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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页里非刀     我家长姐凶且媚txt下载     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壹肆捌章 顾蓉姐燕郎失态

    赵莺莺撇嘴:“哥哥何时这麽闲了?”

    赵正春没答话,他看见孟眉穿的那条油绿裙子,同沈岐山黑色大氅里露出的一截很相似。

    状若随意地走近她身前,暗瞧容貌虽清秀也不过尔尔,他笑问:“京城如今很流行穿这种颜色的裙子麽?”

    孟眉早唬得浑身发抖,也不确定,吱唔回话:“应是的罢!”

    赵正春便觉自己实在无趣,斜眼睃到萧鸢穿月白薄袄,下面系条胭脂红的裙子,像春日里绽开的一枝桃花,暗忖绿有甚好看,还是红来的鲜妍。

    厮童过来禀话:“翰林院修撰张绪前来拜见。”

    赵正春便不紧不慢地走了。

    赵莺莺莫明其妙地摇头,实难明白他到底来作甚。

    这厢暂不提,且说蓉姐儿一早洗漱过,萧滽喂她吃粥和油煎饺子,把个煮鸡蛋丢给燕靛霞:“剥给小妹吃,明日喂饭之事由你代劳。”语气不容置疑。

    燕靛霞磕裂蛋壳剥着,一脸地烦恼,嘲讽道:“你阿姐只让我陪她玩儿,可没说过还要喂吃喂喝端屎拉尿。”

    萧滽笑道:“阿姐让你照管,岂止玩一件。”又添了一句:“端屎拉尿不用你管,到底男女有别。”

    也不待燕靛霞辩驳,替蓉姐儿擦擦嘴,起身自上楼读书去了。

    “给,自己吃。”燕靛霞把剥了壳的鸡蛋递她。

    蓉姐儿看着他不接:“燕哥哥喂!”

    “妖孽,你长手是做甚麽的。”燕靛霞可没好脸色,自顾唏里呼噜喝粥,津津有味挟油煎饺子吃。

    待吃饱喝足,看蓉姐儿手里还握着鸡蛋。

    “不吃是不是?”他把鸡蛋拿过来自己吃了。

    蓉姐儿也不恼,恰张贵家的大黑猫过来串门子,她便笑嘻嘻跑到廊下抱住它一起玩耍。

    燕靛霞也慢悠悠地坐在槛上,日头升起来,像个洇出红油的咸蛋黄,渐渐有了热度,洒在身上很暖和。

    店铺都打开了大门,开始做买卖,大黑猫闻到鱼腥味,一溜烟地跑走了。

    不远处卖艺的正耍猴,围簇一群人错开肩膀翘首看热闹。

    蓉姐儿也想跑去看,燕靛霞却是最烦猴戏,把她一把拉至身边坐着,一起晒日阳儿。

    他似想到甚麽,从怀里掏出照妖镜:“妖孽来照镜子,看美不美?”

    阿姐没给她梳头,散着发一定是不美的,蓉姐儿摇头不肯照,燕靛霞半哄半吓得了逞,却和前在船上无两样。

    镜里明晃晃一片,就是没有影子。

    蓉姐儿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纸卷,揭开来看着很高兴,献宝的拿到燕靛霞面前,给他也瞧一瞧。

    燕靛霞瞟了两眼,是高澄那小子赠她的画像。

    “有甚好看的?”他语气很不经意。

    “好看。”蓉姐儿噘起小嘴。

    “一点都不好看。”燕靛霞故意道:“丑死了。”

    “不丑。”她瞪他两眼:“比你好看。”

    燕靛霞大怒,一把夺过画像,三下五除二撕的粉碎,撒的满地都是。

    蓉姐儿呆愣片刻,眼里迅速涨满泪水,“哇”一声大哭着迈进房,爬上楼梯找哥哥。

    燕靛霞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尘,背起褡裢,走进艳阳里,自去了。

第壹肆玖章 张婆月夜来说媒

    萧鸢离了尚书府,走到街角,看见个乡里人在卖杀好洗净的鸭子,一只只搁在篾箩上漉干水份。

    她戳戳脯子肉倒肥厚,讲了半晌价钱,方挑了只小点的,打算晚上炖汤犒劳燕靛霞,不过还是个少年,来照顾蓉姐儿委实难为他。

    哪想得才入家门,蓉姐儿哭得眼睛红红,委屈地直往她怀里扑,哄劝了许久还抽抽噎噎,萧滽三言两语简叙经过,再道:“他背了褡裢已不知去向!”

    萧鸢没再多说甚麽,做了晚饭吃过,蓉姐儿因哭了整日神思倦怠,早早洗漱睡下,她则下楼坐在堂屋里,捻亮灯芯继续做绣活。

    忽听得有人叩叩敲门,她问:“是谁?”回说是香烛纸马店的张婆,连忙开闩请她进来坐。

    张婆提着一串点心搁桌上,四下环顾:“怎不见那俩小的?”

    “滽哥儿在读书,蓉姐儿已睡下。”

    张婆又问:“你在赵府里做的如何?那些少爷小姐可有难为人?”

    “你昨包的饺子滋味好,那肉馅是怎样和的?”

    萧鸢一一答了,忽而抿唇笑道:“张婆你有事直说就是,毋庸左右而言它。”

    张婆唉哟笑起来:“我是受人之托、所以涎着老脸寻你。”

    “所托何事呢?”

    张婆道:“是为隔邻的张贵而来,他如今二十又五,相貌堂堂,有一个寡母,开着这间鱼行,不仅卖活泼的生鲜,还卖鱼干和红糟,生意红火,银钱也赚的丰足。这条街未婚的闺女都想嫁他呢,是个香饽饽。敢问萧娘子觉得他为人如何?”

    萧鸢聪明绝顶,几句话便猜出她的来意,想想斟酌道:“张贵为人没得说。”

    张婆叹息一声:“他二十又五未讨媳妇,一是鱼行太忙、二是总相不中。不过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对面无缘手难牵。这不老天爷就把那有缘的给送来,和他相会哩。”

    萧鸢听得想笑,佯装不懂:“那敢情好,是哪位有缘的姑娘,我也帮着你一道去撮和。”

    张婆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不就是萧娘子你麽!”

    “张婆你莫玩笑。”萧鸢连忙摆手:“我不过是一个失夫的孀妇,还要供养弟妹,哪里配得上他。”

    张婆摇头:“他不在意这些,是个实诚人,心底就欢喜你。”

    萧鸢沉吟稍顷:“他娘亲如何说?”

    张婆有些语噎:“原是有些想法的,不过张贵执意如此,她拗不过也就答应了。”

    萧鸢微笑道:“张婆我不瞒你,在这就如实交个底,滽哥儿他今年春闱,若能榜上有名,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又得萤窗苦读三年,入塾学费及开销用度需资不菲。”

    “还有我那小妹,自幼体弱多病,每日里竟拣人参鹿茸雪莲等精贵药材续命,我也是有家学的女儿,但得出嫁作配,定不会再抛头露面。”

    “是以我若嫁张贵为妻,这一大家子皆需他来养活,仅靠那家鱼行......”

    她顿了顿:“我怕把他拖累了,还劳烦张婆同张贵及他娘亲如实告明,如若他还不介意,可选定吉日前来提亲。”

第壹伍零章 大喜日燕生伤重

    时光迅速,日月如梭,才尝中秋滋味,不觉菊花满地,抬眼秋雁成行,一阵惆怅风过,忽听闻雪打窗声。

    萧鸢姐弟妹三人坐着正吃婚席,今儿是张贵同六陈铺岳掌柜的闺女岳瑛成亲的日子,在院里摆了五桌席请街坊邻舍,叫了敲锣打鼓奏芦苼的倌儿助兴,张贵着喜袍走在前,不过街头到街尾的事,便不骑马,身后轿夫抬着大红轿子,摇摇晃晃地娶进了门。

    拜天拜地拜高堂拜夫妻,新娘送进房,张贵留下陪客,他满脸喜气一桌桌敬酒,敬到萧鸢时已是脸泛赤红,连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萧娘子,我对你不起......”

    “你不曾对我不起。”萧鸢执壶斟满酒,与他酒盏轻碰,再仰颈饮尽,弯唇笑道:“十世修来同船渡,百世修来共枕眠,这是你和岳姑娘天注定的缘份,谁也难折散。”拈起盘里一颗红皮大枣递给他:“吃了,早生贵子啊!”

    张贵接过枣子丢进嘴里,张婆等人哄然抬笑,鞭炮噼噼啪啪,缕缕青烟弥散,粉红纸屑炸飞一地。

    待酒席吃毕已是夜深,蓉姐儿趴在萧滽背上睡着,萧鸢把手缩进袖里拢着,望着天际彤云密布,吸口冷气儿:“这日子快得如流水,仿佛才进京,哪想年节已将至。”

    萧滽笑而不语,有冰凉轻沾额头,落雪了,他加快脚步,忽然站住俯首脚下,萧鸢察觉,随而低看,顿时吃了一惊,沿路洒的皆是血迹,星星点点绵延,直往他们住处。

    两人疾步跑起来,果然在房门前趴着个人,萧鸢接过蓉姐儿抱在怀里,萧滽蹲身伸手翻过他,待看清面目,皱起眉宇。

    朝萧鸢道:“是燕靛霞。”他胸前衣裳撕碎,露出皆是鲜血的胸膛,还在汩汩淌流,血滚热浓腥,而身骨冷成铁板。

    触其鼻息,气若游丝。

    萧滽看向长姐:“救还是不救?他凶多吉少。”

    萧鸢抱着蓉姐儿开门,头也不回道:“拖他进来,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萧滽笑了笑,踢了燕靛霞一脚,算这小子命大。

    萧鸢找了人参须塞进燕生嘴里吊命,再去烧了滚水,命萧滽褪去他破烂衣裳,拿了簇新棉巾蘸水、替他清理脏污,足倒掉五盆血水,才显了累累伤痕。

    不说萧鸢,任萧滽这般见惯杀戮的都脸色微变。

    “不能找郎中。”萧鸢轻轻说:“他若生怕报官,我们是徒惹麻烦。”

    她上楼翻出金创药和纱布替燕靛霞简单涂抹包扎,再为其盖严褥子,掖好被角,等明日若还烧着,再想其它法子。

    各自歇息不提。

    待得四更夜深,万籁俱寂之时,一场瑞雪如鹤白羽纷扬落至,刷刷之声似万蟹行沙。

    蓉姐儿忽然揉着眼睛坐起来,嚅嚅唤两声:“阿姐阿姐。”却见阿姐未动,睡得十分香甜。

    她爬到床沿,撩开帷帐趿鞋出房,下楼穿过堂屋,走到右侧一间,推开门儿,看见燕靛霞面色苍白的阖眼而睡,近前摸摸他的脸:“燕哥哥,你回来啦!”

第壹伍壹章 赵正春替妹拒婚

    萧蓉似听到甚麽,她走出房来到堂屋,往长条凳上一坐,桌面搁得油灯急闪两下,“唿”一声灭了。

    房里漆黑成一团,扇门外却雪洞洞发白。

    忽然显了一条纤细人影,拎着灯笼,映得窗槅昏蒙橙黄,近至门前伸手便要推开,倏得又缩回去,似乎很惶怕,走来走去徘徊了许久,只是不敢进。

    萧蓉睁大眼睛,托着腮津津有味看着,忍不住问:“你是姐姐还是哥哥呀?”外面那人前后两张脸庞,一张美若天仙,一张丑似钟馗。

    把她弄糊涂了。

    “原来是个稚童。”一个女子闻言轻笑:“我不敢惹你,只把燕靛霞交出即可。”

    一个男声则显狠戾:“怕她作甚,由我教训她。”

    女子道:“各走各道,井水不犯河水,我只要燕靛霞。”

    萧蓉有些为难:“燕哥哥在歇息,你们明日再来找他罢。”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那女子咯咯地笑:“不能再拖啦,小丫头,快把他给我。”

    萧蓉摇头:“他真睡着哩,叫不醒。”

    “授死!”就听粗哑怒吼,一只阴冷滑腻的胳臂穿破窗纸,迅雷不及掩耳直朝她心口抓来。

    萧蓉好奇地看着,忽然伸手戳了戳那近至眼前的胳臂,嫌弃地撇嘴:“好脏。”

    那胳臂倏得缩回,就听呜咽痛吟一声,转瞬灯笼落地,橙黄熄暗,扇门外甚麽都不见。

    萧蓉打个呵欠,径自上楼睡去。

    翌日萧鸢早起,发现扇门扯裂一块,再去看燕靛霞,额上烧退,呼吸犹平稳。

    正是:不忍之心,人皆有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再且说这日退朝时,飘起一场大雪,赵正春立于大殿檐前,边赏苍茫雪景边等官轿来。

    沈谕衡恰也在等轿,走上前来寒暄,彼此简单两句,赵正春笑问:“听闻你那三弟侍妾有些数量!”

    “道听途说岂能信。”沈谕衡忙回:“不过三个尔尔。”

    “三个?!”赵正春笑容愈发淡了:“岂是尔尔,我觉甚多。”

    沈谕衡揣他心思,斟酌道:“一个是授父命所纳,另两个是友人所赠歌姬,一时推托不得,并无多余情份。”

    “是麽?”赵正春追问到底:“既无多余情份,怎会上朝途中还同乘马背,以氅遮掩,揽搂于怀,狎呢不止?”

    沈谕衡听得莫名其妙:“赵大人恐是看错罢!我那三弟身为武将,虽桀骜不羁,却也公私分明,断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举。”

    “我原与你同想。”赵正春冷笑,他原也自己看错,不过那抹油绿实在太扎眼,想装眼瞎都不成:“昨皇上问过我家妹与令弟赐婚一事。”

    他顿了顿道:“我说还需深思熟虑。”

    “赵大人这是何意?”沈谕衡脸色微变。

    赵正春抿唇默然,四人抬官轿嘎吱嘎吱近到面前,随从打起轿帘,他这才道:“沈大人勿要问我是何意,你该问你三弟是何意,他在上朝官道途中抱侍妾嬉戏,显然不惧被我所见,既然不惧,便是对婚配无谓,既然无谓,我又何必送家妹入火坑,误她一生。”

    语毕即撩袍上轿,再不多搭理他。

第壹伍贰章 萧娘子伞下谨言

    有诗曰:

    姻配本由天定,何事欲谋强逞。

    世事翻云复雨,良缘古今难逐。

    赵正春坐轿回府,撩帘望天地,好大的一场雪,如絮若羽飘得四围白茫茫,不经意看见绣娘萧鸢匆匆走在园中,时不时拂去肩上湿渍。

    他示意落轿,从侍从手里接过青绸油伞,紧步随其后。

    萧鸢出门时只是天气阴沉,不曾想才过一条街,空中落下雪来。

    忽觉头上有阴影遮,她抬眼,不知何时,身着绯色官袍的赵尚书,撑着一把伞走在她旁边。

    “赵大人。”她顿步见礼。

    “走罢!”赵正春温和道:“我恰闲来无事,送你一程免风雪。”

    萧鸢到过谢,总是有些拘谨,抿唇不语,只揩紧帕子加快脚足,越走越快,哪想鞋底一滑,差点跌倒,赵正春眼明手快握住她胳臂,满含笑意地戏谑:“你怕甚麽,我又不吃人。”

    “不曾怕呢。”萧鸢臊的颊腮泛起红晕,似两朵桃花上脸来。

    赵正春觉她又比初见时的美艳更胜两三分。随意儿问:“你打江南哪里来?弟妹皆靠你养活,又是如何谋生?”

    萧鸢回话:“原住江南富春镇,在那开了间茶馆,主以卖茶度日。”

    “富春镇?”赵正春觉得这名好生熟悉,略思忖:“沈岐山你可认得?”

    萧鸢背脊一阵发凉,佯自镇定:“赵大人何来此问?”

    赵正春瞟她一眼,把伞偏过来,笑说:“皇上要把家妹指婚与他,我总要将他打听清楚,否则岂不误了家妹终身。”

    萧鸢暗忖他倒是个重情之人,遂道:“沈将军祖宅是在富春镇,偶然见过几次,仅是面熟。”

    赵正春颌首,她个年轻妇人为度日抛头露面,又有些姿色,想来生存着实不易,心底倒有些钦佩,还欲问些甚麽,却已至花厅廊前。

    萧鸢朝他福了福身告辞,径自往房里去。

    赵正春打着伞略站了站,半边肩覆的雪都化了,他方才离开。

    萧鸢进房,先去隔间洗手,听得两个丫头嘀嘀咕咕说话,只听一个道:“小姐这门婚事怕是不成了!”

    另个问:“怎地会不成?不是说皇上要指婚麽?”

    听前个说:“指婚的事,大老爷似乎婉拒了,嫌弃沈家三爷侍妾太多,恐日后喜新厌旧,反厚此薄彼,把小姐怠慢。”

    又听道:“我们小姐书香门第出身,那沈家三爷一员粗鲁武将,本就不配。”

    两人声音愈渐愈远,萧鸢拿帕子慢慢擦手,她记得前世里,皇帝还是为他(她)二人指婚,只不过后来沈岐山冒死罪也不娶。

    她那时已是他第四个妾,对他心如止水。

    燕靛霞睁开眼来。

    房间很暖和,他听到萧蓉嘻嘻低笑声,随音望去,地央烧着铁炉子,里面透出烧红的炭。

    萧滽正用小铁铲从炉口扒拉出两个烤红薯,拣着一只摔打几下,去炭灰散热,再拈起剥开焦黑外皮,一缕白烟散开来,房里满是一股子甜香的味道。

    萧滽咬一口,烫得舌尖发麻。

    蓉姐儿抚着他的肩膀,一错不错盯着,直咂嘴唇。

第壹伍叁章 吃红薯怒斥人心

    燕靛霞肚子咕噜叫个不停。

    他想坐起却发现浑身未着一物,惊骇地望向萧滽,都结巴了:“你你你,对我做了甚麽?”

    萧滽吃着红薯瓤,不屑地瞟他:“想太多,我可比你伟壮。”话语里有说不出的扬眉吐气。

    燕靛霞颧骨浮起暗红,幸得蓉姐儿正津津有味地舔着红薯皮,他有些恼怒:“是谁脱光我.......我的衣裳在哪?”

    萧滽道:“你昨差点见阎王,阿姐替你清洗敷的药。”把椅上搁的一叠衣朝燕靛霞丢去,散了满床。

    燕靛霞饿的有气无力,慢腾腾穿衣,蓉姐儿凑到他跟前,把手中咬了两口的红薯递上:“燕哥哥,给你吃。”

    这妖孽竟把吃过的红薯给他,是不想活了,他恨恨地想,嘴里含着一口红瓤烫舌难入喉,可滋味十足。

    萧滽问他:“你怎受的伤?”

    燕靛霞舔着红薯皮:“我在城郊大悲山脚下的卧佛寺宿住,与个妖怪缠斗不敌被它所伤,无奈逃往你这里,想必他为要我命,定会一路追踪而来,你们多加小心,以防不测。”

    萧滽抬腿踹他一脚,怒叱:“既知如此,你死便死罢,做何还来祸害我们。”

    燕靛霞捂住伤口,痛苦地蹙眉,嘶着气,如实回答:“我就想看看,你小妹和那妖怪谁更凶狠。”

    萧滽神色肃沉地看他,半晌冷笑:“人都说,你这样的术士,如长夜里救世的孤灯,玄海沉浮,武陵摘花,有妖皆翦,无鬼不烹,而如今我看你,倒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燕靛霞咬牙:“怎地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萧滽接着道:“你虽有人的皮囊,心思却比妖恶。我们萧家处处将你善待,就因疑我小妹为妖,你翻脸无情,甚反咬一口,陷我们于艰险之地。”

    顿了顿:“穿好衣裳给我滚!”

    把红薯皮扔进炉里,红薯皮腾得燃起火来,噼噼剥剥,满屋子甜香更浓烈了。

    萧滽抱起蓉姐儿就走,蓉姐儿搂住哥哥的脖颈,回过头来看他。

    燕靛霞脑里茫然,默了少顷,方穿好棉袍趿鞋下地,背起褡裢持剑走到堂屋,正看见扇门被撕裂的口子。

    他大惊失色,那妖怪果然道行极深,竟能这麽快冲破他的**网,且连夜而至。

    萧滽在廊下站着赏雪,对他出来置若罔闻,蓉姐儿则攥个雪团子,笑嘻嘻地打在他身上。

    燕靛霞忽然瞧到廊柱旁随意搁着一盏红灯笼,他额上青筋跳动,急转辄回房里去。

    萧滽虽在赏雪,却也暗自斜眼睃他,出又进忙得很,正自奇怪,却见他拿着一根燃烧的木柴,扔到灯笼上。

    就听轰隆一声,大火熊熊燃烧,萧滽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

    “这是甚麽?”他捂住鼻问。

    燕靛霞回道:“这是那妖怪的人皮灯笼,若不即时烧掉,晚间便会作恶。”

    他拱手再作一揖:“我走了,后会无期。”

    语毕,便头也不回地走到大门前,拉开闩,一团风雪猛得迎面扑来。

第壹伍肆章 看洗镜燕生赖留

    大街上已是银妆的世界、玉碾的乾坤。

    除店铺照旧大开着门,走街串巷挑担的货郎已是寥寥。

    有个壮汉子头戴箬笠,身披蓑衣,肩担长条凳,两头绑着粗细磨石和个箱子,手里豁瑯瑯摇着一串铁片慢慢走,一面吆喝:“磨剪子!戗剃头的刀子!磨菜刀!洗铜面的镜子!”

    张婆站在香烛纸马店门口朝他招手:“我有两面铜镜子,昏花花照得人影朦胧,你快来帮我好生洗洗。”

    那壮汉放下板凳,接过镜子骑在凳上,从箱里取出水银和锡粉,张婆嫌弃粉尘飞扬,不许进店,只在街边洗镜,没多会儿,他便成了一个雪人。

    燕靛霞看着他许久,忽然阖门插闩,转身朝堂屋里走。

    萧滽莫名其妙,大声驱撵:“你回来作甚,赶紧滚。”

    燕靛霞正色道:“那妖孽还在附近逗留,欲伺机而动,既此祸由我而生,也应由我来结,必不牵累你们。”

    萧滽冷笑:“你只要离开,我们甚麽祸都无了。”

    燕靛霞厚起脸皮:“我身负重伤,此时出去必死无疑,待我痊愈定会离开。”

    萧滽简直气笑了,他拉过蓉姐儿:“你说要不要留这个无耻之徒,你说留就留,你说不要,任他死去!”

    蓉姐儿看着燕靛霞,眼睛闪闪发亮,抿起小嘴不吭声儿。

    燕靛霞心底发虚,他才十四年纪,来日方长,斩妖除魔任重道远,他一点都不想死。

    这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清咳一嗓子:“蓉姐儿......”没有妖孽唤得顺口:“我也很会画像,给你画一张权当陪罪!”他画的除妖符可不是盖的。

    “好。”蓉姐儿显得很高兴:“燕哥哥给我画像。”伸出小手要他牵。

    燕靛霞把手拢进袖里,和这个大妖孽手拉着手.......他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沈岐山从五军都督府出来,刚到家下马,就见近身随从福安守在二门显见多时,脸冻的青白,瞧他来忙上前禀:“大老爷正在书房里,朝姨娘们大发脾气。”

    沈岐山还不在意,只淡道:“他冲姨娘发脾气,干我底事!”

    福安上牙打下牙:“他不是冲自个姨娘发脾气,是冲爷的姨娘发脾气。”

    沈岐山微怔,旋而冷笑:“他倒挺会越俎代庖,我从前怎地没发现!”

    怒沉沉穿园过院,稍顷近至书房,门前厮童见他来欲要禀报,即被喝止。

    他走到猩猩红毡帘前止步,只听得沈谕衡语气严厉道:“既是后宅妇人,就该偏守一隅,安份守己识大体,谁给的胆大包天胆子,竟敢在三爷上朝时一路痴缠,赵氏是你不成?”

    赵姨娘哭道:“大老爷明鉴,这可是六月飞雪窦娥的冤,自我从江南回来,连三爷的面都不曾见过一回,更别说有胆儿拦他上朝!”

    又听沈谕衡道:“既然不是你,可是你们两个?”

    一应的叫冤不知。

    便听沈谕衡又说道:“一个个死鸭子嘴硬,再是不认,一并的罚。”

    沈岐山掀帘而入,冷笑道:“大哥打算怎么罚她们?”

    且看下回分解。

    有词证:各人自扫檐前雪,休管他人屋上霜。

第壹伍伍章 沈三难拒她柔情

    沈谕衡冷眼观三弟扶起跪着的赵姨娘,命她们退下。

    待房中再无闲人,他冷笑一声:“昨日上朝路上,你抱女子骑马狎戏,且被赵正春尽收眼底,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沈岐山靠窗而坐,很平静的态:“这便是你训诫我妾室的理由?“

    沈谕衡不答反问:“因你此举,赵正春未允肯皇上指婚。你可知其间的利害关系?”

    “洗耳恭听。”

    沈谕衡接着说:“你心知肚明,我们为秦王所用,自要助他夺帝,如今皇帝幼小,皆由赵正春及其党羽把控朝政,沈赵两府结成姻亲,互为牵制,日后方可行大事。”

    “是你为秦王所用,而非我!”沈岐山眼眸深邃。

    “你征前已应诺,怎这时又出耳反耳。”沈谕衡惊睁瞪他半晌,缓和了语气:“父母早逝,长兄如父,我替你训诫妾室乃一时愤然所致,你勿要孩子心性......”

    “大哥所说愈发离谱。“沈岐山沉声说:“只要他治国稳当,兵略妥善,使得苍生安居,百姓乐业,莫说小皇帝或秦王,就是再出个旁人,我也义无反顾忠效于他,返之,纵是天王老子来求,我也不鸟。”他站起身朝外走,打起帘,微顿步,开口道:“下次大哥再训诫她们,我便一个不要,皆送你。”

    “怎如此口无遮挡!”沈谕衡厉声叱:“你的侍妾我怎能收?又置人伦何顾!”

    沈岐山唇角显露一抹讽刺的笑意,荡下毡帘,径自走在园里,冬风飒飒不及他心中寒凉。

    戏鱼桥边,赵姨娘披着斗篷,后一个婆子打着伞等在那里。

    那赵姨娘见他走近,未语泪先流。

    沈岐山默稍顷,低言劝慰:“你今日委屈,我心里知晓,天寒地冻,早些回房取暖罢。”

    “为了老爷您,纵受天大委屈都无怨的。”赵姨娘用帕子蘸蘸眼角,哽噎软声求:“这样天儿,老爷若无急事,不妨去我房里吃几盏酒驱驱雪气,许久未见爷很是想念呢!”

    沈岐山原要婉拒,却见她泪光点点不胜娇柔,遂颌首允肯,从婆子手里接过伞,替她遮挡漫天雪片。

    赵姨娘笑着说:“我出来时温着金华酒,回去正好吃。”

    沈岐山淡道:“金华酒甜喉咙。”娘们喝的酒,他这种武将不待见。

    赵姨娘慌忙朝随后的丫头吩咐:“你紧着回去,把绵白酒烫上。”那丫头匆忙跑了。

    雪飘飘扬扬落满轩顶阁台,赵姨娘想着话儿说,往往五六句,才得他嗯一声,半刻时分回到她的房中。

    火盆里旺燃着兽炭,沈岐山半边肩湿了,脱下大氅,丫头接去摊张在椅上,靠近火慢慢烘着。

    他坐上临窗暖炕,婆子捧来一铜盆热水,洒了檀香屑搅匀了,赵姨娘忙过来替他脱鞋袜,亲自为其洗脚,再擦拭干净。

    丫头端了五六碟下酒菜摆满炕桌,烫好的酒壶也端来,沈岐山自己执壶倒盏,一饮而尽,再倒满。

    赵姨娘洗净手也坐上炕,与他面对面坐着。

第壹伍陆章 赵姨娘春意空落

    丫头皆退出房外,赵姨娘擎起空盏到沈岐山面前,眼波轻盈,她说:“爷可否替我斟一盏酒?”

    沈岐山不动,只道:“绵白酒性烈,你还是吃金华酒好些。”

    赵姨娘撇嘴不依:“爷能吃,我怎就吃不得?”

    沈岐山心一动,执壶给她斟了半盏:“你先浅尝,若觉辣喉就不要吃了。”

    赵姨娘呷了口,先不觉得,忽就有一股呛味从喉进鼻,直辣得眼泪汪汪,忍不住咳了两声,热着颊腮道:“果然后劲凶猛的很。”

    沈岐山看她红了脸,笑着命丫头取金华酒来,接过她盏一饮而尽,重倒了酒再递过去。

    赵姨娘悄窥他脸色,拿过墙上挂的月琴抱着:“晓得爷不喜吃哑酒,我来唱曲助酒兴,爷想听甚麽曲?”

    沈岐山道随便唱来,赵姨娘想想,手指一面拨弹,一面儿展嗓:倚阑重门深处,张起千情万绪,轻云薄雨,难成佳会......

    沈岐山打断:“闺怨的曲还是莫唱。”

    赵姨娘重唱道:“对看风月一帘间,杯酒今宵莫放残,相思成灾须共醉,冤家啊,莫要虚度了这良辰美景。

    她嘴里唱得是温柔可意,瞄他灯下面庞愈发鲜烈,不知是酒让人醉还是人自醉,春心乱撞,情动难抑,只是嚷热脱了外衫,露出里头紧身的杏子小袄,悄解衣襟元宝扣,露出颈下大半白肤。纵是这般,却见沈岐山一口酒,一口吃着碟里切片的松熏肉,已见底。

    她放下月琴,趿鞋下地,近他身前要端空碟子,红着脸笑道:“爷爱吃这个,我再去叫婆子切些来。”

    不知怎地竟是脚足一软,整个人倚偎进他怀里,索性将势就势,大起胆儿伸手搂住他的颈子:“外头风雪交加,爷今就歇这里罢!”

    这厢话音才落,就听毡帘外,福安禀道:“老爷,顾将军来了,已进了二门。”

    沈岐山不容置疑地拨开她手臂,穿鞋去拿大氅,烘得一片暖热,他披上看了眼赵姨娘:“你醉了,早些歇着罢。”

    即头也不回地出房,走了数步,从袖里摸出一吊钱丢给福安,福安接住,连忙称谢,又道:“爷还得给我一吊钱。”

    “为甚?”沈岐山朝书房去,福安随在后说:“那萧娘子的住处,我已打探清楚哩。”

    话音才落,凭空又丢来一两银子。

    福安笑得落一嘴子雪花。

    转眼过了腊八,除夕渐近,年味日浓,因着新正为一岁之首,京俗初一至初四忌刀剪针等,萧鸢等绣娘虽放缓缝制嫁衣,但赵府逢年上下皆要添置新衣,她几个只负责老夫人、赵正春及赵小姐的行头,又赶着年前时辰,整日里忙得是天昏地暗、马不停蹄,总算在除夕前夜赶了出来。

    她几人绣工了得,在房里伺候老夫人和赵小姐试衣,新裁的锦绣绸缎,绣的时兴花样,雍容的雍容,文雅的文雅,皆是十分得体,恰赵正春来问安,便撺掇着他也一试。

    赵正春的直裰是萧鸢裁缝的,用得是石青锦绸料子制衣,在前胸、后背、两肩及下幅前后共绣八团灯笼纹,衣摆袖口绣江崖海水纹,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第壹伍柒章 萧鸢年除忙节事

    赵正春只着荼白里衣,由萧鸢替他试穿直裰,伺候着穿袖整肩,将前襟阖拢抚平,再拿起革带环束腰间。

    他面色沉稳不显喜怒,任凭其伺候,两相从未有的接近,眼底时不时浮过油松黑亮的发髻,她不瘦,胸满挺,细腰身,臀桃俏,乌浓浓的眼儿会勾魂,这小妇人通身儿的风流气。

    赵正春轻咳一声,脸颊起了抹暗红。

    萧鸢退到旁边,老夫人看得赞口不绝,赵媛拉他到穿衣镜前照,笑道:“哥哥穿上这衣裳,愈发的斯文儒雅,你可喜欢?”

    赵正春在镜子里看到萧鸢的侧影,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噙起嘴角不语。

    老夫人留她们晌午一起吃了饭,待饭毕,她四人磕头得了银钱赏赐,便被允出府,直歇到元宵节后再来。

    萧鸢走出赵府大门,忽听背后有人唤她,扭头看是赵正春的厮童,那厮童从袖里掏出个鼓囊囊的荷包塞给她,只道是大老爷赏的,回转身就跑了。

    萧鸢掂掂份量,喜笑颜开,拢进袖里,脚步轻快的沿街往家走,一路是户户贴门神,处处挂桃符。

    小孩儿三五成群,玩甩炮儿,噼啪噼啪,唬得不知谁家黄狗乱窜,顿住远远看着。

    萧鸢路过闹市,一间八鲜店里在卖带鱼,条条银白如带长,阔且厚,尾朝上头朝下挂在铺前,买者却寥寥,这乃南方特产,京人不惯其腥气。

    萧鸢问了价钱,总不便宜,讨价还价半晌,去了一个钱,她咬咬牙买下一条,路过卖粮食的白糟行,买了一罐白糟(米酒糟)打算回去蒸酒糟鱼吃。

    途经肉铺子,让屠户阔切了一方肉,送了几大块骨头,她再买了鸡鸭和菜蔬,卖切糕的夷人还在街边,又过去买了一块。

    沉甸甸拎着回家,才至门前就听拉闩声,蓉姐儿露了笑脸,高兴地大声喊:“阿姐阿姐。”

    燕靓霞别扭地随在她后面,穿得是滽哥儿的衣裳,松松落落挂在身上,萧鸢朝他瞪眼儿:“还不来帮提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燕靓霞接过鸡鸭肉,拎去厨房里。

    萧鸢进了堂屋,不由惊怔住,地上铺着油纸,搁有半片鲜猪,二条大腌鱼,四只鸡鸭、十盒果酥糕点,米面油酱齐全,另还有个锦盒,揭开看是扎头绳宫花簪子类的首饰。

    她问赵伯是谁送来的,赵伯道不知,一早便见搁在门口。

    萧滽拿着自己写的春胜条子、画的门神从楼上下来,交给赵伯去张贴,笑道:“我还道是尚书府送来的。”

    萧鸢摇头,隐隐约约想起个人,思忖稍刻又觉无可能,遂暂把心思放下。

    明是除夕,她得忙着备年夜饭的吃食,虽只有姐弟妹三人,加上赖着不走的燕生,也要好生过年,不得马虎怠慢。

    把带鱼洗净切段加酒糟腌着,烧了盆热水端到屋檐下,给鸡抹了脖子,血滴了半碗,再揪着腿丢进盆里滚着烫毛。

    切糕切成十几小块,蓉姐儿津津有味吃着,给阿姐嘴里塞一块,再给哥哥和赵伯,最后拿着给燕靓霞:“燕哥哥吃。”

    哼!他把切糕丢进嘴里。

    这正是:

    户户守岁共欢然,明日相过又问年。

    奉劝世人相祝愿,但愿今年胜旧年。

第壹伍捌章 年除阖家共欢乐

    翌日是年除,用过早饭,萧鸢在堂屋摆了案桌,取出逝去娘亲牌位捧上,搁齐烛台香筒香炉及供品,取来蒲团领着弟妹跪拜磕头,再烧纸祭香。

    待祭毕,她便去厨房忙着,剁肉馅揉丸子炸鱼段煮骨汤,烟囱里青烟袅袅,不多时满房混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儿。

    蓉姐儿跑来张头探脑有好几回,咂着手指头,萧鸢灶上炖着肥鸡,便撕了条腿给她吃,还不走,要给燕哥哥拿一只。

    另条腿是给滽哥儿的,萧鸢笑着挟只鸡爪子,让她给燕生。

    张婆端着一碗蒸腊肉来敲门,想央滽哥儿去她家画门神马,萧滽闲来无事,也怕剥蒜刮姜,看在那碗腊肉的份上,洒洒的甩袖而去。

    蓉姐儿手里攥着啃一半的鸡爪子,乐颠颠跟在后面,燕靛霞果断地也随去了。

    萧鸢有些纳闷小弟何时会画甚麽门神马,跑大门前端详,左右扇上分贴着秦琼敬德,一个黑脸浓髯,一个白面疏髯,甲胄执戈,悬弧佩剑。

    有诗证:豪气冲天入九霄,威风凛凛鬼神钦,三十功名烟消散,傍谁门户是长情。

    萧鸢看过半晌,照旧回厨房忙活。

    快至昏时,萧滽等几才回来,萧鸢已整治了满满一桌酒菜,赵伯要赶回乡下侄子家里,她苦留不住,拿了些酥饼点心,炸的丸子鱼段,一只宰好的鸡及一两银子给他带走,那赵伯千恩万谢的去了。

    关起门来她(他)四人合家过节,萧鸢取了一坛苏州三白酒,给萧滽、燕靛霞和自己斟满,彼引互相敬过,开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起来。

    萧滽从袖笼里取出些零碎钱儿给长姐,是给街坊乡邻写春胜画门神得的。

    萧鸢摇头:“街坊乡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写画这些还要银子,脸面不好看。”

    萧滽咂口酒儿:“我的字画可精贵,旁人想得都得不着,哪管脸面好不好看。”

    “远亲不如近邻,总有求人拜事的时候。”萧鸢笑道:“多少与人方便,亦是与自己方便,有银子隔着就没真心。”

    萧滽不以为然,她便不再多说,把鸡腿挟他碗里,又拣块酒糟带鱼挑掉刺喂蓉姐儿,再看向燕靛霞,招呼他多吃些,一面笑问:“你以往年除怎麽过的?”

    燕靛霞吭哧半晌才道:“我们术士常年走南闯北,降妖除魔,从不过年节。”

    去年此时他买了只烧鸡,在破庙里住了一宿,从窗外梢进的雨雪把他的袄子都打湿了。

    萧滽斜眼睃他:“你爹娘呢?”

    燕靛霞回道:“师父在路边捡得我。”

    蓉姐儿忽然哭起来,扑进长姐怀里:“我想爹爹。”

    萧鸢柔声哄她:“等哥哥中了状元,爹爹就来啦。”

    蓉姐儿泪汪汪扭头看萧滽:“哥哥中状元。”

    萧滽嘴角抽了抽.......

    “一定要状元吗?前三甲可还成?”

    “你不是很能吗?”萧鸢瞄着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燕靛霞也笑起来,萧滽眉梢微挑。

    蓉姐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含着泪花也笑了。

第壹伍玖章 分发压岁各怀情

    用完饭,按照规矩,需得小辈给长辈磕头领赏。

    萧鸢免了他(她)们的礼,先叫过萧滽给他个荷包,里有五两银子。她道:“年节间,考生结朋伴友、互访走动在所难免,旁人请了你,你也得回请,乃称礼尚往来,否则只进不出,一味守财,日后官场没准两相遇,提起往昔便会遭人鄙薄,银子你拿去用,不够再来问我讨,这些用度还是有的。”

    萧滽有些动容,暗忖这个女人倒不小家子气,颇有些见识,也不表露,只接过荷包拢进袖里,拱手作揖谢了。

    蓉姐儿笑嘻嘻的过来,跪在蒲团上给她磕头,萧鸢忍不住眼底发潮,总算是有惊无险又过一年。

    招手她到跟前来,拿梳子替她梳起双丫髻,从锦盒里取出一枝绿玉四瓣水仙簪插进鬓角,在鬓边别一朵淡黄绢花,拿镜子照给她看。

    蓉姐儿觉得自己美美哒,跑到萧滽面前:“哥哥,好看?”萧滽打量她一番赞道:“国色天香,倾世倾城、非我的小妹莫属。”

    蓉姐儿眉开眼笑,又去找燕靛霞:“燕哥哥,好看?”

    燕靛霞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看有甚麽用,再好看也是个妖孽!

    恰听见萧鸢唤他,便起身近她面前见礼,萧鸢拿过个黛青色布包,当他面解开,里面有两套簇簇新衣裳,一套霁青色,一套紫棠色,两双厚底鞋,一双玄色,一双宝蓝。

    她笑道:“你总穿滽哥儿的,松松落落不像样,我趁闲时做的,你拿去穿罢。”又添了句:“以后可不许再欺负蓉姐儿,否则我定不饶你。”

    燕靛霞有些愣怔,心湖浮波澜,他原总捡师哥的衣裳,后有善人施舍,至多去成衣店里买来穿,还无谁亲手替他缝衣做鞋。

    脑里乱成一团,却佯装镇定作揖道谢,接过布包辄身就往自己房里快步走。

    萧滽看他落荒而逃,摇摇头感叹:“阿姐太会收买人心。”

    萧鸢听得房外噼噼啪啪地响,抱起蓉姐儿朝外走,萧滽也起身随后,抽闩大开两扇门,日落衔山,爆竹惊得乌云散,露出天边一抹胭脂红。

    张婆一家子,张贵带着老娘和新娶的媳妇,也都在街前燃爆竹放烟火,听得一声霹雳炸响,震得耳鼓隆隆,火星大起,碎纸纷飞,青烟弥散,张贵点起烟火,半空开起数朵粉芙蓉,蓬勃绽放,又瞬间萎落,却不碍那瞬间的娇艳。又放了葡萄架、大西瓜,火梨花,那紫烟儿,绿烟儿,白烟儿腾腾而起,月亮朦胧起来。

    蓉姐儿看得目不转睛,咧着嘴儿直拍手,燕靛霞则不着痕迹明观暗察街面,那磨镜的大汉日日等在此,今总算无了身影。

    贫民百姓买烟花图个热闹,几下放完也就各自散了。

    萧滽在院央乌盆里烧起松柴,松香味儿随着劈劈剥剥地燃声在鼻息间萦绕,也不觉得夜冷,待得燃烬方才进房,蓉姐儿已经沉沉睡着。

    萧鸢和萧滽还有燕靛霞在灯下打双陆,不晓多久,萧滽抚着肚腹有些饿,萧鸢去楼下厨房煮饺子,端起盆残水,走出门外往街上泼去。

第壹陆零章 沈三醉翁不在酒

    萧鸢才辄身,忽然眼前有个人影恍闪,顿时唬了一跳。

    定睛细看,拦住去路的不是旁人,正是沈岐山。

    彼此离得很近,能感觉到他黑色大氅表面氤氲的森森寒气,也不晓在外面站了多久。

    萧鸢抿了抿嘴唇,低声问:“吃了没?”

    “还没。”沈岐山讶异于她会这麽问,遂如实地回。

    “你再等会儿。”萧鸢绕过他匆匆往门里去,沈岐山望着她的背影,蹙起浓眉,怪哉,他怎就生生由她走了?!

    正等得不耐烦要踹门时,就听嘎吱一声响,萧鸢复又迈槛出来,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饺子,香气四溢,直往鼻里钻。

    他不是来吃饺子......他是来讨债的。

    沈岐山自我厌弃地接过碗,执筷挟起一只鹅胖饺子,一口咬一半儿,是白菜肉馅的,剁得精细,有肉汤,吃在嘴里的滋味又烫又鲜。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萧鸢噗嗤笑出声来。

    沈岐山用余光睃她,月光正洒进她的眼里,妩媚至极。

    他最爱吃白菜肉馅的饺子。

    前世里她亲自动手包过一次,却兴冲冲端去给了大哥......

    她以为他不知,他怎会不知呢,他曾那样地在意她!

    忽然无了胃口,很沉默,一只只挟起缓慢地送进嘴里,碗底浅了,还卧了只荷包蛋。

    萧鸢抬手抚理发鬓,歪着头问:“那些个年礼是你送来的?”

    见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便是了!萧鸢轻轻地笑:“这可是你自愿送来的,别又说我欠你的债!”

    沈岐山把空碗往踏垛上一搁,直起身一把抱起她的腰肢。

    他来的目的除了讨债,还有就是把她抵到墙角,为所欲为的,这样再那样。

    萧鸢被他圈在大氅里抵上墙面,推拒不脱,挣扎不得,索性瞪起眼儿惊睁看他:“你要做甚?”

    “饱暖思银欲!”沈岐山沉沉地笑,他的面庞忽明忽暗,显了些许邪气。

    萧鸢咬起银牙:“我是喂了一只中山狼麽?”

    沈岐山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尖儿:“是不是狼,你一试便之!”

    远处有个富贵人家在放烟火,引得街市站满贫家百姓,仰颈朝天看热闹,一会是百花齐放,春光浓洒人间,一会是八仙过海,各显手中神通,忽现了西厢张生莺莺泄幽情,又出了断桥许生素贞续前缘,这样孽缘方罢,那边牡丹亭里丽娘还在羞会柳梦梅。

    烟火烧透半个天际,却没谁注意墙角一隅,被噼噼啪啪爆竹声、掩没了嘤呜模糊的嗔叱。

    沈岐山抬起头来,这萧鸢的嘴儿滋味,也是又烫又鲜的。

    萧鸢抓紧他衣襟,气喘咻咻地:“不能白被你占便宜去。”

    “十两银子。”沈岐山心情大好,亲她挺翘的鼻尖一下,嗓音悠懒,就让这毒妇占回便宜。

    萧鸢摇头不肯,抓住他的手掌掳起袖子,腕戴着一只羊脂底秋葵黄的汉玉镯,她褪下来拢进袖里。

    “还有蓉姐儿。”她嗓音暗透风情:“你还要给蓉姐儿个礼。”手触上他腰间革带,摘下一枚双鱼翡翠坠件儿。

第壹陆壹章 萧滽误踏鸿门宴

    “阿姐!”萧滽站在槛前,一会儿看烟火,一会儿抱肩四望,寻着熟悉的人影。

    萧鸢一把推开沈岐山,抬手整理发髻,摇晃着腰肢走出墙角,萧滽耳聪目明,闻声迳来,望着长姐背后黑影成团的巷道,蹙眉问:“你在那作甚?”

    “白日里耳坠子落了一只,方想起似乎落在这里,是以过来找找。”萧鸢拽住他的胳膊往房里去:“穿得这样单薄,还出来受冷!”

    “等饺子等得人不见,可不要出来寻,唯恐你被哪个不要脸的拐去。”

    “可说甚麽哩!”

    姐弟俩玩笑着迈进槛内,“咣当”阖紧了大门。

    沈岐山从暗处走出,深吸口寒夜的凉气,站在街上直看罢烟火,才坐进马车里,福安忙命赶车的回府。

    马车轱辘碾着满地烟尘跑将起来,沈岐山轻揉眉宇间的疲倦,片刻后,不自觉摸向腕间,空荡荡的,再触及腰间革带,翡翠坠件儿也没了。

    趁他**熏心时,皆被萧鸢摘了去,此两样可比她的欠银要贵重许多。

    沈岐山无谓的勾起唇角,这毒妇使尽花招又如何,总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到次日,萧滽穿着簇新的绛红直裰,用过早饭,出门乘轿去江南会馆与南边来的举子见面贺节。

    轿抬到了东城,再从崇文门里顺城墙往东,至苏州胡同停住,已见十数举子三五成群,站在会馆门前彼此寒暄。

    萧滽独自一人往会馆里走,忽听有人高唤他之名,随音仰首望去,是陆无双和柳孟梅在楼上朝他招手。

    不由暗蹙眉,实不想与他俩再有瓜葛,却也伸手难打笑脸人,慢腾腾踩梯至二楼,陆无双上前,热情地握住他的袖管,拉着一面走,一面展颜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带你去见老师!”

    萧滽笑问:“我的老师众多,不知你所提的是哪位?”

    “你自个看就是。”陆无双已推开间扇门,不由分说领他进去。

    萧滽听得嘀咕说话声,果然紫檀桌前、太师椅上坐着两位锦衣华服之人,他定睛细看,顿时心沉谷底。

    看官可知那两位是谁,竟是礼部右侍郎兼詹事府少保韩燝、和礼部尚书大学士沈谕衡,他俩皆是春闱的主考官儿。

    萧滽暗道糟糕,顿觉流年不利,怎又被陆无双拉来与这两人相见,他待要寻个法儿避走,却听那沈谕衡先开了口:“两位举子看着面熟,似在哪里见过。”

    萧滽无法,只得与陆无双一齐上前见礼,韩燝拈髯微笑:“我倒认识他们,一位是扬州盐商陆大富之子陆无双。一位是南京乡试解元萧滽。”

    “哪位是解元?”沈谕衡似乎颇有兴味,看着萧滽上前拱手作揖,淡笑:“能让韩大人念念不忘的举子,想必是满腹锦绣,文彩非凡,此次春闱必为三甲之才。”

    萧滽沉稳道:“沈大人过誉,乡试能中解元、皆为天地人合而致,此次会试南北贤才积聚,强中更有强中人,萧生实不敢妄想三甲得中,若能金榜题名已是此生之大幸!”

第壹陆贰章 滽哥儿遁走避祸

    沈谕衡吃茶笑语:“萧生自掩金玉之才,实有过谦之嫌。”

    又命萧滽、陆无双及柳孟梅与他们同坐。

    随意聊了些闲话,陆无双拱手道:“两位大人的文采名闻天下,可谓是英词润金石,今日得幸能见,还求指点吾等一二。”

    萧滽抿紧唇瓣,暗悔怎会惹上这猪一样人的!

    沈谕衡端盏吃茶,稍顷朝韩燝笑说:“皆是你的学生,不妨出个议题考考南方举子才学如何?”

    韩燝随意道:“题出《孟子.梁惠王》下,以孟子见齐宣王相谈治国来制艺,陆生你先罢。”

    陆无双不敢怠慢,略思忖方开口:“时君欲求国家大治,却不惜栋才,国家需才甚急,却弃贤能不用,如此妄想图治,岂能乎。孟子借玉论治,君知要用玉匠琢玉,应知贤士辅国,其们金玉之品,又经科举锤炼,是治国的大匠良工......“

    萧滽趁其文思泉涌时,起身作揖指着要如厕遁出房来,在廊道尽头窗牖处站立观景,几个举子不察,立他身后小声议论。

    其中个低声道:“你们可瞧见陆生领着萧柳二生,进房拜见韩沈两位大人?”

    又有一个说:“又不是眼盲,会馆里来往举子皆见。”

    一个粗喉咙的说:“陆生提过,他家父与韩大人交情匪浅,进京后,得以三番五次出入侍郎府。”

    有举子淡道:“陆生此次怕是要金榜题名了。”这话含意颇深,引来数人心照不暄的嗤笑之声。

    却听得萧滽面色微变,韩燝为春闱考官,陆生与他走动过于频繁,已引起酸肠辣肚之人无端猜测。

    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京城乃事非之地,官官相轧,恐日后酿出祸端。

    心下顿起打算,招来陆生的近身侍从,只道腹痛难忍需得先行一步,请他趁空代为告知,言毕即走出江南会馆自去了。

    再说沈岐山早起惊醒,晚间竟做了一场春梦,酣畅淋漓也不肖多说,换上簇新衣裳,正自用饭,福安进房禀,三个姨娘来拜见行礼,原该是昨晚来的,他早出晚回未曾碰面。

    沈岐山皱起眉宇,福安取出三个鼓囊的荷包给他:“大夫人遣翠莲送来的,说是爷定想不到准备这些压岁钱。”

    沈岐山接过搁桌上,命她们进来,赵姨娘与那两个皆施抹脂粉,插戴花翠,穿着锦绣袄裙,打扮的妖娇鲜媚,福安取来蒲团,她三人跪拜行礼。

    沈岐山把荷包分给她三个,皆欢天喜地的接了。

    赵姨娘取出编织的五彩福绳,来给他戴手腕上,一捊袖管却不见那汉玉镯,惊睁着问:“老爷的镯子呢?怎地不见?”

    沈岐山吃茶漱口,漫不经心地答:“送人了。”

    “是怎样的人物?”赵姨娘再笑问:“竟能让老爷把家传之物送她?”

    “甚麽家传之物,不过是与人戴的物件。”沈岐山让福安备马要出去给同袍贺节,一面撩袍起身朝外走,迳来到大夫人所居院落。

    廊前站着三五丫鬟,见他过来,通报的通报,打帘的打帘,忙做了一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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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岐山重生后,面对前辈子死对头赵正春的示好,他大度的表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还有那拖弟带妹的小寡妇好生眼熟啊!可不就是利用他又害他身败名裂的毒妇嘛!现下正是这毒妇命运多舛时,有九九八十一种折磨她的手段。沈岐山咬着牙表示:那就先从做妾开始……怎地前世冤家也重生?!萧鸢唬得心肝胆颤骨头软,前世把他坑得惨惨地,这日子该怎麽过?毒点:1、男主在女主前,不是C,女主是C。2、该文多处有市井生活描写,看惯剧情线的可能不适应。3、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别来这里找存在感。4、喜欢就投票,评论,收藏.......我家长姐凶且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长姐凶且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