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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天两觉     盖世双谐txt下载     盖世双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一释笑无疾

    就在这笑无疾命悬一线之际,忽然!
    夜空之中,竟是传来一阵笛声。
    那声音虽不大,但却刚刚好能将孙亦谐吹筚篥的动静完全盖住。
    孙黄二人如今也算颇有些见识,一听就明白,这是有高手用内力吹出的笛声,两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也正是在这个当口,笑无疾见隙而动,箭步向前,其手中快刀若闪电般出鞘,朝着孙亦谐砍杀而去。
    笑无疾很清楚,只要砍死或砍伤了双谐其中一人,对方便无暇再吹响那催蛊的道具了。
    只是,刚才的情况下,他是不能出手的,因为那会儿他出手,哪怕只被黄东来阻拦个一时半刻,让孙亦谐有机会吹响那筚篥,他便有很大概率会死。
    但现在嘛……受那笛声所制,孙亦谐手上的东西暂时失了效,笑无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是赶紧猛攻而上,想要速战速决,扭转形势。
    叱嘤——
    乓!
    下一秒,刀锋的出鞘声和金铁交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黄东来也不是吃素的,他那村好剑早就拿在手里,随时等着对方攻过来呢。
    纵然笑无疾此刻的出手已是极快,但面对有防备的黄东来,三招两式之间他是断然讨不得什么便宜的。
    而就在他俩短暂交锋的这几招之间,孙亦谐已经转身开溜,准备先撤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上再说。
    您还别觉得孙哥这是怂,其实这是很正确的应对:一来,这样可以避免扯黄东来后腿,二来,只要孙亦谐还活着,且手握那三支筚篥,便始终对笑无疾有着威胁,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能牵制笑无疾。
    然,孙亦谐还没跑出几步……
    便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唰一下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但见,这来者三十岁左右年纪,锦衣峨服,手执玉笛,那相貌,端的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孙少侠请留步。”闻玉摘对孙亦谐说话时,他那笛声自然也已停了。
    孙亦谐并没有因为笛声停下就再去吹那筚篥,毕竟他眼前还站着个一看就是高手的家伙,对方肯定不会让他成功的。
    闻玉摘呢,也是一个比较有品的人,他见孙哥没啥异动,便赶紧抬高了嗓门儿,冲数米外正在打斗的二人喝道:“笑无疾!快住手!”
    “哼……”笑无疾虽是冷哼了一声,但也确实听话,他当即虚晃一招,便和黄东来分开了。
    其实呢,刚才听到笛声的时候,笑无疾就知道是闻玉摘来了,所以他打刚才起就已经明白,自己怕是又欠了闻玉摘一个人情。
    “黄少侠,孙少侠。”待场面稳定了下来,闻玉摘即刻冲孙黄二人作揖施礼道,“在下闻玉摘,见过二位少侠。”
    “哦?”黄东来对这些江湖人物的名号较熟,当时便反应过来,“你便是那‘草堂公子’闻玉摘?”
    很显然,这闻公子,还是有点排面的。
    有道是——山中有草堂,竹风穿户凉,坐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闻玉摘也是出身武林名门、年少成名的风流侠士;十年前,他的风头,和如今的“东谐西毒”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不过呢,他的风格和双谐很不一样,闻玉摘是一位“儒侠”,就是坐卧山中、隐居草堂、运筹帷幄、胸怀天下的那个类型……
    他很少会干那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事情,当然了,真要遇到眼前有什么不平事,他该出手时还是会出手的,只不过他不太会主动去找那个类型的case而已。
    一般能惊动他闻玉摘出山的,都是那种“可能牵动武林命运的大阴谋”。
    那么看到这儿肯定有人要问了,去年沈幽然和顾其影那档子事儿也挺大了吧,怎么闻玉摘没出场呢?
    很简单,咱往正经了说:那件事儿一直是在朝廷的“网”里兜着的,闻玉摘根本没得到风声,便也没可能来管。
    这正经的您要是不信呢,那还有一个剧作角度的理由:那会儿我还没把他这人给编出来呢,即使已编出来了,那段儿也没有他出场的余地。
    哪个都行,不重要。
    无论如何吧,这次萧准“炼魔剑”的事情,闻玉摘却是收集到一些蛛丝马迹了,这他肯定是要管的。
    而笑无疾,即萧准的儿子萧烜,乃是闻玉摘整个计划中颇为重要的一环,他自不能坐视前者莫名其妙就死在这山寨里。
    那么此刻,闻玉摘又是为什么刚好会出现在这山寨呢?
    这事儿就得说回几天前了。
    那日,海苍峰和笑无疾交手后,便返回了草堂,并一改之前的态度——他认可了笑无疾的实力,也认可了闻玉摘那“笑无疾是对付萧准的一大助力”的说法。
    海苍峰到底还是识货的,就算笑无疾是用剑法御刀来与他交手,他一样能看出对方作为一名剑客所潜藏的能力;他也明白,如果笑无疾当时用的是剑,那他们二人之间的胜负尚未可知。
    可惜,海苍峰并非那种擅长游说之人,他和笑无疾也没什么交情,所以他还是先回来找了闻玉摘,说“要不还是你追上去再看看、再劝劝”。
    而闻玉摘呢,答应是答应了,但却没有立刻动身。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因他是位“公子”……
    公子,就要有公子的style,这人在江湖,命可以丢,范儿可不能丢。
    凡尔赛不是一天建成的,贵族不是一代就能养成的,真正的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
    谢晓峰就算当了龟奴他也是三少爷,李寻欢被人绑缚押解他也是李探花,哪儿能像咱们,有钱就是公子,没钱就是孙子。
    像闻玉摘这样的人,他要出个门,不得准备个一天半天的?要不然他能保证自己随时出场都这么帅?
    我跟你们说,今儿也就是荒山野岭的条件有限,要不然人家怎么都得先雇几个美女先撒撒花才出来。
    但也是巧了,就因为启程时落后了笑无疾这大半天的功夫,当闻玉摘追到这山寨的时候,刚好就赶上了来救笑无疾一命。
    “不错,正是在下。”闻玉摘一看黄东来知道自己的名号,便即刻应道,“黄少侠,既然知晓闻某的薄名,不知今天可否给我一个面子,放过这位笑无疾。”
    “哦?”黄东来闻言,转头看了看笑无疾,又将视线瞥回闻玉摘那边,“闻公子何故要救一个占山为王、为非作歹的山贼头子?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黄哥倒是没有怀疑眼前这“草堂公子”的身份,因为江湖上都知道,闻玉摘就是使笛子的,刚才那笛声中所包含的功力黄东来也感受到了,再加上人们对闻公子的长相也是风评上佳,黄东来觉得对方各方面都极吻合,这要是都能冒充……他也认了。
    “他……是我的朋友。”闻玉摘想了想,只给了这么个回答;同时,他还朝笑无疾看了一眼,但后者根本不与他对视,只是转开了脸。
    没办法,要说“隐情”,那肯定是有的,可闻玉摘和双谐并不熟,他无法完全信任他们,也无法预估如果把萧准的事情漏出风声给他们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作为一个智略不凡、行事谨慎的人,闻玉摘自不能在此说太多。
    “唉……”闻玉摘暗叹一声,再度冲孙黄二人抱拳道,“黄少侠,孙少侠,今日闻某以人格为他担保,请二位相信我,放过他这一回,来日他若不能将功赎罪,我必亲手将他擒来,再交由二位处置。”
    谁知,这边的闻玉摘求情的话还没说完呢,那边的笑无疾已施起轻功、转身逃跑,几个纵跃间,便已飞出了寨墙。
    笑无疾对形势的判断也很准,他知道,闻玉摘不会让孙黄二人追着自己吹响筚篥的,所以他赶紧跑远,跑出催蛊声可以影响的范围便可暂获安全,接着,他只要连续七天不要被双谐追上,也就没事了。
    “得,跑了。”孙亦谐见状,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笑无疾能想清楚的事情,孙亦谐自然也能想清楚,所以他压根儿也没打算再去追杀对方,而是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到了那草堂公子的身上。
    “兄弟,咱们肯或不肯的,反正人现在也已经被你放走了。”孙亦谐笑着把三支筚篥收回了衣袂之中,话锋一转,“呵……你准备怎么负责啊?”
    闻玉摘是聪明人,知道孙亦谐卖自己这个面子是有条件的,故抱拳应道:“孙少侠的意思是……”
    “‘你朋友’留下的这个烂摊子,你得收拾一下吧?”孙亦谐说的这个“烂摊子”,其实更多是他和黄东来留下的,他们二人本就懒得善后,眼前正好有这么个好使的大侠在,不利用一下可惜了。
    “有什么需要闻某做的,孙少侠但说无妨。”闻玉摘道。
    “好说。”孙亦谐回道,“此刻下山耿家村的祠堂里还押着七八个山贼的探子和眼线,希望闻公子能接手。”
    “哦?孙少侠是要我将他们送官?亦或是……”此处闻玉摘确实有点不明白孙亦谐的意图。
    按说送官这种事,让老百姓去干就行了,虽然衙门口儿对剿匪是没什么热情,但派点官差来接收“功绩”还是很愿意的。
    所以闻玉摘才跟了句“亦或是”,想探探孙亦谐是不是想让他帮着“灭口”什么的。
    “是这样……”两秒后,孙亦谐扫了四周一眼,不紧不慢地回道,“这个山寨里的山贼,虽然大部分都已经伏法,但还有那么二十来人,因为两天前就已弃寨而逃,所以逃过了一劫……这些人呢,八成不会落单走,才两天功夫也不会走得太远……所以我们想请闻公子利用村里那七八个山贼余党,尽快把那剩余的二十来人也统统拿下,不要留漏网之鱼。”
    “嗯……原来如此。”闻玉摘沉声应了一句。
    同时,他心里则在暗道:“素闻这孙亦谐少年老成,智略不俗,今日一见果然真是心思细密……只是,他刚才对萧兄的那番戏耍,还有此时这赶尽杀绝之心,都略显其心性乖张……这样的人,我还是得再观察观察,不可轻信……”
    “好,孙少侠放心,这是小事一桩。”下一秒,闻玉摘又开口接道,“闻某在江湖上多少也认得一些朋友,天亮前我便可召集一批人来,只要把那些山贼余党交给他们,不出两日,你所说的二十余人便可悉数落网。”
    这话倒是不假,他闻玉摘乃是孟尝君一般的人物,在江湖上人脉广布,大江南北,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在附近找到些与他交好的同道相助。
    “有闻公子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黄东来这时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二人这就先行下山,去村里等候闻公子的人马了。”
    “有劳二位。”闻玉摘再施一礼,“请。”
    “请。”
    “请。”
    于是乎,三人施礼道别,分道扬镳。
    别看那孙亦谐黄东来跟闻玉摘对话时是谈吐有度,从容不迫,待他们远离了山寨、双双走在那夜晚的山路上时,他俩才原形毕露。
    “妈个鸡的……吓死老子了!”孙亦谐那是长出一口气,开口便骂,“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刚才他往我面前一戳差点把我吓尿了,还好这小子是个正派中人,还讲点武德,要是他那时直接偷袭,我怕是又遭重了。”
    “哎,孙哥你是有所不知,这小子确实还有点实力,等回客栈我再慢慢跟你说。”黄东来道。
    “喔尻~连你都说他有实力?”孙亦谐挑眉道,“那他刚才吹的难道就是那传说中的碧海潮生曲?”
    “孙哥……不是我说你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错误的判断?”黄东来歪着脸,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孙哥的肩膀,“他要真能吹得出碧海潮生曲,你已经死了。”
    “滚!你怎么不去屎啊?”孙亦谐转头就是句回骂。
    “诶?你这么一说……”黄东来说着,就一个转身往山路边的小树林里一钻,“我突然有点肚子痛,我去方便一下,你等等我啊。”

第八章 雨亭偶遇

    天色昏昏,冷雨绵绵。
    泥泞的道路上,两名披着蓑衣的少年各牵着一匹马,缓慢地走着。
    他们倒也不是不能上马骑行,只因那马背上已然坨了行李,若再加上人的重量,那遇上不太好的路况便很容易陷足,到时候就更麻烦。
    古时候赶路就是这样,稍微赶上点糟糕的天气就会让行程变得极为艰难,总之……习惯就好。
    “真的是倒霉,早上出来看着天儿还行,走了半道就来这么场雨,搞不好今晚就得感冒。”黄东来是边走边抱怨着。
    “妈个鸡的,你还好意思说?”孙亦谐显然也是相当不爽,“你不是道士吗?下不下雨的你居然算不出来?”
    “你以为道士是变形金刚呢?能变成气象卫星?”黄东来当即回呛,“我要是能算得出‘局部地区有雨’这种事,我干脆去投靠朝廷,在钦天监里混个差事不香吗?”
    “切……”孙亦谐撇嘴道,“你说你一个修道之人,整天就想着当官发财,是不是俗了点?”
    “孙哥你是不俗啊,出个远门揣着六千两的‘母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买座山呢。”黄东来歪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家道中落多年了,不俗点儿能行吗?”
    “毛~”孙亦谐道,“你们黄门怎么说也是蜀中一霸,再怎么没落,你这个黄门少主能去屈就那一官半职?”
    “呵……”黄东来笑道,“老子都上山当了道士了,还有什么屈就不屈就的?混到哪儿是哪儿呗。”
    “那你以后干脆来杭州跟我一起经商算了,我负责运营,你负责祝福我们的竞争对手生意兴隆,我估计不到五年咱俩就起飞了。”反正是扯淡,孙亦谐也不怕往大了扯。
    “滚~老子不要!”黄东来想都没想就回道,“我要先拼一枪武林,专业解说,失败了再考虑你那套方案。”
    “哈!”孙亦谐笑道,“好,我且看你这一枪拼出来要说死多少人。”
    二人和往常一样,一边赶路,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嘲讽加拆台,权当解闷儿。
    说起来,自打他们离了耿家村,翻过了惺惺山后,几乎就没遇上过什么好天气,光是横渡潍水就耽搁了他们一天,后来就天天都在这种泥泞的路况上行走。
    不过好在他们也没什么急事,慢点儿就慢点儿。
    “诶?前面那是怎么回事儿?”就在他们聊天之际,忽然,黄东来远远瞧见了什么,便开口言道。
    此时虽是白天,但因为下雨,能见度不高,孙亦谐眼功不济,又往前走了好几步,眯眼观瞧,这才堪堪看到黄东来所指的东西。
    原来,在他们前方几十米开外,有一座凉亭。
    此刻,那亭中有两道人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而那亭外的路边,还有一个人——一个跪着的人。
    双谐走得越近,看得越分明。
    但见亭内那两位,皆是女子:坐着的那位,一身素衣,气质端庄,虽是容颜秀美,风韵犹在,但她那眼角唇边,还是隐约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想来至少也有三十七八岁了;而站着的那位呢,则是一名妙龄少女,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尽管她的穿着与那妇人一样很朴素,不过她那容貌可要扎眼多了,称得上是眉目如画,清丽绝俗,让人一眼难忘。
    而亭外跪着的那个,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生得是虬髯苍鬓,虎背熊腰,连跪着都比别人高一头。
    至于这人的年纪呢,却是不太好判断,因为他这个造型,和很多影视剧里的张飞差不多,从二十岁到五十岁都一个样儿。
    “这不会是在求亲吧?”孙亦谐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黄东来道,“你以为是我们‘那个世界’的求婚呢?这边求亲都是让媒人去下聘的,哪儿有自己跑雨里跪着的?”他顿了顿,接道,“依我看嘛,或许这是在拜师?”
    “拜师?”孙亦谐想了想,“这么说凉亭里那位大姐是高手?”
    “有多高我也不知道,不过光看她坐着的架势、气度,还有她身边那个妹子的站姿,我就知道她们都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不差。”黄东来回道,“那男的呢……毫无疑问也是个练家子,你看他,这么冷的天儿跪在雨里,连个哆嗦都不打,其腰背之势也是极稳,这点连我都未必做得到。”
    “嗯……”这时,孙亦谐的好奇心已被激起来了,“黄哥,要不咱过去看看热闹呗?”
    “看热闹?”黄东来眼一斜,嘴角一勾,“孙哥怕不是想看热闹,而是想看‘人’吧?”
    “妈的……”孙亦谐被揭穿之后有点心虚,所以本能地就先来了个语气助词,“有什么区别吗?热闹不就是由人制造的吗?”
    “呵呵……”黄东来笑了笑,懒得去接他这句诡辩,“行,我陪你去看,行了吧?”
    两人说着,差不多也已到了那亭子附近。
    他们也不多话,直接把马往路边的一根柱子上一栓,快步经过了那大汉的身边,双双钻入了那亭檐之下。
    “不好意思,打扰了啊。”
    “大哥借过一下,咱避个雨。”
    这俩货反正脸皮厚,也不管那亭子里已经有人了,迈步就进;当然,这凉亭里的空间也不小,他们和那两名女子间还隔着一定的距离,并没什么影响。
    待他们站到亭中,那妇人却也不曾正眼瞧他们一下,只是默默地拿起面前桌上的酒杯,缓缓喝了一口。
    倒是那少女,自己悄悄冲旁边翻了个白眼,但她很快就把那嫌弃的表情又藏了起来。
    这路边的凉亭,毕竟是公共场所,就跟如今的车站一样,你能进来避雨,别人也能,并不是说你先占了这地方就是你的了,所以她们确实也不好说什么。
    但这“不说”,反而让气氛变得很僵。
    在双谐进亭子之前,那三位就没在说话,双谐进了亭子之后呢,这儿就聚了五个人,还是没人说话,那多尴尬?
    孙黄二人倒是想开口打破这僵局,但这时候你要蹦出一句“雨真大啊”这种没营养的开场白,那是很丢人的——就跟夕阳下有个美少女主动坐到你身边,你却只能憋出一句“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一样丢人。
    但这么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谁都知道,继续这样拖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黄东来会以一句“孙哥,你先瞧着,我去拉个屎”来打破沉默,这是大家、尤其是孙亦谐很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片刻后,还是孙亦谐率先开了口:“这位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跪在那儿,但我实在是忍不住想问一句……你为什么不到亭子里来跪呢?有个檐儿挡着点儿雨不好吗?”
    那个年头,在公共场合,一名男子主动去跟陌生的女子搭话,是件比较忌讳的事,所以孙亦谐没话找话的对象,就成了那大汉。
    谁知,孙哥这句刚说完,那大汉就缓缓转过脸来瞪着他,好似是把已经憋了许久的一腔怒气全都汇聚在了四个字当中,并冲他喝道:“关你屁事!”
    当然了,他什么态度无所谓,只要他别无视孙亦谐,那孙亦谐的行动就算是成功了。
    “嘿~”下一秒,孙哥就笑着言道,“狗咬吕洞宾是不是?我这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你还不领情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另一边,那少女轻声嘀咕了一句:“哼……分明是想看人笑话,还装什么好人。”
    她这句说得可不响,应该是想说给她身边那名妇人听的,但结果呢……另外那三人显然也都听见了。
    “多嘴。”虽然那妇人立刻就冲少女道了这么一句。
    但孙亦谐可是逮着机会了,因为有了少女的那句话垫底,就不算是他主动跟人家搭话,而是人家出言在先了。
    “哎!既然姑娘都挑明了,那我就不装了吧。”孙亦谐说着,就嬉皮笑脸地来到那妇人面前,施了一礼,“在下孙亦谐,姑且也算是个江湖中人,方才我与这位黄兄途经此地、见得此景,也看出了三位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所以我们不禁好奇,想过来看看这是唱的哪出。”他微顿半秒,又补了一句,“当然了,若这事不太方便跟我们讲呢……我们也不多问,现在便走。”
    “孙……亦……谐?”那妇人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想来也是听过这“东谐”的名号。
    但她还没回答孙哥呢,亭外跪着的那个大汉就先出声了:“什么?你是孙亦谐?”他说着,立马将孙亦谐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两遍,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黄东来,“那这位‘黄兄’……可是黄东来少侠?”
    “正是在下。”黄东来自己就答了,并上前冲那大汉作揖道,“这位大哥认得我?”
    那大汉没有立即回答,一番眼神闪烁后,又追问了一句:“你们真的是孙亦谐和黄东来?”
    “这……”孙亦谐转头和黄东来对视了一下,再道,“我们还需要找个方法证明一下吗?”
    “那倒不必。”此时,那妇人忽就加入了他们的对话,“打黄少侠一进来,我就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药味儿了,只是没想到,你竟是那黄门少主……”
    她这话,透露出的信息可不少。
    首先,她能闻出、并判断出黄东来身上的味道中含有“药味”,就表示医术和毒术这两门里她至少会一门。
    其次,不管她是医者还是毒者,她或她身边那名少女的身上理应也会沾点药味才对,可是黄东来却丝毫没能察觉到她们身上有类似的气味,只是闻到了一点女人身上都有的脂粉味而已。
    要知道,黄哥的嗅觉已是超过常人许多了,虽然下雨天会对其嗅力有所影响,但这条件于对方而言也是一样的,以此推断,这妇人至少在嗅觉这方面,更在黄东来之上。
    “孙少侠!黄少侠!真是你们啊!”一息过后,黄东来还没来得及出言试探那妇人,那边的大汉就接过了话头,高声抢道。
    “你……找我们有事?”孙亦谐这会儿倒紧张起来了,他生怕这大汉和那常友风一样,是某个他们素未谋面的仇人。
    不料,下一秒,那大汉便环臂抱拳,一脸激动地说道:“在下一永镖局副局主,左定坤,还请二位少侠受我一拜!”
    话音未落,左定坤已是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这下可好,双谐这番热闹看得,把自己也给看进去了。
    左定坤他这个头一磕,便磕出那——左二爷雨亭遇贵人,石中虎绝处又逢生。

第九章 求医妙手仙

    左定坤自报家门后突然就这么一拜,无疑让双谐为之一惊。
    黄东来赶紧上前一步,搀了对方一把,并言道:“左大哥快快请起,咱们这是初次见面,我等怎能受你如此大礼?”
    “受得!当然受得!”左定坤的情绪还是有点激动,“当初若非二位少侠出手相助,我那三弟谢润怕是早已命丧浉河之上……我与三弟情同手足、同生共死,三弟的救命恩人,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一拜是理所应当!”
    经他这么一说,孙黄二人很快也反应过来了……
    大约一年前,他们的确是曾与那一永镖局的第三把交椅“石中虎”谢润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要不是有渺音子赶来救场,恐怕他们仨都已死在那兰若寺中了。
    “哦,原来是这个事儿。”两秒后,孙亦谐接过了话头,说道,“左大哥你这就太客气了,当日谢大哥与我们是共同退敌,谈不上谁救了谁,所以这‘救命之恩’,我们有点担不起啊……”
    “孙少侠不必过谦,那日的事三弟都跟我一五一十地说过,若不是有二位少侠和那位渺音子前辈出手,我那三弟哪还有命?”左定坤讲到这里,好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接道,“唉……只可惜,如今他已无法亲自再来谢过二位。”
    这左定坤是个粗人,心里藏不住事儿,任谁都能看出他这话里还有话。
    因此,孙亦谐也不跟他拐弯抹角,顺势就问道:“左大哥这是何意?莫非谢大哥他出什么事了?”
    “唉……”左定坤闻言,又是一声苦叹,随即便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总之,我三弟如今已是命若游丝,恐不久于人世……”说着,他又抬眼看向了亭中坐着的那位妇人,声嘶道,“前辈,您就发发善心,再去看看他吧!”
    他话音落时,孙亦谐和黄东来也双双朝那妇人和少女看去。
    此时那妇人仍是神情冷淡,默然不语,倒是那少女用有些嗔怒的语气应道:“你这人怎么就说不听呢?师父她昨天就说了,你那三弟已没救了,你却仍要缠着我们苦苦相逼,我们走到哪儿你就跪到哪儿……好歹也是几尺高的汉子,你这样就不嫌丢人吗?”
    她这几句,确是实话。
    昨儿个下午左定坤就跑她俩住的客栈大门口跪着了,搞得人家客栈连生意都没法儿做;今儿个呢……她俩离了客栈想去吃个饭,左定坤也跟着去,虽然他不敢僭越上前,但他往人家店家门口一跪,她俩还能吃得太平?没办法,只能打包,来这郊外的凉亭喝一杯呗。
    “这位前辈,尚未请教?”黄东来这时也算找到了机会,趁势问了这个他刚才就想问的问题。
    此言一出,那少女便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傲气回道:“哼,你这小子,亏你还是什么黄门少主,‘妙手仙子’在你面前都不认得,真是有眼不识……”
    她这话未说完,妇人便用有些严厉的语气打断道:“馨儿,不得无礼。”
    尽管这位妙手仙子制止了徒弟继续往下说,但她这名号一出,黄东来自然已知晓她是谁了。
    这二十年来,江湖上总共有三位被称为神医的人物:其一,是“医圣”卿非云;其二,是“邪医”岳欺诚;其三,便是眼前这位“妙手仙子”扈宁儿。
    卿非云这人,一向是行踪飘忽,最近十年里已极少再有关于他的确切消息,几乎是“生死未卜”的状态;有人说他被秘密召进了宫去,被皇帝软禁了起来,也有人说他闭关钻研医术,早已死于密室之中,还有人说人间的医术已没有他不会的,所以他上山求道去了……反正都是坊间传闻,皆无确证。
    那岳欺诚呢,倒是好找,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庄园里待着。
    但……这个家伙,以性情古怪著称,他救人时除了要收巨额的诊费外,还喜欢去“考验人性”,试试别人“为了活命愿意付出什么”。
    比如有个帅哥找他来医病,他就可能会开出“我可以救你,但要毁你容,让你下半辈子做个丑八怪”这样的条件;有那恩爱的夫妻来找他呢,他就会问得病的那一个,“我救你可以,但你一辈子不能见你丈夫/夫人,你愿不愿意?”
    不少人到了岳欺诚那儿,命虽是保住了,但这人的后半辈子也废了……
    而最后这第三位神医扈宁儿,相对前两位来说倒是正常不少。
    她的父亲,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飞天毒王”扈扬;十七岁那年,扈宁儿便已将父亲的轻功和毒术尽数学会,甚至青出于蓝,再加上她本身又是一等一的美人,所以一出江湖便名动一时,人称“妙手仙子”。
    然而,在她二十岁那年,父亲扈扬忽然因病去世,让她顿感人生无常;同年,扈宁儿淡出江湖,归家守孝,并开始研习医道。
    医毒二道,本就有许多相通之处,扈宁儿又聪明过人,所以其医术精进得极快。
    转眼又是十余年过去,“妙手仙子”这个名号的意义,渐已从使毒的高手,变为了救人的神医。
    扈宁儿这人呢,待人时虽有些冷淡,但绝对比卿非云和岳欺诚靠谱多了,她答应了要医你,便会全力医治,虽说她要的价也不低,但并没有那么多别的破事儿。
    这年立冬前后,扈宁儿带着她的小徒馨儿一同来到这安丘地界,只为在这季节来此喝点儿地道的景芝高粱,再尝两口芝泮烧肉。
    却没想到,她才刚到了没几天,那一永镖局的左定坤左二爷便寻上门来,三跪九叩地求她救救自己的三弟谢润。
    扈宁儿心说,这一永镖局也是武林正道,名声不差,银子也不缺,那这差事她姑且就接了呗。
    于是,昨日一早,她便带着徒儿来到了一永镖局的人马所下榻的客栈,去查看那谢润的病情。结果,她来到谢润的病榻边一看……不消片刻就退出房来,撂下一句“这人没得治”,便扬长而去。
    这左定坤岂能接受?
    要知道,自打那谢润于十天前突然病倒后,这一永镖局上下请了无数大夫来看,全都说治不好,甚至连他得了什么病都没个确切的说法;就在这当口,刚好让有人打探到了扈宁儿出现在安丘的消息,而一永镖局的总局离安丘刚好也不远,因此他们这几天是连夜兼程,趟风冒雨地把谢三爷给抬了来。
    眼下要是连扈宁儿也救不了谢润,那谢润可就真只有等死了。
    故也难怪左定坤这堂堂的一永镖局副局主会来人前这样跪着,因为扈宁儿的确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为了兄弟的命,牺牲点尊严他也无所谓。
    “原来是扈前辈,失敬失敬!”两秒后,黄东来赶紧上前一步冲对方深施一礼。
    孙亦谐虽不认识对方,但也见风使舵,作揖道:“久仰久仰。”
    “黄少侠,孙少侠。”扈宁儿身为长辈,按说也不用太客气,不过此时她还是冲双谐抱拳拱手,再道,“我这点虚名,不足挂齿……我也明白,左二爷有情有义,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兄弟……”她说到这儿,又看向了亭外的左定坤,“但我昨天已说了,谢三爷的情况,真的没得治,并不是我有意为难你,而是我无能为力。”
    “仙子,我也明白我有些强人所难……”左定坤低头道,“但左某真的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你……你好歹告诉我,我那三弟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治不了,也好让我死心。”
    “这事我也说过了,我并没有瞒你,我确实是不知道。”扈宁儿道。
    “就是!师父和你们又无冤无仇,干嘛要骗你!”馨儿也在旁气恼地接道,好似她师父受了这冤枉,她比师父本人还委屈。
    “就当我求您,再去看一次吧!”但左定坤还是不放弃,说话间,他又把头给磕下了,“哪怕是我三弟的命当如此,也请扈前辈施些手段,让他能走得好受些!求您了!”
    要说这左二爷,确是极重情义,他这辈子,除了结拜的时候和兄弟一起跪过,就只跪过天地神佛和父母,见了官他都不愿跪,更别说磕头了;但这两天,为了兄弟,他可是膝盖都快跪碎了,更不要说之前在街上受到路人嘲笑的那些屈辱。
    扈宁儿见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只能轻叹一声,缓缓起身:“那好吧。”
    她说罢,便冲馨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收拾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支伞。
    接着,她又冲那左定坤道:“左二爷,快请起吧,看你这么跪着,我们也都不好受。”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左定坤也是人,再怎么练过,跪那么久腿也早就没知觉了,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真起不来。
    好在孙亦谐眼力劲儿足够,当即就上前搀了他一把。
    “左大哥,我们兄弟二人也去看看吧。”孙亦谐道。
    “是啊,我们也想再见见谢大哥。”黄东来也道。
    “谢二位。”左定坤很想抱拳谢过,只是他那两只手忙着扶住自己的腿,实在是没空,故只能颔首而言。
    长话短说,此地离城并不远,五人走出凉亭时,雨刚好也小了些,所以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便已来到了城中。
    谢润所在的客栈,上下都已被一永镖局的人马给包了,他们五人一进门,就有几名趟子手快步迎上前来,向左定坤毕恭毕敬地施礼。
    左二爷简单地跟手下们介绍了孙亦谐和黄东来,随后便带着几人走向了一楼的一个房间。
    “诸位请。”左定坤既是主人,自要立于门旁,待那四位客人都进屋了自己最后再跟进去。
    可当孙黄二人来到门口之时,黄东来却是忽然顿住了脚步。
    但见他立于房前,眉头紧锁,盯着那棉布制的门帘,好似能透过这帘儿看到什么东西似的……
    “不对头。”盯了几秒后,黄东来忽然念道。
    “嗯?”孙亦谐多鸡贼啊,他一看黄东来不走了,自然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先进去,“怎么了?”
    “这屋里有‘脏东西’。”黄东来神色凝重,且颇有把握地回道。
    “什嘛?”这话孙亦谐一听就懂啊,所以他当时就怪叫一声,往走廊里连退了三步。
    跟在他们后边儿的扈宁儿和馨儿都看愣了,心说这俩小子又是在唱哪一出啊?
    那左定坤也是听不明白,他误会成黄东来说这房间不干净了:“黄贤弟,是房间里有什么味儿吗?”
    “不是那个意思。”黄东来说着,当即就从随身的行囊里掏出了一面小铜镜,然后再向那房门走去,“你们随我进来就明白了。”

第十章 盗命繦

    黄东来整的这一出,孙亦谐自是明白的,但那左二爷和扈仙子师徒可闹不明白,他们也压根儿没往神神鬼鬼那方面想,反正先跟着进去,看看再说呗。
    于是,五人便在黄东来的带领下先后走进了那个房间。
    这间屋呢,也并不是什么上等的客房,因为客栈的上房一般都在二楼,而谢三爷这情况抬上抬下的很不方便,所以左二爷只能在一楼找了间还算凑合的房间给他安置下。
    好在这屋里的空间还是挺大的,即便进来这么些人也不显得拥挤。
    “二爷,您来了。”谢润的病榻旁自是一直有下人伺候着的,而且是两个人,此刻他们一见左定坤进来,便双双起身过来行礼。
    “嗯,三爷他怎么样了?”左定坤应道,“我不在这一天,他可有醒来过?”
    那两名下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摇了摇头。
    “唉……”左定坤叹了口气,“你们先下去吧。”
    “是,二爷。”那两人得令,便迅速退出了房间。
    这时,黄东来方才上前,行到了谢润的病榻旁,打眼观瞧。
    黄哥这一眼瞧过去,确是有些吃惊……
    上一回他看到谢润时,这位谢三爷可是又高又壮,龙精虎猛,真就是宛如石塔般的一条汉子。
    可眼下,这谢润却是形销骨立,面色惨白,哪怕隔着被子和白色的寝衣都能看出他的上半身的轮廓已是皮包骨头。
    “果然……”黄东来盯着谢润看了几秒,便念叨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他就一个转身,把手中铜镜递向了孙亦谐:“孙哥你帮我举着这个,用镜面照住谢大哥的胸口。”
    “哦……好。”孙亦谐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接过铜镜。
    与此同时,黄东来已然坐到了床沿之上,一掀被子一抬手,就把谢润扶坐了起来。
    这谢润本就处于昏睡状态,自是无法反抗,倒是那左二爷看到孙黄二人这突然的举动,当即惊道:“二位!这是要干嘛?”
    “左大哥莫慌,我们这是在救人。”黄东来一边说着,一边已盘腿坐到了谢润的背后。
    孙亦谐见状,也及时地伸出手臂,将铜镜举到了谢润正面,对准了后者的前胸。
    两秒后,黄东来稍稍定了定神,便双掌齐出,十指快速变化,手结伏魔印诀,口中轻颂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他每结一个手印,都会将这个印打在那谢润的后背之上,那力度虽是不大,但每打一次都会让谢润整个人像过电般为之一震。
    而在这个过程中,孙亦谐手举的那面铜镜也开始变化,其镜面很快就从一片橙黄澈明,变成了昏黑难辨。
    待黄东来将九字真言念完,那镜中竟是隐隐传来了孩童哭叫般的声音,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喔尻!黄哥!这什么情况?”这下,孙哥可有难处了,但他又不敢撒手把镜子扔了,只能赶紧高声问黄东来该咋办。
    “拿块布先包起来呗。”黄东来这边呢,只是擦了擦额头渗出的些许汗水,随口回道。
    孙亦谐一听,闪电般出手,当时就把谢润那床边的布帘子扯下了一大块,三下五除二就将那铜镜用布一裹,然后就甩手搁到了旁边的桌上。
    还别说,真管用,那镜面被布包住、不见光了,里面的声音也就停了。
    这时候,黄东来也缓缓从床上下来,重新将谢润摆到平躺的状态,并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俩的这番操作,可把一旁的左定坤、扈宁儿和馨儿三人看傻了。
    愣了好一会儿,左二爷才开口问道:“黄贤弟,你们刚才那是……”
    “先不忙说那个……”黄东来也不急着解释,他说着,便朝那扈宁儿拱手道,“扈前辈,您现在再来看看,这谢三爷他还有救吗?”
    扈宁儿闻言,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
    她乃是前辈高人,又是女子,自不能像黄东来那般直接就往谢润的床沿上坐,所以她先让馨儿给她搬了张椅子,摆到床边,这才过去坐下。
    那诊断的过程呢,也不是很复杂,毕竟那个年头也没什么化验和影像学检查……
    扈宁儿只是摸了摸谢润的脉象,伸手在对方心口探了探,又凑近听了听对方的呼吸声,便站起来了。
    “有救。”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都显得有些复杂。
    “什么?”而左定坤一听这话,当即是两眼圆睁,惊喜不已,“仙子!此话当真?”
    扈宁儿并没有去回答左定坤的问题,而是看向黄东来,蹙眉问道:“黄少侠,我行医这些年,确也见过不少异事,但今日这事……我确是不解。”她顿了顿,接道,“昨日我看这谢三爷,已是五内俱衰,阴阳两虚,病入膏肓,即便是立刻拿来宫中的灵芝雪莲给他服下,他的身子怕也撑不到药力生效;可此刻我再看他,虽然还是极度衰弱,但脉象中却又有了生机……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黄东来听罢,扫视了一下孙亦谐之外的三人,又沉默了几秒,才回道:“嗯……这事儿,说倒是说得,但我说出来,你们未必信啊……”
    “信!信!”左定坤这时插嘴道,“黄贤弟你今日又救了我三弟一命,你说什么左某都信!”
    “信与不信,也得听过才知,黄少侠但说无妨。”扈宁儿也接道。
    “嗯……”黄东来点了点头,“还有一点,我说完了,你们可别到处传去。”
    “说什么呢?”馨儿听到这儿又不爽了,“我师父像那种爱嚼舌头根子的人吗?”
    “她确实不像……”下一秒,孙亦谐便适时吐了个槽,“……但你很像。”
    “嘿!”馨儿这就要跟孙亦谐开吵。
    “馨儿!”还好扈宁儿及时凶了她一句,?制止了她这种自取灭亡的行为。
    “黄少侠。”看馨儿委屈巴巴的闭嘴了,扈宁儿才又接道,“我们行医之人,自有一套规矩,有关病患的事,本就不会外传,这你大可以放心。”
    “左某也可拿性命担保,绝不外传!”左定坤这时也接了句。
    “不不。”但黄东来却道,“这事儿左大哥你还是得往外说的,听完你就明白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孙亦谐已有点烦了,当时就踢了黄东来一脚,“赶紧说,再卖关子天都黑了。”
    黄东来撇了撇嘴,斜了孙哥一眼,然后再娓娓言道:“谢大哥这其实不是得‘病’,而是被人下了‘咒’。”
    “你是说……”这一刻,扈宁儿神色微变,她好似是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担心她听完“不信”了,“……他被人施了什么法术吗?”
    “哈!”那馨儿更是直接笑出声来,“黄公子,看你一副道士打扮,本以为是为了掩人耳目装的,没想到你是真的啊?”
    “对啊,我是学过啊。”没想到,面对这带有讥笑意味的一句话,黄东来却是坦然承认了,这倒让那馨儿有点尴尬。
    所幸黄东来很快就顺着这话又说了下去:“谢三爷中的这手,叫‘盗命繦’,是一种夺魄盗命的阴损咒法……
    “要施此咒,得先取死后没能超生的童子骨灰,蓄满香炉一个,然后往里面倒插上一支香,再以道力念咒作法,待这香慢慢没入炉中,只留一线针尾之际,快速将其抽出,便可得到一根繦绳。
    “用这根繦绳串起铜钱三十六枚,交给别人,那人只要收下,便算是被盗命繦给‘栓上’了,此后他就算把那铜钱和繦绳都扔了也没用……
    “往后的任何一天,只要施咒者在那个作法的香炉里烧香,中咒的人便会被抽走精魄。”
    黄东来说到这里,又看了眼床上的谢润,再接着道:“此前我走到这屋门口时,便发现屋里边儿弥漫着一股子阴气,想来是有鬼怪潜伏,所以我先取铜镜,有备无患。
    “随后我进得屋来,走近谢三爷一看,便发现他的‘雀阴’、‘吞贼’、‘除秽’三魄皆是几近枯竭……
    “这雀阴主气,吞贼主力,除秽主精……此三魄被那繦绳抽走了七七八八,并替换成了小鬼的阴寿,那他这身体自是神医都难救了。”
    言至此处,黄东来又顿了顿,换上了感叹的语气接道:“说实话,今儿也就是谢三爷,靠着那纯阳童子功的底子,生生顶了七八天……若换作旁人,一旦下咒者开始作法,莫说是七天,恐怕连三天都撑不过去……”
    “岂有此理!”黄东来的话说完,那左定坤可是坐不住了,当即就怒喝道,“究竟是谁!竟对我三弟下这等毒手!我左定坤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这个嘛……”黄东来摸着下巴念道,“光凭这咒本身是查不到的施咒者的位置的,至少我没那本事,不过若左大哥有意要追查,我也可以帮忙。”
    “黄贤弟!我……”左定坤刚要接这话。
    那边扈宁儿就先开口打断道:“二位,且慢。”她说着,便已起身走向了门口,“接下来的事你们说吧,我听到的已经够多了……再多的,我还是不听为好。”
    “哦!是是。”左定坤这才反应过来,这妙手仙子师徒只是来给三弟看病的,关于追凶的事,的确是不宜让她们知道,“左某恭送扈仙子、馨儿姑娘。”
    长话短说,左定坤是怎么把扈宁儿师徒送出去的,扈宁儿又是如何写方子给谢润开药的这些琐事,咱就不细表了。
    还是先说双谐这边……
    当另外那三人出了房间之后,孙亦谐第一时间就指着桌上那面被布包裹着的铜镜,冲黄东来问道:“色,这玩意儿放在这里没事吧?”
    “啊?哦,这个啊,没事,不见光就行。”黄东来回道,“不过这铜镜这样就没办法再用了,得拿到庙里去,放到佛前供奉一段时间,等里面的小鬼儿都被超度了才能变回普通的镜子,所以我回头还是得再去买一块。”
    “哦……”孙亦谐点点头,问完了他最急于确认的事后,他便将话锋一转,再道,“诶?你说……谢大哥这事,我们真要追查下去吗?”
    “干嘛?”黄东来一听就知道孙亦谐的言下之意,“慌了?”
    “那肯定是有点慌的呀。”别看孙亦谐刚才一直没说话,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把账都算清楚了,“敢向一永镖局的三当家下手,而且还真会法术,那说明对方既有胆子又有能力,八成又是个‘妖道’……凭你这几手三脚猫,能不能对付啊?”
    “哈!”黄东来的确是三脚猫,所以他才用这声干笑掩饰一下心虚,“孙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的实力……”
    “你是什么实力?”
    “嗯……这个怎么说呢……”
    “懂了,没什么实力……”
    “不……虽然我在道法这一块实力是一般……”
    “但是?”
    “呃……好像也没什么但是,我其他方面实力也没有很强。”
    “你不是‘十二谛之神’吗?”
    “那个在斗法的时候用不大上啊。”
    “那你跟姓左的说什么帮忙啊?”
    “哎呀,逼都已经装到这个份儿上了,我总归是顺势往下说咯,总不见得来一句……对不起,下咒的人我怕是惹不起,要查你们自己查吧。”
    这俩货越说声音越小,正好这时走廊里也传来了左定坤回来的动静,他们便又摆出了那副热心又淡定的神色。
    “二位!”而那左定坤呢,一进屋,便是一撩前襟,又给跪下了,“今日我三弟能捡回一条命,全仰仗二位仗义出手,请再受左某一拜!”
    孙亦谐又是上前搀扶,说了几句客气的便宜话。
    但那左定坤可当真了,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二位若有什么用得到左某和我一永镖局的地方,只管开口,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左某都在所不辞!”
    这日,他们三人也没接着往下说太多,因为要追查给谢润下咒的人是谁,肯定是等谢润醒来后问他本人最有效率了。
    那谢润呢,虽然是解了咒,但根据扈宁儿所说,谢三爷从服药后算起,要缓醒过来,起码也还要个一两天。
    因此,双谐这日和左定坤又聊了几句后,便暂且辞别了对方,到城中找别的客栈入住去了。
    尽管左定坤极力挽留他们,想让他们就住在这间客栈里,甚至打算把自己的房间给让出来,但孙黄二人还是进行了婉拒——毕竟他俩现在在人家眼里还是年少有为、品行不错的少侠,形象算是比较高大的,要是一起住个几天,加深了了解,那他们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于是,这一晃眼,又过了两天。
    终于,在双谐抵达这安丘的第三天早上,这石中虎谢润……醒了。

第十一章 走镖前后

    永泰十八年,秋。
    浉河湖心岛,兰若寺。
    “道长,不知唤谢某单独出来,有何指教?”谢润随渺音子来到院儿里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上还挂着一轮明月。
    这会儿,那孙亦谐、黄东来和雷不忌三人还在住持房内翻箱倒柜呢,自不会来打扰他们。
    “谢施主,你可知你此番接的这趟‘镖’……是什么吗?”渺音子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开口便直接问了这句。
    谢润一听,眉头微皱。
    按说呢,他是不该回答这种问题的,这不合镖师行业的规矩,但眼前的渺音子刚刚才救了他的性命,他要是连这么个问题都不答,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再说了……这渺音子乃是化外的高人,他要是贪图谢润的东西,有的是办法弄到手,哪怕是当面硬抢,你谢润又能怎样?
    念及此处,谢润也就坦然了,他回道:“不瞒道长,这是一件谢某自北地取到的宝物,不过……谢某才疏学浅,确是不知此物叫什么名字。”
    “嗯……”渺音子点点头,“那你知道这东西是打哪儿来的吗?”
    “这……”谢润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此物是谢某在怀安县的一名鞑靼人手中所得,但他是从哪里弄到的……”
    他说的自是实话。
    两个多月前,一永镖局的总局收到了一封书信,信里说,需要他们派一名老练可靠的镖师出马,独自北上去怀安县接镖,然后护送一件“东西”南下,送到岭南悟剑山庄。
    随信一起装在信封里的,还有一张面额相当大的银票。
    这钱呢,一部分是给镖局的定金,另一部分则是接镖的时候给接头人的。
    至于为什么对方只要“一个人”,人家信里也解释了,就说这东西不大,一个人便可轻松带上路,若是押送的人多了反而过于张扬,徒增风险。
    或许有人又要问了,那为什么不可以是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呢?两三人上路也不张扬吧?
    这个……反正人家信里没写,镖局的人也没处打电话问去。
    总而言之,既然人家说了要一个人,那就一个人呗……镖局嘛,说到底还是服务行业,客户需要的,就是他们乐于奉献的,
    可派谁去呢?
    他们思来想去的,还是让谢三爷去走一趟吧。
    毕竟这单镖的收入可不少,而且路途遥远,要独自上路的话,肯定得派一个武功、胆识、和江湖经验都足够的人。
    于是,谢润很快就收拾好行囊,北上怀安,根据信里的指示找到了那个与他接头的鞑靼人,并从对方手里拿到了那“七彩琉璃胶”。
    那之后,谢润一路南下,直到来这信阳为止,皆是平安无事;当然了,他也是老镖师了,就算没事,他也一样会保持警惕的。
    却不料……今日在这浉河之上的兰若寺中,他竟是接连遇到了那劫镖的郎中田午得,以及“铜宸道君”这么个妖物。
    但其实,直到危机过去了,谢润仍不知道——他遇到铜宸,只是一个意外,可遇上田午得,却是有人早已安排好的。
    那么是谁安排的呢?
    此处咱书中代言,不是旁人,正是那悟剑山庄的主人萧准。
    而那个给一永镖局寄信的人,自然也是他。
    那么萧庄主这是唱的哪一出呢?他为什么要找人去劫自己委托的镖呢?又为什么偏偏要找田午得那种货色去呢?
    您且听我慢慢道来……
    首先,七彩琉璃胶这东西,只有北地才能弄到,而且极为罕有。
    罕见到什么程度呢?就跟你现在到深山老林去遇见大熊猫或者老虎的概率差不多。
    这不是说你有钱就能买到的,而是即便你有钱,也得等着……等到有货出现才能入手,那可能是几天、几个月、乃至几年……
    萧准自不可能派自己的手下去那边长时间待着慢慢找,因为那时候一个中原人跑到北元那边,日子久了鬼知道会发什么……这人没准就死那儿回不来了。
    好在,有那么一群人,可以帮他解决这类问题。
    那是一群生活在大朙和北元边界的游民,他们是前朝时鞑靼人和中原人的混血后裔,既不被朙人接纳,也不被北元认可,所以便在那两国交界之地,干着些掮客的买卖。
    你可以将他们视为那个年代的“买办商人”,因为他们同时掌握了两国语言,又占了两边信息不对等的便宜,那生意做得可说是风生水起。
    从牲畜、农产品,到古董、宝兵刃,从文教经典、武功秘笈,到奴隶、美女……几乎没有他们搞不到的;只要你能花得起钱,且有耐心等待就行。
    萧准不差钱,他也很有耐心。
    所以他找人去付完了银子,然后就等着回信儿了。
    您还别怕那些北地的掮客拿了定金就不干事儿,人家可比中原的奸商们讲信用多了,收了你的钱,一定帮你找,找不到那是没办法,找到了也绝不会再坐地起价,当初说好了多少就多少。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后,那边回了信,那意思大概就是:货现在已经有了,这位客户您看您啥时候派人来取啊?
    萧准一琢磨……山庄里的这帮孙子,还有那些我找来的“外援”,我信不过啊……让他们经手银子或者干点儿杀人夺剑的活儿是没问题,毕竟银子丢了也不打紧,剑客的剑也多得是,但这七彩琉璃胶世间罕有,落到他们手里,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天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第二块?
    思来想去,他决定,干脆找一永镖局来送吧,比起自己的部下来,反而是他们更值得相信。
    您还别觉得他鸡贼,他这逻辑其实没错。
    那些悟剑山庄的门客,都是为“求剑”而先“舍剑”,这才拜入山庄的,他们本来也不算萧准的徒弟,只是以剑易剑,没什么情分可谈,即便其中有一些甘愿当萧准的部下,为他办事效命,也无非是想拍他马屁,多学几招……要说这些人的忠诚,可能还不如亢海蛟这种近期才被萧准招揽的“外援”呢,因为亢海蛟好歹还感激萧准给了自己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但是一永镖局就不同了,他们不是为了忠诚办事,而是为了银子,也为了自己镖局的信誉——比起萧准手下的那帮人,这“中原第一镖局”的信誉明显要可靠多了。
    况且,根据江湖规矩,镖局是有义务为客户保密的。
    一旦你接下了这趟镖,那么你打哪儿来、奔哪儿去,从谁手里接的镖、交给了谁,又是谁给你的银子……这些他们统统要保密;既不会把信息外传,也不会向客户多打听半句。
    所以说,开镖局,不是那么容易的,真不白拿你银子。
    但萧准这人呢……心思比较多疑,你们从前文中对于亢海蛟那事儿的推理就能看出来了,这货遇事想得“比较多”。
    就算他听说了一永镖局派出了三当家谢润亲自押镖,他还是不放心。
    为了保险起见,萧准又分别派了好几队人马出去,其中有“门客”,也有“外援”,这些人打怀安县开始就一直跟着谢润,每一队人的人数都不多,就两三个,各自跟随的时间也都不长,因为怕跟久了引起谢三爷的怀疑。
    而这些人除了要负责帮谢润挡掉一般的蟊贼惦记之外,还都得到了“同时要监视另外几队人”的命令,提防着对方反水。
    那谢润从怀安县一路到信阳都那么太平能是巧合吗?大朙的治安大家心里都有数啊,这本书到现在出场的各路贼寇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要不是有萧庄主暗中运作,谢润的行程能这么舒坦?
    但是呢,萧准也明白,若让谢润过于舒坦了,有点不真实,至少得让他被劫个一两次,才显得自然。
    于是,他又让自己手下的“外援”出面,去雇了个三流的江湖盗匪田午得,告诉他一永镖局的三当家正在独自押送一件无价之宝,干掉他你不但能夺宝发财,还能扬名立万。
    田午得本来也不敢啊,他哪儿是谢润的对手,但当萧准的手下告诉了他谢润的“罩门所在”这个秘密后,田午得便觉得这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拼一枪。
    老田可不知道,关于这个罩门的位置,萧准是故意给了他一个过时的情报,说白了……萧准从一开始就是要骗他去死的。
    那日,谢润在浉河上遇到田午得和孙亦谐他们的时候,他身边那些萧准的人马早已收到消息撤走了,这就是要给那田午得留出下手的机会。
    退一步讲,即便没遇到铜宸道君这档子事儿,田午得也会伺机而动,当然了……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按照萧准的计划呢,田午得这波送完,后面还会有类似的一两次“劫镖”,但都是看似凶险,实则白给的那种……这些戏都演完了,那么谢润这趟镖走得也就挺真实了,之后的行程,萧庄主的手下们便会继续去保那谢润的平安。
    但是,等到那七彩琉璃胶到手之后呢……情况又不同了。
    虽然谢润并不知道自己押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也没有多问,但他毕竟看过实物,他要是不死,萧准是不会放心的。
    不过,谢润绝不能死在押镖的路上,更不能死在他悟剑山庄,甚至不能死在近期以内……
    他的死要不着痕迹,要无迹可查,要让人怎么都无法跟这次押镖联系在一起。
    而“盗命繦”,无疑可以满足这些。
    萧准自己自然是不会使用道法的,不过他有“朋友”会,这个朋友是谁,咱们后文再表。
    总之,萧庄主在这个朋友的帮助下,在给谢润结算纳镖的尾银时,成功用一串混在其他银两里的铜钱,给谢润下了咒。
    之后的整整一年,萧准都没有动手,一直到一年后的现在,他那收集血剑的工作基本已经完成,“炼剑”的计划即将展开了,他才催动了那“盗命繦”,想要将谢润这个可能的知情人除去。
    您瞅瞅,这萧庄主,是不是也有点“算无遗策”的意思,甭管咱们从第三方的视角怎么看吧,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是的……
    交代到了这儿,想来列位看官对这事的前后也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咱还是说回渺音子和谢润这边。
    渺音子听罢谢润的回答,点了点头,言道:“谢施主你知道得少,也未必是什么坏事。”他说完这半句,话锋又一转,“但你要明白……有些时候,即便你是无心亦无意去做什么,却也架不住别人要对你生出歹意来。”
    谢润听得出这渺音子话里有话,似是想提醒自己什么,故赶紧恭敬地作揖问道:“在下愚钝,这‘别人’是谁,还望道长明示。”
    “哎~能明示我还跟你说这些虚的干嘛?”渺音子也是快人快语,说话很接地气,“有些话我能说,有些不能,不能说的那些,我要是挑明了说出来,老道我自己可是要引‘业果’烧身的……不值当了。”他顿了顿,“今儿我也是看谢施主你秉性正直,想到你此后的境遇,故才点拨你一下。”
    “那……”谢润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低头道,“无论如何,谢某还是谢过道长了。”
    “别着急谢啊,关键的我还没说呢。”渺音子干笑道。
    谢润接道:“那关键的是……”
    “你听好了。”渺音子道,“你的命中有一大劫,不日即到,但这‘不日’究竟是哪一日呢……呃……说实话我也不吃不准……”
    他这倒是实话,渺音子算劫数的本领显然不如他师兄不动子,不动子每次算这种事都是可以算到具体日子的,但渺音子只能算到事情,算不准日子,所以他送给孙亦谐那“守魄”时也只说了日后有用,但没说什么时候。
    “总之你要记住……”渺音子接着道,“那一劫你若是过去了,到时有人来问你话,查这劫数的根源,你就把你今次这趟镖从头到尾的行程经过都给他们讲一遍,到时便可真相……大白。”

第十二章 从长计议

    书接上回。
    却说那谢三爷服了妙手仙子开的药后,又过了两天两夜,到那第三天的早上,他终于是从昏迷中醒来了。
    这一醒,当真是恍如隔世。
    谢润他昏死过去之前,还身在一永镖局的总局呢,没想到自己这眼一闭一睁,人已经在安丘的一间客栈里了,再一问日子,才知道自己竟已昏迷了将近十天。
    那左二爷见三弟醒来,也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话都说不清了,还是一旁的其他人跟谢润说了下这些天发生的诸多事。
    谢润听时,也是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感动,听罢之后当即就要起身给二哥磕头,可惜他一使劲便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坐起来……
    当然了,这也很正常。
    那“盗命繦”的威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一般来说,人哪怕忍饥挨饿个十来天,也不可能迅速从一条壮汉瘦成皮包骨头的样子,但被这恶咒缠身者,却是一天就要瘦脱一层皮……谢三爷他这次能顶下来,真心是命大,只能说他这三十多年的童子功没白练。
    长话短说,那左二爷哭完一阵后,在旁人的提醒下,总算是想起了正事儿来,于是他赶紧派人去请那妙手仙子来复诊,同时也让人去通知了双谐。
    然而,由于这是在早上,孙亦谐和黄东来这俩货还没起呢,所以结果还是那扈宁儿和馨儿师徒先到了一步。
    这妙手仙子也算是比较有医德的,虽然一永镖局那份诊金她是早就收下了,但她还是决定等到谢润醒了之后再离开安丘,免得这几天里又出什么变化。
    眼下,扈宁儿来看了看谢润的情况,便又去开了两个方子,说是最初的半个月服第一副药,半个月后再改服第二副,同时还写了些饮食起居上要注意的点,并承诺只要按照她写的这些去做,不出两月谢润便可恢复如初。
    得了这药方,那左二爷对她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甚至打算再加点钱,不过扈宁儿还是拒绝了——她也是老江湖了,“办多少事就收多少钱”的道理,她不会不懂。
    这江湖上的买卖,拿少了,是你自己乐意,你兜着,但拿多了……你可得小心,说不准哪天你就得“还”。
    扈宁儿这几日思来想去,也隐隐感到发生在谢润身上的事情并不简单,不管这里头是不是真有那“鬼神之术”,她都不想沾上,所以今早开完这最后两副药后,她当场就辞别了左二爷和谢三爷,带着徒弟馨儿马不停蹄就出了城。
    她们这边前脚刚走,那孙黄二人后脚便到。
    这俩货……各位是了解的,一进屋就是趟趟趟一通便宜话,一边跟谢三爷称兄道弟,一边旁敲侧击地反复提起他俩才是救他命的主力。
    最后再以孙亦谐的一句“都是为了兄弟”作为收尾总结,基本上就是单方面宣布了一永镖局上下已欠了他们一个巨大的人情,日后若是不还那就是不要脸啊。
    关键他俩一唱一和地站那儿整词儿还整得挺自然,左二爷和谢三爷也都是耿直的汉子,愣没觉出什么不对来。
    倒是站在一旁的两名趟子手心里直犯嘀咕:“这两位少侠脸皮可是够厚的……咱刚才去请你们的时候,你们可是赖床、拉屎、洗漱、吃早饭……一样没耽误,来的路上也没见你们多着急,就是进屋前那几步,您二位才迈得风风火火的……结果进来之后还能摆出这副情深意切的状态……这鸡贼的劲儿怎么感觉比咱们这三四十岁的老江湖还厉害呢?”
    当然,他们想归想,这话还是不好说出口……
    总之,一番寒暄过后,孙黄二人也没有着急去问谢润线索,当务之急呢,还是得让谢三爷先洗个澡。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事儿有那么急的吗?
    您想啊……那时可不比现在,咱现代的医院里,昏迷的病人可以靠输液来维持生命,排泄也可以靠导尿管解决;但在古时候,像谢三爷这种情况,只能派人每天按时按量喂点米汤水给他,然后排泄则还是得走原路线,每次有“东西”出来了都得有人来给他清理……这将近十天下来,就算是每天都有在换衣物、在擦洗,那味道也是可想而知啊。
    如今谢三爷醒了,而且扈仙子临走前也交代过他是可以洗澡的,那自是要帮他把身上的味儿除了再说。
    您还别嫌我这书讲得啰嗦,看惯了那种“某角色昏迷数日,不吃不喝不拉不撒,醒来后不消片刻便可行动如常”的故事,偶尔听听这啰嗦的也无妨呗。
    至午时前后,几名下人伺候谢三爷洗完了澡,把他又扛上床,喂他吃了几口东西又喝完了药,这时候……孙亦谐、黄东来和左定坤方才再次来到了谢润房中,并将闲杂人等都支了出去,开始商讨正事。
    因为有渺音子的话铺路,所以谢润也没有再去顾虑什么镖局的“行业规范”,很快就把当初走那趟镖的前后经过、以及渺音子对他的提醒都给说了一遍。
    “我也没想到……”说完那些,谢润才感叹道,“当初渺音子前辈说,会在‘劫后’来问我话的人,正是二位贤弟你们啊。”
    “害,甭说你没想到,我们也没有啊。”黄东来这会儿心里则是在排遣他师父,心说这事儿您既然早就算到了,还把我也给算进去了,那我怕是不管也不行了咯?
    而孙亦谐呢,在听完谢润讲述的事情后,略微沉默了一下,便又开口问道:“谢大哥,你刚才说,你到那悟剑山庄交镖的时候,是庄主萧准亲自接见的你?”
    “是啊。”谢润回道。
    “嗯。”孙亦谐点了点头,“那也是他亲手把这趟镖的尾银交给你的吗?”
    “嘶……”谢润闻言,略微想了想,但一年前的这种细节,他确是记不分明了,“当时……萧庄主好像正坐着和我说话,然后……哦!然后他便从后屋里唤了个人出来,是那个人把尾银交给我的。”
    “哦?”孙亦谐听到这儿,一双小眼睛一下现出了光芒,“什么样的人?”
    “这……”这个问题,让谢润面露难色,“……这我实在是记不清了,想来应该是个不怎么惹眼的人,所以我也只当他是悟剑山庄的一个普通下人而已,没有留意。”
    “他给你银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孙亦谐接着问道。
    “异常……”谢润皱眉,再三回忆,“……没有吧。”
    “那你拿到手的尾银,是什么样的?”孙亦谐又换了个问法。
    “诶?”被这么一点,谢润忽又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当时我收到的尾银,都装在一个挺大的木匣子里,有银锭、有碎银子、还有成串的铜钱,总之是有整有零的……萧庄主还跟我解释,说是他们山庄里管账房的近来身体抱恙,有一阵子没去过钱庄了,所以一时找不到大面额的银票,只能这样付钱,让我不要见怪。”
    “他妈的……”这一刻,左定坤可是坐不住了,因为他事先有听黄东来说过那“盗命繦”的原理,所以刚才他听到“铜钱”二字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了,待谢润这整段话说完,左二爷当时就站起来破口大骂,“好你个萧准……都说那悟剑山庄与世无争,授剑师高深莫测……没想到你姓萧的竟是如此狠毒之辈,用那么阴损的法子来暗害我三弟!我……我……”
    虽然此刻左二爷很想说一句“我左定坤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但那话到嘴边,他才发现有点难以出口。
    为什么呢?
    很简单——这事儿有难度。
    左定坤的武功自是不差的,差不多就是那些高门大派的副掌门级别,但要说跟萧准这种当世公认的顶尖剑客相比……他怕是还不够看。
    别说他不够看,就算是他们一永镖局的三位当家联手,也未必是萧准的对手。
    再进一步讲,一永镖局虽有中原第一镖局之称,镖局内的高手数量也不少,但要跟那“人均精英怪”的悟剑山庄对上……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左二爷稍安勿躁,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两秒后,孙亦谐好似是看破了左定坤的心思,故顺势就跟了这么一句。
    “嗯……”那左定坤也是鼻孔里出气,强行压住了火,再接道,“贤弟言之有理……”
    “二哥,亦谐,你们在说什么?这萧庄主做了什么?”谢润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这次的“病”是被人下了咒所致,故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时,黄东来才将那“盗命繦”一事跟他说了。
    谢润早在兰若寺时便已见过妖魔异事,再加上他对孙黄二人十分信任,当然是立刻就信了——如今他再将此事和渺音子的话结合起来回忆,顿有恍然大悟之感。
    “如此说来……”谢润边想边道,“那萧准要害我性命,定与那件我押送的‘东西’有关。”
    “不错。”左定坤也接道,“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但说完这句,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诶?不对啊……既然是杀人灭口,为什么他要等那么久才动手?”
    “那还不简单。”黄东来接道,“要是谢大哥送完那趟镖后不久就出事,你们肯定立刻就会怀疑到萧准的头上啊。”
    “嗯……”谢润思忖片刻,接道,“但……他也没必要等上整整一年吧?只要他隔开三四个月再动手,也不会有人想到他头上吧。”
    他这么一说,黄东来和左定坤也是有些不解了,但孙亦谐却一脸自信地接了句:“那就‘太早了’。”
    “隔了那么久还早吗?”谢润道。
    “我这个‘太早’……不是指那个timing距离你送完镖的日子不够远,而是指那时相对于‘现在’而言还太早。”孙亦谐说着说着就连英文词儿都蹦出来了。
    “呃……亦谐,愚兄有点听不明白。”谢润确实是听不懂,各种意义上的听不懂。
    黄东来和左定坤也都用询问的神色看着孙亦谐。
    “谢大哥,你想啊……假如你真的被萧准这咒术所杀,那一永镖局上下查是不查?”孙亦谐道。
    左定坤当时就高声道:“那还用说!就算别人都不查了,左某也要一查到底!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我还有口气,定要找出真……”
    “行了行了……”孙亦谐打断道,“左大哥的意思咱们都明白,那么我再问一下……如果左大哥一直这么查下去,有没有可能查出谢大哥是死于‘盗命繦’这个手法?”
    “这就不好说了……”黄东来接道,“一般来说按照武林中人的那套思路来,是不会往这方面查的,但要是实在查不出什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那你说……”孙亦谐又打断了黄东来,“以萧庄主那精于算计的性格,他会不会去提防这种情况?”
    “呵……”黄东来这下便跟上孙亦谐的思路了,“那你要这么说的话……姓萧的那细节是有点好啊,不管左大哥是否会做到那个地步,但在萧准的脑子里,想必还是会防这一手的。”
    孙亦谐点点头,接道:“所以,站在他的角度上,要是太早动手,是不是反而有可能导致别人在他实施他那个‘大计划’前就查到他头上去?”
    “如此说来……他选择现在动手,岂不是表明他那个‘大计划’马上就要启动、或者已经开始了?”黄东来接道。
    “没错。”孙亦谐眯眼笑道,“很有这个可能。”
    他俩这思路是对上了,但那左定坤和谢润却还没跟上呢,两人愣了会儿,左定坤才问道:“二位贤弟,你们说的‘大计划’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孙黄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孙亦谐便把三个月前他从亢海蛟口中套出的、关于萧准正在收集剑客的血和剑的事情说了一遍。
    左二爷和谢三爷听到这诡异之事,再结合萧准的手下可能有人会使用“妖法”这一情况……当时就觉得头皮发麻啊,因为他们已经很难想象萧准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了……
    “二位贤弟,此事非同小可……”左定坤正色道,“按你们所说,?这萧准在做的怕是能撼动整个武林的大事,要不然他也不会仅仅为了以防万一,就敢对我们一永镖局的三当家下手。”
    “是啊……”谢润也神色紧张地接道,“依我之见,现在已不是为谢某一人寻私仇的时候,我们得立即广发武林贴,将萧准的阴谋告知各路……”
    “害~”孙亦谐还没等谢润把话说完,便扭头向天,嗤之以鼻,“发个毛……”他那口头禅之一也是脱口而出,“咱手头什么证据都没有,就靠我们四个人,空口白牙,说一个关于‘盗命繦’和‘血剑’的故事,就想让全武林帮着我们去干萧准?”他顿了顿,“这种搞法,不但成不了事,还会打草惊蛇吧……”
    “那孙哥你的意思呢?”黄东来自是知道孙亦谐已经有主意了,所以也是顺水推舟这么一问。
    “我不是说了嘛,从长计议啊……”孙亦谐道,“既然我们已经推测出谢大哥此番咒发是萧准的计划启动的信号,那想必姓萧的很快就会有所动作……而且他的行动一定谢大哥押送过的那件东西有关,还是公开的那种……我们应当利用好自己现有的优势,静观其变,引蛇出洞,这才能占得先机……”
    “哦~”黄东来摇头晃脑地应了一声,并继续问出了谢左二人也想问的问题,“那我们具体又该怎么操作呢?”

第十三章 闲事当少管

    北风呼啸,白雪飘飘。
    这年立冬后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了一些。
    对行路之人来说,这天儿可是越来越不友好了,不过孙亦谐和黄东来倒也不怎么在意;尤其是孙亦谐,因为他家在江南,很少看到下雪,所以如今遇上,也算是瞧个新鲜。
    咱且说这孙黄二人,在安丘和一永镖局那两位当家商议好了对付萧准的计划后,便又重新上了路。
    他们的目的地没变,还是继续往黄东来的老家赶,若是走得顺利,黄东来今年兴许还能回家过个年。
    二人这一段路上也没怎么耽搁,打安丘出来后,便沿着官道一路往济宁方向赶,很快就来到了兖州地界。
    这日,他俩差不多是中午时分出了驿馆,一下午餐风冒雪,终于是在日落前来到了一处叫冯家庄的所在。
    要说这村庄本身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看着不大不小,不贫不富……就那样儿呗。
    但有一件事,让孙黄二人比较在意——他们一进村就发现,这冯家庄里有一户算一户,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挂着一面小旗。
    那旗面为黑,黑底上又印着一团红,那红色之物似火非火,似莲非莲,看着煞是惹眼。
    孙亦谐和黄东来刚到客栈里坐下,便问那村里的小二,这旗子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一听,本能地先朝左右看了看,仿佛是怕有人偷听似的,然后才压低了嗓门儿回道:“我看二位客官是外地来的,想来是不知……这乃是‘火莲教’的旗子,按规矩,本地的每户人家门前都得挂着。”
    “什么?火莲教?”黄东来随口就应道,“没听说过啊……”他也是闲的,紧跟着又多问了一句,“诶?那若不挂会怎样?”
    他这话一出口,这客店大堂里登时就有好几双眼睛开始往他这边打量了。
    那店小二也是反应神速,当时就赔笑道:“唷,客官,您这话说的……”他言至此处,忽然将声音抬高了几分,“火莲教可是咱兖州府的小王爷所赐封的‘圣教’,是咱老百姓的大恩人……他们让我们挂这‘火莲旗’,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人不挂呢?”
    此处咱说个题外话,“小王爷”这个叫法,小说和评书里常见,实际并不是什么规范的称呼。
    王爷就是王爷,没有什么大小之分,年纪再轻也一样;至于王爷的儿子们,继承他爵位的那个叫世子,其他的都叫郡王(关于这点,大朙和大明的规矩不太一样,这个咱们下文细说)。
    说书的把年轻的王爷或世子叫作“小王爷”,那只是为了叫着好听,不显老。
    反正您记住了,眼下店小二提到的这一位,指的是当地鲁王府的世子。
    “哦~”孙亦谐这会儿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他一边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已在桌子底下踢了黄东来一脚,“原来如此……那是我们孤陋寡闻了,失敬失敬。”
    “啊?啊……是是是……”黄东来被孙亦谐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接道,“是我们浅薄了。”
    他俩打了个哈哈,就这么把这篇儿揭过去了。
    那小二是松了口气,附近的几双眼睛也都移开了视线。
    当时便也没发生什么,两人又跟店小二闲聊了几句,打听了一些当地的情况,然后就神色如常地吃饱喝足,回了客房。
    但等他们俩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窗,那装满了粗鄙之语的话匣子可就打开了……
    “妈个鸡的,还好哥反应快,要不然咱刚才又摊上事儿了。”孙亦谐说这话时,已然是检查完了门窗和梁上,确认了没人在偷听。
    “我他妈刚才也听傻了。”黄东来道,“老子在这个世界也算是待了二十年,头回听说藩王的儿子能将某个宗教组织封为‘圣教’的,这他妈是要造反啊。”
    “啊?”孙亦谐刚才其实只是注意到了周围的气氛不对,但并不知道这事情究竟多离谱,所以此时他听了黄东来的话,便疑惑道,“有那么严重吗?”
    “废话。”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如今的世界,黄东来在文化这块都是比孙亦谐好一点的,至少一些常识他还是知道的,“分封之权,乃是皇权,那些藩王勋贵,别说是封个什么什么教了,就是他们自己的儿子,他们都没有权力赐封……那必须得按照嫡长子继承、无嫡立庶、无子除国这套规则世代执行下去,而且全都得给朝廷上报。”
    “喔尻~”孙亦谐一听,眉毛一挑,“那这个所谓的‘小王爷’……”
    “僭越啊。”黄东来立马就接道,“这事儿要是给捅到了京城,皇上搞不好得把这鲁王府上下的脑袋全给摘了。”
    “不会吧?”孙亦谐道,“王爷和皇上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就这事儿能给他灭了门?”
    “害……”黄东来一撇嘴,干笑道,“孙哥你历史是差点儿,我跟你这么说吧……大朙开国至今已历三百余年,这些王爷的后人和当今的皇上,可能三百年前是一家吧,但现在……皇帝巴不得他们都死绝了才好呢。”
    黄东来说的这事儿,在大朙,基本上是个读过书的人就知道。
    孙哥为什么不知道……这我就不解释了。
    就说大家比较熟悉的那个“明朝”吧,到后期它之所以会灭亡,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由于皇族的后代实在太多了,把国家经济都给拖垮了。
    你想啊,那帮藩王的兵权都被削了之后,整天就在封地上拿着朝廷的俸禄吃喝玩乐,平日里就算干些欺男霸女的事也没人能管,那他们的繁衍和存活率肯定比寻常百姓家强得多啊。
    亲王的嫡长子也能当亲王,庶出的能当郡王,郡王的庶子都能封个镇国将军当当,以此类推……
    这些人,可都是生下来就能拿俸禄的。
    到了嘉靖年间,朝廷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啊,你们这样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朝廷有点顶不住了啊,于是就开始对亲王的旁系子侄各种降等袭封,以此削降非嫡系皇族后代的整体爵位,进而降低俸禄的支出。
    可惜,这也是杯水车薪……
    到明朝末期,经历了二百多年,老朱家的后代子孙,还在躺着吃俸禄的,二三十万之多……农业经济可架不住你们这么搞啊,老百姓能不造反吗?
    那么“大朙”又如何呢?
    很显然,大朙能顶三百多年,而且还在继续顶着,那世界线肯定是变动过的。
    关键,就是四个字——庶子无爵。
    当然了,皇帝是不适用于这条的:皇帝的儿子,除了继承皇位的那个之外,其他不管是嫡出庶出都可以当亲王。
    但这些亲王的儿子们呢,就只有嫡长子能继父亲的位、嫡次子能封郡王,而庶出的那些,一概没有爵位。
    无爵,便无禄。
    王爷想用自己的俸禄养着这些庶子,没问题,但朝廷可不会另外再给这些孙子们开俸禄。
    这样一来,情况便好多了……
    因为在王爷家里,庶子的数量,是远远多于嫡子的。
    老百姓家通常就一个媳妇儿,所以同一个妈生好几个的也常见,但王爷家大多是妻妾成群,忙都忙不过来,嫡出的儿子不会太多。
    再者,就算有那王爷的正妻能多生的,也不一定个个儿都是男孩儿啊,更不用说那时的医疗条件很容易出现难产或是孩子夭折的情况。
    至于庶子们嘛,十几个也好,几十个也罢,当他们的老爹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自也是荣华富贵,但只要老爹一死……那就不好说了。
    你指望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常年供养你和你的母亲?就算他念及兄弟之情或是皇族的脸面,愿意这样做,但将来你的孩子们又如何呢?也全都靠他们大伯来供养?
    这无疑是不现实的,所以,在大朙,王爷们所生的庶子,最多两代,便与皇族没什么关系了——你可以说自己的曾祖和当今太子的曾祖是同一个人,但这并不会改变太子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而你在路边卖草鞋的事实。
    当然,我这也就是打一比方,也并不是所有庶子之后都混得不好的,也有那精明的,老爹在世的时候就想好了后路,人家骄奢淫逸的时候,他们则利用手头的资源培养孩子修文习武,将来即便是没了皇室的荫庇,也不会过得太差。
    综上所述,大朙的皇族后裔,或者说生下来就能吃朝廷俸禄的皇族后裔,比起我们所知的那个明朝,是要少得多的。
    但就算是这样,皇帝对这些“几百年前是一家”的亲戚的态度也不咋地,毕竟……“少给”和“不给”比起来,还是后者更好不是吗?
    “那照你这么说……”眼下,孙亦谐听黄东来科普了一番之后,便又道,“早就该有人跟朝廷举报这事儿了吧?这搞不好是大功一件啊。”
    “按说也用不着举报啊。”黄东来道,“本朝各地的藩王本来就全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每个王爷的封地上都有负责盯梢他们的锦衣卫,而且王府里用的太监也都有东西厂的人……这本来就是公开的秘密啊。”
    “这样啊……”孙亦谐若有所思地念道,“那难道是那个所谓的‘小王爷’把这些在鲁王封地上负责监视他们的探子都给搞定了?”
    “那谁知道去?”黄东来道,“不过刚才的店小二既然敢在公共场合这样公开大声地说那火莲教是小王爷所封的圣教,便证明了……至少在本地,这个火莲教绝对是只手遮天……我看这塘水有点浑,不太好趟……”
    “我也觉得……”孙亦谐点点头,“咱们只是过路的而已,这种和皇亲国戚沾边的事,还是少管为妙,等咱出了济宁地界应该就没事了。”
    二人这样商议好了,便各自回屋睡去了。
    这时的他们可没料到,难得有这他们不想管的闲事,可才不到一天……不想管,也得管了。

第十四章 夜闯鲁王府

    夜,鲁王府。

    一间大屋中,站着三个人。

    一个,在笼子里。

    两个,在铁笼外。

    咱还是先说那笼外的两位。

    其中,身着锦衣华服的一位,便是这鲁王府的世子。

    此人姓朱名爀,也就是咱们之前提到过的那位“小王爷”;关于这货的名字为什么是这种冷僻字,我印象中我以前好像解释过,这里就不再重复赘述了。

    这个朱爀,今年二十有五,生了张国字脸,脸上的五官极为鲜明。

    那是一字浓眉、杏圆大眼、通关鼻梁,方海阔口……这长相往你面前一杵,你绝对是过目难忘。

    而身形方面,朱爀也与一般的皇族子弟不同:那时的大部分皇族后代,都因为缺乏劳动,养尊处优,所以长得胖弱无力,但这朱爀,俨然是将身材练得十分矫健,虽然他的身高也就一米七不到,但照样能给人一种高大健壮的感觉。

    当然,若要跟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位比,那他可就差远了……

    但见那厮,高人一头,奓人一臂,相貌魁伟,须发如鬃……他只是往那儿一站,便如罗汉金刚一般,有一种慑人的威势。

    这位又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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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书中代言,他便是那火莲教教主——尸烆子,人前自称“火莲大仙”。

    列位,您从他这道号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一般来说,无论是玄奇宗那种世人不知的道门,还是那些世俗所知晓的道家门派,都不会起这种跟尸邪沾边的道号;唯有魔道,才会搞些类似“九毒神君”、“阴山天尊”这样的阴间名号。

    这个尸烆子,无疑就是魔道传人,不过他也并不算很厉害,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他的师父倒是有点能耐,后文我们也会提到,此处便暂且不说。

    还说这尸烆子吧……

    这厮身穿一袭黑色法袍,那袍子的款式似僧非僧,似道非道,袍前两襟和袍后正中皆绣着火莲标志,再结合他那长相,活脱脱一个邪教教祖的样儿。

    那这么一位,又是怎么和朱爀混到一起的呢?

    无他……互相利用尔。

    朱爀这人的野心不小,区区鲁王之位有点满足不了他,所以他想借尸烆子这妖道之能,以“火莲教”为跳板,另图大业。

    而尸烆子呢,自也不会拒绝“鲁王府”这顶保护伞——有了朱爀撑腰,至少在这济宁地界上,他的火莲教绝对是横行无忌。

    这二人,可说是各怀鬼胎,谁也没把对方当个人,只当是杯喝完就可以扔的奶茶。

    但表面上呢,他们还是一副主仆相敬如宾的姿态,和和气气的,毕竟……这杯茶,一时半会儿他们还喝不完。

    “呵……不错,这还真是个稀奇玩意儿。”此刻,朱爀绕着房中间那个一人多高的大铁笼子,上下打量着笼中的人,口中还念念有词。

    尸烆子则是面露得色,恭敬地应道:“小王爷喜欢就好……不过说实话,这次的这个,实属罕有,贫道费了很大的功夫……”

    “哎~亏待不了你的。”朱爀知道对方这是要好处,他即刻不耐烦地应道,“过几天不就是寒衣节了吗?你就随便找个由头,让百姓再‘烧献’一回好了,本王准了。”

    “是。”尸烆子低头、微笑,“多谢小王爷。”

    “诶?”朱爀对尸烆子敛财的细节并不感兴趣,此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那笼中之人身上,故马上又问道,“他会说话吗?”

    “只会说蛮语。”尸烆子道,“没人听得懂。”

    “哦……”朱爀的神情有些失望,“那若教他我们的话,他能学会吗?”

    “应该可以。”尸烆子回道,“据贫道所知,早在唐时便有关于驯化这种昆仑奴的记载,即便无法教会他说,至少也能教懂他听。”

    看到这儿可能您也明白了,他们俩此时正在进行评头论足的对象,即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的人,是一个黑人。

    正如尸烆子所言,盛唐时期,我国长安便有“昆仑奴,新罗婢”之说,其中有些是阿拉伯国家那边上供的黑奴,还有些则是自南洋诸国及沿海一代流入,当然那时的人也分不清非洲黑人和东南亚人的区别,看到皮肤黝黑的都认为是“昆仑奴”。

    而在咱们故事发生的这个大朙朝,华夏大地上的黑人反倒是比唐时还少见了。

    尽管在欧洲和美洲大陆,此时节正值十七世纪黑奴贩卖业的鼎盛时期,但大朙的朝廷对这块倒是完全不敢兴趣,甚至是一种禁止的态度。

    眼下尸烆子送给小王爷的这个“昆仑奴”,是在海上被一些海盗给抓住,从福建沿海一带进入大朙的。

    本来呢,经过一番辗转买卖,买到他的那伙人贩子打算将其一路运到京城,卖个大价钱,谁知在经过山东的时候被火莲教给“截胡”了。

    没办法,他们也只能以一个还能接受的价格卖给火莲教,要是他们头铁就是不卖,那恐怕非但是钱拿不着,命都得留下。

    “嗯……”此时,朱爀听到可以“驯化”这个黑叔叔,神色便又舒展了几分,“好,好好好……哈哈……这可比那鸟兽好玩儿。”他顿了顿,忽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他有名字吗?”

    “昆仑奴大多是没有名字的。”尸烆子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块铁牌,“不过……这个昆仑奴似乎有些特别,抓到他的海盗把他的名字刻在了铁牌上,他叫……”

    尸烆子的话在此戛然而止。

    他突然就停止了动作,停止了发言,且神色陡变,全身僵立。

    这样持续了整整五秒后,他才又开口道:“有人来了。”

    “什么?”朱爀一脸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尸烆子只能再说得具体些:“有外人……闯进王府来了。”

    …………

    数分钟前,鲁王府外。

    夜色中,一道人影如露水趟叶般无声潜来。

    此人一身鹑衣,脚踏草鞋,胸前斜扎着一个包袱,背上背一把单刀。

    这个造型看着……三分像刺客,七分倒更像贼。

    鲁王府的守备说不上森严,但也并非形同虚设,除了各处都有灯笼照亮,有守卫按固定路线巡逻之外……那高墙大院之中,还养了不少狗。

    众所周知,狗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防盗系统中独一档。

    我管你是什么武林高手还是imf小队,哪怕你脚不沾地,只要被狗发现了,那叫声一起,你该暴露还是得暴露。

    当然,要攻破这个“系统”也不难……

    却见那鹑衣客,来到墙脚下,以耳功辨了辨守卫的位置,确认这附近暂时无人了,他便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了几个江米团子,甩手便扔进了院里。

    这一手,绿林道上的基本都会,一般有两种弄法——

    第一种:把江米和女人的头发搅拌在一块儿,捏成团儿,再拿香油一炸,丢给狗吃,狗只要吃了,便张不开嘴了,既无法咬人,也无法叫出声来。

    第二种:也是用香油炸江米团子,不过里面不拌头发,而是直接下药,让狗吃了睡过去。

    这两种方法有什么区别呢?

    很简单,用第一种法子,比较节约时间,狗只要一咬团子,贼就可以翻墙进院儿了,但是,之后若没人及时发现,那狗有一定几率会死。

    用第二种法子呢,扔完团子以后要等一会儿,贼得确认狗吃下团子并睡着了,才能进院儿,这样就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但好处是狗只会睡过去,没有性命危险……当然了,事后被主人打死那是另一回事啊。

    或许又有人要说了,费那劲干嘛?直接往江米团子里下毒,把狗毒死不也一样吗?

    这个呢……就不合规矩了。

    常言道,盗亦有道。

    您别看绿林道的人干的都是违法的事儿,但人家也有人家的讲究。

    江米团子里放毒药是可以,而且毒药的成本的确比迷药要低,但这样做存在一种危险——可能会有多余的团子散落在地上,第二天被小孩儿捡到之后往嘴里塞。

    您生在新社会,可能觉得捡了地上的食物往嘴里放不可思议,也难以想象会有尚不懂事的孩子在院儿里乱跑没人看着,但在那个时候,这种都不叫事儿。

    那拌了头发的团子,小孩儿捡起来吃了也没事儿,因为人是可以用手把黏在嘴里的东西拉出来的,小孩嚼了两口觉得不对,自然会往外抠往外吐。

    而那放了迷药的呢,也吃不死人。

    但要是往团子搁毒药,虽然概率不高……但确有可能意外把人毒死。

    所以绿林道上有规矩,打狗的团子不喂毒,谁喂毒谁就是犯了那断子绝孙的罪过。

    这位鹑衣客也是守规矩的,他扔的是那放了迷药的团子,所以扔完后稍等了片刻,待他确认了这面墙后的两条狗没动静了,这才翻墙入院儿。

    可惜啊……

    这位兄弟,算到了守卫,也算到了狗,却是没算到,除了这些常见的防盗手段外,这鲁王府还有一重“保险”——道术。

    他可不知,那尸烆子早已在鲁王府墙内布下一个隐阵,只要有那没沾过他那“火莲教香火”的人进来,施法者立刻就能察觉。

    这一手,尸烆子对朱爀说,是为了“保护小王爷”,但其实呢……他更多的是想监视王府,以防朱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在此召见某些他不认识的人,搞些他不知晓的勾当。

    眼下,这鹑衣客刚一踏入鲁王府的院墙之内,远在内庭某屋中的尸烆子便感应到了,所以后者当时便顿住身形,凝神而探。

    那鹑衣客的轻功也是不俗,他轻松翻越高墙后,又迅速的、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偌大的院子,在接近内庭时,他脚下轻点,游壁而上,单手一攀就翻上了屋檐。

    像他这种绿林道上的惯偷,对于大户人家家里的建筑格局,通常都有一套自己的分析方式,毕竟他入过的院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经验丰富。

    再者,那时候东南西北四厢的分法本就有规律,结合宅内守卫的分配情况,确也不难辨别出库房的位置。

    因此,这鹑衣客稍事观察,便确定了目标所在。

    然后,他便如一只壁虎般,借黑云遮月之时,顺着房檐一路游进,不多会儿就来到了库房门口。

    库房就是库房,即便是三更半夜,门口也挂着俩灯笼,站着俩守卫。

    不过嘛……在那个没有摄像头的年代,守卫偷懒能偷到什么地步也是可想而知的。

    就说库房门口这两位吧,一个抱着手里的长枪,背靠墙,两眼都已经闭起来了;另一个则是干脆坐在地上,长枪都扔到了一边。

    你说,他们这样,来接岗的人看到会不会骂他们?

    害,轮班制嘛,以后轮到他们值白班,别人夜班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会假装没看见。

    说到底,大家都是打工的,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何必互相为难呢。

    啪——

    啪——

    鹑衣客从屋檐翻下来时,整个人落地都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不过他出手打晕那两名守卫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点点响动。

    此处再说个题外话,影视动漫中堪称泛滥的“用手刀迅击他人后颈,将人打昏”这个操作,在现实中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

    打轻了,人根本不会晕;打重了,人是有可能会昏倒,但也可能造成脊柱永久损伤,或是当场死亡。

    而且这力度,也没有一个标准,因为人和人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哪怕同一个力道同一个角度打下去,也可能是不同的结果。

    同理,打下巴、太阳穴、腹部……也是类似的。

    那么咱这书里的角色,就说这位鹑衣客吧,他这个操作怎么解释呢?

    好说,用内力打了特定的穴道,保证昏迷,但不致死。

    “你胆子不小啊。”

    就在鹑衣客俯身去那两个守卫身上摸索钥匙的时候,忽然,一个说话声自他背后响起。

    “王府你都敢闯。”这说话之人,显然就是那尸烆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呵……”不料,那鹑衣客闻声,竟是笑了,他边笑还边起身,面向了对方,“你怎么知道,我还真就是‘要钱不要命’的。”

第十五章 贼不走空

    尸烆子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过就是一名普通的飞贼而已,自己抬抬手便可将其杀死。

    所以,此刻他非但没有选择从背后偷袭对方,还主动开口跟对方说了话。

    然而……这个鹑衣客,显然并不“普通”。

    相传,在如今的绿林道上,有那么四个不好惹的人——一个“喝酒如喝水”,一个“色胆能包天”,一个“要钱不要命”,一个“好斗似疯狗”。

    而这个鹑衣客,正如他自己所说,就是“要钱不要命”的那位。

    “哼……”尸烆子听了对方的回应,冷笑一声,接道,“好,也算是有几分胆色……”他顿了顿,“那本座就姑且先问一下你的名号……再动手杀你不迟。”

    “好说。”鹑衣客闻言,微笑如故,甚至还先抱拳拱手,再自报家门,“‘钝刀’,姜暮蝉,”

    尸烆子一听,心里就暗笑:“呵……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呢,结果绰号竟叫‘钝刀’……那不用说了,一定是刀法不精啊。”

    想到这儿,尸烆子对姜暮蝉已是期待全无,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多啰嗦什么,紧接着就应了句:“好!看掌!”

    说话间,他便迈步上前,举掌即打。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货不是玩儿法术的吗?怎么上去肉搏了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他武功也不差啊。

    别的不说,您就看他那如铁塔般高壮的身材,怎么可能没练过嘛?

    这尸烆子使的功夫,叫“地傩焕阴掌”,乃是一门极其险恶的魔门武功。

    那什么叫“魔门武功”呢?

    说白了,即是和那“道门武功”相对的东西。

    就拿前书中提到过的“望云剑”举例吧,银道白如鸿在玄奇宗学到的那套“望云剑”,便算是正派道门的入门剑法之一。

    当然了,说是“入门剑法”,但由于各个山门的专长和水平都不同,所以彼此间的差距也是很大的。

    有的门派专注咒法,有的门派精通炼丹,还有的则善用法宝……这些门派都各有一项或几项自己比较擅长的东西,而剩下的那些他们不擅长的……自然就是他们的短板了。

    像这些不擅剑法的道家门派,他们的入门级剑法也好,高手级剑法也罢……还未必比那些俗世剑派的剑法高明呢。

    而玄奇宗,则属于连“入门剑法”的上限也很高的那种门派,所以白如鸿才能在苦练几十年后靠这套剑法跻身超一流高手行列。

    什么?你问玄奇宗的短板是什么?

    玄奇宗在专业方面其实没有短板,他们的短板是懒……

    那么,眼下尸烆子这套“地傩焕阴掌”到底算什么级别的武功呢?

    这么说吧,放在魔门中,这掌法算是下乘门派的中游功夫,不过搁在江湖上,还是有点厉害的……大致相当于《鹿鼎记》中的化骨绵掌。

    虽然其掌法本身的招式变化不算精妙,打出的掌力也不算多强,但奇就奇在其内劲绵密,阴柔中又带着一股子邪劲;一旦被这掌力打实了、打出了内伤,那中掌者便会觉得被击中的部位内里如有火焰炽烧,但皮肤表面又如有寒冰密覆,这里热外寒之感会由伤处逐渐扩散,最终走遍全身,使人痛苦无比、生不如死。

    叱——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尸烆子那庞然的身形仅用两步就已欺到了姜暮蝉跟前,宛如巨浪乍临。

    他的掌风,也是眨眼间就呼到了对手的胸前。

    但姜暮蝉见状,却只是冷笑一声,同时沉腰运气,闪电般迎了一招。

    那一瞬,姜暮蝉的身影直接从尸烆子的视线中消失了。

    尸烆子一掌落空,心中一惊,再一看眼前已然无人,便赶紧转身,这才发现姜暮蝉已站到了他身后丈许之外。

    而此刻的姜暮蝉,不仅是毫发无伤,而且他的左右手上,还各多了一样东西。

    其左手上,是一个锦囊;右手上,则是一块铁牌。

    尸烆子一看,冷汗都下来了……那锦囊,他是放在胸前衣襟内的,那铁牌,他是放在左袖的袖袋里的。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瞬之间,姜暮蝉非但避过了他右手轰出的一掌,还闯进他的怀中,分别把左右手探到了他的衣襟和袖口中偷了两样东西出来,偷完又从他腋下钻出去绕到了他后面。

    这份轻功、这种身法,还有这精确无比、让人甚至感觉不到东西被拿走的手法……若是运用在杀人上,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将两把刀插进对手的心窝子里?

    “小子……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此时的尸烆子,虽是有些后怕,但还不至于乱了方寸;毕竟他是魔门中人,还有法术没用呢,武功上落了下风也没关系。

    “那是啊……”姜暮蝉一边说着,一边已把那两样偷到手的东西塞进了自己胸前斜挎着的包袱里,“没这两下子,我今天岂不是要空手而归?”

    “且慢!”尸烆子听出来了,这小子要跑,所以他赶紧言道,“小兄弟,你的长相已被本座看到,就算你现在跑了,明日你的通缉令就会贴满大街小巷……如今整个济宁都是我火莲教的地盘,即便你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吧?”

    “哦?”姜暮蝉听得出对方还有后话,“那按道长您的意思呢?”

    尸烆子一听有戏,顺势就接道:“嗯……本座看你武功不错,胆气也不俗,端的是一条好汉,何必为贼呢?”他顿了顿,挤出三分假笑,再道,“若小兄弟你肯为本座效力,我非但能免了你这夜闯王府之罪,还能保你后半生享不尽的富贵,你……意下如何呀?”

    列位,您听听,这尸烆子说的可是“为本座效力”,不是为了火莲教,更不是为了什么小王爷,而是只为他个人效力。

    这里头的意思您细品品就明白——别说小王爷对他来说是杯奶茶,就算是那火莲教……也不过就是卷厕纸吧。

    “呵……”姜暮蝉听罢了尸烆子的邀请,仍是微笑,“道长的厚意,在下心领了……”他这前两句回应得还算客气,但后边儿就话锋突转,“在下虽然是个贼,但多少还有点良心、还算个人,跟你们火莲教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我怕被别人误会成禽兽啊……”

    他这话还没说完,尸烆子已被他气得脸都抽搐了。

    这尸烆子也不是好惹的,当时便是口中念诀,剑指一出,从指尖放出一股黑烟袭向了对方。

    姜暮蝉一看,这可不像是什么武功,倒更像是毒物或者妖法,所以他也不敢托大,赶紧全力施展轻功,跃起遁走。

    反正他也已经从对方身上偷了两件东西了,并没有坏了那“贼不走空”的传统,还是见好就收吧。

    而那尸烆子呢……这一记法术落空,他确是没想到的——他哪儿能想得到这人的动作能比他喷出去的烟还快出一线?这就离谱啊。

    刚才他是被人钻身绕后没瞧见,现在隔开一段距离亲眼目睹姜暮蝉这移动速度,简直是叹为观止。

    眼瞅着那姜暮蝉一步腾空便上了王府的屋檐,转身就跑,尸烆子纵然想去追他,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尸烆子的掌法虽然犀利,但他那个轻功,却和孙亦谐有的一拼。

    您想啊,他的轻功要是够好,先前就该上房堵人家去了,怎么会等到姜暮蝉一路摸到了库房门口才堪堪赶到呢?

    于是乎,这擒贼不成,反被人“掏了包儿”的尸烆子在一阵无能狂怒之中……终于是大喊出声:“来人呐!抓贼啊!”

第十六章 “要钱不要命”

    这鲁王府的守卫,自然也不全是吃干饭的。

    您想啊,就连咱前文中出现过的汝南城一霸宋项……他的家里头,都养着像赵迢迢和马棹这种好手,那王府里养的门客,能比老宋家的差么?

    更何况,咱之前也提过,朱爀他不是一般的世子,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所以他门下养的“高手”,那数量可不是一般的多。

    当然了……其中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还是占了大多数。

    毕竟这小王爷自己的武功很一般,他也分辨不出到底哪些是真正的高手,哪些是只能骗骗他这种外行的嘴把式。

    而那些“高手们”呢,真高手也好,假高手也罢……都不会到主子面前去揭穿彼此的真实水平。

    这,也算是行业规矩了。

    因为像他们这类给权贵打工的武人,不管是江湖道还是绿林道,对他们都有那么点歧视,所以他们也只有靠同行间互相照应着点儿。

    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嘛,你今天多句嘴,说人家武功不如你,可能明天人家饭碗就砸了,那明天再来个武功比你高的呢?他也砸了你的饭碗然后吃独食?这就没意思了。

    那么,在朱爀养的众多门客中,究竟哪几个算是真正的高手呢?

    撇开那尸烆子不谈,有三个人,武功确是不俗。

    头一位,名叫夏侯鸳,鸳鸯的那个鸳;此人四十岁上下,身形高瘦,臂展过人,使的一手九节鞭,人称“臂上腾龙”。

    第二位,姓公孙,单名一个暂字,暂停的暂;此人五十来岁,身形干瘦,使一对儿判官笔,人称“血揜银锋”。

    第三位,太史瓷,就是碰瓷的那个瓷啊;此人三十五六岁年纪,虎背熊腰,使一根铁棒,人称“敲山霸王”。

    那您说这三位的名字的发音为什么都和三国武将重音儿呢?

    我若从设定的角度跟您讲,那就是他们的爹妈爱看三国,给他们取名儿的时候调皮了一下;而若从我个人创作的角度来说呢,就是一时兴起呗。

    且说这三人,三更半夜的,本来都已在房中歇着了,没想到突然就听见了尸烆子那一嗓子。

    这习武之人呐,大多不会睡得特别沉,有些甚至可以用调息静坐来代替睡眠,所以他们仨几乎是一听见喊声就睁了眼。

    短短一息之后,噌噌噌……三道人影便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房间里窜了出来。

    虽然他们这时都只穿着白色的寝衣,连件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但手上的兵器可都是拿得好好儿的。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越是像他们这种有本事的门客,越是盼着表现的机会。

    眼下,这机会算是来了。

    这三位也都是老江湖了,听人喊抓贼,出门后第一时间却并不往那喊声的源头跑,而是用耳功去捕捉“房上”有没有脚踏瓦片之声。

    姜暮蝉潜入的时候,自是小心翼翼,宁可放慢点速度,也不会发出那种声音,但这会儿他是急着要走,所以就有声儿。

    而那三位听到了声儿,自然也都纷纷跃上房顶……

    就这样,大约二十秒后,姜暮蝉就被他们给堵在了内庭和外院之间的一处房顶之上。

    其实姜暮蝉跑得已不算慢,但他此前躲避尸烆子妖术的那种“爆发式提速”显然是不可能长时间保持的,要不然他就成闪电侠了。

    此刻,姜暮蝉通往院墙的方向被那三人堵了,而他若回头再去内庭……且不说有个尸烆子在那儿,还可能会有其他的高手再冒出来。

    因此,稍稍权衡一番后,姜暮蝉叹了口气,望着前方呈掎角之势的三人道:“唉……看来我得跟诸位动刀了。”

    他对面那三位呢,闻言只是冷笑。

    可不是该笑吗?

    一对三,动刀就动刀呗,又不是动加特林,你以为你有机会赢?

    “小兄弟,我看你还年轻,咱们也无冤无仇,故劝你一句……赶紧束手就擒吧,免得在此枉送了性命。”说这话的夏侯鸳,为人心高气傲,在他心里,自是觉得三对一胜之不武,但他怎么说都是人家养的门客,职责比他的骄傲更重要,假如真的动起手来,他也绝不会手软。

    “呵……兄台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姜暮蝉笑着应道,“说实话,我也不想伤你们三位的性命,所以我也劝一句……你们还是让开吧。”

    “哼!好狂的小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公孙暂算是听出来了,对方这是认为一对三也有胜算啊,这能忍?

    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弓步,缩地而进。

    他那对儿判官笔,双头带尖,中段有圆环,指套环中可旋转笔杆,以抓、甩、放、旋控笔,出穿、点、挑、戳攻敌,变化多端,又疾又险。

    武林中人都知道,像这种“十八般兵器”之外的奇门武器,大多都不好对付,一个应对惯了刀剑棍棒的人,第一次面对这种兵器时,会完全摸不清对方的攻击模式,然后很可能……他也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毕竟,命只有一条嘛。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公孙暂那干瘦的身形在倾斜的屋顶上如履平地,电纵而至,其右手的判官笔银锋一闪,出一式仙女引针,左手的判官笔则走了下三路,来了一手叶底偷桃。

    姜暮蝉见状,右脚撤步,身形右转,左脚点地,后跃一分。

    这一步转身,一步后退之间,恍如咫尺天涯,看似是没什么大的动作,甚至连站的位置都没怎么挪动,却是把对方那凶险的杀招避了个干干净净,让公孙暂连后招都接不上。

    而公孙暂在攻击落空后,体势大失,顿时露了个大破绽……考虑到姜暮蝉并未腾挪太远,此时姜若是出手,哪怕只是徒手打一掌,公孙暂也得重伤。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站在那儿,慢慢地……至少对他自己来说是慢慢地……把背上的刀,从刀鞘里拔了出来。

    也就是在他“磨洋工”的这两秒,公孙暂已调整好了身形,并一个回身,以双手出了一招双蝶舞花,同时还大喝了一声:“点子硬!快帮忙!”

    其实,也不用他喊,这一刻,夏侯鸳和太史瓷都已乘势出手了。

    这俩也不瞎啊,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看到了;姜暮蝉明明可以重创公孙暂,但却“抬了一手”的行为,他们也都看得出来。

    夏侯鸳当时便在心中暗道:“这小子……要么就是心慈手软,要么就是过于狂妄,觉得什么时候动手都行,哪怕我们三个一起上他也能应对得足足有余……”

    他这猜的呢,也算对了八成吧。

    姜暮蝉的确认为对付他们三个很轻松,他也的确不想乱杀人,但他那不叫心慈手软,而该叫宅心仁厚。

    可能有人会觉得用“宅心仁厚”去形容一个“贼”有点矛盾,其实不然。

    常言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呐。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

    妓女也可以动真情,善人也可能起歹心,当了贼的不一定全是坏人,做了官儿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

    姜暮蝉为什么人称“要钱不要命”啊?一是因为他专挑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乃至王侯将相下手,同道们形容他胆大包天;二就是因为他真的是“只要钱,不要命”——不到万不得已,他便不杀人,甚至连狗都不杀。

    正如眼下,即使面对三人的围攻,姜暮蝉也没有真的动杀心。

    噼噼噼——

    伴随着一阵金属扭动声,夏侯鸳手中的九节鞭如游龙般自半空腾起,鞭锋直打姜暮蝉左侧躯干。

    呼——

    太史瓷的铁棒则贴着姜暮蝉脚下的瓦片划扫而至,攻其下盘。

    叱叱叱叱——

    而在姜暮蝉身前寸许之处,还有一双判官笔正旋转着逼来。

    三道锋,三道险。

    命一条,刀一口。

    这一瞬,“钝刀”,终于出鞘。

    刀快,人也快。

    姜暮蝉一招“缱风绻雪”,如清风追月,似雪印飞鸿。

    这刀式出手,竟是无声。

    但就在这无声之中,公孙暂和太史瓷倒下了。

    他们并没有死,甚至没有流血,他们只是先后被一把钝刀砍中了肋下,并被刀力震得无法再站立住。

    当他们倒下时,他们匍匐在瓦片上的声音,和他们的兵器从屋顶掉下去的动静,才打破了刚才那仿佛被凝固的“无声之刻”。

    “我这刀不开刃,是仁。”这时,姜暮蝉又开口说话了,“我对三位手下留情,是义……”他微顿半秒,语气骤冷,“还望三位到此为止,成全在下的仁义,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夏侯鸳作为此刻唯一还能站着说话的人,自然担当起了和对方交流的义务。

    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能站着的最大原因,是因为自己的九节鞭是从远处发动攻击的……若他也是近距离攻击,估计这会儿也已经趴那儿了。

    “要不然,我就得让你们看看我的‘武’了。”姜暮蝉接道。

    “阁下刚才那番施为,还不算是‘武’吗?”夏侯鸳问这话时,表面还算冷静,但心里已是有点惊了。

    “当然不算。”姜暮蝉道。

    “那我斗胆问一句……怎样才算呢?”夏侯鸳道。

    “刀不开刃,也能把东西切开,才是我的‘武’。”姜暮蝉道。

    “什么东西?”夏侯鸳又道。

    “任何东西。”姜暮蝉回答。

    “嗯……”夏侯鸳闻言,沉吟了一声,紧跟着便朝后让了两步,侧过身,闪出一条路来,“好汉,这边请……”

第十七章 教训

    夜,仍未尽。

    突破了那三人的阻拦后,姜暮蝉很快就穿过了院子,翻墙逃离了王府。

    到了外边儿,他也就没啥好怕的了,这黑灯瞎火的,谁能追得到他?

    不一会儿,他便逃出了几里地去。

    待行到一棵郊外的老树下,姜暮蝉才停下了脚步,想稍稍喘口气。

    此时,月色正好,照得地上颇为敞亮,姜暮蝉会选在这个地方休息,也是经过考虑的,因为这儿的视野很开阔,四下若是有人靠近,离得很远他便能瞧见。

    他想得倒也算周到,可惜……

    “小子,这就累了?”一个忽然响起的阴柔嗓音,宣告了他的那份谨慎毫无意义。

    姜暮蝉听到这声音时,头皮都麻了。

    因为这说话声是从他背靠着的树干另一侧传来的,和他只隔了几尺远,但他竟对对方的存在毫无察觉,倘若这说话之人要取他的性命,恐怕他这会儿早已是个死人了。

    “呵……”不过,姜暮蝉是个即便感到害怕,也仍会微笑面对的人,所以他此刻还是背靠大树坐着,用轻松的语气应道,“我又不是铁打的,这一晚上折腾下来,累也是应该的吧?”

    “唷~你还知道自己爱折腾呢?”那个声音一边说,一边已从树后绕了出来,缓步走到了姜暮蝉跟前,“那你说说……咱家该如何处置你啊?”

    “公公武功高绝,远在姜某之上,那自然是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了。”这一刻,姜暮蝉已看清了对方的相貌穿着,再结合对方说话的声音和“咱家”这种称谓,并不难猜出……跟他搭话的这位,乃是一名宦官。

    “哼……这话说得,怎么成了公公我在欺负你似的?”那老太监背着双手,毫不设防地背对着姜暮蝉,悠然言道,“你自己说说,你今晚干的这事儿像话吗?”

    “我干什么了?”姜暮蝉笑道,“我是勾结火莲教鱼肉百姓、滥杀无辜了,还是欺男霸女、横征暴敛了?”

    “哦。”老太监点点头,“这么说你是帮老百姓出气来的?”

    “不不不……”姜暮蝉道,“我就是个贼罢了,今夜也只是想来看看王府的库房里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能让我拿回去耍耍,结果还没拿成。”

    他这话,就是装蒜了。

    所以那老太监听了有些不高兴,当即微嗔道:“嘿!咱家好好跟你说话,你跟我扯皮是不是?”

    “我这人就是嘴贫,怕是改不了了,公公要不还是忍忍?”姜暮蝉道。

    “油嘴滑舌,该打!”老太监说着,转身便劈出一掌。

    这一掌,来得也不算太突然,因为姜暮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处于戒备状态:他看似是背靠大树坐在地上,一副很放松的样子,实际他那屈起的腿早已蓄势待发,眼下见这一掌袭来,他登时就踏地借力,拔身猛起,施全力出掌相迎。

    然,他的全力,和对方用了五成力的一掌相拼,仍是落了下风。

    毕竟那老太监今年已是年近六旬,而姜暮蝉才二十七八,两人差着三十年的内力呢;假如这老头儿没啥练武的天分,或者修炼的内功很差,那还好说,但实际情况是……人家在大内高手里也算排的上号的人物,所以姜暮蝉肯定是拼不过的。

    啪——

    这一掌对完,一股阴柔、凌厉的内劲便由姜暮蝉的右手掌心钻入了他的胳膊,继而直窜他的躯干而去。

    一息过后,姜暮蝉便觉心口一寒,喉中也泛起了一丝铁锈味,纵然他及时封住心脉穴道,也没能很好地控制住内伤的扩散。

    “你的刀法轻功都不错,怎么练的内功却那么次?你那师父是怎么教你的?”那老太监打完一掌,也不追击,真就好似教训小孩儿似的,又重新背起双手站好,用质问的口气言道。

    “呵……”姜暮蝉又笑了,他再度背靠住大树,缓缓坐了下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松懈了,因为他觉得再抵抗也是徒劳。

    “我师父的武功确是不高,他自己也只会一套下乘的内功,所以他也只教了我这套,但公公若因为这……就要说他的不是,我可不答应。”

    他这话,透露出的信息可不少——师父只教了内功,这么说来,那轻功刀法都是你自己悟的咯?

    那可就厉害了啊。

    这江湖上多少人苦心孤诣几十年都未必创得出一门像样的武功来,你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能靠自己摸索出刀法轻功两门绝活儿?

    当然了,就算这是真的,在那老太监眼里,这也不算什么。

    有道是“不怕能耐差,就怕眼睛穷”,人老太监是见过星辰大海的人,就姜暮蝉那两手,在他看来也就是“不错”而已了,还远没有到需要惊叹的地步。

    比起那种事,老太监倒是更在意姜暮蝉这话里透出的另一条信息:“我也看出来了,你那师父,武功是没教好,但‘做人’教得甚好,是吧?”

    “哈哈哈……”姜暮蝉乐了,这次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公公明鉴。”

    “别跟那儿嬉皮笑脸的。”老太监又道,“真当咱家舍不得杀你是怎地?今儿我追来就是来告诉你一句——你今晚干的这事儿,不像话。”

    “呵……公公莫不是要跟我讲王法?”姜暮蝉道。

    “当然不是。”老太监对那俩字儿显然是嗤之以鼻,“我是跟你讲道理。”

    “哦?”姜暮蝉道,“那我倒要听听了。”

    “我问你,王府和一般官宦富贾人家有什么区别?”老太监道。

    “王府的主人作的恶更大一些呗。”姜暮蝉道。

    “还跟我这么说话是吧?”那老太监两眼一瞪,“是不是还想挨打?”

    “好好,我错了,公公您说。”姜暮蝉摆了摆手,但还是没收起他那戏谑的表情。

    老太监打鼻孔里出了口气,再道:“王府,是皇家,皇家有皇家的脸面,这个……是其他权贵永远不会有的。”

    “丢了东西事小,损了脸面事大……是这个意思吧?”姜暮蝉道。

    “正是。”老太监道。

    “那公公觉得,姜某做的事,主要是奔着钱财宝物呢,还是奔着往别人脸上踩两脚呢?”姜暮蝉道。

    “哼……你踩别人可以,踩老朱家的人,不行。”说这句时,老太监的语气又冷了几分。

    “他朱爀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脸上还缺我这两脚?”姜暮蝉反问。

    “就算他在老百姓心里禽兽不如,也轮不到你来管。”老太监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扫视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道,“就算要管……也不是你这种管法。”

    姜暮蝉闻言,神色一变,他显然是从老太监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

    而老太监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后,即刻又抬高了嗓门儿,扯开话题,接着说道:“还有……你就不想想,王府还有那么多女眷呢,人老朱家的女儿,可不比普通百姓家的,你一个飞贼,这么进进出出的,万一有个会说不会听的,坏了那些位郡主的名节,你担当得起吗?”

    “公公所言极是,姜某实没考虑到那些……”此时,姜暮蝉的口风也变了,“您说得对,我这不像话了,我下回注意呗。”

    “下回?呵……”老太监笑了,“你真以为王府这种地方能让你随便进出呢?你去换个别的王府去试试……到时可未必碰得到像咱家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儿。”

    姜暮蝉听罢,心中暗道:“好一个通情达理,刚才那掌差点儿没把我给打死……不过我也确实是低估了王府的实力,原来真正可怕的不是这帮藩王自己的下属,而是朝廷安插在他们身边负责监视的那些大内高手……”

    想归想,他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敢问……公公这是要放我走?”

    “我留你干嘛?”老太监道,“你要当我干儿子?”

    “不不,公公太客气了。”姜暮蝉赶紧摇头,“在下高攀不起。”

    “那不就完了?”老太监道,“咱家就是来警告你,别觉着这次来去得挺容易,下次还敢来,现在你既然懂了,那便走吧。”

    “呃……”姜暮蝉一琢磨,闪吧,留着也讨不得便宜啊,“那多谢公公指教,在下告辞。”

    说完,他头也不回便跑了。

    老太监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一步未动。

    待姜暮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后,忽然,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在了老太监的身旁。

    这个人,其实刚才就在附近,暗中听着两人的对话,但姜暮蝉同样是一直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公公真就这么放他走了?”那人问道。

    “不然呢?”老太监反问道。

    “不怕他坏了我们的大事吗?”那人又问。

    “一个只懂小仁小义的绿林之辈,能坏什么事?”老太监道,“再说,咱家刚才已‘点拨’过他了,他也不是个笨人,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既如此,那便好。”那人接道,“对了,今夜之事,要不要往上头报?”

    “当然要了。”老太监回道,“这小子今晚得罪了那火莲大仙,明儿个他的通缉令肯定得贴的满城都是,咱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啊。”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嘛……这事儿里到底哪些可报,哪些不必报,咱俩倒是可以说叨说叨。”

    “嗯……确实。”那人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那……”老太监耸了耸肩,转过身道,“你跟你的‘上级’说啥,我跟我的‘主子’说啥……咱们边走边聊?”

    “公公请。”那人侧身让了让。

    “呵……”老太监笑了笑,也客气了一句,“赵总旗请。”

第十八章 路遇“斩仙刀”

    在冯家庄的客店住了一晚后,孙亦谐和黄东来便匆匆启程,继续往那西南方向赶路。

    第二日,他们便由兖州来到了济宁。

    济宁这个地方呢,在朙太祖元年的时候还是“府”,兖州当时便隶属于济宁府,但后来太祖封了自己的第十子为鲁王,藩兖州,所以又把兖州升为了府,而济宁降为了州。

    反正这俩地儿就是紧挨着彼此,行政上谁套谁都行,这个您翻翻地图就明白咱就不多嚼磨了。

    此处还是得说说这个“鲁王”。

    您可别误会了,朙太祖亲自封的那个鲁王,跟咱眼下要提的那位还活着鲁王……可不是一个人,这两人差了得有三百来年了。

    “鲁”,是封号。

    皇帝封藩王,基本都是按照地名来封(大多朝代如此,也有例外,比如宋朝有用祥瑞字命名),封地在山东的就叫鲁王,在四川的就叫蜀王,在辽东的就叫辽王;也有直接用郡县的名字来命名的,比如什么淮南王、陈留王……

    这亲王的封号,是可以世袭的,一般由嫡长子继承。

    也就是说,鲁王的世子继他的位之后还是叫鲁王,只要这一脉香火一直没断,那“鲁王”就一直存在,只不过叫这个封号的人可能已经换了几十个了。

    那么类似“鲁荒王”、“鲁哀王”这样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些,都是死人才有的名字,他们名字当中的那个字是“谥号”,谥号是人死了之后别人根据这个人生平的德行或遭遇总结的,什么“文武成光”、“桀纣幽炀”……这些字都是死后才加上去的,活着的时候可没有。

    你要是敢管一个活着的王爷叫鲁炀王,那他大概率当场就把你给炀了。

    综上所述,咱这个故事里的鲁王,是没有中间那个字儿的,他儿子朱爀就更没有了。

    如果将来朱爀能正式继鲁王的位,那他死后可能真能得个“荒”字儿,不过这个“如果”会不会发生,我相信各位看官心里也有数……

    咱还是说回这位鲁王,此人姓朱名桤,今年已经七十有三,按俗话说,正“活在坎儿上”呢。

    看到这儿可能又有人要说了,怎么您这书里老朱家的后人全都是单名儿啊?这不合明朝的礼制啊。

    这我就得回您一句了,我这书写的是某平行宇宙的大朙,不是咱们熟知的大明。

    我知道在大明只有朱元璋自己那二十六个儿子是单名,且全部都是木字旁;我也知道鲁王家应该是按照“肇泰阳当健,观颐寿以弘,振举希兼达,康庄遇本宁”这二十个字辈,结合“火土金水木”的偏旁字来循环排字命名的。

    但每次写个老朱家的人就得查着字辈起名儿……这不太麻烦了吗?我他喵的又不是王爷,我操那心干嘛?

    所以咱这书里的大朙,“二十字辈”的规矩就不存在了,保留一下火土金水木的规矩意思意思得了。

    言归正传……

    鲁王朱桤和当今皇上朱杝乃是同辈,不过年纪差了有二十多岁。

    朱桤这人,这辈子算是活开了——他命好,嫡长子嘛。

    大朙亲王那个认嫡不认庶的规矩,让嫡子和庶子的命运变得天差地别。

    朱桤他哪怕再怎么不上进,也不用担心今后的生计问题,所以,他这一辈子……除了吃喝玩乐,几乎就没干别的。

    当然了,你也不能说他这人有多不堪,若换了你……要是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已经财务自由了,那你还会努力吗?

    反正我不会。

    因为我和在座的各位一样,即使现在没有财务自由,我也不是很努力。

    还说朱桤,他这七十多年,浑浑噩噩的也就这么过来了,要说这些年里有什么让他操过心的事,那应该就是——四十八岁以前,他只有女儿,没有“儿子”。

    这事儿,在王爷家可是大事,因为亲王的位置是传男不传女的,即便是嫡出的女儿也只能继承他部分的封地和一个郡主的封号,剩下的封地和王府若是没有儿子来继承,朝廷便要收回。

    然而,朱桤娶了那么多妻妾,偏就那么巧,全都生了女儿。

    又由于朱桤在非常小的年纪就开始纵情酒色,所以在四十岁之后,他就完全失去生育能力了,按咱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育。

    于是,在朱桤四十到四十六岁期间,他所有夫人们都没再怀上过孩子,这不用说朱桤也该明白……肯定是他自己出问题了。

    没成想,朱桤四十七岁那年,他那位比他小十几岁的三姨太,居然又成功怀上了。

    怎么怀上的呢?那您可以参考传统相声《拴娃娃》。

    像这种腌臜的传统艺术段落,我就不在这里细述了,因为咱这本书显然处于一种更加腌臜的境界。

    那朱桤呢……也不傻,他自然也十分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己的。

    但是,一来他没有证据证明三姨太与外人通奸有染,二来那时的人对不育也没有充分的认识,多少还是会抱着些侥幸心理。

    因此,这事儿他就暂且先装了个糊涂……

    一直到了三姨太产子那天,朱桤站在房外等了几个时辰,终于等来一声啼哭。

    产婆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一看,嘿,男孩儿,而且跟他长得还确有几分相似。

    朱桤一琢磨:难道真是老天有眼,让我老来(那时候的人寿命短,四十八岁早就称老夫了)得子?

    那天,他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后,便立刻命人将三姨太勒死,悄悄埋了。

    这什么逻辑呢?

    很简单:他有的是姨太太,杀掉一个,他并不会觉得有多心疼,但反之,若他让这个可能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活着,却会让他继续怀疑、纠结、憋屈……

    所以,纵然他无法确认三姨太有没有偷人,他也宁可错杀,不愿错放。

    而对孩子呢,他就是另一种标准了……

    虽然他同样不能确定孩子是不是他的,但孩子他可以先留着,等那娃长大一些,看到底像不像自己,再做定夺,要尽可能避免错杀。

    双标吗?恶毒吗?冷酷吗?

    没错,但这就是真实的人性,在特定的时代、特定的环境下,你可能也会有和他一样的逻辑。

    长话短说,一晃眼,七年过去。

    当年三姨太产下的男婴,即朱爀,一直就被寄养在朱桤的正妻那里,几乎足不出户,也不见生人,王府上下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也都缄口不言。

    这……就是做好了两手准备:第一手,如果朱爀长大了真得像朱桤,那他就顺理成章地宣布这个是他正妻所生的嫡长子;第二手,如果朱爀长大了跟朱桤一点儿都不像,那就宰了,就当王府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

    朱爀的运气不错,虽然他和朱桤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莫名就是长得跟朱桤小时候很像。

    朱桤看着朱爀一年年长大,还真像自己,渐渐的也就相信了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到这时,他的内心才对当年的三姨太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歉意,当然……也只是一丢丢罢了。

    总而言之,至朱爀七岁那年,朱桤才突然对外正式宣布自己有儿子了,而且已经七岁了,还说是自己的正妻所生。

    他也想好了,若朝廷问他为什么生了儿子不报备,他就装糊涂,说自己年纪大了忘了。

    但朝廷能不知道他那点儿骚操作么?哪个王府里没有朝廷安插的细作?当人家是白拿工资的呢?

    不过,也正因知道这孩子的底细,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负责监视的人也觉得这孩子长得确实像朱桤,应该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按照“无嫡立庶”的原则,不管是哪个妈生的,朱桤的世子总归是他,也没必要非得再把当年弄死三姨太的事情翻出来节外生枝。

    就这样,在七岁那年,朱爀终于是有了合法的身份,并向朝廷报备、确定了“朱爀”这个名字。

    当然……朱爀本人当时还小,他并不知道上一代那些鸡鸣狗盗之事,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亲妈就是朱桤的正室。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

    转眼,这小王爷已然长大,朱桤也垂垂老矣。

    虽然朱桤还没死去,但这鲁王府的实权,早已落到了朱爀的手中。

    而鲁王府的势力范围,这些年来也是有增无减,按咱们今天的地理认知来说,已扩张到了整个济宁地区及周边一带。

    在大朙所有留存下来的亲王中,这鲁王也算得上是颇具实力的一个了,而朱爀作为鲁王府的实际掌权人,他在这济宁地界上,无疑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以他为靠山的火莲教,自也是横行乡里,无法无天。

    这不,就眼前,孙亦谐和黄东来排队进城门时,便遇上了火莲教“设卡”。

    这帮火莲教众,身着黑色劲服,胸前背后各绣火莲一朵,身上要么带刀、要么佩剑,走起路来大多鼻孔朝天、大摇大摆、气焰跋扈……若不说他们是信教的,还以为是制服统一的土匪呢。

    今天他们在此设卡,用的说辞是——昨夜有一贼人夜闯王府,意图不轨,所幸王府有火莲大仙坐镇,贼人刚进院中便被大仙的天威所慑,吐血三升,抱头遁走,大仙为保王府安危,未去追逐那贼寇,但这贼人肯定也还没逃出济宁一带,所以,即日起,火莲教将在各个城门关隘搜查来往的旅人,以便捉拿贼寇,如有违抗者,按逆贼同党论处。

    “来来来,快点儿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自己把包袱里东西都亮出来,别让大爷我动手啊!”

    却说城门口那七八名火莲教徒,为首的那个,手里拿着把出鞘的大刀,站在城门之下,吆五喝六,不断示意着后面的人跟上。

    这伙人,说是“搜拿贼寇”,还像模像样地端着张画像在手里,实际他们根本没想过抓贼,只是在这里“雁过拔毛”式地搜刮油水。

    有钱的刮点银子,没钱的刮点东西,遇上有几分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还要动手动脚……

    谁要是“不配合”他们了,他们就连唬带喝,抽家伙围上来,说你是贼寇的同党,这谁还敢反抗?

    附近的老百姓们,也都知道得罪了火莲教是什么下场,他们平日里早就被这帮货给欺负惯了,都是敢怒不敢言,这点“过路费”,他们忍忍也就过去了。

    “喂!后面那俩,说你们呐!你俩鬼鬼祟祟的干嘛呢?快过来!”

    在排了半天的队后,终于……要轮到孙亦谐和黄东来了。

    他们两个,显然是不能轻易接受搜身的,因为这俩货不管是身上还是包袱里,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太多了……

    撇开那堆道士作法用的玩意儿不谈,关键是他们的包袱里还有大量的金子、银子、银票、毒药、暗器、石灰粉……

    这些东西但凡被搜出来三成,对面就能惊了,若是全搜出来,那人家肯定是直接呼叫增援把他俩逮起来再说啊。

    所以孙黄二人一边排队、一边观察、一边小声嘀咕……就是在讨论这城门该怎么过。

    “哼!”果然,孙亦谐面对那火莲教徒的喝问,摆出了一副和寻常老百姓截然不同的姿态,“你算老几,大爷我们聊什么,需要跟你这种喽啰汇报吗?”

    “嗯?”拿刀那兄弟当时就愣了。

    他可是在这城门站了小半天了,还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呢,就算是那些坐轿子进城的达官显贵,也是吩咐下人恭恭敬敬地给他们奉上银子、说几句好话,这才给放行的。

    “嘿~你小子疯了吧?”拿刀那火莲教徒说着就把刀扬了起来,在孙黄二人的面前晃了晃,“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吗?”

    “不知道啊,你倒是说说。”黄东来反呛道。

    他们说这两句时,周围那几个火莲教徒也觉着情况有点不对,故都围了过来。

    “呵……哈哈哈哈!”拿刀的那个小头目一看同伙们都过来了,胆气更足了,他冷笑一阵,冲双谐道,“好啊,小砸,今儿爷爷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俩可给我站稳当咯!”说话间,他便挺直了腰板儿,横打鼻梁儿,一抬下巴,傲然接道,“大爷我便是火莲教青莲堂第五席——‘斩仙刀’彭二!”

第十九章 青莲之变

    火莲教教众过千,其组织内部自然会划分出多个层级和部门,以便于管理。

    其中,最高的一级,自然就是那“火莲大仙”尸烆子。

    而尸烆子座下,地位仅次于他的,便是火莲教的五位堂主——

    红莲堂堂主“山顶罗汉”何屹。

    青莲堂堂主“青面老祖”陈祖。

    蓝莲堂堂主“不倒金刚”童固。

    白莲堂堂主“再世汉升”黄仲。

    黑莲堂堂主“黑风霸王”蒋霸。

    在这五位堂主的下边儿呢,每个堂里都还下设了“席官”九名,从“第二席”到“第十席”这么排下来。

    而在“席官”之下,那些教众,还按资历和功绩分成了“一莲”到“九莲”九个级别。

    由此可见,眼前这位“斩仙刀”彭二,在火莲教中的地位着实是不低,即便你的数学能力与孙哥相仿,也不难算出……这彭二在教中是排前三十的人物。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又要问了,像他这个级别的小头目,怎么会亲自跑到这城门口来主持搜查啊?这种在第一线风吹日晒的活儿,不都是下面的人去做的么?

    两个原因:第一,这活儿油水足;第二,火莲教从上到下并不存在什么信任关系。

    这第一点很好理解,我就不解释了,且说那第二点……

    我们都知道,在官场上,大贪官让小贪官去第一线敛财,然后他从小贪官收上来的钱里抽走大头,让小贪官喝点儿汤,这个是成立的。

    为什么?

    那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信任彼此都是君子,更不是因为读书人就算贪污也讲究基本法,而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官僚系统足够稳定、牢固,他们这套贪污的流程也是经过时间检验、经久不衰的。

    但这一套,换到一个不那么稳定的系统里,换成一群不那么可靠的人来执行,显然就不成立。

    就比如一个卖盘的让一个瘾君子帮自己去银行取钱,说取回来之后我给你10%的跑腿费,你觉得他还回得来吗?

    火莲教的人,就符合这种情况。

    这帮人说是教徒,实际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地痞流氓居多,赌棍酒鬼也不少。

    要说溜须拍马、偷奸耍滑……他们在行,但要他们替你敛财的同时又不中饱私囊,还是算了吧。

    今天彭二亲自在这里坐镇,一天忙下来,他能拿走九成的钱,剩下一成分给其他喽啰,然后他还能恬不知耻地说:“你们别看我拿了九成,其实一多半儿是要孝敬给上头的,留到我嘴里没几口。”但其实呢……他能拿出自己手中的五分之一孝敬上去就不错了,完事儿还会跟上头抱怨,“就这么点儿了,大头儿都孝敬您了,我分得还没底下兄弟们多呢。”

    当然了,他这欺上瞒下的屁话,上头和下头的人也都不会信,因为他的上级和下级和他也是一路货色。

    要不咋说,只有无赖最了解无赖呢。

    不过他们彼此间也不会点破这些,毕竟都是在同一个“社团”里混饭吃的;再说了,就算你说破了又能怎样?这种邪教组织里本来也不讲什么道理,全靠实力说话。

    这里咱们就要有一句说一句了……

    官僚系统中靠着裙带关系尸位素餐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大多数,但那些恶势力组织却很少有这种情况……有也是少数。

    这火莲教中,能做到“席官”这个级别的,无一例外都是靠实力上位。

    因此,这彭二的实力,在乌合之众当中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了。

    只是这“斩仙刀”的绰号嘛,对他来说的确高了点儿……但您看那五位堂主的绰号也该明白,他们火莲教就是这风气;因为他们的绰号主要就是吓唬老百姓的,越浮夸越管用,至于江湖上的人怎么看……并不重要。

    “什嘛?你也配叫斩仙刀?”眼下,孙亦谐听了这绰号,先是一惊,随即就乐了,“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他笑着接道,“那你一般是负责处理河鲜啊……还是海鲜啊?”

    “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彭二一看对方听完他的“威名”后完全不怂,还摆出了一副嘲笑嘴脸,以贱气伤人,故有些恼羞成怒,于是立马大吼一声,举刀便砍。

    其实呢,他这也就是吓唬吓唬孙亦谐,没准备下死手。

    火莲教虽然势大,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之中,不由分说就把人当街砍死,至少他彭二还不敢……

    所以,彭二只是想着,自己这一刀过去,是个正常人都会躲啊,到时候他稍微让对方见点血,对方也就怂了。

    不料……

    他这一刀劈下,孙亦谐竟是没动。

    他也确实没必要动。

    如今的孙亦谐,武功虽不能说多高,但比起彭二这种货色来,还是比下有余的。

    彭二这人,是学过几年武,但也无非会些招式,正经的内功心法他见都没见过;这种人搁在绿林道上,最多算是介于“壮士”和“勇士”之间的级别,当年孙黄二人在长江上遇到的那位“弓刀双绝甘飞鸿”可能都比他厉害点。

    而孙亦谐呢,怎么说都是有内力的人——他那倒转乾坤心法练得虽不算勤,但毕竟是绝世内功,正常练也比那些练下乘内功的人实力涨得快。

    当然,最关键的是……孙哥还有护身宝甲呢。

    彭二这一刀,在孙亦谐看来本就又慢又无力,而且瞄准的又是他的肩头,那他自然是没啥好动的了,就站那儿让他砍呗。

    彭二出刀出到一半也愣了,心说这小子怎么回事?真不要命?还是吓傻了?刀来了都不躲?

    但事到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总不能自己把刀挪开去挥个空吧?于是他也是提起一口恶气,将刀锋微微偏斜,想着削去对方肩头一块肉,看这小子还横不横得起来。

    可结果,彭二这刀落到孙亦谐肩上的时候,孙亦谐屁事没有,彭二自己的手却被震麻了。

    “嘶——”彭二感到手上传来的感觉不对,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儿,收刀疾退。

    而孙亦谐呢,先是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肩上被划破的衣服,然后用一个很自然的动作拉了拉身后那破旧的披肩,遮住肩头,防止对方从破口中看到他的护身宝甲。

    一息过后,孙亦谐做完了这俩动作,顺势就开口道:“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先动手的啊。”

    “你……你想干什么?”那彭二也挺机警,这会儿他已知晓孙亦谐并非等闲之辈了,所以对方这话在他听来……便隐隐约约透出了一股子“无限防卫权”的味道。

    “呵……”孙亦谐从容一笑,“我想干什么,就看你的表现了啊……”他顿了顿,接道,“你现在要是让开道儿呢,那好说,‘我想进城’;你要是还跟我啰嗦什么,我可能就‘想让你赔我的衣服’了;而你要是还敢跟我动手,我想来个‘正当防卫’,也很合理吧?”

    他这话,就算是给台阶了。

    尽管从这台阶下去可能不太好看,但好歹能下啊……

    彭二此刻心想:我这八成是遇到江湖上的高人了吧?刚才那一刀过去,这小子非但是纹丝不动、血都没流一滴,还把我给震得够呛,那肯定是传说中的神功铁布衫啊……这要是真打起来,就靠我这儿的几个饭桶,怕是根本不够对方看的……这还没算他身边那个尚未出手的道士呢……算了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放他们进去,暗中盯住,等我找让堂主来收拾他们。

    念及此处,彭二的脸上已是娴熟地换上了一张笑脸:“哈哈哈……原来是道儿上的朋友,失敬失敬,恕彭某眼拙,刚才没认出二位来,得罪之处……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是啊……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嘛。”孙亦谐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呵……好说。”黄东来则毫不掩饰地用鄙夷的神色看着彭二应了一句。

    “二位请……请……”彭二见对方也没进一步羞辱自己,赶紧见好就收,一边冲双谐点头哈腰,一边用手给身后那七八个火莲教喽啰打手势,让他们闪开道儿。

    孙黄二人也没再理他,大摇大摆便进了城。

    待他们稍稍走远了一些,彭二的脸上立刻又现出狰狞之色,并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一名喽啰道:“快,叫上几个兄弟,跟上他们,给我盯死了!”

    “是。”那喽啰得令,马上招手带上了几个人,顺着人流也跟进了城。

    这时,彭二又回过头,对另外几名火莲教徒道:“你们在这儿继续搜查,我要回青莲堂一次。”

    …………

    话分两头,同一时刻,济宁城,火莲教总舵,青莲堂中。

    堂主高座之上,“青面老祖”陈祖巍然正坐。

    他的两旁,分列席官七人,除了第二席和第五席的位子空着,其他席官都在。

    而堂下,也站着一个人。

    一个脸上始终挂着笑的人。

    “就是你……”此时,陈祖正用一种敷衍的神色,居高临下地望着堂下之人,“……说要投我火莲教,而且‘非席官不做’是吧?”

    “正是。”笑无疾淡定回道。

    “刚才听我的手下说,你的武功不错,门口的守卫都拦不住你?”陈祖道。

    “拦不住。”笑无疾。

    “呵……”陈祖还是没把对方当回事的样子,“可我身边的这几位兄弟,他们的武功也不错,他们也都可以随便打倒外面的守卫……”

    他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话才到一半呢,他身边那七名席官都已朝笑无疾投去了凶狠的目光。

    “你是想说,打败几个喽啰没用,要打赢了席官,才能证明我有资格当席官?”笑无疾接道。

    “既然你明白……”陈祖说着,左右扫视了两下,“……挑一个吧。”

    “不用了吧。”笑无疾却回道。

    “怎么?”陈祖笑了,“怕了?”

    “不是怕,是没必要。”笑无疾道。

    “怎么说?”陈祖问道。

    “你右手边那位‘第二席’,今天没打招呼就没来,你不觉得奇怪吗?”笑无疾貌似是忽然转移了话题。

    但其实……他没有。

    他说的,还是这个事儿。

    陈祖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但过了几秒,他就神色一变:“你用几招胜的他?”

    “你用几招能胜他?”笑无疾反问。

    陈祖想了想:“五招。”

    “那我就是六招。”笑无疾道。

    陈祖沉默了,冗长的沉默。

    周围的席官脸上神色各异,但也都不敢说话,他们看笑无疾的眼神也都由轻视和敌视……变为了畏惧。

    “你叫什么名字?”片刻后,陈祖终于又开口了。

    “笑无疾。”笑无疾回道。

    “来人呐!”下一秒,陈祖便高声喊道。

    堂外一名教众闻声而入:“堂主有何吩咐?”

    陈祖的效率也是高:“带笑二席去库房……领一套我教的圣服。”

第十九章 青莲之变

    火莲教教众过千,其组织内部自然会划分出多个层级和部门,以便于管理。

    其中,最高的一级,自然就是那“火莲大仙”尸烆子。

    而尸烆子座下,地位仅次于他的,便是火莲教的五位堂主——

    红莲堂堂主“山顶罗汉”何屹。

    青莲堂堂主“青面老祖”陈祖。

    蓝莲堂堂主“不倒金刚”童固。

    白莲堂堂主“再世汉升”黄仲。

    黑莲堂堂主“黑风霸王”蒋霸。

    在这五位堂主的下边儿呢,每个堂里都还下设了“席官”九名,从“第二席”到“第十席”这么排下来。

    而在“席官”之下,那些教众,还按资历和功绩分成了“一莲”到“九莲”九个级别。

    由此可见,眼前这位“斩仙刀”彭二,在火莲教中的地位着实是不低,即便你的数学能力与孙哥相仿,也不难算出……这彭二在教中是排前三十的人物。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又要问了,像他这个级别的小头目,怎么会亲自跑到这城门口来主持搜查啊?这种在第一线风吹日晒的活儿,不都是下面的人去做的么?

    两个原因:第一,这活儿油水足;第二,火莲教从上到下并不存在什么信任关系。

    这第一点很好理解,我就不解释了,且说那第二点……

    我们都知道,在官场上,大贪官让小贪官去第一线敛财,然后他从小贪官收上来的钱里抽走大头,让小贪官喝点儿汤,这个是成立的。

    为什么?

    那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信任彼此都是君子,更不是因为读书人就算贪污也讲究基本法,而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官僚系统足够稳定、牢固,他们这套贪污的流程也是经过时间检验、经久不衰的。

    但这一套,换到一个不那么稳定的系统里,换成一群不那么可靠的人来执行,显然就不成立。

    就比如一个卖盘的让一个瘾君子帮自己去银行取钱,说取回来之后我给你10%的跑腿费,你觉得他还回得来吗?

    火莲教的人,就符合这种情况。

    这帮人说是教徒,实际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地痞流氓居多,赌棍酒鬼也不少。

    要说溜须拍马、偷奸耍滑……他们在行,但要他们替你敛财的同时又不中饱私囊,还是算了吧。

    今天彭二亲自在这里坐镇,一天忙下来,他能拿走九成的钱,剩下一成分给其他喽啰,然后他还能恬不知耻地说:“你们别看我拿了九成,其实一多半儿是要孝敬给上头的,留到我嘴里没几口。”但其实呢……他能拿出自己手中的五分之一孝敬上去就不错了,完事儿还会跟上头抱怨,“就这么点儿了,大头儿都孝敬您了,我分得还没底下兄弟们多呢。”

    当然了,他这欺上瞒下的屁话,上头和下头的人也都不会信,因为他的上级和下级和他也是一路货色。

    要不咋说,只有无赖最了解无赖呢。

    不过他们彼此间也不会点破这些,毕竟都是在同一个“社团”里混饭吃的;再说了,就算你说破了又能怎样?这种邪教组织里本来也不讲什么道理,全靠实力说话。

    这里咱们就要有一句说一句了……

    官僚系统中靠着裙带关系尸位素餐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大多数,但那些恶势力组织却很少有这种情况……有也是少数。

    这火莲教中,能做到“席官”这个级别的,无一例外都是靠实力上位。

    因此,这彭二的实力,在乌合之众当中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了。

    只是这“斩仙刀”的绰号嘛,对他来说的确高了点儿……但您看那五位堂主的绰号也该明白,他们火莲教就是这风气;因为他们的绰号主要就是吓唬老百姓的,越浮夸越管用,至于江湖上的人怎么看……并不重要。

    “什嘛?你也配叫斩仙刀?”眼下,孙亦谐听了这绰号,先是一惊,随即就乐了,“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他笑着接道,“那你一般是负责处理河鲜啊……还是海鲜啊?”

    “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彭二一看对方听完他的“威名”后完全不怂,还摆出了一副嘲笑嘴脸,以贱气伤人,故有些恼羞成怒,于是立马大吼一声,举刀便砍。

    其实呢,他这也就是吓唬吓唬孙亦谐,没准备下死手。

    火莲教虽然势大,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之中,不由分说就把人当街砍死,至少他彭二还不敢……

    所以,彭二只是想着,自己这一刀过去,是个正常人都会躲啊,到时候他稍微让对方见点血,对方也就怂了。

    不料……

    他这一刀劈下,孙亦谐竟是没动。

    他也确实没必要动。

    如今的孙亦谐,武功虽不能说多高,但比起彭二这种货色来,还是比下有余的。

    彭二这人,是学过几年武,但也无非会些招式,正经的内功心法他见都没见过;这种人搁在绿林道上,最多算是介于“壮士”和“勇士”之间的级别,当年孙黄二人在长江上遇到的那位“弓刀双绝甘飞鸿”可能都比他厉害点。

    而孙亦谐呢,怎么说都是有内力的人——他那倒转乾坤心法练得虽不算勤,但毕竟是绝世内功,正常练也比那些练下乘内功的人实力涨得快。

    当然,最关键的是……孙哥还有护身宝甲呢。

    彭二这一刀,在孙亦谐看来本就又慢又无力,而且瞄准的又是他的肩头,那他自然是没啥好动的了,就站那儿让他砍呗。

    彭二出刀出到一半也愣了,心说这小子怎么回事?真不要命?还是吓傻了?刀来了都不躲?

    但事到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总不能自己把刀挪开去挥个空吧?于是他也是提起一口恶气,将刀锋微微偏斜,想着削去对方肩头一块肉,看这小子还横不横得起来。

    可结果,彭二这刀落到孙亦谐肩上的时候,孙亦谐屁事没有,彭二自己的手却被震麻了。

    “嘶——”彭二感到手上传来的感觉不对,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儿,收刀疾退。

    而孙亦谐呢,先是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肩上被划破的衣服,然后用一个很自然的动作拉了拉身后那破旧的披肩,遮住肩头,防止对方从破口中看到他的护身宝甲。

    一息过后,孙亦谐做完了这俩动作,顺势就开口道:“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先动手的啊。”

    “你……你想干什么?”那彭二也挺机警,这会儿他已知晓孙亦谐并非等闲之辈了,所以对方这话在他听来……便隐隐约约透出了一股子“无限防卫权”的味道。

    “呵……”孙亦谐从容一笑,“我想干什么,就看你的表现了啊……”他顿了顿,接道,“你现在要是让开道儿呢,那好说,‘我想进城’;你要是还跟我啰嗦什么,我可能就‘想让你赔我的衣服’了;而你要是还敢跟我动手,我想来个‘正当防卫’,也很合理吧?”

    他这话,就算是给台阶了。

    尽管从这台阶下去可能不太好看,但好歹能下啊……

    彭二此刻心想:我这八成是遇到江湖上的高人了吧?刚才那一刀过去,这小子非但是纹丝不动、血都没流一滴,还把我给震得够呛,那肯定是传说中的神功铁布衫啊……这要是真打起来,就靠我这儿的几个饭桶,怕是根本不够对方看的……这还没算他身边那个尚未出手的道士呢……算了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放他们进去,暗中盯住,等我找让堂主来收拾他们。

    念及此处,彭二的脸上已是娴熟地换上了一张笑脸:“哈哈哈……原来是道儿上的朋友,失敬失敬,恕彭某眼拙,刚才没认出二位来,得罪之处……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是啊……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嘛。”孙亦谐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呵……好说。”黄东来则毫不掩饰地用鄙夷的神色看着彭二应了一句。

    “二位请……请……”彭二见对方也没进一步羞辱自己,赶紧见好就收,一边冲双谐点头哈腰,一边用手给身后那七八个火莲教喽啰打手势,让他们闪开道儿。

    孙黄二人也没再理他,大摇大摆便进了城。

    待他们稍稍走远了一些,彭二的脸上立刻又现出狰狞之色,并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一名喽啰道:“快,叫上几个兄弟,跟上他们,给我盯死了!”

    “是。”那喽啰得令,马上招手带上了几个人,顺着人流也跟进了城。

    这时,彭二又回过头,对另外几名火莲教徒道:“你们在这儿继续搜查,我要回青莲堂一次。”

    …………

    话分两头,同一时刻,济宁城,火莲教总舵,青莲堂中。

    堂主高座之上,“青面老祖”陈祖巍然正坐。

    他的两旁,分列席官七人,除了第二席和第五席的位子空着,其他席官都在。

    而堂下,也站着一个人。

    一个脸上始终挂着笑的人。

    “就是你……”此时,陈祖正用一种敷衍的神色,居高临下地望着堂下之人,“……说要投我火莲教,而且‘非席官不做’是吧?”

    “正是。”笑无疾淡定回道。

    “刚才听我的手下说,你的武功不错,门口的守卫都拦不住你?”陈祖道。

    “拦不住。”笑无疾。

    “呵……”陈祖还是没把对方当回事的样子,“可我身边的这几位兄弟,他们的武功也不错,他们也都可以随便打倒外面的守卫……”

    他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话才到一半呢,他身边那七名席官都已朝笑无疾投去了凶狠的目光。

    “你是想说,打败几个喽啰没用,要打赢了席官,才能证明我有资格当席官?”笑无疾接道。

    “既然你明白……”陈祖说着,左右扫视了两下,“……挑一个吧。”

    “不用了吧。”笑无疾却回道。

    “怎么?”陈祖笑了,“怕了?”

    “不是怕,是没必要。”笑无疾道。

    “怎么说?”陈祖问道。

    “你右手边那位‘第二席’,今天没打招呼就没来,你不觉得奇怪吗?”笑无疾貌似是忽然转移了话题。

    但其实……他没有。

    他说的,还是这个事儿。

    陈祖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但过了几秒,他就神色一变:“你用几招胜的他?”

    “你用几招能胜他?”笑无疾反问。

    陈祖想了想:“五招。”

    “那我就是六招。”笑无疾道。

    陈祖沉默了,冗长的沉默。

    周围的席官脸上神色各异,但也都不敢说话,他们看笑无疾的眼神也都由轻视和敌视……变为了畏惧。

    “你叫什么名字?”片刻后,陈祖终于又开口了。

    “笑无疾。”笑无疾回道。

    “来人呐!”下一秒,陈祖便高声喊道。

    堂外一名教众闻声而入:“堂主有何吩咐?”

    陈祖的效率也是高:“带笑二席去库房……领一套我教的圣服。”

第二十章 闻峰丧胆

    孙亦谐和黄东来也不是第一天走江湖了,被几个基本不懂武功的乌合之众跟踪,他们还是能发现的。

    所以,两人一进城,就奔着那人流较少的岔路上拐。

    那三名在后方盯梢的火莲教徒呢,也都是一般的喽啰,没啥智力,真就傻呵呵的跟着孙黄二人往那无人的小巷子里钻。

    结果,他们还没跟出三条胡同,就在一个转角处……遭重了。

    那一刻,走在最前面的那名火莲教徒刚从拐角探出了头去,便见一团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

    两眼一黑的瞬间,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抬手捂住了眼,而他的手刚一抬起来,其胸口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窝心踹。

    列位要是打过架就会知道,当你的胸腹部突然受到沉重的钝击时,会有那么几秒钟人是“闷”的,那段时间你根本发不出声音,甚至也不能呼吸,得缓一缓才能恢复。

    因此,这第一名火莲教徒被踹了以后,也没出声儿,整个人就是蜷着身子、黑着眼,便向后倒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的第二名火莲教徒呢,见前面那位突然倒退着撞过来,自是拿手去一挡,并往侧面踉跄了一步。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手上还沾着石灰粉末子的孙亦谐已从拐角处冲了出来,飞身而起,便给那第二名火莲教徒来了个凌空的剪刀脚。

    这一招,右脚过对方左颈,左脚进对方右肋,两腿一剪的同时,双手便顺势攫住对方的右胳膊一拧——折臂夺刀,放倒在地,加一个木村锁……一气呵成。

    说起这凌空剪刀脚啊,咱就不得不提……前苏联著名特工娜塔莎·罗曼诺夫,也是一位使用飞身凌空剪刀脚接锁技的高手。

    那么她的剪刀脚和孙哥这招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主要就是在“剪”的位置上:由于女性的体重一般比男性要轻,所以娜塔莎的剪刀脚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用双腿去夹对手的颈部,再加上飞身而起的冲力和一些回旋的力道才能把人放倒;若遇到那种体型非常健硕,实在拖不倒的敌人时,她这招就会变式为骑在对方脖子上施展的三角绞。

    相比之下,孙亦谐这招的难度就低一些了,因为他的体重足够,并不需要两脚都夹到脖子,也不用自身带什么回旋,只要一脚夹脖子一脚夹肋下便可以把人拖倒在地,而下地之后呢,他这个动作的后招变化选择也更多。

    “啊——”那第二名火莲教徒的惨叫倒是发出来了。

    孙亦谐并不打算和对方多做缠斗,所以倒地的刹那,他已很利索地直接把对方的胳膊给弄折。

    同一时刻,黄东来也早已用轻功飞身过墙,从那拐角的上方越过,来到了那第三名火莲教徒的后方,轻松一个肘击就把对方给打晕过去。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打死或者打瘫痪了,这种薛定谔的肘击……谁知道呢。

    就这样,五秒不到,三名来盯梢的火莲教徒就全都丧失了战斗和逃跑的能力,倒了一地。

    “都别叫唤啊,敢叫唤就弄死你们,明白吗?”孙亦谐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故这时,他那鱼市场斗殴的口风儿很自然地就冒出来了。

    而瘫在地上、意识尚存的两名火莲教徒,这会儿心里都在琢磨着:“这词儿有点儿熟啊?这不是平日里欺男霸女的我们常用的台词吗?今天怎么落到咱自己身上来了?”

    想归想啊,这帮地痞出身的货自然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所以身体还是很老实的。

    “是是,只要爷爷们不动手,怎么都好。”那俩火莲教的孙子当时就开始跪地求饶。

    “好~”黄东来俯视着他们,“那我们现在问你们点儿事儿,你们最好如实回答,否则……”

    “否则黄哥就把你们全都抓去沉粪坑。”孙亦谐顺势就接过话头,说出了黄东来自己压根儿没想说的半句话。

    …………

    另一边,青莲堂。

    彭二和那三个盯梢的喽啰是同时出发的,所以此刻他也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回了青莲堂。

    “彭二拜见堂主!”彭二进得堂来,快步行到了堂主陈祖的面前,单膝跪地拜倒。

    陈祖和他也挺熟了,没多话,即刻接道:“起来吧,你说有要事禀告,什么事儿?”

    彭二得令,起身抬头,他刚要开口,却发现了一张笑脸:“诶?这位是……”说着,他的视线便投向了陈祖身旁的笑无疾。

    按说,那个位置,是属于堂里的第二席的,但现在那儿站的却是一张生面孔。

    其实呢,如果笑无疾的脸不是那么“有特色”,可能彭二一时半会儿还真注意不到他,因为笑无疾这会儿已然是换上了火莲教的“圣服”,和其他的席官一样列于堂主的两侧;方才彭二刚进来的时候,只是朝上扫了眼,便没瞧出来,但眼下彭二抬起头长时间地看向堂主,其余光便不可避免地瞥见了笑无疾的那张脸,这才有此一问。

    “哦……这位是本堂新的二席,笑无疾。”陈祖回道,“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诶?”彭二愣了一下,“那原来的……”他这半句话,是脱口而出的。

    但陈祖还没等他的话到一半儿,就打断道:“不该问的就别多问。”

    彭二闻言,表情变了两番儿,很快明白过来了:“呃……是。”应完这声,他立马就把话题又领了回去,“对了,属下过来是要禀报,东门那儿刚才出事儿了。”

    “嗯?”经他一提醒,陈祖便想起来,彭二今天是负责在城门口设卡来着,“难道你发现了大仙想要捉拿的那个贼人?”

    “那倒不是……”由于双谐的年纪相貌和通缉令上的人相差甚远,所以彭二也不能愣说他们就是,但这彭二说瞎话儿的能耐也一点儿不含糊,“不过,依属下所见,那二人武功高强,气焰嚣张,对我教极为不敬,甚至都不把鲁王府放在眼里……就算他们不是那贼人,也与那贼人有着莫大的干系。”

    您还别觉得他这话是纯胡说,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

    首先,跟他比,双谐的确是“武功高强”;而那“气焰嚣张”呢,也是事实;至于“对火莲教极为不敬”嘛,也没错儿,他彭二身为青莲堂第五席,双谐压根儿没把他当个人,那显然就是看不起火莲教啊……看不起火莲教,不就约等于看不起鲁王府吗?

    当然,要说双谐和那姜暮蝉有什么关系,那就是扯淡了。

    但彭二肯定是得照着这个方向说,要不然他怎么让堂主为自己出头呢?

    “什么?”陈祖一听,还真有点紧张了起来,“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言一出,彭二可来劲儿了,他马上就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此前他在城门口和双谐的冲突讲了一遍;而为了凸显自己不那么窝囊,他只能把孙亦谐吹得是天上有地上无,一身武功好似金刚不坏水火不侵,唬得堂上众人一愣一愣的。

    好在陈祖还算有点脑子,他也知道手下这班人靠不住,尤其是这第五席的彭二,此人是油嘴滑舌、欺软怕硬、欺上瞒下、臭不要脸……从这厮嘴里出来的话,能信个三分便算不错了。

    “嗯……”听完了彭二的叙述后,陈祖沉吟了一声,接道,“彭二,你小子是不是傻啊?”他这就骂上了。

    那彭二也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傻了啊?

    陈祖紧跟着就给了他一个答案:“如果这二人的武功真像你说得那么厉害,那你让那几个功夫连你都不如的弟兄去盯他们,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彭二无言以对,他也是才意识到这点。

    但这会儿他不太好接话了,因为接话就意味着,他要么得承认自己蠢,要么得承认自己把孙亦谐的武功吹得太过了,是在骗人。

    就在他尴尬之际,忽然,堂外又传来通报。

    “报!有三位四莲弟子在外求见,说是彭五席的手下,有紧急之事回报!”

    彭二一听,喜出望外,心中暗道:“好啊,一定是盯梢那几个回来了,这救场救得可太及时了。”

    而陈祖呢,只是看了彭二一眼,便猜到了后者的心思。

    想想都是自己人,继续拆对方台也没啥意思,于是,陈祖也装了个糊涂,不再去追问彭二,而是顺势冲那通报的喽啰道:“让他们进来吧。”

    言毕,不多时,只见三个光着膀子、剩一条底裤的男人,各自披了块破布,便进得堂来。

    堂上众人一看,脸色皆变。

    笑无疾更是哈哈大笑,毫不收敛。

    “混账!”陈祖看着那三人,“当我这青莲堂是澡堂子吗?成何体统!”他随即就视线一转,瞪向彭二,“彭二!你是怎么管教手下的?”

    “堂主恕罪!属下不知啊!”彭二抱拳致歉后,马上也转身过去,抬脚就去踹了其中一名喽啰,“你们三个干嘛呢?大冷天的光着腚乱转?这么怕热知会一声,老子帮你们把皮给扒咯!”

    “不是……彭哥你听我们说啊……”

    “我们的衣裳裤子全都给那两人扒了去,刀也没了……我们也没办法啊,没穿教里的圣服,老百姓根本不怕咱们,咱是想抢件衣服都抢不着啊……只能在地上捡了几块破布稍微遮一下,一路跑回来。”

    “废物……丢人现眼的废物!”就连彭二都看不下去,忍不住要狠骂这几个货。

    “行了行了,先说事儿吧……”看到彭二气急败坏的样子,陈祖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出言叫停了彭二,又冲那三人道,“你们被那两人扒光之前,有查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那三位面面相觑,心说:对方的消息我们倒是没探到,但我们这边的情况基本已被他们摸清了。

    但这话,他们可不敢实说。

    “呃……我们只知,那二人卑鄙无耻,品性下作,竟然用石灰粉来偷袭我们……”

    “偷袭完了还不算!还抢走我们身上所有财物和衣服……简直不是人呐!赌场都给留条裤子!”

    “出手那叫一个黑啊……整的招儿我见都没见过,一个照面就把我胳膊给折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与其说是汇报,不如说是诉苦。

    陈祖算是听出来了,这仨确实都是废物,而派他们去盯梢的彭二也是个蠢货,今儿那两人要是真的够“黒”,恐怕他们仨根本没命回来。

    “都给我住口!”终于,片刻后,陈祖的耐心到了极限,他暴喝一声,吓得那三人皆是一缩脖子,噤若寒蝉。

    “唉……”低低叹了口气后,陈祖又道,“那两人长什么样,什么口音,你们总能说出来吧?”

    三个喽啰想了想,分别答道:

    “呃……一个小眼睛,好似四条眉毛。”

    “一个浓眉大眼,比另一个矮些,脖子很短。”

    “一个是江南一带的口音。”

    “一个带点儿川音。”

    他们说到这儿,笑无疾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慢着!”下一秒,笑无疾便插嘴问道,“你们刚才说,他们撒石灰粉了?”

    “对啊,撒了。”其中一个喽啰回道。

    笑无疾又问:“那他们有没有用毒或暗器之类的东西?”

    “那倒没有。”那喽啰回道,“不过有说要把我们沉到粪坑来着……”

    笑无疾越听越觉得不妙,他再道:“矮个儿的那个,是不是一身道士打扮?”

    “是啊。”

    “小眼睛那个,是不是一激动起来嗓音就跟太监似的?”

    “没错啊,怎么?你认识他们?”

    陈祖这时也好奇了,他也转头问笑无疾:“笑二席,你认识那二人?”

    “哈!哈哈哈!”笑无疾当即干笑四声,紧接着,他就冲那陈祖一拱手,“抱歉了,堂主,在下考虑了一下,觉得火莲教还是不太适合我,而且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事要办,不日便要离开济宁,告辞!”

    说罢,他居然一抬脚就要往外走。

    陈祖震惊之下,都快忘了发火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愤然起身,冲着笑无疾的背影大喝道:“站住!”

    他的下一句台词,想必各位看官猜都能猜出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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