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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禾雀     报行天下txt下载     报行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5章 黑云压城

    一场火灾将舆论对高滦县的关注烧得一干二净。

    方县令死后,有司命人前往查探,但查到最后也只说这是个意外;倒是负责调查的官员循着线索找到了早已被废弃的矿场,从那里挖出了十几具遗体和枯骨,可到了这会已没人在意什么黑煤窑了。

    虽然人们知道这里一定有猫腻,虽然不少人痛骂大火背后的黑暗,可一切只能草草了结。

    萧靖受了不小的打击。通过种种迹象来看,黑矿场的背后一定有人撑腰,而方大人不过是个马前卒的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暗处。

    自他来到大瑞并办了镜报,这还是第一次让恶人从眼皮底下跑掉,心里自然是有点郁闷的。

    萧靖当然不会放弃。可是,半个月后一则爆炸性的消息传到了瑞都,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了自己的计划。

    北胡的莫劼汗死了!

    听到消息,有些不知情的普通百姓很是欢欣鼓舞,毕竟在他们看来北胡没几个好人,这次死的又是胡人的大汗,敌人的坏事对我们来说肯定是好事,不放一挂鞭炮庆祝下怎么行?

    而朝堂上的诸公就没这么乐观了。整个权力中心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许多官员已很久没有从自家上司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按惯例,草原各部将在两个月内会盟,在那时会推举出新一任的大汗。如果没有意外,新的汗王一定是陆冲,而他饿狼一样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大陆。一旦他获得了权力,南北间的和平状态将被打破,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迫在眉睫。

    大瑞的国家财政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全面战争,真打起来不说万劫不复,至少也会元气大伤,弄不好还有国土不保的风险。

    此时正值春天最美的日子,可怕的形势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让心情沉重的贵人们无暇欣赏美丽的春光。

    浦化镇。

    萧靖紧咬着牙,满脸都是忧色。

    报社正在开会,可别人的话他基本上都没听进去。若说对陆冲的了解,在汉人之中他绝对数一数二,在他看来战争是不可避免了,既如此还不如放下杂念早做准备为好。

    萧靖的心已飘到了遥远的北方边界。曾在草原上险死还生的他知道战阵的残酷,所以他并不希望看到无数人为了一个人的野心生死相搏。

    他只恨当初做事不够周密,一个不小心让陆冲逃掉了。那小子年轻得很,至少也还有三十年好活,早知这样还不如一刀结果了他,就算有些边界不宁的短痛,也好过让他励精图治后率领整个北胡南犯啊!

    另外,莫劼汗死了……珊珊一定很伤心吧?

    陆珊珊和莫劼汗就像父女一样,感情极好。大汗不在了,她就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此刻她一定悲痛欲绝啊。

    董小雅使了半天眼色,但萧靖仍旧在神游天外;不得已,她只得轻咳一声道:“萧社长也没什么要说的,今天就开到这里吧,散会了。”

    众人面色古怪地走出了会议室。秦子芊特意落后了半步,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走回夫君的身边,轻声道:“北方不宁,您可是惦记陆珊珊了?”

    萧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才看到了问话的人,脸上马上就透出了尴尬。

    秦子芊似笑非笑道:“珊珊妹子是北胡的公主,就算她父汗不在了,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男人啊,总是得陇望蜀,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还要替外面的红颜知己操心,真不知该说您重情重义,还是……哎。”

    丢下这么一番有点酸味的话,秦子芊就轻飘飘地走掉了。

    萧靖苦笑了两声。秦子芊一向与陆珊珊不和,但适才她话里话外其实是在安慰人,这妮子骨子里还是念着同事情谊的,只不过她婚前婚后都是这般嘴硬心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秦子芊在院子里望着北方驻足良久,直到听见他起身的椅子声才快步走向了别处……

    草原。

    陆珊珊呆坐在毡房的旁边,双眼泛红。

    这几天她的泪水就如同决堤的山洪,一刻都收不住。就算好不容易入睡了,最后还是会在睡梦中哭醒,继而在无边的暗夜中一个人默默垂泪。

    身边的人跪下来求她节哀,怕她再这样下去会生生把眼睛哭瞎;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呆呆地望着天空,几个时辰一动不动。

    关于莫劼汗的死,各种消息众说纷纭。有人说大汗是得急病去世的,在陆珊珊看来这显然不可能,父汗虽然年纪不小了,却还骑得了骏马、拉得开硬弓,平日里身体也好好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还有眼线告诉陆珊珊,父汗是被侍卫杀死的。这也很荒谬,大汗身边都是最忠诚的卫士,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会对草原之主动手?

    但两相比较之下,她也只能相信第二种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权力更迭往往伴随着血雨腥风,所以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

    再加上大汗死后负责丧事的人匆匆焚化了遗体、甚至都没等她这映月公主接到消息赶回来,事情就更加可疑了。

    如果发生了政变,最大的受益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她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忽然在近处响了起来:“珊珊,还在为大汗的事伤心么?看你,都憔悴了……”

    那人还没说完,陆珊珊突然暴起将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字一句地道:“陆冲,你说父汗的死与你无关,那么你可敢向额拉神发誓么?”

    站在珊珊面前的年轻人正是陆冲。他随意挥了挥手,拔刀的护卫们便退到了一旁。

    “原来你还在惦记这个?好,为了让你安心,我发个誓又如何?”

    说着,陆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万能的额拉神在上,您的子民陆冲谨在此立誓:莫劼汗之死我确实不知情,若此事真的与我有关,便让我万箭穿心,死得惨不堪言!”

    立过了誓,他回过头笑吟吟道:“这样可好了?”(未完待续)

第386章 不寒而栗

    陆冲的誓言值得相信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这般野心勃勃且手段狠辣的人物,随口发个誓跟放屁差不多,只有傻子才会当真。若拿着刀逼他立誓的人不是陆珊珊,这会只怕早就被碎尸万段了,哪里还能生龙活虎地站在原处?

    陆珊珊收回了腰刀,用红肿的眼睛凝视着陆冲。

    她敏锐的双眼总是能从别人不自然的眼中发现些什么。可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男人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哪怕眼底的最深处也找不到半点可疑的波动。

    “你与别人不同,我自不会与你计较。”陆冲微笑着走开了几步,又回头道:“不过,眼看着我就是大汗了,你也要莫要太任性,免得别人看轻了我。对了,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咱们的婚事也不能再耽搁了,这草原是要有一位女主人的,这人选除你之外我也不做他想……呵呵。”

    陆珊珊望着她趾高气扬的背影,咬紧牙关将刀锋插进了土中。

    两个月后,京城。

    陆冲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北胡的大汗,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瑞都。又过了些天,北胡的使者带着陆冲的一封书信上了朝,整个朝堂都被信中的无理要求闹得一片哗然。

    胡人的大汗居然想和大瑞的皇帝在草原上会盟?他是会盟上瘾了么?

    大瑞是天朝上国,北胡则是蛮夷,新任的达罕汗……就是那个叫陆冲的,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当今皇上千里迢迢跑去草原和他见面?

    中原皇帝和草原大汗的会面不是没发生过,但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当时前朝和胡人厮杀得两败俱伤,谁都打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双方只好作秀似的会了个盟,并约定五十年内不再轻言刀兵,这才换来了珍贵的和平时期。

    如今这情况完全不一样啊!人家指名点姓地让你去,如果你就这么屁颠屁颠地去了,不仅很可能遭遇危险,还大大地损伤了国格,无论皇帝本人还是臣子们都不可能同意。

    因此,满朝的文武群情激愤,大有要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来使乱棍打出甚至当堂格杀的意思。

    面对吐沫星子横飞的各种声讨,北胡使者不慌也不恼。他只是淡淡地道:“小臣奉大汗之命前来南朝,眼下话已带到,便是尽到了职责,去与不去由得南朝君臣。不过大汗也说了,若南朝人看不起我北胡王庭,改日他便亲来瑞都与陛下会面,还望陛下到时予以招待,莫要寒了我北胡的人心……”

    听了这番话,不少前一刻还滔滔不绝的人面如土色地闭上了嘴巴。

    这是威胁,是**裸的威胁。

    北胡的大汗当然不可能像那些小藩国的国王一样带着使团来京城,人家要来肯定是带着几十万草原勇士来的,到时候谁还有心思和你在大殿上讲道理?

    众人沉默良久,终于有老成持重的大臣站出来为皇帝推脱,什么政务繁忙啊,什么龙体贵重不宜远行啊,总之就是不去,但话里话外给新任的大汗许了不少好处,比如贺礼就比预计的增加了好几成。

    北胡的使者这才勉为其难地让了一步,说此事容他回去禀报大汗再做商议,倒也不急着就在今日定下来,只是不管南朝的皇帝去不去,大瑞先期至少也要派个使团去恭贺才对。

    朝臣们对此倒没什么异议,礼仪之邦嘛,就算没人说这也是一定要做的。

    北胡使者满意地退下去了,朝上的商议也变得极有效率。一炷香的时间后,出使北胡的人选就定下来了。

    这结局几乎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然而几日后,本来没掺和此事的夏鸿瀚突然变成了暴怒的狮子。

    有人在暗地运作,将萧靖放入了使团的名单中,还封了他一个承事郎的正八品散职!

    理由嘛,人家说镜报是当今的大报,理应为国出力;如果报社能派人见证两国交好的过程并将其中故事以新闻的形式传诸天下,那绝对是一段佳话,所以才特意将萧大社长列入其中,希望他妙笔生花地写些好文章,为维护难得的和平局面做些贡献,等等。

    冠冕堂皇吧?

    可是,萧靖和夏晗雪的爱情故事早被说书人说烂了,连几岁的孩子都知道车舍里的陆冲是个坏人,萧靖是拼了命才从他手中抢回了心爱之人。

    这时候再把萧靖派到草原上,那不是给新任大汗陆冲送菜么?

    急了眼的夏鸿瀚跑了很多地方、动用了无数关系,也没能挽回局面,他的女婿还是要留在使团的名单里。

    据他得到的消息,在暗地里运作的人不少,其中包括许多平时看起来很不起眼的人物;顺着线索摸查下去,背后竟还隐隐浮现出了赵王等几位权贵的影子。

    很快,旨意就发了下来,萧靖再次北上的事已不容更改。

    夏府。

    面色阴沉的夏鸿瀚看着垂手站在面前的萧靖,冷声道:“既然躲不开这趟差事,贤婿你就去吧。呵,夏家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软柿子,不管那些人想借刀杀人还是要羞辱我夏家,他们都打错了算盘。

    这些人最好烧香拜佛地求你没事。若你有半点闪失……那就谁都不要好过了,天下承平太久,是该热闹热闹了……”

    其实,萧靖早已调整好了心态。很多事不是他一个小角色能决定的,白白烦恼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谁说上了草原他就死定了?这事可得走着瞧!

    有人建议他走何太后的门路,他一想到这主意就想笑。太后是很喜欢夏晗雪,有时没事还要召雪儿入宫聊天,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何太后不是他祖母,凭什么处处照拂于他?再说这事是外交、是朝政,又不是无伤大雅的嫁娶之事,人家凭什么站出来护着你?

    所以,萧靖的心情很放松,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当他听到夏鸿瀚咬牙切齿地说出的这番话,他突然有了些不寒而栗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387章 另一个萧靖

    从喜欢上雪儿的那天起,萧靖就在打听关于夏家的一切。成为雪儿的夫婿后,他对夏家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了解的内情也比原来多了不少。

    即便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也初步了解了这个家族的力量有多可怕。

    当今圣上在十多年前继承了大统。那时,他是个根本就不被人关注甚至人嫌狗不待见的落魄皇子,谁都没想到最后的赢家是他。

    登基后,颇有锐气的新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打击夏家的势力。这或许是因为夏家是已故太子的忠实支持者,也有人说大瑞的君王早就想对权势熏天的夏家动手了,只是这位皇帝比较有魄力罢了。

    起初,针对夏家的行动收到了一定成效,夏家太老爷也没做出任何反应。新皇见事有可为就加大了脚步,可到了后来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先是漕运乱了,一向顺畅的南北运输几乎瘫痪,户部的大人们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京城的米价最高时更是涨了五倍之多,一时间人心惶惶,谁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各地民变频频、急报如雪片般飞来。官军四处弹压,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疲于奔命又劳而无功;

    物美价廉的私盐在民间横行,背后似有人支持,官府无论如何打击都难以根治。为了保证官盐的销路,一些地方强行向百姓摊派,结果闹得民怨沸腾,坊间乡野多有不逊之声……

    眼看着大瑞就要陷入四面楚歌之中,当今天子去夏家看望了卧病在床的夏老太爷,两人深谈了三个时辰之久。

    之后,危机才渐渐解除。

    夏家很是乖觉地放弃了所掌控的重要职位,一干门生故吏也被安置到了别处,只给夏鸿瀚留了个礼部左侍郎。在夏老太爷的帮助下,大瑞的经济慢慢稳定下来,随着天下重归安宁,风雨飘摇的新皇也站稳了脚跟。

    当今陛下也懂得投桃报李,在那之后就没在明处打过夏家的主意,两边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到了现在。

    知道这些事的那天,萧靖久久没有言语。

    如果他是皇帝,只怕也要下决心干掉如此恐怖的、足以对皇权造成严重威胁的存在。

    当今圣上隐忍至今不是因为低调处事、处处夹着尾巴做人的夏家合了他的心意,而是双方的力量形成了恐怖的平衡,他无法承担和夏家撕破脸皮的风险,因而只能视而不见的和平共处。

    只是,这么强大的力量还是不要乱用了。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算夏家只是要自保,民间一乱起来被祸害的也是那些普通百姓,这又何必?现在看来,镜报做十件好事都不如夏鸿瀚随便动动手指,以萧靖的性格又怎会亲眼看着岳丈发飙而不加阻止?

    想了想,他正色道:“此去固然凶险,却也不是必死之局。小婿虽只能见机行事,但想来不难全身而退,请岳丈大人勿要烦恼,更不必动用什么非常手段,小婿以为局面远未至此……”

    夏鸿瀚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充满怜悯的目光和哭笑不得的神情让萧靖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

    待迂腐又烂好人的女婿把话说完,他才叹了口气道:“贤婿只管北上就是,其它的就不用管了。对了……”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拍了拍手,有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夏鸿瀚叮嘱道:“此人会随你同行,到时他将换个装扮跟随使团。一旦有事,便让他替你,自会有人护你南归,明白吗?”

    随意看了来人一眼,萧靖的眼神就直了。

    不会吧?!

    这年头只有看不太清楚的铜镜,不过他是个穿越者,在后世的镜子里见过自己的相貌。对面站着的人……长得竟然跟他有八分像!

    在萧靖发愣的时候,那人忽然开口了:“姑爷好,小人名叫夏轩,此去定将护得您周全,请您放心。”

    他一说话,萧靖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说话的声音都和我这么像?

    不,不止声音本身,连说话时的神态、举手投足的模样都**不离十!

    如果再适当地给他做一些打扮,那么他就有九成像萧靖了,能很快看出分别的可能只有夏晗雪、秦子芊这两个枕边人,以及小雅、邵宁等少数几个十分亲近的朋友。

    绝对能以假乱真!

    看夏轩进屋时不苟言笑的模样,还有“夏”这个令人生疑的姓氏,萧靖严重怀疑这人是夏鸿瀚豢养的专门给他当替身的死士。

    家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底牌啊?这人绝不能只靠揣摩就将别人的言谈举止学了个十足十,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暗处观察很久了,该不会我和雪儿夫妇敦伦的时候还有人在外面听墙根吧?

    想到这儿,他心里就一阵不适。原来看古装剧时他还挺向往大户人家的种种神秘操作,到了这会他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膈应。

    萧靖这样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了自己去死,于是他道:“岳丈,就不必让夏轩前去了吧,小婿应付得来,何必再……”

    话还没说完,他就在夏鸿瀚怒视的目光中讪讪地住了口。

    在大人物眼中,这么个下人就该为了家族的利益赴汤蹈火,而眼下萧靖恰恰就是家族利益的代名词。

    算了,就由他去吧。

    夏家长房后继无人,岳丈大人想孩子已经想疯了,万一他萧靖在草原上有个好歹,说不准夏鸿瀚对外就会说夏轩就是逃回来的萧靖,再将错就错地让他和雪儿生儿育女,那可就糟糕了。

    萧靖艰难地克制了脑子里奇怪的念头。

    夏鸿瀚又说了小半个时辰才放他回去,后半程一直站着聆听教诲的他感觉腿都有点软了。

    回到住处,映入眼帘的是夏晗雪的背影。这妮子在鼓捣着什么,因为太专注了,连夫君进了屋都没发现。

    萧靖伸长脖子看了看她在收拾的东西,叹道:“雪儿,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无论你如何准备,为夫都不会带你去北胡的!”(未完待续)

第388章 当日的誓言

    突然听到夫君的声音,夏晗雪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萧靖也不客气,顺势就把俏脸上犹有泪痕的夫人揽入了怀中。

    夏晗雪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任由他抱着,嗔道:“夫君怎么这般轻手轻脚的,进门连半点声音都没有,着实吓了人家一跳。”

    萧靖哈哈大笑道:“我不轻些,怎能知道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幸好来得及时啊!怎么,雪儿被吓着了?是不是心跳得很快又心慌得紧?没关系,为夫医术通神,专治各类疑难杂症,给你按摩两下就好了!”

    夏晗啐了一口,佯怒道:“都什么时候了,夫君还有心思调笑?草原之行凶险万分,妾身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是女子,不能常伴您左右……若此去顺遂也罢,若有个万一,妾身和子芊又如何能活在这世上?”

    萧靖看了看平整地摊在床上的那身劲装,又看了眼泫然欲泣的爱妻,温言道:“所以你就打算随我去草原么?我同不同意且不说,岳丈岳母肯定就不会同意的。”

    这些天,家里始终被一层愁云惨雾笼罩着,连仆役的脸上都很难见到笑容。雪儿却很镇定,身为当家主母的她时时刻刻保持了大妇的风范,将家中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人心也随之安定了不少。

    没想到,她私下里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夏晗雪摇头道:“出嫁从夫,便是爹不让去,妾身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君以身犯险。就算有意外,雪儿也要和您一起留在无边的大草原上。上次遭车舍里追杀时就和夫君说好了的,我们无论怎样都不分开,莫非您忘了当日的誓言?”

    忆起了那日的生死相许,再看看眼前柔弱却坚定的爱妻,萧靖的心顿时就变得滚烫。

    出身名门的雪儿不仅姿容气质是上上之选,为人也一向乖巧懂事,出嫁前后做起事来都是温柔得体,极少有任性的时候。如今她这般执拗,其实只是想和萧靖同生共死,这份情意怎能不令人动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萧靖深吸了口气,柔声道:“贤妻的心思,为夫怎会不懂?只是你去了草原也帮不上什么忙,为今之计,雪儿把家里和报社照应好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想来岳母大人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吧?”

    夏晗雪又要说话,萧靖却在她背上拍了拍,抢先道:“这次北上很可能要见到陆冲那家伙。我和他有仇也就算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你若是去了该如何脱身呢?那个混账上次可就打过你的主意,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咱可不干。再说,我夫人现在……啧啧。”

    婚后的雪儿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如今正是她最美丽又渐渐有了些成熟韵味的年华,把这样的女子带到车舍里不是送羊入狼口么?

    夏晗雪俏脸一红,随即又白了萧靖一眼。恩爱夫妻对彼此的情绪和反应早已烂熟于心,她能看出夫君对平安归来有着很强的信心,以至于到了现在连半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却不知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一双美眸中露出了相询的意味。

    为了给雪儿吃颗定心丸,萧靖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夏晗雪脸上的凝重慢慢消失了,看来萧大社长果真是有所准备的。

    “怎样,夫人还不放心么?”萧靖微笑道:“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夫君上次差点死在草原上,又怎会重蹈覆辙?我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可比上次送婚安全多了。为夫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去了还要让人分心照顾,所以就算了吧,好不好?”

    夏晗雪低下头沉思了良久,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她便快步离开了屋子,萧靖喊都没喊住。

    不多时,雪儿又回来了。她有些犹豫,却还是把一封刚刚写就、封皮上没有署名的书信递给了萧靖,平静地道:“夫君到了草原若有难处就拆开信一观,妾身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萧靖接过信随手放在了桌上,似笑非笑地道:“这是何意,莫非夫人有什么锦囊妙计,弹指间就能让陆冲的鬼蜮伎俩灰飞烟灭?嗯,我来猜猜,这信不会是写给陆珊珊的吧?”

    夏晗雪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扭过头去。

    萧靖又道:“若我所料不错,里面应该是说:如果为夫需要照应,请她念在同事的情分上尽量帮忙周旋,是不是?”

    下一秒,夏晗雪的粉拳就锤在了他的胸膛上。

    话说到这里就不能再往下说了。雪儿知道陆珊珊对自家夫君有些情愫,所以在信里肯定向她许诺了什么,比如将来到了萧家的地位或者其它的什么,这是**不离十的。

    夏晗雪和陆珊珊的关系还算不坏,但也没好到无话不说的份上。这次拉下脸面又丢下当家主妇的骄傲出言相托,还不是为了这个从不安分的夫君?

    感动不已的萧靖主动挨了这一顿轻轻锤击,结果夏晗雪还歉疚地问有没有打疼,顺坡下驴的某人赶忙借机将夫人揽回了怀里。

    “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面对雪儿不依不饶的追问,他是如此回答的。

    从降临到大瑞这个世界起,他也是这么做的。除了力有不逮时借用了何太后的力量,他几乎是靠一己之力赢得了今日的一切。

    草原上的饿狼再可怕又如何?既然有人不想让我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舒心日子,老子就去草原上会会故人,倒要让你们看看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小夫妻谈到情浓处,难免有一番温存。待到夜深人静时,已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夏晗雪还迟迟不愿睡下,因为她知道萧靖这一去就是几个月,要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了,所以干脆聊个痛快。

    说着说着,她忽然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忧地道:“夫君,表姐她不会又偷跑出去吧?”

    萧靖神秘一笑,嘿嘿道:“这次绝对不会了,除非子芊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她要是能溜走,以后我的萧字倒着写!”(未完待续)

第389章 拼了

    时间已近凌晨,秦子芊的房间还亮着灯。

    虽然做了妇人打扮,但秦子芊还是有些少女时代的跳脱和不安分。她在屋里不安地踱着步,时不时的还要从窗户向外看上一眼。

    直到雄鸡报晓,她才顿了顿足无奈地坐回了床边。

    平心而论,对一人独占了两个好女子的事心怀歉疚的萧靖很在意她和雪儿的感受。之前因为和秦子芊新婚燕尔,他还特意多陪了子芊一段时间,雪儿也没说什么。

    因为他对姐妹俩不偏不倚,所以家里的气氛非常和谐。

    只是……这个死人怎么快要出发了都不知道来看看我!

    秦子芊对萧靖宿在雪儿那里没什么意见,她在乎的是萧靖在临行前居然都没什么话要对她说,这可就伤人心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才侧身躺下准备睡上一两个时辰,待养好了精神再去上班。

    谁知才沾到枕头,她忽然咦了一声,人也顺势坐了起来。

    枕头为什么比平时高了一块?

    秦子芊搬开枕头,却见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摞信封。

    拿起来看看,封皮上的字迹可不就是萧靖的么?哼,亏他还有脸写什么“爱妻”,他最爱的应该是雪儿才对吧!

    秦子芊恨恨拿出信读了起来。

    第一封算是家信,萧靖在信里诚恳地向她道了歉,说了很多诸如“身不由己”之类的话,希望她在家能好好的,跟雪儿一起把家务操持好,等等。当然,几句绵绵的情话是少不了的。

    秦子芊撇着嘴丢下了这封信,拿起了另外一封。才展开信纸,她的眼中就闪过了一道光芒。

    急急忙忙地拆开剩下的,她脸上那一点点深闺怨妇的模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上面全是采访计划啊!

    不得不说,萧靖把握得极准,所有的题目都是秦子芊最关注的。儿童莫名失踪,不孝子虐待老人,骗子假扮僧道招摇撞骗……每一桩都是很现实的问题,需要持续深入的调查,更难得的是安全风险还不高,非常适合在近几个月展开工作。

    秦子芊的嘴角露出了苦笑。

    人在没事干的时候才爱胡思乱想。萧靖惟恐她和雪儿忧思成疾,所以才留了这么一手,让两人都事可做。

    雪儿照顾家里就很忙碌了,这方面秦子芊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可以出去采访啊!

    夫君想的还真是周到。

    颓然放下信,秦子芊又从枕头旁拿起一个字条。它被压在了最下面,刚才若不是拿信时抖了抖,没准还看不到呢。

    看过上面的字,秦子芊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差点笑出来。

    原来如此!

    “子芊:为夫两天后就要走了,不来与你道别非是不顾念夫妻之情,而是怕温存时被你一棍子打晕,之后你再换上我的衣服偷跑出去。此去北胡无性命之忧,勿念,请务必完成夫君留下的作业……萧靖。”

    秦子芊笑得快岔气了才停下来。

    跑什么跑啊,自己的住处早就被明哨暗哨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别说换上萧靖的衣服了,就是披上他的人皮,估计也要被护卫揪两下脸皮才能顺利通过,秦大小姐早就死了这条心了。

    她丢下字条重新捧起了那封家书,这次她看得极是认真,眉花眼笑的就像捧着个宝贝,根本就爱不释手……

    出发的日子到了。

    天刚蒙蒙亮,早已收拾好了行装的萧靖就匆匆离开了夏府。晦暗中,俏立一旁的夏晗雪和秦子芊行了大礼,雪儿朗声道:“恭送夫君,愿夫君一帆风顺,早日平安归来!”

    萧靖过去扶起了两人。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们用力点了点头。

    同样出现在门前的夏鸿瀚和夏夫人没有说什么,因为叮咛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

    当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萧靖才勉强克制住了回头看看的想法。

    到了集合的地方,不出意料地发现了夏轩。此刻他已做了特别的装扮,除了脸部的轮廓,基本看不出什么像萧靖的地方了。

    看到姑爷现身,他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下头,神情就回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放眼望去,使团和护卫的队伍里居然还有十几个夏家的人,其中有好几个都是给萧靖当过随从的,剩下那些不怎么熟悉的面孔看上去也绝非常人。

    夏家还真是下了一番苦心呢。

    萧靖想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去。才迈出半步,他的腿就悬在了半空中,一双眼睛惊讶得就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葛大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上次从北胡回来他不就被罢官在家躲清闲了么,怎么这次的使团又有他?难道说他起复了?

    仿佛是为了回答萧靖的问题,葛大人缓步走了过来,微笑道:“久违了,贤侄别来无恙否?”

    萧靖现在有了官身,一个正八品的小官见到明显是上官的葛大人应该行官场的礼节,可听到这声“贤侄”他忽然心念一动,改行了子侄礼。

    葛大人笑着受了他的礼,捋须道:“贤侄不必惊讶,这次只是礼部有人想起老夫此前曾去过北胡,既熟悉路线也熟知胡人的脾性,才问本官要不要随同出使。老夫的官职虽然不大,却也知道此乃舍身报国之时,由此才将其它的琐事置之度外,主动请缨走上这一遭。”

    他说的话萧靖一个字都不信。葛大人是什么人?就是个懦弱怕事、贪生怕死的普通文官,要他主动去北胡?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大瑞朝有气节的文武不多,舍生取义这事可着满朝廷找可能也就有那么十来个、二十个人,其中绝对不包括上次差点被吓尿的送婚使葛大人。

    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一闪念间,萧靖想到了家里的账目。这个月,夏家送出了很多的田地和产业,这些飞来横财足够让很多家庭子孙三代富贵无忧,莫非葛大人也因此彻底投靠了夏家,又收到了夏鸿瀚的什么指示?

    岳父大人真是拼了啊。(未完待续)

第392章 夜会

    草原之行比想象的顺利得多,至少在旅途上是这样。不仅各州府极其配合,道路也出奇的好走,萧靖一路上只当是在游山玩水,居然在纵情山水间慢慢忘记了此行可能的危险。

    更好的消息是,双方约定的地点并非车舍里部所在地,而是从边境北上前行约五十里的一处湖泊。

    只要不用去车舍里,萧靖的心情就是愉悦的。谁都不喜欢身陷重围,这个位置至少还能得到边军的照应,只是曹驰所在的地方离这里太远,无缘和他见面罢了。

    半个月后的某个夜里。

    萧靖正在烛光下夜读。按理说他这种品级的人不可能有单独的住处,但在随行家人和葛大人的照料下,他还真的没在住行上吃过什么苦头。

    有个随扈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萧靖蹙着眉问了一句,那人也只是摇头。

    抬头想了想,萧靖把书放到了矮桌上,笑道:“客人来了,咱们就去会会他!”

    今夜的月光很足,即便身在树林里也能看清人的容貌,大老远就能看到有个胡人打扮的家伙正站在林子中央的空地上。

    当年轻的公子走到面前,他抚胸施礼道:“公子,我家主人有话带给您。”

    萧靖道:“你主人是谁就不用说了,咱们心里都有数。她有什么要说的?”

    胡人恭敬地道:“主人说,公子若执意要北上,应该是有了自保的手段,她不会拦着。不过,想取您性命的并非只有陆冲,您还要多多留意才好。”

    萧靖点点头,笑道:“知道了,替我谢谢你的主人。萧某不是泥捏的,想要我的命?光有胆量可不够呢。”

    说着,他就像早就知道对方要拜访似的掏出一封信递给那人道:“请她多注意身体,凡事不要过于操切,很多事将来有得是机会做,但若搞坏了身子,就万事皆休了。”

    胡人心领神会的在接过信的同时又塞给他一封信,嘴上道:“多谢公子,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萧靖背着手望着天上的明月,缓缓地道:“顺便转告你的主人,就说萧公子说了,北胡现在已是虎狼窝子,绝非久留之所。她不想让草原上的人受苦受难是好的,但若事不可为,也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要知道映月公主比起陆冲这个大汗来其实什么都不是……如果她累了,报社里还有她的一席之地,萧某随时欢迎她南归。”

    胡人又是一礼,道:“多谢公子的美意,小人这便走了。”

    萧靖拱拱手,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营帐,他打开了信。

    好久没看到这有些特别的字体了啊。

    报社的姑娘们都写得一手好字,萧靖这个社长的字只能排在倒数第二,倒数第一当然是从小就没好好练字的邵宁。

    而在所有人之中,陆珊珊的书法自成一体。她的字体既有女儿家的娟秀,又有稍偏刚硬还略带杀伐之气的勾划,两种看似不太可能同时出现的特质竟然一起在她的字上显现了。

    或许只有她这样一个时而面不改色地提刀杀人,时而温婉娴静如大家闺秀的“怪人”才能有这样的书法。

    比起托人带的话,陆珊珊在信里的用词就要直白得多了:

    “萧大社长一向惜命怕死,既然敢舍下娇妻跑到危机四伏的草原上,就一定有所依仗,不会在出使时有性命之忧,小女子便不再多言了。

    只是,让你去见陆冲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万一计不成,有人可能会赤膊上阵,到时才是事关生死的关头,还请小心为上。

    父汗的事想来也只能是陆冲做的,但他却抵死不认,我也没看出半点端倪。王庭诸部中已有人倒向了陆冲,也有仍旧心怀不满的,陆冲想要一统诸部、收拢人心尚需时日,一时半刻间他还无法对南朝动手。

    不过,此人满是狼子野心,虽一时没有南犯之力,但最晚三年后必将大举南侵,届时天下定然生灵涂炭、战火绵延,再无一日安宁。

    萧社长若不愿掺这浑水,大可与佳人定居江南,就算北方糜烂,也不至有性命之忧……”

    有细心的叮咛,有讽刺和挖苦,倒像是她一贯的作风。只是,这些军国大事你和我说什么?局势如何朝廷自有研判,我就一个开报社的,顶多就是发文提醒一下醉生梦死的世人,难道还能到御前进言不成?

    陆珊珊要把报仇和抵御陆冲侵蚀的重担扛在肩头,身边再没有人可以说心里话,更没有人可以撒娇……莫劼汗死后,她真的很孤单啊。

    至于信中说的搬到江南去隐居什么的,萧靖确实有这个理想,只是得等到功成身退才行。

    想了想,他在烛光的映照下奋笔疾书地写了一封信交给下属,沉声道:“速速送去京城,不得耽搁!”

    浦化镇。

    董小雅站在院门前,面容肃穆。

    两扇门中的一扇被手斧劈了个大洞,大晚上的看上去甚是骇人。事情就发生在两个时辰前,有个看着像路人的家伙突然暴起砍门,若不是负责保护报社的夏家侍卫及时出现,天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伤了里面的人。

    行凶者已被押送官府了,那人只是说什么镜报败坏文风、祸乱天下,他是激于义愤才动了手,并没有其它的什么动机。

    谁会信这种鬼话啊。

    事实上,自打萧靖出发,类似的事就没停过。有人往院子里扔爆竹差点炸到人,有人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徘徊、东张西望,甚至小远出门玩都有几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远远坠着。若不是他机灵找机会跑了回来,说不定就被人掳走了。

    更让人看不懂的是眼下的形势。

    潘飞宇的报纸用极大的版面报道了使团的事。报上盛赞了出使的决定,还特意做了系列报道,剖析了大瑞与北胡的关系,将风头全都抢走了。

    相比之下,镜报则低调得多。出使的事只在头版占了一个很小的篇幅,后续的报道也不多,似乎根本就没关注过这事。

    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啊?(未完待续)

第393章 敌袭?

    不紧不慢地走了一个多月,萧靖终于来到了草原上。

    想到上次的拼命狂奔,再想到丧身草原近百个兄弟,心如刀割的他将一杯水酒洒在了地上。

    尽管这里距离上次事发的地方有百里之遥。

    随行的护卫正要说话,领队的孙将军忽然变了脸色,大呼道:“敌袭,结阵!”

    这次随行的军队足有三千人。上次让百余人上草原送亲结果悲壮地被人全歼也就算了,这次是南北之间的正式会面,如果再出了类似的事,朝廷的脸面就无处安放了。

    所以除了京营,边军也派出了很多好手。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成一片,由远及近地来到了跟前,直到一箭之地才停住。车舍里的人数和大瑞这边差不多,但因为是骑兵,威势强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严阵以待的大瑞这边有人喊道:“来者是谁?请说明来意!”

    马上的北胡首领道:“大汗怕南朝人不识道路延误了会期,特命我等前来护送!”

    使团中的人们惊疑不定地说起了悄悄话。会盟的地点并未深入草原,大瑞的使团也带了向导,哪里会有迷路的可能?北胡人这么做分明是要羞辱来使,甚至意图不轨:胡人哪里会有什么好鸟?

    孙将军面沉如水,冷冷地道:“大汗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识得路途,不劳您护送。再说,足下那边已有勇士箭在弦上了,这是护送还是胁迫?草原人难道就是这么待客的么?”

    胡人首领哈哈大笑道:“将军万勿见怪,我家大汗说了:南人狡狯如狐,上了草原就要看好了,莫要让他们到处乱跑,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到时万一你们的人横尸草原,南朝又要说我北胡人残忍嗜杀、轻启战端,这罪名北胡可当不起。”

    他身旁的骑士们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大瑞这边的官兵纷纷怒视着胡人。京营的人还好些,边军出身的厮杀汉们早已急不可耐,个别性子暴烈的甚至已是蠢蠢欲动了。

    对方摆明了在拿送亲的事嘲笑大瑞人,这口气如何能忍?

    孙将军呵呵笑道:“胡人残忍,人所共知。怎么,现在想文过饰非了?饿狼披上羊皮也终究是饿狼,人有防狼之意又有何不妥?”

    胡人首领挥了下马鞭,淡淡地道:“果然是南人的脾性,连领兵的将军都是如此。论起鼓唇弄舌,谁是你们的对手?什么锦绣风物、道德文章,我呸!

    身为男人,还不是要靠弓马来说话。本将南下的次数多了,人模狗样的南人也见过不少,最后如何?还不是屁滚尿流地跪地求饶!

    草原上的男儿才不屑做口舌之争。反正本将把大汗的话带到了,走不走随你,你想即刻南返也没关系,没人拦着。只是你敢走么?哈哈哈!”

    孙将军怒目圆睁,心里说不出的气恼。

    北胡的大汗眼下就在会盟处,当然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就是现在拍拍屁股就走,也是人家乐意。他和使团就不行了:一行人是拿着圣旨来的,除非另有旨意,否则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硬着头皮把会盟的事办完。

    他正在琢磨如何应对,一旁的正使严大人忽然低声道:“胡人无理,意在激怒将军,你我切勿与他们计较。还请将军约束属下,勿要生出事端,先依他们之言,稍后便让老夫与之周旋吧。”

    孙将军颓然点了点头。虽然他的品级在严大人之上,但文官的地位尊崇,武将则一向人微言轻,人家愿意和声细气地商量而不是呼来喝去已经很给面子了。

    只是,身为正使的他刚才为什么不开口?

    待有些躁动的队伍平静下来,严大人才道:“俗话说客随主便,既然草原之主发话了,我等不宜让贵人久候,就劳烦将军引路了。不过,我朝与大汗早有约定,使团不得受到任何侵扰,更不能折损了人命,不知这点可还作数么?”

    北胡首领大笑道:“这里倒有个知情识趣的。草原人从来都一诺千金,哪里会像南朝人一样不守信诺?既然大汗发了话,就必然让你们的人全须全影地回去。”

    严大人正要道谢,他忽然转了语气冷声道:“不过,你们也要小心,如果……有人冒犯了大汗的威严,那么就算是神也救不了他。”

    说罢,他若有若无地向大瑞的使团中扫了一眼,便驱马回到了自己的阵中。

    片刻后,大队人马又开始移动了。北胡的骑士呈半圆状走在前面,还有骑兵不停在队伍两侧巡视,似乎是怕大瑞人跑掉。

    缓行了两个时辰后,使团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

    出于礼节,严大人去拜见大汗,结果却吃了闭门羹:大汗确实在营地里,但是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

    还好,至少人还在这里。

    悻悻而归的严大人没消停多久。第二天一早,车舍里人就蛮横地找来了,说没有多余的帐篷给大瑞使团,让他们自己搭建营帐,从现在住的帐篷里搬出去。

    使团一片哗然。车舍里部提供的住处本是约好的事,胡人为何出尔反尔?

    说不得,严大人只好派人飞骑去了最近的关隘,紧赶慢赶的才在天黑前把物资运来,勉强建起了新的营地。

    后面的几天,车舍里亦是各种刁难,大瑞的营地已是怨声载道,但在主官的压制下,众人均是敢怒不敢言。

    第五天的夜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萧靖早早就躺下了。

    陆冲这些天居然没来找麻烦,这让他有点诧异,莫非胸怀大志的北胡大汗已经不把他这小角色放在眼里了?

    营帐有点紧张,他也没了之前独居的待遇,眼下就有不少人和他挤在一起。不过这也没什么,草原上昼夜温差大,大家人挨着人睡至少还比较暖和。

    不知京城里怎么样了?家中没什么问题吧,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完成使命南归?

    就在他枕着双手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忽然被火把照得一片通明,胡人的鼓噪声也飘了过来:“全都围住了,莫要走脱了南人!”(未完待续)

第394章 借口

    听到胡人的呼喝声,大瑞使团的营地立刻陷入了慌乱。

    如果说外面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早就知道胡人的暴虐和难缠、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话,那么使团中的随员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虽说大家都知道此行有危险,但谁都没想到危险这么快就来了。一时间有四处张望的,有溜到外面准备随时开溜的,甚至还有放声哭喊的。

    在士卒的厉声呵斥下,整个营地才安静下来。

    萧靖偷眼看了看一旁的角落。夏轩正在那里低着头鼓捣着什么,估计是在改换装扮。

    他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完成化妆,不出意外的话,这屋里很快就有两个萧靖了。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领兵前来鼓噪的北胡人忽然道:“南人最是诡诈,原以为这些人有来会盟的诚意,谁知他们竟然动了歪心思。使团管事的人呢?快给我出来!”

    孙将军向前一步,正色道:“正使严大人染了风寒,眼下正高热不退,无法见客。副使田大人有公干回宁武关去了,明日才回来,忽乞力大人有什么事不妨和在下说。”

    忽乞力大手一摆,傲慢地道:“兹事体大,我奉大汗之命与南人交涉,自是要与你们的使节商谈。南人历来重文轻武,你一个武官不过是护送他们过来的,遇事做得了主么?还是让严大人现身吧!”

    孙将军愤恨地握紧了拳头。

    这种交涉之事,他确实不宜涉入太深……胡人如此咄咄逼人,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忽乞力大声道:“不知何人挖了条地道,竟是冲着汗帐去的,幸亏卫士发现及时,否则就要叫小人得逞了。我们的人循着地道走来,发现出口就在大瑞的营地旁……不知使团打算如何解释?

    众人一片哗然。

    虽然好战的陆冲对大瑞来说是极大的威胁,虽然这附近双方的兵力差不多,但草原终究不是大瑞的国土,稍有理智的人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蛮干。

    这些天营地里确实做了不少土工,附近就堆了很多土方,可那都是为了安营扎寨,谁都没有趁机偷偷挖出一条地道来。

    这八成又是北胡贼喊捉贼的栽赃吧!

    孙将军面无表情地道:“大瑞要与北胡修好,我等身负皇命而来,自然不会轻易起衅,也没必要图谋北胡的大汗。再说,我们到这里不过几日,绝无可能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挖出地道来,还请忽乞力大人明察。”

    忽乞力摇头道:“是非曲直,不是你我能说清的,也不该在这里说。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正使严大人必须给一个交代,当面对我们的大汗说清楚。否则……”

    孙将军眉毛一挑,道:“否则便如何?”

    话音刚落,手持兵器的北胡勇士就集体踏前一步,大瑞的士兵也毫不畏惧地向前靠了靠,眼看着双方的兵刃就要碰在一处了。

    孙将军看了看这剑拔弩张的形式,淡淡地道:“这是为何?莫非严大人不出来,你我就要刀兵相向了?既如此,本将就担了这个干系,去禀报正使大人一声吧。”

    忽乞力负手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南人无论多么不忿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这才会任人随意拿捏吧?

    进了帐子,孙将军一把拨开前来阻拦的随从,快步走到严大人身边唤道:“大人,大人?”

    没有任何回音。他又抬高音量叫了两声,面朝里躺着的严大人才呻吟一声缓缓翻过身来,有气无力地道:“是你啊。外面这般喧哗,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孙将军简略地说了大致的情况,严大人听后用力咳嗽起来,道:“胡人血口喷人,我等哪会做那些事,分明是他们早有预谋。咳,只是此事还需分辩清楚,可惜本官上草原后水土不服,眼下重病缠身……”

    说着,他又是一通咳嗽,旁边的仆役连忙上来拍着他的背,惟恐自家大人咳出个好歹来。

    过了半天,严大人才算喘匀了气。他缓缓张开嘴,艰难地道:“本官怕是不能去见胡人的大汗了。如今,田大人也不在……看来,只能让葛大人出马了。他曾是礼部的员外郎,办事素来妥帖,之前当送婚使时又曾到过北胡,熟知这里的人情世故。论以前的官职,他也是这里除了本官和田大人之外最高的……”

    还没说几句,他的眉头又痛苦地扭成了一团,似乎是被病痛折磨得非常难受。孙将军见状只能告退,上官已给了指示,他能做的只有遵照执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临危受命的葛大人并没有害怕和推辞。他正了正衣冠,坦然道:“既然严大人吩咐了,下官责无旁贷,这就去走上一遭。”

    另一边,刚才看起来还要死要活的严大人已气色如常地坐直了身子。有仆役过来帮他梳洗,没过多久,那张原本很是蜡黄的脸便恢复了常态。

    接过下人递来的粥碗,他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深邃……

    关于会谈早有规定,任何与大汗的交涉都要有书吏在场,偏巧不巧,萧靖正式的名头就是葛大人的文书,记录一路的情况并撰写新闻只是他的工作之一。

    换句话说,萧靖必须随着上司去见陆冲!

    从喧哗开始的一刻起,他就知道事情不太妙。等到葛大人出现在营帐前,他终于确定今晚避无可避的要直面陆冲了。

    挤在这里住着的都是夏家的人。见葛大人缓步走来,一些人悄悄把兵刃藏在了被子下面,众人还一起把萧靖围在了中间,用身体挡住了他。

    “萧靖可还在么?随本官走一趟吧。”

    葛大人气定神闲地说出了这句话,说话时目光在帐篷某处若有若无地瞟了一下:“要去见大汗,你需得庄重些,切不可紧张踟蹰,明白吗?”

    角落里早已准备妥当的夏轩当即就要应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来草原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

    谁知,在他站起来的前一刻,有个人猛地起身道:“好的,大人。”

    是萧靖!(未完待续)

第395章 勇毅

    在所有人的目光投过来的一瞬,萧靖忽然有点后悔,因为那些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和不安。

    这些人都是为了他这个姑爷才甘冒奇险来到草原的,他真的不想让被他牵累的人们担心。

    可是,无论夏鸿瀚怎么说,萧靖都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夏轩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了自己去死。

    不算私下偷看,陆冲和萧靖只见过几面,以夏轩的扮相来说有很大可能蒙混过关。只要陆冲在他这里出了气,早已改头换面的萧靖就算是平安了,胡人这次虽然极尽羞辱之能事,却并没有要和大瑞使团动手的意思。

    一旦平安回了京城,谁还管你大汗不大汗的?

    葛大人深深地看了萧靖一眼,平静地道:“那便走吧。”

    说罢,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萧靖快步跟在后面,几个大汉突然起身想随他同去,却被早已虎视眈眈的胡人武士拦住。

    怒目相视的两方又一次进入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萧靖回过头,笑着对几个忠心护主的家人道:“大人不过是去见见大汗,护卫大哥不必相随了,萧某也只是做些文书之类的分内事,去去就回。时辰不早了,还请安寝吧。”

    夏家的随从们面面相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了,拔出了一半的刀也插回了刀鞘中。

    萧靖几乎微不可察地地对着夏轩点了点头,才大笑着走出了帐子。

    相比大瑞营地的热闹,汗帐倒要冷清得多。

    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半点人声。沿路打着火把的武士全都一动不动,只有在忽乞力带着葛大人和萧靖走过时,他们的眼睛才会转上一转,给人带来无尽的压迫感。

    说不紧张是假的。没有什么王霸之气的萧靖只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发软,每迈出一步都要耗上不少力气,身子现在只是机械性地跟着葛大人的脚步,整个脑子都空空如也。

    步履轻盈的葛大人倒是有了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英雄气概,和上次懦弱怕事的他截然不同。岳丈大人可能许了他三代的富贵,他这条命就算卖给夏家了,心中踏实自然无牵无挂。

    而自己呢?如玉娇妻在守候,报社的同事在翘首相盼,美好的生活和前程可期,傻子才愿意死在这个鸟不生蛋的破地方。

    人有了牵挂,弱点也就多了啊。

    正思量间,汗帐到了。

    守卫的两排武士见客人到了,齐刷刷地抽出钢刀高高举起,在前行的路上架起了一座刀林。

    想要通过,就必须从下面走过去。万一哪个武士的手一抖,轻则掉个臂膀,严重些的没准就一命呜呼了。

    萧靖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葛大人也已停下了脚步,呼吸声明显比刚才粗重了一些。

    见汉人驻足不前,持刀武士的神色也不像适才那样肃穆了。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戏谑,个别人甚至还轻蔑地动了动嘴角,那神情仿佛在说:有胆子的就来啊!

    驻足片刻后,葛大人忽然笑了。

    他缓步走上前去,凛然不惧地与面前的胡人对视着。少倾,他又望向了整座刀阵,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神情十分悠闲惬意。

    “北胡不愧是马上的英雄,迎宾的理礼节倒也特别。”

    说着,葛大人抬起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钢刀,还起了童心似的用手在上面弹了一下,听着脆响赞道:“好刀!只是不知兄台举着这沉重的钢刀,手臂是否酸涩?哈哈!”

    那个胡人明显听不懂汉语,但他能从葛大人的语气中听出些特别的意味来。在愤怒之余,他也有些惊讶:一向卑怯如羊的南人怎么突然长了胆量?他们不是应该畏缩不前甚至屁滚尿流地掉头就跑么?

    一旁的萧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挺了挺胸膛。

    他曾在古装剧里看过与葛大人蔑视刀阵有些类似的情节,但那是在演戏,演员没有生命危险。

    葛大人才是以生命维护国家的体面和尊严。很多南朝人其实都不缺乏热血和风骨,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只有真的刀斧加身了,一些沉睡在人们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才会被唤醒。

    他这么做或许有夏家的因素,但萧靖却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从今时今日起,葛大人脱胎换骨了!

    想到这里,萧靖跟上了葛大人的脚步。与此同时,他还没忘了对每一个持刀的武士报以微笑。

    钢刀最终也没有落下来。

    汗帐是分内外两层的。外面的亲卫在两人身上摸索了许久才放他们进去,连萧靖带来的笔墨纸砚都差点被收走。

    帘子掀开,里面一片灯火通明,那光芒比起外面简直可以用耀眼来形容。

    萧靖的双眼稍稍适应了一下这里的亮度,才缓缓地将焦点聚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陆冲!

    他的变化不可谓不大。比起之前那个光鲜的俊美青年,如今的他老成了很多,不仅蓄了髭须,还穿上了与年龄明显不相称的贵人服饰。即便端坐着不动,他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威势。

    他已经是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了!

    萧靖还在发感慨,葛大人却忽然轻轻地捅了他一下。回过神来的他心领神会地向陆冲行了礼,作为大瑞的人,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缺少的。

    除了卫士,包括忽乞力在内的旁人都退下去了。两人肃立了半晌,陆冲才稍稍抬起眼皮看了看,似笑非笑地道:“原来都是熟人。草原一别已近两年,萧兄很是让人惦念。今日看到萧兄风采依旧,本汗心中甚是快慰啊。”

    他直接无视了名义上的话事人葛大人,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萧靖说的。

    萧靖笑着拱拱手,道:“之前与大汗有几面之缘,萧某甚是荣幸。看到大汗英武不凡更胜往昔,在下也欣慰得很。当初听闻草原之主是您的时候,为感念故人的恩义,萧某还举杯面北相和来着。”

    两人都把话说得意味深长,汗帐里的气温不知不觉间就降低了不少。

    不多时,陆冲又一次抬起了头,目光如电:“有人向汗帐偷挖地道的事,尊使可以给个解释么?”(未完待续)

第396章 宿敌

    陆冲的威势并没有吓倒葛大人。他微微低着头,从容不迫地道:“大汗明鉴。据下官所知,大瑞使团的所有人都不曾做过这事。我等既无心与王庭为敌,又不熟悉草原的地理风貌,怎么能在仓促间挖出一条直通汗帐的地道来?

    这些天,下官和同僚只是忙着安营扎寨,一有空闲则端坐营中等待大汗召见,诸部众也在营中休息,无人多生事端。此事人所共见,大汗只要找来大瑞营地附近的部属一问便知。”

    大瑞一向以天朝自居,在庙堂诸公的眼中即便强盛如北胡也不过是周边的蛮夷,因此上国的使节在草原上是不能自称下臣的,不是正副使节的他只能用下官或葛某的说法。

    陆冲蹙眉道:“尊使说得有道理,可本汗该如何相信你的话?莫非有人未卜先知,知道本汗要在此处立帐?亲卫去看过了,地道的痕迹很新,就是这几天挖掘的。地道的出口也在大瑞营地旁,扎寨的时候也只有你们在那里临时立下帐篷住了人,没错吧?”

    葛大人拱手道:“大汗有所不知,那只是给干活的兵士临时歇脚用的,人进去最多休息一个时辰,不会常住。再说,该处本就住不下几个人。

    那里与您的辖区相邻,众目睽睽之下使团的人如何搬运土方?若无土方运出,又如何修建通往汗帐的地道?我们立帐时将所有的土方堆在一处,您随时可以派人查验,一定是不多不少对得上的。

    还请大汗派人细究一番,假如地道靠近我方一端并未通向别处,则此事不可能是大瑞所为。”

    两人唇枪舌剑地争辩着,萧靖则在一旁奋笔疾书。偶尔抬头,便可将他们的神态尽数收入眼中。

    葛大人气定神闲,出言有理有据,一派高士风范;陆冲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就好像是在和一个老学究探讨问题。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冲终于点头道:“事情的确没那么简单。依本汗看,不如尊使和王庭的人一起下去看看,也好共同找出些端倪解决此事,如何?”

    葛大人应道:“本该如此,下官这便随大汗的人下地道查看,去去就回。”

    说罢,他扭头看了萧靖一眼。还没等他开口,陆冲忽道:“尊使很快便能回来,我与他还有会盟的事要谈。萧兄就留在这里吧,顺便叙叙故人之情如何?”

    萧靖笑道:“正合我意。既然大汗有此美意,大人尽管去就是,萧某在此等您。”

    言语间,背对着陆冲的他递给葛大人一个宽慰的眼神,示意不会有事。

    葛大人见状当机立断地转身随着胡人走了,没有半点犹豫,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他的身影才消失,陆冲慵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萧兄,这位大人对你不错啊?是你们一起走了趟草原就成了忘年交,还是他是受人所托来看护你的?”

    萧靖也不跟陆冲客气,大剌剌的在下首找了个地方坐了,淡淡地道:“大汗,萧某也不是几岁的孩子了,为何还要别人照顾?我与葛大人乃是患难之交,算是一起上过生死攸关的战场,互相照应些也寻常得很。”

    陆冲居然不介意他那不够尊敬的、懒洋洋的语气,只是道:“如此说来,你和广灵县主更是伉俪情深了。不错,在乱军之中她能跳下马去以身躯护着你,足见情真意切,这样的好女子的确极为难得。萧兄是有福之人,本汗与她就没什么缘分了。”

    萧靖摸了摸鼻子。和一个曾经意图染指雪儿的男人讨论她……这感觉实在是怪怪的,虽然人家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幸好,陆冲话锋一转就说到了别处:“本汗已是草原之主,胸中必须有吞吐天地之志,儿女情长什么的实在可笑,不提也罢。俗话说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要是和萧兄一样沉浸在万丈红尘中,早晚会把心志消磨得一干二净,又如何实现一生的抱负?

    本汗即便不是车舍里的少主,也要像那雄鹰一般振翅高飞,做草原上最雄壮的汉子,做能让小儿闻名止啼的勇士,绝不做那草窝子里的雉鸡,担惊受怕地过上一辈子,那也是男儿的所为么?”

    萧靖翻了翻白眼。你有雄心壮志那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把老子垫在下面踩啊,难道只有纵马疆场才算英雄?我做的事比你有意义多了!

    想了想,他慢悠悠地道:“大汗之英武人所共知,将来势必威震天下,萧某拍马难及。不过,人各有志,萧某的念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想过出仕做官,更没想要扬名天下。和心爱之人平平淡淡地走完一生便是最好的结局,奢求得太多只会给自己增添烦恼,那又是何苦了。

    再说,萧某还有家报社,今生也不算毫无建树。为苦人发声,为受难者鸣冤,为良善者扬名……我做的事情可能都是小事,但细细思来,却未尝不是天下的大义。只要能将这样的事一直做下去,萧某今生就再无所求了。”

    说完这番话,他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谁知才喝了半口就被草原上的烈酒呛到了。

    我怎么跟他说了这么多啊?

    敌人或对手做到极致反而会有点像朋友,所谓的“宿敌有时候比朋友更可信,比朋友更像同伴”就是这个意思吧?

    或者说,已经成为大汗的陆冲早就不将他放在眼里了,所以才会满怀怜悯地放下身段说些以前绝不会说的话,这才引得他也发了一番感慨?

    等到心中不自然的想法渐渐淡去,萧靖也不再需要用咳嗽声来遮掩尴尬了。轻叹了一口气后,他掏出了几张字纸放在陆冲身前道:“说了好多没用的,还是谈谈正事吧。地道里的葛大人应该已经被打晕了吧?请大汗先看看这些,然后告诉手下人别伤了他性命,人家老头子也挺不容的。”

    陆冲将纸拿在手中仔细读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了。(未完待续)

第397章 顺藤摸瓜

    陆冲的神情变了数变。放下字纸后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萧靖,方才笑道:“原来如此,倒要你费心了。我就说萧大社长不是什么悍不畏死的人……如此一来,本汗确实不好动手了。”

    萧靖闻言面色不变,拱手道:“那么大汗,葛大人那里是不是?既然不能把我们埋在下面,那就把他也放出来吧?”

    陆冲唤过一个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脚步匆匆地领命去了。

    萧靖见状站起身庄重而正式地行了个礼。陆冲则自顾自地笑了笑,道:“没想到你倚仗的竟是这个。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就算他是大汗,也不得不高看对方一眼:纸上写着的一个个姓名实在太熟悉了!

    萧靖稍稍昂起头,微笑道:“让大汗见笑了,这也不难啊!”

    真是的,顺藤摸瓜地抓出一大票走私贩子是很难的事么?

    其实,这还是无心插柳的意外收获。

    报社汇集了种种线索。秦子芊曾追访一起弊案,查着查着就牵出了一些走私商人身影。因为事情蹊跷,萧靖发动邵家和其它的一些力量进行了调查,最后竟然逮到了一个庞大的走私集团!

    这些人分工极其明确,俨然有了自己的体系:有人偷运大量的北货,有人负责洗白后售卖,有人违法北上贩运铁器,有人专门负责打掩护,还有人游走在各条商道上贿赂官员、建立落脚点为同伙提供方便……

    其规模之大让人难以想象。梳理了所有线索后,答案已呼之欲出了。

    北胡,一定是北胡!

    莫劼汗的王庭当然不需要这样的动作。边境的榷场一直开着,王庭诸部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换到想要的必需品。

    而车舍里不同。他们和大瑞势同水火,在这前提下榷场已关闭很多年了。北胡的骑士固然强悍,可光靠劫掠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手段是无法养活整个部族的,物资的短缺——尤其是战略物资短缺必然会逼着陆冲另寻出路。

    车舍里无力独自南进侵吞整个中原,也只能通过大规模走私的方式来弥补。许多汉人可能本来就是北胡的奸细,又或者被利益所惑,一心一意地干起了国法所不容的勾当。

    没有他们的“贡献”,车舍里又怎能在短短的十数年间就变得如此强大?

    如果走私集团的背后不是陆冲,萧靖情愿把眼睛抠出来给人当泡踩!

    “大汗,萧某就是这么查出整件事情的。”萧靖说完调查步骤后抿了一口酒,咧着嘴道:“这名单可能还不全,不过多数骨干应该都在里面了。不知道对不对?”

    陆冲不置可否地哂笑着:“依本汗看,你的手段应该不止这些吧?”

    萧靖嘿嘿笑着,没有说话。

    他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没有把全部的内情告诉陆冲。

    已能行销很多地区的镜报是目前大瑞最大的广告商和交易信息平台,每期报纸都有无数交易意愿刊载在专版上。

    有影响力的媒体能像磁石一样将各类信息吸过来,镜报就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随着调查的深入,萧靖发现有不少走私者也在鱼目混珠地利用报纸发布消息、联络同伙,毕竟这是个非常方便的平台,能极大地减少中间环节和沟通成本。

    当然,他们用了隐语,所以那些文字看起来和寻常的交易信息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么幼稚的办法可瞒不过从后世来的“老江湖”的萧靖,只要结合其它渠道的消息一起分析,就能把追本溯源的把事情摸个**不离十。

    一批货是谁发卖的?它途径哪里,经了几次手,经手人都是谁?存储货物的地方在何处,又有哪些人为走私商开了方便之门?

    一颗颗的珠子只要串起来,就是一条完整的信息链了。

    陆冲或许也意识到了手下人自作聪明撞到枪口上的愚蠢,但他没有点名,萧靖也不会把话说明白。

    起身在帐中踱了会步,陆冲忽然饶有兴味地道:“你我的仇怨不会一笔勾销。坦白说吧,如果本汗非要杀你,你能如何?”

    萧靖平静道:“如果大汗有此一想,萧某便是屠刀下的羊,只能引颈就戮了。不过,每天都会有在下的人带着密信南归,如果在边境接应的同伴没收到信,那些帮着大汗走私的人只怕就没有活路了,估计没几个人能逃出生天。”

    陆冲凝视着他,问道:“如果本汗扣下你,逼你写信报平安后再一刀杀了你呢?”

    萧靖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但萧某的信有密押,只有我和收信的人才知道样式。大汗不知道密押是什么样子,我随便弄出点错来南边就会知道我出了状况,到时那些走私贩子一样没有活路,还请大汗慎重行事。”

    陆冲呵呵笑道:“南人最是狡诈,你既然在来之前就算计好了这些,本汗又怎知你不会在返回南朝后出尔反尔,对他们不利?”

    萧靖耸耸肩,道:“大汗说笑了。只要有十天的时间,您的人就能脱离险境,到时大不了您再逐渐换人做同样的事情就是。只是他们要小心了,萧某毕竟是大瑞人,莫要再让我逮到什么把柄。

    如果我在半路上做了什么对北胡不利的事,您完全可以挥师南下啊,临州的旧事不就是您的手笔么?短短时间走不了多远,护卫的这点人根本就不够看,车舍里的铁骑要取萧某的首级还不是易如反掌?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冲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眯着眼道:“倒是不错,本汗就信你一回吧。明日王庭的人就与大瑞的使节会盟,然后你们有多远滚多远,莫要再留在这里,看着就让人心烦。萧靖,你可记住了,你的人头就暂时保管在颈上,到本汗南下之日,第一件事就是拿它祭旗!”

    萧靖颔首道:“若真有那一天,萧某一定拼劲全力阻止大汗的伟业,至死方休,我们不妨到时再分个胜负吧!”(未完待续)

第398章 招揽

    从成为北胡大汗的那天起,陆冲就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了。

    身为车舍里的少主,他可以恣意妄为,可以快意恩仇,当年对萧靖下手就像玩弄一只蚂蚁……因为天底下没什么需要他来负责的事,他只管随心所欲就是。

    当上大汗后,一切就不同了。

    他是北胡人的王者,要对整个族群负责。政治家看问题的视角和一个热血少年完全不同,理想中的生杀予夺只是一方面,他更要考虑的是王庭的利益。

    旧王庭中仍然有人对汗帐的号令阳奉阴违,甚至干脆没有归附;要一统草原、万众归心至少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在那之前车舍里本部决不能生乱,也不能和大瑞彻底撕破脸皮。

    数百年来,北胡人和他们的祖先曾强盛过很多次,每一次都离不开中原的技术和物资。比起掳掠人口、大兴刀兵,走私才是和平时期最好的解决方案。纵观历史长河,大草原与中原王朝之间的走私从来就不曾断绝过,这便是明证。

    一旦走私的渠道被切断,王庭的实力在短时间内必然会大幅下降,反对者们也会蠢蠢欲动。就算最后陆冲能通过各种手段挽回局面,也会耽误很长的时间,这对于他建立统治、实现心中抱负是极其不利的。

    两相权衡之下,和萧靖的一点点私仇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过,陆冲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虽然他的眼中看不到杀意,但萧靖相信他只是暂时掩藏了情绪。至于刚才说的那番“祭旗”什么的话,百分之百是真的。

    最关键的事情说开了,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有人端了酒上来,萧靖毫不客气地举杯说了声“饮胜”便将入口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

    到了草原就要入乡随俗,豪迈一点没有坏处。因为陆冲还是有怒而杀人的权利,萧靖也不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太嘚瑟——表现出一副“最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是找死,只有充满王霸之气的中二少年才会这么做。

    酒喝过了,竟然还上了烤羊。萧靖很珍惜这正副使都没有的礼遇,一口肉一口酒的吃得怡然自得,仿佛是在自己家里。

    “本汗对南朝的风土和人物一向是崇敬的。”陆冲朝萧靖举了下杯子,微笑道:“依本汗看,大瑞的青年俊秀当首推萧兄。”

    萧靖大笑两声后啃了一口肉,摆着油乎乎的手道:“大汗谬赞了,萧某实在不敢当。大瑞的俊才何止万人,萧某不过是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比起那些文采风流的名士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陆冲正色道:“这话可不对。说到浮华虚夸、言之无物,这些人绝对是天下的翘楚。难道酸丁在笙歌曼舞间吟上几句软绵绵的歪诗就算是俊彦了?不见得吧!

    徒有其表又只知醉生梦死之人,在本汗眼中不过是几具只会夸夸其谈的枯骨而已。所谓的英雄、名士,必须有胸怀天下之志,有万夫不当之勇抑或是神鬼莫测之能。进能开疆拓土,退能保境安民,虽无法化身为龙挥云布雨,却能在谈笑间纵横捭阖,做出人所不能之事。

    萧兄虽然官职低微,却掌管着镜报。报上随便发条消息便能让天下人侧目,只要萧兄有心,就能左右一户商家和甚至一个家族的兴衰,更能在弹指间让平静的百姓变得群情汹汹。有了这样的力量,又是天下第一大豪门的女婿,难道还不能算是青年俊彦中的魁首么?

    萧靖悄悄咽了下口水。

    陆冲的话很对他的胃口,他自己每次批判那些腐儒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在这个问题上,两个人的观点是一致的。

    如果陆冲不是北胡的大汗,不是无数惨案的制造者,不是对那近百兄弟下了毒手的乖戾嗜杀的罪魁祸首,萧靖感觉都可以和他斩鸡头烧黄纸拜个把子。

    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敌人,看来人家平时就没少下功夫。

    只是……为什么他的话里有了招揽的意思?

    果不其然,陆冲又道:“本汗迟早要挥师南下、一统中原,萧兄觉得大瑞羸弱的军士挡得住数十万虎狼之师么?知道你的心中念着天下苍生,可南朝君臣个个都是脑满肠肥、尸位素餐之辈,谁又将百姓的疾苦放在眼里了,你见过的恶事还不够多么?

    北胡吊民伐罪之时,便是天下气象一新之日。萧兄这样的英杰若能投效本汗就好了,你虽然不能在战阵上厮杀,在战场之外却有无尽的妙用,绝对能助我成就不世之功业。

    只要你立下功绩,你我过往的一切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夏家作为中原大族能保住千年的富贵,你自己成为王、公亦不在话下。如何,萧兄是否有意?”

    陆冲说话的时候萧靖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很显然,他是真诚的。

    能够不记私仇地争取对方为自身所用,陆冲确实是个做大事的人啊。想想齐桓公的旧事:当年辅佐公子纠的管仲射中了公子小白衣带上的铜勾,公子小白即位后还不是听了鲍叔牙的建议重用了管仲,最后成就了霸业?

    但,萧靖绝不会投靠北胡。

    他是个大瑞人,也很清楚陆冲的野心和北胡的残暴。国家大义当前,早已在明里暗里为保家卫国做了无数准备的他断不可能为虎作伥,成为胡人南侵的马前卒。

    再说,统治者的许诺根本就不可信。在中原没有正统性的王庭也知道媒体的力量很可怕,万一北胡得了天下,陆冲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和夏家,到那时就不是遗臭万年那么简单了。

    萧靖猛然站起身,厉声道:“我乃大瑞的臣子,断不能为大汗所用。此等悖逆之言,还请休要再提!”

    外交场合说的话很重要,陆冲刚才那番话万一传回去就是祸事,萧靖不得不通过大声的抗议表明自己的态度。

    陆冲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既如此,本汗也不勉强你了。对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和你说呢!”

    萧靖正色道:“大汗还有何吩咐,萧某洗耳恭听。”

    陆冲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三个字:

    “陆珊珊!”(未完待续)

第399章 直言

    听到这三个字,萧靖笑了。

    他点点头,道:“大汗若有话说,只管讲就是。”

    陆冲的目光很深邃。他瞥了萧靖一眼,淡淡地道:“陆珊珊是一定要嫁给本汗的。我们的婚事很快就要操办了,最晚也不会晚过今年的冬天。”

    萧靖拱了拱手,脸上古井无波:“大汗乃是草原之主,萧某不过是我大瑞使团一个小小的随员。若您想议一议双方有关婚事的礼节来往,萧某不是合适的人选,您该找正使才对。”

    陆冲凝视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对此事毫不关心么?”

    萧靖摇头道:“大汗说笑了,萧某怎么可能不关心?我与珊珊同事多年,早已是无话不说的挚友,她的婚事重要得很呢。

    只是于公来说,我不应该与您探讨这个问题,这不是我能够插手的事;于私来说,我对这门亲事无话可说,是以只能闭口不言了。”

    听到他的话,陆冲的眼神立刻变得无比凌厉:“哦?不知萧兄为何有此一说?倒要请教!”

    萧靖抬起头,炯炯的双眼凛然不惧的与陆冲对视着,丝毫没有半点的畏惧。

    听到陆冲说起大婚的时候,他的心中很是酸涩。

    萧靖知道陆珊珊是个好姑娘。近些年来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这并不妨碍他将珊珊视作亲密的同伴和友人。

    一路走来,已说不清他和她到底谁欠了谁的人情。萧靖还记得雪夜初识的那个白衣飘飘、宛如画中人的清丽女子,记得河上遇险时救了他一命又出手狠辣的陆珊珊,记得一起北上时客栈里的那一抹妩媚,更记得自己被陆冲的人毒打后她低头垂泪的模样。

    或许,彼此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难以言明的不清不楚。有些东西稍稍超越了友情的界限,但还远未到生根发芽的程度。究其原因,不过是两人都太理智了。

    无论从夏家还是报社来说,萧靖都不可能与敌国的公主有什么太深的牵扯,否则祸事立刻就会降临到身边的人头上,哪怕陆珊珊血缘上是个汉人,哪怕她是相对温和的王庭的人。

    如果他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就算在国内能勉强过关,也必将予陆冲口实并招致惨烈的报复,两国边境风起云涌、北方一片生灵涂炭是板上钉钉的事。

    再说,萧靖已有了雪儿和子芊两位伴侣。夏晗雪端庄温婉,秦子芊外刚内柔,两人都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已经十分满足的他实在生不出得陇望蜀的心思。

    而陆珊珊呢?

    她很清楚自己是北胡的人,也必将与这个族群共同进退。为了整个部族,她在婚事上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听天由命。

    如果说莫劼汗还在的时候,她还有可能找个不那么讨厌的人嫁了,那么莫劼汗的死让这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她厌恶战争,也非常在意身边的人,更将莫劼汗的族人当做自己的子民。为此,她不可能任性的一走了之,让那些人自生自灭,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理智地沿着命运早已安排好的道路走下去,哪怕这条路会让她错过无数的风景。

    若谁都不能向前一步,那么今生几乎已是注定。

    萧靖沉默良久,方才坚定而决绝地笑道:“在萧某看来,大汗与陆珊珊并不合适,你们都不是对方的良配。只是在下人微言轻,这话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收服旧王庭诸部,陆冲需要陆珊珊这个女人的支持,还要把她当做一面招牌;为了同伴和族人,陆珊珊也只能嫁给陆冲,以名义上的尊荣换取大家的平安。

    这是政治婚姻,从利益的角度说没什么不对,但萧靖一直都认为这种结合纯粹就是人生的悲剧。

    一对各怀心事的人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陆冲是政治动物完全不在意这一点,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新欢,可陆珊珊一生的幸福呢?

    萧靖看得出来,当年的陆冲真的很喜欢陆珊珊。不过,他现在是大汗了,野心极大的他还会在乎儿时的那一点儿女情长么?

    恐怕不会了。

    陆冲眼中弥漫的杀意再也无法掩饰。他犹如一头随时准备噬人的猛兽,将全身的威势毫无保留地散发到了空气中,帐中武士也蠢蠢欲动的盯住了萧靖,只要大汗一声令下就能将他碎尸万段。

    萧靖不想死在这里,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说实话,哪怕代价是前功尽弃。

    难堪而令人恐惧的沉默后,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把他吓了一跳。

    陆冲居然笑了!

    他笑得是那样的开心,以至于摆了很久的大汗的架子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狂笑过后,他甚至特意起身走到萧靖身旁,用手拍着他的肩道:“萧兄说得不错,她确实不是我的良配。你知道么,上次见到她时,她直接把刀架在了本汗的脖子上。但那又怎么样呢?草原需要一个女主人,所以她必须嫁给本汗,也只能如此……

    本汗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寻常的女人,只要你肯低头,就算赏赐给你也没什么。只是陆珊珊很有用,至少她那个映月公主的名头是不可或缺的。

    以前就算是阴差阳错,本汗也不想计较那些芝麻大的事。嘿,可惜啊,当年那些蠢货怎么就没快点杀了你?记住了,人还是别有非分之想的好,否则定然没有好下场。若你再不知死活的与她勾连,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些。”

    萧靖闻言微笑着举杯道:“萧某就是块滚刀肉,这辈子是注定要和大汗作对了,您要杀我只怕也要多花些力气才行。来,饮胜!”

    汗帐里热闹了一整夜。直到天边泛出了鱼肚白,陆冲和萧靖才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亲昵得宛如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连王庭的卫士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萧靖的感觉却并不那么好:酒醉的陆冲用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脉门,低声道:“你回到南朝就交代后事准备领死吧,本汗定要杀了你!”(未完待续)

第400章 萧靖的无奈

    晨光洒遍整座营寨时,葛大人和萧靖回来了。

    葛大人神采奕奕地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对前来迎候的人拱手致意;萧靖的神色则要差了不少,疲惫的他不仅走路一步三摇,整个人的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酒气,只有最忠心的夏家部众才会围上来看自家的姑爷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待看到他毫发无伤,一群人才各自打着哈欠回去休息了,想来夜里都因为过度紧张没能安睡,没准还有人枕戈待旦地准备拼命杀过去抢人呢。

    在打了个酒臭熏天的嗝之后,萧靖忽然有点羡慕葛大人。这家伙的运气真不错,真正性命攸关的事根本就没参与,挨了一闷棍就痛痛快快地睡了大半夜,也难怪现在这么有精神。

    陪陆冲喝酒真是个辛苦活,两人明明已水火不容的恨不得亲手取对方性命,却要像一别经年的老友似的说些只有对方才明白的心里话,这感觉光是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萧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管了,只要没出事就好!

    回了营帐的他倒头就睡,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又热闹起来,喧哗的分贝数都和集市差不多了。

    萧靖以为北胡人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勉强支撑着走到外面一看,却被眼前的场面弄得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七、八条胡人汉子跪成一排,旁边的行刑者手起刀落后几颗人头就掉在地上不住地滚动,场面甚是骇人。

    据说这是王庭抓到的奸细,偷挖地道要谋害大汗就是他们的手笔。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行刑……有人说这是大汗要给大瑞使团一个交代好揭过此事,只有萧靖知道陆冲那小子不过是恶趣味发作,想用早就准备好的替死鬼顺手恶心一下在他看来大部分胆小如鼠的大瑞人,仅此而已。

    立威之后,会盟也如期举行了。两边用三天的时间完成了所有的仪式,几乎可以说是宾主尽欢,北胡方面也没再找使团的任何麻烦。

    虽然那句“双方约为兄弟之邦,永不相侵”就是屁话,但总体来说这次会盟是非常成功的。

    待到完成了皇命,严大人忙不迭地带着一干人告辞南归。他跟绝大多数人一样,一刻都不想待在草原上。

    因为离边境很近,使团只用了多半天就回到了大瑞的境内。随团的边军在将校的带领下各自离开了,负责护卫的只剩下了京营的千余人。

    昏黄的灯光下,萧靖正在奋笔疾书。

    “此次会盟北胡确实拿出了诚意,不仅大汗亲临,胡人也未为难大瑞使团,会盟的庄重性和严肃性得到了保证。自此后,北境应该可以迎来几年的安稳,这对百姓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然而也应看到,保证边境的安宁于北胡王庭来说不过是权宜之计,国人切不可沾沾自喜。待到草原一统、北胡上下拧成一股绳的那天,今日的盟约很可能被人如敝履般丢弃,那时便是战火重燃之日。

    所谓居安思危,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应忘记卧榻之侧尚有饿狼酣睡,更不能将一纸盟约当做日日纸醉金迷的借口。数百年来北胡做下的恶行罄竹难书,背约之事亦多如牛毛,天下一片歌舞升平之日必是惨祸即将临头之时,恳请诸位慎之,戒之……”

    状若疯癫的萧靖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页纸。某个瞬间,他突然停下了笔,还将好不容易写就的长文全部揉成纸团丢到了一边。

    一旁的侍从不敢怠慢,赶忙捡起纸团丢到了火盆里,这个动作他今天已经重复无数遍了。

    眼看着纸团化为灰烬,萧靖终于抬起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醒世恒言和盛世危言是最不招人待见的东西。以他对大瑞人的了解,几年的时间足够“肉食者”们放下所有的警惕,在无休止的内耗中得过且过的醉生梦死了。

    就算有头脑清醒的人,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也难有作为,最后还不是要和碌碌无为的人一样被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成齑粉?

    至于普通百姓,他们能够获取的信息并不完整,很多时候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萧靖在北地接触了不少当地人,其中很多甚至都不知道北胡已经换了大汗,这种情况下人又怎能理解会盟的意义?

    只要听到了会盟成功的消息,无数的普通人都会欢欣鼓舞地庆祝又有很长时间的太平日子了,殊不知能让生灵涂炭的兵祸从不曾远离,它只是稍微延后了一点罢了。

    事情是明摆着的,眼下需要有人仗义执言,跟随使团经历了全程的萧靖无疑是最佳的人选,镜报也是最好的平台,但他偏偏不能这么做。

    现在的舆论完全一边倒,以潘飞宇的《新报》为首的各类报纸都在颂扬会盟,甚至有人将它称赞为“千年未有之功业,保国安民之盛事”。

    而镜报有它的生存之道,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贸然跳出来与所有人为敌,不说别的,朝堂上的大人物要镜报关门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萧靖才会苦恼。为了写下稿件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先后尝试了不同风格的文字,可隐晦些的实在太深沉难明,激昂些又说得太露骨,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找到一个平衡点。

    难道就这么算了?

    满心苦涩的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侍从插空送上了饭食,他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写全然没注意到时间,此时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随意扒了两口饭,他忽然抬起头道:“依你看,使团的警戒可还周详么?”

    那人抱拳道:“回姑爷的话,都是军伍里的法子,算是没什么纰漏。眼下咱们已经进到了大瑞的国境,应该不会再有人来袭扰了吧?”

    萧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还记得之前收到的警告,陆冲并不是此行最危险的对手,应该还有人潜伏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呢。

    危机迫近前他的预感一向很准确,而此刻心头的不安正在变得愈发强烈!(未完待续)

第401章 效死

    萧靖的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三天后,队伍在一处幽谷歇脚。在空荡的山谷间听着流水声和虫鸣声品茗本是十分风雅的,只可惜突如其来的破空声粗暴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夏家的两个护卫就在萧靖左近。他俩应该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悍卒,否则也不能在弩矢飞来之前就通过战场上练就的本能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

    破空声响起的瞬间,其中一个人奋力挥动兵刃拨开了射来的弩箭,另一个人则在电光石火间推开了萧靖,他自己则躲避不及,被箭支擦伤了手臂。

    终于来了啊!

    因为早有准备,恐惧在萧靖的心中只是一闪念而已。眼见着情势危急,被推到一边的他马上条件反射似的弯下身子准备伏在最近的一块大石后面,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开后续的攻击。

    谁知,对方还有后手。他还没来得及掩蔽,又有两支弩箭飞了过来,这次却是从不同的方向。

    此时,目眦欲裂的两名护卫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护住姑爷了。

    就算萧靖为了防备不测事态早早的在里面穿了软甲,也不可能防住来势如此凌厉的弩箭!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身影猛地扑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噗呲两声过后,两支箭透背而出,那人也闷哼一声仰天倒在了地上。

    险象环生的并不止萧靖这里。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营地里响起了数声惨叫,由此判断遇袭的人数绝不会少。

    “有刺客!”

    短暂的慌乱后,护送使团的兵士还是做出了应对。守在外围的人举着盾就冲向了山谷中树木浓密的地方进行搜索,守在垓心的则迅速结阵,将一干重要人物围在了中央。

    不过,他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正使严大人已然一命呜呼。他的身上插着四支弩箭,其中一支可能直接射穿了心脏,以至于他连一句话都没能留下,只能死不瞑目地瞪着依旧写满惊恐的双眼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

    副使田大人稍好些,但也负了重伤。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肩,还有一支箭将他的大腿射了个对穿。不幸中的万幸是没伤到股动脉,否则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待伤亡的情况汇总上来,眼前一黑的孙将军险些晕过去。

    担惊受怕地走了一路,好不容易平安地从草原上回来了,却在国境内遭袭,整个使团六死八伤,死的还大都是级别较高的人物!

    护送历来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孙将军此行根本就是不求有功但愿无过。离开草原后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回京复命交差了,谁知却在最松懈的时候出了天大的祸事!

    朝野对会盟的成功十分满意,这些官员回去后都是要加官进爵的。现在人没了,诸位大人也只能追究他这个武人的责任,这锅他不背简直没天理。

    运气好些的话,他的军职会一撸到底,最后被发配到边疆当个小兵戍边;运气差的话,就是一颗甚至一家子人头落地的问题了。

    混账,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

    但凡是军队都会在前进或驻扎时进行搜索和警戒,那些人能在此处使用强弩伏击而没被发现,一定是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整个行动是早有预谋的。

    来人到底是谁?他们出于何种目的袭击了使团,之后会不会故技重施?

    想到这,孙将军不由得遍体生寒,怒声喝道:“适才落脚前负责搜索山谷的人呢?懈怠误军,全部斩首!传令下去,留下一部护住使团,其余各部大索四方,不擒得贼人不可回返!”

    要将功折罪,也只能力图补救了!

    将军一声令下,千余人的军队几乎倾巢而出,漫山遍野地向四面八方涌去。

    萧靖没空理会无数从身边经过的兵士。他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身前的血泊,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在其中浑身浴血的人是夏轩。危急时刻,是他用身体挡住弩箭救下了萧靖的性命。

    看得出来,生命力急速流失的他支撑不了多久了。令人奇怪的是,他无比苍白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

    “你这又是何苦?”萧靖努力深吸了口气,哽咽道:“我的命硬着呢,凶残的北胡大汗都没能杀掉我,区区鸡鸣狗盗之徒又怎能得逞?再说,萧某也是堂堂男儿,大丈夫死则死耳,哪有让别人无辜受难替我去死的道理?”

    夏轩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小人自幼无父无母,夏家将我养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贵人以命换命,谁知我的相貌恰好与您酷肖……护卫您本就是小人的职责,如今我还了夏家的恩情,也算是死得其所,姑爷不必自责。”

    稍微顿了顿,他又道:“豪门大族谁家没几个死士?我们这种人的命从来就不叫命,在家主看来或许跟家里的一头牲口差不多。可是,姑爷不同,小人与您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您从不曾轻贱我的身份,在性命攸关的万急时刻,竟然还为了不让小人送命而以身犯险!

    只有您才把我当成一个人啊。士为知己者死,小人不是什么‘士’,却也是心甘情愿地为您效死。如此这般走上黄泉路,小人的心里也痛快些,这一条贱命总算没白到人世间走一遭……”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得细不可闻,片刻后便全然没了声息。

    萧靖颓然起身,重重一拳砸向了身旁的大树。一声闷响后,他的拳头上已是鲜血淋漓。

    是谁做下的这等恶事?

    应该不是陆冲。他暂时还不敢打萧靖的主意,就算想要发难也不会如此仓促地出手。

    那么,发动袭击的就是陆珊珊口中要对自己和使团不利的另一批人了。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使团的一行人在饿狼环伺的北胡都没有半点折损,却在自己的国土上、被自己的同胞所戕害,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萧靖仰起头一声长啸,满腔的悲切与愤怒随着声音飘散出了很远,很远……(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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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深编辑萧靖穿越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全无头绪的朝代。吟诗作对?不太会。搞发明?数理化全还给老师了,再说那多俗啊?嗯,办一份报纸吧!虽说这是在刀尖上跳舞,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但咱也不会别的啊。女记者女编辑?都招啊,不过颜值要高!皇上,明天的头版真没了,下次请早。好多皇子想上软文?对不起,媒体人是有节操的!豪商要上硬广?没问题,小钱钱到位了没?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可不是白说的,看我用一张纸搅动天下!哦对了,我是小编,才不是小便!报行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报行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报行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