜色渐渐浓重,整个崔府也陷入浓郁的夜色中。

    谢芳华和李沐清其实并没有如崔意芝的府卫禀告的一般料想早已经离开,其实一直待在书房的密道下。自然将秦浩和秦倾来到书房以及离开的一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漆黑的密道里,听到秦浩的话时,谢芳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沐清虽然看不见谢芳华的脸色和神情,但是从她气息判断,感觉出她是在笑。

    书房归于平静,人都离开时,谢芳华也转身离开,沿着密道向外走去。

    李沐清跟在谢芳华身后,凭借他习武之人的耳目敏感,感觉谢芳华脚步隐隐发虚,气息也比寻常浊重。往日里,他几次遇到谢芳华时,在她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都感觉不到她任何气息变化,但是这时却将她的气息变化感觉得异常清晰,他不由蹙眉,低声问,“你受伤了?”

    “不碍事!”谢芳华摇头。

    李沐清抿了抿唇,快走一步,伸手拽住她的袖子,“我背你。”

    谢芳华脚步顿住,回转头,笑了笑,“李公子,不至于给人治个病我就连路也走不了的地步。谢谢你的好心,不用。”

    “你给人治的不是普通的病,是血毒。就算我没亲眼见到,但也是救人一命,你自伤一半的命。”李沐清看着她,黑暗里,似乎她的眸子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坚决地道,“我背你。”

    谢芳华站着不动。

    “你放心,我不是要对你如何,只是这崔府的密道看起来甚是复杂,我们怕是要在这里走很久才能走出去。你受伤了就是受伤了,况且一日没进食,怎么能强撑着?”李沐清弯下身,对她从后背伸出手,“这里没有人,也不会污了你的闺誉。”

    黑暗里,谢芳华看不到李沐清的神色,但也能感知他的坚决。她忽然一笑,“李公子,你若是对我有企图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企图你追随我来此,如今又这般作为,我竟是不敢用了。你知道的,有时候无利不图才让人拿不准。”

    李沐清一怔。

    “人情不好还,不是吗?”谢芳华上前一步,语气轻松地说了一句,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李沐清呆了半响,感觉谢芳华趴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才回过神来,将她背起,失笑道,“不用你还人情,我们如今不是老夫老妻吗?照顾你是应该的!”

    “但也没有老妻背老夫的道理,不是吗?”谢芳华轻笑。

    “反正没人看见。”李沐清背着谢芳华向前走。

    “也是!”谢芳华泄了支撑的力气,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李沐清的背上。若不是意外在京城街道上碰到李沐清,他非要尾随跟来,那么她自然也不会自己一个人来清河,临时传出音讯给轻歌让他别跟着了。如今嘛,她再没有力气,送上门的人用了也就用了吧!

    李沐清脚步沉稳,背着谢芳华一步一步地沿着密道的路走出。他虽然是出身诗礼传书的文人之家,但自小聪明,对奇门机关之术也有涉及,所以,密道的路虽然有很多死口,但他都能一一避开。

    谢芳华实在困顿,密道安静,她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李沐清发觉谢芳华睡着了后,脚步放轻放缓。

    一个时辰后,李沐清背着谢芳华走出了密道。

    夜晚一阵凉寒的风从密道出口处吹来,北风卷着穴,将冷意扩大了两倍。

    谢芳华打了个寒颤醒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四周是荒郊野外,她轻声问,“出密道了?”

    “嗯!”李沐清点头。

    “将我放下吧!你也累了。”谢芳华才睡醒,声音有些沙哑。

    “我总归是自小习武,无碍的,这里冷,不宜久留,否则你如今身体亏损正虚弱,若是引起寒症发热就不好了。”李沐清摇摇头,“你的身体不宜再回京奔波,若不然我们还是进城休息吧!”

    谢芳华摇摇头,“不行,必须要赶回去!秦铮的昏睡药只管两日。”

    李沐清闻言蹙眉,“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经过他的同意悄悄出了京城,他的手臂被我给砍伤了,英亲王妃不知道,他如今昏睡在落梅居,有林七看着,最多能避英亲王妃和英亲王府内的人两日不见。若是两日后再不见他出门的话,那么英亲王妃势必要再闯去落梅居,林七定然拦不住。”谢芳华平静地分析,“就算我被发现,不再待在英亲王府,也没什么。但是我答应了林七,两日必须回去,不能将他的命置之不理。他总归是英亲王府的家奴。”

    李沐清闻言犹豫,“若是明日回到京城的话,以你的身体,再不适合骑马,只能坐车。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得赶回京。而且沿途一步也不能停歇,你能受得住?”

    谢芳华挣脱李沐清的手,从他后背下来,伸手扯掉面上和头上受伤的易容,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扔进嘴里服下,“我没有太虚弱,还能骑马!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启程,先慢慢走一段路,在下一个城池休息半夜,明早再启程,明日晚上总能回去了。”

    李沐清无奈,“既然如此,就依你吧!”

    谢芳华对他笑了笑,将拇指和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地打了个口哨。

    不多时,两匹马一前一后从远处跑来,正是早先谢芳华和李沐清撒开在城外的马。

    谢芳华抓住马缰绳,轻轻登着脚蹬,慢慢地上了马。

    李沐清看着她,他见过她几次上马下马,从来不曾有一次这般缓慢。暗暗有些敬佩她的坚韧。也伸手扯去了易容,牵过马缰绳,翻身上了马。

    两匹马一同离开了荒山野外。

    夜半时分,来到了距离清河最近的一座城池。

    进了城内,李沐清径自带着谢芳华来到了自己的一处别苑。进了院子后,对一位看守的老伯吩咐,“老伯,劳烦您去将城内最好的大夫请过来这里。”

    那老伯打量谢芳华,公子这些年每年趁着年后沐休不用去上书房上课的这段空隙都会出京考察打点产业,但是从来身边都是带着书童,这是第一次见到带着一个姑娘。见这姑娘即便在深夜也能看出她脸色苍白,一脸病态,不敢多问,连连点头,“是,公子!您先带着这位姑娘进屋,老奴这就去请大夫。”

    李沐清点点头。

    老奴匆匆跑出了别苑。

    “走吧!这里只有这一位老伯,一直以来给我看守这处宅子,老伯嫌弃人多麻烦且吵闹,一直没再雇人,我们先进屋。”李沐清栓了马缰绳,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点点头,“其实你不用请大夫,我自己就是大夫。”

    李沐清前面引路,闻言笑了笑,“你虽然是大夫,但是你身体的情况如何你也不会与我说实话。我不放心,让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也好决定怎么监督你用药。”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

    二人进了房间,房间内极为雅致干净,显然一直以来无人住。老伯自然是有自己的房间,这间必然是给李沐清来往留的。

    “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倒一杯热水!你先暖暖胃,我再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李沐清对她指指床榻。

    谢芳华点点头,也不再客气,躺去了床上。

    李沐清端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便转身出了房间。

    谢芳华端着一杯热水握在手里,手心传来温热的暖意,驱散了几分寒冷。屋中极其安静,院中除了西侧似乎是小厨房的方向传来李沐清的动静外,再无别的动静。她忽然想起了在无名山的时候,多次受伤,但那时候打掉牙齿和血吞,也没觉得太苦。如今回到京中,到底这副身子找回了几分大小姐的柔弱,娇气了起来。

    一杯热水下肚,谢芳华放下杯子,却无睡意,静静地靠着枕头坐着。

    院子中渐渐地有香味飘进了屋子。

    谢芳华想起李沐清早先说这院子里只有一位老伯,但是他却将那位老伯打发走去给她请大夫了。如今这饭菜香味只能是在他的手下传出来的。没想到右相府的李公子竟然会做饭?不是君子远庖厨。这可新鲜了!

    本来他觉得秦铮能够下小厨房给她烧火就够新鲜的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会自己烧火做饭的李沐清。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半个时辰后,门口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谢芳华看向窗外,只见那位老伯领着一位年约半百的老大夫进了别苑。

    “公子?”老伯也闻到了饭菜的香味,疑惑地喊了一声。

    “嗯!”李沐清出了厨房,走了出来。

    “您……您在下厨?”老伯睁大眼睛。

    李沐清擦干净手,笑了笑,对老伯温和地道,“已经做好了,伯伯,你去厨房将饭菜端到屋子里,我带着大夫进屋看诊。”

    “好,好……”老伯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向厨房走了两步,回头道,“公子,这位大夫是咱们医药堂的大夫,在这全州城里,就属他的医术最好。”

    “老夫在医药堂坐诊,一直想见见公子,今日总算得见了。”那位大夫躬身见礼。

    “既然是医药堂的大夫,最好不过了!还是自己人得用些。”李沐清满意地道。

    “老夫听说是给一位姑娘看诊,老夫一定尽全力。”那位大夫连连道。

    李沐清笑着点头,带着大夫进了屋,见谢芳华安静地倚着枕头坐在床头,微微询问,“怎么没睡一会儿?”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地向外面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道,“被饭菜香味给熏的睡不着。”

    李沐清失笑,解释道,“你知道的,我父亲清廉,不沾染些经商营生,但是我们府的门第若是只靠他那点儿俸禄只够起码的开销,连逢年过节和各府走动的礼数都不够。我娘打点着府中祖业留下来的微薄产业和她的嫁妆,才能支撑门面。我自小见我娘愁眉不展,为产业发愁,她毕竟是内宅妇人,有些事情到底是不方便,于是我就接手了。但以防有家奴欺上瞒下,每年都会借着年节外出查访,几年下来,也就学会了烧几道菜。”

    谢芳华看着他点头,心里知道他说的简单了。能让右相府公子竟然学了做菜,中间总要经历些不为人知的苦。就比如说秦铮,若不是经历过些什么,也不会让他的院子从八岁起除了听言外,身边再没别的侍候的人。

    李沐清给大夫了一个眼神示意,“过去给她把脉吧!”

    那位大夫点头,放下药箱,走到床前,谨慎地道,“劳烦姑娘伸出手来。”

    谢芳华将手递给了他。

    李沐清忽然道,“拿帕子遮上吧!秦铮兄给你的帕子可还装着?”

    谢芳华一怔,抬头看他。

    那大夫本来要伸手,闻言也立即缩回了手。

    李沐清偏过头,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眸光有隐隐笑意地道,“规矩既然定下来了,总要遵循。你怀里若是没有帕子,我这里有。”

    “我有!”谢芳华伸手入怀,拿出帕子,盖在了手腕上。

    那大夫回头看李沐清,见他点头,才敢隔着帕子给谢芳华把脉。

    刚碰到谢芳华脉搏,那大夫手猛地一缩,脸上顿时露出凝重的神色,眉心也紧紧地拧了起来。连呼吸都有些紧绷了。

    李沐清也轻轻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开口打扰大夫。

    谢芳华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知道,只要是死不了,无论是重伤还是轻伤,还是大伤还是小伤,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

    许久,那大夫松开手,回头看向李沐清,对他拱了拱手,“公子,这位姑娘身体亏损甚是严重,血气不足,气虚体弱,我探她脉搏,几乎到了干涸的地步。这等脉象说明她不久前一定是受过内伤,失血过多,心血损伤,更甚至经脉也被伤到。”

    李沐清眉头拧紧,虽然知道一定很严重,但也没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想起血毒的传书以血换血的万分之一解法,猜测她一定是自己动用了心血,否则不会如此失血过多。

    “不过这位姑娘似乎不久前服用几味奇药,所以生命是无碍,只不过不能再劳累,一定要多多卧床休养月余,慢慢将养,只有补回来流失的心血,才能康复。”那大夫话音一转。

    李沐清点点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神色无谓,他道,“开药方吧!”

    “好!”那大夫应声。

    “不是你开,我是对她说!”李沐清挥手制止大夫,对谢芳华道,“自己开药方。我让伯伯跟随大夫去医药堂给你抓药。”

    那位大夫顿时惊异地看着谢芳华,“这位姑娘竟然也懂医术,会开药方?那公子您还……”

    “她自己不说病情,我只好找人来问问。”李沐清道。

    那位大夫点点头。

    谢芳华缓缓下了床,走到桌前,拿过纸笔,写了一个药方,递给李沐清。

    李沐清接过看了一眼,递给那位大夫。

    那位大夫好奇地拿过,看了片刻,惊喜地道,“妙啊,大妙。这位姑娘果然是医术高绝,小老儿佩服,若是让小老儿来开药方的话,也开不出这样的药方来。尤其是这几位药,以姑娘的脉象来看,如此虚弱,小老儿一定是不敢用的。可是你这样一用,真是奇妙无穷。”

    谢芳华对他笑笑,没说话。

    此时伯伯端着饭菜进了屋,放在桌案上,笑呵呵地道,“公子啊,从来不曾见过您的手艺,上次朝阳跟随您来,说您会下厨,我还不信,这回是真的信了。”

    李沐清温和地笑笑,“劳烦伯伯跟随大夫去医药堂抓药,回来煎了让她赶紧服下。”

    “好,我这就去!”伯伯连忙点头。

    那大夫拿着药方欢喜了片刻,对李沐清问,“公子,敢问这位姑娘尊姓高名!医术一道传自何人?”

    李沐清笑笑,“你和太医院的孙太医一样对医术入魔,不遑多让。她叫听音,不过你知道就行,切忌不可外传。另外,你知道她就行了,她的师傅就不必知道了。”

    “多谢公子!听音姑娘再会!”那大夫虽然对医术痴狂,但是却不迂腐,点点头,背着药箱出了房门。

    伯伯立即跟着那位大夫走了出去。

    “吃饭吧!饭后喝了药好好休息,至于明日……”李沐清坐在桌前,递给谢芳华筷子,“休息够了再赶路,你放心,嫌坐车太慢的话,我骑马带着你,总会让你晚上之前回到英亲王府。”

    谢芳华点点头,接过筷子。

    李沐清做了两个菜,两碗面,又熬了些米粥。清淡的菜极其可口,不咸不淡。米粥是用了些许药材,做的药膳,显然他对医术也略微知晓些皮毛。

    谢芳华一边吃着,一边多看了李沐清几眼。

    京中贵裔府邸的右相府公子,他文武双全,聪明绝顶,待人温和,有君子之风,这些人人都知道。但是恐怕会下厨没人知道。若是知道的话,那么……

    “在想什么?”李沐清笑着看了谢芳华一眼。

    “没想什么。”谢芳华笑着低下头,她在想若是有人知道会不会踏平了右相府的门槛说亲。喜欢秦铮那些闺阁的女子都该跑去喜欢李沐清了?毕竟是右相府的门第摆在那里,多少人若是能嫁进去,也是梦寐以求了。比英亲王府的门楣来说,比秦铮的身份来说,不过是差一点儿而已。

    李沐清见谢芳华不说,倒也不逼问,只安静地用饭。

    不多时,伯伯拿着药回了院子,对李沐清禀告了一声,便去了厨房。

    很快地,药味便隐隐地传到了屋内。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放下筷子,身子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药应该快煎好了,你喝完就能睡了。”李沐清也放下筷子。

    谢芳华点点头。

    李沐清将碗碟收拾去了厨房。

    谢芳华伸手拨着灯芯,淡淡的灯影照在桌案上,她纤细的影子映在墙上,那种懒散虚乏的姿态看得极其清晰,微弱的罩灯下,她的脸色半明半暗。

    血毒,终究是被她给解了!

    但是即便她参透了血毒的解法,到底也不能倒回去爹娘死时,救回他们的命。

    只不过,她手中总算是攥住了一条山河脉络,那是关于南秦江山和社稷的。只要皇室不想要破釜沉舟也要除掉谢氏,那么……她也不会去拿它做什么来动摇山河。

    李沐清端着药碗进了屋,便看到这样的谢芳华,他脚步一时顿在了门口。

    谢芳华放下拨弄灯芯的手,抬起头,少年公子眉清目秀,身躯颈长,浑身有着一种侵染诗书的清贵气息,君子如兰,不是那种如秦铮一般张扬的华艳,却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轻松舒适。她看了他片刻,垂下眼眸,低声问,“药煎好了?”

    李沐清点点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放在了她的面前,温和地道,“我去隔壁房间休息,若是有事情喊我一声即可。”

    “好!”谢芳华点头。

    李沐清给她倒了一杯清水,放在了药碗的旁边,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中再度静了下来。

    谢芳华在桌前坐了片刻,等候汤药温了,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又将清水喝了,熄了灯,躺去了床上。

    不多时,她便睡着了。

    隔壁房间,李沐清在窗前坐了片刻,见谢芳华所住的房间熄了灯,他忽然自失地笑了笑,也挥手熄了灯,躺去了床上。

    深夜到天亮,这所别苑分外安静,没有任何吵闹。只偶尔闻到急声犬叫,但更显出夜色安静。

    辰时,李沐清起身,刚走出房门,见谢芳华也推开门走了出来,他一怔,看向她,见休息了一夜,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到底是比昨日全无血色的模样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些。他笑着问,“怎么不再睡了?”

    谢芳华摇摇头,“习惯早起了!到了时辰也就醒了。”

    李沐清自然知道秦铮每日准时起床练武之事,了然地点点头,对她道,“你洗漱收拾吧!我去厨房看看,伯伯大约已经做好饭了。我们用过饭后,你喝了药就启程。”

    “好!”谢芳华点头。

    李沐清去了厨房。

    谢芳华转身回了屋梳洗。

    不多时,李沐清又走回来,手里拿了一件崭新的衣裙,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离京时走得急,自然没有准备衣物,但她无名山待了多年,什么不曾经历过,到也不娇气。她伸手接过衣物,说道,“其实不用你特意给我找衣服的,我能讲究回京。”

    “你的衣裙上沾染了黑紫色的血迹,还是换了比较好。”李沐清指了指谢芳华的衣袖。

    谢芳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自然是给崔意端解毒时沾染上的,她点点头。

    李沐清出了房门,谢芳华走到屏风后换了衣物。

    不多时,伯伯端了饭进屋,二人一起用饭。

    “公子,早上我去街上采买,见到了崔府的二公子了,似乎是要进京。”伯伯忽然道。

    谢芳华筷子一顿,昨日是听说崔意芝要进京的,没想到这么早就来到了这里。

    “知道了!”李沐清点点头。

    伯伯走了下去。

    “进京只有一条路,如今他既然这么早就来到了这里,我们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他的。”李沐清对谢芳华道。

    “也用不着避她。我们出京时候不曾隐蔽,回京更不用了。”谢芳华不以为然,看着李沐清,第一次关心地道,“只是你,对燕岚说要出京处理产业,却是不曾处理过。这件事情若是从你这里入手被查的话,你会有麻烦。”

    李沐清眸光微闪,笑着摇摇头,“无碍的,我已经吩咐人假扮我去做过了。不会被查出来的。况且如今正是正月初几,京城附近几座城池的人来来往往地走亲戚拜年。京中又不止我们进进出出。所以,你放心吧!”

    “那就好!”谢芳华想想也是,李沐清自然不需要人操心的,便不再理会。

    李沐清看着她,许久才落筷。

    用过早饭,谢芳华喝了汤药,李沐清吩咐伯伯给多煎了两副汤药放在暖袋里带着,又给她找了一顶遮挡寒风的帽子,挡住了大半的脸。收拾妥当,二人离开了别苑,启程回京。

    谢芳华精神好了些,自然是自己骑马。

    二人出了城,并没有如来时一般打马狂奔,任马不快不满地跑着。谢芳华计算着速度,夜晚之前,一定是能够进京的。

    出城后大约走了三十里,便追上了一队车队。正是崔府二公子崔意芝进京给英亲王妃拜年,顺便报喜的队伍。有两辆大车,显然装了不少礼物。一队几十人的府兵随扈。

    马车占据了官道,若是不打招呼让行,势必过不去。

    谢芳华和李沐清来到车队后,齐齐勒住奔跑的马。

    这时,马车里也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缓缓挑开车帘,探出头,崔意芝见到李沐清,愣了一下,须臾,微微含笑,“这可是右相府的李公子?”

    “原来是崔氏二房的二公子,我们以前见过,久违了!”李沐清在马上含笑拱手。

    “咦?李公子?听音姑娘?”这时,孙太医忽然挑开车帘探出头来,见到二人一怔,看着谢芳华,打量二人身后,再没见到别人,分外讶异地问,“听音姑娘怎么会和李公子在一处?铮二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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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扒皮

    谢芳华看着孙太医,眉心一跳。

    李沐清偏头瞅了谢芳华一眼,慢慢地转回头,面不改色地笑道,“老太医,你怕是认错人了!她哪里是听音姑娘?不过是我前年出外打理产业结识的一位江湖朋友。你再仔细地看看。听音姑娘可没她这么孱弱。”

    孙太医一怔,仔细地打量谢芳华,骑在马上,虽然身形与听音相当,但是的确有一种弱不禁风之态,这与听音身上沉静的姿态完全不同,尤其是她遮了半边的脸,那脸色过于苍白。他本来很是确定,此时闻言立即觉得的确是不像一个人了。连忙歉然地对李沐清道,“抱歉啊李公子,人老了,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就是不中用了。竟然认错人了。这位姑娘乍看之下很像听音姑娘,但是仔细一看之下,还真不像。”

    “老太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与崔二公子一起?”李沐清笑笑,揭过这茬,佯装不知地询问。

    “哎,老夫是奉了皇命去崔府给崔三公子看诊,八皇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昨日晚上走了,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住马不停蹄地奔波,就留在了崔府住了一晚。正巧崔二公子也要进京,将我捎带送回京。”孙太医连连叹息地摇头,似乎感慨自己真是老了。

    李沐清闻言点头,看向一直打量他和谢芳华不开口的崔意芝道,“我也听说崔三公子的病了,没想到连皇上都惊动了。到底是清河崔氏,皇上分外看重。”

    崔意芝收起打量,笑着道,“李公子过奖了,皇上想起我弟弟,不是因了清河崔氏,是因了家母出身吕氏。”

    李沐清恍然,“哦,我想起来了。皇上生母太后出身吕氏。难怪了!”话落,他客气地问询,“崔三公子的病情如何了?可有医治之法?孙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太医了,今日能和崔二公子一同进京,看来令弟是无恙了?”

    崔意芝点头,“我弟弟的确是被治好了。”

    孙太医立即道,“李公子太看得起老夫了,老夫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解血毒。”

    李沐清“哦?”了一声。

    “是两位神出鬼没的神医夫妻。不知身份来历。不过皇上一定会追查的,早晚都能查出他们的身份。”崔意芝道。

    李沐清点点头,这等事情,他聪明地不再多问,做了个了然的表情,对崔意芝和孙太医拱拱手,“既然两位坐车,我二人却是骑马,先走一步了。”

    “李公子好走!”崔意芝挥手,示意车队让出一条道来。

    “李公子!京城见了!”孙太医也拱拱手。

    “京城见!”李沐清笑着点头,偏头看向谢芳华,示意她先走。

    谢芳华双腿一夹马腹,身下坐骑箭一般地顺着让开的道冲了出去。

    “好骑术!”崔意芝赞扬了一句。

    李沐清笑了笑,也双腿一夹马腹,尾随在谢芳华身后向前离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不多时便走没了踪影。

    孙太医落下了帘幕,感慨道,“年轻可真是好啊!人老了,就得坐车慢慢走了。是我连累了崔二公子不能骑马。”

    崔意芝也落下帘幕,摇摇头,“老太医说的哪里话?你还不老。真正的老是连路都上不了,连门都出不来,连床都不能下。那才是老。”

    孙太医一怔,须臾,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崔二公子说得对,你可真是个妙人,真是会安慰人!你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不老了。”

    崔意芝也露出笑意,状似不经心地对孙太医询问,“老太医,刚刚那个女子你将其认错成谁了?”

    孙太医笑着摇摇头,“还能是谁?自然是铮二公子新收了月余的那个婢女听音。我这把老骨头,以前安安然然地给皇上、皇后看诊。除非有特殊病情,比如说崔三公子这样的事儿,亲得皇上指派,我才会去给人看诊。可是南秦京城,偏偏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铮二公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高兴,我就得被他抓去看诊。那个听音自从进了英亲王府的落梅居,我是隔三差五就去给她看诊。我出京的时候,听人说她的哑症好了。还没亲眼见过,不知道是否真的好了。”

    “关于铮二公子新收的婢女听音,这件事情也传到清河了。”崔意芝道。

    “何止是传到清河?铮二公子是谁?他从出生到如今,每年都会有几件大事儿传出。他以前得德慈太后宠爱,英亲王妃又是那么个护犊子的娘,英亲王管不了他,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无法无天的事情干的多了去了!这也是跟他的身份有关,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想不出名都难。他多年身边没有婢女,突然收了个听音,别说清河,南秦上下都知道了。怕是都会传到北齐去了。”崔太医连连感慨。

    崔意芝眸光流转,“原来与李公子在一起的这位姑娘与那个铮二公子身边的听音姑娘如此相像吗?竟然让你错认了?”

    “可不是像?”崔太医声音扬起,摆摆手,“我乍看之下,实在太像了。但是细细打量之下,这个女子太过柔弱不禁风,而且身上有显而易见的病态,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你没见过听音姑娘,等你见过了她,你就知道了。那样的女子啊,哪里是个婢女?无论是在何人面前,也是沉静得独一份,堪比大家闺秀。”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有时候,人是善于伪装的。”崔意芝道。

    孙太医愣了一下,须臾,摇摇头,肯定地道,“一定不是听音姑娘,只不过是有些像的一个女子罢了。你不知道,铮二公子将听音给宠到了什么地步,我给她看诊,连她手腕都碰不到,还要盖上一块帕子,他看得紧,谁也不让靠近她。不可能让她与李公子一起出门在外的。”

    崔意芝见孙太医如此肯定,点点头,不再说话。

    队伍缓缓地前行,前方那两匹马蹄声早已经听不见。

    谢芳华第一次当面碰到了这个崔二公子,也就是比听言小一两岁的弟弟,更是崔二老爷的夫人崔吕氏宁可用血毒舍弃小儿子也要一命换一命除去听言夺得崔府二房家业给她的大儿子的崔意芝。

    虽然他比听言小,但是行止气派说话神情语气心思却是显得比听言要老成持重得多。听言被秦铮保护得太好,不得不说秦铮那个恶人虽然张扬跋扈,但是分外的护犊子,将唯一与他自小生活在一起的听言保护得密不透风,养成了听言那副纯真的性子。亏得听言不想回崔氏,若是回去,崔意芝有心对付他的话,那么他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更何况还有个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崔吕氏,不得不说崔吕氏真是心狠,用自己的一个亲生儿子给另一个亲生儿子开路。

    这样的崔吕氏才能养成崔意芝这样心思颇深的儿子了!

    但是论心肠来说,到底遗传没遗传崔吕氏的害人之心,那就有待考察了。

    若是她想联合或者是牵制清河崔氏的话,就崔氏二房来说,就算她下了狠心和力度去培养听言让他回清河崔氏的话,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立竿见影,培养成崔意芝这般。

    有些东西,是环境造成的。听言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不具备那个环境,在忠勇侯的海棠苑也不具备那个环境。

    更甚至,秦铮保护他多年,养成了这份真实和纯性,难道她要去破坏吗?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了?”李沐清见谢芳华的马慢了下来,她眉头轻缩,不由询问。

    谢芳华回过神,摇摇头,“没有,想一些事情。”

    李沐清看着她,猜测道,“在想崔意芝?”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这个清河崔氏的二房的二公子可是了不起!”李沐清见她点头,缓缓道,“清河崔氏一脉流传几百年,世家名门望族,旁支散叶也是极多,与朝廷和京中各府都牵扯甚深。嫡系这一脉在上一代分了两股,也就是崔氏长房、二房,当年掌管嫡系一脉的崔老太爷生的两个儿子。崔氏长房的大老爷虽然天资聪颖,文武皆通,是个不可多得的崔氏隽秀人才。但是偏偏刚过易折。他唯一有一个喜好,就是好佛。这一喜好,也就毁了崔氏长房。长房老太爷悉心培养他,想他能鼎立崔氏嫡系一脉的门庭,可是到头来,却没拦住他落发出了家,云游去了,至今不知下落。所以,嫡系一脉的继承权也就落在了这崔二老爷的身上。”

    谢芳华到是没仔细研究过清河崔氏的族脉,只听说过清河崔氏也跟两百年前的谢氏一样,出了个隽秀的人物,可惜太过聪明,看透世间万物,导致看破红尘出了家。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崔老太爷生了两个儿子,也是应了这句话,各有不同。大老爷是聪明绝顶,天赋奇高,无论是学文学武,都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是个天之娇才。可是这个二老爷正好相反,除了秉承了清河崔氏诗书门第的文人之风外,其余是一概不通。大老爷出家后,崔氏老太爷一气之下得了中风,嘴斜眼歪,卧床不起,自此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嫡系一脉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二老爷的身上。二老爷胸无大志,不想挑起门庭重任,但岂能奈何?只要寻不到大老爷,大老爷不还俗一日,他就只能支撑嫡系一脉。”李沐清缓缓给谢芳华解释这中间的渊源。

    谢芳华点点头,关于清河崔氏知之甚少的她突然一下子耳目通透了然了。

    “二老爷窝囊,清河崔氏族长和崔氏一脉的其它旁支早就有心想娶嫡系而代之。但是偏偏二老爷虽然无能,但是有个有能耐的嫡亲妹妹。也就是崔世老太爷亲生的唯一的女儿,英亲王妃。有英亲王妃这些年在京中甚稳的根基,以及对清河崔氏二房隔三差五地询问照料。再加上二老爷续娶的夫人是吕氏的嫡女,不是个好惹的。所以,有了个这两个原因。崔氏其它旁支根系才不敢轻易动二房。”李沐清又道。

    谢芳华点点头,这也就说得通二老爷那般模样怎么至今也没将二房被他拖垮的原因了。

    李沐清看了谢芳华一眼,“关于吕氏,你大约知道些渊源,《通志·氏族略》记载,吕氏系从魏氏分化而来。被晋国所并,晋侯将吕地作为封邑,魏氏后裔虽系晋之公族,姬姓,但因封于吕人的故地,因而仍袭用吕的故号。所以,山西吕氏这么由来。如今这个姓氏虽然没落了,但到底也不可小看。否则为何当初南秦京中多少皇子,偏偏只吕贵人生的当今圣上做了龙椅?”

    谢芳华颔首,当初的吕贵人虽然早亡,但能让她生的儿子坐上龙位,定然是个有心计的。

    “崔二老爷支撑崔氏嫡系一脉的门庭从来就是力不从心,但是除了英亲王妃和他续娶的夫人外,日渐长大成人的崔二公子可是崔氏的一枝独秀。”李沐清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崔氏的人马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他道,“崔意芝无论是论才学,论心思,论手腕,论手段,恐怕能直追当年的崔大老爷了。崔氏族长一直对他赞誉有加。他的心,可不止是再崔氏二房丁点儿产业。”

    谢芳华垂下眼睫,默然地道,“昨日才救好了他的弟弟,今日崔意芝就进京了。定然不是给英亲王妃拜年和送孙太医回京这么简单。”

    “南秦京中繁华,远比清河崔氏水深,他若想有什么作为或者想法,自然不能一直待在清河。”李沐清道,“聪明人总会给自己找到一个出路,站在一个高度,才能被更多人看到。”

    谢芳华轻轻扯动嘴角,这么说来,崔意芝她是不能放过了!若是他不下手,便宜了皇帝,那么就得不偿失了。

    李沐清看着谢芳华笑笑,意有所指地道,“听音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托我帮你做。另外,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或者,你可以提前拉上我一起做。”

    谢芳华心底微动,偏头斜睨李沐清,“李公子,你很闲?”

    李沐清摇摇头,“不太闲!”

    “既然不闲,怎么如此喜欢多管闲事?”谢芳华不客气地抨击他。

    李沐清无奈地揉揉额头,对她莞尔,“日子虽然有些无聊,但我似乎也不是爱多管闲事儿的人。但是听音姑娘总归是不同的。你的事情都比较有意思。让人忍不住想管。”

    李沐清收回视线,不领情地道,“是你自己要下水的,有朝一日倒霉了,别怪我。”

    李沐清点头,“不怪你!”

    谢芳华不再说话,将帽子往下拉了拉,将衣领又立起,只剩下一双眼睛,她催马加快脚程,向京城跑去。

    李沐清打马跟上她。

    两匹马一前一后,踏踏的马蹄声却出奇地一致。

    响午时分,来到了距离京城两百里的一处城池。二人刚进城,便遇到了燕岚和卢雪妍带领的一队护卫队,似乎正要离开。

    燕岚一怔,笑着打招呼,“李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沐清笑了笑,“事情处理完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今日可回京?”燕岚又问。

    李沐清点点头,“歇一下脚,用过午膳就回京。”

    “那正巧了,我和妍姐姐也回京,我们同路走吧!”燕岚看了一旁的卢雪妍一眼,见她略微低着头,不由笑道。

    李沐清没说话。

    “李公子,又见面了!一同回京也好有个伴,刚刚听说京城百里处出现了一窝劫匪。今日黎明之前最黑的时候将八皇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给劫了。幸好秦大公子和八皇子武艺都不错。只是受了些轻伤,皇上的内廷侍卫据说伤亡很重,我们两个女子,都不敢贸然上路了。”卢雪妍眉目盈盈地看着李沐清,轻声说道。

    “竟有这等事儿?”李沐清微露讶异。

    “的确有这等事情,大约是年后串亲戚的人流比较多,来往都带着贵重礼物,所以,劫匪就想趁机捞几笔,便打起了主意。我刚刚收到了我爹的传书,让我和妍姐姐小心点儿。我们出来这么久,也没找到我哥哥,我哥哥怕是早就走远了。我们也不打算继续找了。正打算趁着白天赶回去。如今既然遇上了你,就不那么害怕了。”燕岚道。

    李沐清笑了笑,“我们只有两个人,怕是真遇到土匪的话,还要拖累两位小姐。”

    “传言李公子文武双全,是南秦京中鲜有的隽秀人物。若是你都如此自谦说拖累的话,那我们两个弱女子才是无地自容了。”卢雪莹笑着摇摇头,颇为温婉。

    李沐清失笑,不再接话,偏头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不甚在意,同不同路也要看她们的脚程能不能追上她的马。

    “我们先去用午膳,两位小姐先走着。我们用过午膳就会赶上两位小姐。脚程快的话,天黑前赶回京城定然没问题。”李沐清寻思一下,不好推拒,如此说道。

    燕岚点头,看向卢雪妍,“妍姐姐,既然如此,我们先走吧!”

    卢雪妍点点头,对李沐清笑盈盈地一礼,上了马。

    两名女子带着一队人马先一步离开,往京城而去。

    谢芳华自然将卢雪妍的眉目情丝看在眼底,无声地笑了笑。她跟燕亭到底是家族联姻,未曾升起感情。如今燕亭跑了,这联姻十有八九是泡汤了。而卢雪妍这番作态,显然是对李沐清看中了,怕是还倾心了。但是右相府能和左相府背后范阳卢氏的女儿结亲吗?南秦众所周知,右相中庸,左相锋芒毕露,他的尖刻和锋芒是踩在右相头上的。有些事情几乎是越过了右相夺权在做。更何况,李沐清如此聪明,会结亲燕亭不要的女人?除非极其喜欢,否则……

    这回恐怕又是一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了。

    “走吧!我们去吃午膳,顺便将你携带的汤药温热了来喝。”李沐清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点点头,二人进了他家的一处门面。

    酒楼内,正值用饭时间,宾客爆满。大厅的中堂设有说书人讲故事。今日说的一出戏是刚刚发生半日的劫匪案。能让皇上的内廷护卫伤亡惨重,让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和八皇子受了轻伤,肯定不是一般的劫匪。正说皇上大怒,已经命秦大公子全权严查。

    谢芳华静静地听着,京城百里有劫匪,秦浩和八皇子被劫?哪个劫匪有这么大的胆子?能让宫廷侍卫重伤,怎么能是劫匪?有这么大能耐还做什么劫匪!

    “秦大公子可真是一个人物啊!”李沐清轻叹一声。

    谢芳华不置可否,秦浩自然是个人物,他在户部任职,据说年后要给他升迁。但是来清河一趟无功而返,可谓是办砸了皇帝交给的任务,皇帝因为没抓住解血毒的人,心情不好,未免会牵连他,那么他短时间内升迁就无望了。但如今出了劫匪一案,他俨然从办砸的案子中抽身成了困难重重的受害者。如今又得了圣旨,皇上令他严查劫匪来历,那么他手中就有了某些权力,若是从中做出些什么的话,升迁是肯定的了。

    秦浩可不是个没心机的,也不是个手软的,所以,未来几日京中怕是要由他的手搅出一番风雨了。

    “今日回京,京中各门一定会严加排查。因为你是听音,若是被秦浩认出,恐怕麻烦。”李沐清低声道,“若不然你还是再易容一番吧!”

    谢芳华抬起头,看着李沐清,“李公子,易容虽然在我手中手到擒来,但到底是我不能一日百变,遮遮掩掩。若是这样的话,恐怕不久后,天下就会传出一个百变人的传言。那样的话,引起谁的关注都是麻烦,一定不比听音的麻烦小。”

    李沐清一愣。

    “你是右相府的李公子,带个人进个城而已,难道还能难住你?”谢芳华放下筷子,“我突然不见了,燕小郡主和卢小姐会不会奇怪?孙太医和崔二公子会不会奇怪呢?”

    李沐清揉揉额头,无奈地看着谢芳华,“若我不跟随你出京,你定然会易容的吧?哪里会有这许多麻烦?正因为我跟着,既然下了水,你才让我抽身不得。你还是防着我!”

    谢芳华不否认,将温热的药一口气喝了,用茶漱了口,站起身,“走了!”

    李沐清点点头,跟着她站起身,出了酒楼。

    两匹马很快便出了城。

    燕岚和卢雪妍显然有意地等候二人,所以,二人出了城三十里的时候,便追上了她们的队伍。

    卢雪妍见到李沐清,一双盈盈美目有着掩藏不住的喜色,喊了一声,“李公子!”

    燕岚笑道,“李公子这么快?我们还以为你们总要多耽搁一会儿呢!”

    李沐清笑着摇摇头,“出来两三日,父亲急着招我回去。不敢过多耽搁。”话落,他对二人微笑,“我知道燕小郡主骑术极好,不知道卢小姐骑术如何?能不能骑快马?”

    卢雪妍连忙点头,“我也是自小学习骑术,能骑得了快马!”

    “那好!我们一同骑快马也不至于耽搁了!”李沐清话落,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两匹马不做停留,掠过了这一小队人马,向前冲去。

    两匹马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眼间就奔出了老远。

    燕岚和卢雪妍齐齐一愣,对看一眼,连忙打马,跟在二人身后。她们身后的护卫队也连忙打马尾随其后。

    一路快马不停歇,不多时便跑出了百里。

    李沐清见谢芳华跑了百里,身下的马都出了细微的汗,她依然不减速,不由皱眉,催马靠近她一步,伸手扯住了她的马缰绳。

    谢芳华被迫止步马,偏头看着他。

    “你不要命了?天色还早,用不着这样急。你的身体这么颠簸奔跑,如何受得住?”李沐清难得有些严厉。

    谢芳华对他道,“还剩下百里而已,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太娇弱。”话落,她打开他的手,催马向前冲去。

    李沐清无奈,只能跟随在她身后,不停地扬鞭催马。

    燕岚和卢雪妍早先还能跟上二人,渐渐地便被落下得远了。

    百里地之后,见那二人根本没有停歇的打算,燕岚泄气地勒住马缰绳,恼道,“这个李沐清,什么意思?明明答应了同路,却是骑马甩下了我们。”

    “看起来李公子的家里的确有急事儿。毕竟他不同于我们,每日的事情很多。”卢雪妍抹了抹额头的汗,轻声道。

    燕岚叱了一声,“你和卢雪莹不愧是姐妹,想法可真天真。我看啊,他是眼里根本就没看到我们,尤其是没看到你对他有意,才如此不怜香惜玉。或许看出来了,故意无视。就如当初的铮哥哥对卢雪莹和我。故意视而不见。”

    卢雪妍一时失声。

    “虽然你和我哥哥的婚事儿十有八九会泡汤,但是我劝你,还是别喜欢李沐清了。这个男人比我哥哥的心思可是深多了。右相老奸巨猾,维持中庸之道,他比右相不遑多让,甚至更上一层楼。”燕岚哼道。

    卢雪妍脸有些红,有些不堪,低声道,“我只不过是有些欣赏李公子罢了,不至于非卿不嫁。我和你哥哥的婚约一日没解除,我是不能喜欢别人的。我懂,你放心吧!”话落,她抿唇道,“至少我不会做莹妹妹那样的事儿,让自己没有退路。”

    燕岚闻言点点头,烦闷地道,“卢雪莹看开了,如今是一心在家等着出嫁英亲王府的大公子秦浩了。而我……”她自嘲又不甘地一笑,“自己都肖想无望的人,人家都圣旨赐婚了,我却还是不死心。是没资格说你的。”

    卢雪妍看了燕岚一眼,不知道说什么。

    二人也不再打马追了,不快不慢地各自想着心事。

    申时整,谢芳华和李沐清便来到了京城外。

    果然如猜测,京城城门都有一队士兵对进出城内外的人严加排查。

    “我们绕去北门吧!我父亲的门生顾大人掌管着北门,我到无所谓,你跟随着我,有他在,就不必排查你了。”李沐清道。

    谢芳华点头。

    二人达成一致,齐齐绕去了北门口。

    果然北门口是右相的门生顾大人把守严查,他见到李沐清,连忙见礼,李沐清对他还了一礼,指了指谢芳华,“我的随从。”

    那位顾大人虽然对半遮着面的谢芳华好奇,但见是一位女子,弱不禁风,也不像匪人歹人,便也不盘问,卖给了李沐清个情面,点点头,放他们进了城。

    进了城后,谢芳华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对她道,“送人总要送到家门,我送你去英亲王府后门口。”

    谢芳华还没说话,一队人马忽然从长街的尽头疾驰而来。她看得清晰,正是秦浩,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对李沐清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应付他吧!应该得了你从北门进城的消息,冲着你来的。”

    李沐清点点头,秦浩来得太快,他的身份不可能跟随她一起躲。

    谢芳华拐进了一处背街的拐角,须臾,从一户人家的后院墙翻了出去,向英亲王府走去。

    她刚离开,秦浩带着的一队人马便来到李沐清面前,他勒住马缰,不下马,在马上对李沐清拱了拱手,盘问道,“李公子,从南城回京,为何不走南城,反而绕到北城进门?”

    李沐清温和地对秦浩一笑,“我出门办事儿,给北城的顾大人捎了一块砚台,顺便送给他。”

    秦浩眯起眼睛,审视地道,“听说李公子还带了一个人回京,那个人呢?”

    李沐清微笑,“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秦大公子说的可是燕小郡主和范阳卢氏的卢雪妍小姐?她们在我身后,我先进城了。”

    秦浩摇头,“李公子是聪明人,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她们,还有一路跟随你身侧的另一个人。”话落,他补充道,“李公子不会没听说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吧?”

    李沐清闻言顿时笑了,“秦大公子说的是我爹的侍妾?”

    秦浩一怔,须臾,沉下脸,“李公子,这话从何说来?”

    “这本是我家府宅的私事儿,不方便说,但是秦大公子看起来是有公务在身,要盘查过问。我就只能略微透露点儿。我爹宠的一房小妾家在南阳。我出京处理产业,她听说了,征求我爹同意要跟随我回家省亲一趟。未避免外人知晓笑话,便乔装了一番,不敢声张。”李沐清看着秦浩,“秦大公子自己也有一位娇房小妾在宠,你应该了解,男人最受不住绕指柔,我爹也不例外。”

    秦浩脸色一僵,如此天衣无缝的作答,既然是右相的小妾,到让他没办法再盘问了。

    “若是秦大公子不相信的话,不妨跟我去右相府找我爹对质一番。”李沐清微微一笑,“我爹虽然觉得有碍颜面,但一定不会说假话耽搁秦大公子办案的。”

    秦浩打量李沐清神色,见他态度坦然,眸光清明,他自知他城府颇深,甚是聪明机智,他带的那个女子就算有疑点,此时他也抓不住了。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真去打到右相府门上找右相对质?得罪了右相,以后就没了颜面,对他没什么好处。思索之下,缓下脸色,笑道,“李公子向来是君子,言必出行必果。我自然相信你。不必找右相对质了。”

    李沐清点点头,拱手告辞,“离家三日,我需赶紧回府禀明家父。秦大公子,改日沐清做东,请你喝酒。”

    “好说!”秦浩也拱了拱手。

    李沐清转身向右相府走去。

    秦浩看着李沐清离开,一张脸沉了下来。从远远看来,那个女子的身影与秦铮身边的听音极为相像。可惜他还是来得晚了,没抓住人。北城的顾大人是右相的门生,这件事怎么被他给忘了。

    谢芳华很容易地来到了英亲王府后门。

    后门的守门人见到她,顿时惊喜不已,谢天谢地悄声道,“听音姑娘,您总算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林七就没救了。”

    谢芳华一怔,“怎么说?他怎么了?”

    “中午的时候,铮二公子醒来了。林七他……您快回去吧!我和林七私下交情不错,不想他出什么事儿,但是铮二公子的脾气您知道,他醒来后,不见了你,只见到林七,当时就怒了。林七几乎吓破了胆子,只能实话实说您出府了。就在不久前,我也被铮二公子招去了落梅居询问你怎么离开的,林七如今在落梅居跪着呢。”守门人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谢芳华点点头,进了后门。

    她没想到秦铮竟然中午就醒了,比她预计的药效早了半日。她一直觉得一定要赶在药效消散之前回来,才不顾李沐清劝阻,一路不停奔波,没想到还是回来得有些晚了。

    回到落梅居,站在落梅居门口,一眼便看到林七低着头跪在院中的梅树下,落梅落了一层在他身上,显然已经跪了许久。

    这样的天气,乍暖还寒。地面的寒气还是极其重的,若是这样跪一日的话,林七没有武功,他的腿不废了也会伤了筋骨,幸好中午到此时才只是半日。

    谢芳华在落梅居门口停顿了片刻,缓步走进了院中。

    林七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谢芳华回来了,动了动嘴角,苦兮兮地看着她。

    谢芳华对他点了点头,进了屋。

    “你还知道回来!”她刚到门口,秦铮恼怒的声音忽然从里屋传出,一个茶盏从里屋扔了出来,对着她迎头砸下。

    谢芳华到底是疲劳过度外加身体虚弱不堪,动作还是不太利索,躲避得慢了些,茶盏擦着她的胳膊而过,撕裂了皮肤,一阵钻心地疼痛,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被刮得倒退了一步,倚在了门槛上,撞得门“咣当”了一声,同时茶盏摔到了地上,一碎数瓣。

    她捂着手臂,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苍白了些。

    屋中静了片刻,秦铮挑开帘幕,从屋内大步走出,当看到门口站着捂着手臂的谢芳华,脚步顿住,一双青黑的眸子直直地定在她脸上,眼睛眯了眯,清俊的脸色阴寒一片,“扔下我两三日回来,小小的茶盏都躲不过了?你可真是好样的!”

    谢芳华虚弱地看着他,他盛怒的模样在她的眼里一个人影变成两个人影。

    “说话啊!你去了哪里?”秦铮走进两步,来到她面前,比她高出一头半的颈长身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怒道,“又变成哑巴了?”

    “我……”谢芳华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忽然一阵气血上涌,她身子晃了晃,手臂扶住门槛,才免于栽倒,对他轻声道,“你先将林七放了,不关他的事儿。”

    秦铮冷冷地看着她,危险地道,“你又跟爷讲条件?”

    谢芳华摇摇头,“没有,你先将林七放了!我再说。”

    秦铮扬眉,忽然冷笑,“放?我就是在等你回来,你回来后我就将他当着你的面乱棍打死!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如此背着爷阳奉阴违。”话落,他对外面大喝,“来人,将林七给我……”

    谢芳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堵住了他没开口的话。

    秦铮话语一噎。

    外面林七闻言,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护卫,身子顿时软了,吓得面无土色。

    “放了他,否则我……”谢芳华一句话没说完,眼前一黑,手软软地松开,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秦铮一怔,手比大脑快一步地接住了她要倒地的身子,低头一看,她昏迷了过去,顿时心惊,喊了两声,见她一动不动,他当即对外面怒喝,“赶紧去给爷请太医!”话落,见林七呆怔地跪在那里,怒道,“林七,限你两柱香时间,你若是请不来孙太医,爷就扒了你的皮!”

    林七惊醒,连忙爬起身,也顾不得僵硬的腿了,扒开腿就跑出了落梅居。

    ------题外话------

    这些天,年前年后,忙忙乱乱,每日万更不断,可是每日写的却比更的少。我瘦了不怕,存稿瘦了可真是不妙……

    今日上墙:kelly12086,lv2,秀才[2015—02—2422:10]“只愿,在你的理想和希望里能为你增加一点鼓励,在你生活出现失意和疲惫时能给你一点儿力量和希冀,只愿你幸福快乐。阿情,写文固然重要,不要使自己太过疲劳,也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评价,走自己的路,写自己的文,至于黑粉评价,就当个冷笑话无视它吧!”

    作者有话:这么些年,之所以一直坚持,不为别的,只为了喜欢我的人!这就够了!大家安心!开文前我就做好了迎接风雨的准备,只要有你们陪着,如此伴随着春风送暖,我已经知足,更不惧不怕!么哒!

第八十八章 春意

    秦铮拦腰抱起谢芳华,走回了中屋,将她放在了床上。

    这才发现她脸色太过苍白,眉目是深深的疲惫,短短两三日不见,她身上那种沉静的贵气的优雅的气息一概不见,只剩下虚脱的乏力的病态的孱弱。

    他脸色再度阴沉下来,对窗外沉声吩咐,“立即去给我查这两日她的行踪!查到了即刻回禀我。”

    “是!”黑衣人退了下去。

    秦铮看着谢芳华,心口一股怒火憋住,她如此昏迷在他眼前,他有天大的怒火也发作不出来了,顿时气闷不已。看着她一身风尘的衣衫根本不是他让绣纺给做的那些件,抿唇伸手粗鲁地给她扯了外衣,扔在了地上,同时踩了一脚。

    扯了她的外衣后,似乎还不够熄灭怒火,他转身拿了娟帕沾了水给她擦脸,手下不觉用力,苍白的脸色被他擦出了些许红色,他似乎才舒服了些,扔了湿的娟帕,一屁股坐在了床头。

    谢芳华无知无觉地昏迷着,对他做什么一概不知。

    落梅居甚是安静。

    两柱香过去,林七并没有如秦铮吩咐的一般准时归来。

    秦铮皱眉看向窗外,落梅居的梅花被风吹起,沸沸扬扬,满院都是红粉色,他伸手推了推谢芳华,“爷给了林七机会了,他不抓住,那么他就等着爷扒了他的皮吧!”

    谢芳华的身子晃了晃,眉头似乎拧了拧。

    秦铮忽然转回头来,凑近她的耳朵,盯着她,恶狠狠地道,“将他的人皮扒下来撕着玩,你说怎么样?”

    谢芳华眉头拧紧。

    “醒了吗?醒了吱一声。”秦铮又伸手推推她。

    谢芳华虚弱地“嗯”了一声,似乎想睁开眼睛,但是睁不开。她挣扎了片刻,浑身乏力,便放弃继续睡去。

    秦铮哪里让她睡,他似乎抓住了她心中所想的弱点,一个劲地推她,“赶紧滚起来,爷还没跟你算账呢!先让你亲眼看着我撕了林七,然后再……”

    “不管你要干什么,先让我睡醒。”谢芳华软软地伸出手,似乎要打开秦铮,但是反而在摸到他手的时候没了力气,就那样地放在了他手上,声音细若蚊蝇。

    秦铮身子蓦地一僵,满胸的怒火忽然就在她这疲乏的困倦的虚弱的柔软的将手放在他手上时无形地消退了。他低头,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慢慢地将自己的手反转,握住了她的手。

    手骨娇柔,触手温软。

    他比她大一岁而已,手却是能正好地包住她的手。

    秦铮目光不知不觉地温柔了下来,闭上眼睛,靠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两个时辰后,林七拖着孙太医气喘喘地跑进了落梅居,脚步声惊醒了准备入窝睡觉的紫夜和白青两只小东西,立即一起跑了出来,拦住了孙太医。

    孙太医吓了一跳,连忙往林七身后躲。

    “这是来给听音姑娘看诊的孙太医,你们快闪开,否则耽误了功夫,二公子怪罪下来,你们和我一样遭殃。听到没?”林七挥手赶两个小东西。

    紫夜和白青似乎听懂了,立即让开了道,继续跑回去准备入睡。

    孙太医松了一口气,从林七身后出来,这才有了喘息的空档,对林七无奈地问,“二公子的听音又怎么了?哑症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虽然哑症是治好了,但还有别的病不是?”林七拖着孙太医继续往屋子里走,他哪里知道听音姑娘怎么了?只知道二公子要打杀他的时候,听音姑娘似乎是昏倒了,他只觉得昏倒得可真及时啊。否则他的小命就玩完了。

    孙太医一张老脸苦得跟烂白菜似的,有气无力地道,“京中太医院多少太医,我刚进京,可是连脚都没站,连口水都没喝呢。”

    “京中多少太医也不是您不是?我家二公子点名要请您。”林七也苦下脸,不满地嘟囔,“您说您老没事儿往京外跑什么?我家二公子只给了我两柱香的时间将您请来。如今到好,两个时辰才回来。我指不定怎么死呢。”

    孙太医闻言同病相怜地看了一眼林七,没了怨言,在二公子身边侍候的人都不容易啊。

    二人拖拖拉拉地来到了屋门外。

    屋内太过安静,如今天色已黑,屋内没有掌灯,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也听不见动静。

    林七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二公子,奴才将孙太医请来了。”

    秦铮“嗯”了一声。

    林七等了半响,秦铮“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下文了。他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孙太医。

    孙太医倚着门框喘气。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想告老还乡了。这几日年都没过好。很多太医院的官员都在家听戏过年串门子,只有他这一把老头子被折腾来折腾去。

    “二公子,奴才跑去太医院找孙太医,没找着人,打听之下,才知道孙太医出城去了清河,今日回城,奴才就跑去城门口等了,如今刚把孙太医等回来,您看,现在就让他进去给听音姑娘看诊吗?”林七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小声对里面询问。

    秦铮没吱声。

    林七等了片刻,脸顿时垮了,成土灰色地哀怨地看着孙太医。若不是他出城,他就算跑断了腿,也能两柱香之内把人给托来。

    孙太医受不了林七如此如怨灵的眼神,摇摇头,拍拍身上因为跑得急栽了一个跟头弄的土。对里面拱了拱手,咳嗽了一声道,“铮二公子,老夫来了!听音姑娘还需不需要……”

    “进来!”秦铮懒洋洋地开口。

    孙太医打住话,林七立马挑开门帘,他走了进去。

    屋中一片漆黑。

    刚走两步,孙太医便踩到了碎瓷器,脚心顿时一疼,“咝”了一声,不敢再迈步往前走。

    林七连忙绕开他,小心地一步三跳地进了屋,拿出火石,掌了灯。

    屋中顿时明亮起来。

    孙太医抬脚,只见一块碎茶盏扎进了他的靴子里,幸好他年纪大了,夫人给他纳的鞋底子厚,才没让碎茶盏扎得太深伤了脚。他暗道了一声万幸,迈过地上的凶器,缓步进了中屋。

    中屋内,谢芳华依然睡着,秦铮倚在她身边,懒散地躺着。

    地上散乱着撕坏了的衣物和娟帕,床帐帷幔半挑半落,有一种温暖缱绻的气息。

    孙太医进来之后看了一眼,连忙转过身,“哎呦,铮二公子,我的这把老骨头这两日胳膊腿都快被颠坏了,就剩下一双眼睛了。如今可不想长针眼,您还是赶快起来收拾收拾,老夫再给听音姑娘把脉吧!”

    “啰嗦!”秦铮轻叱了一声,坐起身,挥手落下了半遮半掩的帘帐,只露出谢芳华的一只手臂,拿出娟帕给她盖上手腕,对背着身子的孙太医哼道,“可以了!若是你不给爷诊出个所以然来,爷不等你长针眼就先卸了你的眼珠子。”

    孙太医无奈地转过身,“铮二公子,这京中各府,人人都对老夫客气三分。就你例外,老夫怕了你了。”话落,来到床前,习惯性地在谢芳华用帕子遮住的手腕处给她把脉。

    秦铮站在一旁看着。

    林七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孙太医本来轻松的脸在触到谢芳华脉象的时候,顿时转为惊异,片刻后,又转为凝重,须臾,一张老脸深深地拧出几道皱纹,才连连叹气地放下了手。

    “她怎么样?”秦铮忍不住沉着脸问。

    “哎,铮二公子,你这听音又做了什么?将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副样子?”孙太医摇摇头,高深地道,“她身体脉象虚浮不堪,体内的血就跟被人掏空过一般。心脾肝肺都有损伤。这若是搁在别人的身上,那就是已经踏进鬼门关去了。她身体底子好,经络虽然倒行逆施,但是强健。又有好药服着,才不至于丢命。但是这样的肺腑内伤,怎么也要养两三个月,才能给亏损的气血补回来。”

    “两三个月?”秦铮气息变了变。

    “两三个月是少说,你要知道,人身体内有先天的元气,这是根本。若是伤了元气,是很难补回来的。这么说吧!这听音姑娘就是已经伤了元气。不能再肆意地挥霍折腾了。若是这么折腾下去,对她以后啊,子嗣什么的,绝对没有好处。”孙太医隐晦地道。

    秦铮脸色青了青,“我知道了。你开药方吧!”

    “我观脉察觉她应该是服用了某种灵药,继续服用就是了。若是让老夫开药方的话,也无非是补药。老夫没那能力开出比她服的灵药还管用的好方子。”孙太医摇摇头,话音一转,“但是可以给你写几道药膳。铮二公子吩咐人顿顿给她做来吃,这样双管齐下,能好得快些。”

    秦铮点头,“那你就写药膳吧!”

    孙太医见他答应,走到桌前,提笔写药膳。

    不多时,孙太医写了十多道药膳递给秦铮,秦铮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递给孙太医一柄十二骨的美人扇,这扇子是玉做的,抓在手里,相当温润。

    孙太医一惊,连忙摇头,受宠若惊地道,“二公子,这可使不得,这太贵重了,老夫也没做什么,只不过就跑了两趟而已。”

    “给你就拿着!你治好了她的哑症,以后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别为了怕麻烦就辞官不做了。让太医院少了一名好太医。对皇叔、皇婶,还有我来说,都得不偿失。”秦铮塞给他,漫不经心地道,“就算你辞官也没用,你若是辞了,该找你也是要找的。”

    孙太医一呆,接住十二骨的玉扇,嘴角抽了抽,只能应道,“那老夫就收下了。多谢铮二公子,老夫虽然老迈了,但似乎还有点儿用处,只要铮二公子用得到老夫,是老夫的荣幸。”

    秦铮摆摆手,也不客气,“好走,不送了!”

    孙太医拱了拱手,不再耽搁,告辞出了落梅居。到底是拿了贵重的宝物,怨言全没了。这柄十二骨的玉扇他知道,两年前,封地有位藩王进贡上来的,皇上极其喜欢,但是铮二公子见了之后就不撒手了,非给夺了。皇上无奈,只能给了他。没想到如今到他的手了。看来听音姑娘在铮二公子心中的分量真是够重。

    秦铮见孙太医离开,挥手将写满药膳的纸张递给林七,吩咐道,“从今以后,你就来落梅居当值,现在就拿着这两张纸,去宴府楼找何晏将这些药膳都学了,给你两日时间,你若是学不会,那么爷就真扒了你的皮!”

    林七颤抖地接住两页纸,感激涕零地连连保证,“二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好好去宴府楼学,两日之内保证学会所有的药膳。”

    “现在就去吧!”秦铮赶苍蝇一般地赶走林七。

    林七点头如捣蒜,连忙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回身,苦着脸道,“二公子,小的没您的凭证,就这么去宴府楼,怕是连何晏的面都见不着啊。”

    秦铮解下玉佩,扔给他,“拿着这个去!”

    林七小心翼翼地接了秦铮的玉佩,欢喜地跑了出去。这些年他一直负责府里的跑腿和厨房的采买等事情。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没做过菜,但是看过人做菜。比起来被秦铮扒皮,他觉得这简直就不是难事儿了。只要他学好做药膳,铮二公子这一难关就过了。

    屋中再次安静了下来,秦铮重新坐回床边,伸手推谢芳华。

    谢芳华睡了两个时辰,但是依然不解乏,被秦铮推醒,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他。

    “跟我说,你干什么去了?”秦铮问。

    谢芳华气虚地看着他,他被她砍伤的那只胳膊有些僵硬,看来伤口刚刚愈合,还不能随意地活动,她收回视线,摇摇头。

    秦铮眯起眼睛,危险地道,“在爷的人查出来之前,你最好老实交代!你认为你如今住在我的落梅居,是我的人了,还能做什么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谢芳华蹙眉。

    秦铮盯着她,等着她说。

    谢芳华伸手揉揉额头,既然没在他醒来之前赶回来,自然是什么借口都瞒不住他了。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去了清河!”

    “去干什么?”秦铮问。

    “救一个人!”谢芳华道。

    秦铮眸光缩了缩,“谁?”

    “中了血毒的崔三公子。”谢芳华瞅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秦铮想起他将听言送出去做了聘礼,将麻烦扔了出去,但是也不曾想到这么快就动手,而且将他撇除在外。他扭过脸,不看她,看着窗外,情绪莫测地问,“人救活了?血毒解了?”

    谢芳华点头,“嗯!”

    秦铮盯着窗外看了片刻,忽然又转回头来,一双眸子青黑地瞅着她,“你……”

    谢芳华看着他,刚睡醒的眸子,有一种朦胧的纯净。

    秦铮忽然又住了口,薄唇紧紧地抿成一线,眉峰拧紧,片刻后,他烦闷地改口问,“还做了什么?”

    谢芳华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了!只做了这一件事情,就赶回来了。”

    “你确定?”秦铮问。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扭开脸,僵硬地道,“你吃了什么灵药?将方子给我,我让人给你抓药回来煎熬。”

    谢芳华点点头,“你拿纸笔来,我写出来。”

    秦铮嗤笑,看着她扬眉,“如今回来就卧床不起了,你的能耐呢?”话落,走到桌前,拿了笔墨递给她,“倒是学会指使爷了。给你!”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接过笔墨,在纸上开始写药方。

    她的手不太有劲,手腕发软,写出来的字没有劲道,有些歪扭。

    秦铮站在一旁,倒没有嘲笑,见她写完,将笔墨和药方一起拿走,对她道,“你继续睡吧!”话落,将笔墨放在桌案上,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谢芳华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轻浅缓慢,长裙拖地,步履盈盈,是女子的步伐。

    谢芳华立即睁开了眼睛。

    “娘,都这么晚了,您过来做什么?”秦铮拿着药方走到门口,见春兰扶着英亲王妃进了落梅居,立即蹙起眉头。

    英亲王妃看着他,嗔怒道,“两日没见到你人影了,你说我来做什么?死小子,你猫在落梅居不出门在做什么?我是你娘,你还不准我来看儿子了?”

    秦铮一噎,见英亲王妃真是要怒了,他蹙起眉头顿时松开,对她扬唇一笑,抖抖手中的药方,懒洋洋地道,“听音不是来葵水来吗?她不好意思出门,这落梅居里也没别人,儿子疼她,只能关起门来照顾她了。”

    谢芳华在屋内听得清楚,虽然习惯了他的嘴随时会冒出让人脸皮子如被扯开的话,但到底她的脸皮薄,没他的脸皮厚,哪有男人随口说出女子葵水的事儿?这等话他真是信口拈来。不由脸色涌上羞愤的潮红。

    英亲王妃顿时被气笑了,看着他,“真是这样?”

    “不是这样还是哪样?”秦铮慢步走出门槛,迎上英亲王妃,搀扶住她的胳膊,拿药方搁她面前晃,“您看看,她的葵水太多,两日了还不没,浑身疼得下不来床,我刚刚派林七抓来了孙太医给她看诊,这是孙太医开的药方子。”

    “这天乌漆抹黑的,你这样给我,我也看不见。”英亲王妃打开秦铮的手,笑骂道,“若不是我刚刚听说林七把孙太医拖着进了府,以为你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否则你当我乐意来管你?听音是初次来葵水吧?女子的葵水一般要七日,孙太医难道没告诉你?两三日怎么能没?你也不去问问娘,可真是胡闹!”

    秦铮低低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不是不好意思吗?如今知道了。”

    “臭小子,不好意思还拿出来说?我看你好意思得很。”英亲王妃偏头撇他。

    “您儿子自小在娘您的身边耳濡目染。哪里会不好意思?是听音不好意思。如今实在痛得厉害了。我才强行去请了孙太医来。”秦铮道。

    “女子来葵水,若是初次的话,是有这个浑身疼痛的症状。”英亲王妃似乎感同身受。

    秦铮不再说话,扶着英亲王妃进屋。

    穿过画堂,英亲王妃不停留,径直进了中屋。

    帘幕挑开,一眼便看到谢芳华躺在床上,屋中灯光有些许微暗,她的脸色虽然有些潮红,但到底还是太过虚弱和苍白。整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任谁一看就是一脸病态。

    英亲王妃立即松开了秦铮的手,走到床边,皱眉看着谢芳华,“怎么这样严重?”

    谢芳华本来想装作睡着,但是到底是如火烧的脸色出卖了她,觉得在聪明的英亲王妃面前根本就装不下去,她缓缓坐起身,红着脸接着秦铮的话道,“其实也不严重……”

    “还不严重?你看看你,才两日不见,就瘦成了这副样子?”英亲王妃坐在床头,伸手去抓谢芳华的手,触到她的手后,吓了一跳,惊道,“怎么这么凉?”

    “往常手也是这么凉的。”谢芳华道。

    “这一定是有体寒之症。”英亲王妃肯定地道,“我曾经也有体寒之症,以前来葵水的时候,那几日最是难熬,浑身疼痛不说,几乎抽缩痉挛。后来吃了很多药,养了两年,才好多了。你这模样跟我以前一样,需要好好用药调理。”

    谢芳华只能点头。

    “孙太医怎么说?说的可也是跟我一样的症状?”英亲王妃看向秦铮。

    秦铮抓着药方子点头,“说要补药好好调理半年。”

    英亲王妃颔首,忽然对秦铮发作道,“若不是你不让这落梅居再进人,没个嬷嬷照应着,就你们两个人,还关起门来不让人知道,哪里能让听音女儿家有苦没处说受这等苦?短短两日,成了如今的样子?”

    秦铮点头,分外乖觉,“是,都是儿子的错!再不会了。”

    英亲王妃见他认错良好,挥手赶他,“臭小子!你刚是要去抓药?快去吧!”

    秦铮站着不动,将药方子递给春兰,“既然兰姨也来了,让兰姨去抓吧!”

    “让春兰去做什么?你去!咱们府中的药库里就有药,捡好的拿来!若是不够的话,就去宫里的御药房取。”英亲王妃摆摆手,如赶苍蝇一般地赶秦铮,“你快去!我在这里和听音说些体己话。教给她些女人该注意的事情。你在这里碍眼。”

    秦铮看着英亲王妃,无赖地道,“娘,她看着聪明,其实在自己的事情上就是个小迷糊,您不如直接告诉儿子。儿子比她聪明,能记得住!”

    谢芳华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开口,“公子,我虽然不聪明,但也能记得住,您放心吧!”

    英亲王妃被气笑了,看了谢芳华羞愤的神情一眼,对秦铮瞪眼,“还不快去?”

    秦铮无奈,拿着药方转身走出了房门。

    “真是个黏人的主!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我生出来的儿子这么黏人呢?”英亲王妃看着秦铮出了落梅居,她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以前他是个在屋子里待不住的人,天天往外面跑。从来没有说好好地在落梅居歇上两日。如今听音来了,可是将他这个毛病给治了,两日闭门不出。我都快不认识我这个儿子了。”

    春兰顿时笑着接话,“可不是吗?自从听音姑娘来了落梅居之后,咱们二公子的大小毛病改了许多。就比如这按时吃饭的事情,就做得最好。”

    “到底是大了!”英亲王妃忍不住感慨。

    “二公子今年十七了,过了明年就及冠了。可不是大人了?二公子大了之后,王妃就能少操些心了。”春兰看了谢芳华一眼,笑道。

    “嗯,自从听音来了,我就不那么操心了!以后啊……也用不到我总是操心了。你没见吗?我若是管得多,他该烦我了。”英亲王妃笑了笑,见谢芳华低垂着头,她慈爱地道,“听音,是不是不曾有人与你说过女子的葵水之事?还有该注意身子的私事儿?”

    谢芳华想摇头,福婶都与她说过,但是这般情况下,倒是只能点头了。

    “今日我就与你说说。”英亲王妃缓缓开口,事无巨细地与她说了起来。

    偶尔有英亲王妃说不到的地方,春兰在一旁提点两句。

    谢芳华静静地听着。

    这样的事情,本来应该是亲娘或者奶娘来与她说的,上一世,娘亲没的早,奶娘也早早得病去了,她记事起,就是福婶照料她,所以,都是福婶给她打点,说与她听。这一世,她早早就去了无名山,回来后与福婶只碰了几面,还没机会说。

    英亲王妃对她可谓是真的慈爱赤城了,就她关于女子的私事儿上的认知里,她是半点儿没藏着掖着,对她此时如女儿一般地仔细提点着,敦敦教导着。

    本来还有些羞窘不堪,可是渐渐地,她却感觉到了一种母亲的温暖。

    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嘴角不觉地露出笑意。

    若是她的娘亲还活着,一定也如英亲王妃一般吧?怪不得英亲王妃能和她娘成为手帕交。

    秦铮有这样的娘,可真是让人嫉妒。

    如今她算是明白秦怜心中的恼恨了,这样的一个娘,被秦铮全部给霸占了。搁在她身上,也是不甘心和秦铮置气的。

    “娘,您可真是啰嗦!说完了吗?”秦铮从外面提了一大袋子草药回到落梅居。

    英亲王妃也说得差不多了,打住话,回头看向门口,见他手中提的很大一袋子药,嘴角抽了抽,“这么多药,听音都喝完的话,怕是再见到草药就会吐了。”

    “不全让她喝,以后用来做药膳。”秦铮道。

    “这个法子好!我那时候就喝不下了,也是做药膳来补的。”英亲王妃道。

    秦铮将一袋子药扔在地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没自己喝,拿过来递给英亲王妃,对她道,“娘,您说完了就回去吧!我看到爹去您的院子了。脚步匆匆的,老头子又有事儿了。”

    英亲王妃接过水,闻言一愣,疑惑地道,“他不是陪意芝进宫面见皇上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意芝?崔意芝?”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点点头,看着他,“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孙太医进府的同时,意芝也来了,可是他刚到门口,宫里便来了人,皇上宣他进宫。你爹陪着他去了。按理说,如今也就刚见到皇上,你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没进宫?”

    秦铮若有所思,“这样说来定然是没进宫了!您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英亲王妃与谢芳华说得口渴了,连忙将手中的水喝了一半,之后将杯子递给秦铮,站起身,“你说得对,我还是赶紧回去看看。意芝说意端的血毒被两位年逾花甲的隐世老夫妻给解了。皇上派的秦浩和秦倾去了清河没抓住人。心里分外不舒畅。如今意芝刚进京,还没来咱们府落脚,皇上就得到信儿宣他进宫,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打算呢!”

    秦铮忽然眯起眼睛,“两位年逾花甲的隐世老夫妻给崔意端解了寒毒?”

    “据说是这样!你这个死孩子,闷在屋子里,如今什么也不知道。”英亲王妃瞪了秦铮一眼,“咱们府的大公子去了趟清河,虽然没办好皇上交给的差事儿,但是回来遭了劫匪,没得皇上怪罪,反而拿到了京麓府兵彻查的权利。俗话说,拿到手里的权利怎么可能轻易送出去?皇上给了权利也不会轻易收回去。这回他若是做些什么,有左相支持,又更容易了些。你呀,还是快想想对策吧!别等着他对付你的时候,你反抗不得,娘也跟你遭罪。”

    “哪儿能呢!他就算手里抓了把糖,儿子也能让他变成土。”秦铮笑了一声。

    “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英亲王妃忍不住笑了,伸手搭在春兰的手上,由她扶着走出了房门。

    秦铮将英亲王妃送出门口,见她离开落梅居,他转过身,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走进屋,阴寒着脸看着谢芳华,“我刚才问你,你不是说没有事情了吗?”

    谢芳华对他笑笑,语气轻浅绵软,无辜地道,“是啊,你问我都做了什么事情,我只做了解毒这一件。的确是没有了!”

    秦铮闻言顿时气笑了,瞪着她,“狡辩!”

    谢芳华撇开脸。

    “还有谁与你去了?”秦铮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谢芳华想起除夕那日城门口的事情,秦铮大动了怒气,若是让他知道李沐清的话……

    “公子!”外面忽然出现一人,低低地喊了一声。

    秦铮转过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声音清淡地询问,“查出来了?”

    “是!”

    “说!”秦铮话语简洁,面无表情。

    “听音姑娘两日前出了府,在街上遇到了翰林大学士府的王公子、监察御史府的郑公子、忠勇侯府的谢世子、右相府的李公子、宫里的八皇子、侍郎府的程公子和宋公子。”黑衣人据实以告,“右相府的李公子后来没去来福楼喝酒,而是和听音姑娘出了城去了清河。”

    “又是李沐清!”秦铮气息攸地一沉。

    黑衣人顿了片刻,继续道,“至于到清河之后,属下查不出来了,没有他们在清河内的行踪。而且除了进出城外,只查到了李公子,听音姑娘被人暗中刻意隐去了痕迹。”

    秦铮冷笑,“李沐清这是要撬爷的墙角吗?他好大的胆子!真是笃定爷奈何不得他了?”

    黑衣人不再说话。

    秦铮手敲着窗棂,沉默半响,吩咐道,“再去查查崔意芝!”

    “是!”黑衣人退了下去。

    秦铮缓缓地转过身,隔着窗前和床前的距离看着谢芳华。脸色幽深难辨,目光难测。

    谢芳华看着秦铮,不得不承认,他手下养着一批很厉害的人,当她身份是王银的时候,她就领教了。如今在她昏迷的时候吩咐人去查她的行踪了,而且还不遮不避地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坦荡得有些无耻,但偏偏她把他砍了,还下药弄昏迷了,如今昏倒,是理亏的那个人。

    秦铮盯着谢芳华看了半响,漂亮的眉梢挑起,“你对李沐清很喜欢?”

    谢芳华摇摇头,淡淡道,“喜欢谈不上,李公子太过聪明,我做的两件事情正好都倒霉地被他撞上了。被他遇到,还能够摆脱他吗?不太容易吧?就是我想方设法摆脱他,也是很费时间的。所以,不如就拖他下水。”

    秦铮忽然嗤笑,“你倒霉?”

    谢芳华点点头,她回京后,除了被秦铮缠住外,和皇上做交锋的两件大事儿都碰上了李沐清,不是倒霉是什么?

    秦铮见她点头,怒意攸地散去,从窗前走过来,站在床边,伸手将她歪斜的簪子随意地扯掉,一头青丝从头上滑了下来,他用簪子拨了两缕散乱的青丝放在她耳后,对她弯起眉眼,笑容可掬地道,“右相狡诈若狐,李沐清不遑多让。你避不开他,拖他下水是对的。”

    谢芳华被他突然大逆转的态度弄得有些懵。

    秦铮直起身,将簪子放在一旁,轻轻哼道,“李沐清若是不懂得控制自己心的话,爷会叫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倒霉!”

    谢芳华认真地看了秦铮一眼,不做声。

    “行了,你若是还困就继续睡吧!我去给你做饭煎药。”秦铮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房门,离开的身影怎么看怎么随意轻松,不带丝毫脾气和怒意。

    谢芳华看着他出了房门,被他那句做饭煎药牵动了神经,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不多时,厨房隐隐传出香味和药味,飘进了屋子里。

    谢芳华再也睡不着了,遂推开被子起身下床,见她早先穿的那件衣裙被撕破了丢在墙角处,不用想也知道是秦铮的手笔,她走到衣柜里拿出一件外衣,穿戴妥当,出了房门。

    明日立春,今日的天气暖了不少,这样的夜晚,风都没那么寒冷了。

    小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芳华缓步来到小厨房,小厨房的门开着,一眼便看到秦铮在锅前做菜。火炉上熬着药。灶膛里放的是干柴,他一手拿着铲子,一手往锅里放调料,那姿态分外轻松悠闲。根本不像她学做菜那样对于放哪个调料考虑半天。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秦铮竟然能下厨,还还如此像模像样。

    秦铮听到脚步声,回头瞅了她一眼,“怎么出来了?不睡了?”

    谢芳华点头,倚在门框静静地看着他做菜。

    秦铮不再说话,转回头,继续干手里的活,看着随意和漫不经心,但是偏偏让人觉得这样的姿态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不多时,他做好了够两个人吃的饭菜,对谢芳华询问,“手还有力气吗?有的话过来端这些进屋去!”

    “有!”谢芳华走进小厨房,端了一个托盘装满了做好的东西,往屋里走。

    秦铮洗了手,端了药,出了小厨房。

    回到屋,谢芳华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秦铮稍后进了屋,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放在了她的面前。

    谢芳华第一次吃秦铮做的饭菜,放在口中,仔细地缓慢地认真地品了品。

    “爷第一次下厨,就是为了你,若是你不感动得都吃了的话,那么以后你休想再让爷给你下厨了。”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坐下身,有些拽拽地道。

    谢芳华刚想说盐放少了,有点儿太淡,闻言立即咽了回去。

    秦铮勾了勾嘴角,“你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最近要喝药,适宜吃清淡些。”

    谢芳华恍然,点点头,只要不用她下厨,吃什么都行。

    二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吃着饭。

    落梅居的夜分外宁静,朦胧的罩灯下,浣纱格子窗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清俊颈长,一个纤细娇软。两两相对,春的气息似乎都浓了。

    ------题外话------

    这个月28天,今天26了。这个月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也有很多糟心烦心的事情,伴随着年假过去,也迎来了月底。咱们所有亲们为月票做的努力,我都铭记于心,提起这个,言语匮乏,不知如何表达。总之,就像我开文第一日所说,你们的爱我全部打包了。以后,路还长,我尽我所能写好这个故事儿,给京门一份完满,不负大家,不负自己。

    今日上墙:英亲王妃lv2,秀才[2015—02—25]“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啊情我唱着小曲来了,这两天清河崔氏的事情把芳华累惨了,我代表清河崔氏像大家鞠躬。”

    作者有话:俗话说,嫁夫随夫,你不是英亲王府的人么?这鞠躬的事儿,应该清河崔氏的族长干啊,你一个出了门的姑奶奶,就好好照顾你儿子得了。o(n_n)o~

第八十九章 保护

    落梅居梅落无声,风过无声,月牙悄悄地挂在天幕亦是无声。

    用过晚膳,谢芳华喝了汤药,困倦地起身回屋睡觉。

    秦铮轻轻抬手,她刚站起来的身子顿时坐了回去,她抬眼看他,他不看她,伸手倒茶,口中自然地道,“刚吃过饭就睡容易积食,汤药易上火,半个时辰后再去睡。”

    谢芳华看着他,忍不住道,“爷,您管的是不是有点儿多?”

    秦铮眉梢动了动,抬眼瞅她,漫不经心地道,“我还能管得更多些,你信不信?”

    谢芳华抿了抿嘴角,这个人霸道起来谁也硬不过他,他说得的确有道理,便不再立即去睡,疲惫地靠着椅子歇着。

    “半个时辰够下一局棋了。”秦铮伸手从桌下的暗格里抽出一盒棋盘,对她问,“下不下?”

    谢芳华摇头,“没力气!”

    秦铮这回到没强求她,径自摆上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谢芳华抬眼瞅他,他双腿翘着坐在桌前,一手支着桌案,一手时而黑子时而白子地换着。姿态漫不经心,悠闲随意,有一种清雅的贵公子风流之态,她撇撇嘴,就是这副模样,让燕岚、李如碧等千金小姐肝肠寸断,痴心难忘。这个祸害!

    “你在骂我?”秦铮忽然道。

    谢芳华眨眨眼睛,这个人的读心术可真是炉火纯青了,摇摇头,“没有!”

    秦铮嗤笑了一声,“你撒谎的本事爷以后也该刮目相看了。”

    谢芳华面不改色,心不跳,对什么人做什么样的事情,对他这种恶人,她撒谎了又怎样?

    秦铮慢悠悠地落下一颗黑子,围困住了谢芳华面前的一颗白子,顿时四面都是黑子,一颗白子成了困死之局,他抬起头来,对她道,“你快输了。”

    谢芳华闻言看了一眼棋盘,被气笑了,“明明是你一个人下,我为何输了?”

    “我虽然是一个人在下,但是黑子才是我的,白子是帮你下的。”秦铮道。

    谢芳华瞪眼,“就算如此,你的黑子凭什么处处下的是好棋,白子凭什么处处下的是破棋?如此反差,你也好意思说我输了?”

    秦铮无奈地耸耸肩,“我向来对自己好,既然是对立之局,我凭什么不把自己下好了,把你下破了?”话落,她见谢芳华轻哼了一声,挑眉,“反正你输了,若是不想输,你有本事就动手将白子救活。”

    谢芳华骂他,“幼稚!”

    “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根本就救不活。”秦铮慢悠悠地拿起白子,“还是我帮你下完了吧!反正输了就是输了。在我面前,也没什么丢不起的人。葵水的事儿你都有过了。”

    “你还说!”谢芳华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白子,对他羞愤道,“我明明不是……”

    “不是什么?”秦铮斜眼瞅她,“你没来过葵水?没弄得床褥哪里都是?没悄悄让我去我娘那里拿过布包?没请来过孙太医?”

    谢芳华一噎,一口气憋在心口。

    秦铮看着她羞愤红到耳朵根子的脸,褪去苍白,分外明丽,他缓缓地轻笑,摆摆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放心,这个秘密不会再有别人知道的。”

    谢芳华将攥到手里的白子对着他砸了过去。

    秦铮轻松地伸手接住白子,又递给她,揶揄地笑道,“我看你很有力气,那你来扭转白子的局势吧!若是你不扭转,还让我帮你下的话,这一局你就真的输了。你要知道,我对于吃了你……的白子,是从不会手软的。”

    谢芳华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一口气,接过白子,咬牙切齿地道,“下就下,别一会儿你输了去找你娘哭鼻子。”

    秦铮弯了弯嘴角,“不会!”

    谢芳华轻哼一声,拿起白子,仔细地观察棋盘上黑白子的棋路。

    不得不说秦铮真不是人,黑子将白子堵得几乎是天衣无缝水泄不通,唯一的一条门路还是放那就会是一个被他吃掉的死角。

    她磨了磨牙。

    秦铮轻松惬意地看着她,同时说着风凉话,“若是你不行,就直接认输吧!爷不会笑话你的。女人嘛,再会下棋,也只是会下而已,不是真的懂棋。”

    谢芳华挖了她一眼,将白子放在那唯一的生门处。

    秦铮挑眉,“你确定放在这里?”

    谢芳华绷着脸点头。

    秦铮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了黑子给她吃掉了,口中懒洋洋地道,“送上门的不吃白不吃!”

    谢芳华暗骂了一声,在一处暗棋上落下了一颗白子,吃掉了他一颗守着孤角的黑子。

    因了这一颗子,棋盘上的困局霎时迎刃而解,满盘救活了。

    秦铮一怔,认真地看了一眼棋盘,抬头看谢芳华,眸光有些异样。

    谢芳华轻轻敲着桌面,学着他懒散漫不经心似笑非笑地道,“爷,您不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吗?如今算是将白子救活了吗?”

    秦铮嗤笑,撇撇嘴,挑眉,张扬狂妄地道,“就算你如今救活了那又如何?稍后爷动动手指头,你不还是乖乖地困死不动?”

    “那就试试!到底谁困死不动。”谢芳华心底哼了一声,拿定主意,一会儿让他输得不认识她娘。

    “试试吧!”秦铮拿起黑子,寻思了一下,缓缓落下。

    谢芳华拿起白子,揣摩了片刻,也慢慢地落下。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种棋子和两只手你来我往轮换着落在棋盘上方。

    半个时辰后,下了一盘和棋。

    秦铮扬眉,“你没困死我。”

    “你也没困死我。”谢芳华道。

    秦铮勾了勾嘴角,得意地道,“但是你陪我下了一盘棋,还是我赢了。”

    “幼稚!”谢芳华忿了一声,站起身,回了中屋。

    秦铮坐在桌前慢慢地收拾棋子,将一颗颗的棋子装进棋盒里,等桌子上的所有黑子都拿走装完,棋盘上只剩下白子的时候,现出了两个大字,名曰,“幼稚”,他轻笑,伸手推乱棋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爷就是幼稚了又怎样?”

    谢芳华在中屋悉悉索索地换了衣衫,躺去了床上,落下了帷幔,闭上眼睛,不理会外面收拾棋盘嘀咕的秦铮,安然入睡。

    秦铮收好棋盘,放回原处,坐在桌前,并没有去里屋入睡。

    任谁连着睡了两日夜,也不想再睡了。

    画堂里甚是安静,中屋有淡淡的轻细的均匀的呼吸声传出,他静静地坐着,品着茶,茶香环绕口舌,他清俊的脸上神态看起来分外心闲意静。

    “公子!”外面出现一人,清喊了一声。

    秦铮“嗯”了一声。

    “崔意芝和孙太医进城后,林七将孙太医拖来咱们府,崔意芝也即刻跟着来了。但是刚到咱们府门,宫里的吴公公便来传皇上的旨意,宣他进宫。当时王爷正从外面回府,在门口碰到了崔意芝,念他初次入宫,得皇上召见,便随他进宫了。但是二人刚到宫门口,皇后在此时摔倒了,伤了腿,皇上闻讯匆匆去了皇后宫里,刚从咱们府给听音姑娘问完诊的孙太医也即刻被招去了皇后的凤鸾宫。出了这样的大事儿,皇上今夜只能陪皇后了,所以,让崔意芝明日再进宫。”那人禀告。

    秦铮扬眉,“皇后为何突然摔倒?”

    “据说这几日皇后因为四皇子没在京,这样热闹的年节,她牵挂四皇子孤身一人在漠北军营,下响在御花园和林太妃商量给八皇子庆生之事。林太妃回宫后,她又久坐了许久,天黑路滑,她心里想着事情,也就摔倒了。”那人回道。

    秦铮忽然笑了一声,“摔倒得好及时!”

    那人不说话。

    “崔意芝呢?如今在哪里?回咱们府了?”秦铮问。

    那人摇摇头,“崔意芝和王爷在返回咱们府的途中,在街上正巧碰到了谢氏盐仓的继承人谢云继。谢云继似乎和崔二公子是旧识,被邀去吃酒了。王爷便独自一人回来了。”

    秦铮闻言若有所思,须臾,偏头往中屋看了一眼,忽然缓缓地笑了,“谢云继,到是妙!今日崔意芝吃酒多了,明日会不会宿醉,便进不了宫了?”

    那人沉默不再言声。

    “他们在哪里吃酒?”秦铮问。

    “在来福楼!”那人道。

    秦铮放下茶盏,慢慢地站起身,“正巧爷睡不着,去来福楼看看林七跟何晏学的药膳怎么样了。”话落,推开椅子,挑开门帘,出了房门,对那人吩咐,“你留在这里,守好落梅居,不准出任何事情打扰到里面睡着的人。”

    那人一怔,“公子,属下可是您的近身护卫,随时保护您,您胳膊有伤,这样出去,我不暗中跟着,万一出事……”

    “能出什么事儿?除了你不是还有别人吗?”秦铮摆摆手,不容置疑,“你留下!她若是少了胳膊腿,爷劈了你。”

    那人倒退了一步,无奈地躬身,“是!”

    秦铮脚步轻松地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对于这个秦铮的暗卫多了几分好奇,每次他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只有在他出现在院中的时候,她才能感知到他的出现,其余时候根本感知不到他。能成为秦铮的近身暗卫,自然功夫不会比秦铮差。秦铮离开后,他果然没走,就立在窗根下,她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深夜时分,秦铮才从外面回来。

    谢芳华听到他脚步轻浅地推开门,走过她的中屋,略微带着一丝酒气和醉意,来到床前隔着帷幔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进了自己的里屋。

    窗外的人在他回来后似乎才松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一夜无话。

    谢芳华休息了一夜,感觉疲倦的身体总算是歇过来了几分,天明时分,便早早地醒了。

    里屋没传出秦铮的动静,她径自起身,梳洗妥当,出了房门。

    院中落梅随着轻暖的风飘荡飞舞,迎着晨起的雾色,小院内静谧如画。

    白青和紫夜见谢芳华出来,一起欢腾地跑到了她的脚边,左蹭蹭,又蹭蹭,然后围着他低低呜呜地打转。

    谢芳华笑了笑,身子软软地倚在门口,低头看着两个小东西。

    落梅居成了它们的安乐窝了,它们看起来十分心安理得地待在这里,有点儿乐不思蜀。

    落梅居的确是让人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摆脱喧嚣和杂闹,没有那么多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乱七八糟的人在眼前晃。独独尘世中留出了这样的一块地方,似乎隔绝在了风雨之外。

    她这时终于体会了从小到大在这里被养惯了的听言不愿意回清河崔氏的心情。

    忠勇侯府,她的海棠苑,上方积压着一层黑云,连海棠花都有着一种雾蒙蒙的霜冷之意,却不如这满院飘落的落梅,给人一种静谧的安然。

    这样待下去,的确会让人消失某些凌厉的东西。

    但对于秦铮来说又是矛盾的,这样的落梅居,竟然养成了他那样张狂的脾性,也是异数。

    “起了?”秦铮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有着刚睡醒的暗哑。

    谢芳华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倚着中屋门框,一手挑着帘幕,一手拨弄缠在一起的两缕青丝,不霸道张狂的时候,就是个清俊秀逸的模样,姿态懒散轻慢,随意悠闲。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今天有什么打算,我看你不至于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是在院子里歇着,还是随我出府?”秦铮拨弄开缠在一起的两缕青丝,随口问。

    谢芳华疑惑地挑眉,往日这个恶人霸道得不行,说一不二,从来没有说选择和商量的余地,就比如说昨日下棋,她说不下,非得被他逼迫下了不行。今日怎么转了性子了?到询问她的意见了?

    “我去忠勇侯府看我的未婚妻。”秦铮漫不经心地道,“你也可以去看看你的主母。”

    谢芳华扭回头,皱眉道,“不去!”

    秦铮忽然笑了,“你确定不去?”

    谢芳华轻轻哼了一声。

    “今日立春,玉女河上为了迎春有舞女和戏耍。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迎春回大地,鸟语花香,应该是有趣的。”秦铮看着她,“昨日我命人在玉女河上定了一艘画舫。你确定你不去观看游玩?”

    谢芳华暗骂一声混蛋,先说去忠勇侯府,再说去玉女河,他就是故意的。她摇摇头,“不去!没兴趣!”

    秦铮扬了扬眉,慢悠悠地道,“我打算先去忠勇侯府邀请子归兄一道去,既然你不去,那就在院子里待着吧!”话落,他转身进屋梳洗去了。

    谢芳华看着帘幕随着他进屋的动作飘荡晃动,发出哗哗脆响,他颈长的身躯立在盆架前,鞠了一捧水往脸上泼,她看了片刻,对他道,“我就算不去,也不一定要在院子里待着。”

    秦铮动作一停,“哦?”一声。

    谢芳华学着他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昨日宫里的皇后娘娘摔倒了伤了腿,今日王妃一定会进宫去看望吧!我没进过宫,很是好奇宫里,不若我稍后就去王妃那里,随她进宫吧!”

    秦铮瞪了谢芳华一眼,“宫里是你想好奇就能好奇的吗?你是生怕皇叔不想起我的身边还有个你?非要一头撞上去?”

    “一个人闷在院子里,总是无聊的。”谢芳华道。

    秦铮挖了她一眼,被气笑了,转回身,拿娟帕擦了脸,霸道地道,“一会儿随我去忠勇侯府,然后去玉女河画舫。”

    “不去!”谢芳华摇头。

    “由不得你!必须去!”秦铮丢下娟帕,出了房门,去了小厨房。

    谢芳华眼皮翻了翻,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明明今日就是要让她跟着他出门玩,偏偏还摆出一副大爷的样子来让她求他,她偏不求。到底是……

    秦铮走到小厨房门口,忽然扭回头,恶声恶气地道,“不做饭可以,过来给我烧火!”

    谢芳华轻轻咳嗽了一声,收了笑意,跟着他去了小厨房。

    饭后,他们还没出府,春兰便来到了落梅居。

    她进了院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见秦铮在收拾碗碟,谢芳华在喝药,两个人安安静静,没有别人打扰,看着很是和美,她笑着道,“二公子,王妃让我来问问您,一会儿她要进宫看皇后,您去不去?”

    “不去!”秦铮摇头。

    “那您可有什么安置?”春兰问。

    “我去忠勇侯府看我的未婚妻,然后去玉女河画舫看杂耍。”秦铮道。

    “听音姑娘呢?”春兰点点头,试探地问,“王妃的意思是,宫里的娘娘们对听音姑娘都很是好奇,要不要带她去宫里露露脸?”

    秦铮眯起眼睛,斥道,“她一个婢女,有什么资格招宫里的娘娘们惦记着?不去!”

    春兰顿时笑了,“瞧二公子这话说的,听音姑娘可不同别人。昨日孙太医不是在城门口被林七拖进来咱们府给听音姑娘看诊吗?后来他刚出了咱们府,脚还没站稳,就被皇上宣进宫去给皇后看腿了。这件事情传开了,前些天刚淡下去的关于听音姑娘的传言又被吵得热闹了。说铮二公子真是好福气,有如花美眷待娶,还有天仙似的可人儿在身侧。皇上因此也想起了听音姑娘,说不如就带进宫去见见,既然你选的妻子要三年才大婚,不若就先纳个妾。您是宗室皇亲,就算是妾,也是要上玉蝶的。皇上、娘娘们都见见也不贬了身份。”

    秦铮哼了一声,“纳妾?爷用不着!”

    谢芳华扭开脸,放下药碗,用清茶漱口,当做没听见。

    春兰看着二人,揣测了片刻,继续道,“二公子,王妃觉得呢,皇上说得也不无道理,您大婚还要三年呢。听音姑娘早晚要有个身份,既然皇上不在这件事情上为难您,岂不是更好?难道您还一辈子不给听音姑娘身份了?就让她当婢女侍候您?不如顺手推舟应了这事儿。”

    “兰姨,这到底是我娘说的话,还是我爹说的话?”秦铮示意谢芳华给他倒杯茶。

    谢芳华规矩地给他倒了一杯滚热的茶。

    春兰一愣,须臾,笑了起来,“二公子真是聪明,我来之前,王爷和王妃在谈论这件事情。王爷知道您听王妃的,让奴婢这样与您说,王妃却说就算是假借她的口,您也是指定不同意,可真是让王妃给说准了。”

    秦铮端起滚烫的热茶,看了谢芳华一眼,对春兰摆摆手,“你去回了我爹,告诉他,我的婚事儿不用他管。无论是媳妇儿,还是小妾,他都用不着操心。管好我大哥就行了。别到头来哪个儿子也管不好。”

    春兰点点头,得了话,也不再耽搁,转身出了落梅居。

    秦铮将一盏热茶喝尽,站起身,对谢芳华道,“走,去忠勇侯府。”

    谢芳华点点头,走进中屋,换了一件颜色明丽的春裳,遮掩了有些虚白的脸色。出了房门,秦铮瞅了她一眼呢,没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落梅居。

    立春之日,府中的下人们都脱下了厚重的棉衣,换了轻便的春衫。红粉青绿,各种颜色叠织,一派春意盈然。

    来到英亲王府门口,正碰到秦浩也出府。

    秦浩独自一人,看到了跟随在秦铮身边的谢芳华,仔细地打量了两眼,像是几日前紫荆苑发生的事情没发生过一般,笑着打招呼,“二弟要带着听音姑娘出府?”

    秦铮看了秦浩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认。

    “二弟这是去哪里?”秦浩笑着问,不等秦铮作答,他又道,“昨日皇后娘娘摔伤了,难道二弟要进宫看望?我听说昨日皇叔提名了,说要见见听音姑娘,念着二弟要等三年才能大婚,所以先给你立个妾。既然你喜欢听音,十有八九能赐个贵妾。”

    秦铮停住脚步,冷冷地挑眉,“作为长兄,很爱管弟弟房里的事儿?”

    秦浩一噎,忍住气,笑道,“作为长兄自然要多关心关爱弟弟,这也是父王一直教导我的。”

    “父王教导你的事情不止是这一桩这一件吧?最重要的一件怕是被你忘了,就是要自立门庭。”秦铮看着他,讥讽地道,“不过看起来你这被父王喜爱的好儿子没怎么被教导好,根本就没想心胸浩荡,海阔蓝天。只筹谋钻营一土一寸地。”

    秦浩面色微微一变,见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已经从内院走了出来,他袖中的拳头攥了攥,压下被点破的怒火,沉声道,“父王的教导我自然不会忘!”

    “不会忘就好,别只嘴上说说,拿嘴皮子说的事儿,谁都会!”秦铮轻哼一声,迈出门槛,对谢芳华催促,“快点儿走,慢死了,难道让爷背你?”

    谢芳华提着裙摆快走了两步,在他身后嘟囔道,“你给我做的衣服都是长长尾曳拖地的裙子。我能走得快吗?”

    秦铮闻言回头瞅了她一眼,“这样的裙子很费银子,你当爷乐意多花银子?还不是为了你穿上好看?你好看了,爷带你出去才有面子!”

    谢芳华不屑地撇嘴,面子?他也不怕走路摔了脸。

    秦铮不再说话,脚步轻松地向忠勇侯府的方向走去。

    秦浩站在门口看着二人走远,背着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走来的方向脸色沉了沉。看秦铮和听音相处,分外轻松,令人混淆主仆之分。可是他院子里的那个依梦,也是他自己中意的,千挑万选到了身边的,三年前看着精灵乖巧讨喜,可是如今再看,她在他面前胆怯紧张害怕。将他当做主子。他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个通房的小妾,就该在他面前如此低下。可是如今对比秦铮,他心中忽然厌恶起来。

    “浩儿,你不是要去左相府请卢小姐去玉女河看杂耍吗?怎么还没走?”英亲王走到近前,秦铮明明看到了他,连等也不等地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有气却也习惯了。

    “儿子本来在要出门的时候,见到了二弟带着听音姑娘出府了,便说了两句话。”秦浩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一礼,让开了门口。

    英亲王没就秦铮的事情做只言片语,点点头,温和地道,“我和你母妃这就进宫去看望皇后娘娘,你快去左相府吧!”

    秦浩颔首。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出了大门,上了马车,车夫载着二人向皇宫而去。

    秦浩目送马车离开,脸上面无表情,片刻后,也出了门口,向左相府而去。

    忠勇侯府距离英亲王妃只隔一条街,所以,秦铮和谢芳华都是熟门熟路,不多时就到了忠勇侯府。

    谢墨含早就得到了消息,迎了出来。

    秦铮看到谢墨含,顿时一笑,拍着他肩膀哥俩好地道,“到底是我自从成了你的准妹夫便不同了,以前我每次来,你都不出来迎我,最近我每次来都能见到你迎我。子归兄,你这样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啊。”

    谢墨含扒拉开他的手,失笑道,“以往我身子骨不好,三两天卧床,别说迎你,就是自己出府门都费劲,如今自然是不同了。”

    秦铮轻笑,懒洋洋地问,“华儿这两日身子可舒适?有没有想我?”

    谢墨含偏开头,顺便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他叹息道,“她前些日子被折腾住了,最近又发了病,卧床不起了,实在是令人忧心。”

    “我去看看她!”秦铮闻言挑了挑眉。

    谢墨含抿了抿嘴角,摇摇头,“你还是别去了,她不想见外人,等好一些再说吧!”

    “我又不是外人?”秦铮轻叱了一声,大步往里面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对谢芳华催促,“你快跟上,没准她见了你在我身边,醋意大发,很快就好了呢!”

    谢芳华不听他的,停住脚步,提醒道,“还有一种,没准见到我,醋意大发,气坏了,更加严重了呢?公子爷,您可不能这么任性!万一给她气出个好歹来,您也得陪着去九泉。”

    秦铮脚步顿住,回头瞅谢芳华。

    谢芳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是他的华儿?他可真会近乎!

    秦铮忽然一笑,“你说得也对,那你不必去了,我自己去吧!”话落,他转身往海棠苑走去,走了两步,不回头,对谢墨含道,“子归兄,听音就交给你帮我照料一会儿,我去去就回。你可不要欺负了她,虽然说你妹妹是我的未婚妻,但也要三年后才能真正是我的人,如今这个听音,她可已经是我的人了,弄丢了我找你要。”

    谢墨含看了谢芳华一眼,只能点头应承,“好,你去吧!丢不了。”

    秦铮满意,放心地向海棠苑走去,不多时,他走得没了踪影。

    谢墨含收回视线,看向谢芳华,对她蹙眉,“妹妹,你就这样一直在他身边?昨日宫里皇上传出的话我可是听说了,要见见你,上玉蝶,纳贵妾。你这样下去,如何脱得了身?”

    谢芳华伸手揉揉额头,低声道,“哥哥,先进里面再说。”

    谢墨含点点头。

    兄妹二人一起进了内院,来到大厅的画堂。

    侍书给二人倒了茶水,悄悄退出了门外守着。

    谢墨含压低声音道,“秦铮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知晓你的身份?”

    谢芳华端起茶盏,晃动着杯中的浅碧色的茶水,茶水因她手腕的晃动,画出一道道波纹,她淡淡地轻慢地道,“知道的吧!”

    谢墨含一惊,“他真知晓?”

    谢芳华缓缓笑了,“哥哥,他心思聪明,知晓又有什么奇怪的?若是不知晓,也就不会在我回京就千方百计地缠上我,设计我,劫持我,将我困在落梅居了。”

    “那他既然知晓,如今还将你逼迫栓在落梅居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谢墨含提了一口气,“一个人,两重身份,天差地别,还都是在京都,咱们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都是贵裔门第,举足轻重。一举一动都在皇上和朝中大臣的关注中。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日两日是权衡之计,三五日也可以隐瞒,可是时间若是太长了,就夜长梦多了。你的身份一旦泄露,那么不用再做什么了,只这一条,皇上就能雷霆震怒,置你死地。”

    谢芳华晃动着杯盏,静静沉思,并不说话。

    “从除夕的宫宴过后,前两日,听说你又发了病,皇上派了吴公公来府中看你,赐了不少好药。”谢墨含看着她,“忠勇侯府密不透风,你发病就可以躺在床上不出府,皇上有心想拿捏你,拿捏不住。但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秦铮逼婚之事皇上可是会给他记着的。所以,昨日听宫中传出那般话,我想皇上是要打听音的主意了。”

    谢芳华闻言付之一笑,神色不改,不以为意。

    “无名山被天雷所毁,秦铮逼得皇上下了与你赐婚的圣旨,法佛寺的那本《心经》丢失,崔三公子被神秘人解了血毒没抓住,皇后如今摔伤了腿,虽然不重,但折了筋骨,也要养月余……”谢墨含叹了口气,有些凝重地道,“妹妹,几次三番失手之事太多,皇上屡屡不顺心,要坐不住了。或许,他再动手的话,就是听音了,从你这做突破口。你不能没有打算,就这样下去。”

    谢芳华放下茶盏,认真地看着谢墨含,“哥哥,我不怕皇上出手,就怕他不出手。”

    谢墨含一怔,“怎么说?”

    谢芳华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忠勇侯府门庭富贵,入目雅致开阔,她淡淡道,“我的目的是将他的视线先引走,引到别处,再联合谢氏旁支族亲和其余世家门第。听音不过是我顺水推舟的第一步而已。要做的事情太多,且有的玩呢!你别怕,我就算是听音,上面顶着的是忠勇侯府,英亲王妃,秦铮这三个名字。有人给打了一层保护伞,我再半路而逃,躲躲藏藏,回忠勇侯府猫着,束手束脚的话,那就太没出息了。”

    谢墨含站起身,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有什么忽然通透了一般,“你是说秦铮他……”

    谢芳华笑笑,打断他的话,轻声道,“他回来了!”

    “这么快?”谢墨含立即打住话,走到窗前,看向窗外,果然见秦铮已经从海棠苑回来。

    “哥哥见过崔意芝吗?”谢芳华偏头询问。

    “崔意芝?就是昨日刚刚进京,就被云继拉去来福楼喝酒,宿醉睡在了来福楼,如今怕是还没睡醒的崔意芝?”谢墨含挑眉。

    “就是他。”谢芳华笑了,谢云继果然不负她所望,缠住了崔意芝。

    谢墨含摇头,“不曾见过!但是他的确和云继熟识。四年前,崔意芝便接收了崔氏二房的生意,暗中打点。谢氏盐仓虽然一直掌控着盐道命脉,但也不是对别的行业全无涉猎。生意上有所往来。所以,他和崔意芝熟识并不奇怪。”

    谢芳华点点头,缓缓转过身,“听言就待在海棠苑吧!清河崔氏……我压他身上了。”

    谢墨含一惊,皱眉道,“他的母亲是吕氏女儿,是皇上的母族表妹……”

    “皇上老了,一表三千里。何况崔意芝不姓吕,他姓崔。”谢芳华见秦铮来到门口,她丢下一句话,挑开帘子,踏出了房门。

    ------题外话------

    今天二十七号了,月底倒计时最后两天,亲爱的们,可不要将手里已经有的月票浪费哦,我会心疼的。么哒!

    今日上墙两位:祾兮,lv1,秀才:“看了阿情的文我在单身的路上越走越远…”

    —谁教白马踏梦船。lv2,解元:“深受阿情男主毒害太深以至于找不到男朋友的美人们,你们不是一个人。咱们手拉手唱起单身情歌,找阿情这个没良心的负责去,楼下的秀才同学,走不走?”

    作者有话:这……罪过!你们会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的,安心啦!如今木有,那是缘分没到,相信缘分总会到的!到时候可要给我打包喜糖来吃哦。咬手指,到时候不给喜糖的孩子,找到的另一半都没有我们的男主好。o(n_n)o~

第九十章 赌局

    明媚的阳光落在谢芳华华丽的衣裙上,富贵门庭下走出来的她一瞬间光彩夺目。

    秦铮脚步猛地一顿,眸光凝住。

    谢墨含随谢芳华身后走出,看了秦铮一眼,没发现他的异样,温声道,“秦铮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铮眸光动了动,从谢芳华身上移开视线,自然地偏了偏头,“她身子不好,我就不打扰她休息了,改日再来。”

    谢墨含颔首,心知肚明,以秦铮眼睛的毒辣,不可能看不出品竹的伪装易扮。既然都不点破,他也顺着他的话道,“改日她身子好些,我派人知会你。”

    “好说!”秦铮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谢芳华,邀请道,“我和听音要去玉女河看杂耍,你可与我们一同去?”

    谢墨含摇摇头,“今日府中还有事情,我就不去了,你们仔细些。”

    秦铮颔首,也不多逗留,示意谢芳华跟他离开。

    谢芳华看向谢墨含,谢墨含点头,她抬步跟在秦铮身后出了忠勇侯府。到底是时间太短,秦铮没再多给她时间去看看爷爷。

    出了忠勇侯府之后,秦铮拇指和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哨,回头对谢芳华道,“玉女河不近,我们骑马去!”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站在门口等了片刻,不多时,一名侍卫骑着一匹马来到了秦铮面前,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交给秦铮。

    秦铮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端坐在马上将手递给谢芳华,“上来!”

    “就一匹马?”谢芳华皱眉。

    “你还想要几匹马?如今你在养病,不适宜骑马颠簸,我载着你。”秦铮见她神色不满,有退却不去之意,霸道地命令,“磨蹭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骑一匹马又如何?啰啰嗦嗦,快上来!”

    谢芳华脸微微一红,低声不忿,“谁是你的人?你自己狂妄,我可没想这样张扬。”

    秦铮嗤笑一声,“你既然跟了我,不想张扬也晚了!”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站着不动。

    秦铮策马上前一步,弯身猛地一捞,将谢芳华捞上了马,见她虽然有些恼,但没动手推打,勾唇一笑,将她身子扶稳坐在他身前,双腿一夹马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嗒嗒跑了起来。

    立春之日,虽然关于春的一切植物还不曾嫩发新枝,但是满街上的人都已经换了春裳。

    秦铮念着谢芳华的身体,自然不会骑快马颠簸,不快不慢地穿街而过,二人顿时成为了大街上的一道风景。

    尤其是今日谢芳华为了不让谢墨含看出她气色不好而担心,穿的衣裙极为华丽鲜艳。加之她听音的容貌虽然不是绝美,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质,让她看起来分外的娇美清丽。

    秦铮穿的是一件绯色的锦袍,骑在橘红色的肥马上,少年清俊,轻袍缓带,纵马而过,别有一番贵气风流。

    街上的人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二人过去许久,才都回过神来,聚在一起三五一波三两一伙地谈论。

    “那是铮二公子和他收的婢女听音吧?”一人不太确定地问。

    “铮二公子是从忠勇侯府的方向出来的,莫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一人疑惑,“你们没看前面女子那模样,怎么能是一个小婢女的姿态?”

    “据说铮二公子的婢女可比大家闺秀还要贵气几分呢!”一人摇摇头。

    “没错,这个就是铮二公子收的婢女听音。年前铮二公子带着她出城外狩猎了,就是这副模样。”一人肯定地接过话,赞叹地道,“自从铮二公子收了这个婢女,捧在手心里,多少女子都羡慕她,可是你们也瞅见了,女人和女人又怎么一样?人家的福气也是天生来的,别人谁也羡慕不来。”

    “这样的女子都只是个婢女的话,不知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会美成什么样?让铮二公子不顾皇上和英亲王的反对,非要求娶。”一人连连感慨。

    “嘘,你不要命啊,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快散了吧!”一人一惊,连忙摆手。

    其余人也知道皇上忌讳这件事情,满京城的人虽然都知晓,但是无人敢当街谈论。于是,都止住话,一哄而散了。

    京城最大的脂粉铺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前挂着大长公主府的车牌,金燕郡主坐在车中,透过帘幕的缝隙自然看到了秦铮载着谢芳华骑马穿街而过这等场景,听着四周百姓聚在一起谈论,她漂亮的眉目轻轻地蹙着。

    “郡主,您要的两盒胭脂取来了,咱们是回府还是去玉女河?”一个侍女从胭脂铺子走出来,到了车前,挑开帘幕,将两盒胭脂拿给金燕郡主,声音清脆地问。

    “去玉女河!”金燕郡主说道。

    侍女闻言立即露出欢喜之色,连忙爬上车,落下了帘幕,对车夫吩咐,“郡主说去玉女河,快走吧!”

    车夫立即赶了马车出城。

    金燕郡主坐在车中,一直蹙着眉,分外沉默。

    侍女欢喜一会儿便察觉出不对劲,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郡主,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金燕郡主摇摇头,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难过,“灵香,那日你也随我进宫了,你也看到忠勇侯府的小姐谢芳华了吧?你觉得她怎样?好还是不好?”

    灵香一愣,低头想了一下,小声问,“郡主,要说实话吗?”

    “自然!”金燕郡主点头。

    “要奴婢说,忠勇侯府的小姐除了身子骨太弱,太差,有病在身外,实在是很好呢!有那种天生的贵气,皇后娘娘和公主们在她面前也是逊色的。也只有谢氏忠勇侯府这样几百年的鼎食之家才能养出来她那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惹人瞩目的姿态。”侍女打量金燕郡主的脸色,见她听着她夸耀谢芳华没有恼怒,才大着胆子将话说完。

    金燕郡主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也只有忠勇侯府这样钟鸣鼎食簪缨富贵的门庭才能养出一个谢芳华来。这京中所有女子都比不上。秦铮二表哥见了她想要求娶,我心中虽然也是震惊,但是见到了谢芳华之后,我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了。”

    灵香拿不准郡主的心思,不敢乱接话,她发现从除夕那日从宫里回来,郡主向来风风火火玲珑八面的性子一下子似乎改了,安静了许多,像是有了心事儿。

    虽然四皇子一直是郡主的心事儿,但这么些年,郡主向来都是神采奕奕,从未曾懈怠和倦怠过。但是最近这几日,从见了忠勇侯府的小姐后,实在有些太安静反常了,也不怎么将四皇子挂在嘴边忧心思念了。

    “秦铮二表哥身边的那个听音,闻名许久,今日我总算是见到了。”金燕郡主语气有些难以理解,“我竟是不明白了,二表哥有了一个婢女听音,却是又强行的娶谢芳华。我除夕那日在宫宴上还羡慕谢芳华能让二表哥如此不惜得罪皇舅,也要娶她,与她同生共死,就算是病秧子,也是天大的福气了。二表哥是谁都会娶的吗?哪个女子让他看一眼,也能欢喜十日。可是,刚刚看到她骑马载着那个听音,我却忽然不知道到底该羡慕她们两个谁了。”

    “郡主,您是说您看到那个铮二公子收揽在身边的听音姑娘了?”灵香讶异地问。

    金燕点点头,“看到了。”

    “她何等模样?比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长得还要好吗?”灵香好奇地问。

    金燕摇摇头,“自然是没忠勇侯府的谢芳华长得好,但是她身上有一种东西吸引人注意。”话落,见灵香更是好奇,她讽刺地摇摇头,“看到他们,我刚刚就在想,若是将我换成谢芳华,或者是换成听音,我会是什么心态?一个是身份高贵的未婚妻,一个是低下的婢女,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一个在忠勇侯府病榻孤守,一个在英亲王府落梅居日日相侍。一个府门出不得,一个纵马游街,一个是未来的主母,一个是妾。男人这是左拥右抱,坐享双美,可是女子呢?到底哪个身份更好?”

    灵香顿时心有感触,看着金燕心情似乎极差,“郡主,您……”

    “容颜都会老去,喜欢一个人,追寻得累了时,是不是真要放弃?”金燕垂下头,声音低暗,“李如碧从英亲王府回府之后便闭门不出了,我在想,若是有朝一日,秦钰表哥也是如秦铮表哥这般,我看着他左拥右抱,如花美眷贵裔之妻待娶,又有天仙侍婢随身侍候,或者有朝一日,他回京,争夺那个位置,一朝后宫三千粉黛,我又该如何?会站在哪个位置来看他。”

    灵香本来要说劝慰的话,闻言住了口。

    金燕话落,无人来回答她,她不再说话,继续沉默地想着心事。

    马车缓缓地出了城。

    玉女河位于城外五里处,三面环山,一面与护城河相连。

    南秦京中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是古来天险重地,自古繁华,荣盛不衰。

    秦铮和谢芳华骑马来到玉女河时,玉女河岸上各处都已经挤满了人。外围停立的车马人流,熙熙攘攘,欢庆热闹。玉女河上有几十艘画舫,每艘都甚是华丽。

    谢芳华扫了一眼玉女河四周的情形,这样的日子口,百姓们都知道贵裔公子小姐们都会来此凑热闹,是以自发地退在外围观看。靠近玉女河岸边设立了桌椅亭台,搭建了帷幔帘幕。有的年轻公子和小姐在闲坐,有的则是上了自家安排的画舫。

    画舫与画舫也是不尽相同,除了迎春歌舞杂耍的表演画舫外,其余的画舫都挂了各府的标牌。

    忠勇侯府并没有参加,谢墨含没有定画舫,永康侯府因燕亭离京,如今不在京中了,也未曾定画舫,只英亲王府、右相府、左相府、大长公主府等几艘画舫排在最前面,分外醒目。

    歌舞杂耍还没开始,熟识的人坐在一起闲聊,也有两群人围在一处,似在赌博。

    秦铮和谢芳华来到,玉女河岸边的人齐齐静了那么一瞬。

    秦铮眉头皱了一下,翻身下马,不看众人,伸手接谢芳华下马。

    谢芳华当着所有人的眼睛,有身为婢女的自觉,将手递给他,在他的轻扶下,跳下了马。

    秦铮握住谢芳华的手并不松开,拉着他穿过人群让开的路,向画舫上走去。

    这时,一群黑压压挤在一起的人群中,一人忽然高喊,“秦铮兄,过来这里,我们在下赌注。你也过来下吧!”

    秦铮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程铭、宋方、王芜、郑译,还有几个富家公子们围着一处摆设的桌案,桌案上摆了各种物事儿,显然是赌注。他没什么兴趣地摆摆手,“不玩!”

    程铭和宋方齐齐讶异,“你每次不都是玩的吗?这次怎么不玩了?”

    秦铮摇摇头,“玩够了!”

    二人一噎。

    “听音,他不玩你过来玩吧!”人群中冒出一颗脑袋,对谢芳华喊了一声。

    谢芳华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穿着男子的衣服做男子打扮的秦怜,她偏头看秦铮。

    秦铮见到秦怜如此模样,挤在一群男人中间,脸顿时沉了下来,本来没打算过去,此时拉着谢芳华走了过去。

    秦怜见秦铮脸色阴沉,脑袋往回缩了缩,须臾,又后知后觉地伸出来,扬起脖子,表示不怕他。

    来到近前,秦铮沉着脸问,“你不在宫中看顾皇后娘娘,怎么在这里?”

    秦怜板起脸,“就是皇后娘娘让我出来玩的。”

    秦铮眯起眼睛,“偷偷跑出来还当做懿旨。”话落,他对身后招手,“来人,送她回宫!”

    人群中有一人顿时出现,上前拿下秦怜。

    秦怜顿时怪叫了一声,上前一步,死死地抱住了谢芳华的胳膊,对秦铮大怒道,“真的是皇后娘娘让我出来玩的,我才没有偷偷跑出来。秦铮,你敢把我送回去,我就拧断了你这个宝贝婢女的胳膊!”

    谢芳华没防秦怜竟然上前来抱她,虽然在她靠近的时候能躲开,但并没躲开。

    本来要抓秦怜的人见此,只能住了手,看着秦铮。

    秦铮沉着脸怒道,“若是不想你的胳膊废了,你最好松开她,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松手!”

    秦怜顿时气得跳脚,“真是皇后娘娘让我出来的,不信你问小八。”话落,她对身后喊,“小八,你给我滚出来,躲什么躲!你没看到这个恶人要欺负我吗?”

    人群后秦倾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沉着脸的秦铮,怯弱地作证,“秦铮哥哥,真的是皇后娘娘让我们出来玩的。”

    秦铮挑眉,“就你们两个人出来?”

    “三哥和五哥早上去看母后,我去的早,正巧赶上了他们去,母后问起,今日是立春,玉女河上是否有杂耍热闹?她说四哥不在京中,若是在的话,这样的热闹想必也是要出宫来玩的。所以,就让三哥和五哥带着我们出来玩了。”秦倾小声道。

    秦铮收起脸上的阴沉,问道,“秦旭?秦彦?他们在哪里?”

    “他们上了画舫,诺,就是挨着左相府旁边那艘大姑姑家的画舫。”秦倾伸手指了指,“我和怜姐姐想下赌注,还没上去。”话落,他埋怨地看了秦怜一眼,那意思是没事儿你招惹这尊瘟神做什么?若不是她喊听音,也不会受他质问。

    秦怜冷哼一声,看着秦铮,“听到了吧?是皇后娘娘让我来的。”

    秦铮瞥了她一眼,对那人摆摆手,那人退了下去,他警告道,“你最好不要胡闹。去岁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别让人再给你收拾烂摊子。”

    秦怜不忿,“去年我就算抢了那花魁,也没用你给我收拾烂摊子,秦钰哥哥帮我收拾的。若是秦钰哥哥在,有他向着我,我才不受你的欺负呢。”

    “你口中的秦钰哥哥如今在漠北,你再惹祸,没人再帮你收拾。”秦铮拉着谢芳华转身。

    “你走可以,她留下。”秦怜抱紧谢芳华。

    秦铮扭回头,盯着秦怜。

    秦怜对他恼道,“她就快成你的小妾,我的小嫂子了。难道见了我这个小姑子她不该宠络宠络?陪着我玩?”

    “她不会成为我的小妾。”秦铮冷声道。

    秦怜一怔,睁大眼睛,“那会成为你的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娶她?那忠勇侯府那个病秧子呢?你不要了?”

    “她该成为什么就是什么!”秦铮打开秦怜的手,用了力度,毫不客气。

    秦怜手背一痛,眼圈顿时红了,但到底是死死抓着谢芳华没松手,对秦铮恼恨地骂道,“我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这么对我?”

    “是妹妹就不会帮着别的男人偷偷传她嫂子的画像给人。”秦铮挖了她一眼。

    秦怜一呆,顿时后退了一步,有些理亏,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心虚地躲开秦铮的眼神,须臾,又不想真在他面前矮了一层,辩驳道,“没传走,被娘知道,向着你给拦住了。”

    秦铮冷笑,“我得感谢投胎的时候选了个好娘,否则就会出现个将我卖了的妹妹。”

    秦怜一噎,“那是因为秦钰哥哥……”

    “未来半年,你都休想再和他传递书信!”秦铮冷声道。

    “不传递就不传递,我听你的,谁让我理亏呢,但是她今天陪我玩。”秦怜抱着谢芳华胳膊不松手,见秦铮又沉下脸来,她耍无赖地道,“就算我有的地方做的不对,没当好你的妹妹,但是你也有的地方没做对,没当好我的亲哥哥。我再怎么不好,也是你的亲妹妹,打断骨血连着筋,你不能不认我。你的女人你也不能拦着挡着不让她理我这个小姑子。”

    秦铮眉头拧紧。

    秦怜见他还不点头,伸手将他的手用力地拿开,之后又伸手推他,“你不是不玩吗?快去画舫吧!我们要在这里玩赌注。”

    秦铮眉目染上一道深深的痕迹,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心中好笑,到底是一个亲娘,一个亲妹妹,秦怜虽然养在皇后身边,多数还是随了英亲王妃的性子。虽然和秦铮的对战中她看着像是处于下风,但是偏偏她使出无赖招数的时候就能对付住他。

    “听说你不是不哑巴了吗?你倒是说一句话啊?让他走,快点儿!”秦怜伸手推谢芳华。

    谢芳华见四周的人都看着他们,秦怜对她怎么也不放手,再纠缠下去也是让人多看几眼,她对秦铮道,“你去画舫吧!我就在这里陪怜郡主玩一会儿,稍后我们去画舫找你。”

    “你放心,有我在,她丢不了。我给你好好的看着。”秦怜打保证。

    “管好你自己吧!”秦铮丢下一句话,转身自己向画舫走去。

    秦怜对着他背后吐了吐舌头。

    谢芳华收回视线,看着秦怜,不愧是一个娘生的,撒泼耍赖的时候谁也不会怀疑他们不是亲兄妹。

    “你看我做什么?跟我玩委屈你吗?”秦怜收回视线,便见谢芳华看她,对她板起脸。

    “我和你不熟,你强拉硬拽让我陪着你,难道我还会觉得很荣幸?”谢芳华反唇相讥。

    秦怜一噎,顿时瞪眼,“你不是一个婢女吗?哪来这么大的派头,凭什么和我这样说话?就凭我哥哥宠着你?”

    “就凭你数日前爬落梅居小厨房的后窗户,掉下去扭到了腿脚,我帮你治好的。”谢芳华看着她,“当然,你哥哥的确是宠着我,这是事实。所以,你也不能将我如何。”

    “你……”秦怜顿时哑口,片刻后,不甘心被她压制,怒道,“那也是因为你不早放我进去,我才被他抓住扭伤了脚。”话落,她用力地拽了谢芳华一把,有些粗鲁,“你少跟我逞口舌之能,你过来,我们一起下注,你若是赢了赌注,我才服你。”

    谢芳华被她拖着走了一步,没说话。

    “喂,你们都看什么?玩啊!”秦怜拉着谢芳华来到桌前,扫了一眼众人,“怎么?我哥哥那个恶人不来玩,你们都不敢玩了吗?”

    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人对看一眼,齐齐摇头,“郡主说的哪里话?我们没有!”

    “那就别废话,快些下注。马上就要开始了。”秦怜一挥手。

    秦倾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眼秦怜和谢芳华,小声道,“怜姐姐,你拉着我急匆匆出宫,没带多少东西,如今我身上都被你搜刮了,没赌资了啊,不够一注的,我们拿什么玩?”

    秦怜道,“谁叫我出宫的时候你不提醒我了?害我没东西赌,我可不拿你的吗?”

    秦倾脸色顿时一垮。

    “行了,行了,你别苦着脸了。我不是拉来了一位金主吗?有她在,还怕没赌资?”秦怜得意洋洋地将谢芳华往前一推,对秦倾道。

    秦倾顿时睁大眼睛,“她?”

    “怎么?她难道不够格?你可别忘了,我哥哥宠她宠成了天,什么好东西不给她?这可是大金主。”秦怜道。

    秦倾有些呆,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伸手揉额头,终于明白秦怜为何要死拖硬拽地将她留在这里了,原来是为了赌资!她顿时被气笑,对秦怜沉静地道,“怜郡主,我是婢女,你哥哥虽然宠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月银,手里分文没有!”

    “你没有他有!将你压在这里,还怕他不拿钱吗?”秦怜瞟了一眼已经上了画舫的秦铮,为自己的算盘得意。

    谢芳华有些无语。

    其余人也有些无言,但更多的是怜悯地看着谢芳华。

    程铭闻言顿时大笑,“哈哈,好,怜郡主将听音姑娘拉来的好,秦铮兄对她宝贝得不得了,若是她输了,那赌资可真是要秦铮兄拿宝贝来赎她了。”

    宋方也顿时欢畅地笑着附和,“对!”

    王芜和郑译对看一眼,秦铮虽然宠她,但到底还是去求娶了忠勇侯小姐,不知道她在秦铮心里到底是个身份位置,有多重要。是一时欣喜,还是长久。

    “来,来,来,下注,下注!”秦怜招呼众人。

    众人纷纷迎合,开始商量着下注。

    “今日有六艘画舫要表演歌舞杂耍,你现在赶紧看看,那里那一排,哪一艘画舫会赢。”秦怜推搡谢芳华。

    谢芳华顺着秦怜指的方向,看到了六艘并排在一起的画舫,都贴了标号。外观一样,只标号不同。标号是用刀印刻在画舫船头的,分别有各种颜色的燃料给染了不同的颜色。目的是醒目而无法作假。

    “看好了吗?”秦怜等了一会儿,有些等不及地问。

    谢芳华点点头,“看清楚了。”

    “你赌哪一家!”秦怜问谢芳华。

    谢芳华瞅了秦怜一眼,“我赌哪一家要现在说出来吗?”

    “有明赌和暗赌,你若是选明赌,自然就要说出来。若是暗赌,那自然就不必说了。将你选的号和赌金写上,送到裁判大人那里去。”秦怜道。

    “裁判是谁?”谢芳华问。

    “诺,那里!右相大人。”秦怜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帷幔搭的帐子,帷幔是代表春意的绿色娟纱,其实不厚重,遮挡不住里面的情形,能让人隐隐约约看到,此时有两个老者坐在帷幔内,她解释,“其中一个是右相,另一个是法佛寺的普云大师。”

    “普云大师也来参与这等玩乐?”谢芳华看了一眼,微微挑眉,普云大师也是个人物,在南秦名号极其响亮,在佛之一道上,很得民心。虽然法佛寺丢失了《心经》,但是皇上并没有怪罪他。

    “出家人不打诳语!每年普云大师都受邀参加迎春的赛场。”秦怜道。

    谢芳华收回视线,笑了笑,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只不过是佛之一字,让人信奉而已。

    “你是明赌还是暗赌,快说!”秦怜催促她。

    “暗赌!”谢芳华道。

    秦铮瞪眼,“我想明赌!你得听我的。”

    “我为何要听你的?”谢芳华摇摇头,见秦怜刚要纠缠,她慢声道,“我暗赌,可以帮你出一份明赌的赌资。”

    “这还差不多!”秦怜本来不满,闻言眉眼笑开了。

    “还有我,也给我出一份。”秦倾立即凑过来。

    谢芳华觉得反正也不是花自己的钱,遂大方地点点头,“好!”

    秦倾也顿时笑开了。

    “芳华姑娘,我们这里玩的可是大赌,不是小赌,你知道一份赌资多少吗?”程铭看向谢芳华,见她摇头,他竖出一根手指头。

    “一百万两?”谢芳华猜测。

    程铭顿时一怔。

    宋方等人也齐齐呆了。

    这时,李沐清从人群后方走过来,温和地笑道,“程铭兄,你想吓唬别人,如今自己被吓到了吧?”

    程铭回头,对李沐清唏嘘了一声,抹抹额头的汗,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谢芳华道,“不愧是被秦铮兄看上的人,张口就能吃死人啊。”

    “听音姑娘,我们赌十万两来一局,你来到就给加了十倍啊。”王芜啧啧了两声。

    郑译笑着点头,“去年才五万两的赌注,今年加了一倍,我们觉得也够多了。没想到,你可真是……”

    谢芳华偏了偏头,用手帕掩唇咳嗽了一声,“是程公子说你们玩的是大赌,我以为定然是极大了,才胡乱猜的。”

    “你可是真会猜!我这些年在宫里皇叔、皇后娘娘、太妃以及各宫娘娘给的小金库加起来也没这么多。”秦怜瞪了谢芳华一眼,嘟囔道。

    谢芳华无辜地看了秦怜一眼,谁让她早不说了。

    “你既然说了一百万了,那你就下十注,输个干净的话,看我哥哥来不来赎你。”秦怜怂恿谢芳华。

    谢芳华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下多少?”

    “明赌赢了下多少赢多少,但是暗赌赢了翻一倍,若是输了的话,明赌下多少输多少,暗赌则是下多少,输了的话,翻倍输多少。若是赢了,你一百万两就变成两百万了。输的话,你就输两百万两。”秦怜依次指着程铭、宋方、王芜、郑译,“他们每个人下了两注,都是明的。”话落,她向不远处一指,“那里还有一波,他们是下暗的,听说谢氏盐仓的谢云继下了五注,清河来的我表哥崔意芝也下了五注。他们是最多的了。”

    谢芳华偏头,顺着秦怜指的方向,便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谢云继和崔意芝。他们显然早就来了,此时也正向她看来,谢云继似笑非笑,崔意芝认真地打量她,若有所思。她收回视线,问,“若是下暗注,是不是去那里?”

    “是啊,那里都是经商的,有的是雪花银来玩。我们这里虽然门庭富贵,府邸门楣比他们高,但是家里有老子娘管着,十万一注还可以下两注,但是加注就不行了。”程铭哼道,“早知道我也经商去了。也不至于玩的时候受限制,放不开手脚。”

    宋方也是期期艾艾,“不错!”

    王芜摇头叹息,“我若是经商,我家那老子就会一帮子打死我。”

    郑译点头,深有同感,“不错,我爹也会打死我。”

    “还是沐清兄好,右相开明,允许你私下经营。而且你还要下场应试,仕途也不耽搁。还有秦铮兄也是极好,英亲王根本就管不了他。这些年他手下的产业谁也摸不清多少,往往出手阔绰,拿出一件就是宝贝,全部加起来的话,他肯定是能有这南秦京城一条街的铺面。”程铭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笑笑,瞅了谢芳华一眼,温和地笑,“我的确是有些薄产,既然各位兄台这样看得起我,那我也随听音姑娘一起去下暗注吧!”

    “她下十注,你也下十注?”秦怜睁大眼睛。

    李沐清沉思了一下,点点头,“我的薄产似乎可以这样玩一遭。”

    在坐的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人齐齐唏嘘一声。

    秦怜撇撇嘴,“最看不上你和我哥哥这种人。”话落,她哼了一声,指着谢芳华道,“她下十注外,还帮我和小八一人下一注呢。你要跟她学,是不是也该帮我们一人下一注啊?”

    李沐清闻言笑笑,“怜郡主和八皇子若是看得起我,自然可以。”

    秦怜没想到他真答应,倒是讶异了一下,仔细瞅着李沐清,眯起眼睛,“喂,李沐清,右相爷一直秉持清贵门风,你是他的儿子吧?如今右相就在那里,你若是下十注,不知道他会如何?会不会跳起来打你?”

    李沐清微笑,“应该不会,我把赌注押听音姑娘身上,我不出面,他不知道的。”

    秦怜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看了一眼李沐清,没说话。

    “就这样定了,真是令人兴奋,沐清哥哥,知道你有钱,谢你帮我下注了啊。”秦倾白得了两注,笑着见鼻子不见眼睛,对李沐清拱了拱手。

    “八皇子客气了!”李沐清温和而笑。

    “我赌五号画舫。小八,你赌几号?”秦怜立即道。

    “我赌三号。”秦倾道。

    “好,我们两个一人赌两注明注,记在他们二人的账上。就这样定了。”秦怜对程铭等人说了一句,之后,对谢芳华和李沐清催促,“快要封盘了,你们下十注的话,赶紧过去。”

    谢芳华点点头,向暗注走去。

    李沐清刚要抬脚,秦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李老爷子,你家的儿子今日要败家,你管不管?”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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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铮的亵裤,lv3,解元:“真二你亵裤掉了!”

    作者有话:你们的节操呢?下限呢?我、不、认、识、你、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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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介绍:
关于京门风月:
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忠勇侯府被株连,世代名门望族一朝灰飞烟灭。
谢芳华这个娇房嫡女碾碎芳华,零落成尘。
本以为尘土皆无,奈何上天厚爱,再许一世——
她看着依然繁荣的家族和平安的至亲,发誓只要她在,定要忠勇侯府不倒,谢氏不绝!
于是,她弃闺房,出侯府,混入皇室隐卫的巢穴里习武艺,学权谋。
八年后,她送了皇室一份天大的谢师礼回京!
自此,钟鸣鼎食之家的闺阁里多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美人靠上轻卷云袖,贵妃椅上执手棋盘。
洞若观火,乾坤在握。
弹指风华江山覆,箭羽皇都乱飞花。
南秦京城因她的归来霎时风起云涌。
谢芳华要让世人知道,她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不止知风月,也知乾坤!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剧场抢先看】
凤尾香罗帐如烟似霞,光彩夺目,上万御林军持箭以候,蓄势待发。
皇宫禁苑,谢芳华高卧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男子,指尖轻轻捻动着黑色棋子,淡淡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男子懒洋洋地点头,“知!”
“既然知,为何今日还来?”谢芳华扫了一眼外面包围的御林军,口气严厉,“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无所畏惧,“媳妇儿跑了,自然要追回来!”
谢芳华眉心一动,继而讽刺一笑,“你媳妇跑了,来找本宫作何?”
男子忽然夺过她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抛进了香炉里,恶狠狠地看着她道,“穿了皇后的衣服就是皇后了?你问过爷答应了吗?南秦的江山他说了算,女人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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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总有些东西,是必定要坚持去做和要承担的!写文便是我要一直坚持做的事情,你们便是我要承担的甜蜜的负担!
——致最亲爱的读者们————&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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