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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京门风月txt下载     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找茬

    谢芳华脚步猛地一顿,李沐清的脚步亦是一顿。

    二人齐齐转身,看向身后。

    秦铮站在画舫外,一手扶着画舫船舷的栏杆,一手勾着头上被风吹落的两缕青丝,懒懒洋洋地立在那里,明媚的阳光下,玉女河刚化去的冰层夺了一层华丽的光晕,成了他的背景。入目处,他少年风流,钟灵隽秀,轻袍缓带中疏狂华艳。

    谢芳华眸光一时不觉地定住。

    听到秦铮声音转过头看他的人,也都齐齐地熄了声。

    李沐清微怔片刻,转头看了谢芳华一眼,眸光微微地暗了暗,偏回头,看着秦铮笑道,“秦铮兄,往年你不是都玩这等赌注的吗?今年怎么甩手不玩待去画舫了?”

    秦铮瞟了李沐清一眼,不答他的话,目光落在谢芳华身上,语气依然不改轻狂地重复了一遍,不是对她,还是对不远处帷幔帘帐内的人,“李老爷子,你耳朵聋了吗?你身为裁判官,为了公正,自己家的人是不是不能下赌注?”

    李沐清伸手揉揉额头,无奈地笑道,“秦铮兄,去岁英亲王当裁判大人,你也下注了。”

    “此一时彼一时。”秦铮道。

    李沐清一时失言。

    谢芳华回过神,暗骂了一声秦铮恶人,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去年他爹当裁判大人,他照样下注,今年轮到人家李沐清了,他就不准了!

    “沐清,你不准下注。”果然,右相的声音从帷幔内传出来。

    “喂,哥,你这可不公平?凭什么去年你能下注,今年李公子就不能下注了?哪来的道理?”秦怜不干了,指责秦铮,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秦铮斜睨了一眼秦怜,“去年父王是陪审,今年右相可是正审,如何能一样?”

    “就算你说得对,为了避嫌,但是李公子也没自己下注,而是借别人来下注。这也没什么。”秦怜道。

    “他借的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女人。你觉得我不该反对?”秦铮挑眉,见秦怜还要再反驳,他道,“若是再不闭上你的嘴,刚刚她答应你的那一注就作废。”

    秦怜一噎,怒道,“你霸道!”

    “我霸道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才知道?”秦铮不看秦怜,对谢芳华漫不经心地道,“你可真是好样的,拿着爷的银子耍就算了,还要搭别人上船。”

    谢芳华看着秦铮,暗暗地翻了翻眼皮,沉静地道,“我没答应李公子!”

    “没答应?”秦铮扬眉。

    “自然是没答应,我早先一句话也没说。”谢芳华瞪了他一眼。

    秦铮攸地笑了,摆摆手,“既然这样,那你就去下注吧!十注怎么够?下二十注。下完了赶紧回来。”话落,他不再理会别人,转身进了画舫。

    “喂,他要是输了怎么办?你能拿出四百两银子?”秦怜顿时怪叫了一声。

    “拿不出来就将你卖了!”秦铮进画舫之前甩出一句话。

    秦怜剁了两下脚,回头看向谢芳华,“喂,你不会真听他的吧?这可是二十注,不是两注。你若是输了,半个英亲王府可就败进去了,我娘怕是会劈了你。”

    谢芳华对秦怜笑笑,温和沉静地道,“怜郡主,奴婢只是一个婢女,自然要听我家公子的话。他说下二十暗注,自然要下二十暗注。”话落,转身去下注了。

    秦怜一口气憋在心口,瞪着谢芳华的背影眼睛发直。她虽然嘴里说的是婢女,可这是一个婢女对她这个郡主该有的态度吗?她怎么一点儿也不觉得她听话?真是见鬼了!

    李沐清见谢芳华去下暗注,从画舫上收回视线,抬步跟上了她。

    谢芳华回头看了李沐清一眼,疏离地道,“李公子,您哪里得罪了我家公子爷?让他着恼了,您若是想下注的话,找别人吧!奴婢可不想再受您牵连了!”

    李沐清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失笑,“既然如此,我不下注了,看着你们下。”

    谢芳华点点头,对着拥挤在暗注一桌的人道,“我下二十暗注。”

    谢云继扬了扬眉,勾了勾嘴角,对身边的崔意芝道,“看来还是铮二公子财大气粗,我们要不要再加点儿注?”

    崔意芝仔细地将谢芳华从头顶到脚下打量了一眼,眸光闪了闪,微笑道,“那就再追五注,大小都是玩,总不能让表兄将鳌头都给占了。也该给别人个站脚的地儿。”

    “好,那就这样!”谢云继点头。

    有人给谢芳华递来执笔,她抓在手里,用衣袖遮挡,很快就写下了投注的号。

    李沐清偏了偏头,没看到。

    谢云继和崔意芝也仔细地盯着她衣袖的手看了片刻,同样没看到什么。

    众人更是好奇,都伸长脖子,可惜同样一无所获。

    秦怜凑了过来,捅捅谢芳华,“喂,你真下二十注啊?”

    “怜郡主,我家公子爷没开玩笑!”谢芳华道。

    秦怜叱了一声,扭头看向李沐清,“喂,你真不下注了啊?还真怕那个恶人?”

    李沐清摇摇头,笑看了一眼谢芳华,“是有点儿怕!她不让我下注,我就不下了吧!”

    秦怜鄙夷地看着李沐清,似乎对他这等没骨气无语了,扭头去看谢云继和崔意芝押的注。

    谢云继和崔意芝学了谢芳华的动作,很快地就写完了赌注。

    “右相大人说要封盘了,还有暗注赶紧送过去!”一人高喊。

    “这里还有三十注,过来拿!”秦怜喊了一声,看到谢芳华真的毫不犹豫毫不手软地下了二十注,连带着谢云继和崔意芝又追到了十注,今日这里,全部加起来,大约有近千万两的赌资,让她兴奋起来。

    “我帮助李公子下十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李沐清身后传来。

    秦怜一呆,回头看去,见说话的人是范阳卢氏的卢雪妍,顿时睁大眼睛。

    谢芳华也扭头看去,只见卢雪妍一身绫罗绸缎,姿容精致,身段纤条,全身有一种婉约柔美。眸光盈盈,含笑看着李沐清,满目人群,她一时分外惹眼。

    今日这样的日子,这么许多的人,这样的场景,卢雪妍当众帮李沐清,也算是大胆了。

    是否范阳卢氏的女儿全部都如此有胆魄?尤其是对喜欢中意的人,丝毫不顾忌后果?

    就如曾经的卢雪莹,喜欢秦铮满京城皆知,最后迫得秦铮厌恶至极,使了杀手锏,将她踢给了秦浩,才算安静下来,消了声息。

    卢雪妍和燕亭的婚事儿至今还没算告吹吧?就如此明目张胆了?也是个人物!

    李沐清蹙了蹙眉,回头看了卢雪妍一眼,淡淡道,“卢小姐客气了!不需要你帮我。”

    卢雪妍脸色微微一僵,看着李沐清,很快就恢复常色,“一年只有一次这般玩耍的机会,错过了岂不是可惜?李公子,我是为了感谢前两日路途相遇,你一路陪同我和燕岚妹妹安全归京,才以礼相还,当时我没有客气,如今你也别客气了。”

    “两日前是我念在卢小姐和燕小郡主是出京寻找燕亭兄的份上,听说路途有劫匪,才一路同行,再说后来我急着归京,半途也未曾等你们,已经有些失礼和对不住。如今还哪有颜面让你以礼相还?”李沐清摇头,寡淡地一笑,抬步向画舫走去。

    卢雪妍见他拒绝得如此干脆,唇瓣紧紧地抿起,一时间有些难堪。

    “堂妹!李公子素来有君子之风,既然不需要你以礼相还,就算了吧!”卢雪莹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

    卢雪妍听见卢雪莹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只见秦浩和卢雪莹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不远处,比起她精致的妆容和精心的打扮,卢雪莹随意素淡得多。她被自家人撞破,有些困窘,垂下眼睫,喊了一声,“堂姐!”

    卢雪莹扯了扯嘴角,对她道,“刚刚我和秦大公子出城的时候,看到永康侯府的马车也在我们之后出城了。应该是片刻后就会来到这里。今日来这里的,怕不止是燕岚,应该还有永康侯夫人出来散心。”

    卢雪妍心下一惊,她和燕亭的婚约没解除,如今燕亭虽然走了,但两家还是有婚约束缚,她今日这般公然对李沐清示好,的确不妥当,她感激地看了卢雪莹一眼,“多谢堂姐,咱们族中长老一直教导我要待人有礼,恪守家风。如今李公子既然不需要我这样的谢礼,那么改日便让叔父答谢李公子吧!我和岚妹妹能平安归京,李公子确实是抵了很大作用。”

    卢雪莹点点头,“稍后你回去告知父亲,让父亲做主吧!”

    卢雪妍婉约地笑着颔首。

    谢芳华看着二人,想着范阳卢氏在短短的两百年内能繁衍得如此快,与家族规矩是定然分不开的。先不管卢雪莹和卢雪妍堂姐妹关系私下相处得如何,只说在外人面前,就足够和睦,且一心记着同姓一个卢字。维护自家姐妹颜面,维护家族颜面。

    今日在场的聪明人自然都能看出卢雪妍对李沐清的几分门道,但正因为如此合理的借口再加之卢雪莹的维护,反而使得范阳卢氏“以礼还礼,知恩图报”的家风让人们所称赞了。

    比起范阳卢氏,如今根系庞大的谢氏,这一点上是差远了。

    尤其是以谢氏长房敏夫人和她的女儿谢茵为首的很大一群人,只为了眼前那么点儿的利益,与自家人争权夺利,却忘了头上都顶着个“谢”字,头顶上方悬着的皇权利刃。

    “听音姑娘,好久不见!”卢雪莹看向谢芳华,眉目不见丝毫恨意和冷意,寻寻常常。

    “卢小姐!”谢芳华沉静地看着卢雪莹,既然别人和气,她自然不会冷眼。

    “我和大公子刚刚来到,就听说听音姑娘下了二十暗注?”卢雪莹问。

    谢芳华点头,“是我家二公子吩咐的。”

    “二公子可真是宠你!”卢雪莹淡淡一笑,状似不经意地四下扫了一眼,问道,“今日这样的日子口,二公子带着你来了,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竟然没请来玩吗?”

    谢芳华垂下头,“我陪二公子先去了一趟忠勇侯府,芳华小姐病了,来不了。”

    “怪不得!”卢雪莹笑笑。

    “大哥,你既然来了,难道不下注吗?趁着还没封盘,你也下几注如何?”秦怜眼珠子转了转,对秦浩笑着招呼。

    秦浩温和地看了一眼秦怜,摇摇头,“我可比不得二弟有本事,不下了。”

    秦怜撇撇嘴,“你在户部是个肥缺,未来的大嫂可是左相府的小姐。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你们不久后可就要大婚了。给今年一年讨个彩头呗。”

    秦浩温和地笑笑,像对亲妹妹一般地弹了秦怜额头一下,“你个小丫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拉了我下注,你有什么好处?”

    “帮我下一注!”秦怜道。

    “也帮我下一注!”秦倾趁机要求。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秦浩恍然,话落,他痛快地道,“我就不下了,帮你们一人下一注吧!”

    秦怜满意,看向卢雪莹,“未来大嫂呢?你们现在可还不是一家子呢!大哥都给我下一注了,你是不是也帮我下一注?”

    卢雪莹平和地一笑,“那我也许你一注。”

    “还有我!”秦倾丝毫不甘落后。

    “好,也算八皇子一注。”卢雪莹也分外痛快地答应。

    秦怜顿时满意,不再难为二人,对谢芳华道,“快点儿,这两注都帮我押上,按照你早先押的,这回我下暗注。”

    “我的也是,和怜姐姐的一样。”秦倾凑过来。

    谢芳华点点头,用袖子遮了,快速地写了。

    她写完,有人立即将明注和暗注的盘收走了。

    这时,帷幔搭建的帐子外有人喊,“右相大人和普云大师说收盘了!”

    众人哄了一声,是为应景。

    “走,我们去画舫里找哥哥!”秦怜白得了四注,欢欢喜喜地拽了谢芳华向画舫走去。

    秦倾和秦怜一样,也白得了四注,不管是输还是赢,总之是没拿自己的银两,亦是分外开心,跟在二人身后。

    “我们也去画舫吧!”程铭看向众人。

    宋方、王芜、郑译等人纷纷点头。

    “堂姐,你们先上画舫吧!我在这里迎迎永康侯夫人和岚妹妹,永康侯府没定画舫,叔父给咱们早就定了画舫,稍后邀请永康侯夫人上咱们画舫吧?”卢雪妍看向卢雪莹。

    卢雪莹点点头,看向秦浩。

    “走吧!”秦浩对卢雪莹笑笑,姿态和悦。

    众人都散开明赌暗赌的庄台,向画舫涌去。

    秦怜拽着谢芳华脚步轻快地上了英亲王府的画舫,只见偌大的画舫内只坐了秦铮一人。他身子半躺在舱里的软榻上,双手拢过脑后当做枕头枕着,闭着眼睛,和煦的春风透过开着的窗子吹进画舫,他悠闲自在的姿态简直让人嫉妒。

    秦怜进了画舫,便看到了这样的秦铮,她松开谢芳华的手,几步就来到软榻前,伸手推他,“你起来,这块儿地方让给我们坐。”

    秦铮躺着不动,沉沉地道,“偌大的画舫,盛不下你?非要夺我这块儿地方?”

    “就你这块儿地方好!”秦怜用力推他,推不动,双手用劲拽他衣袖。

    秦铮气闷地睁开眼睛,恼怒地看着秦怜,“你离我远些!”

    “你才要离我远些!”秦怜哼了一声,不懈怠地推搡秦铮,“快躲开,要开始了,这个位置最好,你家听音下了这么大的暗注,我一定要好好地盯着,看她输个一塌糊涂。到时候半个英亲王府都被她输没了,你就等着娘收拾你吧!”

    秦铮在听到那句“你家听音”时就坐起了身,让开了地方,顺带看了谢芳华一眼。

    秦怜见他终于躲开了,学着他的样子将手臂拢过脑后当做枕头,闭上眼睛,悠悠闲闲。

    谢芳华有些好笑,在秦怜旁边靠窗的位置坐下,对秦铮道,“二十暗注,我真按照你的吩咐都下上了。到时候真若是都输了,你别怪我。”

    秦铮回头看了秦怜一眼,嗤笑一声,转回头对谢芳华扬了扬嘴角,“真听话,不错!”

    谢芳华翻了翻眼皮,端起一杯茶,看向窗外。

    秦倾走进来,坐在秦铮身边,“秦铮哥哥,你可真胆子大,万一她都输了怎么办?”

    秦铮无所谓地道,“输了就输了,爷玩得起就输得起!”

    秦倾翘起大拇指,偏头对谢芳华眨眨眼睛,“听音姑娘,你有几成把握赢?”

    谢芳华摇头,“一成把握也没有!”

    秦倾盯着她问,“那你是怎么下的赌注?”

    “胡乱写的。”谢芳华道。

    秦倾失言,转回头,对秦铮怜悯地看了一眼,“秦铮哥哥,恐怕你真要输了,你这个婢女一看就像是个败家的。”

    秦铮嗤了一声,“她的败家难道是写在脸上?让你一眼就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秦倾立即道,“若是我现在问她,这押赌注的六艘画舫都是哪家的班子前来比,她一定不知道。就这样不知根知底,乱下注,你说她能不输?”

    “你竟是知道谁赢了?”秦铮懒洋洋地问。

    秦倾噶了噶嘴角,摇摇头,“我也不能十分确定,但是这些班子的底细我可是知道几分的。一号画舫是茗荷楼,有一枝独秀的春风舞,在南秦可是谁家也舞不出他家的十分之一;二号画舫是蓝焰坊,十二名伶的吹笛杨柳把梅枝的绝技,在南秦也是独一无二;三号画舫的是燕归来,这可是当年连皇祖母都夸奖的,举天下闻名;四号画舫的是琼林迎春,彩墨天下传世;五号画舫的是青雀云屏,是漠北的秘传之术,据说曾经看到的人都视为天下绝响。”

    “你到真是清楚底细,那你选了哪一家?”秦铮听罢后,没什么表情地问秦倾。

    “我自然选三号画舫,我相信皇祖母的眼光。”秦倾得意地道。

    秦铮不置可否,“你似乎还差了个六号画舫没说?”

    “六号画舫第一次参加,估计没戏。”秦倾看了秦怜一眼,低声对秦铮道,“怜姐姐选了五号画舫,据说是月前问了四哥,四哥帮她选的。”

    秦铮冷哼一声。

    “就是不知道你家这听音姑娘选了什么,她选的是暗注,我们谁也看不到。如今右相和普云大师那里定然是知晓的。”秦倾虽然对秦铮说着话,但一直都看着谢芳华,他将六艘画舫都说完了,也没看到她露出什么悔恨啊或者特别的表情。

    “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她是赢是输,总要有个定论的。”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

    谢芳华看着窗外各艘画舫,距离英亲王府这艘画舫最近的是右相府的画舫,她透过窗子,看到了李沐清对她举了举杯。她收回视线,低头抿了一口茶。

    帷幔内的普云大师这时走出帷幔,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洪亮的声音传遍玉女河,“春来!迎春!”顿了顿,高声道,“迎春神!”

    画舫内外的人顿时欢呼一声,应和普云大师。

    普云大师话落,六艘画舫并排地齐齐使到中间,舫内同时有人走出,歌舞杂耍拉开帷幕。

    谢芳华没意思地收回视线,靠着椅子闭上了眼睛。

    秦倾立即紧张地道,“开始了,开始了,快看!到底谁能夺魁!”

    秦怜也一个高从软榻上跳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六艘画舫。

    玉女河内外,霎时除了六艘画舫传来的声音外,四处悄无声息。

    “秦铮兄,你的婢女押了二十暗注,如今六艘画舫已经开始了,你猜猜,她是赢还是输?”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人没有去自家的画舫,而是一窝蜂涌来了秦铮的画舫。

    秦铮哼笑一声,“自然是赢!”

    众人齐齐看着他,又看着窗前静静地靠着椅子一点儿也不像婢女的婢女,讶异地问,“你怎么这么确定?她万一输了呢?”

    “不会输!”秦铮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根据呢,你总要说根据,我们才相信。”程铭盯着秦铮。

    秦铮不屑,“爷说她能赢就能赢,要什么依据?爷的女人,会输吗?”

    程铭顿时哑口,宋方等人对看一眼,也都无语了。

    谢芳华实在听不过去了,睁开眼睛,像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了一眼秦铮。

    “你那是什么眼神?爷说你赢还不对了?难道你还真会输?”秦铮挑眉,不满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对他温柔一笑,“爷,也许您说错了,我还真的会输。到时候英亲王府被我输进去一半。王妃饶不了你。”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这艘画舫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喊,他向门口看去。

    谢芳华听着声音熟悉,像是永康侯夫人,也看向门口。

    “谢芳华!你给我出来!”永康侯夫人似乎一边向画舫走来,一边又怒喊了一声。

    谢芳华睫毛动了动,永康侯夫人今日来这里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堵谢芳华吗?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觉得今日谢芳华会出府?难道秦铮去了忠勇侯府,谢芳华就非要跟着出来吗?可笑!

    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人没想到永康侯夫人会这个时候来这艘画舫,关于燕亭出走后,永康侯府将责任赖到忠勇侯府身上的事情已经传得满京城皆知。曾经埋在暗处大家不好谈论的事情,如今浮出水面,到处都在谈论了。永康侯离家出走了儿子,打击之下,似乎也丢开了那层遮羞布,索性不遮不掩了。

    他们听着永康侯夫人已经冲来船舱内,都齐齐看向秦铮。

    秦铮看着门口,没说什么,脸色却是沉了。

    “都让开!让我进去!”永康侯夫人来到船舱门口,见门口堵了一群人,她看了一眼,怒气冲冲地挥手。

    程铭等人知道这些日子永康侯夫人跟疯了一般,也不见礼了,齐齐让开了门口。

    永康侯夫人大步冲进了船舱,目光四下扫了一眼,自然是没见到谢芳华,她对着秦铮质问,“铮二公子,谢芳华呢?”

    秦铮看着她,“在忠勇侯府。”

    “你少骗我!我已经听说了,今日她跟随你来了这玉女河畔。”永康侯夫人这些日子容颜憔悴,大病了一场,苍老了许多。她汲汲营营许多年,处处管制,为的无非是唯一的儿子。明明她的儿子都已经得了皇上的准话,年后就要破例在朝中安排职位了。可是偏偏他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了,四处找不到人,就连几日前皇上派出的人也没找到他的踪迹,她怎么能不急?

    “不知侯夫人从哪里听说的闲话?”秦铮淡而冷地看着她。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得的闲话?你只告诉我,谢芳华是不是被你藏起来的?藏在了哪里?”永康侯夫人豁出去了,往日她不敢触犯秦铮,但是如今她什么也不顾了。若不是因为谢芳华,燕亭也不可能如入了魔障一般心灰意冷离家出走。

    秦铮不屑,“我的未婚妻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的身份真若是来了这里,用得着藏着掖着吗?”

    永康侯夫人不相信,恼怒地道,“她怎么就不会藏着掖着?她怂恿走了我家的亭儿,怕见我被我质问。”

    秦铮冷笑,“我一直尊称您一声伯母,燕亭兄离家出走,腿是长在他自己身上,与我未婚妻何干?我未婚妻一直因病久居忠勇侯府海棠苑,多年来,从未踏出府门。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她怎么就能怂恿你儿子了?你就算见面,质问她什么?”

    永康侯夫人一噎,想起就因为这个,她更是怒,他的儿子与谢芳华仅仅是九年前见了一面,怎么就记住了她非她不娶了?她气火攻心,大怒道,“她勾引我儿子,就在九年前。”

    秦铮“哈”地笑了一声,面容顷刻间冷厉起来,“九年前燕亭几岁?我的未婚妻几岁?就知晓儿女情长了?九年前的事情,除夕当日在灵雀台我的未婚妻已经当着皇叔的面说了。若不是因为燕亭犯了血光,让我的未婚妻见到,应验了血光之灾,怎么会有她至今卧床不起?缠绵病榻多年?当日,若不是我出面求娶,忠勇侯就会当场劈了永康侯和燕亭。我的未婚妻为了两府和睦,多年来不曾对永康侯府发恼,如今你倒是找上门来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了?这就是永康侯府的门风?这就是夫人的家教?”

    永康侯夫人一时间被秦铮噎住,哑口无言。

    “来人,送永康侯夫人出去!”秦铮鲜少说这么多的话,懒得再理会她,对外面喊道。

    外面一人立即走进来,冰冷的面目对永康侯夫人冷木地道,“夫人请!”

    永康侯夫人从进来咄咄逼人到被秦铮一番话语说得没理,若是就这样出去的话,她一个长辈,这里面待的人全是小辈,岂不是颜面尽失?她猛地挥手打开那人,对秦铮道,“秦铮,你休要狡辩,如今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自然要帮着她开脱罪责!”

    “罪责?她有什么罪?不就是你儿子喜欢她,从九年前见了一面,至今不能忘怀,想要娶她,可是你们不同意,说人家是病秧子,另外,永康侯府和范阳卢氏早就有婚约,才百般阻挡。”秦铮嘲讽地看着永康侯夫人,“你们府那些事儿,满京城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如今你说出来,又能诋毁我未婚妻什么?难道有人喜欢,我未婚妻就非要感恩戴德?她有什么责任帮着你们永康侯府管儿子看儿子?”

    “你……”永康侯夫人气堵在心口,怒道,“我儿子离开之前是在忠勇侯府,他是从忠勇侯府离开的?他离开前见了谢芳华,难道忠勇侯府和谢芳华就不该给个说法吗?”

    “说法就是他自己有腿有脚,离开忠勇侯府时没醉酒。燕小侯爷要离开忠勇侯府,难道忠勇侯府要强留他不成?他是忠勇侯府的谁?”秦铮嗤笑,警告地看着永康侯夫人,“我劝你还是回府好好反省,莫要揪着这些破事儿出来贻笑大方。”

    “秦铮!你……”永康侯夫人伸手指着秦铮。

    “送出去!”秦铮不再看永康侯夫人,命令道。

    “夫人得罪了!”那人伸手抓住永康侯夫人手臂,转眼便将她带出了画舫。

    永康侯夫人回过味来,勃然大怒,刚大叫了一声,便被人用东西塞住了嘴。

    卢雪妍本来是站在岸边迎接永康侯夫人,见到永康侯夫人后,她只对她点了点头,便气怒冲冲地上了秦铮的画舫,她只能跟了过来。

    她在范阳一直听说关于英亲王府铮二公子的传言,一直以为是个嚣张跋扈混不吝色放荡不羁蛮横无理的纨绔子弟,可是今日一见,却全然不是。只看到一副颈长身躯,锦绣清俊的少年,模样风流俊逸。虽然对于永康侯夫人的话语恼怒现出冷厉之色,但自始至终都端坐在椅子上,言谈有理,句句是道,噎得永康侯夫人无言,轻描淡写地便让吩咐人强行地送永康侯夫人出去了。被人送出去的永康侯夫人哪怕是觉得颜面尽失不甘心,但是她也只能气怒受着。

    卢雪妍站在门口,看着秦铮,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睛。

    谢芳华料到永康侯夫人会被秦铮赶出去,他可不是个对谁都有耐心的人。若不是看着燕亭的份上,怕是在永康侯夫人刚上画舫,他一句话不说就会赶出去了。如今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秦怜说了一句话,扭头兴致不减地继续观看六艘画舫的情形。

    秦倾撇撇嘴,显然对永康侯夫人也是不喜,跟秦怜一起继续看外面。

    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人对看一眼,不在门口堵着了,齐齐走进画舫。

    秦铮察觉一道视线一直定在他身上,他忽然抬头,冷冷地向舱口看了一眼。

    卢雪妍一惊,只感觉这一眼有他看向她,让她顿时通体冰寒,她脸一红,连忙垂下头,困窘了片刻,隔着门口对里面的他福了福身,“铮二公子!”

    谢芳华忽然看向卢雪妍,这个范阳卢氏最娇宠的女儿,不去李沐清的画舫?竟来了这里!

    秦铮仿若不见,扭回头,对外面吩咐,“外面守着的人,爷看你们是不想活了?往常爷在的地方,是任何闲杂人等都能靠近的吗?难道爷最近的脾性好了?让你们都觉得肉皮子紧了想松松?”

    “卢小姐请立即离开!”秦铮话落,一人冷木地出现,挡在舱门口,对卢雪妍说道。

    卢雪妍本来微红的脸霎时一白,她抬头看向秦铮,被面前人挡住,她什么也看不见,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船舱门口。

    谢芳华笑了笑,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秦铮忽然一把将她手里的茶夺了过去,谢芳华转头,他不看她,仰脖一口气喝了。

    ------题外话------

    昨天,二月底最后一天,过得比较有意思。呵呵……

    今天,三月第一天,突然改版了,有一种东西更稀缺了,我就不求了。大家有攒到就给,没有就安静看书。么哒!

    今日上墙:剪烛,lv2,秀才:“说到铮二,我顺便期待下明天的剧情,二爷醋了,让李沐清输得只剩下亵裤最好,呵呵哒^_^”

    作者有话:为什么不说输得亵裤都不剩?你们还是有点儿节操的嘛!o(n_n)o~

第九十二章 争执

    谢芳华瞪了秦铮一眼,因为此时画舫里人多,她到底是没有发作。

    程铭、宋方等人对看一眼,齐齐默了默。都发现自从秦铮收了这个婢女听音之后,性情变了许多。虽然还是那种霸道张狂不羁世俗的脾性,但却比以前的肆意邪妄沉静许多。

    “哎呀!我押注的五号画舫输了!”秦怜哀叫一声,欢喜的情绪泄了气。

    “怜姐姐,我让你押注三号画舫,你偏偏不听!”秦倾得意地瞅着秦怜。

    秦怜没好气地瞪了秦倾一眼,嘴毒地道,“你看看,你的三号画舫也落后了下来,快完蛋了!”

    秦倾立即垮下脸,“皇奶奶昔日推崇的啊,怎么能输?我不信!”

    “皇奶奶是人又不是神,好的东西不一定都非要争抢到皇家的面前让皇家知道。”秦怜继续看着舱外,“别的画舫如今还势均力敌,偏偏我们两个押的赌注都败下阵来。可真是倒霉!”

    秦倾不甘心,回头看向静静地坐在那里,丝毫没看窗外是何情形的谢芳华,问道,“喂,听音,你下了那么多赌注,怎么不过来看看?难道你就不好奇?”

    谢芳华摇摇头,“不好奇!没什么可看的。”

    秦倾看着她,扁扁嘴,“你真无趣!”

    谢芳华不置可否,这种游玩,对于她来说,的确是无趣至极。

    “铮哥哥,往年你也喜好这种热闹的啊!今年是怎么了?难道你是被听音给感染了?”秦倾觉得自己押的赌注反正已经输了,有气无力地问秦铮。

    秦铮瞥了秦倾一眼,没说话。

    秦倾习惯了秦铮这副不搭理人的样子,又扭过头好奇地看向谢芳华,“听音,你到底押了几号画舫?”

    程铭等人本来凑在各个窗口看,闻言也立即看向她,好奇地问,“对啊,听音,你到底押了几号船?”话落,见谢芳华不说话,对她道,“都快结束了,就算你说出来,也不影响什么。暗注在右相和普云大师那里。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秦怜也转过头来,对谢芳华催促,“对,你快说!”

    谢芳华扫了众人一圈,最后落在秦铮的身上,见他也看着她,她道,“六号!”

    秦怜和秦倾二人睁大眼睛。

    程铭等人不解,“前面五号画舫旗鼓相当,这些年都轮流做庄,难论输赢。这个六号画舫可是第一次来京城迎春。是骡子是马只刚来出来遛,放眼今日在这玉女河下赌注的人,怕是除了你无人押它。你是怎么就想了押它的?”

    “对啊,我还是从太妃那里知道六号画舫是演的什么玲珑飞花,白鸟来朝。据说这家的底细是个叫做什么玲珑阁的,在岭南的之海的一座孤岛上,是个避世之家,繁衍数代了。这一代的家主有心想入世,所以,去求了裕谦王。众所周知,那里是谦裕王的封地。所以,由裕谦王引荐,才有了这次的机会。它们可不是奔着夺魁来的,而是借此机会入世,能在京中立稳脚跟。”秦倾道,“听音,你可真是胆子大!我们这里,都没有押它。”

    “你们没人押不是最好?你们所有人都输了,那么我就赢了。”谢芳华道。

    秦倾一噎,反驳道,“哪能那么容易?你现在看看,虽然三号画舫和五号画舫都落下去了,但是其他三家可是联起手来了,怎么能让一个才来的砸了他们的招牌?”

    谢芳华笑笑,不再说话,依然没兴趣看外面。

    “秦铮哥哥,你要完蛋了。”秦倾一副怜悯的表情看着秦铮。

    秦铮嗤笑一声,“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话落,他站起身,对谢芳华道,“你说得对,的确没意思。走,我们回府了。”

    谢芳华挑眉,看着他,是他闹着要来玩的,如今这么快就走?

    “你当爷说假话吗?”秦铮伸手拽起谢芳华,拉着他向外走去。

    “咦?秦铮兄,还没结束,你下了那么多赌注,急着离开做什么?”程铭喊了一声。

    “没意思,你们玩吧!”秦铮脚步轻快地走出船舱,丢下一句话道,“午时了,听音该喝药了。”

    众人都有些怔。

    秦怜撇撇嘴,“这个恶人,走了更好,他在这里坐着,让我觉得浑身被束着。”

    “怜姐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儿?”秦倾凑近秦怜,小声问。

    “什么事儿?”秦怜看着秦倾。

    “铮哥哥自从有了听音,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这样好玩的事儿,他比谁玩的都欢腾,如今竟然是急着回府了。”秦倾悄声道,“不会是听音给铮哥哥吃了什么迷魂药吧?”

    秦怜翻了个白眼,用手弹了秦倾脑门一下,哼道,“他哪里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他是犯了桃花病了。日日在府里和听音厮混,早晚有一日败了身子骨,瘦死他。”

    秦倾“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我又没说错。刚开了荤腥的男人,你还指望他能怎样?”秦怜叱了一声,对秦倾道,“你还嫩着呢,不懂,等你到了我哥哥这个年岁,就懂了。不就是那么回事儿?”话落,她扫了一眼程铭等人,“你看看他们?谁家没个通房小妾?开始的时候还不是美人在怀,日日厮混,如胶似漆。如今他们是经过了那个最开始的时候,才不至于跟他一般样子了。”

    秦倾呆呆地看着秦怜。

    程铭等人都齐齐地转头向秦怜看来,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僵了僵,脸上神色奇异。

    “你这副呆样子看着我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不懂?那你还是个男人吗?”秦怜鄙夷地看着秦倾,骂道,“笨蛋!枉费你在宫里长大的,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

    秦倾动了动嘴角,脸红了红,好半响,才低声道,“怜姐姐,我……我不是不懂。只是,这样的话,你怎么能说出来?若是皇后娘娘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她做梦估计也没想到你这么……这么不知羞!”

    秦怜噎了一下,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少女,脸红了红,忿了一声,“你不说,皇后娘娘不就不知道了吗?”

    秦倾看着她,瞥眼瞅了一旁的几个人,“就算我不说,你刚刚的声音也不小,他们也都听到了啊?没有不透风的墙吧?”

    秦怜一愣,看向旁处,只见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人都尴尬地看着她,显然都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她顿时脸一黑,恶狠狠地警告道,“将你们刚刚听到的话都忘了,听到没?”

    程铭等人与秦铮接触得多,虽然都知道这秦怜郡主性子中有些地方像她哥哥秦铮,但也没想到行事说话如此跳脱大胆,断然不像是被皇后教养在身边在宫里比公主们还端庄的秦怜郡主。齐齐对看一眼,自然不惹她,点点头。

    秦怜冷哼一声,“若是让我听到我今日的话传扬出去半点儿,就小心你们的后院鸡犬不宁。还要小心你们将来娶了媳妇儿家宅不宁。”

    程铭等人嘴角抽了抽,哥哥妹妹都是一样喜欢威胁人的人,还真做的出来报仇的事儿。

    “哎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六号船真的赢了!”秦倾大叫了一声。

    秦怜连忙看向窗外,也怪叫一声,“还真是六号!”

    “怎么可能?我们的赌注啊!”程铭、等人也立即看向外面,齐齐“啊”地一声。

    不止是船舱内如此惊异,玉女河岸边所有人也都齐齐炸开了锅。

    还真是让秦倾给说对了,除了谢芳华,没人押六号画舫。

    根本就没想到六号画舫会赢。

    一时间,惊异、怪叫、哀嚎声一片。

    秦铮和谢芳华这时已经上了马,听见四周的叫喊声,秦铮笑了笑,回转头,眸光清亮地看着谢芳华,“你怎么知道六号会赢?”

    谢芳华看了秦铮一眼,她能不知道六号会赢吗?玲珑阁是她的人,她不赌自己人赢,难道还赌别人赢?就算能赢的人,也必须要在玲珑阁面前输了让路。

    “嗯,这回娘亲该是不用犯愁我的千台聘礼了,如今就给她赚了一半。”秦铮道。

    谢芳华暗骂了一声,不理他。

    “来人!”秦铮没急着走,而是端坐在马上喊了一声。

    “公子!”一人立即来到秦铮马前。

    “去告诉右相和普云大师,将我赢得的所有银两,都清点了,送去忠勇侯府。”秦铮吩咐,“这是第二批聘礼,让子归兄好好收着。”

    “是!”那人垂首。

    秦铮不再理会玉女河内外岸边炸开锅的人,催马离开。

    他刚离开后,帷幔内搭建的帐子内走出右相和普云大师,宣布赛事结果和赌局结果。

    峥二公子的婢女听音赢了所有赌注的消息顷刻间如雪花白地席卷了整个南秦京城。并且迅速地向外扩散着。

    第一时间,皇宫内自然得到了消息。

    皇帝正在皇后的凤鸾宫,同在的还有林太妃、大长公主、英亲王妃、柳妃和沈妃。

    皇后伤了筋骨,虽然不是大伤,但也要养个百日。半躺在凤榻上,疼痛的折磨下,她气色分外苍白。

    皇帝沐休七日早朝,如今刚初六,他不用早朝,从昨日晚上来了皇后住处,便一直未曾离开。

    林太妃今日过来看望。

    大长公主、英亲王妃昨日晚上得到消息就要进宫,后来听说皇后并没有大碍,才等待今日来看望。

    柳妃、沈妃是除了皇后外,这个宫里品级最高的妃嫔,今次第皇后受伤卧床,二人昨日晚上听说皇帝丢下了要见的清河崔氏二公子急急地赶过来看望,权衡之下,也赶紧来凤鸾宫看过。今日早上,又过来了。皇后出事,虽然是意外,但她们心底偷着乐的同时,也要表现得和睦坦荡和关心。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皇后如今不能打理宫中的事情了,那么这后宫的大权,该落在谁的手里掌管便至为重要起来。

    皇后压在头上,她们二人合力对付皇后,但是私下里,自然也是各自盘算着小九九。

    “怜姐儿呢?哪里去了?”林太妃来得晚一些,没见到秦怜,不由疑惑。

    “她啊,就是个皮猴子,估计是闹着皇弟妹放她出去玉女河玩耍了。”英亲王妃道。

    皇后闻言失笑,“皇嫂说的可不对,怜郡主乖巧端庄,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儿。这些年来,我们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昨日我不小心摔倒,她红了眼眶,今日本来要陪我,但是我想着玉女河今日必定热闹,一年的迎春日才有一次。便就放了她出去玩了,不是她自己求着去的。”

    “你就护着她吧!”英亲王妃嗔了皇后一眼。

    “虽然是皇嫂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也是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的,我没有女人,她在我身边,就与我自己的女儿没什么区别。”皇后笑道,“我自然是要护着的。”

    “往年的玉女河都很热闹,可惜我们出不去。”沈妃接过话,看了一眼皇帝。

    “可不是吗?我就好奇,不知道今年是哪个迎春绝技的班子底赢了。”柳妃也看向皇帝。

    二人论心计,都是不可小视,否则也不可能爬到这个位置。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们无论怎么斗,就是斗不过皇后。原因自然也是因为皇后早早的就将英亲王妃的怜郡主讨到了身边。时时刻刻带着,她们不敢冒然出手。这么多年,也没等待到什么好时机,却是等得孩子们都长大了。好不容易秦钰犯了事儿被贬黜去漠北了,她们养的三皇子五皇子在秦钰离开后这段日子没敢做什么,如今皇后也受伤了,压制了这么久,她们感觉机会终于来了。

    “今年若非皇后出了事儿,朕本来是真打算带你们出去观赏一番我南秦大好国土下的各方人杰绝技。”皇帝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淡笑的皇后一眼,承诺道,“明年吧!明年的迎春日放你们出去!”

    二人闻言顿时笑逐颜开,“皇上真好!”

    皇帝看着二人虽然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但依然欢喜得如孩子般的笑脸,心情也好了起来,哈哈大笑。

    “就怜姐儿和小八去了吗?那还是两个孩子,可别出事儿啊。”林太妃闻言有些担心。

    “太妃放心,三皇子和五皇子来我这里请安,我便让他们带着两人去了。三皇子和五皇子年岁大些,向来都是稳重的孩子。出不了错的。”皇后温婉地笑道。

    “是啊,太妃宽心!朕这些日子命秦浩严密排查京城方圆百里的匪徒,各处都布置了岗哨,更何况今日去玉女河的虽然都是些孩子们,但也不要小看了那些孩子,他们可都本事着了。”皇上道。

    “这么说铮哥儿定然也是去了玉女河了?”林太妃问。

    “是,去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主,这样热闹的日子口,怎么会不去?”英亲王妃道。

    “那就好,有他在,怜姐儿不会有事儿。我就想着,她一个女儿家,出宫外,总觉得不放心。”林太妃因无儿无女,但扶持皇帝登基有功,外加抚养八皇子,八皇子自小和秦钰、秦怜投脾性,易亲近,所以,秦怜去林太妃跟前的时候多,林太妃极其喜欢她。

    皇帝闻言哼了一声,“要我说,他这个亲哥哥当得还真是不合格,到不如四皇子,就算他在,怕是也只有欺负怜儿哭鼻子的份。”

    林太妃闻言顿时笑了,摇摇头,“皇上不能这么说,亲哥哥到底是亲哥哥,就算惹小丫头哭鼻子,也不会真的欺负她。或许他欺负行,不允许别人欺负。”

    “钰儿在京城的时候,两个哥哥就时常争夺一个妹妹。如今钰儿去了漠北,怜儿私下哭了好几回,日日盼着他回来。”皇后见皇帝提到秦钰,趁机幽幽一叹。

    沈妃和柳妃的脸顿时僵了一下,看向皇帝。

    “如今钰儿离开京城去漠北,算上他出京的那日,也有将近四个月了吧?时间也不短了。”皇帝拍拍皇后的手,缓缓道,“以前一直是他和秦铮那个混小子在朕面前转悠,天天看着他们俩掐架就烦。如今一个不在京城,一个收了个婢女日日拴着也不进宫了,朕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准看到他的面。”

    “他是犯了桃花劫,整个人儿如今跟魂被吊着似的。”英亲王妃笑骂了一句。

    皇后也笑了起来,“铮哥儿收个婢女藏着掖着死活不放进宫,看来是真的在意了。如今他都有了婚约了,这婚事儿定了下来,只等三年后大婚了。这一点钰儿就比不了。他不再京城也好,免得日日看到二人打架。”

    林太妃看了皇后一眼,叹息了一声,开口询问,“皇上,你看,皇后这四个月来因为想念四皇子都瘦了,我老婆子向来不插手朝堂的事儿,但是今日我跟你提一句,说实话,我也想那小子了,皇后说得对,如今铮哥儿的婚事儿都定下来了。他还在荒无人烟的漠北待着,你什么时候把他放回来啊?”

    沈妃和柳妃的心齐齐地提了起来,她们刚刚还觉得机会来了,可是偏偏这么会儿的功夫就让皇后、林太妃一唱一和说到了秦钰归来的事儿。若是将秦钰放回来,那么她们的儿子可如何在皇上面前出彩?

    皇上闻言沉思,“关于钰儿嘛……”

    皇后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皇上,您看,吴公公这么匆匆忙忙的跑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沈妃忽然插进话来,打断了皇帝的话。

    “能让吴公公急的事儿,大约不是小事儿,不会是玉女河出事儿了吧?”柳妃也立即道。

    皇后顿时恼恨地看了二人一眼。

    皇帝闻言转过头,看向外面,见吴权的确匆匆地跑来,他皱了皱眉,没说话。

    “哎呦,今日儿去玉女河的可都是一帮子王孙贵子,咱们皇室、宗室、朝中大臣的贵子贵女,可别真出事儿。”林太妃也被转移了心思。

    皇后抿了抿唇,知道这事儿岔开也就岔开了,此时没办法再让皇上吐口放秦钰回来的话。

    英亲王妃坐在皇后身边,隔着宽大的衣袖拍了拍皇后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皇上既然能主动提起秦钰,也是想他了,纵火烧宫闱的气该是也消了,让他回来大约不会太晚。

    皇后默默地点点头。

    “皇上!”吴权来到凤鸾宫门口,对里面打了个揖,气喘吁吁地禀告,“刚刚有人传回消息,说铮二公子赢了所有赌局。您知道铮二公子下了多少赌注吗?是二十注。一注是十万两啊,下的还是暗注。这回转眼就赢了好几百万两银子啊。”

    众人闻言齐齐一怔。

    皇帝看着吴权,纳闷地问,“你是说他自己赢了所有赌局?那别人呢?”

    “别人都没押对赌注!”吴权道。

    “哪艘画舫的班底赢了?”皇帝问。

    “是岭南裕谦王举荐来的那个,六号画舫。”吴权赞叹地道,“据说那艘画舫展现的是玲珑飞花,百鸟来朝的绝技。据说那绝技可真是冠绝古今,竟然真的是在结束的时候引来了百鸟围绕画舫,盘旋不去。这才是真正的绝技。拿第一是实至名归。”

    “哦?”皇帝看着吴权,“看来裕谦王兄能够举荐来京城,也真是慧眼独具啊!”

    吴权闻言自然不会顺着皇上的话点头或者接话。当年皇上只是一个贵人所生,却是得了当年的德慈皇后和他唯一的嫡子英亲王扶持,才做了这个王位。当年兄弟众多,那一场夺位,死的死,伤的伤,发配的发配。这位裕谦王算是有争夺之心但是无力的,没对皇上造成过多大的伤害,所以,皇上登基后,便发配他去了封地,也就是岭南。但到底是藩王,也忌讳几分。

    “往年这个小子玩的可是不大,今年这是怎么了?”皇帝疑惑,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摇摇头,有些恼怒,气愤地道,“臣妇也不知,这个死小子敢下二十暗注,他是真不怕将半个英亲王府给我输了。”

    “这不是赢了吗?满京城贵裔公子哥这回都输了,腰包怕是都噶了,就丰厚了他一个人。”皇后笑着道,“不过他的胆子的确是大,两百万两银子的暗注,翻倍就是四百万两呢。”

    “哼,他什么做不出来!这回赢了又有脸面耀武扬威了。”皇帝道。

    “皇上,哎呦,不是铮二公子下的赌注,是他身边的那个婢女下的赌注。该说是那个婢女的胆子大。”吴公公道。

    “嗯?”皇帝挑眉,“竟有这等事儿,你仔细说来。”

    “是这样的,今日铮二公子带了那个婢女去了玉女河,本来铮二公子似乎无心玩耍,但是怜郡主和八皇子非要拉着他玩耍,他不给面子,怜郡主气恼之下,就拉了那个婢女……”吴权将得到的消息仔细地全部地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听罢,并没说话。

    “真是了不得,原来是一个婢女自己下的赌注赢的。”林太妃讶异地道。

    “臣妾们一直好奇铮二公子收的婢女听音,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铮二公子带她进宫来。小小的婢女竟然如此独具慧眼吗?怕是铮二公子事先告诉她押哪个注的吧!”沈妃道。

    “我觉得沈姐姐说的有道理。若是铮二公子下的赌注,我们还相信。”柳妃应和沈妃。

    “你们这样说也有道理。”林太妃道。

    英亲王妃笑了笑,接过话道,“你们不熟悉听音,她啊,的确是个胆子大的小丫头。这样的事情也许真不是铮哥儿让她选的,是她自己选的。那个孩子看着乖觉,其实脾气秉性和铮儿差不多少,都是个吃了熊胆子长大的。”

    “王妃,难道还真是她一个婢女下的赌注?”沈妃和柳妃还是不怎么相信。

    英亲王妃笑着道,“等回去我问问他就知道了。也许没准真是他让她做的,我这个当娘的,也不敢打保票。”

    “今日忠勇侯府小姐没去玉女河?铮哥儿这样的日子口怎么带个婢女去了?”林太妃问。

    “他早上先去了忠勇侯府,忠勇侯府的华丫头因过年这两日折腾得狠了,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病又回去了。前几日我去英亲王府看她,哎,那脸起了很多红豆子,又不能见人着风了。可怜的孩子,那神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治好她的病。”英亲王妃叹了口气。

    “又严重了?这可怎生是好?我一直奇怪,铮哥儿怎么就非忠勇侯府小姐不娶了?”林太妃看着英亲王妃,关心地问。

    英亲王妃见皇上也向她看来,她叹了口气,“这也怪我,当年,我生了铮儿后,正逢她有孕,我和玉婉谈起孩子,便有了个约定,说她若是生个女儿,那么就许给我儿子,我们是手帕交,好姐妹,让两个孩子成了连理,我们也好成了亲家,我必定不会亏了她的女儿。她这个做岳母的,也定然不会难为我儿子。”

    “竟然还有这等事儿?这些年怎么没听你说?”林太妃有些惊异。

    “当时只是口头约定。”英亲王妃看了皇帝一眼,见他认真地听着,她垂下眼睫,继续道,“况且我们两个妇人家,英亲王府的门庭和忠勇侯府的门庭都不是寻常人家,我们的话也不能做主。我们两个虽然都有心,但是未曾进一步探讨这件事情,谢英和玉婉便双双出事了。这事儿只能搁置不提了。”

    “原来如此!”林太妃恍然,“既然这样,怎么就让铮哥儿非她不娶了?你对他提过?”

    英亲王妃摇摇头,“我没提过,就是私下里和我的陪嫁丫头说了几回,也许不小心,被他听到了。就记在了心底。九年前,老侯爷寿宴,他大约是见了华丫头。后来华丫头病了,不能出来走动,那个混小子好奇海棠苑的海棠,说什么比比是落梅居的落梅好,还是海棠苑的海棠好,所以,还悄悄地跑去人家海棠苑看过海棠。一来二往,应该就是上心了。前些日子,听说皇上有意要给他指婚,华丫头也过了及笄了,他就急了,这不,才有了灵雀台哪一出。”

    “竟然还有这么多事儿?为何以前不曾听你提过铮哥儿竟然私心里喜欢谢芳华?”皇后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哪里知道?一直以来以为他混不吝,跋扈得跟什么似的,不喜欢这京中的小姐们。他住的落梅居也不让任何婢女进去。我一度还以为他不喜女色。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拖个婢女塞给他。这你们都知道!”英亲王妃气道,“我也是在除夕那天才知道他要娶忠勇侯的小姐的。”

    “你是在进宫前就知道他有那个主意了吧?”皇帝忽然问。

    英亲王妃点点头。

    “你可真是护着他!竟然这等胡闹的事情也帮着他?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让他将朕逼得下了旨意?”皇帝有些恼怒地看着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眸光动了动,迎上皇帝的目光,笑着道,“皇上,您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护儿子是出名的。他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干欺师灭祖的事儿,我就是要惯着他,他想娶谁,只要拿定主意,我就让他娶,世间千千万,但也不如那个一心人。您说是吗?”

    皇帝面色一僵,嘴角动了动,忽然撇开头,恼怒散去,无奈地道,“他娶谁朕都能欢喜地由着他,但是偏偏他非要娶忠勇侯府的丫头。关于忠勇侯府,你又不是不知……”

    “皇上,芳华丫头病成那个样子,生在忠勇侯府不是她的错,若说错的话,只是她娘当初嫁给忠勇侯府就是错了。谁叫我和她娘是手帕交来着?别说我心里压根就同意这门婚事儿,就算我不喜她,但因为我儿子喜欢她,那么我也会喜欢她,同意我儿子娶她。”英亲王妃端正地看着皇帝。

    皇帝扭过头来,想反驳什么,但看着英亲王妃义正词严的模样,又将话吞了回去,“算了,朕向来说不过你。”

    英亲王妃得意的弯了弯嘴角,只不过弧度极小,令人看不出来。

    “如今事已至此,他们已经被朕赐婚了,忠勇侯府的华丫头真若是能有命挺过三年,朕什么也不说,若是挺不过三年。那么你就可以当心你的好儿子可别真随了他去九泉。”皇帝似乎看不得英亲王妃得意,憋着气说道。

    英亲王妃的脸顿时沉了,重重地道,“她自然有命能挺到三年后完婚!”

    “那就走着瞧!”皇帝哼了一声,站起身,威严地道,“关于他那个婢女听音,你择个日子带进宫来让朕瞧瞧,朕说给她个贵妾的身份,若是看了中意,就这么办了。”

    英亲王妃摇头,“铮哥儿说要的是婢女,不是贵妾。”

    “怎么?他还真不将朕放在眼里了?”皇帝本来要离开,闻言竖起了眉头。

    “皇上尊贵,南秦上下您是天子,至高无上。谁不将您放在眼里?他怎么会不将您放在眼里?无非是他自己的女人,不想让您插手罢了。左右也是一个婢女,有失您身份。”英亲王妃道。

    皇帝怒道,“他是英亲王府的嫡子,将来要继承王爵,她身边一个婢女宠成如今这样?难道是小事儿?”

    英亲王妃闻言慢慢地站起身,直视皇帝,“皇上终于承认他是英亲王府的嫡子了?承认他将来要继承王爵了?可是我家王爷早就请封立他为小王爷,但是您未曾批准,一直拖延,他至今还只是个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一个公子哥身边的婢女不是小事儿吗?试问这南秦京城,多少公子哥身边多少婢女,难道皇上都要一一过问不成?就连宫中各个皇子身边婢女无数,难道皇上还都逐一的看过来,给提携为侍妾?”

    皇帝一噎,恼怒卡在胸口,哑口无言地看着英亲王妃。

    “皇上若是不能册封我儿子为世袭小王爷,那么他只是我儿子,无关什么朝廷江山门第,他的一个婢女如何和他对一个婢女如何还不劳您费心!”英亲王妃吐出一句话,微微一弯身,端庄地道,“臣妾告退了!”

    话落,不等皇上开口,英亲王妃不看众人,抬步出了凤鸾宫。

    吴权见英亲王妃出来,偷偷看了一眼皇上,连忙让开了门口。

    不多时,英亲王妃离开了凤鸾宫,头也没回。

    “纵子如此,还不让朕……”皇帝恼怒地踹了一脚椅子,骂道,“岂有此理!”

    林太妃、皇后、沈妃、柳妃等人亲眼见皇上和英亲王妃一番争执,人人屏息凝声。

    皇帝气怒半响,才渐渐息怒,回头扫了一眼殿内坐着的林太妃和皇后等人,沉声对皇后道,“四皇子去漠北也有将近半年之数了,你且宽心养伤,朕何时调他回京,心里有数。”

    皇后心里一喜,本来以为皇帝今日因为沈妃和柳妃的作梗是不会再想起秦钰了,不成想和英亲王妃争执后的他还能想起这桩事儿,点点头,“多谢皇上顾念臣妾,想着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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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长情

    皇后看着皇帝,她一度已经心灰意冷,以为她的儿子回不来了,不成想,希望近在眼前。

    “她有儿子,朕也有儿子!”皇帝说完一句话,看着英亲王妃离开的大门口忽然冷哼一声,甩袖出了殿内。

    吴权连忙高喊,“皇上起驾回宫!”

    仪仗队立即摆起阵仗,搭起龙辇。

    不多时,皇帝离开了凤鸾宫。

    皇后一怔,喜悦瞬间被打了个对折,怔怔地看着皇帝离开的大门口。

    沈妃和柳妃整个大脑想的都是皇上刚刚对皇后说的关于四皇子回京安置的准话。一时间没有心思听皇帝又说了什么,见皇帝离开,二人心里分外沮丧,她们今日如此阻挠,还是让皇后得逞了。比起皇后养伤,打理宫中事务的权利来说,还是儿子的皇位比较重要。

    “两位妹妹,你们从昨日到今日,因了我受伤,好生操劳了一番。多谢了。”皇后回过神,有些疲惫乏力地看着沈妃和柳妃说道。

    沈妃和柳妃连忙摇头,“姐姐就安心养伤,这是我们该做的。”

    “恐怕未来两三个月里还需要劳烦你们一起打理后宫的事情了。我这般样子,是没办法再打理后宫大小事务的。”皇后道。

    沈妃和柳妃齐齐一怔,对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讶异。刚刚他们还以为她得到了皇上的准话,等着儿子回来,宫中的中馈她是说什么也不交了,他们为了儿子的皇位也不在意争夺中馈了。没想到她现在到是痛快叫出来了。这么多年,皇后一直把持后宫,她们有心插手,却屡屡武功而返,后宫的事务她从来不假手他人。如今却突然放了权,什么意思?

    “这么些年,我也累了,如今受了伤,若再不好好养着,还操劳的话,我怎么能等到我儿子从漠北回来。皇上刚刚虽然那样说了,但一时半会儿钰儿也回不来。我还是养身子打紧。”皇后偏头看向林太妃,“太妃,你说是不是?”

    “对,没错!没什么比身体更打紧的。钰小子若是回来看到你瘦成这样,指不定怎么伤心呢!”林太妃接口,对沈妃和柳妃道,“后宫除了我这个老太婆,就你们品级高了,你们不帮皇后,难道要我个老太婆操劳?”

    沈妃和柳妃闻言,齐齐恍然,原来皇后是为着四皇子要安心养伤了,看样子不是要使什么心机,这才放心地点头,“既然姐姐看重,那我们二人就义不容辞了。”

    “理该这样!”皇后笑着吩咐如意取出执掌宫中的凤印,但是没给二人,却是交给了林太妃,“太妃,两位妹妹是两个人,但是凤印只有一个,这个凤印就劳烦你收着,两位妹妹和气地处理宫中事物,但凡有什么意见相左的事情,就交由你出面主持公道,这样也累不到你,你觉得可好?”

    沈妃和柳妃面色齐齐一僵。

    “好,就交由我老婆子看管着,你们凡事儿尽量处理,处理不了的再去找我,就别叨扰皇后养伤了。”林太妃接过凤印。

    沈妃和柳妃恢复常色,勉强地笑着点点头。

    皇后看着二人,笑得端庄贵气和悦。

    沈妃和柳妃见皇后如此笑,心中都有些憋闷,皇帝又走了,她们也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对看一眼,遂齐齐站起身告辞。

    皇后笑着摆摆手。

    二人一起出了凤鸾宫。

    二人走后,林太妃却没有走,依然坐在皇后的宫里。

    皇后挥退了左右服侍,殿内除了林太妃再无一人的时候,她黯然地道,“太妃,你也见了,这么些年了,皇上还是对她……”

    “当年啊,若非皇上是由吕贵人所生,位份低微,需要借助德慈皇后和英亲王上位,也不至于拱手相让。”林太妃叹息了一声,拍拍皇后的手,劝慰道,“你是明白人,这情啊,只有得不到,才会住进心里去长情。后宫三千粉黛,他念着个得不到的人,总比念着宫里的人强。只有这样,他才不为后宫的女人左了心,你这皇后的位置才能坐稳,你是四皇子的后盾,你稳,他才能稳。”

    皇后点点头,林太妃说得对。

    她能稳坐中宫多年,各式各样的女子她全都看遍,皇上更是览遍群芳。娇俏可人的,狐媚勾人的,端庄闲雅的,素颜倾城的,各宫各院,美人无数。昔日八皇子的母妃,从个平民女子,坐到了皇贵妃的位份,皇上宠到极致,但也未动摇她的根本,惹了后妃嫉妒,不曾用她出手,各宫各院的女人们暗中的排挤和手段便让她在生八皇子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这么多年,除了一个皇贵妃,再无人靠近她的皇后宝座。

    柳妃和沈妃也无非是靠了母族背景和哄着皇上的手段,才坐到如今二妃的位置。

    后宫女人甚至天下多少人都以为皇帝对她重情重义,可是背后又有几人知道皇上对后宫的所有女人都不曾入心,他唯一念着的那个女人在宫外,是以,谁做他的皇后又有什么区别?

    她初入宫闱,开始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后,也曾试图去做过什么,但是到头来,终是让她看清,一个男人的心若是实实在在地放了一个女人,将她压在心底最深的位置,甚至是皇权宝座底下的位置时,是谁也不能碰触的。

    就算碰触,也是无用。无用的事情做得多了,她也累了。所以,多年前,便开始将一门心思放在她唯一的儿子身上。

    只要他儿子能做皇位,只要皇上能敬重他。那么,她也是无憾的。

    “怜丫头一直还不知道她被你抱进宫的初衷吧?”林太妃问。

    皇后摇摇头,“不知。”

    “她不知就别让她知道了。”林太妃温声道,“那丫头自小不在亲娘身边,有亲娘不能亲近,有亲哥哥不能亲近,从小就懂事儿,顾着你的情绪,委屈不少。这皇宫里,你我都是看了多年的人,背地里的肮脏龌龊多了去了。虽然你看顾得紧,但总有没看顾到的地方,她都自己抗下来了。活了这么大。也是不易。你虽然不是她亲娘,但多年来,也是娘了。”

    皇后点点头,“太妃,不用你说,我心里明白。当年我从她身边夺了秦怜,也不全是为了钰儿的皇位将英亲王府栓到我身边帮钰儿。一半也是我有私心,气不过有人什么也不用做,却栓了皇上的心。如今我早就看明白了。有些东西,争是争不过来的。而且怜儿的确乖巧懂事,虽然性子跳脱,但从来不做太出格的事情让我忧心,这些年下来,我是真将她当女儿的。”

    “你能看明白就好!皇上心里苦啊。”林太妃想起往事,低声道,“当年你还没进京城时,我在宫里,他们那一帮子小子们和姑娘们的事儿我是看得最清楚。为了皇位,皇上舍弃了太多。他心底留一点儿执念也情有可原。这些年在皇位上他也累,怕是就靠那些执念支撑了。”

    皇后看着林太妃,“太妃,您与我说说当年的事儿吧!我这么些年没问过您,就胡乱猜,但到底也有猜错的时候,当年钰儿还小,我做错可以有改的机会,现在钰儿大了,又出了火烧宫闱的事儿,他被贬去了漠北,我差点儿就失去了儿子,是不能再错一步了。”

    林太妃看着皇后,“你若是真要听的话,那这话也就长了。”

    “天色还早。”皇后道。

    “哎,你为了钰儿,是该知道那些事情。那我就长话短说。”林太妃点点头,缓缓道,“当年啊,南秦有二美,都出身在崔氏。一个是博陵崔氏的崔玉婉,一个是清河崔氏的崔紫箐。两家都是望族。南秦也有双绝。但这双绝说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一个就是当年的七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一个就是忠勇侯府当时的世子谢英。”

    皇后颔首,“这我知道。当年皇上和谢英才华冠绝,不相上下,是以并称双绝。”

    “当年,先皇对于各大名门望族用的还是古来的招抚启用并且牵制的政策,这种政策最有效的办法,自然就是联姻。各大名门望族都有人在京中任职。大家族里的长者会选最优秀的女儿来京寻求姻缘。就如如今的范阳卢氏卢雪妍一样。”林太妃慢慢陈述道,“当年,清河崔氏来京的就是崔紫菁,博陵崔氏来京的就是崔玉婉,这二人因为同系崔氏,自小就认识,并没有因为容貌和才学互相嫉妒要比出个高下来,相反,是一对极其要好的手帕交。她们乍一来到京中,立马就吸引了各府的名门公子。”

    “当年皇上喜欢的人是崔紫菁,谢英喜欢的人是崔玉婉?因为谢英娶了崔玉婉。英亲王呢?他喜欢谁?”皇后看着太妃,“这些年我见英亲王对王妃爱重,但若说情深,怕是没有。不过王兄向来含蓄,心思也深,不易窥探。”

    “谢英自然是喜欢崔玉婉的,自古来,忠勇侯府的人虽然因为富贵滔天克制己性,但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否则他又怎么会娶崔玉婉?至于崔玉婉嘛,她自然也是喜欢谢英的,清河崔氏的女儿因为自古受诗礼传书的清贵门楣熏陶,都是有傲骨的,也不会委屈自己。”林太妃道。

    “难道崔紫菁不喜欢皇上,否则为何以她的傲骨嫁了英亲王?”皇后疑惑。

    “这怕也是你多年来想不透的事情吧!”林太妃笑了,看着皇后,摇摇头,“男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和女人自然也不一样。崔氏的女儿更和旁人不一样。当年,吕贵人位份低微,但心思颇深,生的儿子也是万里挑一,聪颖才华样样出类拔萃。若他不做皇上,那么谁做了皇上,都会先除了他。这很好理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谁也不想留着一个名声才华比皇帝还高的兄弟在卧榻之侧。”

    “我明白,忠勇侯府就在皇室的卧榻之侧。”皇后点头。

    林太妃叹了口气,继续道,“德慈太后得先皇爱重,可惜却生下的儿子是个脚跛,不能继承皇位,她刚强一生,却也是输给了命运,只能认命。当年,吕贵人和皇上求到了德慈太后面前,想要那个位置。德慈太后只一个条件,就是拿他们心里重要的东西来换。吕贵人当时也是看中了崔紫菁,先皇也念二人郎才女貌,有心赐婚,另外皇上也心仪崔紫菁。清河崔氏望族,配皇室里最有才华的皇子,虽然是庶出,但也是一门好亲事儿。”

    皇后点点头,不再插话。

    “可是,德慈太后就提了这么个条件,当时对于正当年少,情窦初开的皇上来说,那的确是挖了他的心。”林太妃回忆往事,露出感慨,“当年,德慈太后和皇上商量英亲王婚事儿的时候,我是在跟前着,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了这么一桩事儿。先皇本来不同意,但是德慈太后说,皇室里最杰出的皇子莫过于七皇子,但七皇子若是不能断情决意心狠,也不能来做这个位置,一个对自己不心狠的人,是没办法掌控这南秦江山的。想想谢氏,想想各大名门望族。都需要有手段且雷厉风行的人来制衡。”

    “所以,先皇因此就答应了?”皇后问。

    “嗯!先皇答应了。德慈太后聪明绝顶,一生稳做凤位,不是靠的家族,而是靠女人最骄傲的本事,拴住了先皇的心。无论后宫多少女人,先皇一生,最爱的是德慈太后。”林太妃有些黯然地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先皇和德慈太后彼此恩爱,为何不能成全当年的七皇子和崔紫菁?”皇后不解。

    “正因为这份爱重,才是这个结果。七皇子是最聪明最有才华的皇子,但不是他最爱的儿子。他最爱的女人是德慈太后,最爱的儿子是英亲王,又牵扯了江山和英亲王府的未来,他怎么会不答应?”林太妃道。

    皇后恍然。

    “先皇当着皇后的面叫了七皇子和吕贵人选择。若是选了崔紫菁,他就成全,但是不能要这江山。若是不选崔紫菁,那么就给他皇位,这个皇位的继承人,一定是他的。”林太妃道,“因为我无儿无女,又是德慈太后表妹,是以,我能见证这一桩除了我们当时几人再也无人知道的秘密。”

    “皇上选择了皇位?”皇后声音有些轻颤。

    林太妃摇摇头,“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皇上,他当年选择了崔紫菁。”

    皇后一怔,“那为何后来崔紫菁嫁了英亲王……”

    “吕贵人当时得了不治之症,但是瞒了皇上,听说她选择崔紫菁,她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吐出来的血当时是黑色的。皇上要吩咐人请太医,吕贵人不让,说她的病早就悄悄让太医看过了,无救。她为什么想要七皇子要皇位,就是怕她死了,她的儿子被上位者不容。七皇子实在是太聪明了,太有才华了,若是不得到皇位,又没有母族支撑,那么必死无疑。是以,她虽然看重崔紫菁,还是最想保住儿子。”林太妃道。

    皇后想起她进京后第一次进宫看到的吕贵人,那时候她已经病重,丝毫看不出多么有心机的一个女人,能生出皇上那样聪明有才华的儿子,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先皇见了当时情形,有些心软,想成全七皇子。但德慈太后摇头,说孝与命,情与恩,是相辅相成的。她不想让七皇子觉得是英亲王让了江山。而必须是他用最心爱的女人换的江山。这样,他不必以后觉得英亲王府携恩已报,也不会觉得无颜面。另外,用最重要的人换得的江山,他才能好好珍惜,以后也会好好地对待英亲王。她和吕贵人,虽然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人,但是在各自的儿子面前没有不同,都是母亲。先皇若想兄弟和睦,若想皇上看重江山,若想南秦江山能千秋万载,一代代传承下去。那么,这一桩孝与命,情与恩的交换势在必行。”林太妃道。

    皇后沉默片刻,低声道,“德慈太后看得通透,的确令人敬佩,怪不得先皇爱重。”

    “是啊,有几人能抵得上德慈太后?”林太妃点点头,“后来,皇上为了母亲吕贵人,为了能活着以后再看到心爱的人,为了心底那一丝想要的江山,便同意了。”

    皇后抿唇,不再言语。

    “所以,他如今坐的江山,包含了多少付出和艰辛以及心里的苦。”林太妃道。

    皇后看着林太妃,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我记得,先皇仙逝了,德慈太后却没追随而去,而是直到三年前才寿终正寝。按理说,先皇离开后,皇上就可以动手再争夺了,为何他依然……”

    “你是说为何在先皇离去后,他依然敬重德慈太后,依然爱护英亲王府?他既然惦记着崔紫菁,应该记得过往报回当年之仇?”林太妃问。

    皇后点头。

    “有三点,足够让皇上就算多年不甘心,但也不会那么做。一,就是君子重诺,君主更要重诺。二,德慈太后和英亲王对皇上后来的扶持的确是没得说,在吕贵人离开后,就算先皇默许,那么多皇子,也需要皇后和英亲王合力扶持,好生费了一番血腥,英亲王还因他的皇位受伤了。他们的确是有兄弟之情。三,因为崔紫菁,那也是个看着温婉,但其实傲骨刚强的女子。既然皇上当初选择了,她就不会再允许皇上做伤害英亲王府,报复德慈太后,伤害她儿子的事儿。”林太妃道。

    “本来是弟弟的姻缘,却是后来嫁了兄长。英亲王妃当年是怎么想的?”皇后轻声问。

    “这只有她知道了。据说圣旨赐婚英亲王时,她脸上是笑着的。”林太妃道。

    “笑着的……”皇后喃喃品味这几个字,半响后,抬起头,刚要再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她住了口,看向殿外。

    林太妃也看向殿外,见秦怜和八皇子跑了进来,她舒了一口气,“他们总算平安回来了,否则我这心总也放不下。”

    皇后打住话,不再说,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剩下没说出口的,到也没必须再去探究了。于是,应和林太妃点点头,“平安回来就好。”

    二人说话间,秦怜和秦倾来到门口。

    如意知道皇后和林太妃在内殿说私密的话,于是对里面知会了一声,“皇后,太妃,怜郡主和八皇子回来了。”

    “嗯,快让他们进来!”林太妃应了一声。

    秦怜和秦倾对于凤鸾宫今日静悄悄的没有意外,毕竟皇后要养伤嘛,于是来到门口直接就进了内殿。见到二人,齐齐见礼。

    “看你们一副高兴的样子!宫外就那么好玩?”林太妃问。

    “自然,好玩着呢!太妃,您身子骨利落,等上元节去法佛寺上香,顺便多住些日子。宫外比宫内的天看着都要蓝。”秦倾凑到林太妃身边,笑嘻嘻地道。

    秦怜也凑到了皇后的身边,抱着她胳膊,如亲生女儿一般地撒娇,“皇婶,我出去半日,您想我了没?”

    皇后顿时笑了,伸手点她额头,“你看看你,人堆里挤着来吧?跑的一脑门子的汗,回来衣服也不换,就往我身边凑,臭烘烘的,我就算再想你,也被你的汗味熏的想不起来了。”

    秦怜顿时撤回手,抬起胳膊,用鼻子闻闻,皱眉,“还真的有汗味,都怪那些臭男人。”

    “你往男人堆里挤?还怨得了别人?”秦倾是男人,闻言立即不满了。

    “就是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我就说了,又怎样?”秦怜瞪着秦倾。

    秦倾嘎嘎嘴,“不怎样!”

    秦怜得意地挑眉。

    “你瞧瞧,这个恶霸的样,可是像极了铮哥儿。”林太妃指着秦怜,笑起来。

    皇后也忍不住笑了,对秦怜道,“赶紧回你殿里去,让侍候的人给你放水沐浴。”

    “嗯!”秦怜应了一声,站起身,一溜烟地出了皇后的殿内,去了她住的偏殿。

    “以前钰儿没离京时,怜儿在他身边,也看不出来她性子这么跳脱,我有时候竟觉得她学了钰儿的性子稳妥,行事不紧不慢的性情。如今钰儿不在京中了,她的本性就露出来了。”皇后揉揉额头,看着秦怜笑道。

    “你也别太想四皇子,皇上刚刚不是给你了准话吗?何时回京,他自有安置。”林太妃知道她是想极了四皇子,劝慰道。

    皇后点点头,提起这个,就让她觉得压制了这么长时间的心底轻松了些。扭头问八皇子,“我听皇上身边的吴权来禀报,峥二公子的那个听音赢了所有赌注?”

    提到此事,秦倾就兴奋不已,连连点头,“是啊,她赢了赌注,可是二十暗注呢!”

    “她赢了又不给你,你高兴个什么劲儿?”林太妃笑看着秦倾。

    “太妃,您不知道,她帮我和怜姐姐每人下了两暗注,我们每人赢了三十万两呢。”秦倾得意地拍拍腰包,“上元节的时候,我用赢来的银两给您的宫里挂满花灯。”

    “你刚还说让哀家上元节去法佛寺小住吃斋念佛,如今怎么就要给我宫里挂满花灯了?就算你挂了花灯,我不是也看不到?”林太妃失笑。

    “那就过了上元节您再去上香,或者您提前去,上元节前就回来。若不然,我将花灯给您放寺庙去挂着看。”秦倾高兴地想出了好几个主意。

    “还是算了,惹佛门不清静。”林太妃摇头,“你给我一盏花灯就够了,不用那么多。”

    “好,就给您制作一盏最漂亮的。”秦倾颔首。

    “她既然帮你们下了两注暗注,为何你们只赢了三十万两?不该是四十万两吗?”皇后疑惑地看着秦倾。

    秦倾吐吐舌头,“我和怜姐姐一人敲了她一注,下的是明注。我押的是三号,怜姐姐押的是五号。我们都输了。就输了十万两。”

    “原来是这样!”皇后笑着点头,“那个听音,真是自己下的注?不是铮二公子吩咐她下的?”

    “不是!”秦倾摇头,敬佩道,“她可聪明了。可不是一般婢女!”

    “不是一般婢女?怎么个不一般?”皇后问。

    秦倾摇摇头,挠挠脑袋,“我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和别的婢女不一样。不,不止是和别的婢女不一样,就是这京中各府的小姐们在她面前,她也不输于气势。就是那种……一点儿也不惧秦铮哥哥的婢女,比千金小姐还像千金小姐。”

    “这样吗?”皇后沉思,“能不怕铮二公子的婢女倒是少有。”

    “若是这样说的话,那何止是少有?简直是独一份!试问这京中,哪个婢女会不怕那个小恶魔?还有,这京中各府的小姐们虽然大多都倾慕她,但也都担了个怕字。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的。哪怕不触他的?”林太妃接过话。

    “若是京中小姐们都怕他,那也有个例外的,就是忠勇侯府的谢芳华了。”皇后道。

    “谢氏和忠勇侯府的门楣摆在那里,她又是那么一副身子骨,弱不禁风的,病得厉害,与病魔抗争多年,还哪会怕?皇上面前都不怕,自然也就不用怕他了。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怕是理所应当。那个不算。”林太妃道。

    “也是!”皇后点头,问秦倾,“今日谢芳华没去吗?”

    秦倾摇头,“没去,据说年节折腾住了,又病倒了。”

    皇后叹息一声,“可怜了一副好样貌和好门楣。”

    “自古红颜薄命!忠勇侯府富贵尊贵比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天不会亏待苦命的人,也不会将福气全部都给一个好命的人。”林太妃想起自己和德慈太后,感慨道。

    皇后点点头。

    “我看你也累了,休息吧!我和小八回去了。”林太妃站起身。

    皇后吩咐如意送林太妃。

    秦倾搀扶着林太妃出了凤鸾宫。

    凤鸾宫内安静下来,如意送出林太妃后回转,见皇后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低声道,“娘娘,您还在想四皇子吗?既然皇上有那般话,四皇子距离回来就不远了。”

    皇后叹了口气,“就算有了皇上的话,钰儿回京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三皇子、五皇子忍了这么久没动手,如今若是听说皇上有意放钰儿近期回来,恐怕该动手了。”

    “咱们四皇子这些年又不是什么作为都没有?就算三皇子、五皇子联手,咱们四皇子也不怕他们。”如意道。

    皇后摇摇头,“京中形势是越来越复杂了。明面上只是三皇子、五皇子,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手会阻止他回京呢。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就怕他应付不过来。”

    “还有皇上呢,皇上有心想四皇子回来,就一定会出手相帮。”如意道。

    “但愿吧!”皇后情绪有些低迷。

    如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皇后,只陪着皇后静静地坐着。

    秦倾扶着林太妃走在回琼林苑的路上。四下无人处,他悄声问,“太妃,刚刚我听您和皇后娘娘说父皇有准话要四哥回来了?什么时候?”

    林太妃看了他一眼,和蔼地道,“皇上说,四皇子去漠北也有将近半年之数了,让皇后宽心养伤,何时调他回京,他心里有数。”

    秦倾眨眨眼睛,“父皇若是说了这样的话,还真是给了准话。那么四哥真是快回来了。”

    林太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回来,恐怕也不容易,毕竟这天下皇上虽然是九五至尊,但也需要顾忌各方势力,运用帝王之术来制衡。有些人是不想他回来的。”

    “也是!”秦倾皱眉。

    “小八,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要皇位的心思?”林太妃忽然郑重地问。

    秦倾一惊,连忙摇头,骇然地道,“太妃,您怎么这么问?”

    “我就是问问你,你有没有?”林太妃看着他,“皇权至高无上,皇位九五至尊。你难道不想要?”

    秦倾脸有些白,“太妃,想和要是不一样的,我身为皇室里的龙子,自然也有想过,但是我知道我没那个命。所以,不要。”

    “这是你的真心话?”林太妃问。

    秦倾点点头。

    林太妃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和声道,“自古以来,皇子们都是龙身,也都有龙心,但有龙命的也只是那一个人。皇后对皇位势在必得,四皇子不止有才华,还有心思。就冲他被贬到低谷,去了荒无人烟的漠北,风沙恶劣,漫天风雪,他依然安然地待在漠北军营来说。这一份精魄便让人另眼相看,也让皇上称赞。三皇子、五皇子都有母族支持。所以,未来风云变幻,你连起点都输了。输在不是你不聪明,而是你年岁小,还没有母族支持。我个老太婆老了,也不能帮你去争位,你若是有心要那个位置,就是自取其害。”

    秦倾摇摇头,“太妃,您放心,我以前是有想过,后来就认清了。我不是哥哥们的对手,而且自小四哥就对我多加照顾,若是他想要这个位置,从嫡出上说,名正言顺,我就讨个闲散王爷做做,就像是英亲王伯伯,岂不是很好?”

    “英亲王啊,他生来脚跛,虽然是嫡出,但是身体有残,是以,从出生就注定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林太妃叹了口气,“天下人都觉得英亲王府固若金汤,可是,又有几人知道,他的固若金汤不过是因为英亲王府……”话要出口,她忽然醒过闷来,有些话到底是秘密,说与皇后也就罢了,在孩子们的面前是不能说的。摇摇头,“罢了,你既然无心,就安心做个王爷吧!无论是你哪个哥哥或者兄弟想要那个位置,你也不能插手。”

    “那我四哥呢?”秦倾问,“他若是需要我相助呢?”

    “他也不行!”林太妃摇头,顿了顿,又道,“他若是需要你相助的话,也要看什么事儿。危险的事情,你自然不能去做。否则我白养你这么大了。我还指望着你留着小命平平安安地在我身边孝敬我呢。”

    “说白了太妃就是想我平安孝敬您嘛,那好说。”秦倾讨趣地道,“我尽量不搀和哥哥们的事儿,一定平安地活着,好好地孝敬您,养您的老。等我够了年岁,讨了父皇的旨意,出宫立府,就将您接出皇宫去。”

    “好!我就等着。”林太妃老脸笑成了花一般,“这座宫墙啊,栓了我一辈子,没儿没女,我以为就这么过了。没想到讨了个孙子,还能将我接出宫外养我的老。”

    秦倾嘻嘻地笑,不是祖孙却胜似祖孙的二人向琼林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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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亲爱的,你最后那句简直了……真让人忧伤你们的节操!

第九十四章 维护

    忠勇侯府内,谢墨含正陪着老侯爷闲坐品茶。侍书前来禀报,铮二公子吩咐人送了两百万两的聘礼来了府门口,请世子定夺。

    谢墨含一怔。

    忠勇侯放下茶盏,嗤笑道,“那个混小子,这是在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忠勇侯府有钱?”

    谢墨含定了定神,无奈地问侍书,“今日玉女河的赌局可是他赢了赌注?”

    侍书点点头,据实以告,“是小姐下了二十注暗注,赢了所有赌局,铮二公子将赢得的所有银两都作为聘礼,告知了右相和普云大师。清点之后,便着人给咱们府送来了。”

    谢墨含摆摆手,“既然是给妹妹的聘礼,你就带着人放去海棠苑的库房吧!”

    侍书见谢墨含没有起身去门口的打算,低声道,“右相亲自带着人来送的,世子,您要不要去门口迎一下右相?”

    谢墨含讶异,“右相竟然亲自来了?”

    侍书点头。

    谢墨含看向忠勇侯,“按理说,这等事情,右相不该亲自来,如今是什么心思?”

    “你管他李老儿是什么心思?你去迎迎就是了。”忠勇侯摆摆手,“皇帝有心让英亲王府和右相府联姻,可是却被秦铮那个臭小子给搅散了,偏生要你妹妹。打了皇上的脸,也是打了李老儿的脸,他向来圆滑,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谁知道?”

    “好吧,右相亲自前来,自然要去迎迎。”谢墨含站起身,出了荣福堂。

    他来到忠勇侯府门口,果然见右相带着一队人等候在忠勇侯府门口,右相坐在马车中,并没有下车。他身后的护卫队不是右相府的护卫队,却是英亲王府的护卫队。

    “李伯伯!”谢墨含温和地对右相拱了拱手。

    右相挑着马车帘幕含笑看着谢墨含,“谢世子,我应铮二公子的要求,将赌赢的四百万两银两和普云大师已经清点妥当,给你送来了。你可否要清点一下?”

    谢墨含摇摇头,“辛苦李伯伯了,不必了清点了!您下车入府喝一杯茶吧!”

    右相摇摇头,“我就不下车了,当面交给你,也算完成了铮二公子的交代。”话落,他捋着胡子笑道,“犬子和铮二公子最近似乎闹了点儿不快,还望谢世子从中调停一番。”

    谢墨含讶异,“沐清兄和秦铮兄向来交好,为何会闹不快?”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年轻人,总会容易弄明白缘由。”右相摇摇头,向内院看了一眼,转了话音道,“芳华小姐的病又复发了?”

    谢墨含点点头,叹了口气,“舍妹的病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希望早日找到漠北的神医,早日能好吧!”右相收回视线,道了声告辞。

    谢墨含拱手相送。

    右相的马车走离忠勇侯府,没走多远,右相忽然又挑开帘幕,对李沐清道,“四皇子在漠北,谢世子可以托四皇子找找那神医。你知道,四皇子可不是寻常皇子,也许能帮得上忙。”

    谢墨含怔了怔。

    右相落下帘幕,马车渐渐走远。

    侍书带着人将银两搬运进海棠苑,因英亲王府来的护卫多,所以,虽然四百万两银子,但没用一个时辰便全部搬运完了。

    一个时辰后,英亲王府的护卫队离开,忠勇侯府门口恢复安静。

    谢墨含始终站在门口,大门关上后,他站在门口久久不动。

    “世子?”侍书轻轻喊了一声。

    谢墨含伸手揉揉额头,对他道,“你去英亲王府一趟,给铮二公子回话,就说聘礼收到了。趁机问问妹妹,李沐清和秦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不快?”

    侍书点点头,从角门出去,去了英亲王府。

    谢墨含又站了片刻,喊来一个人,吩咐了一句,那人下去,他转身回了荣福堂。

    忠勇侯听罢谢墨含的陈述,品了品右相的话,冷哼一声,“今日他特意来忠勇侯府送银两,看来意不在此,而是在他的儿子之事。你着人打听一下玉女河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再问问你妹妹,依我看,怕是八成与你妹妹有关系。李老儿知道什么了。”

    谢墨含面色凝重,“爷爷说的这两样我已经吩咐人去办了。我也觉得是关于妹妹。所以,右相才会特意来与我说起此事。另外又说到了四皇子,定然是右相知道些什么。”

    忠勇侯拍拍桌子,“这个李老儿,一肚子弯弯绕,烦人!”

    谢墨含笑了笑,“爷爷宽心,妹妹自有主张。”

    “我自然知道她自有主张。”忠勇侯胡子翘了翘,对谢墨含摆摆手,“来,下棋!”

    谢墨含颔首,摆上棋盘。祖孙二人不再说别事,一心下起棋来。

    英亲王府落梅居内,秦铮和谢芳华回到府里,便都如没事儿人一般地忘记了玉女河画舫和赌注的事儿。谢芳华毕竟是前两日失血过多,奔波这一圈,还是有些劳累,便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地养神,秦铮则是去了小厨房,做饭又热药。

    谢芳华躺在房间中闻着小厨房传出的饭菜香味混合着药味,想着用不了多久,英亲王府这落梅居是否也会如她忠勇侯府的海棠苑一样弥漫着药味。

    那样的话,其实不怎么美好。

    她正想着,英亲王妃进了海棠苑。

    她见英亲王妃的面色不是很好,往常的端庄姿态有一丝隐隐的恼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迎了出去。

    英亲王妃走到正院中,忽然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小厨房,眼睛露出奇异的表情,似乎也发现了小厨房里的人不是听音,而是他的儿子。

    谢芳华出了房门,缓步走出来,对英亲王妃喊了一声,“王妃!”

    英亲王妃回转头,看向谢芳华,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问道,“他……在小厨房做饭?”

    谢芳华垂下头,点点头。

    “这可真是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没发现我儿子会做饭!”英亲王妃向小厨房走去。

    谢芳华看着英亲王妃,想着您没发现您儿子的地方怕是还多着呢!一个贵裔公子哥李沐清会做饭便是稀奇了,可是偏偏更贵裔的秦铮也会做饭,岂不是让人听了天方夜谭了?

    可惜,不管再怎么不相信,也是事实。

    不多时,英亲王妃就来到了小厨房门口,秦铮回头瞅了一眼,不理会英亲王妃眼底的新鲜劲儿,对她道,“娘,谁又气着您了?”

    英亲王妃瞪了秦铮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个小兔崽子!否则谁敢给我气受?”

    “您从宫里出来,还带着点儿龙檀香的味,这个味只有皇伯伯身上有,这么说您见着皇伯伯了,他因为我又找您麻烦了?”秦铮一手拿着铲子,挑眉。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你知道他找我麻烦就好,以后少给我惹点儿事儿!”

    “因为我的听音今日赢了银子?他国库不甚丰腴,但是他天子脚下的子民却是动辄几百万的雪花银流动,他心里不好受了?”秦铮看了跟随英亲王妃身后来小厨房的谢芳华一眼,皱眉道,“你不是累了吗?不去歇着,还乱跑什么?”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他娘若是不来,她至于出来迎接吗?

    英亲王妃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又转头看到了秦铮的臭脸,不由被气笑了,“死小子!你这么掏心掏干的护着,她还不是你的媳……”

    秦铮忽然打断英亲王妃的话,“娘,干柴快要熄灭了,您进来帮帮我!”

    英亲王妃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谢芳华看了英亲王妃一眼,又看了秦铮一眼,转身离开小厨房门口,回了主屋。

    “进来啊,快点儿!娘,您不会连烧火都不会吧?”秦铮催促英亲王妃。

    “你娘我聪明,什么事情能不会?”英亲王妃走进小厨房,提起裙摆,蹲下身,往灶膛里添干柴。

    秦铮看了她娘片刻,幽幽地道,“娘,要细水长流,您一下子添这么多,给火闷死了。”

    英亲王妃手顿住,看向秦铮,然后又看了一眼灶膛,默了一下道,“你说得对。”话落,撤出几根干柴,要熄灭的火苗燃了起来。

    秦铮不再说话,动作利落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英亲王妃一边烧着火,一边想着事情,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盏茶时间,又有脚步进了落梅居。

    秦铮扭头向外看了一眼,又立即扭回头,没理会。

    英亲王妃似乎想什么太入神,没听到有人进来。

    谢芳华在房内见英亲王进了落梅居,等了一会儿,没见秦铮和英亲王妃迎出去,她索性也不出去了,免得秦铮说她乱跑。

    英亲王走进落梅居,便闻到了从小厨房传出的香味,他脚步顿了一下,向正屋看了一眼,正屋没动静,仿佛没人,他径直走去小厨房。

    来到小厨房门口,一眼所见,母子俩一个烧火,一个做菜,他顿时怔愣在原地。

    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妻子,清河崔氏最尊贵的嫡女,堂堂王妃,竟然能蹲下身在灶膛烧火。

    他从来也不知道他的儿子竟然能站在锅台前下厨做菜,拿着铲子翻炒,动作熟练!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大脑一时间有些懵怔,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可是看了半响,他们依然各做着各自的事情,不是幻想,眼前的情形没有消失。

    这么多年来,他似乎第一次认识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

    “爹,今日什么风又将您吹来落梅居了?”秦铮不回头,风风凉凉地说了一句话。

    英亲王妃回过神,抬起头,便看到英亲王呆怔怔地站在门面看着她和秦铮,她愣了一下,随着秦铮的话讶异地问,“王爷,你怎么来了?”

    英亲王看着母子二人,动了动嘴角,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不怪二人如此说话,这么多年,他来落梅居的次数屈指可数,且从来无事不来。

    “难道是为了找我娘来商议关于大哥娶左相府小姐过府的吉日?还是为了我的听音赢了迎春日画舫绝技的二十暗注四百万两银子?”秦铮没听到英亲王回声,扭头看了一眼,挑眉。

    英亲王闻言有些薄怒,“我没事儿就不能来你这里吗?”

    秦铮顿时稀奇,扭头问英亲王妃,“娘,我爹什么时候没事儿来我这里过?”

    英亲王妃没好气地对秦铮道,“是没有!”

    秦铮啧啧了一声,不再理会英亲王。

    英亲王面色有些僵硬,对二人道,“我竟不知道你们还会下厨!”

    秦铮翻了个白眼。

    “您只关心刘侧妃每日高不高兴,小妾有没有找你撒娇,您的大儿子有没有学业精进。这么些年,这座王府里,您除了关心这些,哪里还关心过别的。”英亲王妃凉凉地道。

    英亲王扭开头,语气鲜有的涩然,“这些年是我不对,对你们母子的关心的确是少些。但也确实没让这座王府里的别人越过你们的身份去。就算秦浩和刘侧妃,也不曾欺负了你们。”

    英亲王妃闻言冷笑了一声,“若是刘侧妃能欺负了我这个正牌王妃,那就是宠妾灭妻!你堂堂王爷自然受不了这个名声。”

    秦铮也冷哼一声,“一个庶长子骑到了嫡子的头上,博得才学官位的好名声,步步青云,可是您的功劳!什么叫做欺负?我看您到如今还不太理解欺负的含义。”

    英亲王脸一白,被二人驳斥得顿时无言以对。

    “您若是有事儿来找我就痛快说,没事儿就赶紧走吧!您来了,我这落梅居的梅花都不敢往下落了。”秦铮挥手赶人。

    英亲王妃低下头,继续烧火。

    英亲王站在门口,没得二人好脸色,他一时觉得难堪。里面的人是他的女人和儿子。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觉得和他们总是隔了一层心。

    是更早没大婚以前?

    还是秦铮记事之后?

    多年下来,他本是壮年,却鬓角生了华发,而他的王妃风韵犹存,不减当年。他的儿子少年隽秀,宗室里独树一帜,人人都说铮二公子钟灵隽秀,他偏偏觉得他不成气候。

    从年前英亲王府门口争执那一场,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让他面对他们母子时手足无措。

    他在小厨房门口站了半响,那母子二人各做各的,不再理会他。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须臾,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小厨房。

    虽然离开了小厨房,但是他并没有出落梅居的门,而是来到了正屋门口。

    谢芳华耳目灵敏,虽然受伤,但也隐隐听到了小厨房内外的说话声,将三人说的话听了个清楚,她没想到英亲王不但不走,反而要进屋,顿时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迎出去。

    装睡吧!如今睡不着!

    不装睡吧!她实在懒得应付英亲王。

    左思右想时,从窗子内瞥见了英亲王不稳的脚步和他鬓角的几根白发,忽然站起身,迎了出去。

    她的父王若是活着,应该也是这般吧!

    英亲王来到门口,刚要伸手挑开门帘,门帘却从里面挑开,谢芳华迎出来,挑着门帘立在门口,容色柔和,不卑不亢地见礼,“王爷!”

    英亲王一怔,入目便看到了谢芳华的眼睛,脱口吐出一个字,突然醒过神,咳嗽了一声,对她质问道,“为何王妃和二公子在小厨房,你却在屋子里?”

    谢芳华听清楚了他脱口吐出的那一个字,垂下头,平静地道,“奴婢身体不适,王妃和二公子怜惜,没有出去。”

    英亲王点点头,倒没再说什么,似乎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熟悉了英亲王妃和秦铮宠一个婢女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他借着她挑开的门帘走了进去。

    “爹,你既然留下来吃饭,不准欺负听音!”秦铮忽然从小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对英亲王警告,“否则别怪儿子对您来落梅居下禁令!”

    “你个臭小子,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他再如何不好,也是你爹!”英亲王妃不干了,训斥了秦铮一句。

    秦铮哼了一声,看着正屋门口,等着英亲王回话。

    英亲王转回头,看着秦铮,没有怒意,也未发作,罕见地点点头,“你放心,你和你娘护着她,我哪里敢欺负她!”

    秦铮闻言半个身子回了小厨房内。

    谢芳华看了小厨房一眼,放下了帘幕,回了屋。

    英亲王没立即走到椅子上坐下,反而是站着门口认真地看着画堂,画堂摆设的家具,壁画,古玩,他都逐一看了个遍,之后,缓步进了中屋。

    谢芳华不明白英亲王要干什么,但是正如英亲王妃所说,他对秦铮再如何不好,也是他的父亲,有权利进自己儿子的院子,更有权利进自己儿子的住处房间。所以,她去火炉旁烧水,不再理会英亲王。

    英亲王似乎在中屋停留了片刻,然后进了里屋,他在里屋呆了许久,才缓缓走了出来。

    谢芳华见英亲王出来,水正烧开,她走到桌前,给他沏了一壶茶。

    英亲王缓缓坐下身,看着谢芳华熟练地做着倒水沏茶的动作,对她道,“你沏茶的手法到是像极了我母后的手法。”

    谢芳华手一顿。

    英亲王端起茶抿了一口,肯定地道,“就是这样的手法,沏出来的茶才带着一股余韵和清香。尤其上等的清茶,最是娇气,需要先用热气将茶叶熏蒸一番,再泡。才能出这个味道。”

    谢芳华不言声,默默地将水壶放去了火炉旁。

    “我母后这样的沏茶手法是曾经谢氏的老祖宗传给她的,你和谢氏到底有什么关系?”英亲王盯着谢芳华问。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没想到一个自小熟练根入骨髓的沏茶习惯竟然让英亲王看出了门道。尤其更不知道德慈太后竟然惯用谢氏这样的沏茶手法。她摇摇头,“我是孤女,自小由道长养大,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你是被道长养大的?”英亲王一怔。

    谢芳华点头。

    英亲王寻思半响,忽然恍然,“是了,谢氏曾经出现了一位出家人,将谢氏的茶艺借由佛道传了出去也不算奇怪。更何况谢氏子嗣遍布天下,这种方法也不一定你一个人会。”

    谢芳华垂下眼睫,不再接话。

    “我听说今日玉女河迎春六艘画舫押赌注,你押了第六号,赢了所有的赌注?”英亲王又问。

    谢芳华点点头。

    “你为何押第六号?”英亲王看着她,觉得这个婢女的确不像个婢女,她的确太规矩本分,可是正因为这样,却全无惧意和怯意,与她的身份面对他一个王爷时不相称。怪不得外面人人都传铮二公子看重的婢女与众不同。

    “胡乱押的。”谢芳华道。

    英亲王眯起眼睛,显然不信,威严地道,“胡乱押注就赢了四百万两银子?在本王面前,不准说谎话!”

    谢芳华平静地摇头,陈述道,“奴婢没有说谎话,的确是胡乱押的。本来二公子今年无意玩耍,只是带着我去凑个热闹,可是怜郡主非要拉着我下注,她说英亲王府有的是钱,让我随便下,他们玩耍的可是大注,我代表我家二公子,不能小气了。所以,我就下了十注。后来二公子说再加十注,就变成二十注了。”

    “这个秦怜!原来有她在搀和,真是胡闹!”英亲王见谢芳华不像说假话,不由信了。

    谢芳华感觉英亲王威严的气势散去,想着到底是久居高位的王爷,尤其是德慈太后嫡子。就论这份气势,也不是寻常王爷就能有的。秦铮、秦浩的身上都有他几分影子。

    “皇上有意给你提携为二公子的贵妾,可以记在宗室族谱里,你有什么想法?”英亲王忽然又问。

    谢芳华面无表情,“奴婢是铮二公子的婢女,哪能有什么想法!一切我家公子做主!”

    英亲王忽然笑了一声,“真是个聪明的!”话落,看着她沉声道,“既然你如此聪明,就该知道,你这样的婢女如今已经超出了一个婢女的身份。虽是婢女,可是你的一举一动做的可不像是婢女做的事情。你若是想以后能平安地待在二公子身边,最好还是劝说二公子接收了皇上的好意。否则,你要明白,皇上是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婢女被他宠上了天,且藐视皇权的。”

    谢芳华看着英亲王,“奴婢一条贱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被二公子看重,奴婢也未曾料到。二公子说如何就如何,至于皇上,天太高了,奴婢够不到,也不够资格去够。平安不平安,奴婢说了也不算,能活一日算一日,不能活了到也没什么。”

    英亲王闻言认真地又将谢芳华打量了一遍,喝了一口茶,忽然道,“怪不得王妃和二公子都喜欢你,你这副脾性,竟然像极了三个人。”

    谢芳华等着英亲王后话。她像极了谁?

    “一个就是我母后德慈太后,一个就是王妃,还有一个,她是……已经逝去的忠勇侯府夫人崔玉婉。”英亲王语气有某种情绪,有些晦涩。

    谢芳华听他提到了她娘的名字,挑起眼皮仔细地打量了英亲王一眼。当年,她是知道她娘有多出名的。她娘和英亲王妃并称天下二美,她爹和当今皇上并称双绝。当年有一段谣传流传天下,“天下二美生于崔,京都双绝冠天下,延凰勇吏凤青云,海棠东风吹落梅。”

    这四句不甚搭调的诗句里包含了当时南秦最有才华和名声的男子和女子。

    天下二美说的是博陵崔氏的崔玉婉,清河崔氏的崔紫菁。

    天下双绝说的是当年的忠勇侯府世子谢英,先皇的七皇子秦奇,也就是当今圣上。

    延凰勇吏凤青云,说的是四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四个男子分别是:如今的右相李延,如今的英亲王秦凰,如今的左相卢勇,如今的翰林大学士王吏。一个女子说的是她远嫁漠北的姑姑谢凤。

    海棠东风吹落梅,说的是当年博陵崔氏的海棠和清河崔氏的落梅。

    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少男少女,繁华了天下。

    记在这四句诗句里面的人如今除了她父母,都健在,唯一的姑姑,重病之下生死攸关。

    谢氏这一个姓氏,得了太多荣华,也因此经年累月后,荣华成了包袱,来反噬谢氏。

    门口传来动静,谢芳华打住思绪,转头去看,英亲王妃和秦铮已经端了做好的饭菜来到了门口,她立即去挑开帘幕。

    英亲王妃当先进了屋,先看了谢芳华一眼,又看向英亲王,对他问,“你对这个孩子说了什么?惹了她一脸不快?”

    英亲王也回过神,对英亲王道,“我还能说什么!皇上有意提携她做铮儿的贵妾,我便询问了她的意见。”

    “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回了皇上,铮儿要的是婢女,不是妾,皇上还不明白?”英亲王妃沉下脸,“他虽然是天子,但是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连我儿子身边的婢女都要管了。就算要管,也该先给他封个世袭的爵位,他才有资格管。否则还轮不到他管!”

    秦铮走到门口,闻言脚步一顿,轻叱了一声,“娘,封了爵位我也是我,他也不能将一个人变大成为两个,又有什么不同?您也不能多个儿子,总执着爵位做什么?也不累得慌!”

    “我就是要执着,世袭的爵位本来就该你的。试问这南秦京城,多少贵裔府邸,多少高门宅院,多少世家名门,多少望族门楣,哪家世袭的爵位不是七岁之前就封赐了?永康侯府的门庭比咱们英亲王府的门庭差不差?可是燕亭的小王爷位份在三岁时皇上就批了。可是你呢!他死攥着不给!却还一直提携秦浩,是不是非要让秦浩夺了你的爵位,他才满足?”英亲王妃大怒道。

    秦铮撇撇嘴,“不给就不给,死攥着就死攥着,大哥若是夺了我的爵位那是他本事,您儿子无用。您操什么心?英亲王府也没什么好的,不要爵位也不是不能活了。”

    “胡说!英亲王府的爵位皇上不给,那也是因为……”英亲王看了一眼英亲王妃,见她看过来,他想说什么,偏开头,有些气闷地道,“你放心,明日我再上折子,给铮儿请封爵位。”

    “算了!我今日刚和皇上起了争执,明日你就去上折子,他也不会准了。”英亲王妃摆摆手,“我儿子都不在乎,我一个当娘的还瞎操心什么?铮儿说得对,英亲王府的确也没什么好的,不要爵位也能活。他爱给就给,不给拉到。总之不给的话,就别想管我儿子。”

    秦铮顿时乐了,放下手中的托盘搁在桌子上,伸手接过英亲王妃手中的托盘也放在桌子上,然后扶着她入座,笑吟吟地道,“娘,您可真是我的好娘!”

    英亲王妃瞪了他一眼,见他讨乖的模样,不由露出了骄傲的笑意。

    英亲王看着母子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从小他就没得到秦铮如此讨乖崇拜过。心里有点儿泛酸。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吃饭!”秦铮坐下身,对谢芳华催促。

    谢芳华向英亲王看了一眼。

    “这里是落梅居,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怎么?你刚说完,爷的话就不作数了?”秦铮挑眉,显然是听到了早先谢芳华对英亲王说的话。

    谢芳华觉得她早先声音并不高,秦铮的耳朵未免太好使了。见英亲王没表态不满,她走过去,坐在了秦铮的身边。

    一个婢女同桌用膳,这在古来就没有规矩。但是偏偏在秦铮的面前就是规矩。

    “你要喝汤药不能吃太荤的,就吃这两样清淡的吧!这两样是铮儿专门给你做的。”英亲王妃和蔼地对谢芳华指了指两盘素菜。

    谢芳华点点头,回了英亲王妃一个平和的浅笑。

    “这个是铮儿专门给王爷您做的,他知道您爱吃这道菜。”英亲王妃对英亲王指了指他面前的一道菜说道。

    英亲王看向秦铮,秦铮没看他,给谢芳华夹了一筷子菜,谢芳华忍不住也抬头看了秦铮一眼,秦铮也没看她,漫不经心地道,“爹,谁的女人谁疼,我娘早就饿了。”

    ------题外话------

    三月,放风筝的季节!放出去的风筝不怕,就怕松了手,再也拉不回来!

    今年的整体网络文学平台都展现前所未有的浮躁,不止。京门开文三个月,本来准备至少能坚持大半年的存稿,短短三个月里就用尽了。我不求太多,只希望,在我这里,我的文下,你们能好好看书,温暖而温馨。

    今日上墙者:qiubaby,lv3,解元[2015—03—03]“美人们越来越没节操、没下限了,只剩纯洁了。节操下限满天飞的早上都雾霾了。阿情,小心节操不保。”

    作者有话:最近,某些东西,满天飞,关于秦铮的,秦钰的,我的,那种贴身的东西,我都不好意思说了。节操是神马东东,其实我一直没搞明白。我觉得吧!估计以后在你们的带领下,我更是搞不明白了。

第九十五章 狠吻

    英亲王闻言看了秦铮一眼,点点头,给英亲王妃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英亲王妃忍不住笑了,“王爷的手尊贵,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儿,不觉得难为?”

    “没觉得!”英亲王摇摇头,面色如常。

    英亲王妃还想说两句笑话的话,但看到英亲王认真的脸,吞了回去,默默地拿起筷子吃下了他夹过来的菜。

    谢芳华低下头。

    秦铮也不再说话。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画堂内无人说话,落梅居内极为安静。

    直到一顿饭吃罢,也无人再开口。

    饭后,英亲王看着秦铮,对他道,“明日再沐休一日,后日你就该去上书房上课业了。你从除夕到今日,短短时间,就得罪了你皇叔两次,这两次和以往不同,主要是牵扯上了忠勇侯府,这些年忠勇侯府的地位一直很敏感,你既然非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也不肯不给你皇叔服软纳妾的话,那么近期内就别进宫去上书房了,也别去皇上校场了。”

    秦铮无所谓地点头,“听爹的。”

    “你若是早就听我的,也不至于闹出今日之事!”英亲王见他难得乖巧地说出听他的言语的话,不由叹气,“你喜欢忠勇侯府的小姐,想要娶她,可以迂回地想办法,如今这般与你皇叔硬碰硬,实在是……”

    “他还怎么迂回?除夕前皇上就有意给他赐婚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虽然没明说,但是各中意思我们都明白。若是铮儿不在灵雀台前大闹了一场,堵住了没开口的指婚,如今情况怕是更遭。还不如今日呢!你的儿子脾性你又不是不知?不喜欢的人他能娶吗?难道你要他违抗指婚的旨意?别看逼婚强娶可行,但若是金口一开,圣旨已下,那我是没那么好收回的了。”英亲王妃恼怒地打断英亲王的话,“况且我就是喜欢芳华丫头,娶她做儿媳妇儿怎么了?江山基业和皇权高位的筹谋算计碍得着我们女人身上吗?凭什么自古以来就拿我们女人先开刀?我儿子就是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我就不信他能将我儿子如何了!”

    英亲王偏头看着英亲王妃,忽然想起,多少年前,他年仅弱冠,她风华正茂的时候,那时候他未娶,她未嫁,当时年少,他没想过会娶她,她怕是也没想过会嫁他,但是周周转转,他们圣旨赐婚,那日他是随着传旨的公公一起去的清河崔家,她跟随崔氏的一众人跪在最前面,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她笑得温婉大气,他想着,以后她就是他的王妃了。

    母后爱他,疼他,护他。但是到底当年是拿无辜的她来做了交易的。

    这些年,她只字不提,将王府的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和皇室宗亲和各府夫人处得关系极好。在皇后面前,也从未表现出曾经任何点滴。

    换句话说,一个女子,做到她这般地步,相夫教子,已经何等不易。

    尤其是他的庶长子平安地长大成人,这在宗室庶出里面都是罕见的。

    “你说得对!因了皇上的忌讳,我一直对忠勇侯府也有着忌讳。”英亲王转眼间流转了一番心思,拍拍英亲王妃的手,温和地道,“铮儿喜欢谁就娶谁,他生在富贵之家,不该被富贵权利所累,应该是得益于富贵。”

    英亲王妃偏头看向英亲王,自从秦铮逼迫皇上圣旨赐婚后,英亲王便心向皇上,诸多无奈和顾忌,甚是担忧。提起这桩婚事儿,总认为秦铮做得不对。但是今日却是改了口,承认了这桩婚事儿,让她忍不住露出笑意,对他道,“铮儿到底是你儿子,你这个当爹的不向着他,我这个当娘的不向着他?还有谁能向着他?皇叔是皇叔,皇婶是皇婶,太妃是太妃。最疼他的母后离去后,别人对他的好都是有计较的,都隔了一层,认为他是被太后和我宠坏了。殊不知,我的儿子只是不想要不喜欢的人不想做不喜欢的事儿而已。”

    英亲王点点头,看向秦铮,褪去看他的嚣张跋扈和霸道轻狂,他忽然觉得这个儿子被母后和他的王妃宠得极好,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虽然秦浩也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但到底在刘侧妃这个内宅只盯着宅院的夫人身边被影响得眼界窄,小家子气。尽管他极力教导,但是也是事倍功半。比起秦铮,连他都承认,差得几多,秦铮连英亲王府都看不上眼,眼界又太宽了,宽得让他忧心。

    秦铮见英亲王看他,目光不再威严,他扁扁嘴角,没说话。

    这时,喜顺大管家领着一个人走进落梅居。

    英亲王妃听到脚步声,看向窗外,当看到喜顺身后跟着的侍书,立即担忧地道,“忠勇侯府的那个小书童来了,是不是华丫头出什么事儿了?”

    “这么些年铮儿和谢世子常来常往,能出什么事儿?铮儿说得对,你不要凡事太操心。”英亲王看了一眼英亲王妃,温和地说道。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最近不是诸事儿不顺吗?我这心总是提着。”

    英亲王握住她的手,“这个书童已经来了,问问就是!忠勇侯府小姐病了多年了,都没出事儿,不至于这两日就会出事儿。”

    英亲王妃点点头,叹道,“到底是岁月不饶人,我以前哪里会愁这许多烦心事儿。”

    秦铮看了英亲王妃一眼,同时也扫了谢芳华一眼,没说话。

    “二公子,侍书奉谢世子之命来给您回话。说要当面见您,奴才就给人带来了。”喜顺在门口停住脚步,讶异王爷和王妃竟然一起在二公子这里用膳,这可是稀罕事儿。王妃就不说了,时常跑落梅居,关键是王爷,这么多年,他不曾给二公子好脸色,二公子也不曾给他好脸色,今日儿竟然在落梅居用膳,而且还没听到争吵声,不是稀奇是什么。

    “看,你想多了吧!不过是为了赌注当聘礼的事儿。”英亲王对英亲王妃道。

    英亲王妃顿时笑了,“若是不说我都忘了,听音也是真本事了,竟然押对了赌注,赢了几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回都去做了聘礼,京城又要宣扬一阵子这件事儿了。”

    英亲王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眼,没什么表情,暗暗赞扬她的沉静。

    “改日招那艘画舫来咱们府给娘您表演一场。”秦铮对英亲王妃说了一句,站起身,挑开门帘,站在门口,看着侍书问,“子归兄要你当面见爷?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儿?”

    侍书抬头,没见到谢芳华出来,他恭敬地对秦铮道,“回铮二公子,是这样的,右相亲自带着人去忠勇侯府送了那些银两,世子派奴才来跟您当面回一声,就说收到了。”

    秦铮点点头,“右相亲自去的忠勇侯府?”

    侍书点点头,扫见屋内画堂里坐着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他犹豫了一下道,“右相临走时对我家世子说,如今四皇子在漠北,四皇子不是普通皇子,也许小姐的病他能帮得上忙寻找漠北的神医。”

    秦铮冷笑一声,“李老儿倒是信得过秦钰,小看爷自己的本事!”

    侍书拿不准秦铮想法,依然没见谢芳华出来,揣摩片刻,觉得小姐不出来定是没办法出来,林七被赶去了来福楼学做药膳,若不趁机说的话,消息再不好传进来。他权衡了片刻,索性将话摆开在明面上,低声道,“右相说您和李公子不知因何原因起了隔膜,让世子从中做调停。世子不知原因,特意遣小的来问问。”

    秦铮眯了眯眼睛,“李老儿当真这样说?”

    侍书颔首,“小人不敢传假话!”

    “你就告诉他,有些事情,他调停不了。让他不用理会李老儿的话,也不用管。”秦铮摆摆手,“脸色不太好地道,“若是再被别的事情,你回去吧!”

    侍书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还是从秦铮的语气里闻到了火味,他点点头,行了个告退礼。

    喜顺向里面看了一眼,带着侍书走出了落梅居。

    秦铮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即进屋,直到侍书身影消失,他才抿了抿唇,转身回了屋。

    “你和李沐清因何产生隔阂了?竟然让右相问到忠勇侯府去了?”英亲王妃在屋中将侍书的话听得清楚,讶异地问。

    秦铮哼了一声,“没什么!”

    英亲王妃不信,对他瞪眼,“怎么能没什么?右相是谁?这些年了,我可没听说他特意地将什么话摆在明面上来说。这里面肯定是什么事情让他坐不住了,牵动了心思,也牵扯了他的位置。李延可不是傻子,这京城里,谁也没他精。”

    秦铮嗤笑,“娘若是想知道,何不学李老儿,您跑去右相府问问?您儿子和他儿子产生什么隔阂了?他若是真精的话,就找来英亲王府,何必跑忠勇侯府去绕弯子?”

    英亲王妃一噎,瞪着他道,“几日前各府的夫人来咱们府小坐,你当着未出阁的小姐的面亲听音,那些夫人明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隔心呢?最近都不来咱们府走动了。尤其是右相夫人,你不娶她的女儿也就罢了,却还当着她女儿的面那般对听音。听说右相夫人将李如碧关一个月禁足反省。你让我还如何去右相府问?”

    谢芳华闻言脸撇开别处,耳根子不由得泛起了红色,心中又羞又愤。

    “娘,您说什么呢?您看听音面子薄,都受不住了。”秦铮闻言想起那日,脸奇异地变幻了一下,心中因为侍书的话升起的郁气顿时消散,挽起嘴角,笑如春风地看着偏过脸的谢芳华,“她可不是您儿子,脸皮薄的很。”

    “哎呦,我竟给忘了你面子薄,好了,我不说了。”英亲王妃见此立即笑了,站起身,对英亲王道,“走吧!我今日也累了,早点儿回去歇着。”

    英亲王点点头,也跟着站起身。

    英亲王妃走到门口,对坐着没动径自有些羞恼谢芳华笑着道,“听音,你出来送送我。我与你说几句话。”

    谢芳华被揭开那件事儿,本来不打算再送客了,奈何英亲王妃提名,她只能站起身,红着脸跟着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出了房门。

    来到落梅居门口,英亲王妃停住脚步,对谢芳华慈爱地笑道,“你气色不好,就多休息,臭小子不去上书房了,这些日子让他带你出去玩玩。不过避开点儿宫里人就是了。免得麻烦。如今你分外受人关注,外出的话也要小心些,别出错。”

    谢芳华点点头。

    “我知你是个好孩子,也许还没喜欢上铮儿,但铮儿是真心喜欢你,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他有时候是孟浪了些,你别怪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做些什么,那也不是真的喜欢了。”英亲王妃又道。

    谢芳华垂下头,面上有些火辣,对英亲王妃的话有些招架不住,生怕她还会再说什么。

    英亲王妃看着她,笑得眉目弯弯,到底是没再说让她脸皮子怪不住的话,而是改了口问,“今日永康侯夫人是不是去画舫找事儿了?”

    谢芳华点点头,克制住脸红,淡声道,“她不知道听谁说忠勇侯府的小姐也去了玉女河,追去了。被二公子给打发出了画舫。”

    “我怎么听说是将她当着许多人的面给扔出了画舫呢!”英亲王妃挑眉。

    谢芳华垂下头,没什么情绪地道,“永康侯夫人非说二公子将忠勇侯府小姐藏起来了,不依不饶,所以,二公子让人将她送出画舫了。”

    英亲王妃闻言顿时骂道,“那也是糊涂的,好好的儿子,非被逼得走上离家出走的路。若不是永康侯府妇人当家,何至于今日?头发长,见识短!燕亭离家出走,不自寻原因,怨忠勇侯府何来?自始至终忠勇侯府就没搀和她家的事儿,她也找得着?愚蠢的东西!”

    谢芳华抬起头看了英亲王妃一眼,没说话。

    “好了,你别气了,永康侯妇人一直以来也是个精明的主,她看上范阳卢氏的女儿,无非是因为左相卢勇如日中天,在朝中连右相都排挤得快没地了。比起忠勇侯府这些年的克制低敛,左相府锋芒毕露,她选左相背后的卢氏也不奇怪。”英亲王道。

    “别人拿着当草,我偏偏要拿着当宝!等华丫头有朝一日病好了,到底要让他们那些眼瞎的看看,什么叫做倾国倾城,一定不输于当年的玉婉。”英亲王妃恨恨地吐出一句话。

    英亲王面色细微地变化了一下,点点头。

    “好了,你回去吧!”英亲王妃不再说话,对谢芳华摆摆手。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一起离开了落梅居。

    谢芳华目送二人离开,因了英亲王妃的几句话,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她娘逝去多少年了,还得英亲王妃如此惦记,爱屋及乌,可见当年何等要好。

    有这样的婆婆,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是奈何,忠勇侯府她一定要保住,英亲王府夹在皇权和忠勇侯府之间,比起忠勇侯府,英亲王府和皇室的血脉至亲更近。若是有朝一日,英亲王府挡了她的路,那么她也不会手软。

    谢芳华在落梅居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清风带着一股乍暖还寒的冷意侵袭她,她才缓缓回身,慢慢地踩着地上的落梅走回正屋。

    挑开门帘,秦铮倚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偏响的阳光倾斜着从浣纱格子窗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侧脸的光影斑斑驳驳,使得他清俊的菱角有一种深邃和难测,她脚步顿了一下。

    秦铮忽然睁开眼睛,打量她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脸,目光深了深,挑眉问,“怎么了?舍不得我爹娘走?”

    “有父有母的人就该知道珍惜!”谢芳华对他道。

    秦铮眸光微闪,心思转了转,不着痕迹攥了攥手,对她道,“以后将我爹娘分给你一半用。你也不必这副看着我眼馋的样子了。”

    谢芳华瞟了他一眼,她的确是看着他爹娘眼馋,但那又如何?父母是说分一半就能分一半的吗?幼稚!

    秦铮见她不买账,轻轻哼了一声,“你不相信爷的大度?那就走着瞧!”

    大度?谢芳华翻了个白眼,小心眼的人说大度,可别笑话人了!他若是大度,至于揪着李沐清那点儿事儿不放吗?

    秦铮眯了眯眼睛,“你还真不信?”

    “不信!”谢芳华丢下一句话,挑开帘幕,进了中屋。

    秦铮立即站起身,跟着她进了中屋,在她身后问,“我娘好不好?”

    谢芳华回头瞥了他一眼,他娘自然好。天底下怕是哪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宠孩子的娘了。他怕是修了千八百辈子才有好福气得到这么个任由他凡事任性而为的娘。

    “我爹好不好?”秦铮又问。

    谢芳华转回头,英亲王不是坏人,只不过是背负皇室子孙的执念和责任太深,让他行事顾忌被束缚放不开。以前对秦铮身上也是因为望子成龙,严父。从今以后嘛,想法若是转变了的话,想必也能做个好父亲。

    “你想不想要?”秦铮又问。

    想要就能要吗?谢芳华对他挥挥手,“爷,您不累吗?歇着吧啊!”

    “爷辛辛苦苦下厨做饭,忙了一场,都没说累,你怎么知道我累?”秦铮摇头,“不行,今日你就要说出来,你想不想要。”

    “不想!”谢芳华道。

    “不行!”秦铮在她刚出口便立即断然地霸道地否决,“爷分给你一半,你必须要。”

    谢芳华有些好笑,哪里有人给别人硬分一半父母的?也就铮二公子一人吧!她心中的郁气被打散,回头对他笑道,“好,我要行了吧?您歇着吧!”

    秦铮见她褪去了早先的寡淡和孤冷,音容笑貌都分外娇软,心中的那点儿郁气也跟着她散去,笑容蔓开,得意地道,“算你识相!”

    谢芳华看着他无语,这个人要自大到什么时候?

    “爷去歇着了,你也歇着吧!”秦铮转身回了屋,脚步轻快,珠帘翠幕被他轻轻挑起,哗哗作响,是那种清润悦耳的声音。

    谢芳华看着晃动的珠帘翠幕,笑意慢慢收起,抬步走到窗前,仔细地打理那两盘仙客来。

    仙客来经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打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如伺候祖宗一般地娇气,反而愈加硬朗了,花叶枝干虽然看着青翠,但有一种筋骨的感觉。

    难道是什么样的人养出的花也比照人的性情吗?

    谢芳华看着仙客来笑了笑。

    里屋内,秦铮进去后,不多时,便上了床休息去了。他前两日睡多了,昨日晚上喝了大半夜酒,今早一早就带着她跑去了玉女河,回来后又下厨做饭,一番折腾下,自然是困倦不堪。

    谢芳华静静地站在窗前,仔细地将仙客来浇了水,摘了多余的枝叶,侍弄完后,便看着院中。清风吹起,落梅居永远是落梅飘花,满院幽静。

    白青和紫夜两个小东西午睡醒了后穿插在缝隙中嬉戏玩耍,地面上被它们踩出很多凌乱的小爪印。不亦乐乎。

    落梅居分外安宁。

    半个时辰后,林七气喘吁吁欢天喜地地跑进了落梅居,人未到,声先闻,带着无限欢喜,“二公子,奴才回来了!”

    谢芳华隔着窗子看着林七,浑身一副被烟熏火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秦铮被吵醒,眼睛不睁,但是倒没不满,在里屋问道,“都学会了?”

    “学会了!何晏师傅将拿手的药膳都交给了我。”林七对语气十分敏感,听出吵醒了秦铮睡觉,闻言连忙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回话。

    “行,那今日起小厨房就归你了。每隔七日换一轮,每一轮不能有重复的菜式。”秦铮懒洋洋地吩咐他。

    林七点点头,“奴才一定谨记。”

    “现在就去吧!晚上尝尝你这两日学的手艺,若是爷吃着不过关,也要仔细你的皮。”秦铮吐出一句话,又继续睡去。

    林七连忙点头,欢喜的心情霎时没了,紧张地应声,立即跑去小厨房准备了。

    谢芳华见林七的背影进了小厨房,一边走一边揉眼睛,显然为了学做药膳被折腾得够呛。她回头往里屋瞪了秦铮一眼,这个恶人,两天打造一个厨师,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不多时,小厨房传出细微的声音,显然林七刻意放轻动作,不影响落梅居安宁。

    谢芳华回转身,也去了床上休息。

    侍书得了秦铮的话,回到忠勇侯府,见了谢墨含,将秦铮的话原封不动地回禀。

    谢墨含品味半响,暗暗叹了口气,对忠勇侯道,“爷爷,依照我多年对秦铮的了解,他和李沐清的事情怕是出在妹妹身上。”

    忠勇侯瞪眼,“你妹妹何时又惹了李沐清?”

    谢墨含思索了一下,低声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疑惑。如今想来,大约就是李沐清做的了。”话落,他凑近忠勇侯耳边,耳语道,“关于清河崔氏二房三公子崔意端解了血毒之事。看来和妹妹一起出城的人是李沐清,几日前,李沐清说处理产业,出城走了一遭,他路过的地方就有清河。”

    “右相养的儿子也是个精明的。”忠勇侯闻言老脸皱起,“姓李的小子向来聪颖,心思又细,文武双全。数日前我听说他有心娶你妹妹,若是嫁他,我倒觉得……”

    “爷爷!”谢墨含无奈地打住忠勇侯的话,“如今妹妹和秦铮已经圣旨赐婚了,都这般境地了,您还说这些做什么?若是传到秦铮的耳朵里,他更恼了。”

    “那个臭小子,倒也是和我的心缘。”忠勇侯笑了一声。

    谢墨含摇摇头。

    “既然他不让你管你就不用管了。”忠勇侯对谢墨含摆摆手。

    谢墨含苦笑,“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话落,低声道,“今日皇上和英亲王妃在凤鸾宫起了争执,因为要赐听音做贵妾,英亲王妃没同意,说她儿子要的是婢女。还提到了秦铮的爵位之事,闹了个不欢而散。”

    “当年的事情始终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忠勇侯闻言道。

    “爷爷,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上一直对英亲王妃似乎分外宽容忍让?”谢墨含不解地看着忠勇侯。

    “无非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还能有什么!”忠勇侯倒是不避讳。

    谢墨含一怔,讶异道,“您说皇上和英亲王妃……”

    “这件事从英亲王被赐婚和皇上登基后,就成为了忌讳,知道的人都闭口不说。一晃二十年,让人险些都快忘记了。”忠勇侯见谢墨含讶异,将当年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谢墨含听后长吁一声,“德慈太后果然令人敬佩。”

    “德慈太后和你祖母交好,这件事情当初询问过你祖母的意见,你祖母认为可行,后来德慈太后也就真那么做了。”忠勇侯道。

    “英亲王呢?他可知道当初的事情?”谢墨含问。

    忠勇侯嗤了一声,“英亲王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接了圣旨。”

    谢墨含点点头。

    “皇上得江山不易,所以,你该知道,他对谢氏和咱们忠勇侯府想防着除去的心。”忠勇侯道,“这么些年,英亲王唯皇上马首是瞻,英亲王府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如今秦铮要娶你妹妹,触动皇上的底线了。所以,他对英亲王府怕是也要重新计较了。”

    谢墨含闻言揉揉额头,“妹妹本来好好回京,偏偏秦铮他……”

    “由着他们折腾吧!看看能将这京城,这江山,折腾成什么样子。”忠勇侯闭上眼睛,“我也老了,争取多活些年,看看未来的谢氏到底什么样。死也能瞑目。”

    “爷爷还年轻。”谢墨含握住忠勇侯有些干枯的手。

    忠勇侯叹息一声,“你祖母早早离开,去九泉省心了,你父母也摆脱忠勇侯府这座枷锁了。唯独剩下我们爷三。这都是命!”

    谢墨含笑笑,“爷爷宽心,妹妹坚韧,一定能保住谢氏。”

    “端看她的本事和秦铮那小子对她的心了。”忠勇侯长叹一声。

    谢墨含不再说话。若说这么多年来,从未曾见过秦铮对谁有心,他对妹妹的确是捧在手心里了。但愿以后,也能依旧如现在一般。

    一日无话。

    第二日一早,秦铮醒来后,对外面清喊,“来人!”

    “公子!”外面一人应声出现在窗外。

    “去请岭南裕谦王举荐来京的第六艘画舫的人来府里。”秦铮吩咐。

    “是!”那人应声,退了下去。

    谢芳华躺在床上,慢慢地睁开眼睛。昨日秦铮与英亲王妃说改日招第六艘画舫来府表演。今日早上就派人去请了,行事倒是痛快。

    她正想着,秦铮从里屋走出,向她看来,帷幔遮掩,她身影朦朦胧胧,他脚步一顿,须臾,向床前走来。

    谢芳华立即坐起了身,应激性地将手死死地拽住帷幔。

    秦铮脚步又顿住,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她死死地抓住帷幔的手。

    谢芳华这时也觉得自己反应大了些,来落梅居这么久,她的房间和秦铮的房间仅隔了一道门口一面墙壁,他从来没有做违矩过分的事儿,她没必要像防贼一般地防着他,但是偏偏他那日在紫荆苑吻她的事儿让她心有余悸,挥之不去,潜意识里对他的靠近分外敏感和防范。

    一个帷幔里,一个帷幔外,二人隔着帷幔对视。

    片刻后,谢芳华收回视线,慢慢地放开了紧攥帷幔的手,帷幔被攥起揪着的部分轻轻垂落,缓缓地绽开,她慢慢地拿过外衣披在了身上。

    秦铮忽然转身,走到窗前,随手打开了窗子。

    清晨清凉的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帷幔因风而轻轻飘忽摆动。

    秦铮站在窗前看向窗外片刻,忽然转回身,大步向床前走来,他脚步太快,几步就来到了床前,挥手挑开了帘幕,在谢芳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扥,将她的身子拉进了怀里,猛地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题外话------

    今日是元宵节,又称之为上元节!西家所有美人们!节日快乐!我爱你们!

    这一章的狠吻是我的大礼哦!感谢你们安静温暖并且愉快地陪伴着我玩耍更新,哪怕木有存稿了,我也不怕,集体么么哒!

    今日上墙:染心夜,lv4,状元[2015—03—04]“阿情,晚安了!我说过无论风雨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你要记得,我也记得!”

    作者有话:西家所有的美人们,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们赖在我身上,黏着我,贴着我,霸着我,狂风骤雨,都不离开!我在,你们在!幸福便是这样小溪流水连绵不绝的陪伴,我会无限知足!

第九十六章 喜欢

    谢芳华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淬不及防,睁大眼睛看着秦铮。

    秦铮不看她,闭上眼睛,加深这个吻,唇齿碰触,深深地纠缠她的唇舌。

    谢芳华的心一瞬间似乎从胸腔里跳出,咚咚咚地响个不停,眼睛光线凝聚的地方是一张清俊至极的脸,他长长的睫毛颤动,唇舌有些笨拙,但是气息却浓烈,让她的头分外眩晕,身子僵硬,似乎有什么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所有感官,让她忽然连呼吸也不能了。

    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刻,让谢芳华觉得自己不受自己的掌控。

    她不想让心跳动,可是心口那里偏偏跳个不停。

    她想推开他,却发现全身每一处都僵硬如磐石,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看着秦铮清俊的脸,沉迷和浓雾一般地盯着她深吻的神色,忽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丝恐慌。那种恐慌无限扩大蔓延,直到将她整颗心填满笼罩。

    忽然跳动的心被恐慌围剿攸地冷却,身子由内而外地升起凉薄的汗。

    不多时,后背便湿透。

    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冷,僵硬的身子轻颤起来。

    秦铮很快就发现了谢芳华的状态,他忽然停住深吻,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怀里的女子纤细羸弱,他手揽住她的纤腰攥住的感觉处处都显示着柔弱无骨,不禁风雨,清秀的脸分外苍白清透,额角有细微的汗水,她似乎从湖里被他捞出来一般,连锦绣绸缎都浸透,虽然看着她分外曼妙,这样更让他想做些什么,但是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心,让他不能再进一步。

    就像她就在他的怀里,可是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沟沟壑壑。

    他看了她片刻,缓缓地松开了她的身子,声音低哑地嗤笑,“你还能不能再没有出息一点儿?不就是亲你一下吗?你至于要把自己溺死在水里?”

    谢芳华没有他的支撑身子一软,向床榻上倒去。

    秦铮没有伸手,看着她倒在了床榻上,锦绣被褥被她软软的身子砸出了一个浅浅的软坑。他眸光凝了凝,偏开头,撇嘴道,“就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幸好是落在爷的手里,换做任何一个人,你这样的木头疙瘩,也没有谁像我一样想将你抱在怀里疼爱。”

    谢芳华本来浑身被凉汗湿透,如今一切感官心思回笼,躺在锦绣被褥上听到他的话,冷却的心里猛地传出火苗,腾地就燃着了她,她恼怒地坐起身,对着秦铮踢出一脚。

    秦铮没跺,着着实实地挨了谢芳华一脚,他的腿被她踢的力道颤了颤。

    谢芳华踢完他一脚,见他没躲,尤不解恨,又对着他踢出第二脚、第三脚。

    秦铮依然没躲,静静地站在那里。

    当第四脚要踹下去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公子!”

    谢芳华脚攸地顿住。

    “继续踢,不用理他。”秦铮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又狠狠地将那一脚踹了下去,然后挥手落下了被他刚刚撩开的帷幔,将他挡在了帷幔外。

    “不踢了?”秦铮隔着帷幔看着她挑眉。

    谢芳华一声不吭,低下头不看他。

    秦铮慢慢地转过身,无事儿人一般地对窗外问,“什么事儿?”

    窗外人似乎也发现了自然破坏里屋里人什么事儿,在秦铮话落后沉默了一下,才恭敬地回道,“公子,您吩咐属下去请第六艘画舫来府,可是晚了,皇上早上先一步下了旨意,那些人今日清早已经去宫门口候着了。”

    秦铮眯了眯眼睛,“皇叔要召见第六艘画舫的人?”

    “是!”那人颔首。

    秦铮忽然笑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皇上,他召见的话咱们自然是得排队等着了。”话落,他摆摆手,“派人去宫门口守着,只要得皇叔召见完出来,就给爷请进府来。”

    “是!”那人应声,见秦铮再无吩咐,退了下去。

    秦铮转回身,看了帷幔内一眼,隔着重重帷幔,里面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眸光缩了缩,随手挑开了帷幔,伸手勾起了她一缕青丝,对她低柔地道,“你在想什么?害羞?”

    谢芳华挥手打掉他的手,羞怒地道,“秦铮,你还是不是人?”

    秦铮眨眨眼睛,“我自然是人,还是个男人,你刚才不都验证了吗?难道非要爷扒光了衣服再给你验证一番?”话落,他考虑地道,“其实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也不是不行。”

    谢芳华一口气憋在心口,忽然被他给气笑了,对他怒笑道,“那您就扒光了吧!我刚刚还真没看见。反正这里面就我们两个人,我觉得可行。”

    秦铮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回话,一时愕然失语。

    “脱啊!”谢芳华扳回一局,含笑看着他。

    秦铮忽然背转过身子,耳根子泛起红晕,有些恼羞地低叱,“我若是真脱了,你可别后悔!从来没人能威胁得住爷,你是第一个。”

    谢芳华豁出去了,被他那日到今日连番两次欺负,心中早就憋了气,笑吟吟地道,“不后悔,即便长针眼,我也不怕。只是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头,比那个南阳的名角小凤祥身段如何?”

    秦铮攸地转过身,死死地瞪着她,“你敢拿那个小凤祥和爷比?”

    “同样是人,而且同样是男人,怎么就不能比了?”谢芳华无惧地看着他。

    秦铮危险地眯起眼睛,声音有些冷峭,“你见过小凤祥脱衣服?”

    谢芳华眼皮动了动,笑容可掬地道,“爷,容我提醒您,我来您身边之前是小凤祥的贴身婢女,侍候他穿戴梳洗,您说我看过没有?”

    秦铮见她笑容可掬的模样,心口被一股气憋住,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似乎要做什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放开了她的手,对外面喝道,“林七!你给爷滚出来!”

    这样的一声怒喝,在清晨里分外清晰,在厨房做早膳的林七惊得差点儿甩了手中的盘子,本来还洋洋得意昨日晚膳过了关,没想到早上就得了秦铮的急急如律令,他连忙放下盘子,蹭蹭地跑出了小厨房,眨眼就来到了屋门口,小心翼翼地对里面道,“二公子,小的有哪里做错了?您只管说,千万别动怒,小的立马改。”

    秦铮冷哼一声,沉着脸吩咐,“你去英亲王府一趟,将小凤祥给爷带来。”

    林七本来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没想到是吩咐他做什么,心底一松,“那早膳……”

    “赶紧去!回来再做!”秦铮道。

    林七连忙应声,不敢耽误,蹬蹬蹬跑出了落梅居,不多时,便走得没了影。

    秦铮慢慢地转过身,对谢芳华一本正经地道,“若是让爷知道你真伺候过他脱衣服,爷就扒了他的皮!”

    谢芳华瞟了秦铮一眼,“和一个戏子较真,您可真是本事。”

    “你不是说男人都是一样的吗?”秦铮将刚刚的话还给谢芳华。

    谢芳华一噎。

    秦铮冷哼一声,一把将谢芳华从床上拽下地,对她恶声恶气地道,“伺候爷梳洗更衣!”

    谢芳华劈手打了他一掌。

    秦铮瞬间躲开,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对她似笑非笑地道,“你身体如今还剩下多好武功自己比谁都清楚,你确定你打得过我?爷被你踹了好几脚,并不曾躲开,你是不是也该够本了?就算我亲了你,可是你同时也亲了我,并没吃亏!”

    账是这么算的吗?谢芳华怒极而笑,“再想我伺候你,你做梦吧!”

    “那就我伺候你!”秦铮也不恼,从善如流地拽着她来到水盆边,伸手塞入了清水盆里,掬了一捧水给她往脸上泼。

    “水凉死了!”谢芳华撇开脸。

    “娇气!”秦铮住了手,转头从铁壶里倒热水,将凉水溶得温了,又给她洗脸。

    谢芳华直挺挺地站在水盆边,一动不动地任他伺候。

    秦铮的手仔细地撩着水擦过她的额头、眉目、脸颊、下巴,虽然是板着脸,但是动作却轻柔。做这样的活,丝毫没觉得不妥和低人一等。

    谢芳华心中的恼怒和早先沉郁的所有情绪渐渐地被他轻柔的动作抚平消散。她从心底升起无奈,回忠勇侯府,他追去忠勇侯府,日日出现在她眼前,来英亲王府,却是还要防备他随时的突发状况。这个恶人,他最会的就是将人折磨疯的本事。

    片刻后,秦铮洗罢,用娟帕给她擦干净脸,伸手拉着她来到菱花镜前,将她按着坐下。

    谢芳华懒洋洋地靠着椅子坐着,她这些年的脾气忍性本来就被磨平,一旦泄去那股劲,理智回笼,便不会再无用地闹腾。

    秦铮拿起木梳,轻巧地挽着柔顺的青丝给她梳头。

    落梅居内外分外安静,有几只鸟落在梅花枝头,歪着头顺着浣纱格子窗向内打量,似乎对屋子里二人的情形分外好奇。

    “外面这几只小东西既然喜欢看,你说我是不是该将它们抓进来,日日看着?”秦铮忽然往窗外瞥了一眼。

    只是一眼,外面的生灵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忽地抖着翅膀飞走了。

    谢芳华偏过头去,只看到几株梅树顶梢的梅枝轻颤,她暗暗地骂了一声,这样的恶人不止是人怕,畜生也是怕的。

    秦铮弯了弯嘴角,“你看我一个眼神过去,那几只鸟都怕得飞走了,你最好别惹我。”

    谢芳华又被激起怒意,“到底是谁惹谁?”

    “爷喜欢你想亲近你难道还是错了不成?”秦铮认真地看着她挑眉。

    谢芳华失语,片刻后,抿着唇道,“喜欢几百年前就被我丢了,爷您尊贵,还是小心莫要引火烧了自己,到时候有您后悔的。”

    秦铮住了手,嗤笑一声,板正她脑袋道,“爷从来就不信这个邪!从我出生起,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这个词。若是说后悔,那么只说我根本就不该治了你的哑巴症,让你会说话了之后来气我。以前那个乖巧的人儿不见了,得想办法找回来。”

    谢芳华忍不住翻了翻眼皮。

    秦铮见她不再说话,继续给他梳头,神色自若。

    一头青丝被绾成云髻的时候,林七也拖着小凤祥和钱家班子须发花白的钱班主进了落梅居。林七脚步极快,小凤祥被他拖得气喘吁吁,钱班主跟着跑,老迈的身躯颤颤巍巍。二人都脸色极白,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二公子,小凤祥给您带来了!”林七来到门口,松开小凤祥,对里面恭敬地道。

    小凤祥没了支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比美人还我见犹怜地娇弱三分。

    钱班主颤微地来到近前,一把拽起小凤祥,让他跪在地上,他同时也跪在了地方,对里面紧张惶恐地道,“二……二公子,不知您找小凤祥来……”

    秦铮扔了木梳,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到窗前,看着跪在门口的二人。

    小凤祥抬起头看了一眼,瞬间又吓得垂下了头,身子不停地轻颤起来。

    钱班主感觉到秦铮的目光,不敢再说话,搅破脑汁地想着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铮二公子。从钱家班子来到京城后,从英亲王府转到忠勇侯府,再没到别处去,戏也没唱多了,只不过唱了几场。今年的钱家班子是最闲的,但是过的生计却是最好的住处和吃喝,也未惹过闲事儿。

    秦铮看了二人半响,目光清清淡淡地飘在小凤祥的头顶上,“小凤祥,爷问你一个问题,你仔细地认真地小心地诚实地给爷回答出来,回答得好了,爷就放过你,回答得不好了,爷就扒了你的皮。”

    轻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小凤祥浑身都寒起来,他不敢抬头,连连点头,“二……二公子……您问,小人一定……据实以告。”

    “我的婢女听音……”秦铮看着他,话语说了一半,改口道,“你抬起头来说。”

    小凤祥立即抬起头,被京城贵裔府邸夫人们喜欢的小脸白得如霜纸一般,胆寒地看着秦铮,脑中快速地转着听音怎么了让二公子找上他了。

    “听音没到我身边来的时候,以前是如何侍候你的?”秦铮伸手揪住窗边仙客来的枝叶,漫不经心地问。

    小凤祥一愣。

    “若不是据实以告,别忘了爷刚才说的话。”秦铮警告地看着他。

    小凤祥一哆嗦,立即垂下头,想起秦铮的吩咐,又立马抬起头来,努力回想听音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骂她,想到此,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说!”秦铮声音微微冷冽。

    “小凤祥,你倒是快说啊,你哆嗦什么?铮二公子只是问你听音当时如何侍候你的?有那么难说吗?不就是做了一个婢女该做的事儿吗?”钱班主急了,他生怕小凤祥这副样子惹怒秦铮,铮二公子可不是京城贵裔府邸那些夫人们对小凤祥怜香惜玉,他阴晴不定,万一做得不好,惹他不高兴,不痛快,他真能砍了他的脑袋当球踢,也更能扒了他的这张人皮。可是他培养了小凤祥这么多年,怎么能真让他毁在秦铮手里?

    小凤祥闻言立即哆嗦着白着脸点头,“班主说得对,她就是做了一个婢女该做的事儿。”

    “婢女该做的事情多了?爷问你到底都做了什么?”秦铮挑眉。

    小凤祥连忙道,“就是洗脸、梳头、更衣……”

    “更衣?”秦铮眯起眼睛。

    小凤祥胆寒心颤地道,“是……是更衣……”

    “怎么更的衣?”秦铮危险地看着他。

    小凤祥感受到了秦铮的低气压,吓得整个身子的所有骨节都软了,舌头也打结,“就是……就是更衣……”

    “爷问你怎么更的衣?你连这个也不会说吗?就是具体的!”秦铮恼怒地一拍窗棂。

    窗棂被他手震得嗡嗡作响。

    谢芳华在屋里狠狠地瞪了秦铮一眼,从菱花镜前站起身,慢慢地踱步走到窗前,小凤祥可怜的模样和钱班主着急恐慌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她收回视线,从秦铮手里将那盆仙客来解救出来,生怕他一怒之下砸了仙客来,英亲王妃就算不找她算账,也会跑过来耳提面命絮絮叨叨说教一番。

    秦铮扭头瞅了谢芳华一眼,扫了一眼被她搬走的仙客来,没说话。

    “小凤祥,你快说啊,具体的,听音怎么给你更的衣?”钱班主毕竟年纪大了,吃的盐比走的路多,见过的达官显贵也多,虽然恐慌,但是定力还有,总觉得今日的事情蹊跷。早先他还以为是那个被铮二公子赐名的哑女听音得罪了峥二公子被他如何了,如今见她完好地站在铮二公子身边,料想不是大事儿,但小凤祥若是说不好,也就是大事儿了。

    小凤祥也看到了听音,这个婢女不得不说自从到了铮二公子身边变化极大,尤其是那张容颜,那衣着穿戴,珠翠首饰,让他几乎都认不出了,但还是那副沉静波澜不惊的样子,想起她用冷水激了他的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顿时脱口道,“她笨手笨脚的,让她给我洗个脸,她都洗不好,凉水冰死人。”

    “谁问你洗脸了?铮二公子问你的是更衣!”钱班主若不是跪着,就要急得跳脚了。

    “更衣也是笨手笨脚的,穿不好。”小凤祥气道。

    “哎呦,还是我来说吧!”钱班主看向秦铮,苦着脸道,“二公子啊,听音姑娘没在小凤祥身边多久,每日里做的就是给他洗脸、梳头、穿衣、上妆的活。但是这穿衣啊,我们家的角儿有个毛病,不喜女人碰他身子,尤其是听音姑娘那时候不得他喜欢,穿衣似乎就是她被我买回来的时候用了一次,后来小凤祥就不用她了,都是自己穿。再后来她就被您要到身边了。”

    “不喜女人碰身子?”秦铮眼神又落在小凤祥身上。

    小凤祥看着秦铮,忽然脸红了,垂下头,一瞬间胆寒变成了扭捏。

    秦铮顿时收回了视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谢芳华,嫌恶地摆摆手,“行了,你们回忠勇侯府去吧!”

    钱班主一怔。

    小凤祥也讶异,铮二公子就这么放过他了?

    “还不走?难道要爷亲自送你们回去不成?”秦铮赶人。

    钱班主惊醒,立即一把拽起小凤祥,口中连连道谢,拖着小凤祥往落梅居外走。

    小凤祥扭回头瞅秦铮,见他已经挥手关上了窗户,看不到了,他扭回头,跟着钱班主往外走。一步一步,比女人还娇弱堪怜几分。

    “你说,不喜女人碰身子是怎么回事儿?”秦铮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看着他,回想刚刚小凤祥看他脸红的目光,忍不住好笑,“不喜女人碰身子,就是喜欢男人碰。爷,您这么聪明,难道真不明白吗?就是刚刚不过一个眼神,小凤祥就将您扒光了。”

    秦铮顿时恶寒,脸沉了下来,怒道,“你是不是女人?这是你一个女人能说的话吗?”

    谢芳华无辜地看着他,“爷,奴婢是女人,所以,刚刚小凤祥才没那么看我。”

    秦铮顿时拍了拍袖子,似乎要抖掉什么,但在谢芳华含笑盈盈的目光下,怎么都觉得抖不到,更甚至浑身都不舒服,他懊恼地道,“你不准笑了。”

    谢芳华看着她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笑开。小凤祥的不喜女人碰身子和秦铮最早的不喜任何人近身自然不是一个道理。

    “去,给爷烧热水去!爷要沐浴!”秦铮扯了外袍,挥手指使谢芳华。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爷您至于吗?他又没真的扒了您的衣服?”

    “你还说!”秦铮忽然瞪着他,阴狠地笑道,“你信不信,现在爷就将你拽上床脱给你看?让你看个够!”

    谢芳华立即后退了一步,不言声了。这个恶人,找回场子得了,不能惹急了。

    秦铮被气笑,嘲讽道,“你倒是懂得见好就收!”

    谢芳华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出了中屋。

    “你做什么去?”秦铮喝问了一声。

    “给您烧水!让您沐浴!”谢芳华头也不回地出了画堂,去了小厨房。

    秦铮没声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用力地搓了两下胳膊,气得骂道,“什么女人!简直就是混账!爷怎么会喜欢她?”

    谢芳华出了画堂,来到小厨房,林七正在做菜,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往她身后瞅。

    “他没来!不用紧张!”谢芳华因为气着了秦铮,心中舒畅,看林七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地道,“你怕他做什么?”

    林七松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听音姑娘,也就您不怕他?二公子谁人不怕啊?您看看刚刚,小凤祥和那个钱班主听说铮二公子找,给吓得跟什么似的?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禁不住他一个眼神啊。”

    “他又不吃人。”谢芳华道。

    “谁说不吃人?我以前也觉得二公子脾气虽然差些,阴晴不定些,也的确是不吃人,这么多年了,在王府里,我虽然见过二公子发脾气,但从来没发过大脾气。可是您知道吗?那日他醒来,发现您不见了,身边待着的是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吃了。”林七回想起那日,依然心有余悸,“后来罚我跪着,说您要没按时间回来,就给我扒了皮,让我的魂儿去找您!”

    “这个恶人!”谢芳华骂了一句。

    “也就您敢骂二公子!”林七垮下脸。

    谢芳华轻轻吐了一口气,对林七歉然地道,“是我连累了你,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待了,等回头我就让他放了你出去。”

    林七立马摇头,睁大眼睛,“听音姑娘,我可没不想待,您千万别对二公子说敢我走。”

    “他这么可怕,你还在这里待着?”谢芳华瞅着林七。

    林七立即仰起脖子,唏嘘又感慨地道,“小人自小就被卖进了英亲王,无父无母,孤寡无一,认了英亲王府大管家做干爹,他是家生奴,英亲王府也就是我的家了。我连二公子的落梅居这么好的地儿都不想待?还想去哪?出去后还有活路吗?”

    “他这落梅居怎么就是好地儿了?除了一院子的落梅,也没见哪里好了。”谢芳华向外面看了一眼,满院落梅林立,她淡然地道。

    “哎呦,听音姑娘,您的身份……嗯,和小人不同,自然看不到落梅居的好。”林七凑近谢芳华,顿了顿,低声道,“您也许不知道,二公子的落梅居有多少人抢着来呢!以前二公子只要一个听言,谁也不要,如今他将听音作为聘礼送去忠勇侯府了,这落梅居也就剩下您一个了,若不是您生病,小人想他怕是谁也不让进了。我能进落梅居,咱们府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有什么好羡慕的?他那个恶人!就会拾掇人。”谢芳华道。

    “二公子其实挺好的,我学了两日,做的饭菜我自己都知道只是会了而已,还不好吃,可是二公子昨日就轻轻松松地让我过关了。从来不挑食,有些事情还自己做。在这落梅居里,不用理会府里的闲事儿人声,只负责打点好该做的活就行了。其实很舒心的。”林七道。

    谢芳华见他褪去愁眉苦脸,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跟听言在落梅居的时候一样,笑了笑,“既然你喜欢,那么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林七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又低声道,“听音姑娘,二公子有没有问您和我的关系?”

    谢芳华摇头,“没有!”

    林七奇怪,“二公子也没有问过我。”话落,他紧张地对谢芳华道,“你想想,这不正常啊。那日您出府,这府中多少人,您只去找了我让我来看着二公子,却没有找别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二公子咱们熟悉且关系不一般吗?他会不会已经知道您是……”

    谢芳华打住他的话,“你可还记得听言被关了两日,你来落梅居打杂?”

    林七点头,“记得啊!”

    “为什么不是别人来?而是你来了?”谢芳华看着他,不等他回答,笑着无所谓地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疑惑?二公子指了你来就是你了。你来落梅居两日,我和你熟悉又有什么奇怪的?我既然和你熟悉了,找你看着他也不奇怪。”

    “这……也是!”林七觉得自己听聪明的,可是在谢芳华面前脑袋有点儿不够使,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只能点头。

    “行了,你忙着吧!我烧水!”谢芳华去一边烧水。

    “您要烧水做什么?”林七立即问。

    “二公子要沐浴!”谢芳华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道。

    “二公子怎么会大早上的沐浴?”林七奇怪地嘟囔。

    “身上脏了呗!”谢芳华给大锅里倒满水,然后盖上锅盖,蹲下身烧水。

    林七品味谢芳华的话,然后突然怪异地瞅着她,小脸变了变。

    “你胡乱想什么?我是说,二公子有个怪癖,见到了戏子就想沐浴。”谢芳华受不了林七一副她把秦铮弄脏了的表情。

    林七闻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身去做菜了。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将一锅水烧开,停了火,将水舀在木桶里,刚要搬。

    林七立即凑过来,“听音姑娘,我来给二公子搬进去!您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做这种男人的粗活?”

    谢芳华笑了笑,也不强求,退后了一步,她在无名山那么多年,粗活累活死人的活,什么没干过?

    林七搬了木桶出了小厨房往正屋走去。

    谢芳华想着回去后也是看着秦铮沐浴,虽然她确实有心想去嘲笑他一番,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虽然有时候被气急了做些荒谬之事,但到底忠勇侯府钟鸣鼎食之家骨子里印刻的教养让她还做不出看着男人沐浴之事,便打消念头,接替林七做没做完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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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风情

    林七将木桶搬去里屋回来,见谢芳华在帮他,嘻嘻一笑,“谢谢听音姑娘了,您和何晏师傅学了多日,一定比我强,以后我多和您学学。”

    “别学,我分不清糖和盐。”谢芳华道。

    “我能分得清!”林七说完,又将大锅里剩下的水舀了装进木桶里,提着去正屋了。

    不多时,他走回来,对谢芳华道,“听音姑娘,您快进屋吧!二公子喊您呢!”

    “他不是沐浴吗?喊我做什么?”谢芳华挥着铲子问。

    林七走到她身边,伸手夺过铲子,摇摇头,“不知道,大约是让您帮他沐浴吧!您快去吧!”话落,见谢芳华不动,他催促,“哎呀,反正您早晚也会是二公子的人,还害羞什么?”

    谁说她早晚都会是秦铮的人了?谢芳华挖了林七一眼,劈手夺回铲子,继续做菜。

    林七一怔,“听音姑娘,您不进屋伺候二公子啊!”

    “不去!”谢芳华道。

    “不行啊,二公子让我传话,您若是不去,他以为我话没传到,该怪我了。”林七苦下脸,又去夺谢芳华手里的铲子。

    谢芳华挥起铲子直接来到他鼻梁处,警告道,“你再多话,信不信我让你没鼻子!”

    林七吓得退后了一步,立即住了嘴。

    谢芳华不再理他,扭头继续做菜。

    林七悄悄打量谢芳华神色,见她真没有要进屋的打算,踌躇片刻,转身出了小厨房进正屋告诉秦铮了。

    秦铮已经进了自己的里屋,在木桶里沐浴。

    林七不敢进里屋,来到画堂门口,对里屋悄声道,“二公子,听音姑娘不进来。”

    秦铮“嗯?”了一声,懒洋洋地问,“她为什么不进来?”

    林七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应该是女儿家面皮子薄,不好意思侍候您沐浴!若不然小人侍候您?”

    林七想起走时的小凤祥,就算泡在水里,浑身的疙瘩也褪不去,他恼怒地道,“谁用你?你滚出去!让她进来。”

    林七吓得一哆嗦,但还是大着胆子道,“听音姑娘将小人的铲子都给抢了,在做菜,小人劝说了两句,她就发了脾气,说我再多话,就让我没鼻子。二公子,小人不敢回去啊。”

    秦铮闻言被气笑了,“你去告诉她,她想伺候爷沐浴爷还不用呢!就是让她回来帮我将衣服找出来,我刚沐浴得急,忘了拿衣服了。”

    林七闻言松了一口气,小声埋怨道,“原来是这样,那您早说啊。”

    “爷现在说也不晚,赶紧滚去告诉她。”秦铮赶人。

    林七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声,出了画堂,跑回小厨房。

    谢芳华听了林七传的话,撇撇嘴,依然没理会。

    “姑奶奶,我求您了,您快去吧!您和公子这是怎么了?您二人若是打起来,小人遭殃啊。”林七见谢芳华还不动,就差给她跪下了。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她不吃硬的,但是软的就受不住了。将铲子还给林七,对他道,“这盘菜我似乎又放错糖了,你看着办吧!”话落,出了小厨房。

    林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出门,嘴角动了动,半天吱不出声。

    听音姑娘如此聪明,怎么就糖和盐分不清呢?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还没入喉,就给吐了出来。然后簌了口,看着好好一盘色香俱全的菜偏偏味道太甜,真是糟蹋了,一时间犯愁起来。

    谢芳华回到房间,进了画堂,便听到里屋传来哗哗水响。

    她挑开帘幕,进了中屋,转了一圈,才恍然想起这屋放的衣柜装的全是她的衣服,秦铮的衣柜在他自己的里屋,她停住脚步,对里屋道,“中屋没有衣服,在你的里屋衣柜里,自己找。”

    “爷浑身是水,你让我怎么出去找?”秦铮懒懒地问。

    “那你自己不想着提前拿出来?自己想办法!”谢芳华道。

    “你这女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还以为你脸皮练得多厚了呢!原来到头来是缩头乌龟,爷就算脱光了,你也真不敢看。”秦铮哼了一声。

    谢芳华憋住气,反唇相讥,“我想了想,也不觉得您有什么好看头,不看也罢!”

    秦铮嗤笑,“自己不敢吧?至于找这么多借口?你若是不敢,就痛痛快快说一句不敢,爷也不会笑话你。如今遮遮掩掩,可真是个女人!”

    谢芳华一噎,“我本来就是女人!”

    “你是女人就承认脸皮子薄,就别再爷面前耍嘴皮子,装模作样了。”秦铮轻哼。

    谢芳华瞪眼,隔着里屋的帘幕,见一只大桶摆在正当地,水汽浓郁,秦铮懒散地躺在木桶里,那姿态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邪恶,一点儿也看不惯他如此惬意,就想要打破他的惬意,于是,她一言不发地快走两步,来到里屋门口,哗地挑开了帘幕。

    秦铮还真没想到她敢进里屋,霎时愣住。

    谢芳华挑着帘幕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爷,您可看清了?我是敢还是不敢?”

    秦铮身子微微僵硬,面上瞬间染上一抹不自然,没说话。

    谢芳华放下帘幕,走进屋,没有去衣柜,反而向着他沐浴的大桶走来。

    秦铮脸色攸地红了,顿时对她低喝,“你要干什么?”

    谢芳华笑吟吟地看着他,“伺候您沐浴啊!我是您的婢女,侍候爷沐浴不是应该的吗?”

    秦铮撇开脸,似乎想要动动僵硬的身子,奈何却总感觉活动不自如,他挣扎半响,遂放弃,对缓步走近的谢芳华红着俊颜低叱,“我让你帮我拿衣服,又没让你侍候我沐浴。”

    谢芳华无辜地看着他,“您怕了?”

    “谁会怕?笑话!”秦铮立即扬起脖子。

    谢芳华在距离木桶一步的距离止住脚步,看着被水汽蒸腾在里面红着脸的秦铮感慨。同样是人,也同样是男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清俊的贵公子就算泡在水里,也是不失清俊。这副氤氲雾气中神色微醺不自染的妖孽模样,若是任何一个女子见了,怕是会立马跳进木桶去和他一起沐浴。可惜,她只能欣赏,情之事,欲之事,她还真是给丢了。

    找怕是都找不回来了。

    况且她也不想费心思去找!

    谢芳华看了秦铮片刻,见他也看着她,隔着水汽,她不知道自己脸色是否一贯沉静清淡,但是秦铮的脸色哪怕是隔着水汽她也能看得清楚。

    浓雾弥漫万重山。

    谢芳华撇开头,转身去了衣柜。

    秦铮看着她离开,抿了抿唇,低头看着她刚才脚步站着的地方,距离木桶一步之遥。他方才看着她走近时,脑中在想了什么?他自诩记忆极好,可是如今也记不得了?是希望她走过那一步?还是希望她走过一步之后再做些什么?

    他怎么能对这个女人产生希望?

    他哑然失笑,收回视线,垂下头,泄了全身力气,软软地靠着桶沿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忽然回头瞅了秦铮一眼,氤氲水汽中,他清俊的脸色褪去红晕现出一抹失望和惨淡,她转回头,脚步顿了顿,走到衣柜前,为他找衣物。

    里衣、中衣、外衣,依次找出,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木桶旁,将衣服搭在了木桶旁的架子上,对他道,“你快洗,要吃早膳了。”

    秦铮“嗯”了一声。

    谢芳华抬步走出了里屋。

    秦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谢芳华给他找出的衣物,轻软的春袍,这件是她缝制的。袍脚处勾了金线,绣了一朵枯枝梅花。他忽然勾了勾嘴角,某些情绪化去,悠悠地笑了。

    到底还算是有些良心!

    谢芳华出了里屋后,在中屋站了片刻,又走出画堂,迈出门槛,看着满院的落梅,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林七从小厨房探出头,看着谢芳华,对她悄声询问,“听音姑娘,二公子沐浴好了吗?可以端饭菜进去了吗?”

    谢芳华看着他,“快了!进来吧!”

    林七应了一声,头探了回去,不多时,端了一个大托盘从小厨房出来,来到屋门口。

    谢芳华看着他托盘里盛了一盆汤,但那汤像是她做的那道菜,怔了一下,问道,“你给重新做成了汤?”

    林七看了一眼,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您这道菜太甜了,小人怕倒掉浪费,就给重新做成汤了。”

    “挺好!”谢芳华笑着点头,让开门口。

    林七端着托盘进了屋,将饭菜一一摆放好,走出门口,又对谢芳华道,“您的药我也热了,这就去给您端来。”

    谢芳华点头。

    林七又去了小厨房,不多时,端了一碗药出来。

    这时,秦铮也从里屋沐浴出来,换了一身春袍的他如芝兰玉树,沐浴后,菱角分明,容颜更是俊逸,连林七都看呆了眼。

    谢芳华想起走时的小凤祥,不由笑出声。

    “你再这样看着爷不怀好意的笑,爷就封了你的嘴!”秦铮似乎看透她刚刚在想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警告道。

    谢芳华收起笑意,噤声,坐在了桌前。

    “林七,念在你表现不错,以后就一起坐下来吃吧!”秦铮法外开恩地对林七道。

    林七连连摇头,“二公子,奴才可不敢。”

    “再说不敢就跺了你的手脚。”秦铮瞥了他一眼,拿起筷子。

    林七顿时苦下脸,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指了指空着的座位,对他道,“以前听言也是这般一起用膳的。”

    “可是奴才怎么能和听言一样?他是清河崔氏的大公子啊。”林七叫苦不已。

    “来了这里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我。”秦铮哼了一声,“你若是不吃,就滚出去自己去断手脚,以后也别在爷跟前碍眼。”

    林七手脚顿时疼起来,搓了搓手,跺了跺脚,感觉还在,于是,一咬牙,乖觉地坐下了。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林七自然不敢多话,秦铮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谢芳华更是安静地吃着饭菜喝着汤。

    饭后,林七利落地收拾了剩菜残羹去了小厨房,到了小厨房后,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谢芳华喝完药,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不想动。今日一早上,虽然没做什么,但是却也做了很多事儿,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疲惫不堪。

    “在屋子里坐着干什么?走,出去晒太阳!”秦铮看了她一眼,站起身。

    “不想动!”谢芳华摇头,没有起身的打算。

    秦铮盯着她蹙眉,看了片刻,径自去了中屋,只听里屋传出一阵动静,不多时,他搬着一件物事儿从里屋走了出来。

    谢芳华睁开眼睛,见他搬着美人靠往外走,又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秦铮出了房门,似乎将美人靠放在了窗下,然后他又进了中屋,须臾,又搬了一个物事儿走了出来。

    谢芳华好奇地再睁开眼睛,见他这回又搬了一张贵妃椅,她忍不住开口,“公子爷,您这是要帮我搬家吗?”

    秦铮不答话,出了房门,将贵妃椅也放在窗下,又将美人靠和贵妃椅并列地放在一起摆正。然后,他满意地走进屋,来到谢芳华面前,一把拽起她,“走,晒太阳去!”

    谢芳华被他拽起,倒也没有不情愿,跟着他出了房门。

    美人靠和贵妃椅并排地躺在窗下,阳光打在上面,暖融融的,让人见了就想躺上去。

    “你可真会享受!”谢芳华嘟囔了一声,甩开秦铮,软软地将身子躺在了贵妃椅上。

    “还不是为了你?倒打一耙!”秦铮嗤笑一声,然后,身子也软软地挨着谢芳华躺在了美人靠上。

    二人刚一躺下,顿时就感觉被阳光笼罩,全身都暖融融的。

    “有一本书就好了,可以遮上脸。”谢芳华伸手捂住眼睛,“爷,好人做到底,去书房取一本书吧!”

    秦铮失笑,伸手敲了她额头一下,“你可真是会指使爷,爷难道这么好指使不需要银两吗?”

    谢芳华揉揉额头,“我还为你找衣服了,这难道不是劳作?”

    “嘴这么硬不饶人!不讨喜!”秦铮坐起身,丢下一句话,去了小书房。

    谢芳华无声地笑了笑,南秦京城里,多少闺阁小姐的嘴讨喜?秦铮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不多时,秦铮从小书房拿了两本书出来,来到窗下,一本递给谢芳华,一本自己用。

    谢芳华接过,从书的中间翻开,正巧盖住了她的脸,刺眼的阳光顿时被挡住。

    秦铮看着她一张笑脸被整本书盖了个严实,弯了弯眉眼,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身,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小厨房里,林七悄悄探出头看了并排躺在窗下的二人一眼,又缩了回去。在他看来,二公子和听音姑娘可真是般配!不是容貌,而是脾性上,也极为一致。

    “二公子,刘侧妃刚刚去给王妃请安,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妃大怒,将她赶出了正院,且对她下了禁足令。”一名黑衣人现身,恭敬地禀告。

    谢芳华想拿开书看看这每次事无巨细地第一时间向秦铮禀告的隐卫,但想了想,还是忍着没翻开书。

    秦铮“嗯?”了一声,慢慢地问,“刘侧妃那个女人怎么惹了我娘了?”

    “王妃正院的事情向来不好窥探,属下猜测,大约是因为昨日王爷来落梅居用膳之事,让刘侧妃恐慌了,今日早上便找了个由头去难为王妃了,王妃怒了,关了她禁足。”黑衣人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秦铮摆摆手,没发表意见,也未做什么吩咐。

    谢芳华想着主母些年,依照昨日那情形看来,英亲王是想通了什么。刘侧妃和秦浩一直得英亲王宠信,刘侧妃这些年一直引以为傲,在英亲王妃面前也是有底气几分。如今英亲王对秦铮态度转变,那么对谁最不利?自然是秦浩,所以,她坐不住了也是应该。

    但刘侧妃能为英亲王诞下庶长子,且平安地在英亲王府这么多年,也不是个没心机的。她怎么会找由头去这时候惹王妃发怒呢?

    “你在想什么?”秦铮忽然拿开她脸上的书本。

    阳光顿时射在脸上,谢芳华的头忍不住偏了偏,劈手夺回书,重新盖在脸上,对她道,“想你娘!”

    “我娘么?”秦铮轻轻一笑,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道,“她就是个妇人!妇人之仁!”

    谢芳华隔着书本翻了翻眼皮,对他凉凉地道,“若是没有这个妇人,你哪里能如此逍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妇人之仁又怎么了?至少让你活得好好的,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事儿,没让你被谁欺负死了!”

    秦铮转回头,拿开自己脸上的书本,斜睨着眼瞅谢芳华,“我怎么觉得比起我来,你更喜欢我娘?”

    谢芳华忍不住忿笑,“是啊,公子爷,我不喜欢您,就喜欢王妃。”

    秦铮伸手勾住她一缕青丝,攥在手里,对她贴过来。

    谢芳华猛地打掉他的手,身子向后躲的同时书本掉在地上,她盯着他,警告道,“你若是再敢做什么,我就让你的胳膊彻底废掉。你信不信?”

    秦铮身子攸地停住,一双眸子盯着他,色泽在那双深潭似的星目中转了转,忽然绽开一抹愉悦的笑意,“那日在紫荆苑我对你,还有今日早上我对你……你……是否依旧记忆犹新?”

    谢芳华脸色一僵,瞬间泛起红色,须臾,她猛地转开头,要起身进屋。

    秦铮一把拽住她,懒洋洋地道,“你恼什么?爷不说了还不行吗?”

    谢芳华甩他的手,他攥得紧,怎么也甩不开,她只能作罢,对他道,“你最好忘记,若是我再听到,或者你再做什么?我就……”

    “你就废了我的胳膊,我知道。行了,别说了,赶紧躺下,你挡了我的阳光了。”秦铮轻轻用力,将她拽着躺在软榻上。

    谢芳华轻轻哼了一声,顺着他的手被他拽着重新躺在贵妃椅上。

    秦铮见她躺下,同时也躺了下来,伸手帮她捡起书本,递给她。

    谢芳华接过书本,这回却没盖在脸上,而是放在了一旁,暗暗想着,他若是再动手动脚,她就拿这本书砸死他。

    秦铮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目安静,他嘴角溢出深深的笑意。

    林七在小厨房里收拾妥当,探出头看了一眼,又苦着脸缩回脖子,二公子和听音这副样子,让他也不敢出去走动打扰,挣扎半响,还是留在了小厨房坐在矮凳上发起呆来。

    落梅居梅花阵阵,幽香扑鼻,紫夜和白青可不像林七一般识趣,从窝里跑出来,在院中嬉戏,轻风吹来,阳光洒下,梅树的光影在铺满落梅的地面上斑斑驳驳地晃动。

    风拂过谢芳华的脸,阳光似乎也懂得人心,不再那么刺目,她闭着眼睛感受温暖和静谧。

    无名山上从来就没有这么明媚的阳光和这样宁静的院落。

    忠勇侯府高墙大院,门庭府阁,有一种金砖碧瓦的富贵压抑,也不能有这样的安宁。

    “是不是感觉很好?”秦铮沉默半响,忽然扭头问。

    谢芳华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我们经常这样出来晒晒。”秦铮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谢芳华笑了笑。

    “闲或忙,端看的是心境。”秦铮瞅着她。

    “闲看落花,庭前赏月,也要头顶上有一片蓝天才是。”谢芳华声音有些悠远。

    秦铮蓦地轻笑,对她轻吐了一口气,少年声音清越低柔,“若是你乖乖地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就给你头顶上一片蓝天如何?”

    谢芳华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挥手挡住他的视线,心思浮动片刻,摇摇头,“铮二公子给的蓝天太重,小女子人低微,受不住。”

    秦铮轻笑转为轻叱,哼了一声,又撇过了头去。

    谢芳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美人靠不及他身子修长,双脚搭在地面上,侧着脸,闭着眼睛,这样看来,他安静的样子静谧得如一副画,她心里腹徘一句“祸害”,重新闭上了眼睛。

    秦铮虽然没成为那一片蓝天,到底目前也是一把大伞,遮住了她。

    也许是太过安静,不多时,秦铮均匀的呼吸声传出,睡着了。

    谢芳华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意识渐渐飘远,不多时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大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才惊醒了二人。

    秦铮皱了皱眉,不满地对来人用暗哑的声音道,“喜顺叔,你被狼撵屁股吗?急匆匆的做什么?吵到我睡觉了。”

    喜顺跑进落梅居,才发现秦铮和谢芳华在窗下躺着晒太阳,一男一女,一个清俊秀逸,一个柔软雅致,二人似乎睡着,分外安静,他也惊觉自己这样急匆匆吵到二人了,刚放慢脚步,便听到秦铮训斥,立即歉然地道,“二公子,抱歉了,老奴是走得急了些。这不是有要事儿吗?若不然哪能这么急?”

    他做了英亲王府几十年的管家,本身就谨慎小心,尤其是到了落梅居,往常更加十倍小心。但今日实在是情形特殊,也就顾不得了。

    “什么事儿?说吧!”秦铮虽然不满,倒没怪罪。

    “皇上来咱们府了!”喜顺道。

    秦铮一怔,倒没惊慌地坐起身,只是讶异地偏头看向喜顺问,“他来做什么?”

    喜顺看着秦铮,想着到底是二公子,自小就不怕皇上,大公子刚刚得到消息,可是急匆匆地就去门口迎驾了。他摇摇头,“皇上是微服出宫来咱们府的,没惊动任何人,王爷和王妃这会儿才得到消息去接驾了,王爷吩咐老奴来知会您一声。”

    “知道了,你去吧!”秦铮寻思了一下,无趣地摆摆手。

    喜顺一愣,“您不去接驾?”

    “接什么?皇叔以前不是也时常来吗?咱们府人多,少我一个接驾的也不算什么?你去吧!”秦铮赶人,“顺便告诉我娘,别让人来落梅居打扰我睡觉。”

    喜顺闻言无语,二公子这是告诉王妃吗?这明摆着是不想见皇上,也不想皇上来落梅居?

    “还不快去!”秦铮见喜顺不动,眉梢挑了挑。

    喜顺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匆匆出了落梅居。

    秦铮闭上眼睛继续睡。

    谢芳华既然醒了,也就睡不着了,身上被太阳烤得暖暖的,软软的,她想着若是再烤下去,没准就化了,懒洋洋地坐起身。

    “再睡一会儿!”秦铮伸手按她。

    谢芳华打掉他的手,摇头,“不睡了,要睡你自己睡。”

    秦铮偏头,不满地道,“你不睡爷自己怎么睡得着?”话落,他也坐起身,同样懒洋洋的跟化了一样。

    “我觉得皇上若是想来落梅居的话,王妃大约也拦不住吧!”谢芳华看着他有些好笑。

    秦铮无趣地轻哼,“他难道要来自讨没趣?”

    “他是皇上!”谢芳华道。

    “都是你这个女人!要不是你,爷至于躲着他?”秦铮揉揉额头。

    谢芳华看着他,“爷,您其实不用躲着他,可以将卖身契给我,放我出府。”

    “放你出府做什么?找李沐清去?”秦铮竖起眉头。

    谢芳华嗤笑,“李公子至少是君子!”

    秦铮冷冷地哼一声,“君子?你才见他几面?就知道他是君子了?”话落,他站起身,粗鲁地拽起谢芳华,恶声恶气地道,“走,爷给你找个地方躲着去!”

    谢芳华看着他,皇帝来了落梅居让他扑个空吗?这个王府就这么大,躲哪里去?难道躲出去?到也不是不行。

    “东北角的佛堂后有一座梨花轩,鲜有人去。走,我们去梨花轩。”秦铮道。

    谢芳华懒洋洋地道,“不怎么想动!”

    “难道你等着皇叔来了将你抓个正着,你可不要小看他的眼睛,毒着呢!”秦铮拖了她就走,走了两步,忽然道,“我们就这样去了干坐着也没意思,你采些梅花,我去拿酒和棋盘,我们一边喝酒一边下棋。”

    “温酒煮梅,你不是觉得暴殄天物吗?”谢芳华斜眼瞅他。

    秦铮笑了一声,看着她浑身暖融融的模样,眉眼弯了弯,“这话是爷什么时候说的?怎么就被你记住了?你若是以后都如这句话一般将我的所有话都仔细地记着才是道理。”

    谢芳华撇撇嘴,打掉他的手,转身回屋去拿花篮。

    秦铮去了落梅居的酒窖。

    不多时,谢芳华从屋中拿了一个小花篮出来,站在一株梅树前轻轻摘鲜嫩的梅花。

    秦铮拿着一大坛足足装了十斤的酒从酒窖里走出来,又进屋拿了棋盘,之后走到谢芳华身边,站在她身后,伸手去够梅枝。

    比她高出一头半的俊挺身子如青竹玉树,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周身环绕。

    谢芳华脑中忽然想起曾经一模一样的某个场景,偏回头去看他。

    秦铮伸手将她的脑袋板正,若大的酒坛搁在了她的肩上,催促道,“看什么?快点儿摘!”

    谢芳华没好气地道,“你这样我怎么摘?”

    “我打扰到你了?”秦铮低头问。

    谢芳华哼了一声,还用说吗?他自然是打扰到她了。

    秦铮看着她纤细的身子有些许不自然和紧绷,他嘴角勾了勾,绽开一抹笑,声音蓦然压低,几乎凑近她耳边问,“我怎么就打扰到你了?你的手不是能够得着梅枝吗?”

    “你这样就是打扰到我了。”谢芳华有些微恼怒,伸手推他。

    “别动,这一坛酒万金,万一摔了就败家了。”秦铮道。

    谢芳华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十斤的酒坛在手掌心轻飘飘地立着,不停他的话,将他推后了两步,嘲笑地看着他道,“爷还懂得败家两个字?曾经是谁让听言扔了一坛上好的酒?”

    “还不是因为你!”秦铮扭开脸,哼了一声,“你是爷的人,爷靠近你躲什么?”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将花篮塞给他,“我拿着酒,你既然这么愿意摘梅花,自己摘!”

    秦铮接过塞到他手里的花篮,伸手恶劣地够了一根花枝,猛地一抖,整条梅枝上的所有梅花都被他抖到了花篮里,他掂了掂花篮,嘟囔了一句“不懂风情”,抬步向落梅居外走去。

    谢芳华清楚地听到他嘟囔的是什么话,脸羞愤地红了红,脚尖用力地碾了碾地面,抱着酒坛抬步跟上了他。

    在他们身后,一株簇簇花枝上有一根光秃秃的秃枝,地面上有一片被鞋底碾碎的梅花瓣。

    ------题外话------

    昨天谁说沐浴后给票!来吧!

    今日上墙两位:wingakiko,lv3,童生:与其说铮二像云锦,不如说他像以前的夜轻染,感觉应了南凌睿对浅月说的那句:“也许如今你在为他悲伤,奈何桥上他却回首笑你,洒脱地喝了孟婆汤,来世他不做夜轻染,换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

    所以他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美男子,有不同的人生!”

    朽木透骨,lv2,举人:“刚刚看到评论区有人说铮二像夜轻染,我并不觉得。因为夜轻染少了点霸气,多了点作为皇帝的担当(就是皇帝的重担压在他身上的那种桎梏……)至于铮二更加自由洒脱,缺点……以后会出来的—_—

    作者有话:纨绔当时写到那句话时,我有一种幸福和伤感。今日再重新翻开,亦是这种感觉。秦铮当然不同于夜轻染!么哒!

第九十八章 暗算

    秦铮走在前面,谢芳华走在后面,不多时,二人出了落梅居。

    大约是因为皇上微服初访来到英亲王府,府中的所有人得到消息都去接驾了。所以,内院此时极为清静,没有人声,也无人迹走动。

    秦铮带着谢芳华从落梅居后院的小路穿去佛堂后的梨花轩,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

    一盏茶后,二人轻易地来到了佛堂。

    绕过佛堂,便见梨花轩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一个佛者智者,远远看着轩台,给人以宁静的感觉。

    谢芳华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何要在佛堂后搭建这个梨花轩了,摆脱喧嚣杂陈,洗涤灵魂。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太巧了,梨花轩上此时坐着一个人。

    谢芳华看着那个人,见那人也正向他们的方向看来,清眉秀目的清河崔氏二公子崔意芝。她这不是第一次见崔意芝,也不是第二次见他,但每次见他,这个崔二公子都令人印象深刻。

    犹记得昨日他在玉女河和谢云继在一起押注,后来她被秦铮拉回府便不知了他的去处。

    今日他怎么会在梨花轩?

    秦铮自然也看到了崔意芝,他清俊的眉目扬了扬,露出狂傲的轻笑,“可是巧了。前日夜没喝够,今日可以继续喝。”

    “酒鬼!”谢芳华闻言低忿了一句。

    秦铮瞟了谢芳华一眼,对她的话没意见,抬步走进梨花轩。

    谢芳华跟在他身后,手中十斤的酒坛忽然觉得太轻了,刚才秦铮怎么就没拿二十斤的!

    崔意芝坐在梨花轩的高阁内,隔着八角亭台的廊柱向下看。

    他来了有一会儿了,这座落梅居是英亲王府阖府最好的一处赏风景之处,他的好不在于能站得高看得远观览英亲王府全貌,而是坐在这里,能清晰地看到落梅居。

    落梅居高墙阻挡,院中株株梅树林立,满院梅花,即便梨花轩高阁位置好,能看到落梅居全景,但也只是只观其外,看不到其内的乾坤。让人能窥视,但也窥视不到全部,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但这对于有些人如他来说,已经足够来此坐一遭。

    清河崔氏世家名门,清贵遗风,但到底是不及皇亲宗室富贵门庭。

    曾经的落梅居的落梅是长在清河崔氏的。

    英亲王妃有多爱自己的儿子天下皆知。

    虽然他的娘也爱他,但她更爱的则是清河崔氏那一份产业。

    秦铮和谢芳华一前一后出了落梅居时,崔意芝便看到了二人,从高阁上看来,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一个清俊,一个柔婉,他们从落梅居走出后,整个落梅居成了他们的背景,他们似乎从不沾染尘世污浊的梅园走出。

    秦铮的身上有那么一种不羁世俗的风流洒意。

    谢芳华的身上有那么一种没被尘世污染的清雅。

    秦铮随意地拿着花篮,里面装了半篮子梅花瓣,谢芳华提着一坛酒,酒坛极大,使得她身段和手腕看起来更加纤细,但她偏偏提得很轻松。

    这样的两个人,英亲王府的所有人都前去接驾了,偏偏他们二人例外地来梨花轩温酒煮梅。可真是有意思!看着二人,他轻轻地笑了笑。

    秦铮和谢芳华一前一后踩着台阶上了梨花轩。

    轩阁高台上,崔意芝见二人上来,笑着起身,看着秦铮,温和地喊了一声“表兄”,然后越过他看向她身后,目光轻轻流转,称呼了一句“听音姑娘!”。

    秦铮挑了挑眉,将花篮放在古木桌子上,随意地看向落梅居方向,似笑非笑地道,“二表弟在这里赏风景,可真巧地赏到了我的落梅居,如何?可看出几分意味?”

    崔意芝被秦铮点破心思,也不觉得困窘难堪,自然地笑道,“想去观赏表兄的落梅居,但是知道表兄喜静,不好去打扰惹表兄厌烦,听说这里风景最好,便过来了。不想表兄和听音姑娘这么巧也来了这里。真是幸会!”

    秦铮收回视线,看着他没说话。

    崔意芝又笑了笑,“落梅纷纷,看不到内苑,若是表哥不嫌弃我吵闹,不如稍后邀请表弟住去你落梅居小住如何?反正以前大哥也是在你的落梅居住了多年。表弟也能仔细地体味一番表兄名扬四海的落梅居。”

    “你大哥不是什么崔府公子,他在我落梅居多年,是我的书童,可以给我端茶倒水,跑腿扫院落,劈柴烧火,这样的事情你能做?”秦铮斜眼看着崔意芝。

    “不止是我大哥,我听说连表兄都能下厨做活计,我也能做得来。”崔意芝笑着回道。

    秦铮勾了勾唇,痛快地点头,“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落梅居,那么便去住吧!”

    崔意芝没想到秦铮这么痛快地让他去住,微微一怔,在他的认知里,秦铮从来不喜别人去他的院落,但凡英亲王府来客,无论是谁,一律是英亲王府的客院。他只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去住,不成想他竟然答应了,到叫他一时怔住。

    “怎么?不相信?或者是没想到我真答应你,你却胆怯不敢去了?”秦铮扬眉。

    “哪里?表兄能如此给面子,表弟就却之不恭了。稍后一定搬进去打扰表兄些时日。”崔意芝心思转动片刻,面色恢复如常,自然地摇头,应下了秦铮的好意。

    秦铮一撩衣摆,坐在了古木椅子上,同时将棋盘放在了桌案上。

    崔意芝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棋盘,眸光轻轻瞟向谢芳华,见她已经将酒坛放在地上,转身去拿干柴似乎要点燃已经荒废了许久无人用的火炉,他笑了笑,“表兄的听音姑娘真是特别!我昨日在玉女河看到她时就觉得面善,如今才想起来她到底在哪里见过了!”

    秦铮挑眉,“嗯?”了一声。

    “几日前,右相府的李沐清公子带了一个女子归京,我和孙太医有目共睹,那女子身段姿容有几分像听音姑娘。”崔意芝道。

    秦铮漫不经心地问,“是吗?李沐清身边何时有一个和我的婢女很像的姑娘了?改日将他叫出来问问。”

    崔意芝见秦铮面不改色,又见谢芳华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径自做着事情,他笑了笑,“大约是我看错了!只不过是相像而已,同住在京城,英亲王府和右相府也不是很远,若是李公子身边有这样一位和听音姑娘相似的姑娘,表兄也该知道且认识才是。”

    秦铮“嗯”一声,“不错!”

    崔意芝转了话题,“表兄和听音姑娘来这里下棋?”

    “温酒煮梅,同时下棋!”秦铮道。

    “我看听音姑娘正忙着生火炉,这温酒煮梅怕是还需要等些时候,不如就让表弟先陪表兄下一盘如何?”崔意芝笑问。

    “好啊!”秦铮懒洋洋地点头。

    崔意芝见他答应,伸手拿过棋盘展开。

    谢芳华用火石点燃干柴,火炉升起来后,她回头瞅了一眼,见二人对坐着下起棋来。对于崔意芝不抱希望地玩笑要住进落梅居,秦铮竟然答应了下来,她也是意外的。就她了解的秦铮来说,他是厌烦人多在他面前烦他,倒是不成想他如此痛快地将人招惹进落梅居。

    崔意芝此时正巧看过来,对上了谢芳华的目光。

    谢芳华清清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转头去将整个酒坛拧开塞子放在了火炉上。

    “听音姑娘,你确定不用酒壶这样直接放在火炉上温酒坛不会炸裂?”崔意芝扫了一眼她放在火炉上的酒坛询问。

    “崔二公子恐怕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塞子拧开,酒坛是瓷器,火炉的火不大,里面温度不升太高的话,不会炸裂。”谢芳华淡声道。

    “受教!”崔意芝笑了笑,收回视线。

    秦铮看了崔意芝一眼,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棋子没说话。

    崔意芝也不再说话,拿了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和秦铮对弈起来。

    谢芳华摆正酒坛,将秦铮摘的花篮拿起来,捡了两捧干净的落梅,放入了酒坛里。

    她做好一切,走到二人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二人对弈。

    秦铮偏头瞅了谢芳华一眼,将她被风吹起的一缕青丝随意地伸手给她拢到了耳后。

    大约是因为动作太自然,让崔意芝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眸光在二人脸上搜寻了一圈,见谢芳华脸色平静寻常,没有别的婢女被人宠着的娇俏和欢喜,他收回视线笑了笑。

    不多时,火炉上酒香融合着梅香飘了出来。

    “来人,去拿三个酒盏!”秦铮对外面吩咐。

    一人应声。

    崔意芝笑问,“三个酒盏?听音姑娘也喝酒?”

    “怕是你的量比不过!”秦铮道。

    崔意芝笑笑,“我一直很好奇,据传言表兄是从钱家班子的小凤祥手里要了听音姑娘,不知为何表兄当时就看上了听音姑娘,不顾身份要到身边了呢?我想不止我好奇,外面的人都是一样好奇的。”

    秦铮拿着棋子在手指尖转了一圈,闻言随意地道,“那日喝醉了。”

    崔意芝扬眉,“表兄是喝醉了就将人随便领入落梅居的人吗?”

    秦铮忽然抬头盯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崔意芝收敛起眸光,笑着摇摇头,“不想知道什么,好奇而已,随便问问。”

    秦铮不再看她,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对一旁的谢芳华道,“来,你告诉他,解除他的好奇心。我为何要了你?”

    “公子爷说他喜欢我。”谢芳华一板一眼地道。

    崔意芝眸光微闪,笑道,“听音姑娘理解喜欢这个词的意义吗?我看你的表情,竟是不太懂得。”

    谢芳华淡淡道,“是不太懂,但那不是我的事儿不是吗?是我家公子爷的事儿。”

    崔意芝哑然失笑,“不错!”话落,她对谢芳华忍俊不禁地道,“听音姑娘果然有意思,和寻常婢女不同,怪不得入了表兄的眼。”

    “她入你的眼吗?”秦铮忽然盯着他问。

    崔意芝一愣,随即从谢芳华身上收回视线,对秦铮摇摇头,笑道,“不敢!”

    “你最好不敢!”秦铮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

    崔意芝品味这句话,片刻后,笑得温和,“表兄,你猜,这一局棋是你赢还是我赢?”

    “自然是我。”秦铮道。

    “可是你心不在焉。”崔意芝看着他。

    “那也能赢你。”秦铮转着棋子,随意地在手中把玩,棋子在他手中成了上等的玩事儿。

    崔意芝笑着落下一颗棋子,转了话音道,“以表兄之能可能知道前去清河崔氏救了舍弟的两位老者是何来历?”

    “你打听他们做什么?”秦铮面无表情地问。

    崔意芝摇摇头,“我不做什么,只不过是皇上一定会召见我就是了。前日因为皇后,皇上不曾召见我,昨日因为迎春日,皇上也不曾召见我,今日皇上来了英亲王府,我想稍后不久,该会有人来宣我去见驾,我总要想好说什么!”

    秦铮眉目寡淡,“清河崔氏何时想要趟京城的浑水了?是你的主意还是清河崔氏族长的主意?”

    “别管是谁的主意,清河崔氏未来的路如今就是个十字路口,摆在面前。我娘亲出身于吕氏,是皇上母族亲缘,我弟弟的病皇上派了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和八皇子前去探望,我弟弟不过是个小儿,却是得皇上如此关爱,为的什么?表兄聪明,不会不明白。”崔意芝道,“清河崔氏怕是不想要趟京城的这浑水都不行。”

    “你算是看得透的!所以就来京城了?”秦铮扬眉。

    崔意芝颔首,“不来不行,十字路口摆在眼前,总要有人带头走,选一条路。”

    “那么你想好选哪条了吗?”秦铮慢悠悠地落字,随意地问。

    崔意芝看着秦铮,见他清俊的面色近乎孤傲无情,他开口询问,“表兄在春年除夕之日灵雀台逼娶忠勇侯府的小姐迫得皇上下旨赐婚,这么说表兄是选了忠勇侯府了?”

    秦铮嗤笑,“我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就选忠勇侯府?谁给你的道理?”

    “难道表兄是将忠勇侯府小姐摘出到英亲王府来,脱离忠勇侯府?难道忠勇侯府的小姐就会同意吗?”崔意芝有意无意地道,“我可是听说了,忠勇侯府的小姐虽然大病,可不是个柔弱的。她对忠勇侯府有守护之心。”

    秦铮扬唇,“听谢云继说的?”

    崔意芝笑着颔首,“谢云继与我有几年的交情,说了些忠勇侯府小姐的事儿。”话落,他补充道,“当然也说了表兄您。”

    “说我什么!”秦铮漫不经心地问。

    “说您下手太快!右相府的李公子没娶到,另外,还有别人想娶,说您可得看好了。”崔意芝笑看着秦铮,打趣道,“我听说漠北的四皇子有意联姻忠勇侯府,可惜被表兄你捷足先登了一步。”

    秦铮眯了眯眼睛,“这也是谢云继说的?”

    崔意芝摇摇头,怡然道,“也不全是,表兄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只要做出来,被人察觉丝毫,就不是秘密了。清河崔氏能屹立多年不倒,也有它的暗桩和过人之处。就是各房消息的来源都及时和可靠。”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秦钰他做梦!爷若是想让他一辈子待在漠北呢?”

    “表兄连纵火烧宫闱暗算四皇子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若是拦阻他一辈子待在漠北,想来也是能做得出的。”崔意芝凑近他低声道。

    秦铮眸光缩了缩,看着崔意芝道,“看来你的确是知道得不少。”

    “正巧知道了些该知道的事儿。”崔意芝道。

    秦铮不置可否。

    崔意芝见秦铮不再说话,他也看着棋盘不再说话。

    谢芳华坐在二人身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若说早先那些话各打机关,让她觉得理所当然的话,那么关于秦钰纵火烧宫闱原来是秦铮背后出手暗算的事情就令她意外了。她根本就没想到竟然是秦铮暗算秦钰?半年前暗算秦钰,他是为何?

    若说他站队吧!如今的三皇子、五皇子和他没有任何交往,也不见交好,更不见私底下有任何通信和联系。显然他不曾站队哪一位皇子。

    若说他不站队吧!但是偏偏算是直接地帮了其他皇子将秦钰赶出宫了。授意人自然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了。

    秦铮当初打的是个什么心思?

    连崔意芝都知道,那么皇后可知道?

    “听音姑娘是不是疑惑我为何知道?这件事情的确很隐秘,若非王妃姑姑出身在清河崔氏,当日表兄动用了崔氏的一根死桩,我想我也不会知道。另外,这件事情除了清河崔氏掌管了嫡系一脉暗桩的我来说,怕是无人知晓了,就算连皇上皇后恐怕也不知晓是表兄私下做的,毕竟当时皇上还有几位大臣亲眼看到四皇子纵火,无别人在场,表兄更是不在场,谁也牵连不到。”崔意芝看向沉思的谢芳华。

    谢芳华想着从那日和李沐清一起去清河崔氏,她虽然没见到崔意芝,但是听到了他说话声,前后行事,也知道他是个人物。能透过她一个思索的眼神便能了然她的想法也不奇怪,毕竟刚刚她不曾遮掩好奇。

    秦铮忽然偏过头,对谢芳华笑了笑,“爷够了指婚的年龄,秦钰若是一直在京中待着,妨碍爷娶媳妇儿,所以,不如就索性赶了他滚出京城去。”

    谢芳华愣了一下,看着秦铮,他在给她解释?就因为这么个小原因就算计秦钰?

    “不过若非他愿意滚出京城配合我的话,也不至于让我轻易得手。”秦铮冷笑一声,伸手环住了谢芳华的腰,将她轻轻一带,抱进了怀里,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低浅柔和地道,“漠北边境有守军三十万,武卫将军是忠勇侯府的娘舅,你说,他有心要江山的话,怎么能不去拿兵权?”话落,他面无表情地道,“他拿兵权,我要女人,各取所需。”

    谢芳华忽然恍然,哥哥说秦钰和秦铮都是难缠的角色,她虽然相信哥哥的话,但也有疑惑,既然难缠,为何还轻易地喝醉酒火烧宫闱?原来是被秦铮算计,且被算计的同时也是自己顺水推舟了。

    两个难缠的角色相斗,而双方又各取所需?

    秦铮的需是她?忠勇侯府的谢芳华?为何?

    秦钰的需是漠北的三十万兵权?可是既然如此,那么为何前不久又请求舅舅传信要娶她的意思呢?

    她想得入神,一时间没有推开秦铮。

    崔意芝见此怔了怔,片刻后无奈地对秦铮道,“表兄,你们二人如此,让兄弟这个孤家寡人还如何下棋?”

    “不想下你可以滚!”秦铮不看他,随意地道。

    崔意芝一噎,顿时住了口。

    谢芳华醒过神,推开秦铮,从他怀里出来,同时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秦铮摊摊手,笑得赖皮,“忘了你的警告了,情不自禁,下不为例。”

    谢芳华轻哼了一声。

    “公子,三个酒盏取来了!”一个黑衣人出现在梨花轩外。

    “扔进来!”秦铮吩咐。

    黑衣人应声,三个酒盏甩手扔上了梨花轩,手法奇快,只看到三道清亮的弧线,转眼间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梨花轩的古木桌子上。

    “好功夫!”崔意芝赞扬了一声。

    那黑衣人看了崔意芝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去将酒坛拿来!”秦铮笑看着谢芳华,语气松松软软。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走到火炉前将那一坛酒搬到了桌子上,酒香梅香扑鼻。

    “万金一坛的凤竹青,好酒!”崔意芝轻轻嗅了一口气,看着秦铮道,“表哥果然会享受,美酒、美人,天作之福!”

    秦铮伸手搬过酒坛,轻轻让酒坛倾斜,坛中酒顺着坛口倾泻而出,转眼间,三个酒盏酒满,他放下酒坛,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对崔意芝道,“你输了,赏你一杯酒,滚吧!”

    崔意芝一怔,低头看向棋盘,须臾,他脸色变幻一番,失笑道,“果然是输了,表兄棋高一着,意芝佩服。”话落,他端起酒盏品了一口,酒水入口甘醇清冽,满口酒香,他道,“这么一坛酒就给一杯喝是不是太少了?表兄这般小气?”

    “本来想让你喝个够,但是我发现你的话太多了,难道让你喝醉了跑去皇叔那里满口胡言?”秦铮轻叱一声,“趁着他还没派人找来,你赶紧滚去吧!”话落,补充道,“记得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给我闭紧了嘴巴!”

    “也罢!反正我要住去你的落梅居,讨酒喝的时日长着呢!”崔意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再不逗留,离开了梨花轩。

    谢芳华看着崔意芝离开,想着这个清河崔氏的二公子见到皇上后,皇后会如何安置。

    清河崔氏是世家大族之首,清河崔氏的二公子的母族又是吕氏,皇上的母族也是吕氏。这等与皇权牵扯甚深的人物,用得好便是一把伤别人的利剑,用不好便是一把伤自己的利剑。

    不知道谢云继都与他说了什么,到底是怎么说的。

    而秦铮对崔意芝又打着怎样的主意?她至今竟有些看不透了!

    “看什么呢?他有爷好看吗?过来!”秦铮一把拽过谢芳华,见她转回头又要瞪眼,对她指了指对面的棋盘,“你看看他的棋,是不是死棋?这样一盘棋,你有本事救活吗?”

    谢芳华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到了棋盘上,慢慢地坐到了崔意芝刚才坐的位置上看棋盘。

    崔意芝的白子被秦铮的黑子围困,水泄不通,这样的一盘棋和那日秦铮逼迫她下的那一盘棋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之处。

    那就是,那日的棋是一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而这一盘棋的确是一局死棋!

    崔意芝的棋路从棋风上看,不像是钻牛角尖之人,可是偏偏每步走的都是死角,生生将自己困在了死门。

    而秦铮的棋路和那日与她下的棋路棋风也大为不同,而是剑走偏锋,似乎意在要的不是死局,而是大开大合之局,且还能困死人。

    “怎样?可有办法救活他?”秦铮勾唇笑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脸色沉静地摇摇头,“不能!”

    “如今你可是认输了?”秦铮挑眉。

    谢芳华嗔他,“这一局棋又不是我下的,凭什么是我认输?刚刚崔意芝不是已经认输了吗?”

    “可是崔意芝……他不是你看重的吗?”秦铮悠然地道,“他输难道不是你输?”

    谢芳华心思一动,她是谢芳华她才看重崔意芝,她不是谢芳华又为何要看重崔意芝?她忽然笑了笑,一手挥散了棋盘,将酒盏端起,轻轻抿了一口,不看秦铮,盯着酒盏中被梅花染成微红的酒液道,“我看重的人多了,难道谁输都是我输吗?”

    秦铮眨眨眼睛,“你若是看重的人是爷,那么便不会输了!”

    谢芳华忽然笑了,“爷,您地位太尊贵了,奴婢不敢看重您!怕死无葬身之地。”

    秦铮脸蓦地沉了下来,恼怒地搬过酒坛,对她道,“就给你一杯,这些酒再不给你喝了。爷对你的好你从来不屑一顾,不敢看重,你可真有出息!好酒喂了你肚子,还不如去喂落梅居的那两只小东西。”话落,他抱着酒坛转身出了梨花轩。

    没招呼谢芳华跟着一起走,他脚步踩着地面重重的,显然分外气恼。

    谢芳华看着秦铮拎着酒坛远去,少年风姿秀逸,清俊张扬,衣袂如风,多少洒意风流尽在他身上,她眸光深了深,收回视线,握着酒盏,看着酒盏中的酒,许久不动。

    清风吹来,梨花轩有着挥不去的酒香梅香。

    半个时辰后,林七匆匆跑来梨花轩,看到谢芳华懒洋洋地坐在古木桌前支着额头晒太阳,他“哎呦”了一声,说道,“姑奶奶,您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咱们落梅居吧!您再不回去,白青和紫夜就快被二公子给玩死了。”

    “他怎么了?在做什么?”谢芳华看向林七。

    “二公子不知道怎么了,独自一人提了一坛酒回了落梅居,抓住白青和紫夜就往那两个小东西的肚子里灌酒,如今将那两个小东西都给灌吐了,他还不依不饶。小的实在看不过去了,大着胆子过来找你了。”林七苦着脸道。

    “他可真是……”谢芳华站起身,有些恼怒,拿畜生发什么脾气?有本事他灌自己啊!

    “快走吧!再晚点儿,我怕那两个小东西真会被他灌死了。”林七着急地道。

    谢芳华点点头,出了梨花轩。

    二人一前一后穿着小路往落梅居走,在一处岔路口,看到一群人正向落梅居方向而去,当前一人虽然没穿明黄龙袍,但那周身的气势也让谢芳华一眼就认出是那高坐在龙庭上的九五之尊。

    皇上果然找去了落梅居。

    谢芳华停住脚步,一把拽住林七,低声道,“别回去了,皇上去了落梅居。”

    林七一惊,刚要惊呼出声,被谢芳华一把捂住了嘴,他呆了呆,一口气憋在了心口,好半响才喘过气了,拿开谢芳华的手,低声道,“皇上去落梅居了,怎么办?会不会去找二公子的麻烦?”

    谢芳华摇头,“找麻烦也不会是大麻烦,你没见到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跟着吗?”

    林七放下心来,偷偷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脸色端凝,他悄声道,“小人刚才在您和二公子去梨花轩时去外面打听清楚了,皇上今日早上召见了岭南来的第六艘画舫,然后听说王妃要看第六艘画舫表演,就亲自带着人送过来了。”

    谢芳华点点头,当今皇上对英亲王妃甚是恩宠礼遇,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林七看着她,“依小人看啊,皇上此次来英亲王府,且找去落梅居,怕还是因为您。”

    ------题外话------

    今日是三八妇女节,祝西家所有的妇女们节日快乐!嗯……也包括我自己,节日快乐!

    手里已经攒到珍贵的月票的美人们,这么美好的日子里,你们是不是该甩两张慰劳一下我这个辛苦码字的妇女呀?么么!

    今日上墙:妮妮宝贝儿888,童生,[2015—3—7]:“开看!我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看、仔细看!相信这又是一个让我幸福、激动、牵挂的故事!”

    作者有话:必须是的,养文的美人们,京门已经足够肥了,可以开吃了。么哒!

第九十九章 摆脱

    谢芳华垂下眼睫,皇帝能坐稳江山,当初英亲王府功不可没。就算如今江山稳固了,他不想谢氏坐大有朝一日威胁皇权,不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那么还要依靠英亲王府这座大树。既然如此,作为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嫡子的秦铮就至关重要了,他身边被宠到极致如此护着的婢女,也就更让他注意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转移了忠勇侯府的主意力,可以让她更加速地做很多事情。

    “我看皇上今晚怕是要在英亲王府用膳,就算回宫,也要很晚。我既然不能见皇上,也不能干躲着,我出府一趟。稍后秦铮问起,你就告诉他,我出府了。晚上皇上走后我再回来。”谢芳华寻思片刻,对林七道。

    林七顿时惊吓不已,一把拽住谢芳华的胳膊,“听音姑娘,求您了,您可别再走了,您上次离开,小人险些被扒了一层皮。”

    “这次不会的!”谢芳华摇头,“公子爷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我滚得远远的。我不去他面前碍眼,他求之不得。”

    “真的?”林七疑惑地看着谢芳华。

    “真的!”谢芳华点头。

    林七皱眉,拉锯片刻,也觉得今日二公子似乎是极怒,发了很大脾气,白青和紫夜都遭殃了。他点点头,“那好吧!二公子若是这回再要扒我的皮,下次我就再不敢放您出去了。”

    “嗯!”谢芳华笑了笑,转身从别的小道向后门口走去。

    林七蹲下身,自己也不敢回去了,蹲在地上数蚂蚁。

    谢芳华不多时便来到后门口,因为皇上来了英亲王府,很多人为了目睹天子丰仪,都跑去前院了,后门口有些空洞,谢芳华轻而易举地便出了英亲王府的后门。

    英亲王府的后街颇为安静。

    谢芳华目测了一下方位,不向往日一般向忠勇侯府走去,而是走向京城最有名的翠红楼。

    她转过了街道一角,便发现了身后有人跟随,且不是一个。她顿时惊醒起来,皇上微服出宫,怎么能不带皇室隐卫?皇室隐卫就算不监视英亲王府的内院,但岂能不监视外围?她垂下眼睫,若说数日前她不曾受内伤,那么三五个人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偏偏她为了救崔意端受了内伤,一等一等的皇室隐卫想要轻易甩开可不容易了。

    翠红楼是不能去了!

    忠勇侯府自然也不能回!

    谢云继那里自然也不能去!

    但是又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若是让后面的人知道她已经发现有人跟随,那么恐怕会立即上前来将她抓住带走严刑盘问。天下人谁都会顾及秦铮不敢对她动手,但是皇上却不会!

    心念电转,她忽然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谢茵的马车,忽然一笑,向着那辆马车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那辆马车前,轻巧地在马车走着的同时跳上了马车。

    车内不止坐着谢茵,也坐着范阳卢氏的女儿卢雪妍。

    二人正说着话,不想突然一个人跳上车,谢茵惊呼一声,刚要喊人,卢雪妍却看清了进来的人是秦铮身边的听音,立即捂住了谢茵的嘴。

    谢茵要出口的话被堵住,不解地看着卢雪妍。

    卢雪妍对她笑笑,“这位是铮二公子身边的听音姑娘,茵妹妹别怕!”

    谢茵没见过谢芳华,此时一听,顿时不喊叫了,仔细打量谢芳华,对她好奇道,“你就是铮二公子收的那个婢女?”

    谢芳华点点头。

    “你怎么上了我们的马车?”谢茵问。

    谢芳华垂下眼睫,低声道,“皇上去了英亲王府了,我不想做铮二公子的妾,不想被皇上指婚,所以就偷偷溜出来了,但是不知道去哪里躲一下,看到茵小姐的马车,也就上来了。”

    谢茵闻言顿时睁大眼睛,“你为何不想做铮二公子的妾?你是一个婢女,能得皇上亲口指给铮二公子的话,怎么也是个贵妾,能上皇室玉蝶的。你脑子没有病吧?这等好事儿不要?”

    谢芳华抬起头看着谢茵,柔柔地笑道,“做贵妾有做妻好吗?我为何要贵妾不要妻子?”

    谢茵闻言顿时呆住。

    连卢雪妍听到谢芳华的话也呆了。

    一个婢女连贵妾也不想做,原来是想做妻,可身份是个婢女,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这让她们觉得实在是可笑!

    可是谢芳华偏偏一副认真的神色,让人笑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荒谬,可同时还觉得好勇气,敢躲避皇上,敢做英亲王府嫡出公子爷的妻子。若是寻常婢女,连想也不敢想的。

    但若是没这份胆识,恐怕也不会被秦铮看上收在身边了!

    二人惊诧的同时,又对她敬佩了几分!想嘲笑打击的话到底是消散于无形。

    “这位听音妹妹好胆识!”卢雪妍沉默片刻,笑看着谢芳华道。

    谢芳华想着范阳卢氏的女儿到底不同,被教养得八面玲珑,这转眼之间她就成为她的听音妹妹了,她笑了笑,没说话。

    “你可真是好样啊!谢芳华能让铮二公子费心求娶我本来就不忿,凭什么她一副病秧子还高高在上,不就是命好些出身好些吗?另外还有什么?大病多年藏着掖着不敢出府。你是婢女怎么了?就将铮二公子抢到手,去做英亲王府的未来主母,让谢芳华看看,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出小姐如何被一个婢女踩在脚底下。”谢茵提起谢芳华,顿时恨恨地鼓励听音夺位。

    谢芳华闻言笑了笑,“茵小姐说得对,铮二公子那么好,我既然能近水楼台先得了月。就不想放手了,怎么也要搏一搏。忠勇侯府的小姐病不好也就罢了,若是她真病好了,我也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谢茵闻言大喜,一把拽住谢芳华的手,如遇见了知音一般,似乎又找到了共同的敌人,笑着道,“我帮你!”

    “谢谢茵小姐!”谢芳华回握谢茵的手,微微用力,笑着道谢。

    “还有妍姐姐,她和我一见如故,分外谈得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她也能帮你。”谢茵看向卢雪妍,“是吧?妍姐姐?”

    卢雪妍总觉得谢芳华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似曾相识,但到底她又说不出来那种气息是什么,见谢茵高兴,便顺着她点头,“不错,我和茵妹妹一见如故,合得来,听音妹妹不以身份低微看低自己,志向远大,是我等姐妹中的翘楚,当是敬佩。若是听音妹妹不嫌弃,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也会鼎力相助。”

    谢芳华笑着道谢,“那就多谢两位姐姐了!”话落,她悄悄道,“如今外面有二公子的人跟着我,可是我不想让人跟着,就是想让他找不到我着急,不知道两位姐姐可有办法让我摆脱跟随的人?”

    二人闻言一怔,铮二公子竟然派了人跟在她身后?

    看起来铮二公子的确是极其重视听音这个婢女了!

    卢雪妍想起在玉女河畔下赌注时,她一个婢女就胆子大地做主下了十暗注,而铮二公子不但不怪罪又加了十暗注。尤其还骑马载着她招摇过市,真是宠到极致,她一时沉思没开口。

    谢茵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要是能对付谢芳华,她都觉得大有可为。于是,她兴奋地道,“这个好办,你跟我去我们家,我虽然没本事藏不了你,但是我哥哥能帮你。”

    “你哪个哥哥?”谢芳华心思一动。

    “我二哥,谢林溪啊!他可厉害了!”谢茵看着谢芳华,“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声吧?”

    谢芳华在唇边品味了这个名字一番,笑着点点头,“林溪公子?我自然知道。那就劳烦茵姐姐寻求他相助我了。”

    “没问题!”谢茵痛快地点头,同时对外面催促车夫,“快点儿赶车回府!”

    车夫闻言立即挥鞭,马车加快了一倍的速度跑了起来。

    “你竟然跟铮二公子玩捉迷藏,你可真有意思!”谢茵对着谢芳华笑着打趣。

    谢芳华垂下头,面上染上一抹粉红,“他宠我,就吃着一套。”

    “也就是你吧!这么多年了,南秦京城你可是独一份能到铮二公子身边的女子。可没有一个女子能靠近她的。当年,那个谢芳华不算。只说从前,卢雪莹疯了似地喜欢他,围追堵截,处处追随,几乎哪里有铮二公子,哪里就有卢雪莹了。可惜,到头来不但没得到他,反而还惹恼了他。哦,我竟忘了,铮二公子对卢雪莹大怒是因为你呢!”谢茵道。

    谢芳华低声道,“当初我刚到铮二公子身边不几日,不熟悉京中情形,不知怎么地惹了卢小姐。正巧铮二公子在,为了护我,也就怒了。我算是得罪了卢小姐。”话落,她歉然地看了卢雪妍一眼。

    “你看妍姐姐做什么?她和卢雪莹不一样,卢雪莹是左相的女儿,而她是范阳卢氏的女儿,虽然左相府和范阳卢氏牵连甚深,同时卢氏。但卢雪莹因为出身在相府,还是自诩高高在上,不怎么与堂姐妹亲近。所以,论私情来说,虽然因你而起,但责任全在铮二公子,与你无关,妍姐姐不会怪你的。”谢茵话落,问卢雪妍,“是吧妍姐姐?”

    “茵妹妹说得没错!是这样的。当初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的确是她对你找茬在先,才惹怒了铮二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卢雪妍笑着道,“这件事情传扬开的时候,很多茶馆酒肆都当做一件风月韵事儿在谈论呢!”

    谢芳华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可真是有福气!能被铮二公子看重,不过我看你确实也有不同寻常之处。比我们这些千金小姐还都像千金小姐。就是出身是一个婢女,可惜了。”谢茵看着谢芳华,为她感慨道。

    “听说听音妹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卢雪妍询问。

    谢芳华点点头。

    “就算是孤儿,应该也有出身之地,听音妹妹和我二人熟悉了,不知可方便告知?”卢雪妍又道。

    谢芳华看着卢雪妍,认真地道,“不是我不告诉两位小姐,实在是我对以前没有多少记忆,只记得是由一个道士抚养长大的,后来道士仙逝后,我就被人骗去了暗室倒卖,几经周折,到了钱家班子,后来又被铮二公子要到了身边。”

    “怪不得你身上有一种脱俗的灵气呢!原来是被道士抚养长大的。”谢茵顿时信了。

    卢雪妍点点头,轻声道,“上天不会让一个受过许多苦的人不幸福,也不会让一个人一辈子不受苦。所以,听音妹妹如今遇到铮二公子可真是苦尽甘来了。以后会更好的。”

    谢芳华点点头,“我若是能嫁给她,自然是最好的。”

    “有我们帮你,一定会的!”谢茵打定注意,誓死不让谢芳华得逞。

    谢芳华沉默地看着谢茵,若说她和谢茵自小不曾见过面,第一次见面就是宫宴那日,她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谢茵对她为何有如此大的恨意,恨不得帮别人拆散她的姻缘。若说出身也是错的话,那么她对谢氏大房的家教实在不敢恭维。

    同样姓谢,看看谢伊,再看看谢茵,同样是谢氏旁支的女儿,截然相反的两种脾性。敏夫人和明夫人的家教真是差了一个天上地下。

    “小姐!回府了!”车夫来到一处府邸门前,勒住马缰,对车内恭敬地道。

    “到了!走,你跟我下车!”谢茵伸手拽住谢芳华。

    谢芳华任由她拉住手,点点头。

    谢茵伸手挑开车帘,拉着谢芳华跳下车,然后回头对卢雪妍招呼,“妍姐姐,下车啊!你来过我们家两次,早已经熟悉了吧?不用我引路了!”

    卢雪妍笑着摇摇头,“自然熟悉了,不用了。”话落,她提着裙摆端庄地下了车。

    谢茵拉着谢芳华往府里走。

    卢雪妍微笑着跟在二人身后。

    谢芳华明显地感觉后面跟随的人一直地跟到了谢氏大房的院落,她浅浅微笑,当做不知。

    进了府内,一位老管家迎了出来,欢喜地道,“小姐您回府了?”话落,他又恭敬地招呼,“雪妍小姐好!”话落,又看着谢芳华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铮二公子身边的听音姑娘!”谢茵随意地说道。

    老管家一惊,仔细地打量了谢芳华一遍,不知道谢茵怎么就将这位流传得街头巷尾都知道的铮二公子的婢女带进府了。连忙道,“听音姑娘好!”

    “管家伯伯好!”谢芳华客气地称呼了一声。

    老管家连忙道了句“老奴不敢当”,之后对谢茵悄声道,“荥阳郑氏来客人了,茵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大夫人刚刚就吩咐老奴派人出去找您,不想您回来了。”

    “荥阳郑氏?姐夫的家人?”谢茵一喜。

    “是啊,大小姐的婚期不是定在三月吗?如今已经正月了,荥阳郑氏的人来拜年,准姑爷一起来了。如今就在内苑。”老管家道。

    “哎呀,我还没见过姐夫!”谢茵有些心痒,想要前去,但又觉得丢开卢雪妍和谢芳华不太好,有些犹豫不知道如何处置。

    “小姐,您先请两位姑娘去翠庭轩坐坐,您先去见过荥阳郑氏的人,然后再陪两位姑娘。既然您知道郑氏来人了,总不能不露面。”老管家给谢茵出主意。

    “是啊,茵妹妹,既然府中来了客人,你就赶紧去见客,不用理会我和听音妹妹。正如管家说,我们去翠庭轩坐坐,等着就好。”卢雪妍道。

    “不错!茵小姐去忙吧!”谢芳华也开口。

    关于谢氏大房的大小姐与荥阳郑氏嫡长子的婚约之事她知晓。因敏夫人出生在赵郡李氏,英亲王妃的表弟娶了赵郡李氏的嫡女,又因清河崔氏二老爷结发嫡妻出生在荥阳郑氏,也就是听言的娘,英亲王妃和死去的嫂嫂交好,抚养了听言。所以,基于这多层关系,为了和英亲王妃更亲近一层,把上这颗大树,所以,有些没落的荥阳郑氏入了敏夫人的眼,将她的大女儿许给了荥阳郑氏的嫡长子。

    谢氏大房虽然是旁支,但也是一颗硕大的旁支,加之敏夫人有夺爵位的野心,以及皇上的忌惮和对忠勇侯府的小心,难保为了除去忠勇侯府而动手扶持谢氏大房分离谢氏。所以,荥阳郑氏的嫡出一脉也觉得有利可图,于是,两方结亲异常顺利地定下了。

    这也是应了各有所图。

    “我二哥呢?他在哪里?”谢茵看着谢芳华,想起答应她的事儿,她觉得郑氏的人虽然重要,但是打击谢芳华更重要,先帮她摆脱铮二公子跟着的人再说。

    “二公子如今也在见客,就在内苑。”老管家道。

    “这样啊,听音妹妹,这样,你和妍姐姐去翠庭轩,稍后我带着二哥去找你们。”谢茵对谢芳华和卢雪妍说完,不等二人开口,便对老管家道,“你带着她们去翠庭轩,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

    “小姐放心!”老管家点头。

    谢茵不再逗留,匆匆向内苑跑去。

    “两位姑娘,请随老奴来吧!”老管家对二人一拱手,做了个请字。

    谢芳华和卢雪妍点点头。

    老管家带路,领着二人向后院的翠庭轩走去。

    谢氏大房的门庭院落也分外华美阔气,但是比起来忠勇侯府,到底是差远了。

    谢芳华上一世来过谢氏大房,对谢氏大房的院落熟悉几分,如今故地重来,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尤其这一次是作为谢茵的客人避难而来。

    一路上遇到几名婢女小厮,都好奇地对谢芳华打量。

    绕过了熟道回廊,不多时,来到了后院的翠庭轩。

    翠庭轩内无人,老管家停住脚步,对谢芳华和卢雪妍道,“两位姑娘暂且小坐片刻,老奴去吩咐人给两位姑娘拿来些点心瓜果,茵小姐性子急,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来这里陪着两位姑娘。”

    二人齐齐点头。

    老管家匆匆离开了翠庭轩。

    谢芳华坐在桌椅上,打量着谢氏大房后院,大约是有想和忠勇侯府攀比的心,所以,谢氏大房的后院风景之处修葺得与忠勇侯府有几分相似,但到底不如忠勇侯府富贵深厚,所以,虽然华丽,但是不见精致。

    “听音妹妹,你觉得谢氏这大房院落如何?”卢雪妍看着谢芳华笑问。

    听音回转头,看着卢雪妍,这位范阳卢氏自小被悉心教养的嫡女自然是比谢茵有脑子,话语试探,言谈有些保留,她笑笑,“我只见过英亲王府的院落,谢氏大房比英亲王府的话,浮夸不实。”

    卢雪妍掩唇而笑,“听音妹妹心眼太实,在谢氏大房的地盘,却如此说谢氏大房,这样的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在茵妹妹面前说,她会不喜的。”

    谢芳华颔首,“多谢妍小姐提醒!”

    “我对你一口一个妹妹,你也别妍小姐的了,我们都熟识了,你就不必如此见外了,也就和茵妹妹一样喊我妍姐姐吧!”卢雪妍笑着道。

    谢芳华从善如流,喊了一声,“妍姐姐!”

    卢雪妍眉目笑开,“你果然是个讨喜的!怪不得铮二公子喜欢你。”

    谢芳华垂下头,“再喜欢有什么用?我的身份摆在这里,终究是痴心妄想?”

    “咦?你方才在车上不是很有勇气吗?怎么如今到如此给自己泄气了?”卢雪妍讶异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笑笑,“不在富贵门庭中,不知门庭之富贵!就算我有心,也是有些力不从心。看谢氏大房而观忠勇侯府,到底是我与忠勇侯府的小姐的身份差得极远。”

    “不就是身份吗?”卢雪妍伸手握住谢芳华的手,本来对她还有些戒心,因为她出现的太突然了,而且跳上马车的动作也太快,让她不得不防范,如今一番交谈,见她果然是一颗心扑在了秦铮的身上,喜欢一个男人到骨子里的时候,有任何奇怪的举动都不算奇怪。就如她对李沐清。

    想起李沐清,她对谢芳华放开了顾忌,轻声道,“我见过谢芳华,到底是忠勇侯府养出来的闺阁小姐,气度姿态确实不一般,但可惜了一副身子骨弱不禁风,哪如妹妹灵动健康,你也别灰心,门庭富贵不算什么?皇上对忠勇侯府忌惮,就算铮二公子和谢芳华有了婚约,英亲王成了皇上和忠勇侯府的之间夹着的那个饼,但是和江山比起来,皇上也是先想着江山,而铮二公子胳膊真能拧得过大腿吗?”

    谢芳华沉默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卢雪妍。

    卢雪妍见她认真地听着,低声继续道,“据我所知,铮二公子以前没喜欢任何人,对谢芳华多年来不曾问津,为何突然要娶她了呢?你不觉得奇怪吗?或许是不是可以猜测英亲王府和皇上对忠勇侯府合唱了一出戏呢!拿谢芳华做引子,引燃忠勇侯府呢!所以,比起谢芳华富贵给她带来的危险来说,你身份地位算什么?铮二公子如此护着你,喜欢你,比什么都强。也许,你真能以婢女的身份嫁给他也说不定呢!毕竟铮二公子可是个不羁世俗的人,向来不怎么忌讳规矩礼数。凡事搁在他身上,都不奇怪。”

    谢芳华闻言露出讶异之色,“英亲王府和皇上对忠勇侯府合唱了一出戏吗?”话落,她眼睛一亮,看着卢雪妍道,“妍姐姐,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么说,我还真不能被谢氏的富贵给吓到。”

    “是啊,你怎么能被吓到呢!不知道如今多少人都羡慕你呢!连我也羡慕你能跟在铮二公子身边。”卢雪妍拍拍她的手。

    谢芳华看着卢雪妍,“妍姐姐难道也喜欢铮二公子?”话落,她笑得有些腼腆道,“我知道这南秦京城有很多小姐们都喜欢我家二公子的。”

    卢雪妍弟弟咳嗽了一声,摇摇头,“的确是有很多人都喜欢铮二公子的,但我却喜欢的是另有其人。妹妹宽心吧!我是不会跟你抢铮二公子的。”

    谢芳华眨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卢雪妍,“另有其人?姐姐连铮二公子都不喜欢?还有谁比我家二公子更好?”

    “哎呦,听音妹妹你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铮二公子是很好没错,但在我心里,她也不是最好。”卢雪妍有些羞涩地撇开头,脸有些微微红晕。

    谢芳华看着卢雪妍,即便被范阳卢氏自小培养又如何?到底是没法培养她的情根,三两句话小儿女的情长便柔丝百结了。她继续顺着她的话道,“难道是燕小侯爷?”

    “别提他!不是!”卢雪妍摇头,“算起来,我还要感谢忠勇侯府的谢芳华,若不是她,燕亭怎么会离开,我和他的婚事儿又怎么会结不成了?”

    “燕小侯爷不错,只是可惜错付了情意!”谢芳华淡淡道。

    卢雪妍点点头,对于燕亭显然没什么情绪,说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要嫁给燕亭,便没做别的想法。我准备好了做永康侯府儿媳妇儿的时候,偏偏他走了,上天也算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谢芳华看着她,试探地问,“妍姐姐,我一直不太明白,永康侯府和范阳卢氏是如何结的亲?据说很早之前就定下了?”

    卢雪妍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从小记事起,就听族里长辈们说要嫁进永康侯府,是很久之前的渊源吧!”

    谢芳华点点头,“既然妍姐姐不喜欢燕亭,如今他离开,也是好事儿一桩。”

    “但就算他离开,这一桩亲事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解除。”卢雪妍叹了一口气,“除非,我找到一个比永康侯府更适合结亲的人。”

    “妍姐姐喜欢的人不是比永康侯府燕小侯爷更适合的吗?”谢芳华问。

    “你这个小丫头,看着一副沉静的模样,其实好奇心比谁都大,相处短短时间,你就要套我的话了。”卢雪妍忽然笑了,看着谢芳华,见她抿嘴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眨着眼睛,灵动好奇,她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也不是不能说,我喜欢的人是右相府的李公子。”

    “李沐清?”谢芳华睁大眼睛,佯装意外。

    “是啊,就是李沐清!”卢雪妍点头,黯然地道,“但是左相府和右相府这些年关系一直很微妙,我叔叔卢勇这些年锋芒太凌厉,对右相多加排挤。尤其我和燕亭的婚事儿被搅浑得如此模样,也算是被他遗弃,右相府门第清高,就算我顺利解除婚约,右相府怕是也看不上范阳卢氏和我。”

    “若是李公子,的确很难!”谢芳华实话实说。

    “你这张嘴,就爱说实话,又惹人厌,还让人厌不起爱。”卢雪妍笑着点谢芳华额头。

    谢芳华看着她娇俏的模样,也笑了起来。这一刻,她觉得,人其实没有好坏之分,有的无非是利益不同。就比如谢茵,只不过是针对忠勇侯府的小姐而已,无论谁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她都针对,她针对的是一个叫做谢芳华的名字,而不是她本身。卢雪妍那日在宫宴上在永康侯夫人身边温婉端庄,柔顺乖觉,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婚约,她如今是听音,没有与二人的利益纠缠时,却可以开心地聊着天。

    “喂,你们说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谢茵蹦蹦跳跳地跑来了翠庭轩。

    谢芳华和卢雪妍顺着声音转身,便见到谢茵跑来,她的身后跟着谢林溪。

    ------题外话------

    谢谢昨日节日里西家美人们送的礼物和祝福,我都收到了,打包了,爱你们。么哒!

    过些天我家这里桃花节,我去用眼睛和相机采撷些桃花美人来,争取,让还不是妇女的咱们家的女孩们,今年都走桃花运!

    今日上墙:醉小妞,lv3,状元[2015—03—08]“好奇某同学会送礼物?会请你吃大餐麽?嘿嘿~节日快乐~mua”

    作者有话:嗯,送了我两件东西,一条牛仔长裤,一条牛仔短裤,一个天价,一个地价。还没到季节,两条都穿不了。但是我也愉快地不计较了。毕竟,比没送强。

第一百章 仁心

    到底是亲兄妹,在忠勇侯府除夕夜宴上击鼓传花那日谢林溪打了谢茵一巴掌,也不曾真正记仇让兄妹反目,谢茵的仇是记在了她的身上。

    谢芳华看着谢林溪,他似乎极为喜欢紫色,今日依然穿着一件紫色软袍,腰间挂了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溪字。步履轻缓,浑身透着一股清流的书卷气,和谢氏长房院落的浮华全然不相称,他就像谢氏长房那一缕明月清风,刚一到来,连周遭的气息都不一样了。

    “听音妹妹,这就是我二哥!”谢茵跑到近前,拉住谢芳华,伸手对谢林溪一指。

    谢芳华慢慢地站起身,看着谢林溪,微微弯身一礼,并没有说话。

    谢林溪也看着她,眉目探究,似是剖析她牵来谢氏长房的用意,又似在揣摩打量她有何过人之处让秦铮捧在手心里。

    “林溪公子!”卢雪妍也站起身,对谢林溪微微一礼。

    谢林溪来到近前,笑了笑,“卢小姐免礼。”话落,他看向谢芳华,道了一声,“这位就是铮二公子身边的听音姑娘?”

    “二哥,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她自然就是听音姑娘。”谢茵口快地道。话落,又低声道,“你快帮帮她,让他摆脱铮二公子跟着的人。”

    “妹妹,你尽胡乱答应不能做到的事情,铮二公子的人是那么好摆脱的吗?况且这位听音姑娘是铮二公子的婢女,早晚要回英亲王府。若是铮二公子的人跟丢了,如今进了咱们府,铮二公子找不到她,岂不是要来找你要人?”谢林溪训斥谢茵,“届时你该怎么办?”

    谢茵一噎,转头看向谢芳华问,“也是,若是找我要人怎么办?”

    谢芳华闻言笑了,“先帮我摆脱了尾巴,到时候我家二公子要人时就将我再交出去呗!”话落,她对谢茵道,“茵姐姐莫不是忘了我的目的?我意在不是真正地躲,而是那个位置。”

    “啊?对啊!”谢茵恍然大悟,松开谢芳华,过去抱住谢林溪的胳膊央求他,“好二哥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就帮帮听音吧!我和她一见如故,帮她也是帮我。”

    “怎么帮她也是帮你了?”谢林溪不买账。

    “我讨厌谢芳华,自然要帮听音嘛!你知道的。”谢茵道。

    “你啊!芳华妹妹哪里得罪你了?你处处针对她做什么?”谢林溪无奈地看着谢茵。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胳膊肘往外拐?你忘了那日除夕晚上从忠勇侯府回府娘怎么训斥你了?说你不帮亲妹妹,反而帮着外人?难道你还想要娘训你吗?”谢茵威胁谢林溪。

    “同是姓谢,何必争斗!”谢林溪撇开头,“我不会帮你的。”

    谢茵顿时跺脚,恼道,“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去找大哥了,你知道的,大哥他一定会帮我的,但是帮不好,办砸了,到时候铮二公子打上门。也是因为你不帮我惹的祸。”

    谢林溪顿时无言。

    “走,我带你去找我大哥!”谢茵拉上谢芳华就走。

    “站住!”谢林溪喊住二人。

    谢茵立即笑着转回头,“二哥,你是不是要答应我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谢林溪揉揉额头,寻思片刻,对她道,“让我帮忙可以,但是这位听音姑娘得交给我,我带她脱身,你不能再管了。”

    谢茵皱眉,看着谢林溪,“你可别把她送回英亲王府府去!糊弄我!”

    “不会!”谢林溪道。

    “听音,你说呢?”谢茵看向谢芳华。

    “多谢林溪公子了!只要公子肯相助,我就感激不尽了。什么办法都可以。”谢芳华道。

    谢林溪点点头,转身向院外走去,“既然听音姑娘同意,这便与我一起走吧!”

    谢芳华点头,抬步跟上谢林溪。

    “喂,二哥,你要带她出府?”谢茵一怔。

    “你堂堂皇皇地将人带进府里来,我自然也要堂堂皇皇地将人送出去。难道你真要届时秦铮找来咱们府砸场子吗?”谢林溪头也不回地道。

    谢茵顿时住了嘴。

    “茵妹妹宽心吧!既然林溪公子相助,一定没问题。”卢雪妍劝慰谢茵。

    谢芳华回头看了谢茵和卢雪妍一眼,笑着道,“改日我空闲了再出来和两位姐姐玩耍,今日就先别过了。”

    卢雪妍点点头,“听音妹妹仔细一些!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过火,适可而止,若是惹恼了铮二公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晓分寸,妍姐姐放心吧!”谢芳华颔首。

    “你有空闲了一定给我下帖子啊!”谢茵嘱咐谢芳华,她觉得和谢芳华很投脾性,还没好好坐下来聊一些闲话,她便被她哥哥给带走送出府了,有些不舍。

    谢芳华笑着点头,“一定!”

    谢林溪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正巧看到了她唇边那浅浅的柔和的笑,他怔了一下,转回头,带着他往府外走去。

    谢芳华跟在谢林溪身后,想着谢氏长房的二公子出身在这里,可惜了他的清骨。

    一前一后无话,顺畅地出了谢氏长房。

    谢林溪吩咐人备车,不多时,谢府大房的车夫已经备好了两辆车。

    谢林溪上了第一辆车,对谢芳华指指第二辆车。

    谢芳华点头,有些明了他的用意,上了第二辆车。

    谢林溪坐在车内,挥手招来一人,低声吩咐了一句,那人点点头,谢林溪放下了帘幕,两辆马车同时走了起来。

    方向是英亲王府。

    任人见了,就是谢林溪送听音姑娘回英亲王府。

    谢氏长房所住的院落位置自然不是在特别繁华的主街望族之地,只不过是望族的边缘。所以,距离英亲王府的路程还是有些远的,而且岔路口也多。

    不多时,两辆车走着走着便拉开了距离。

    谢芳华透过帘幕缝隙发现大街上忽然出现了好几辆与她和谢林溪乘坐的一模一样的马车。她笑了笑,谢林溪果然有办法。

    走了一会儿,一辆马车与谢芳华的马车错身而过,谢芳华瞬间从车厢内窜出,眨眼便上了另外一辆车。

    时间不过是眨眼之间,尤其是她的身手极好,她离开或者进入一辆车并没有使得帘幕晃动发出动静。

    两辆车继续向前走,车夫挥着鞭子,没有丝毫察觉。只不过两辆车走的方向正好相反,

    谢芳华进了这辆马车后,才发现这辆马车不是空车,而是里面坐了一个她想也没想到的人。她看着那个人,有些愕然。

    谢云继双腿担在车沿,身子倚着车框,手里拿了一本书,一副闲适恬淡的模样。谢芳华上了车,他头也没抬,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愕然,笑着道,“芳华妹妹,见到我很意外?”

    谢芳华的确是有些意外,她出府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找他,不想被皇室隐卫盯上,如今依靠谢林溪脱身,不想却上了他的马车,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是谢林溪找你帮忙的?”

    谢云继摇摇头,“这件事儿对他来说是小事儿,用不到寻求我帮忙,他自己就能帮了你。只不过是我听人禀报你出府的消息,且遇到皇上的人跟踪了,本来也在家闲得慌,索性就来接应你了。”顿了顿,他道,“不过是顺水行舟,他这个办法不错,混淆了皇室隐卫的视线。”

    谢芳华了然地点点头,“我正想找你,如今你来接应我,最好不过。”

    谢云继忽然放下书本,看着她道,“你的武功怎么忽然退步这么多?连几个皇室隐卫都摆脱不了了,受了内伤?”

    谢芳华点点头,她若是不受内伤,几个皇室隐卫还不看在眼里。

    “怎么回事儿?”谢云继打量谢芳华,她眉目虽然一如往昔沉静,但眉宇间的气色虚浮惨淡,显然这种是因受了内伤且又失血过多才导致的。

    谢芳华看了谢云继一眼,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壁上,对他道,“清河崔氏三公子崔意端的血毒是我解的。”

    谢云继忽然眯起眼睛,“我听说清河崔氏三公子崔意端的血毒被两个隐世的神医给解了,原来是你暗中做的。昨日在玉女河见你,我就看出你疲态虚弱,恐怕这次血毒让你付出了很重的代价,我知道清河崔氏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吕氏的人,为了得到崔氏嫡系产业,她不惜以一个小儿子做代价来除去听言成就另一个儿子,本来这等事情应该是秦铮处理才是,可是他却将包袱作为聘礼扔给了你。”话落,他语气忽然加重,有些凌厉地质问,“他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不惜自伤为代价也要接下这个包袱救听言?”

    谢芳华看着谢云继,自认识以来,他身上虽然没有秦铮那种张扬轻狂,不羁隽傲,但也有一种洒意轻慢的姿态,按理说,该不是爱疾言厉色的人。今日能对她说出这番话,还如此凌厉,确实也是一番心意难得了。她看着他,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谢云继不满地皱眉,“回答我的话。”

    谢芳华笑意多了几分暖意,摇摇头,“第一,他送的是聘礼,我无法拒绝。”

    “少拿这个说事儿!你若是真想拒绝,别说他送的是聘礼是个麻烦,就是送你一座英亲王府,你也未必会看得上收下。”谢云继沉下脸。

    “你等我说完啊!”谢芳华无奈地看着他。

    “你最好给我实话实说,少拿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糊弄我。”谢云继哼了一声。

    谢芳华看着他好笑,轻声道,“第二,我要做的事情,我发现,只一个谢氏还不够。”

    “什么意思?”谢云继挑眉。

    “这个世上,没有谁能一直独大,谢氏这棵常青树,有多少人早就想将它砍倒了。不仅仅是皇室。”谢芳华收起笑意,“世家大族,名门望姓,还有很多都想要谢氏倒台,谢氏不倒,别人怎么爬上来?皇上要想搬倒我们谢氏,只靠一个皇室不够,势必要拉上其他世家大族。比如说,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还有其他列如吕氏、王氏。”

    谢云继面色染上端凝,“你说得对!从你给了我谢氏所有经济脉线,我仔细研究一番,之后发现确实背后在有很多只手推动阻挠谢氏,不止皇室一家。”

    “所以,我要做的是不止整顿谢氏,也要联合其余世家。成择合,不成则毁!”谢芳华抿起嘴角,“清河崔氏既然有机会送到我面前,我又如何能不抓住?”

    “但是这等事情不急于一时?也犯不着你自己糟蹋身子去救一个被他娘当成棋子的娃子。你若是身子骨毁了,还妄想什么与皇室抗衡?”谢云继又涌起恼怒。

    “除了这两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爹娘死于血毒。”谢芳华低声道。

    谢云继一怔,看着她,顿时沉默下来。

    诸多理由,也不及这一个理由吧!曾经正值年华的忠勇侯府世子谢英和夫人崔玉婉双双遇难,曾经京城双绝少其一,天下二美也有一人陨落黄泉。

    当年,据说天下为之叹惋!可是真正伤心的人,只有忠勇侯府的至亲之人。

    谢氏的旁支也不过是大多暗中或叹息或感慨或偷笑。

    谢云继沉默片刻,对谢芳华点点头,“若是这样,也就怪不得你了。”

    谢芳华抬起头,对谢云继露出笑意。

    谢云继板起脸,“可是你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得到回报了吗?别告诉我你这一行只付出,没做成什么?”

    “怎么会?”谢芳华摇摇头,笑着道,“崔意芝不是被引进京了吗?你不是也见过他了?”

    谢云继顿时笑了,“我和崔意芝相熟几年,但也不过是相熟而已,他是清河崔氏的一枝独秀。心思也是极深,更是极其狡猾,再加之他的母族是吕氏,是皇上母族亲族,若是拉过来,不容易。”

    谢芳华勾了勾嘴角,“正因为他的母族也是皇上的母族吕氏,所以,才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才能起到想象不到的作用。”

    “用好难!就英亲王和清河崔氏二房的牵连来说,英亲王府更向着听言,他毕竟是在英亲王府长大,这么多年,崔意芝对英亲王府未踏过门,虽然也是姑侄,但有多少感情自不必说。另外,和忠勇侯府来说,如今满朝文武,名门世家,都知道皇上之心,而皇上这些年来又一直暗中筹谋宠络各大世家,可是咱们老侯爷秉持着忠君为国,却避其锋芒,这些年一直避世隐退,曾经有些想要争的人,没有老侯爷扶持,都被皇上打压下去了,如今你要重拾起来,谈何容易?崔意芝若是选择皇上,也不意外。”

    谢芳华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边绽出一抹笑意,“若他向着皇上,那么清河崔氏我就要除去!他没得选择。”

    “除去吗?皇上如今也盯上崔氏了,尤其是崔氏还有个姓吕的主母,除去不易。”谢云继道。

    “若是不能用,不易也要除去!”谢芳华坚定地道,“我最不怕的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毛,无名山我都给毁了,何惧一个区区清河崔氏?崔意芝最好是个真正聪明的人。否则,只能作为垫脚石。”

    “无名山是你毁的?”谢云继睁大眼睛。

    谢芳华挑眉,“云继哥哥不信?”

    谢云继偏过头,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又转回头来看着谢芳华,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我一直奇怪无名山怎么会被区区天雷就给毁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尤其无名山毁了你却还完好地活着回来了。原来竟然是你给毁的。”

    谢芳华笑了笑,怅然地道,“从踏入无名山的那一刻,我就想着如何能毁了这把皇室的利剑,用了八年的时间,终是给毁了。踏出满目残骸,黑灰一片的无名山之后,我即便想流泪,也必须笑着。天下就没有有志者做不成的事儿!”

    谢云继将手放在谢芳华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说道,“毁得好!”

    谢芳华偏头瞅了谢云继一眼,见他的手没立即拿开,她也没躲开,少年俊秀,眉目清华。谢氏盐仓最出色的继承人,有着一双和哥哥一样的眼睛。

    车内静了片刻。

    谢云继撤回手,从怀里拿出两页纸递给谢芳华,低声道,“这是我七日来查询出来的谢氏可用名单和必须除去的名单,你过目一下,看看如何处理。”

    谢芳华接过两份名单,先入目在眼前的是一份必须除去的名单,赫然写着谢氏长房,之后便是谢氏米粮,然后是谢氏三房和谢氏旁支大约四五十家。她眯了眯眼睛,盯着这份名单许久没移开眼睛。

    谢云继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眉目黑不见底。

    马车慢慢地走着,车轱辘压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许久,谢芳华放下这份名单看另一份名单,谢氏族长一脉、谢氏盐仓一脉、谢氏四房、五房、六房以及谢氏旁支大约百多家。

    她看了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一份名单还稍许有些安慰,到底是维护谢氏一脉的人还是多一些。”

    谢云继看着她,“能在这两份名单刻印上名字的,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其余没刻上名字的,便是细枝末节,依附于这些支系生存,做不出什么,不必理会。”

    谢芳华点点头。

    “你有什么想法?”谢云继问。

    谢芳华抿唇,“谢氏长房一脉的谢林溪,除去可惜了。”

    谢云继眸光缩了缩,“的确是可惜!他是谢氏长房的俊才,文武双全,又有君子仁风,行事也光明磊落,与谢氏长房其他人对比来说,他就是谢氏长房的异数。”

    “能不能有办法留下他?”谢芳华问。

    谢云继看着她,“谢氏长房一脉这些年与永康侯府走得极近,永康侯府拥护皇室,再加上皇上这些年有意地筹谋,击垮谢氏,分流击破,使得谢氏长房背地里参与了许多皇室的密事,要脱离出来不易。”

    谢芳华沉默下来。

    “更何况谢林溪总归是出身谢氏长房,谢氏长房所有人都是他的血脉至亲,你若是除去谢氏长房,势必对谢氏长房要抽筋扒皮。谢氏长房的大老爷和敏夫人早就有夺忠勇侯府而代之的心,若是将他们伤筋动骨,那么誓必鬼哭狼嚎地抗衡,那么谢林溪看至亲受难,就算不想出手,也只能被迫出手了。”谢云继道。

    谢芳华手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捻着,锦绣华贵的衣料被她不多时便捻出了褶痕。

    谢云继对她笑笑,“你若是舍不得谢林溪,那么可以试试拉拢他,看看他能不能自己选择拔除谢氏长房这棵往别人家墙里钻的红杏。”

    谢芳华偏头看他。

    谢云继撇撇嘴,嘀咕道,“你若是真舍不得,倒也不是不可行!谢林溪是个聪明的。”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伸手捶了谢云继一拳,又气又笑地道,“云继哥哥,我就是舍不得,同样是姓谢,草木同根,虽然是嫡支和旁支,但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

    谢云继挨了一拳。这一拳虽然不重,但也不轻,他“咝”了一声,瞪了谢芳华一眼,“你武功不是折损了一半吗?怎么拳头还这么有劲?”

    “我是失血过多,提不起力,受了些内伤,折损了气血。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谢芳华瞟了她一眼,手里拿着两张纸抖了抖,对他道,“别的府邸我没有意见,这谢氏长房要好好计量。为着个谢林溪,若是真能挽回谢氏长房,也是值得,毕竟谢氏长房也是一大支。”

    谢云继点点头。

    “如今你能不能带着我找一处隐秘的地方,然后再将谢林溪约到那里,我当面与他谈。”谢芳华道。

    “隐秘的地方不缺,将谢林溪约到那里也是容易,但是你确定真为了他对谢氏长房颇费周折?”谢云继挑眉,“你要知道,敏夫人,谢茵,谢氏长房除了谢林溪的所有人,都对忠勇侯府有取而代之之心,尤其是谢茵想取而代之你。”

    “那又怎样?”谢芳华笑笑,“她只不过被敏夫人给宠坏了而已,本性倒不坏。”

    “除去谢氏长房,若是连根拔起,快、狠、准,那么省去很多麻烦,也会打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若是你想因为一个谢林溪挽回谢氏长房的话,波折可就多了。”谢云继道。

    “云继哥哥,谢氏的老祖宗从来就没想过要这江山,流传数百上千年来,我们谢氏一直秉承着忠君为国之心,哪怕皇室不仁,谢氏也不想不义,若是想取而代之,曾几何时,太容易了。明明有容易的路,先辈们都不曾走,那么我一个女人,只想保住谢氏,又为何去折损祖宗遗风亮节?谢林溪是谢氏子嗣,若有可能挽回而不去做,心狠手辣除去,那么,和刽子手有何区别?我是想保住谢氏和忠勇侯府没错,但没想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谢芳华想起前世,谢氏倾覆,血迹三日不干枯,她眉目涌上黑色。

    谢云继揉揉额头,叹了口气,“你说得对!难得你从无名山那个地狱般的鬼地方回来,还能存有仁心。”

    谢芳华见他认可,笑着道,“那就走吧!找一处你的隐秘之处,我与谢林溪好好谈谈。”

    谢云继点点头,对车外吩咐了一句。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顿时转了弯,进入了一个胡同。

    谢芳华伸手拽过一旁的靠枕,懒洋洋地倚在背后。

    谢云继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一大块地方给她,对她道,“看你气色又差了些,睡一会儿吧!我们去郊外,需要些时辰。”

    “郊外啊!”谢芳华蹙眉。

    “城里是皇上的地盘,哪能隐秘得天衣无缝?你如今身份重要,今日又被跟踪,万一暴露了怎么办?自然要更为安全一些。”谢云继道。

    谢芳华点点头,就着他让出来的大块地方不客气地躺下,她这副身子,大约是这些年不曾好好调理,这次为了争取清河崔氏,救崔意芝,拿崔二老爷的隐秘条件,可谓是付出了大的代价。刚未曾休息两日,皇上偏偏又去了英亲王府,她被迫出来,一番折腾下,真是觉得有些累,闭上眼睛,方才觉得解乏些。

    谢云继看着她,见她躺下之后不多时就睡着了,在他的马车上,如此快的进入沉睡,除了信任之外,还有安心吧!他无声地笑了笑,扯过一旁的锦被给她盖在了身上。

    马车转过了好几道胡同暗街,驶入一家门庭看起来极小的院落,进入之后,直接赶进了门内,然后,车夫停下马车,对车里说了一句什么,谢云继“嗯”了一声,车夫应诺,将马车赶入一道暗门内。

    谢芳华虽然睡着,但这些年练就的某些意识却是醒着的,她直觉这里有出城的暗道,而且能容得下整个马车通过。

    不由心下感叹,到底是谢氏盐仓的继承人,这么些年自然也不是白担了这个位置和名声。

    暗道内分外昏暗,并没有掌灯,但车夫却是熟门熟路地走着,显然是走惯了。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帘幕透进来亮光,显然是出了密道。

    谢芳华好奇从那座别苑来到了郊外那里,于是她睁开眼睛,伸手挑开了车帘。

    谢云继忽然轻笑一声,“无名山的皇室隐卫巢穴确实厉害,能将人培养得睡着如同醒着。”

    谢芳华见外面是荒郊野外,四处荒岭,荒无人迹,她辨别了半响,也没看出是哪里,不由回头问谢云继,“这是哪里?”

    谢云继看着她懵懂的模样,想着她也许对无名山的每一块石头都熟悉,但是对京城除了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恐怕就不熟悉了。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千金小姐。他笑道,“这是法佛寺后山。”

    谢芳华一怔。

    “再走一会儿,等我们绕过后山,你就看到法佛寺了,也就信了。”谢云继道。

    “我没有不信!只是有些意外,这密道可真是好,你什么时候挖的?”谢芳华放下帘幕,对谢云继问。

    “从选拔皇室隐卫的队伍跑回来之后吧!总要安身立命。”谢云继漫不经心地道。

    谢芳华点点头,不再说话。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给谢林溪的信儿我让人传出去了,他摆脱了皇室的隐卫应该就会按照我给的线路找来。”谢云继道,“你可见他给镇住了啊,否则我这条密道,以着他的聪明,若是不能收复,那么可就废了,我目前还不想废呢!”

    “知道!”谢芳华笑了一下,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谢云继拿起手中的书本,重新翻看起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一处山林,驶进山林,走出不远,山林后便是一处别苑。

    木屋茅舍,虽然不华丽,但分外地朴实精致。

    马车停下,谢云继放下书本,对谢芳华道,“醒来吧!到了!”

    谢芳华睁开眼睛,坐起身,挑开帘幕,向外看去。真正的山野人家,任南秦京城内那些达官显贵们,甚至皇子王孙们,也想不到这样的地方是暗桩,就算路过见了,也不过觉得是经营田产山林的普通百姓而已。

    “下车吧!”谢云继先跳下了车。

    谢芳华点点头,扶着车框,轻轻一纵,便也跳下了车。

    谢云继瞅着她长长的裙摆,却动作利落,谁能想到这是忠勇侯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又谁能想到她在皇室隐卫的巢穴地狱里待了八年?他笑了笑,带着她往里走。

    ------题外话------

    大约是过年的时候年前年后忙得太狠了,如今感觉身体每天都特别的累,以前坐在电脑桌前运笔如飞,如今是写写停停,脑子里明明情节很顺畅,可是偏偏整个身子僵硬,手指酸软乏力,写一会儿就累的不行。老妈说我就是蜗居的太久了欠锻炼,要求我以后每天早上跟她一个时间起床锻炼。必须执行军令。mgd!她每天六点就起床啊。我这个一般八点多才起床的人怎么破……忧伤!

    今日上墙:小禾灯,lv2,举人[2015—03—09]“每天看文前总习惯先看评论,看到大家欢乐的交流心情美美哒……(=^。^=)”

    作者有话:每天看着亲爱的们各种各样的评论,我的心情也是美美哒。感谢大家共同维护我们的评论区。么么哒!

第一百零一章 追来

    谢芳华跟在谢云继身后,打量四下环境,发现这一处山林看似寻常,其实内含了奇门遁甲行军布阵之术。一草一木,都是陷阱,当然,未曾精心学过这等布阵之术的人看不出来。

    “云继哥哥似乎会的东西很多?”谢芳华看了一圈,回头问。

    “你指得是这布阵之术?”谢云继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止这布阵之术。”谢芳华摇摇头。

    谢云继莞尔一笑,“作为谢氏盐仓的继承人,怎么能不多学一些?无数明刀暗箭,今天不知明天有什么算计等着你,总要活着!不过待都学会了,也就无趣得很。”

    谢芳华失笑,忽然低头捡起一块石子,向不远处一块看似平常的石头上扔去。

    只听“啪”地一声,巨石忽然转了一个圈,二人所站的脚下发出一阵颤动。

    谢云继一怔,猛地停住脚步。

    谢芳华伸手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一仗远,自然也同时跳出了一丈外。

    轰隆一声,二人刚才所踏的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再看的时候,深深地塌陷了下去。

    地面上一片尘土飞扬!

    谢芳华又退了几步,避开了土气。

    谢云继看着她无奈地摇头,“这么多年,没人破坏我这个布阵,你刚进来就找到阵眼了。无名山果然是一处好地方。”

    “再好的地方可惜也被我毁了!”谢芳华道。

    “的确是可惜!”谢云继抬脚踩了地上一根枯枝一下,地面一阵响动,从那个土坑下出来一块铁板,又是一阵尘土飞扬,不多时,那个大坑被填得平整,除了漫天飞扬的土气,再看不出多少曾经开启和关合的痕迹。

    谢芳华轻笑,“真是巧妙!”

    “不准再淘气了!”谢云继宠溺地对她笑笑,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向前走去。

    谢芳华因他的话语,想起了谢墨含,以前她小的时候,哥哥也总是这般对她说话。她点点头,不再乱动,跟着他脚步走在后面。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排房舍。

    一个中年妇人从里面走出来,乡村打扮,对谢云继笑着见礼,“公子今日怎么过来了?”

    谢云继对她摆摆手,声音平和,“今日有些事情需要在这里相商。”话落,他对身后一指,“这是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

    那妇人一怔,须臾,露出惊喜之色,然后身子轻轻颤起来,神情有着明显的激动,片刻后,“噗通”跪在了地上,哽咽地道,“原来是芳华小姐,奴婢给您请安了!”

    谢芳华疑惑地看着这妇人,她确定没有见过,便看向谢云继。

    谢云继对她笑道,“她叫玲儿,你叫她玲姨就好,她是博陵崔氏的人,曾经是跟随你娘亲的婢女,后来你娘亲嫁入忠勇侯府,她没入府,在外打理你娘陪嫁的产业,但是你娘离开后,你舅舅要去了漠北,博陵崔氏退出了京城的贵裔圈,那时候世子年岁小,你更小,老侯爷要应付朝中之事,她一个人在外无人相助,受谢氏其它各房的排挤,老侯爷权衡之下,便让她将产业变卖,她死活不同意,说是小姐的产业,将来要留给世子和小小姐的。老侯爷也是不忍心,仔细琢磨之下,找来了谢氏盐仓,当时拿了个诱惑的条件交换,让谢氏盐仓帮着保住这些产业,是以,谢氏盐仓就接收过来了。几年前,玲姨培养出了接管的人手,退了下来,我就将她请来了这里帮我看林。”

    谢芳华点点头,脑中似乎对这些事情有些印象,不过不太深罢了。

    “芳华小姐,奴婢当初在听说您病了时,去了忠勇侯府几次要见您,都被老侯爷给挡下了。后来小世子派人递来了话,让我安心,说您没事儿,我就知道您无恙,也就踏实下了心,一晃这么多年,如今总算见到您了。”玲儿泪眼婆娑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弯下身,伸手扶起她,提起她娘,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软声道,“玲姨起吧!多谢你这些年为我娘做的,芳华感激不尽。”

    “芳华小姐别说这样的话,当初小姐将产业交给我打理,是信任看重我。”玲儿摇头。

    谢芳华点点头,当初她爹娘正值年华逝去之后,忠勇侯府剩下一老两小,等于是塌了半边天。谢氏其他各房为了趁机争夺产业,暗中做了很多,形势猛如虎,爷爷一边应付皇上,一边应付谢氏,心力交瘁,自然没空打理她娘的嫁妆产业,博陵崔氏看透皇上除去谢氏的决心,而爷爷又避其锋芒,黯然退出京城贵裔圈,舅舅自请远调去了漠北戍边。当初唯一能保住那些产业的,也就是谢氏盐仓和谢氏米粮了。但爷爷大约也是看出了谢氏米粮不可用,于是选了谢氏盐仓。谢氏盐仓出手接收,那么其他谢氏旁支自然也就消停下来不再肖想了。

    “玲姨,天色不早了,你去准备些饭菜,稍后还有一个人要来,你准备三人份吧!”谢云继见因为玲儿勾起了谢芳华面色有些伤色,岔开了话,轻声吩咐。

    玲儿连连点头,看了谢芳华一眼,笑着抹着泪去了厨房。

    谢云继当先走进了中屋,示意谢芳华跟进来。

    谢芳华收起情绪,进了房间。

    房间一如这院中的山野景色,都是寻常百姓的家居摆设,只不过分外干净,不染尘土。尤其是一大面土炕,铺了毡子,看着分外暖和。

    “我看你像是没睡够,可以去上面躺着!”谢云继对谢芳华指了指土炕。

    谢芳华落下帘幕,走到土炕边,伸手摸了摸,果然土炕极为热乎,她点点头,不客气地踢了鞋子,躺了上去。

    “你可真是不客气!”谢云继看着她的模样,恐怕他不说,她也会躺上去,不由失笑。

    “跟你客气做什么?谢林溪来了喊我。”谢芳华身子沾到暖融融的炕,便不想动了,又闭上了眼睛。

    谢云继“嗯”了一声,对她道,“他若是来恐怕还需要些时候,你想吃野味吗?我可以去打来,让玲姨给你做。”

    “飞禽还是走兽?”谢芳华问。

    “你想吃什么就打什么!”谢云继道。

    “那就打几只山鸡吧!”谢芳华想了一下,她从漠北回来那一路总是打了野味吃,回京之后虽然也打了一次猎,但那次因为秦铮不屑要别的小动物,只活捉了白狐和紫貂,是以也就没有得吃。

    “那好,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后山林别的不多,就那东西多!”谢云继笑笑,转身出了房门。

    谢芳华躺在炕上,想着也许是这些年一直提着心过来,如今回到京城,哪怕是皇权压顶,皇上在暗中步步筹谋紧逼,想尽办法除掉忠勇侯府,可是她却从心里上也没觉得太紧迫,到底是比起来无名山的地狱血腥,见惯生死白骨,拿到京城来,对比之下,反而觉得安然了。

    不知不觉,真的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山林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紧接着,“砰砰”数声轰响。

    谢芳华被惊醒,顿时睁开眼睛,屋中没人,她起身,跳下了火炕,走到窗前,透过门窗向外看,清楚地看到了她和谢云继进来时走过的那处地方站着一个人,奇门遁甲的阵法被破坏殆尽。

    这个人自然是熟悉的人,但不是谢云继,也不是谢林溪。

    竟然是秦铮!

    他怎么来了这里?谢芳华眉头蹙起。

    这样隐秘的地方,尤其是谢云继颇费周折带着她来,但是偏偏秦铮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他是一早就知道这个地方?还是谢云继今日根本就没摆脱跟踪的人?被他找来了?

    谢芳华揣测的空档,房内的墙壁忽然发出细微的声响,从里侧滑出一扇门来,她转回头,只见谢云继拎着两只肥硕的山鸡走了出来,对她道,“这是一道暗门,里面还有机关暗室,你应是会操作,躲进来。”

    谢芳华看着谢云继问,“秦铮怎么来了这里?你可知道?”

    “林溪如今还没来,他向来谨慎,恐怕是摆脱了皇室隐卫之后先回府了,等皇室隐卫没动静了再出来,他应该不是跟随林溪而来。恐怕是我们虽然摆脱了皇上的人,但是没摆脱他的人,被他得到消息找来了。再或者就是他根本早就知道我的这处地方追来了。”谢云继道。

    谢芳华想起秦铮手下似乎养着一批极其高强的隐卫,当初她从无名山回京,以王银的身份摆脱他何等不易?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拦截困在了英亲王府。他到底不是个真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敢和皇上对着干,这个京城内外风吹草动被他知道丝毫也不稀奇。

    “进去吧!我去会会他!”谢云继见谢芳华不动,催促她。

    谢芳华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走进了暗室。

    随着她进入,暗室的门无声地关上,墙壁因为流动的山水壁画阻隔,丝毫看不出痕迹。

    谢芳华进入密室后,四下看了一眼,发现了几处机关,不多时,她便弄清了各个机关的用处,她轻轻转动了一个按钮,走进了另外一间暗室,这个暗室是个茶室,显然是寻常时候用来谈隐秘之事的所在。

    里面有一方桌椅,一个软榻。软榻旁有个手指般大小的琉璃孔。

    谢芳华走到软榻上坐下,正巧能从琉璃孔看到外面的房间,她扭动琉璃孔,屋中的景象霎时改变,变成了外面的景色。

    秦铮入目在眼中!

    透过琉璃孔看去,景色虽小,但秦铮依然醒目至极,尤其是他踢了踢地上那根枯木的动作,狂傲嚣张,似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谢芳华忍不住撇嘴,真不明白他这副死德性是英亲王妃那么温婉的女人怎么教育出来的。

    不多时,谢云继拎着两只肥硕的山鸡走出房门,站在门口,看向秦铮踢枯木的动作眯了眯眼睛,“秦铮兄,你这是作何?”

    秦铮见谢云继出来,扫了一眼他手中拎着的山鸡,轻笑道,“好肥硕的山鸡!看来是新狩猎的!”

    “是啊!”谢云继看着秦铮,“不知秦铮兄来此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就出城遛遛弯,转到了这里,以为是哪位高人在此隐世,没想到进来之后就见到了你。”秦铮轻慢地向门口走来,谢云继布置的阵法在他的脚下如踏入寻常之地。

    谢云继盯着秦铮的眉目看了片刻,攸地笑了,“安身立命,总要有一处居所,今日不想被秦铮兄给撞见了。如今你就这么给我毁了,可真是毫不客气。”

    秦铮摊摊手,“若是早知道是你的,爷也就不毁了,可惜晚了。”话落,他又不屑地补充道,“不过这阵法也太小儿科了吧?爷在几年前若是碰到,应该就能解了它闯进来。”

    谢云继眸光缩了缩,也笑道,“这是我几年前自己设的机关阵法,一直没人进来过,也就将就着用了,不想今日它遇到秦铮兄了,毁了也好,可以换新的了。”

    秦铮挑眉,“等你换了新的知会我一声,看看爷还能不能进来。”

    “小事儿一桩!”谢云继应诺。

    秦铮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屋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没发现半个人影,他眸光变幻了一下,随意地问,“云继兄来这里独自一人?无美陪伴?”

    谢云继失笑,“我向来洁身自好,秦铮兄也不是不知。我们谢氏盐仓虽然是铜臭商贾,但也是官商,到底是出自谢氏,有祖传的贵门遗风,独自一人就好,何需美人陪着?”

    秦铮眸光轻飘地瞟着他,“一个人来这里,不孤独?”

    “自然不会,美人也是个麻烦!”谢云继笑着摇头。

    秦铮抬起手,食指掩唇,“唔”了一声,低头看向谢云继手中的两只山鸡,对他道,“云继兄还不曾用膳?”

    谢云继点点头,笑道,“想吃野味了,便去打了两只回来。正要做!”

    “我也还没用膳,不知道云继兄介意不介意将你打的野鸡分我一只?”秦铮看着他。

    谢云继默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拎着的两只野鸡,抬起头来是笑容寻常,“秦铮兄肯赏脸,云继的荣幸,自然不介意!”

    “那就多谢了!爷有好长时间没吃野味了。”秦铮话落,放下手,笑容洒意。

    谢云继看向厨房方向,对里面喊,“玲姨!将这两只山鸡炖了吧!”

    玲儿应了一声从小厨房走了出来,显然是知道秦铮来了,她走到面前,福了福身,道了一声,“铮二公子!”

    秦铮轻飘地看了玲儿一眼,说道,“玲掌柜没回博陵崔氏?竟然蜗居在这里。”

    玲儿站起身,笑着摇摇头,不卑不亢地道,“我家小姐早早就去了,我是小姐陪嫁带出来的丫头,小姐走后,我为了护住小姐的产业,进了谢氏盐仓,如今这么多年了,我就算回博陵崔氏也难以有立足之地,京城也待惯了,谢氏盐仓和云继公子一直待我极好,退下后就留在了这里。这里安静。”

    秦铮点点头,不再言语。

    玲儿从谢云继手中接过山鸡,回了厨房。

    谢云继对秦铮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正屋道,“秦铮兄请!”

    “请!”秦铮随意地点点头,进了正屋。

    谢芳华在暗室里看得清楚,直翻眼皮,秦铮他到底脸皮有多厚?闯进来,砸了人家的场子,还要在这里吃山鸡。那她还吃什么?不由心里一阵气闷,动手转动了琉璃孔。

    只见那二人已经进了屋,坐在了桌前,谢云继给秦铮斟了一杯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秦铮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忽然道,“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女人味?”

    谢芳华撇开头,狗鼻子!

    谢云继微愕,看着秦铮,“秦铮兄这是哪里话?”

    “我闻到了只有我家听音身上才有的味道!”秦铮又喝了一口茶,眸光清清淡淡地扫着房中四壁,神色漫不经心。

    谢芳华转过头来,眼睛细细地眯起,秦铮既然能破解了谢云继的布阵,虽然那阵法易破,但也不是谁都能轻易破了的,显然他懂得奇门布阵之术。另外,她怎么忘了他还有一只狗鼻子,能闻出味道了。上次在她的海棠苑,谢云继躺的躺椅上面的东西都被他给扔了。恐怕如今她躲在暗室里,也是不安全的。

    “哦?”谢云继心思一动,看着秦铮,笑道,“秦铮兄的听音姑娘不是在英亲王府吗?”

    秦铮收回视线,看向谢云继,眸光幽暗难辨。

    谢云继多年练就的镇定含笑看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秦铮忽然站起身,来到一处墙壁处,手轻轻放在按钮上,回头轻慢地问谢云继,“这是什么?”

    谢云继眸光一缩,放下茶盏,慢慢地站起身,声音有些冷淡,“秦铮兄是要追查什么?否则为何突然来我这里,毁我阵法,而且进了房间还这般作态?”

    秦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只问你这是什么?云继兄为何如此紧张?”

    谢云继心里暗骂了一句,面色如常地道,“秦铮兄哪里看出我紧张了?我只不过是对秦铮兄的作为有些奇怪而已!”

    秦铮转回头,看着墙壁,喜怒难辨地道,“爷呢,缺点一大堆,优点也不是没有。唯一有一样让我觉得既是优点也是缺点的,那就是有一颗好奇心。既然遇到了,我就忍不住想解开秘密。否则心里总是膈应着。”

    谢云继闻言心里知道这是秦铮想要打开暗室一探究竟了。恐怕他拦阻的话,也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秦铮,若是死拦的话,得罪这尊瘟神,以后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了。他只期盼,里面的人儿能知道外面的情形,想到应付之策。想到此,他笑道,“秦铮兄来到这里就是我的客人。既然你好奇,依着相识的交情,也不能阻拦你一探究竟。”

    秦铮“嗯?”了一声。

    “这是一间暗室,秦铮兄应该知道,我做这谢氏盐仓的继承人十分不易。总要有些背后阴暗的事情,所以,就备了这么个地方。”谢云继实话实说。

    秦铮忽然又偏过头,看着他询问,“这么说,里面有客人了?不知道我识得不识得?”

    “秦铮兄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谢云继不说破。

    秦铮点头,不再多话,手轻轻一按,暗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入目处,一间暗室,空无一人。

    秦铮忽然眯了眯眼睛。

    谢云继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秦铮看着空无一人的暗室片刻,忽然走到一处机关处,轻轻转动了一个按钮,又是另一间暗室打开。暗室内同样空无一人。他看罢,又随手转动另外几个机关,暗门开开合合地打开。每一间暗室内都空无一人。

    谢云继看着空空荡荡的暗室,无声地笑了笑,神情彻底放松下来。

    秦铮脸色有些难看,幽暗难辨,片刻后,忽然轻轻地笑了,回头对谢云继道,“云继兄,这条暗室不止是暗室这么简单吧?依我看,这还有出去的路,通向哪里?”

    谢云继想着果然不愧是秦铮,这么多年,京中多少人都瞎了眼了,秦浩两个合一起也玩不过他一个。怪不得踩着左相的马车过去,左相气得险些吐血也没将他如何。他心念电转,笑着道,“出林子的路而已。有一条是回城的,有一条是上山的,还有一条是死路。”

    秦铮“哦?”了一声,对他道,“反正时辰还早,炖山鸡最少也有多半个时辰才能炖够味,不如就由云继兄带着我出去赏赏风景?”

    “好啊!”谢云继见谢芳华离开了,心情很好地欣然应允。

    秦铮随手按了一个按钮,面前出了一条暗道,他也不等谢云继引路,向那条暗道走去。

    谢云继跟在秦铮身后,想着他嗅觉如此敏感,若是闻香识人的话,那么谢芳华不知道能不能走脱得掉?但是那个人儿也是个聪明的,既然在秦铮身边那么久,总有办法周旋他。

    总之,他的心情再不紧张了,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秦铮。

    一炷香后,秦铮出了暗道,面前是一处背静的山峦,高山耸立,四下荒无人烟,他举目四望片刻,收回视线,对谢云继道,“背靠青山,云继兄这处地方可是一处风水宝地啊。”

    “秦铮兄喜欢的话,送你也行!”谢云继含笑道。

    “送到不必了,以后若是爷有时间,就带我家听音常来散散心,如何?”秦铮问。

    谢云继眸光转动了一下,“好说!秦铮兄以后若是来,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也好备下好酒好菜,招待你和听音姑娘。”

    “算起来,云继兄你长我一岁,而你和忠勇侯府同是谢氏中人,华儿是我的未婚妻,以后我也该称呼你一声大舅兄。”秦铮道。

    谢云继哑然片刻,暗骂秦铮不是人,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估计也就他自己知道了。他笑着摇摇头,“忠勇侯府的世子才当得上秦铮兄的大舅兄,我等谢氏盐仓,已经是旁枝末节了。秦铮兄以后还如以前一般称呼云继就好。可当不起你的大舅兄。”

    “怎么就当不起?都是姓谢而已,我家华儿对你可是一口一个云继哥哥的叫着呢。”秦铮语气意味不明。

    谢云继失笑,“就算芳华妹妹如此叫,也不过是抬举我而已。秦铮兄就算了。云继可不敢当你的大舅兄,怕短了寿成。”

    秦铮嗤笑一声,“拿乔!”话落,转身往回走,“不应就算了!总之你以后要记得,你有一个妹夫,不怎么好惹。”

    谢云继回转身,就见秦铮按着来时的暗道回了别苑,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他与秦铮打交道的时候少,高门贵裔的嫡系公子,尤其是这等真正的膏粱锦绣堆里出来的公子哥,和他这个以商贾为名号的谢氏盐仓的继承人相比,一官一商,身份上,不易亲近。人人都说铮二公子张扬跋扈嚣张狂妄,可是他看到的则是心机深沉手段了得能耐本事一流,尤其如今还是在警告他小心些,别得罪他。

    “走啊!云继兄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想回去了?”秦铮没见谢云继跟上,忽然回头对他挑眉。

    谢云继收起神色,笑着问他,“秦铮兄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在这里多赏一会儿风景了?”

    “春天虽然来了,但桃杏花现在还没开,等开了带我家听音来。”秦铮回转头,散漫地道,“我看这山坡上种的都是桃树和杏树,云继兄爱吃桃子和杏子?”

    “是我娘爱吃!”谢云继见他不再继续搜找逗留,抬步跟在他身后,笑着闲话家常地道,“于是,索性就在这里种了。”

    秦铮点点头,“我娘也爱吃!”

    “等桃子和杏子熟了的时候,我命人摘了送去英亲王府给王妃!”谢云继道。

    “不用,我自己来摘!”秦铮摆摆手。

    谢云继噎了噎,他算是领教了,秦铮不止是有优点和缺点,还有脸皮厚。点点头,“随时恭候,桃子杏子熟了的时候多的是!”

    “那就先多谢了!”秦铮笑了笑。

    谢云继又说了一句“客气”,二人边聊着便进了暗道走远。

    谢芳华坐在山峦耸立的顶峰处的一株杏树上,透过杏树看着二人来了又走,她心里将秦铮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恶人,他可真是不嫌作恶多端被天收了他。她觉得他一定会打开暗室揪她出来,幸好提前先一步出来了。三个暗道,他竟然真找到了她出来的这条路,狗鼻子也太灵敏了!

    “听音姑娘!”身后传来谢林溪清淡的声音。

    谢芳华回头,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她身后十丈外站着谢林溪。他一身暗纹轻软锦袍,有世家名门公子的清骨书卷气。目光和他的声音一样清淡,显然还没窥破她的身份,但是他到来这里应该有一会儿了。

    她从内功受伤,灵敏警醒的嗅觉听觉都下降了一半,他站在十丈外远,没被她发觉,若是他武功很好的话,也是正常。

    谢芳华想罢,轻轻一纵,扶着树枝跳下了树。

    枝叶伴随着春的气息嫩嫩葱葱,她的手上沾染了一点儿绿。

    谢林溪看着他,再没说话,也没走过来,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想看她要做什么。

    谢芳华忽然背转过头,用手遮住脸,拿出一颗药丸吞下,轻轻提气,不多时,她转回身,已经换了一张容颜,再度看向谢林溪,笑着道,“林溪哥哥,你认识我吗?”

    谢林溪一惊,看着谢芳华,伸手指着她,愕然惊异地道,“你……你……”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谢芳华浅淡地笑了笑,向他走过去。

    谢林溪忽然有些站不住,身子微微地晃了晃,但他到底也不是不学无术不知无谓的贵裔公子哥,半响后,压下惊异,看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她,“你……芳华妹妹?”

    语气尤不敢置信!

    这样一张容颜,就算春年那日宫宴在宫里露了一两面,也足够见到的人印象深刻。那日之后,她的画像被人悄悄画了一幅,然后又被人临摹了几幅,谢氏长房一直盯着忠勇侯府,自然得了一幅。她娘敏夫人当时拿着那副画像嘲笑着说跟她娘一样长得倾国倾城又管什么?还不是有富贵荣华的身家,没有那个命和福分享受?

    按理说她应该待在忠勇侯府的闺阁里卧床不起。可是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怎么会是英亲王府秦铮身边的听音姑娘?

    可是这样一张容颜,天下难道还能有第二个?易容也不会如此天衣无缝!

    他感觉头有一阵的眩晕,很多事情他不想去猜测,但是向来聪明的大脑由不得他,越想越深,越想越寒,以至于身子轻轻地颤了起来,俊颜也渐渐泛白了。

    ------题外话------

    第一天,我被从暖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当然不是老妈,是某小朋友!我想踹他八脚。

    昨天京门一百章,伟大的日子,被我匆匆间给忘了,第一卷还有一章就结束了。感谢一直陪伴我的美人们,因为有你们,我码字桌旁窗外的阳光总是明媚的!

    今日上墙:念念lxj,lv2,解元[2015—03—10]“今天是京门的100天,原来我陪阿情,陪西家美人们,陪京门度过了100天。我想我是感恩的吧,因为有你们。为了阿情注册了会员,20141210进入书群,在书群蹦达了差不多两个月。2015127进入v群,从此在打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亲爱的,你的最后一句话简直是点亮了咱们的v群。喂,v群的美人们,你们作何感想?

第一百零二章 收服

    谢芳华一直看着谢林溪,走到他面前一步的距离站定,看着他轻颤的身子和发白的脸,笑道,“林溪哥哥怕我?”

    “你……你真是……”谢林溪不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震骇。

    “我是!”谢芳华看着他,点头承认,“忠勇侯府的谢芳华!”

    谢林溪即便已经猜测出来,但经过她亲口证实,还是忍不住心里巨震。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是听音,也是谢芳华。

    谢芳华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平静下来。

    风吹过,树梢枝叶轻轻晃动,山林里有鸟叫声,或婉转,或清脆。

    过了许久,谢林溪终于平静下来,恢复神色,看着谢芳华,语气也温和下来,“既然你真的是芳华妹妹,可有证据证明给我看?”

    谢芳华想着不愧是谢林溪,若是她就凭借这一张脸相信她了,那么她的确要重新考虑保不保他了。她伸手入怀,拿出一块玉,递给谢林溪看。

    这是一块罕见的紫暖玉,触手温滑如凝脂,玉面暖融融的,雕刻着彩凤,栩栩如生。

    天下间,除了谢氏忠勇侯府的嫡系女儿的身份准佩戴九尾彩凤外,无人用九尾彩凤。

    皇室的女人,也无非用的是金凤而已。

    这是身份的代表,如今忠勇侯府嫡系一脉只一个嫡女谢芳华,举天下,这样的玉再无第二块。

    谢林溪的手轻轻地颤了颤,感觉这一块轻薄的玉因为它身份的象征和面前站着的窈窕纤细的女子加重了千钧力量。

    再也由不得他质疑和不相信。

    谢林溪拿着彩凤紫暖玉沉默片刻,将紫暖玉递还给谢芳华。

    谢芳华接回玉,放入怀里,对谢林溪道,“林溪哥哥,今日不是云继哥哥要找你,而是我要找你。我们找一处地方,仔细谈谈如何?”

    谢林溪沉默地点点头。

    谢芳华向山顶那两处高耸的大石头上走去。

    谢林溪跟在谢芳华身后,看着她后背,女子纤细柔软,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她是春年那日在忠勇侯府门口,然后便是除夕当晚在忠勇侯府的家宴。她当时弱不禁风,病病殃殃,任谁见了,都心生怜意,并且感叹可惜了她钟鸣鼎食之家千金小姐的身份,有荣华而没有个好身子,无福享受。如今再见她,虽然有些隐隐的病态,但偏偏背影有一种坚毅,这是寻常女人没有的,且还一定有武功。

    来到大石上,谢芳华自己先坐下,然后,指着旁边的地方,“林溪哥哥坐!”

    谢林溪看了她一眼,缓缓坐在了她旁边。

    “林溪哥哥是否奇怪我的双重身份?”谢芳华偏头看着他问。

    谢林溪点点头。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谢芳华怅然一笑,“既然我要找林溪哥哥,自然要先拿出诚意,开诚布公。我就简略地给你说说我的事儿吧!”

    谢林溪抿了抿唇,点点头。

    谢芳华将从八年前开始前往无名山,到毁了无名山回来,如何被秦铮劫去了英亲王府,又到如何被赐婚,再到今日,简单地说了一遍。

    她虽然说得简单,但是听得人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谢林溪是从来就没想过忠勇侯府的小姐不在忠勇侯府,这八年来,竟然在无名山。尤其是还大逆不道地毁了无名山,这若是被传扬出去,可是泼天的大罪。无名山谁都知道,是皇室隐卫的巢穴源地。竟然是被她用天雷给毁了。

    这么多年,他爹娘一直怀疑谢芳华得了了不得的大病,诸如外面流传的麻风之类的言论。尤其是常年忠勇侯的海棠苑都紧闭着,往外飘散着药香,她足不出户。

    他娘还暗中高兴,觉得忠勇侯府的气数要尽了,忠勇侯老了,世子有病,小姐也有病。忠勇侯府嫡系这一脉是要完了。

    只要嫡系完,那么最顺理成章地接收忠勇侯府爵位的也就是谢氏长房了。

    他爹娘兄弟姐妹们,都想夺忠勇侯府的荣华身份而代之,汲汲营营。

    这么多年,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忠勇侯府的小姐根本就不在忠勇侯府,她去了一个地方,那是人间地狱的无名山,皇室的巢穴。

    连皇上都不知晓,若是知晓的话,那么又该是怎样的雷霆震怒甚至惊骇胆寒?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什么都轻了!

    因为一个小女孩的执着,无名山是人间地狱,她是怎么从那地狱里活回来的?他极其想知道,可是却被她清清淡淡地一笔带过。

    字里行间,都是力保忠勇侯府。

    若是不知道这些之前,可能他还会因为谢氏其他各房的暗中谋划以及皇上联合几大世家打压踩踏忠勇侯府的背后心机手段而觉得忠勇侯府终有一日会气数尽绝,但是如今,他却是不这样想了。

    她连无名山都能进了,都能毁了,都能活着回来,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比起她所做的这些,谢氏长房他的爹娘兄弟姐妹们一叶障目实在是可笑至极。

    “云继哥哥,多年来,我要做的,就是保忠勇侯府,也保谢氏。”谢芳华说罢,见谢林溪脸上神情变幻,她看着他,清淡却坚韧地道,“你可以想想,就算皇上除了忠勇侯府,还可能容得下谢氏其他各房吗?株连九族,一脉相连,血脉至亲,无论多少代,也消灭不了根系。皇上除了忠勇侯府后,是不准许谢氏还有存根的,至少,牵连嫡系一脉太近的旁系,都会拔草除根!若忠勇侯府倒塌,谢氏长房也不能善终!”

    谢林溪忽然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谢林溪是聪明的,在她说了这样一番经过之后,他若是再猜测不出她找他的目的,那么就白担了谢氏长房最出色的子孙了。

    他需要一个抉择!

    无论是被迫无奈,还是心存善意,还是因为姓谢所以躲不过宿命。这些都无所谓,他只需要拿出一个选择一条路来。这也关系到谢氏长房的生死存亡。

    她相信他自己已经明白,若是他不做出什么,那么她定然对谢氏长房动手!

    谢林溪闭着眼睛片刻,缓缓地睁开眼睛,眸光有些明灭地看着谢芳华,声音极其暗哑,“芳华妹妹,你需要我做什么?”

    谢芳华看着谢林溪,缓缓地笑了,“林溪哥哥聪明,难道猜不出我找你要你做什么吗?”

    “总要说得明白些!”谢林溪哑声道。

    谢芳华点点头,沉静地道,“谢氏繁荣了几百上千年,忠勇侯府嫡系一脉一直居于谢氏的顶端,谢氏旁支多少人早就想拉下忠勇侯府取而代之。而皇室江山稳固,没有外忧,所以,眼里便看到了谢氏这一只卧榻之侧酣睡的猛虎,即便这只猛虎忠心为国,无心取代皇室夺去江山,但对于子息繁衍渐渐更加庞大的谢氏来说,也是威胁。即便忠勇侯府有忠君之心,但也保不准其他谢氏旁支没有,是以,为免除皇室万载江山无忧,势必要动忠勇侯府和谢氏,拔除这一棵大树。”

    谢林溪点点头。

    “但是谢氏旁支虽然都称之为一个谢,但是十根筷子也拧不到一起,不齐心。有些人,暗中已经投靠皇室,有些人各打算盘想借皇上的风推倒忠勇侯府,有些人早已经被荣华麻木还不知风雨。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们的谢氏长房。”谢芳华声音忽然有些凌厉,“林溪哥哥,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我想拔除谢氏的杂草,将十根筷子拧在一起,不要皇室江山,但也要与皇室抗衡做个持平,保住谢氏。而谢氏长房是我的绊脚石挡路石。若不能收拢,还做痴人大梦,那么,我会毫不客气地除去!”

    谢林溪脸色霎时发白,虽然已经猜到她的目的,但听她明白说出来,脊背还是一瞬间寒凉透骨。

    谢芳华静静地等着谢林溪表态。

    谢林溪是聪明的,她不相信他不明白若是忠勇侯府倒塌,谢氏长房也不能善终的道理。即便皇帝想用谢氏长房这把弹跳的剑,但不过是小用而已,用过之后,也是该杀就杀。因为谢氏长房除了一个谢林溪,还真是一群鼠辈,满京城人都知道,皇帝的眼睛更是毒辣,心知肚明。

    忠勇侯府的位置,不是哪一个谢氏的旁支想做就能做的!

    即便拉忠勇侯府下马,爵位你争我夺,也不一定就是谢氏长房的人得去,不是小看谢氏长房,而是他们根本没那本事坐稳忠勇侯府的位置。

    沉默许久,谢林溪忽然抬起头,看着谢芳华道,“芳华妹妹,你就这般只身来找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与谢氏长房不一心?不想拉忠勇侯府下马?不想要忠勇侯府的爵位呢?若是我想要的话,也许,我既能帮助皇室推倒忠勇侯府,要了忠勇侯府的爵位,也能保住谢氏长房呢?”

    谢芳华轻轻一笑,“林溪哥哥,你也许真有这个本事,但是你要知道,害群之马,殃及群马。你们谢氏长房的害群之马太多,即便你一个人文武双全,但恐怕也是难以周全。天下间,最不缺少的,便是有才华的能人。你一拳总归也是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谢林溪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有清澈的波纹流动,分外光彩,他看了片刻,声音忽然有些冷,“芳华妹妹这是拿定主意我会应承你了?要知道,谢氏长房这么多年来,一心想要忠勇侯府,我若是投向你,无异于在他们的心口上插刀。虽然我们同姓谢,但谢氏长房的人毕竟才是我血缘更近的血脉至亲。”

    “我只不过是觉得林溪哥哥是聪明的,若是与谢氏长房一同陨落实在可惜。”谢芳华道。

    “谢氏盐仓已经投靠了你?”谢林溪问。

    “云继哥哥是聪明人,更何况,谢氏盐仓富有,除去忠勇侯府,那么只一个谢氏盐仓便富可敌国。忠勇侯府若是倒塌,皇帝为了填充国库,不会放过谢氏盐仓的。”谢芳华道,“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谢氏盐仓不被皇室收买,附属忠勇侯府,我爷爷相信谢氏盐仓的原因。”

    “那谢氏米粮呢?”谢林溪问。

    “谢氏米粮早就被皇帝暗中收服了,多年前已经倒向了皇室。牵扯太深,拔不出来了。”谢芳华冷漠地道,“另外,谢氏米粮没有让我去挽救的理由,至少……”她看着谢林溪道,“没有第二个林溪哥哥让我费力惜才想挽救!”

    谢林溪面色一动,忽然撇开头,声音有些僵硬,“若是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只好觉得可惜了!”谢芳华道。

    “芳华妹妹,我也是懂武功之人,我感觉你气息虚弱,呼吸有些浊重。恐怕你不久前受了内伤吧?我刚刚距离你十丈远你都不曾察觉出来,若是如今我对你动手,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谢林溪回转头,一双眸子盯住她。

    谢芳华笑了笑,“林溪哥哥确定想要动手?你就不怕你杀了我后,秦铮踏平了谢氏长房?不怕云继哥哥撕烂了你?”

    谢林溪抿唇,“秦铮早已经知晓你的身份?”

    谢芳华清淡地移开视线,云淡风轻地道,“知道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这个地盘是云继哥哥的,秦铮就在云继哥哥的住处吃炖山鸡,而方圆五里,除了你我在这里,再无别人。我出了事情,他们自然首先找你。”

    “若是我帮你,不顾谢氏长房父母兄妹的血脉亲情,在他们心口捅刀的话,也许就是众叛亲离。既然会有那个下场,又何所顾忌今日杀不杀你?总归怎么选择,于我来说,都不是一条好路。”谢林溪道。

    “站在林溪哥哥的角度想,确实如此!”谢芳华笑道。

    谢林溪眯起眼睛,“既然如此,我若是出手呢?你该怎么办?是呼叫秦铮和云继,还是有能力对我一搏?”

    “都不会!”谢芳华摇头。

    谢林溪看着她。

    谢芳华缓缓地站起身,向天空看了一眼,对谢林溪道,“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林溪哥哥,你快做决定!”

    “你先回答我,这两者都不选择,你会如何?”谢林溪有些执着地看着他。

    谢芳华看着他微笑,“林溪哥哥,我听说你向来坦荡,光明磊落,是正人君子,更是谢氏长房的异数。你这样的人,恐怕从来是不知晓阴暗之事和小人手段吧?”

    谢林溪一怔。

    “或许你知晓这些,但是从来也不用吧?”谢芳华又道。

    谢林溪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

    谢芳华背转过身子,看着山野桃杏树株株静立,几只山雀在枝头玩耍,她转回头,浅浅笑道,“在我来到山顶上后,首先做的不是躲避秦铮,而是在我所待的方圆十丈之内下了毒。”话落,她笑意盈盈地强调,“不多不少,整整十丈远。林溪哥哥,你已经中毒了。”

    谢林溪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难道没感觉你的内力在一点点的消失?半个时辰内,不服解药的话,你会功力全失。”谢芳华含笑看着他,“在无名山里,我学了很多东西,有些东西,即便我回京后做回忠勇侯府小姐,也难以抹去。尤其是暗杀、毒杀之术。我用得炉火纯青。”

    谢林溪闻言立即查探自己的武功,发觉的确如谢芳华所说,他的武功在一点点流逝,虽然轻微,让他难以察觉,但的确是在流逝,他顿时怔住。

    这么多年,他自诩文武全才,谢氏所有的人,包括忠勇侯府的老侯爷都说谢氏长房出了一位隽秀之才,他爹娘引以为傲,他自己也颇有些恃才傲物,虽然自诩光明磊落,秉持君子之风,但到底身在谢氏长房,该学的东西都学会了,不该学的也学会了,虽然不用阴暗手段,但是都知晓阴暗手段,任何阴暗手段,他都能堪破,这么多年,从不曾受制于人。

    今日,竟然无声无息地中了毒,且还是泄功之毒。

    他能站在这里让对面的女子费心前来谈判的资本无非就是他这个人,这份才华,若是都没有了,他还拿什么支撑这份资格?

    沉默半响,他忽然苦笑一声,泄下气来,对谢芳华道,“我应你!”

    谢芳华看着他,“林溪哥哥不是被迫无奈才应承的吧?”

    谢林溪摇摇头,正了神色,怅然轻叹一声,缓缓道,“我本来一直就不同意我家亲长兄妹夺忠勇侯府的爵位,别说皇上看不上谢氏长房,就算看得上,那么谢氏长房和忠勇侯府总归都是一脉传承,同室操戈,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谢芳华点点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不枉我费心一场。”

    谢林溪面色有些清苦,“我只怕是,我就算应承,我父母兄妹也是不应承。那么我,难道真的动手去杀我的血亲?我做不到。”话落,他又补充道,“也不能亲眼看着别人杀他们。比如你。”

    谢芳华颔首,不错!总归是血脉至亲。

    “我能做的,就是暗中掏空谢氏长房的一切,不让他们有能力拖下忠勇侯府下水。也不依附皇室,甚至将与皇室的牵连拔除出来。”谢林溪道,“我尽全力周全帮你,望你也对谢氏长房手下留情。”

    谢芳华看着谢林溪,她打定主意找他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思索再三,觉得谢林溪也就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毕竟谢氏长房执念太深,他能如此应承,也是不易。恐怕就算这样,以后他难为的地方也是多了去了。她点点头,“林溪哥哥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不易。你放心,我不是非要同室操戈除谢氏长房而后快之人?毕竟是一脉传承,同脉同根,谢氏长房总归是谢氏的人。能保下,我还是想保下。否则皇上没开刀,我先将谢氏旁支一网打尽的话,那么便宜的也是皇室。今日也就不会来找你了。”

    谢林溪松了一口气,面色也随即松缓下来。

    谢芳华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扔给谢林溪,“这是解药!”

    谢林溪伸手接了,看了一眼,药丸晶莹,带着一股清香,他放入了口中,入口即化。

    不多时,消失的内力渐渐回笼。

    谢芳华觉得事情谈到现在,也算是定下了,没什么再说的了,她向山下看了一眼,山林无人,那座别院幽静地坐落在林间,也极为安静,她道,“林溪哥哥送我回英亲王府吧!”

    “你不和秦铮一道回去?”谢林溪话语也温和了。

    谢芳华摇摇头,轻轻哼了一声,“他脸皮厚地抢吃了我的山鸡,这笔账我还要给他记着呢!那个恶人!”

    谢林溪微微哑然,须臾,忍不住露出笑意,“好,我送你回去!”

    谢芳华点点头。

    “就依照我刚才来时的路吧!在山后方,绕过去,能避人耳目,送你回英亲王府。”谢林溪低声道,“皇上回宫了,皇室的隐卫应该也是撤走了。据说秦铮在落梅居跟皇上怒了。”

    “为何?”谢芳华知晓秦铮的脾气,跟皇上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因为你!”谢林溪道。

    谢芳华看着他。

    “一边走一边说!”谢林溪向前走去。

    谢芳华点点头,抬步跟上他。

    “据说秦铮知晓你出了府,也知晓皇上派了隐卫跟踪你,我送你回去时,本来不易躲过皇室隐卫,但是秦铮突然出现,奉了他的命令拦下了皇室隐卫。皇上的人回去禀告了皇上,当时皇上还在落梅居。皇上恼了,质问秦铮,秦铮说他的女人,皇叔难道想夺?否则为何盯着不放?皇上也给气得够呛。夺侄子的女人的言论,毕竟是好说不好听。当时英亲王和英亲王妃都在场,皇上有些下不来台。”谢林溪道。

    谢芳华听罢忿笑一声,“成日里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嘴毒得如灌了砒霜。不是人!”

    谢林溪闻言有些无奈,对谢芳华道,“他也是为了维护你!”

    谢芳华不买账,冷哼一声,“他当时应该是有气没处发,白狐和紫貂两个小东西被他灌酒灌得死去活来也解不了他的气,偏偏皇上去了,也是活该!”

    “哎,天下间,恐怕也就他不怕皇帝吧!”谢林溪叹了一声,须臾,又补充道,“还有个你。”

    谢芳华清凉地笑了笑,她的确不怕皇帝,怕皇帝的事情是前辈子的事儿了。

    “后来,皇上气得甩袖子走了,隐卫自然也撤了,他便也出了落梅居。”谢林溪边走边低声道,“铮二公子果然不是无能之辈,虽然有很多的跋扈嚣张狂妄的传言一直压在他头上,但这样反而掩盖了他的本事。”

    “那是自然,秦铮不可小视,否则不会让皇上无可奈何,左相颜面被辱也只能受着了,能在南秦京城横着走,人人都不敢招惹他,他自然不是个东西。”谢芳华丝毫不顾忌地骂秦铮。

    谢林溪看着她的模样,听着她的话语,忍不住好笑。

    “关于谢氏长房,你回去后,暗中动作,若是有犯难之处,你告诉我,我会让云继哥哥帮你。”谢芳华嘱咐。

    谢林溪点点头,提起这个,便收起了笑意。

    谢芳华不再说话,对于谢氏长房,谢林溪能看得透彻,应承她自己入手架空,最好不过,若是她真动手的话,即便轻易,恐怕也会惊动皇帝。自然不如谢林溪这个二公子来做好。毕竟他生在谢氏长房,长在谢氏长房,且还是最有才华的那个,做什么东西,可以从内部根除。

    二人不再说话。

    谢林溪走的路的确是一条清静的避开人耳目的路,半个时辰后,便出了山林。

    谢芳华在与他达成一致后,便又服用了一颗药,易容回了容貌,在谢林溪惊异下,她简略地解释了一番,谢林溪本就通透,点点头,心下叹服,这等易容术,天下间,恐怕也就独她一人。

    二人来到了城外,一辆谢氏长房的马车停在那里,谢林溪招手,谢芳华与他一同上了车。

    马车畅通无阻地驶入了城内。

    马车进了城后,谢芳华思索了一番,对谢林溪轻声道,“我就不回忠勇侯府了,明日儿,林溪哥哥找个理由去一趟忠勇侯府,或者是暗中将我哥哥约出来,将你我的协定与他说说,毕竟他如今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多年来,我出京在外,对京中有些事情还是不能了如指掌,对于谢氏长房的事情,我怕你一人难为,既然要做,一定就要做好。也许哥哥能帮你。”

    谢林溪点点头,“好!”

    谢芳华不再多说,挑开车帘跳下了车,帘幕晃动,遮住了她的身影。

    谢林溪伸手抓住晃动的帘幕,轻轻挑开,便看见谢芳华轻盈的身影走入一条背街,那背影坚毅笔直,不多时,便被街道围墙掩去。他看了片刻,慢慢地放下了帘幕。

    同样是女子,谢茵比之她,差之千里。

    同样是妹妹,他的亲妹妹比这个堂妹妹来说,更是这个才像妹妹。

    他轻轻叹息一声,对车夫吩咐了一句,车夫挥起马鞭,向谢府走去。

    谢芳华辗转了几条背街的街道,没发现什么人跟随,便放心地来到了英亲王府的后门,后门的守门人见到她睁大眼睛,讶异地看着她,她对守门人笑了笑,进了府内。

    守门人张口想说什么,看她往落梅居走去,又将话吞了回去。

    谢芳华回到落梅居,刚到门口,林七大约听到了动静,从小厨房探出头来,见到谢芳华回来,立即迎了出来,站在她面前,一边往她身后瞅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听音姑娘,您回来了?铮二公子呢?”

    谢芳华摇摇头,“没看见!”

    林七顿时垮下脸,凑近她,悄声道,“听音姑娘,我跟您说啊,您走后,可出了大事儿了。您还不知道吧?”

    “什么大事儿?”谢芳华看着他。

    “咱们二公子和皇上干仗了。”林七悄声地将谢林溪对谢芳华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只不过比谢林溪说的要详尽许多。

    谢芳华听罢,点点头,“知道了!”

    林七愕然,看着她,“听音姑娘,您这是什么表情?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谢芳华见他紧张兮兮的神色,不由笑了笑。

    “担心咱们二公子啊!二公子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恼皇上,皇上若是真的怒了,算起账来的话,那二公子岂不是会遭殃?尤其是咱们府还有个会在皇上面前讨巧的大公子呢!”林七道。

    谢芳华摇摇头,沉静地道,“皇上若是恼怒二公子,处置他的话,除夕那日在灵雀台时就会做了。他那日都没处置,今日不过是小事儿一桩,不会将他如何。”话落,她语气有些沉,“至于以后,那就不太清楚了。大公子毕竟不是省油的灯!”

    林七闻言叹了口气。

    谢芳华向正屋走去。

    林七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道,“听音姑娘,你说二公子去哪里了?不会出事儿吧?”

    “不会!”谢芳华想起秦铮吃了谢云继给她准备的山鸡便没好气。“如今天色都晚了,那二公子还回来吃饭吗?我的饭菜已经做好了。”林七道。

    “不用等他了,我们先吃吧!”谢芳华道。

    林七摸摸肚子,还是摇摇头,“咱们还是等等吧!万一二公子饿着肚子回来怎么办?”话落,他立即道,“对了,您快去看看白青和紫夜两个小东西吧!”

    “对,它们如何了?”谢芳华停住脚步。

    “哎呦,它们快被二公子给折腾死了,如今醉得不成样子,我怕它们会醉死,皇上走后,二公子也走了,根本就不管它们。您快去看看,有没有办法救它们,可别死掉了,怪心疼的。”林七道。

    谢芳华点点头,眸光扫了一圈,问道,“它们在哪里?”

    “在那个屋子里,二公子走后,我给它们抱进去了。”林七伸手一指西厢的空屋子。

    谢芳华向那个空屋子走去。

    林七不放心,跟在她身后过来看。

    不多时,谢芳华来到了这间屋子,推开房门,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满屋熏熏,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用手掩住口鼻,只见地上睡着两个小东西,东倒西歪,呼哧呼哧,浑身皮毛都散发着浓重的酒味,她站了片刻,转身出了房门。

    “听音姑娘?”林七见谢芳华这么快就走出来,不由疑问地喊了一声。

    “死不了!”谢芳华道,“不过就是睡了几日罢了,不用管它们。”

    林七闻言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抬步回了房间,换掉外衣,梳洗之后,歪在了软榻上休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七的声音同时传来,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欢喜,“二公子,您回来啦?”

    秦铮“嗯”了一声,有些懒懒的沉沉的漫不经心,随意地问,“她回来了吗?”

    林七知道秦铮问谁,闻言连忙道,“回二公子,听音姑娘已经回来大半个时辰了,如今在屋里歇着呢!我看她的模样,似乎是累坏了。”

    秦铮往正屋走,一边走一边问,“她吃饭了吗?”

    林七摇摇头,小声道,“还没有,等着您回来吃!”

    秦铮脚步顿了一下,将手中拎着的一个篮子递给林七,吩咐道,“将这里面的东西拿去厨房热一下,然后快些端饭进屋来。”

    “是!”林七连忙接过,屁颠屁颠地跑去了小厨房。

    秦铮来到门口,从浣纱格子窗往里看了一眼,天色昏暗,什么也看不见,他缓步进了屋。

    谢芳华在屋内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楚,并没理会,安静地倚着美人靠半躺着。

    秦铮进了画堂,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中屋,挑开帘幕,便看到谢芳华倚在美人靠上,绫罗绸缎有一部分尾曳在地,她纤细的身段分外秀美,闭着眼睛,青丝有两缕顺着脸颊垂落,晚上的夕阳余晖从浣纱格子窗射进来,打在她身上,织锦的梅花与窗外的落梅交相辉映,呈现出一抹华丽的彩色,让她整个人有一种娴静的炫目。

    秦铮挑着帘幕的手就那样顿在了那里。

    往日幽深的眸光微微涌动,荡出细细的波纹。

    ------题外话------

    早上起床跑步锻炼是美好的,我必须坚持。亲爱的们,你们监督我啊!好身体才能更好地码字,口号是:赶走懒虫!

    一起跑步吗?谁约?o(n_n)o~

    今日上墙:等一世花开不败,lv1,秀才[2015—03—11]“第二卷要开始了,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各种高手们噼里啪啦的对战火花了,期待ing!”

    作者有话:明天开始第二卷,我们一起走进花间深处!么哒!

第一章 邀请

    秦铮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太久,久得让谢芳华撑不下去了。

    谢芳华慢慢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秦铮氤氲深幽的眸子,她不由得瞳孔缩了一下,撇开脸,慢慢地坐起身,掩唇低低咳了一声。

    秦铮眸光动了动,手慢慢地放下帘幕,身子靠在门框上,对她懒洋洋有些暗哑地问,“你去了哪里?”

    谢芳华心中暗骂了一句明知故问,但还是随意地回话,“出城随便转了一圈,山里桃花杏花开了,打算采撷些酿两坛酒。”

    秦铮眼睛眯了眯,“采撷回来了吗?”

    “没有!”谢芳华摇头。

    “为何?”秦铮看着她问。

    谢芳华慢慢地站起身,沉静地道,“皇上的隐卫跟踪,怕将我抓进宫去盘问,为了甩开皇室隐卫,绕了几圈,没顾上再去采撷。看天色晚了,也就回来了。”

    秦铮点点头,不再追问,对她道,“用膳吧!我给你带了炖山鸡回来。”

    谢芳华本来已经站起身,险些一屁股又坐回去,心中大骂,这个混蛋,他和着在谢云继那里是连吃带拿了?他脸皮还能不能再厚一些?南秦京城的城墙怕是都挂不住他的脸皮了。

    “你好像不高兴?”秦铮瞅着她。

    “高兴!公子爷给奴婢带回来好吃的,奴婢哪儿能不高兴呢?”谢芳华笑了笑,语气轻软,但是语音里,不难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铮轻笑,“你喜欢就行!快出来用膳吧!”话落,他转身退出了中屋门口,回了画堂。

    谢芳华站在原地,轻轻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了一口气,想着若是论气死人,秦铮真是气死人不偿命,而且不用刀子,用一颗恶人的心就够了。估计谢云继心里指不定怎么吐血呢!本来是给她的山鸡,如今让秦铮连吃带拿,回来还是借花献佛拿给她吃,他可真是……

    “二公子,饭菜端来了,您拿回来这个是炖山鸡吧?这手艺可真是好,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厨之手?您改天能不能去跟那大厨说说,让小人也跟着他学学。”林七端着饭菜进屋,一边摆在桌上,一边说道。

    秦铮坐在桌前,两只腿担在一起,不当回事儿地应承道,“她叫玲姨,是昔日忠勇侯府夫人的陪嫁丫头,忠勇侯夫人故去后,陪嫁的产业无人打理,她孤身一人难以支撑,在老侯爷的准许下,投靠了谢氏盐仓麾下,如今退了下来,在京城郊外谢云继的别苑里,你若是有心学,改日我带听音去他别苑的山林里看桃花杏花时,将你也带去。”

    林七大喜,连忙道谢,“多谢二公子!”

    秦铮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以前没看出来你对厨艺还有这个天赋,如今这是顿悟了?想研究此道?”

    林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人自小失去双亲,是孤儿,流浪到京城,承蒙喜顺干爹将我招入府,看我有点儿小聪明,做了他的跑腿跟班。小人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出息,以为除了跑腿的,别的也做不来。自从二公子您让小人学习厨艺,小人才发现原来小人可以做这个。”

    秦铮点点头,“既然有这个天赋,就好好学,多学出些花样来,否则长期吃你做的重样的东西爷吃腻了将你赶出去。”

    林七顿时垮下脸,求饶道,“二公子,您可不要赶奴才走,奴才若是出去,就会流落街头了。奴婢一定好好学,侍候二公子和听音姑娘一辈子。”

    秦铮对他摆摆手,“行了,吃饭吧!”

    林七见秦铮对他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心下感激不已,连忙乖觉地坐下。

    谢芳华从中屋走出来,便闻到画堂满满飘着顿山鸡的香味,玲姨的手艺的确是极好,堪比宴府楼的大厨了。她走到桌前坐下。

    秦铮夹了一只鸡腿放在她的碗碟里,语气寻常,“你尝尝!”

    “爷,奴婢长着手呢!您自己吃吧!”谢芳华不领情。

    秦铮哼了一声,到也没恼,只道,“你的心被狗吃了?爷对你越好,你越是不领情。依照我看,以后每日我就拿皮鞭子抽你,你就领情了。”

    谢芳华翻了翻眼皮,不屑地撇撇嘴,若是她武功没丧失一半,谁拿皮鞭子抽谁还不一定呢!胳膊的伤刚好吧!他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那是什么表情?”秦铮不满地瞪着谢芳华。

    谢芳华垂下头闷吃,不言声,不再理会他。

    秦铮气不过,拿筷子打她的手,不过倒是动手极轻,没用力。

    谢芳华的手虽然练武练剑,但因为她本身就懂医毒之术,用药理保养得极好。是以,秦铮的动作虽然轻,但到底将她的手打出了一道红痕,她抬起头,狠狠地挖了秦铮一眼,“公子爷,您的胳膊好了?不疼了?”

    秦铮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还是有点儿活动不灵便,他撤回手,嘟囔道,“你若是再欺负我,我就去告诉我娘,让她修理你。”

    谢芳华一口血顶上了心口,到底是谁欺负谁?生生地压住,怒道,“您可真有出息!”

    秦铮勾起嘴角,笑容滟滟,“爷本来就有出息,你知道就好。”

    谢芳华无语地看着他,半响后,收回视线,沉默地吃饭,炖山鸡如此好吃,若是生一肚子气岂不是浪费了?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秦铮见谢芳华不理他,得意地笑了笑。

    林七一边低着头吃着,一边暗暗佩服谢芳华,谁敢在二公子面前挖眼瞪眼冷嘲热讽逼急了还动手拿剑砍人?也就是听音姑娘了!当初的四皇子若是一个眼神,二公子的剑就挥过去了,岂能由得他如此施为?

    饭后,林七收拾剩菜残羹出了房门。

    谢芳华漱了口,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不想动。

    秦铮端着茶盏轻抿着,同时看着她道,“今日累了?”

    谢芳华不理他。

    “爷问你话呢!”秦铮将茶盏磕了磕桌面。

    谢芳华不看他,“嗯”了一声。

    “明日早朝,皇叔怕是会颁布旨意,让秦钰回来。”秦铮道。

    谢芳华攸地睁开眼睛,看向秦铮,皇上要下旨让秦钰回来?这么快?秦钰去漠北也不过是将近半年之数而已。在她想来,怎么也要让他待一年的,更何况如今刚过了新年后的早朝。

    “你很意外?”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蹙眉,点点头,“左相等人将他弹劾走的,如今会同意他回来?皇上总要找个理由吧!否则如何压得住这些人?”

    秦铮嗤笑一声,“我那日与你说的话你难道忘了?秦钰他要兵权,去漠北,虽然是我暗中出手,但他也不过是顺手推舟,至于左相么……你说,他是谁的人?”

    谢芳华忽然眯起眼睛,盯着秦铮,“难道他是秦钰的人?”

    “都说京中水深,朝中水深,但再深也深不过人心。”秦铮嘲讽地翘起嘴角。

    谢芳华闻言沉默下来,皇帝要招秦钰回京,虽然有些突然,但仔细想一下,也不觉得意外了。秦钰离开将近半年,可是三皇子、五皇子丝毫作为没有。若是说秦钰要漠北戍边舅舅的兵权,那么他顺手推舟去漠北就解释得通了,更解释得通以求娶她为意向来卸下舅舅的防范了。

    可是,短短时间,他难道就能卸下舅舅去了漠北十五年的三十万兵权?

    “你在疑惑什么?”秦铮放下茶盏,询问谢芳华。

    “我在想,我舅舅去了漠北十五年了,难道是四皇子去了之后,说拿了兵权就能拿了兵权的?”谢芳华将疑惑说了出来。

    秦铮轻笑,弹了弹手指,“他不需要拿主帅的帅印,只需要拿下主帅身旁的心腹之将的信任以及拉拢就够了。秦钰那张脸和那颗弯弯绕的心,做这种事情,轻而易举。”

    谢芳华的心里微微一凉,一时无言。

    “你那是什么表情?对他佩服,还是对他害怕?”秦铮瞅着她。

    谢芳华笑了一声,唇齿间有一抹冷意,嘲弄道,“奴婢是您的婢女,哪儿能管得来别的事儿?”话落,她站起身,“公子爷,天色已经晚了,睡吧!”话落,进了中屋。

    珠帘晃动,发出哗哗脆响。

    秦铮看着她进屋,嘴角一寸寸扩开,无声地笑了。

    须臾,他站起身,走进中屋。只见那人儿已经上了床榻,帷幔落下,遮住了她的身影。他扫了一眼,便进了里屋。

    不多时,自己也睡下了。

    谢芳华听着秦铮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暗暗有些憋气,这个人是在不声不响地发着白天的脾气呢,言语间透露出些消息,故意的给她找不快,恶人黑心到家了。

    秦钰若是回京,皇上总要给朝臣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呢?

    皇后腿伤,回来尽孝?这件事情站不住脚,若是皇后大限还差不多。

    皇上这么快招秦钰回来,一则无非是因为秦钰去漠北要的东西得手了,这件事情皇上是暗中默许的,当时的雷霆之怒也做得天衣无缝。二则就是因为秦铮的联姻忠勇侯小姐,英亲王府联姻忠勇侯府,皇上觉得不安了,招秦钰回来对付秦铮。

    关于秦钰,他扣押了七星,逼他身份、底细。她本来想联合秦钰,以为他到了人生谷底,却不成想这中间有如此大的深坑,而是秦铮谋划,秦钰顺水推舟,皇上暗中默许,左相从旁助阵,右相袖手旁观,皇后不知晓是真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还是假不知道。总之,所有人都为了一个局在唱大戏。

    谢芳华无声地笑了笑。

    计算日期,如今言宸骑快马最快恐怕也还没到漠北,那么也就说,七星还没被救出来。她要砍掉他周围的爪子,那么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只能等着言宸往回传信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秦铮起床,到没拖谢芳华去练剑,而是自己出外散了一圈步,精神气爽回来,谢芳华已经起床梳洗妥当,林七端了药膳来,三人安静地吃了饭。

    刚落下碗筷,春兰笑着来了落梅居。

    谢芳华看了一眼,挑开门帘走出门,对春兰打招呼。

    春兰眉目笑开,见到谢芳华就欢喜地问,“听音姑娘,您身子好些了吗?利落了吗?”

    谢芳华明白她说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昨日皇上来咱们府,带来了六号画舫的玲珑阁,迎春之日王妃不是没看着玲珑飞花百鸟来朝的表演吗?咱们二公子去派人请,被皇上提前一步给将人招进宫去了。昨日皇上送来了。今日王妃命人搭台呢!说您二人若是今日没事儿,就过去看。”春兰笑呵呵地道。

    谢芳华闻言笑了笑,对春兰道,“等我问问二公子,若是二公子想去看,那么就去看。若是不想去,我们反正也看过了,就不过去了。”

    春兰点点头,“那行,我回去禀告王妃。”话落,她往外走,走了两步之后又道,“王妃已经命人去左相府和忠勇侯府了,同时请了左相府的卢小姐和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听音姑娘,京中最近有些传言,说您和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姿态有些相像,王妃让我给您递这句话,您心中有个考量,免得招了祸端。”

    谢芳华眼睫往下垂了垂,应了一声。

    春兰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看着春兰身影离开,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回了屋。

    秦铮站在窗前摆弄花草,从背影看,他清俊秀逸,浑身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洒意味道。

    谢芳华不相信他没听见春兰的话,瞅了他两眼,见他无动于衷,自己便进了中屋,从衣柜里拿出针线,开始做绣品。

    过了半响,秦铮对画堂对中屋的她道,“换衣服,去娘那里。”

    谢芳华头也不抬,“您不是不去吗?”

    “爷什么时候说不去了?”秦铮笑了一声,“我未婚妻今日要过府,我不去怎么行?”

    谢芳华皱眉,“那您就自己去!”

    “你也跟我去!”秦铮不容置疑地道,“既然有人传言说你和华儿有些像,那么就走出来,放在一起,让人都看看。到底有多像。”

    谢芳华手中的针线停住,一时没说话。

    “快点儿!我先带你去娘那里,然后我再去忠勇侯府接人。”秦铮催促。

    谢芳华沉思了片刻,放下绣品,站起身,换了一身艳华的衣裙,特意在云鬓上插了花黄。菱花镜里,她整个人看起来娇俏明媚,像是被幸福滋润的一朵娇花。

    出了门,秦铮看到她,目光凝了凝。

    谢芳华扫了秦铮一眼,对他道,“不是去王妃那里吗?你还不去换衣服?”

    秦铮撇开脸,神色有些异样,食指放在唇上低低咳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谢芳华有些莫名其妙,用手轻轻抚了抚云鬓,出了房门。

    不多时,秦铮从里屋走出,换了一身秀逸华贵的软袍,少年轻袍缓带,清俊异常。

    谢芳华看了她一眼,扁扁嘴角,希望今日卢雪莹不会扔下秦浩再对他如何。这副招摇的模样,让他觉得,其实将他捆起来锁在落梅居才是最好。

    “走吧!”秦铮懒洋洋地挥了下手。

    谢芳华点点头,抬步跟上他。

    二人一起出了落梅居。

    刚过完新年,还没过十五,英亲王府内还保留着新年的味道,府中下人较春年时多了,显然是回乡省亲过年的人都回来了。府内异常热闹,婢女小厮来回穿梭,新装新群招展。

    不多时,二人来到英亲王妃的幽兰苑。

    幽兰苑内闹哄哄,似乎分外的人多热闹。

    秦铮和谢芳华刚进院子,便有人赢了出来,连声道,“二公子,听音姑娘!”

    秦铮点点头,“我娘呢,在忙什么?”

    “王妃在梳妆!”翠荷道。

    “真是爱美!”秦铮嘟囔了一句,进了房门。

    谢芳华听见秦铮的话忍不住好笑,论起来爱美,他这个儿子恐怕没资格说他娘。男人穿得这么华丽,就是一朵招摇的桃花,蜜蜂不往他身上盯才怪。

    进了正屋,英亲王妃果然在镜子前梳妆。

    秦铮走到英亲王妃身后,抱着膀子看了两眼,撇撇嘴,“娘,您都老了,还打扮的跟我家听音一样,您好意思吗?”

    英亲王妃挥手打了他一巴掌,打到了他胳膊上,回身怒道,“你个死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娘我自诩还年轻着呢?怎么就不能打扮得和你的听音一样了?”

    秦铮被打到受伤的那只胳膊,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摊摊手,“算我没说!”

    “你赶紧给我滚去忠勇侯府接你媳妇儿,大公子已经去左相府了。”英亲王妃看了他的胳膊一眼,收起怒气,嗔了他一眼。

    秦铮点点头,对她道,“那听音就放您这儿了,您可不准欺负了她!也别让别人欺负了她。”话落,出了房门。

    英亲王妃被他给气笑了。

    谢芳华无语地站在那里,想着这么多年,英亲王妃没被她死,也算是命大。

    “这个小混账,我生了他,可是几辈子造了孽了。”英亲王妃笑骂了一句,对谢芳华招手,“听音,过来,你帮我梳头!上次你给小凤祥做的妆容极好,我早就想试试你的手艺了。”

    谢芳华点点头,来到英亲王妃身后。

    春兰笑着将木梳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接过,轻轻拢着英亲王妃的青丝,一根一根,柔顺地梳着。

    不多时,一头高高挽着的云鬓梳好。

    “哎呦,听音这手艺可真是没得挑了,奴婢可梳不好这样的头。”春兰当先赞扬。

    英亲王妃看着菱花镜,左瞧瞧,右瞧瞧,忍不住笑开,“我若是这样出去,那个臭小子看到的话,又该笑话我了。我这可不是比听音还打扮的艳了吗?”

    “您又不老,不要听二公子胡说,她就是气您呢!”春兰立即道。

    “听音,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在气我?”英亲王妃眉目染着笑意,回头问谢芳华。

    谢芳华放下木梳,笑着点点头,“是,二公子最爱说反话。”

    “那个臭小子可不是最爱说反话?难得你跟在他身边时间不长,却是将他了解了个透彻。”英亲王妃伸手握住谢芳华的手,笑逐颜开地看着她,“忠勇侯府的小姐不知晓今日来不来,就算她来了,你见了,也不要伤心,铮哥儿是我肚子里掉下的肉,有些事情,他不说,但是心在哪里,你最是清楚。”

    谢芳华低下头,笑着点点头,“奴婢明白,王妃放心。”

    “好孩子!”英亲王妃拍了拍谢芳华的手,对春兰道,“走,我们去院子等他们吧!”

    春兰点点头。

    一行人出了幽兰苑。

    英亲王妃身边伺候的八大侍婢都跟着了,再加上春兰和谢芳华,颇有些浩浩汤汤。

    不多时,来到后花园。

    后花园的碧湖里,已经有两艘画舫停在那里,画舫上彩带飘飘,十数人在做着准备。

    喜顺大管家见英亲王妃来了,笑呵呵地迎上前,对英亲王妃摆个手势,“王妃,水榭里都准备妥当了,瓜果茶点都备好了。您请进里面坐吧!”

    英亲王妃笑着点点头,心情甚好地进了水榭。

    谢芳华看着那两艘画舫,数十人中,其中有一个少年穿着粗布衣衫,正拿着一面大鼓,敲打着试音,见她看来,眼睛眨了眨。

    谢芳华微微勾了勾嘴角,转回头,跟着英亲王妃身后进了水榭。

    “王妃,要不要将谢氏六房的明夫人和谢伊小姐请来一起看?前几日您在忠勇侯府看戏,明夫人可是辛苦陪了您一晚上,后来相约再看戏,可是事情太多,您没再去忠勇侯府。今日这般热闹,您落下了明夫人,是不是不太好?”春兰悄声道。

    英亲王妃脚步一顿,顿时笑了,“瞧我这记性,是不太好。只惦记着我的两个未来儿媳妇儿了。倒是忘了与我有交情的夫人们了。”话落,她摆摆手,“快派人去请明夫人和谢伊小姐,另外索性也去左右相府、监察御史府、翰林学士府,大长公主府,都派人知会一声。想要看这等艺技表演的,都好好看看。”

    春兰点头,对喜顺道,“听见王妃发的话了吗?还不快去请!”

    喜顺连忙应声,前去吩咐了。

    英亲王妃进了水榭,坐在了已经安排好的桌椅前,坐下后,笑着对谢芳华招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听音,过来我这边做。”

    谢芳华摇摇头,“今日来的人都是夫人小姐。奴婢身份低,站在您身后就好。”

    英亲王妃瞪了她一眼,“那个臭小子都将你捧在心坎里了,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了。昨日为了你,连皇上面前都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这南秦京城,谁不知道你的大名?谁还敢拿你当一个小婢女看?他怕委屈你,贵妾还不让你做,就做他一个人的婢女。你这婢女还身份低微?”

    谢芳华无言地看着英亲王妃。

    “快过来!”英亲王妃板下脸对她下命令。

    谢芳华无奈,点点头,走到了她身边,有一名婢女立即搬开椅子,请她坐下。同样是婢女,天下地别。

    “吃瓜子!”英亲王妃笑着将盛满瓜子的盘子递给她。

    谢芳华看着瓜子盘,有些想笑,上一世,她犹记得,福婶日日在她耳边耳提面命,你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要端庄温婉,守得闺仪,将来嫁到夫家,依着我们的门楣,谁也不敢小看你,欺负了你……哎呦,我的小姐,您别嗑瓜子了,听到我的话没有?

    时光如碾碎的年轮,一寸寸推移,曾经有某个瞬间,回忆起来,却是如此想笑。

    这一世,福婶依然如故,但到底是她亏欠了光阴,离开了忠勇侯府八年,翘着腿嗑瓜子这样的事情早已经被那八年的光阴抹杀。

    但有些事情做了,到底是值得的,至少,她如今能沉静地坐在这里,守护忠勇侯府。

    至少,忠勇侯府从她回京的那一刻,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怎么了?不喜欢?”英亲王妃见她盯着瓜子盘舅舅不动,脸上的表情是笑又不想笑。

    谢芳华收敛起情绪,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嘴里,吃了一颗,将皮俏皮地吐了出来,那姿态,一点儿也不端庄,做罢,对英亲王笑着道,“喜欢!”

    “你这孩子,你平时看着规矩沉静,比大家小姐都端庄,怎么做起事儿来就差别一个天一个地呢!”英亲王妃见到她的模样顿时笑了,“你这样嗑瓜子,与我一样。”

    谢芳华有些讶异,英亲王妃原来也这样毫无顾忌地吐瓜子皮吗?

    “可不是吗?听音姑娘和王妃您一样,要不怎么说您看听音姑娘喜欢呢,这某些地方相似,也是缘分。”春兰笑着附和。

    英亲王妃点点头,拿起一颗瓜子,果然如谢芳华吃瓜子的姿态一样,吐了瓜子皮之后,她笑着感慨道,“还有一个人,也是跟我们一样。就是忠勇侯府逝去的世子夫人崔玉婉。当年我和她结识相交,成了知己,也是因为我俩有这个一样的癖好。看顾她的奶妈日日对她耳提面命,看顾我的奶娘日日对我教训闺仪,我们被絮叨得无奈了,就只能当面应承,背后阴奉阳违。”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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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上墙:朽木透骨,lv2,举人[2015—03—12]“报告阿情。第一卷完了,为了理清伏笔,我从楔子重新看,发现”南秦278年冬“那个278好像”南秦爱情吧“才发现这个诶,果然是伏笔麽= ̄w ̄=”

    作者有话:哎呀,你们肿么都这么腻害,连这个都挖出来了!当初,我定年份的时候,读了又读,觉得这个最有意义,就定了。本来觉得没人能够给我挖出来的。结果……太强大了!握爪。

第二章 热闹

    谢芳华手一顿,没想到她娘也是这样,怪不得当年福婶一边教导她一边感慨真一样。

    那是在说她娘和她真一样,不愧是母女吧!

    英亲王妃又说了些什么话,谢芳华没听进耳里,想着前世的事儿,有些心不在焉。

    英亲王妃说了半响,见谢芳华不答话,神思不属,她收了说起往事儿的话,笑着道,“是不是想铮哥儿了?”

    谢芳华一怔,扭头看着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拍拍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对她温柔地且别有深意地道,“铮哥儿啊,自小就有个执拗的脾性,他认准一件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喜欢一个人啊,也是一样。”

    谢芳华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英亲王妃。

    “你心里明白的!”英亲王妃却不再往下说,转回头,对春兰吩咐,“你别在这里陪着我了,去大门口等着,各位夫人来了,你将人迎进来。”

    “是,王妃!”春兰笑着退了下去。

    谢芳华静静地坐着,揣测英亲王妃刚刚的话,一时觉得分外通透,一时又觉得云里雾里。

    英亲王妃见她安安静静,倒也不再说别的,只让她嗑瓜子。

    谢芳华点点头,便抛开不再想这些事儿,真的嗑起瓜子来。

    二人嗑瓜子的动作简直如出一撤。

    四周的人看着都觉得惊异,若不是两张太过不同的容颜,真怕是不知道的人都认为她们二人才是母女了。

    秦浩带着卢雪莹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他脚步猛地一顿。

    卢雪莹脚步也顿住,讶异地看着谢芳华,这个婢女,她见过两回,两回都印象深刻。第一回,自然就是皇家猎场,她气不甘地说了她两句,秦铮冲冠一怒为红颜,将她逼婚给了秦浩,让她连还手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第二次,就是几日前的迎春日,她押了二十暗注。一举赢了所有押注的人,四百万两银子到手,被秦铮送去了忠勇侯府做聘礼。

    这两件事儿,震惊京城内外,恐怕如今也是天下皆知了。

    铮二公子身边有个宠上天的婢女听音,自此名扬四海!

    今日,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英亲王妃身边,和英亲王妃一样磕着瓜子,两个人动作简直是如出一撤。四周仆从茫茫乱乱,只那二人颇有闲情逸致地等着。就这样看来,谁能说她是一个婢女?敢和王妃平起平坐?更甚至是面上神色丝毫不觉得忐忑,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这哪里是一个婢女该有的做派?

    这是皇后该有的做派才差不多!

    她站在那里,一时间看得惊异莫名。看着她,让她脑中忽然想起了春年宫宴那日在宫里看的谢芳华。可不就是这样的做派?

    最近,京中都悄悄地流传着关于忠勇侯府小姐和铮二公子身边的婢女听音如何相像的传言。这样看来,可不是真的很像?

    “你们来啦,快过来坐吧!”英亲王妃回转头,扫了二人一眼,见二人目光都齐齐看着她和听音,脸上神色各有变化,她目光微闪,笑了一下,对二人招手。

    谢芳华也扭头向二人看来。

    不得不说,若是论才貌的话,秦浩和卢雪莹还是蛮般配的。

    论身份和地位,算是卢雪莹高嫁,但是秦浩本身有潜力,虽然是王府庶长子,但前途也是不可限量。所以,如此利弊弥补,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母妃!”秦浩很快就收起惊异的情绪,缓步走进水榭,对英亲王妃见礼。

    “王妃!”卢雪莹跟着秦浩缓步走过来,微微一福。

    英亲王妃顿时笑了起来,对二人摆摆手,“浩儿接人可真快,那个臭小子磨磨蹭蹭,现在也就刚到忠勇侯府。”话落,她对卢雪莹招手,“快坐吧!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府里,但是第一次以着大公子未婚妻的身份来这府里,别太拘谨了,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卢雪莹嘴角扯出一抹笑,不像以往一般耀眼而张扬,仿佛某些包裹在外表的东西忽然就散去了,露出她左相府小姐,范阳卢氏女儿的闺仪,看起来婉约端静。点点头,“谢谢王妃!”

    “不要太见外了!”英亲王妃含笑看着她。

    卢雪莹看了一眼秦浩。

    秦浩对她温柔地道,“你和母妃在这里坐着,我见父王下朝回来了,我有件朝事找父王说,一会儿就过来。”

    卢雪莹点点头,也是分外温婉,“好!”

    “母妃,孩儿先告退了!”秦浩对英亲王妃做了个告退礼。

    英亲王妃笑着摆手,“你是爷们儿,自然朝事儿打紧,快去吧!你放心,你的未婚妻我给你照顾着,不会有什么事情!”

    “多谢母妃!”秦浩点头,出了水榭。

    英亲王妃见他走得远了,回头对卢雪莹招手,嗔怪道,“你这孩子,让你别见外,你还如此拘谨,快过来坐吧!”话落,她指了指身边隔着的一把椅子。

    卢雪莹点点头,顺着英亲王妃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她隔了那个座位身边的座位是给忠勇侯府的小姐留的。按理说,她与秦浩快大婚了,即便秦浩是个庶长子,但也是长子,她是大儿媳,按理,英亲王妃身边的左右位置,应该是有她的一席之地,但是如今听音坦然地坐在那里,显然是英亲王妃授意的,自然没了她的地方。

    但她也不觉得奇怪,前两日刘侧妃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王妃,王妃发了大怒,将她关禁闭了的消息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在左相府,她也有所耳闻,当时她娘气得骂了一通刘侧妃不会做人,她和秦浩快大婚的时候刘侧妃犯这种事儿,大婚的排场和安排,到时候英亲王妃气怒之下给缩减用度,那么左相府也没面子。当时她娘就想来英亲王府说项,被他爹给拦住了。英亲王府宅院内部的事情,左相府若是插手的话,更是没好,没过门就插手内务,传出去也是笑话,她娘只能忍下了。

    但是今日,秦浩前去左相府接他,笑容款款,她娘试探地问了几句,秦浩都和气地解释了说无事,他娘的确那日惹了王妃,不过王妃大度,也就是关几日紧闭的事儿,吃穿用度不曾减少,让她娘放心。她娘也就安心了,笑着放了她出来。

    但是英亲王府的水深,她又何曾不明白?如今秦铮还没有拿到小王爷的世袭爵位,与秦浩短短时间接触,她已经知晓他不是个吃素的,恐怕是要争上一争,如今的平静和睦也不过是表面罢了。所以,如今今日还请她来,略过刘侧妃那茬,对秦浩依然和气,也是英亲王妃的大度了。

    “来,吃葡萄!”英亲王妃将一盘葡萄推到她的面前。

    卢雪莹收起一切想法,知道自己的斤两量在英亲王妃面前都掩藏不住,也就克制不再深思细究某些事情,笑着点点头,拿起一颗葡萄来吃。

    “我也让人给左相夫人知会话了,怎么没来?”英亲王妃与卢雪莹闲话家常起来。

    卢雪莹回话,“本来我娘是想过来的,但是她这两日身子不爽利,也就没过来。”

    英亲王妃是何等聪明的人?知道卢雪莹的意思,恐怕不是身子不爽利,而是怕来了说起刘侧妃,牵连她没面子,但也不点破,点点头,关心地道,“那还是让她多休息才是。”

    卢雪莹“嗯”了一声。

    “你那个堂妹,范阳卢氏的女儿,卢雪妍是吧?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你也带着她多来这府里走动走动,我听说她最近和谢氏长房那边走得极近,永康侯府那边倒是疏远了些。”英亲王妃随意地道。

    卢雪莹剥葡萄的手一顿,点点头,“堂妹和我自小没长在一起,不是很亲近。她来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性情随和,谢氏长房的茵姑娘见到她就喜欢上了,是以,两个人总玩在一处。不过和永康侯府那边也没太疏远,主要是最近永康侯夫人为了燕小侯爷离开的事情缠绵病榻,燕岚要照顾母亲,是以,她看望了两次后,不好再去多打扰永康侯夫人休息。”

    这话说得圆滑,有进有退。

    英亲王妃笑着点头,眸光染上一丝对卢雪莹的赞许,说道,“她如今独自一人来京,作为堂姐,你多多照顾些。那小姑娘在除夕宫宴时我见过一面,挺有眼缘。”

    卢雪莹知道这是客气话,点了点头,“难得您喜欢她,改日我带她来拜访您。”

    “燕亭和我家的臭小子以前日日厮混在一起,也沾染上了些脾性,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死活不要,这门亲事儿啊,如今燕亭那小子去了漠北,你父亲和范阳卢氏怎么看这桩婚姻?”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对卢雪莹询问。

    卢雪莹垂下眼睫,英亲王妃这是间接地提点她让她对秦铮死心,无论她多好,门第也不低,只是秦铮不喜欢,都靠近不得。以前痴心一片,如今她到也看开了,秦铮的确是不喜欢她,甚至对她缠着他升起了厌恶,她这么些日子,早已经死心。尤其是在除夕宫宴那日,见到他那般不顾礼数地抱着谢芳华时就已经死心。沉默片刻,她摇摇头,“父亲说,他毕竟是叔父,堂妹的婚姻,还要看范阳卢氏族长的意思。”

    英亲王妃不放过卢雪莹面部变化的表情,见她显然对秦铮已经死心,便也放下心来,“燕亭那臭小子如此撩杆子走了,永康侯夫人可是中意这个相中的儿媳妇儿。两方婚约早就订立,永康侯府如今恐怕也是难为。”

    卢雪莹点点头。

    “你堂妹是何想法?”英亲王妃又问。

    卢雪莹轻声道,“堂妹一切都听家族做主,毕竟如今儿女婚事儿,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范阳卢氏和永康侯府的族亲长辈们,都没王妃您体谅儿女。”

    这话说得诚实,英亲王妃护犊子天下皆知。

    英亲王妃顿时笑了,对卢雪莹倒是从心里上不那么排斥了,笑道,“我那是宠得太过,将那臭小子宠得无法无天了,哪儿能人人都跟我学?天下再多出来几个秦铮,岂不是乱套了?”

    卢雪莹感觉英亲王妃对她改观了一丝态度,也笑了起来。

    “都说燕亭那臭小子去了漠北,但是永康侯府的人马都出动了,快马加鞭,也没追回来他,而皇上也派人在前往漠北各处关卡的路上都颁了旨意,若有燕亭经过,都势必拦下。可是都这么多天了,连燕亭的蛛丝马迹都没找到,他真的去了漠北?”英亲王妃纳闷地道。

    卢雪莹也觉得纳闷,“按理说,永康侯府的人和皇上的人都出动了,就算漠北远在千里之遥,燕小侯爷早离开半日,但也不可能关山迢递的途中音讯全无啊!就因为这样,永康侯夫人才急得病了,她只燕小侯爷一个儿子。”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她就是看不开,自己的儿子,不捧在手里疼着护着,谁还会来疼来护?如今给人逼走了,我看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估计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逼迫他。”

    卢雪莹点点头。

    英亲王妃还要说什么,听到远处有零碎的脚步声走来,她打住话,顺着脚步声看去。

    只见春兰领着几位夫人走来,右相府的李夫人,监察御史府的王夫人,翰林大学士府的郑夫人。以及谢氏长房的敏夫人和谢茵,谢氏六房的明夫人和谢伊。

    英亲王妃目光扫了敏夫人和谢茵一眼,有些微微不悦。

    谢芳华也看到了几人,目光清楚地看到了英亲王妃眼底的那丝不悦,因为除夕宫宴里敏夫人帮着永康侯夫人为难她,而除夕夜晚的忠勇侯府家宴谢茵又为难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英亲王妃定然会知道。是以,今日她根本就没邀请敏夫人和谢茵。只邀请了明夫人和谢伊。

    敏夫人不请自来,心中怕是也清楚得罪了英亲王妃,不过她硬着头皮上门,也是本事!

    “王妃,几位夫人小姐来了!”春兰头前领路走来,回禀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含笑站起身,“李夫人、王夫人、郑夫人、谢六夫人,我知道迎春之日你们也没去玉女河和一帮子小子姑娘们凑热闹看杂耍,昨日铮哥儿念我也没看上,派人去请了六号画舫,皇上先一步将人招进宫见了,稍后又将六号画舫的人都带来了我这里。我便邀请你们一起来看热闹。”话落,她又笑着对没提到的敏夫人道,“谢大夫人和茵姑娘怎么也过来了?今日芳华那丫头也过来,我怕你见到她不喜,也就没邀请你。”

    李夫人、王夫人、郑夫人等都心领神会,知道敏夫人这是得罪英亲王妃了,齐齐不语。

    敏夫人被英亲王妃直言说出来,脸色有一瞬间僵硬和难堪,但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她虽然窘迫,但也不好发作,论身份,也不敢发作,连忙笑道,“王妃哪里话?妾身也是谢氏的人,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与谢氏大房是一个祖宗的支系,总归是一家人。我身为大伯母,怎么能不待见侄女?我正巧上街想购些胭脂,巧遇了明妹妹,便厚着脸皮跟她一道来您这儿打扰了。”

    “是吗?难道你待见她?”英亲王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敏夫人。

    敏夫人连连点头,“自然!”话落,她伸手扯了一下身边的谢茵,对她训斥道,“茵姐儿,还不快拜见王妃!”话落,又怕英亲王妃拒绝将她不客气地赶出门,不等谢茵见礼,又立即道,“我家的茵姐儿不懂事儿,心里嫉妒芳华小姐的容貌和身份,是以,小女儿家闹了些不快,大约风言风语都传到了王妃的耳里,误会妾身了。”

    谢茵被她娘直白地将话说出来,心中顿时羞恼不已,转头瞪着她娘。

    今日她若是知道谢芳华会来英亲王府,她说什么也不会来!

    “还不快给王妃见礼?娘说的又不是信口胡言,而是事实!若不是因为你和芳华小姐发脾性,那日你二哥怎么会在忠勇侯府打了你一巴掌?如今让你思过了两日,小惩大诫,你怎么还不知反省?”敏夫人见谢茵不满瞪眼,顿时用眼神狠狠地警告着她,同时加重话音道,“你昨日不是和听音姑娘短短相处有了眼缘吗?难道今日不想见她了?”

    提到听音,谢茵转过头,自然看得了站在英亲王妃身边的她,她顿时一喜,被亲娘指出难看羞恼的情绪褪去了几分,规矩地对英亲王妃见礼,“谢茵给王妃见礼了!我和芳华……姐姐的确是有些不快。我……”她咬了咬唇,豁出去地道,“我就是嫉妒她!”

    英亲王妃见二人提到听音,微露讶异,扭头看向她。

    谢芳华对英亲王妃笑了笑,沉静地解释道,“昨日我出府了一趟,被人跟踪,一时摆脱不开,正巧遇到了谢氏大房的谢茵小姐和范阳卢氏的雪妍小姐,也算是一见如故。去谢氏长房玩耍了一趟。”

    “咦?竟然这样!”英亲王妃虽然知晓昨日她出府之事,也知晓皇室隐卫跟踪她,但却没细究,因为秦铮插手了,她自然不管闲事儿。不想原来昨日遇到了谢茵和卢雪妍。她态度好了些,对她笑道,“我还以为你性子沉闷,不喜与人打交道,原来也有一见如故的同伴。”

    谢芳华点点头,笑而不语。

    谢茵见她真的给她解围,心中更是欢喜了些,觉得真是没白帮她。

    “行了,你也跟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样我也清楚。来了就来了,既然你对我的准儿媳妇儿没意见,我自然也对你没意见。”英亲王妃对敏夫人笑着摆摆手,又对其余夫人笑得和气地道,“都快进来坐吧!等铮哥儿将华丫头接进府,就让杂耍开演。”

    敏夫人见英亲王妃算是因为听音给了她几分薄面,顿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也笑开了,对听音投了一个感激的笑,同时推谢茵,“既然你和听音姑娘一见如故,快去跟她一处玩吧!”

    谢茵点点头,抬步向谢芳华面前走去,走了两步,见她依然站在英亲王妃身边,她又犯怵地顿住脚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谢茵小姐先陪着敏夫人吧!如今听音我可不能交给你玩耍去,那个臭小子让我看紧了人,说把人交给我,不准出差错,等一会儿他回来,得他准许,你们再玩耍。”英亲王妃对谢茵姿态也缓和了些,到底是长辈,不像对敏夫人那样言语刻意。

    谢茵连忙点头,想着铮二公子若是在意听音,那么谢芳华若是少得他眷顾,她巴不得的!

    “哎呦,我竟忘了这茬,你就先跟着娘吧!”敏夫人连忙改口,对听音又重新抬高了一个身价,让铮二公子在意到这个份上的婢女,可是古来鲜有,不可限量。

    李夫人、王夫人、郑夫人、明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笑着进了水榭。

    敏夫人也跟着进了水榭内。

    “雪莹给各位夫人们请安!”卢雪莹此时温婉地见礼。

    几位夫人含笑点头,与她说了两句寻常闲话,之后依照主客的规矩就座。

    谢伊从进来水榭后,看到跟随在英亲王妃身边如主人一般姿态的听音后,就不满地嘟起了嘴。她虽然强自忍着,但到底是年岁小,还保留一丝纯真,为谢芳华从心里上抱不平。

    既然是秦铮去接谢芳华来这府里看热闹,那么还将他的婢女也带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未婚妻之后,还有个婢女别被人忘在身后吗?

    谁能忘了铮二公子身边大名鼎鼎的听音姑娘?

    她一时间极其气不过,直直地看着坐在英亲王妃身边的人儿,有些愤懑。

    她眼神大约太尖锐刺烈,让在座的夫人小姐们甚至围绕在一旁伺候的春兰等侍婢们都感觉到了,英亲王妃更是感觉到了。

    英亲王妃抬头看了谢伊一眼,又眼角瞧了身边的人儿一眼,没说话。

    明夫人自然你谢伊经历事情多,懂得收敛情绪,伸手暗暗地掐了谢伊一把。

    谢伊咝地一痛,见众人都看她,她也反应过来,连忙垂下头,但心底压着的情绪却没消散。只是觉得这样对谢芳华不公平。一个是强求圣旨赐婚的正妻,虽然没过门,但身份可是有了。一个不过是个婢女,就算宠上了天,也不该坐在王妃身边和这里的人平起平坐。

    一时间气氛分外怪异。

    谢芳华笑了笑,伸手将瓜子盘推到谢伊面前,沉静地道,“谢伊小姐喜欢吃瓜子吗?王妃和我都爱嗑瓜子。”

    谢伊没想到谢芳华这时跟她说话,她猛地抬起头,见她笑容浅浅,眸光淡淡,平静温和,让人见了,觉得舒服,哪怕谁都觉得她坐在这里不合适,但是偏偏谁也难以启口说出她什么不是来。毕竟英亲王妃和铮二公子都宠着护着她。她没心情吃瓜子,只想着一会儿芳华姐姐来了会不会伤心难受被打击更加病气重了,摇摇头,“我不怎么喜欢吃。”

    “我刚刚听王妃说,忠勇侯府以前的世子夫人喜欢嗑瓜子,那你可知道芳华小姐爱嗑瓜子吗?”谢芳华又笑着道。

    谢伊微怔,没想到她此时主动提起谢芳华,她一时拿不准她想法,看向一旁她娘明夫人。

    明夫人想着这听音姑娘怪不得受铮二公子和英亲王妃的宠,如此笑容沉静,谈吐从容,让她也佩服几分,见谢伊顶不住她的话,她接过话笑道,“芳华小姐小时候爱嗑瓜子的,自从生病后,接触就不多了,我倒不知道了。稍后芳华小姐来,听音姑娘可以问问她。”

    谢芳华笑着点头,“若是她也有相同的兴趣,那么以后也好相处了。”

    明夫人一怔,但一妻一婢,以后是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是以这么说也没错,点点头。

    英亲王妃笑着招呼众人吃瓜果。

    众人本来都熟悉,哪怕因为敏夫人闹了点儿不快,也很快就散去,一时间言笑晏晏。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秦铮带着蒙着面纱的孱弱女子从远处缓缓走来。二人身后跟着四名侍婢。那孱弱女子盈盈踱步,整个人呈现病弱不禁风雨之态。华丽的衣裙褶褶生辉,显然是一番精致挑选打扮,独一份的十金一寸的沉香锻,但到底也掩不住病态潺潺。她身后的四名婢女同样衣着光鲜,各个容貌娇俏,脚步整齐一致地轻盈。

    “哎呦,可算是来了!”英亲王妃当先站了起来,笑着亲自出了水榭,迎了出去。

    谢芳华眸光微闪,站起身,也跟着英亲王妃出了水榭。

    其余夫人小姐们齐齐向远处看去,一时间各有想法,神色不同。

    忠勇侯府的小姐谢芳华,哪怕她蒙着面纱,但是这份姿态和华丽,任何人只要见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除了忠勇侯府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出小姐,谁还能拥有这独一份连皇权都比不上的富贵荣华?

    更何况,她有这样一副缠绵病榻多年的病态!

    ------题外话------

    哎,我最近有点儿忧伤,为什么呢?都是西家的美人们遍地不知节制地甩节操闹的,我的纯洁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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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替换

    品竹易容假扮谢芳华多年,一举一动,都十分相像。

    就算是谢芳华此时此刻见了,也挑不出丝毫破绽来。可见品竹在易容假扮她身上,下了许多功夫,她的哥哥在调教品竹易容假扮这方面,也下了足够的功夫。

    谢伊见谢芳华来了,也欢喜地跟在英亲王妃、听音身后,迎出了水榭。

    其余几位夫人小姐对看一眼,也都站起了身,英亲王妃都迎出去了,他们就算不迎接出去,但也不能大模大样当没看见一般地坐在这里。毕竟谢芳华尊贵的身份的确摆在那里。

    英亲王妃很快就迎上了易容打扮的品竹,拉住她的手,嗔怪地看着她责怪道,“华丫头,如今虽然春天了,但还是乍暖还寒,你大病之体,怎么还穿得这样少?”话落,不等她开口,对一旁的秦铮瞪眼,“你的未婚妻,自己不知道疼着吗?怎么不让她多穿些?”

    秦铮看着英亲王妃,语气无辜,“您也说了,她是我的未婚妻,还不是妻,难道我能亲自动手帮她穿衣服?”

    英亲王妃闻言被气笑了,伸手打了秦铮一巴掌,“你滚一边去,没个正经话!”

    秦铮这回到没乖乖地等着挨打,而是立即躲了开去。

    英亲王妃没打着人,也不再理会秦铮,拉着谢芳华的手道,“你看看你,你这手冰凉,他爷们家的顾及不到的地方,你自己怎么就不仔细身子?”

    品竹第一次易容假扮谢芳华出府走动,而且来的地方还是英亲王府。早先在忠勇侯府里,秦铮独自一人去接她的时候,她听到消息,心下就有些打颤,但到底是世子悄悄派侍书传了话,告诉她小姐也在这里,让她只管随着秦铮来,她才壮起胆子,提着心来了。

    因为最近,京城内是有些对小姐和听音不利的传言。

    必须要打破这种传言。

    不能让皇上起了心思暗中查探出听音和小姐其实是一个人的身份,那么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她必须要走这一趟,而必须要做好这个身份。

    因来这一路,早已经做好的准备,是以,她早先虽然有些惬意,但到底是经过十足训练的,从进了英亲王府后,就全力地将自己当做了真正的谢芳华。

    此时,英亲王妃拉着她如此亲热,她自然要表出态度,便学着谢芳华那日的模样,有些虚软但轻软地柔声开口,“太过厚重的衣物,穿在身上累得慌,我便捡了轻便的来穿了。虽然如今春日里还是乍暖还寒,但我日日吃的药里都是补身子的药,这点儿微微寒意还是不怕的。您看,我如今的手虽然凉,但手心是暖的呢!”

    英亲王妃闻言摸了摸她的手心,顿时笑了,“是呢,还真是暖的。”话落,又道,“不过你不怕也是不行,我见你今日稍微好一点儿了,若是因染了寒意再卧床几日,我可又要心疼了。这样吧,进了水榭内,四周湖水的寒气吹上来还是避外面凉的,我让春兰给你拿一件披风来,坐着的时候,你又不用走动,遮掩一些,挡些寒气,总是好的。”

    “那就多谢王妃了!”品竹笑着应承。

    “春兰,听见了没?快去拿!就拿年前听音和我一起缝制好,我还没穿戴上身的那件牡丹花的披风。”英亲王妃对春兰吩咐。

    春兰连连笑着应声,匆匆去了。

    “我本来舍不得折腾你过府,但是那日迎春日里,因你卧病在床,没能去玉女河看表演,今日六号画舫来了这府里,我便让铮哥儿去忠勇侯府看看你身子骨好些了吗?没想到,你还真是可以走动了。”英亲王妃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拉着品竹的手,对她道,“今日来了不少夫人和小姐,除夕宫宴里你该是都见过,一起热闹热闹,你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品竹摇头。

    “对了,听音,快过来!”英亲王妃想到什么,回头喊了一声。

    谢芳华漫步走上前,沉静地笑道,“我在这里。”

    “这是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你还没见过,你们今日认识了,以后多亲近亲近。毕竟将来,总是要在一个院子里生活。提前了解一些,总是好的。”英亲王妃笑道。

    “听音见过芳华小姐!”谢芳华微微一福。

    品竹心底微微紧张了一下,但到底是自小就适应了易容假扮,是以,隔着面纱,浅浅地眸光打量着谢芳华,微微一笑,轻软虚弱地道,“听音姑娘,久仰大名了!无需客气,快起身吧!”

    谢芳华心中暗暗赞扬了品竹一番,缓缓地直起身。

    “我和铮二公子虽然有了婚约,但到底是三年后才能大婚!还不算是这英亲王府的人,只能算是沾些边。听音姑娘不必刻意与我亲近,慢慢相处就行了。时间还长得很。”品竹斟酌地对谢芳华说道。

    谢芳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看看,一看都是明事理的人儿,你这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等如花美眷。”英亲王妃伸手点了点一旁的秦铮。

    秦铮看着二人,一问一答,一行一止,天衣无缝,缓缓地笑了,得意地勾起嘴角,“天降福来挡不住,您儿子是天定的福祉。”

    “臭德行!”英亲王妃笑骂了秦铮一句,拉着品竹往水榭里走,“走,进水榭里,别在这光站着了。”

    品竹点点头,由英亲王妃拉着手款款跟着她脚步走进水榭。

    “芳华姐姐,你没看到我啊?眼里只有王妃!”谢伊嘟起嘴,不满地瞪着谢芳华,但到底是在英亲王妃面前,没敢太明显表露不满。

    英亲王妃脚步顿住,看向跟着的谢伊,顿时笑了,“哎呦,这里还有一个吃醋的!”

    谢伊脸立即一红。

    品竹缓缓转过头,隔着面纱,笑得柔和,“伊妹妹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我这么能看不见你?”

    “芳华姐姐最会哄人,你打扮得漂亮才是。”谢伊闻言笑开。

    品竹笑笑,不再说话。

    “知道你们姐妹亲近,以后有得是时间,不在这一时半刻。今日啊,先将你的芳华姐姐借给我陪我待着,他日你们再玩,总之我们英亲王府还没娶过门,如今你们谢氏才是一家人。”英亲王妃对谢伊道。

    谢伊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

    英亲王妃笑着拉着谢芳华进了水榭。

    “各位夫人安!大伯母安!六婶母安!”品竹从进来那一刻,早已经将水榭内的每个人都扫了一眼,这些年,她虽然易容假扮谢芳华,并未出几次府,但谢墨含都私下给她们准备了京中贵裔夫人的画像让她们熟悉。以及京中一些形式动态,她们可谓是了如指掌。

    “芳华小姐安!”几位夫人齐齐笑着打招呼还礼。

    “卢小姐,茵姐姐!”品竹又看向卢雪莹和谢茵,笑着打招呼。

    卢雪莹温婉一笑,“芳华妹妹不必如此见外,以后你我都是要进这英亲王府的,以姐妹相称就是了,我喊你一声妹妹,你喊我一声姐姐吧!”

    “雪莹姐姐!”品竹从善如流。

    卢雪莹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谢茵虽然不喜谢芳华,但是在这等时候,也不能显得太傲慢无礼数,尤其是谢芳华如此笑得和气喊她姐姐,她若是不搭不理摆臭脸,那么就是太没教养了,所以,她有些僵硬地笑着喊了一声,“芳华妹妹!”

    品竹自然之道谢茵的德行,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回人到齐了,都坐吧!”英亲王妃拉着品竹坐下,又招呼谢芳华,“听音,你也坐,站着做什么?你来这府里多长的时间了,总不至于拘谨。”

    “自然不会!”谢芳华摇摇头,也缓缓坐在了座位上。

    众人也都齐齐地坐了下来。

    “臭小子,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开始吧!”英亲王妃对秦铮道。

    秦铮点点头,对碧湖里的画舫摆摆手,“准备一下,开始吧!”

    碧湖画舫内有人应诺了一声。

    秦铮吩咐完,缓步进了水榭,走到了英亲王妃身后,对一个婢女吩咐了一句,那婢女立即搬来一把椅子,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翘着腿,懒洋洋地也准备在此等着看杂耍。

    英亲王妃回头瞅了秦铮一眼,“我们这里都是女人,你一个爷们,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秦铮瞥了英亲王妃一眼,“您可以将我当女人!”

    “狗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来!”英亲王妃笑骂了一声,知道赶不走她,转回了身。对品竹道,“你娘爱嗑瓜子,你是不是也爱?”

    品竹点点头。

    “那给你,你也吃!”英亲王妃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了品竹的手里。

    品竹接过,隔着面纱看着手里的瓜子,似乎有些伤色外溢。

    “想你娘了吧?”英亲王妃看着她,叹息道,“以前,我每次想起她,就觉得难受,后来随着年纪大,我也看开了。她早早离开,也是享福去了。否则啊,忠勇侯府这一摊子事儿,就够她累坏了身子。尤其你和你哥哥的病,她若是在世,怎么能受得住这么多年。老侯爷一个人支撑着忠勇侯府,那是铁骨铮铮熬出来的,有多不易,不为外人道也。”

    品竹轻轻点头,“我知道,您放心,只是偶尔想一想罢了。”

    “你是好孩子,心思别太重,病总会好的。”英亲王妃拍拍她的手,劝慰道。

    品竹“嗯”了一声。

    “芳华妹妹,总是戴着面纱,你不觉得碍眼吗?瓜子也没办法磕着吃吧?还是摘掉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谢茵终究是忍不住见英亲王妃对谢芳华如此好。

    “茵姐姐,若是能见人,我也就摘了,我的脸上都是红疹,很是吓人。我怕将各位夫人和姐姐们吓到。”品竹隔着面纱看着谢茵,柔声慢语道,“尤其是这一桌的瓜果点心,再好的东西,到时候也是食不知味了。”

    “我不怕!”谢茵立即道,话落,又问一旁的人,“各位夫人们,你们怕吗?”

    李夫人、王夫人、郑夫人都知道谢茵这是对谢芳华发难,心里直摇头,同是谢氏一脉,怎么论起气度来,如此天差地别?她们自然是不说话的。

    明夫人皱了皱眉,虽然不满谢茵不分场合地发难,但到底如今英亲王妃和她亲娘在,也轮不到她一个婶母出面教训。

    英亲王妃闻言想谢茵看去。

    敏夫人好不容易夺回了几分英亲王妃的好感,此时哪里能让谢茵毁了,虽然她也想看看谢芳华,但是见英亲王妃看向谢茵,她心里一紧,顿时怒斥,“茵姐儿,不准难为你芳华妹妹!以前那小不快,过去就过去了,如此没有度量,传出去岂不是笑话娘没教导好你?”

    谢茵闻言不言声了,但神色还是有些不甘心,她总觉得谢芳华蒙着脸有秘密。

    品竹看着谢茵,笑了笑,“大伯母也别如此说茵姐姐,她就是想看看我而已,只要不怕稍后食不下咽,也没什么的。”话落,她伸手扯了面纱。

    面纱扯开,一张漫步红疹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谢茵第一时间看到,脱口惊呼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露出骇然的神色。

    李夫人、王夫人、郑夫人也齐齐一惊,但她们毕竟是经历风雨的过来人,惊异之后趁机仔细打量谢芳华,见模样的确是那日宫宴的模样,只不过脸上布满红疹,没一处好地方,分外吓人而已。一时间想着,怪不得要蒙着面纱了,的确是骇人。

    敏夫人也是惊骇,但是很快也仔细打量谢芳华,不放过她脸上蛛丝马迹,但是看了半响,她依旧是她,安静且有些淡漠地任人看着,神色无波无谰,显然是早已经习惯这般令人发出骇然的神色。她看着她,也没了声。

    明夫人也是有些惊异,但到底更心疼谢芳华,叹了口气,温声道,“芳华小姐快戴上面纱吧!怕倒不至于,只不过是你别受了风,再严重了,女子容貌更为重要。”

    “是啊,戴上吧!茵小姐不喜华丫头,可你们到底是同出一脉,不要总是针对,让外人看了笑话。华丫头心量大气,茵小姐也要学着些。否则,你若是处处针对,传扬出去,这京中内外,以后还有哪府的门第敢娶你?”英亲王妃亲自伸手将品竹拿掉的面纱戴回了她头上,遮住了一张脸。

    谢茵脸色有些发白,显然被吓得够呛,张了张嘴,好半响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指着谢芳华道,“你……你那日的脸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如今……这副样子?”

    谢芳华笑了笑,没说话。

    英亲王妃接过话,将那日她前往忠勇侯府,谢芳华对她和秦怜说的理由说了一遍。

    几位夫人闻言释然了,原来是因为多年服用药物残留在体内,如今吃了漠北神医的方子,以毒攻毒所致。也都微微替她宽了些心。

    谢茵撇开脸,不再说话。

    “碧湖里的画舫似乎开始了。”谢芳华沉静地转移众人的视线。

    众人闻言立即向碧湖的画舫看去。

    果然如谢芳华所书,那艘画舫已经开始表演,一名老者、一名少年、一名少女、一名小童。四个人把守着画舫的四个方位,中间有青年男子十二名,人人粗布春衫。手里各拿着一盏玲珑灯的玩事儿。

    众人都不再言声,连谢茵也睁大眼睛,屏息凝神,等着看玲珑飞花,百鸟来朝。迎春日的玉女河,人多,画舫也多,各有争夺,她虽然也去了,但是到底没看清楚。

    谢芳华因为知道这等杂耍用的无非是迷幻阵而已,她提不起兴趣,是以有些百无聊赖。

    秦铮坐在英亲王妃的身后,目光懒散,也有些心不在焉。

    灯盏高悬,玲珑曼舞,片刻后,便使观看者发出惊奇的声音,连英亲王妃都直了眼睛。

    一众仆从婢女更是目不转睛。

    春兰抱着一件披风来到水榭,侍画连忙上前接过,给品竹披在了身上。

    品竹伸手拢了拢披风,转头对春兰道了一声谢。

    春兰笑开,摇摇头,“芳华小姐您客气了!”话落,她走到英亲王妃身边,对她低声耳语了一句,“王妃,皇上又来了!”

    英亲王妃顿时皱眉,“他又来做什么?”

    春兰摇摇头,“这次是和皇后一起来的,说是来看表演。”

    英亲王妃“咦?”了一声,“皇后的腿不是不能动弹吗?”

    “是用软轿子抬着,如今已经进府了,王爷得到消息,迎了出去,皇上不让声张,向这边走来了。”春兰道。

    英亲王妃偏头看了她左右的二人一眼,见神色都极其沉静,仿佛没听到春兰和她说的话,只看着画舫,她又转头看了身后一眼,只见他的儿子慵懒地靠着椅背支着腿歪躺着,无比惬意,她伸手揉揉额头,一时间不知作何打算。

    “哎呀,小姐,您的衣服!”侍画这时,突然喊了一声。

    众人被惊醒,齐齐回转头向品竹看来。

    品竹也仿佛被惊醒,低头看向自己,只见好好的绫罗锦绣前襟处一片脏污水泽,她面前不远处的被子不知何时倒了,睡流下,她因为身子贴着桌面,是以,胸前湿了一大片。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儿?”英亲王妃立即问。

    品竹看了片刻,抬起头,对英亲王妃笑了笑,“大约是我看得太入神,不小心碰翻了面前的水杯。没大碍,稍后就会风干了!”

    “那怎么行?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这样湿着的话,病重了怎么办?”英亲王摇头,对春兰吩咐,“快带芳华小姐去换一身衣服!”

    春兰连忙点头,须臾,又反应快地道,“王妃,咱们院子里,只您的衣服和婢女的衣服,怎么能适合芳华小姐穿?”

    “也是!”英亲王妃闻言点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这府里,适合她能穿的,也就是听音的衣服了。”话落,她对谢芳华道,“听音,将你的衣服拿一身给华丫头换吧!如何?”

    谢芳华笑着站起身,“自然没问题。我带芳华小姐去落梅居换就是了,咱们家二公子年前年后给我做了不少衣服,各式各样的,很多我还没穿到。芳华小姐喜欢哪件,随意地挑选穿就是。”

    “那感情是好了!”英亲王妃顿时笑了,“不过你看不上杂耍了!”

    “您忘了,迎春之日,二公子带我去玉女河看了。”谢芳华摇摇头,“只是可惜,芳华小姐看不上了。不过也无大碍,反正这画舫在咱们府里,回头再给芳华小姐演一遍就是了。”

    “也对!那你们快去吧!”英亲王妃摆手,又对春兰道,“你也跟着,侍候着。”

    “是,王妃!”春兰连忙颔首,心中微微疑惑,觉得这事儿也太巧了。她刚禀告完皇上要来这里,芳华小姐的衣服就湿了。可是她也没主意那水杯是怎么洒的,一时间想不出头绪,只能算是巧合。

    “芳华小姐,走吧!”谢芳华对品竹招呼一声。

    “多谢听音姑娘!”品竹站起身,侍画、侍墨立即上前扶住她,她轻移莲步,弱不禁风地跟在谢芳华的身后。

    两人出了水榭,一个步履沉静从容,脊背笔直,一个孱弱虚浮,姿态却是万千。

    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女子嘛!

    众位夫人想着最近在京中流传的谣言,都暗自摇了摇头,觉得京中人们清闲太久了,总爱寻思些事端来揣测,又是牵连忠勇侯府小姐和英亲王府铮二公子身边婢女的事情,更是异想天开得没边界了。怎么能说她们太像,也许是一个人呢?简直是胡言乱语。

    秦铮瞅着二人离开,眸光微微虚晃,无声地笑了笑。

    谢茵没理会谢芳华衣服湿不湿,眼睛盯着画舫移不开。

    卢雪莹眸光略有沉思,她正揣测着,察觉一道目光向她看来,她敏感地转过头,正碰上秦铮向来看来的目光,那样的目光,幽暗难测,她心下一惊,如被刺扎了一般,脑中心中所有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抓住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应激性地收回视线,看向画舫,脸上的神色有些奇异的胆颤。

    秦铮目光不过在卢雪莹的脸上停留一瞬,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任谁也没发现这短短的眼神交汇的变化,他还是那个懒洋洋的贵裔公子哥,悠闲惬意地看着画舫表演。似乎丝毫都不担心他的未婚妻和他的贴身婢女第一次见面,也许会打起来之类的。

    谢芳华带着品竹向落梅居走去,她走的是超近道的小路。

    料想皇帝和皇后进府,既然皇后坐的是软轿子,那么总不能走小路,因为轿子走不开。

    一路上,无人说话,都安静地走着。

    府中的仆从都聚到了后花园的碧湖水榭,是以,小路上安静无人声。

    不多时,便来到了落梅居。

    “兰姨,您就在门口等着吧!我带芳华小姐进去!我看前面有人声传来,您顺便听听是怎么回事儿!”谢芳华对春兰道。

    春兰闻言笑着道,“是皇上和皇后进咱们府了!”

    谢芳华一怔,讶异地道,“皇上又来了?皇后的腿摔折了,不是不能动吗?”

    “是啊,又来了,皇后坐着软轿子,据说是皇上体恤皇后,也想让她看看玲珑飞花、百鸟来朝的表演。”春兰笑着道。

    谢芳华点点头,面色有些不愉。

    “您别担心,今日王妃、二公子都在,您别怕,经过昨日之事,二公子为了您和皇上翻了脸,皇上应该不会再为难您。”春兰见谢芳华表情,宽慰道。

    谢芳华笑了笑,点点头,“我是有些紧张,那就放心了。”话落,她对品竹道,“芳华小姐,随我来吧!”

    品竹点点头。

    谢芳华带着品竹进了屋,侍画、侍墨跟随其后,另外的侍蓝、侍晚陪着春兰等在门口。

    落梅居里,梅花花瓣随着春日里的春风轻轻漫舞飞扬,一入落梅居,就如入了梅的仙源。

    “真漂亮!”品竹忍不住赞扬。

    谢芳华回头对她一笑,“以后你也住这里,可以慢慢欣赏。”

    品竹想着小姐若是嫁入英亲王府的落梅居后,她们八大侍婢可不是要跟随吗?顿时笑开了,隔着面纱,也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笑意。

    不多时,二人进了正屋。

    谢芳华直接带着品竹去了她所居住的中屋。

    进屋后,品竹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春兰和侍蓝、侍晚在说话,真没跟进来,她立即泄了全身力气,紧张地道,“小姐,皇上来了,这怎么办啊?奴婢怕皇上眼睛毒辣,应付不过来。”

    “咱们俩个换个身份,我来应付他。”谢芳华沉静地从怀中拿出两颗药,一颗递给品竹,一颗自己张口吞下。

    “这行吗?”品竹虽然疑问,但接过谢芳华递给的药,还是痛快地下了肚。

    “他见过谢芳华,没见过听音!所以,谢芳华必须是真的,听音必须是假的。以假乱真,以真乱假。他未必能看得出来。”谢芳华对她道,“稍后我给你易容,他总不能降低身份连番试探为难你一个婢女。”

    ------题外话------

    停暖气了,春暖屋不暖……

    今日上墙两位:?qiubaby,lv3,解元:“阿情,我一边想着雨伞……一边看完了今天的文……春雨贵如油嘛……那个啥,阿情,你要知道,咱们西家美人们节操啥的都飘散在风中了,就只剩纯洁了……不是么……都素纯洁滴妹纸……咳咳……”

    京门小六儿,lv3,状元:“早上就订阅了,现在才有空看文。评论区,群里说的都是雨伞,现在我就要去看看传说中的雨伞了。阿情啊,自从昨晚知道第七部即将横空出世,我这小心脏啊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太激动了噻。每分每秒都在等待。”

    作者有话:是啊,关于雨伞……春天来了,春雨贵如油嘛,你们都在想神马啊?o(n_n)o~嗯,纨绔世子妃实体书第七部大结局篇即将上市。已经购入了前六部的美人们,准备、期待吧!么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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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介绍:
关于京门风月:
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忠勇侯府被株连,世代名门望族一朝灰飞烟灭。
谢芳华这个娇房嫡女碾碎芳华,零落成尘。
本以为尘土皆无,奈何上天厚爱,再许一世——
她看着依然繁荣的家族和平安的至亲,发誓只要她在,定要忠勇侯府不倒,谢氏不绝!
于是,她弃闺房,出侯府,混入皇室隐卫的巢穴里习武艺,学权谋。
八年后,她送了皇室一份天大的谢师礼回京!
自此,钟鸣鼎食之家的闺阁里多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美人靠上轻卷云袖,贵妃椅上执手棋盘。
洞若观火,乾坤在握。
弹指风华江山覆,箭羽皇都乱飞花。
南秦京城因她的归来霎时风起云涌。
谢芳华要让世人知道,她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不止知风月,也知乾坤!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剧场抢先看】
凤尾香罗帐如烟似霞,光彩夺目,上万御林军持箭以候,蓄势待发。
皇宫禁苑,谢芳华高卧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男子,指尖轻轻捻动着黑色棋子,淡淡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男子懒洋洋地点头,“知!”
“既然知,为何今日还来?”谢芳华扫了一眼外面包围的御林军,口气严厉,“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无所畏惧,“媳妇儿跑了,自然要追回来!”
谢芳华眉心一动,继而讽刺一笑,“你媳妇跑了,来找本宫作何?”
男子忽然夺过她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抛进了香炉里,恶狠狠地看着她道,“穿了皇后的衣服就是皇后了?你问过爷答应了吗?南秦的江山他说了算,女人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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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总有些东西,是必定要坚持去做和要承担的!写文便是我要一直坚持做的事情,你们便是我要承担的甜蜜的负担!
——致最亲爱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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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情的完结文☆☆☆
《纨绔世子妃》
《妾本惊华》
《妻子太忙不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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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醉挽柔情》
京门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京门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京门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