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老吕家已经站起来啦!
盾墙搭上了城头,魏氏士兵源源不断地杀上去。
城内的第二道护墙之上,双方展开了血腥的拼杀,每分每秒都有人鲜血狂飙,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成为一具尸体。
更多的则是受伤,无法再继续参与接下来的作战。
子羽发现守不住,再一次很是审时度势地撤退了。
只是,他第二次撤退未能带走太多的兵力。
郑人对那么快失守都有点习惯了,很多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丢掉武器进行投降。
魏相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发现敌军指挥官撤离,派出部队死死地咬住。
跟上去的魏氏士兵一度杀进第三道护墙里面,却是被郑人玩命地反扑,给打了出来。
子羽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他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一定是晋军太能打的关系。
“连楚国都一再输给晋国,秦国更是一战差点亡国,我已经尽力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仅是一天而已,郑国花了大力气打造的“新郑”防线,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被攻破了两层。
战局的发展让郑君姬睔勃然大怒。
他上一刻还在听子羽派来的家臣信誓旦旦保证会守住第二道防线,甚至要给攻城的晋军沉痛的教训。
才过去多久?
估计连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
然后,第二道防线特么失守了!
感觉到自己被愚弄的郑君姬睔多少还有一些理智。
他撤掉了子羽的职务,却是没有抓捕起来。
话说,子羽只是被撤销职务,没有被杀,更没有被抓,真的是相当幸运了。
没人敢为子羽说好话。
郑国的高层不但懵了,并且是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他们对一天不到就陷落了两道防线,感到极度不可思议的同时,对己方军队的战斗力出现怀疑,觉得晋军远比自己料想中更能打。
由于现在是个还讲“礼”的时代。
新接手防御城防的郑国大夫侯晋,派出自己的家臣向城下问话,就想知道攻打“新郑”的是晋国的哪位贵族。
魏氏士兵回答是魏相。
侯晋一听是来自魏氏,对旁人说道:“早闻魏氏仗兵甲之利横行列国,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老魏家在甲胄和兵器的生意上做得极大,不但会卖给本国的贵族,列国也会去采购。
晋国是当世的中原霸主,各国其实非常在乎晋国内部的变动。
侯晋是个有抱负的人,没少关注晋国的动向,自然也会关注楚国那边。
他想起了一件传言,讲的是魏氏近期封地变动有些大,讨伐秦国之后将几块封地进行了相连。
现在任何一个国家的贵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十分羡慕晋国的贵族。
不是羡慕其它。
羡慕的是晋国贵族在国内的话语权很大,尤其卿位家族更是权势滔天。
他们清楚晋国贵族为什么能跟国君叫板,纯粹是国君掌握的力量没有卿位家族雄厚。
更多的诸侯国,国君所在的公族才是实力最强的一方。
晋国由贵族掌握话语权。
楚国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两大霸主国都是贵族有很大的话语权,偏偏还是个霸主,一些诸侯国的贵族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侯晋作为一名有抱负的贵族,对郑国的现状极度不满意。
要是能选的话,他真不想作为一个老牌投降国的贵族,很希望能够改变郑国的现状。
只是吧,郑国长久是这个这样,想改变真的需要一剂猛药!
“可惜来的不是晋国的‘卿’啊!”侯晋对自己的心腹说了那么一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侯晋期待跟晋国的“卿”交手呢。
只有心腹能听懂侯晋在可惜什么。
要是晋国的“卿”亲自来,侯晋也许能将“新郑”卖个好价钱?
尽管感到可惜,侯晋却准备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好好地让晋国人知道自己的能耐。
为此,他联系了几个交好的家族,请他们给予更大的支持。
而魏相在攻下第二道防线后,只是对第三道防线摆出要进攻的姿态,干的却是立刻让魏氏士兵扫荡第二道城郭。
“如此即可。”魏琦将随军贵族召唤到第二道护墙之上,指着第三道护墙,说道:“如若要攻,易也!”
老吕家的重步兵再一次给他们上了一课。
对付这种最高三丈的城墙,上去用盾牌搭建倾斜面,提供士兵冲击城墙就是了。
其实,攻打城池困难在什么地方?
不就是因为守军有城墙作为依托嘛!
进攻的一方要上去不容易,很多士兵都是倒在城头的箭矢、石块和檑木之下。
在场贵族就不免看向吕武,眼眸里有太多的探究。
他们现在需要死死围住,等候楚军的到来,再进行下一步。
“武?”魏相凑近吕武,低声说道:“阴氏何时涉及强弓研制?”
强弓???
说的是弩吧?
吕武不解地看向魏相,表示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家可迁就于你,韩氏……”魏相摇了摇头,索性讲得更透一些,道:“勿恶了韩伯。”
老吕家已经对老魏家的甲胄行业发起挑战了哦!
还是用新时代的产品,一下子将老魏家撂倒在地。
要不是魏氏的一帮话事人理智,也有吕武愿意让出利润,两家早就该势如水火。
韩氏现在已经是卿位家族,不需要为了获取卿位而忍耐。
因为吕武愿意让老魏家做二道贩子。
再来是魏氏跟韩氏走得很近。
老吕家正在充当老魏家向卿位发起冲击的助力,魏相才不愿意看到韩氏和老吕家交恶。
吕武对晋国的卿位家族霸道有很深的认知。
那些卿位家族,每一家都有自己的行当,死死把持住市场,会对每一个发起挑战的家族进行打击。
他们不止是打击本国的挑战者,对列国的挑战者也是同等做法。
本国的挑战,他们的做法是直接吞了。
来自列国的挑战,他们则是让自己的代言人动手。
吕武心虚了吗?
他其实多少有些心虚。
只是要说怕,其实未必。
“非弓,我取名为弩。”吕武笑着解释,说道:“韩氏并无此兵器,乃我家独创。”
老吕家造的不是铜甲、皮甲、藤甲,是铁甲。
老魏家愿意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多少讲点道理,清楚老吕家跟他们玩的不是一个套路。
韩氏在“弓”上面从未停止研究,连点各种战法也没落下。
吕武将弩给研究出来,只是少量列装,卖更是没有的事。
他会找个机会跟韩氏沟通一下。
至于会是什么沟通结果,到时候再说了。
“罢了。”魏相与吕武眼睛对视,苦笑说道:“如今之阴氏,已非五岁之前。”
老吕家现在怎么都是个中等家族。
如果是不是缺乏足够的底蕴的话,封地和人口方面其实在中等贵族中都算雄厚。
再看看几次战争中吕武的表现,他带来的部队战斗力也不差。
尤其是吕武得到智氏和郤氏的赏识。
近期中行偃也对吕武表达善意。
一旦将吕武逼急了,他还不能投靠其中一家?
没人乐意看到吕武完全倒向一家。
起到的结果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甚至,他们发现国君对吕武有很明显的拉拢,只是国君在拉拢的同时,非得干一些十足恶心人的事情。
所以,但凡是头脑清醒的人,谁没看出老吕家不再是一个刻意任人搓圆搓扁的家族了呢?
老吕家的人在清空“新郑”的一道城郭。
老魏家的人一样在干帮郑人搬家这种事业。
一群又一群的郑人被押解到城外,他们哭着喊着,没有得到任何的同情。
在接下来,老吕家和老魏家又干起了相同的事,也就是给抓到的郑人脸上黥面。
“妙龄女子可免。”葛存很忙,手里时时刻刻拿着一册竹简,时不时地记上几笔。
老吕家对女性的爱护远超其余各家。
要是买来的也就算了,上一家早早进行了黥面。
如果是自己抓来,没必要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甚至,一些年纪小的娃娃,老吕家也没进行黥面这道程序。
“成人一千七百零二……”葛存扫了一眼被绑成串串的郑人,继续记录,一边呢喃:“妙龄女子两百二十……”
至于坛坛罐罐那些玩意,值钱的东西才会详细记录,要不就取一个大概数量。
吕武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给自家增加人口的机会。
因为日后可能会释放,抓到俘虏只要没有反抗,不会去进行虐待。
北郭临觉得自己相当倒霉,没能来得及逃到第二道护墙。
他就是一个住在“新郑”城北的小人物。
现在,他还不知道第二道护墙已经陷落的消息,对自己被俘感到深深的不幸,以后就是个任打任杀的奴隶,不再是个能穿街走巷干点保护邻居棒小伙了。
摸着自己脸上十足疼痛的伤口,他一双眼睛没能控制住地四处乱瞄。
逃走?
那是不可能逃的!
不说跟好几个人一块被绑成串,跑还能跑得过一帮凶神恶煞的晋国兵?
只是,北郭临有些纳闷,晋国兵里面怎么会有脸上黥面的人,看着还能佩戴武器。
他想:“应该是有被俘经历的晋国人?”
关键是听口音,怎么是一口浓浓的秦国话?
第241章:这是两个文明的对决
以保护邻居收取费用度日的北郭临觉得自己的脑子很灵活,要不保护邻居这份事业咋就干不下去了。
他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又绝对不能去惹。
在收取保护费用这件事情上,他也干得相当灵活。
比如哪一家里面有个愣头青,他要么干脆免了费用,不然就是将愣头青吸纳进入自己的社会活力团体。
他现在就动用自己灵活的脑子在对那个脸上有黥面的人套话。
这个辅兵是秦人没错,几年之前还是个奴隶,后来得到释放。
这对北郭临来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郑国这边当然也有奴隶这个群体,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听过哪家会释放奴隶。
最为不可思议的是什么?
奴隶成为自由人就算了,还能当辅兵???
简直是在挑战社会奇迹啊!
黑石对这个看上去鬼头鬼脑的郑人有问必答,讲的都是真话。
“额家主人经常干这事。”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乐意向人分享自己的精彩人生,说道:“不独额,狄人、戎人都是这样。”
北郭临看到不少辅兵脸上都有黥面,一下子就信了。
“既会释放,为何黥面?”他对自己脸上多了一块‘印’还是十分不甘的。
“擦这儿就这样。”黑石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说道:“来的不止额们,要不就包这咧。”
自己倒霉过,有人跟着一块倒霉肯定乐啊!
北郭临也就是因为职业的关系,认识一些秦国的商贾,要不肯定听不懂黑石在讲些什么。
一阵闲聊。
他得知要是老吕家自己出动,其实是不会在脸上黥面。
老吕家跟其余家族一块行动,为了辨别哪个俘虏是自家,肯定会有一道黥面的手续。
不然的话,后期都有释放的可能性,能少了黥面就不会去做。
至于怎么辨别奴隶身份,依靠的就是管理制度了。
北郭临很庆幸自己就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现状,不用去经历妻离子散的悲惨。
他问了相当多,包括被俘之后会有什么待遇,最为重视的是怎么恢复自由身份。
一得知只要努力干活就能重获自由,他心里的压力泄了个一干二净,庆幸地想道:“不是一辈子当奴隶,子子孙孙也是奴隶,着实太好了!”
现在的很多列国,脸上有黥面的人不要太多。
而脸上有黥面不一定是奴隶身份。
拿鲁国为例,他们一直在努力地赎买他国的鲁人,回到家乡之后的鲁人,他们脸上的黥面还能就不见了?
其余的列国当然也会赎买自己人,只是力度方面没有鲁国那么大。
北郭临看到一群辅兵在搬动一些支架,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一次黑石没有回答,相反还给了北郭临一脚。
被一踹拉着几个人一起倒下的北郭临露出赔笑,不敢再问什么了。
老吕家的重步兵为什么能用盾牌搭上城墙?
光是依靠盾牌互扣,撑不住上面有人又是跑又是厮杀,下面必然是要有东西支撑。
那些支架就是盾墙的承重柱,支撑着互扣的盾牌,免得剧烈踩踏给造成塌陷。
这个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缺的只是一种创意,或者说叫灵感。
接下来指不定还需要用到支架,随意丢在战场上就有些不合适了。
吕武已经出城。
他看了收获名单,按照惯例将一些有技能的人先藏起来,其余倒是没做特备安排。
这种事情各家都会干,起先只是一种事先归类,后来国君搞了几次骚操作,成了一种必要手段。
“适龄女人也先行安置罢。”吕武总觉得国君这次还会搞骚操作。
至于说魏琦那边发现了会怎么样?
魏琦又不是韩厥,再来是老魏家正需要收买人心,一些事情只要不是干得太过分,必然是会睁只眼闭只眼。
他们自己倒是不会搞什么小动作,要的就是不顾小利益,为取得更大的格局而牺牲。
这里有一个疑问。
要是老吕家俘虏了已经嫁人的女子,会怎么安排?
那肯定是当没嫁过人这一回事,该分配出去,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那个女人的丈夫?
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是怎么样。
倒是那女人要是有孩子,一般会出现“买一送一”的情况,便宜了得到分配的男人。
喜当爹在目前并不是坏事,甚至还是一件大喜事。
已经破了两道防线的“新郑”,除非是要彻底攻占下来,不然已经没有继续攻打的必要。
接下来郑人绝对会玩命地守住第三道防线。
再则,打破第三道防线就该是直面宫城。
这里没有与郑君姬睔同等身份的人。(卿就可以俘虏郑君,楚王就不行了)
攻破一国宫城的影响也太大。
太过于吃力不讨好,魏琦手头只有一万左右的兵力,怎么可能拿去血拼。
“如若郑人迈出护墙,呵呵……”魏相笑得有些阴险。
他们已经放弃了攻打下来的第二道护墙,走之前不是什么都没有干。
城门肯定是要拆了。
再来就是挖开一些薄弱的护墙段。
要是郑人出来,别怪他们再进去打一次。
吕武对打不打没有太大的意见,他就是过来配合老魏家积累正治资历,好好当个工具人就行啦。
这一次给“新郑”剃了一次外围,不但取得了人口和物资的收获,对于想要获得正治资历的老魏家,正治上的收获更大。
因为这样,魏琦显得非常彬彬有礼,没有刻意去攻打城南就算了,连带城东和城西都没打。
要清楚地知道一点。
因为郑国地理位置的关系,好几个列国都是将交易地点放在“新郑”这个地方。
简单的说,也就是“新郑”里面不缺商贾。
只是魏琦太清楚什么人打击,哪些群体需要视而不见。
现在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商人。
每一个大商人,要么本身就是贵族,还是实力不俗的贵族;不然就是背后有大贵族撑腰。
不是这样,他们怎么往来行走。
毕竟,旷野真的不安全啊!
现在还是春秋中叶,到战国时代之后,商贾的强势更是超乎想象。
一名大商贾就能供应一个国家的战争消耗,敢信?!
因为魏琦的冷静,困守在“新郑”的商贾就表现得很灵性了。
一些商贾送来犒劳晋军的物资。
从粮食到布匹、食盐,甚至还有马、牛、羊。
数量有多有少,聚少就能成多。
偏偏郑国人对那些商贾还无可奈何,禁止那是不可能禁止的。
作为侵略的一方,享受到了被犒劳的待遇。
看着好像有些好笑,却不独独“新郑”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一幕在很多场战争中都能看到。
吕武对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他很清楚自己才是怪异的那个。
某些事情相反是这个时期的正常操作。
在某一天,魏琦接到了转移的命令。
原因是栾书已经确切知道楚军的踪迹,需要将分散的兵力聚拢,准备跟楚军来一场血拼。
他们重新回到了“棐林”。
其余散出去的部队,有的是整个军团回来,更多则是零零散散地各自归来。
没有例外的是,每一支军队都带着自己的收获。
战利品按照先前所指定的计划那般,交给了国君暂时保管。
各家该藏起什么,又是藏多少,看胆子和胃口到底有多大。
当然,藏东西最好是做得妥善一些,嘴巴也要把好门。
要是让军中司马或军尉知道,受到惩罚是一定的事情,严重甚至会被处死。
吕武刚刚扎好营寨,得到召唤也就来到国君所处的大帐。
他站在外面,听到里面有谁正在大声念着什么。
仔细听,念的是“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下一句“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
吕武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进行“复盘”啊!
也就是之前士燮一再的表态,栾书给予了正式的回应。
这种“复盘”在晋国十分常见。
主要目的是将各位“卿”的态度再重申一次,留作战后的赏罚依据。
通报之后,吕武走进进去。
他发现众“卿”已经全在,坐主位的国君正双眼游离。
里面当然还有其余的贵族。
来的都是要参与历史,并见证历史的人。
没错!
无论是晋国贵族还是楚国那边,一致认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必然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现在的人对历史的尊重超乎想象,没人愿意被钉上历史耻辱柱,必然会严正对待。
所以,晋国和楚国上下,知道开战已经无法避免,都准备拼命了。
“君上。”栾书等祁奚念完,站起来说道:“楚军已至‘桐丘’,距‘鄢陵’不足二十里。我军应夺先机,早驻‘鄢陵’以逸待劳!”
发现对方在哪,突袭是不可能突袭的。
两个霸主国的争霸,也是两个文明之间争取主导权,不能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方,迫使对方屈服,又无法将对方的人杀干净,只会让后续的战争变得更残酷。
国君先“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赶紧摆出一脸的严肃,说道:“元帅所言,甚合寡人之意。便如此做罢!”
这货绝对是在计算众贵族上交了多少战利品,里面又是一些什么。
第242章:晋国人的使命感
晋国贵族一般会有一种使命感。
他们认为自己是在保卫文明得以延续,有着其余列国所没有的心气与骄傲。
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
不止晋国有这样的使命感,先前称霸的各国也是相同的心思。
不知道多少年前,周王室分封天下。
周王室的分封可不是打下一块地盘,任命谁去享福。
他们需要带上自己的人手,去到一个地方首先遭遇的是当地土著的反抗。
有人要来宣布某块地属于谁,当地人能答应吗?
那肯定是不答应的!
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赢的通吃,死了拉倒。
成批成批的土著被消灭和吞并,又或者走马上任的某个诸侯身死业消。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曾经的村长,一再跟异族斗争,又要与天地争命,成为镇长、市长、高官。
其过程中灭掉的异族不知道有多少。
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牺牲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之中。
格局逐渐走到了当下。
晋国并不是列国中第一个称霸的诸侯,有着几位前任。
曾经的霸主不说了。
晋国的历史使命就是跟楚国争霸。
一旦晋国输了,代表的是以周王室为首的文明,输给了野蛮。
野蛮当然是指楚国。
关键是人家楚国其实并没野蛮到哪里去,制度方面不好说谁好谁坏,甚至某些技术方面还胜过中原列国。
人在军帐的吕武一再听到“文明”二字。
他的理解中,文明当然是极其高大上的层次。
只是在奇怪,目前才是什么时候,怎么就出现文明争霸了呢?
后世的人,不去做了解的话,会以为东亚开局就是一家子,只是随着分封的时间太久,各家老大互相之间的血缘关系淡了,才进入到你死我活的阶段。
吕武一开始也是那么认为的。
然而,事实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认真地絮叨起来,荒淫无道的帝辛能考究的只有三个儿子,伟大、光明、正义的西伯侯姬昌却有二十多个儿子。(谣传是一百多。)
老周家其实是得位不正。
各个诸侯国并不是全部出自老姬家。
人老殷家正在开疆拓土,谈什么为民族奋斗,是后人去说的。
帝辛要的是增加商族人的生存空间,才拳打东夷,脚踹南蛮。
跟西岐、北苏、南楚、庸、卢……等等诸侯,还真没关系。
他们只是奉殷商为共主而已。
为什么要说西岐得位不正?
老姬家几代人干的就是运营人设,一边偷偷摸摸地抹黑殷商。
而老姬家可是殷商的臣子哦!
以臣伐主,不管是在什么时代,都属于以下犯上。
老姬家不惜重金贿赂和收买,看到帝辛与内部大臣不合,甚至还头铁地去挑战宗教,甭提有多开心了。
在那个时代,什么都能挑战,独独要对宗教谨慎。
老姬家依靠什么起家?就是捧一些神明代言人的脚,搞什么凤鸣岐山,依靠祥瑞来增加自己的光环。
他们趁着殷商主力在外去搞偷家,偏偏还成功了。
不是依靠实打实的方式获得扛把子的地位,朝歌陷落,人王帝辛也**而亡。
老姬家为什么没完全灭掉殷商,甚至要将殷商原有的地盘分封给帝辛的儿子?
需要牵扯到“商人不食周粟”这件事情上。
事实证明商人是爱戴帝辛的。
老姬家依靠运营人设才上的位,好些诸侯未必服气,本身的实力并不能吊打一切,再来是商人的主力还在,只能选择安抚商人咯。
商人内部的二五仔太多,尤其是帝辛的两个儿子也跳反,要不西岐未必能成为扛把子。
而就这样,后来还有诸侯愿意帮殷商后裔拨乱反正,只是没成功而已。
说到二五仔,吕武发现自己被安排的那位祖先,也就是比干,好像就是一个二五仔?
他很庆幸的是,殷商内部的二五仔简直不要太多。
比如吕尚,也就是那个钓鱼的姜太公,他其实也是一名商族人。
名气大的姜太公是一位。
后来封圣的孔子,也就是孔丘,祖上其实也是商族人。
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值得吕武感到庆幸。
有些时候,他都在考虑要不要时不时地黑殷商一把。
毕竟,不管是前面的姜太公,还是后面的孔圣人,逮住机会绝对是要黑殷商。
吕武琢磨着自己也青史留名了,是不是要保持队形?
不管前事如何。
胜者为王是一种真理。
只是老姬家现在没落,只成为一块招牌了。
不得不说的是,老姬家这块招牌现在其实还挺好用的。
哪个诸侯国老旧君主更替,少了周王室派出公卿赐予肘肉的流程,是要被诟病的!
这块肘肉,换个说法就是欧罗巴那边的王冠。
没有周天子赐予肘肉,信不信周边的诸侯国就敢出兵吞了?
楚国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存在,他们有没有成为殷商的臣子,无法进行考究。
能够得到证实的是,楚国一开始并不是周王室分封的诸侯国。
他们跟徐国一样,是在后面才得到周天子的册封。
根据徐国自己的文献,他们的祖先在夏朝禹时,伯益因为辅佐禹治水有功,他的儿子嬴若木受封于“徐”(今邳郯地区),建立了徐国。
周公旦时期,到周成王、周康王时期,西周和徐国的战争非常频繁。
徐国参加以武庚为首的商朝残余贵族针对周王室的叛乱,反抗周公的东征。
徐驹王起兵直接攻打周王室一直打黄河边,徐人自豪于“先君驹王西讨济于河”。
一直到周穆王打败徐国以后,徐偃王于彭城(今江苏徐州)一带山林隐居,徐国才归于周王室的分封诸侯国队列。
而楚国是在周成王时期得到册封,却只是一个子爵的爵位。
后来楚国一再兼并周边诸国,渐渐就脱离了周王室的阵营。
直至发生了“楚王问鼎”的事件,楚国正式宣告自己为一阵营,开始与周王室互相叫板。
所以,那之后两个阵营就是两个文明,开始了关于话语权的争夺。
赢的一方有资格玩弄历史这位可怜的小姑娘。
输了?认命躺下就是。
现在,栾书就在大谈特谈历史使命感。
他要求所有贵族放下平时的成见,团结一致来应对即将爆发的战争。
另外,他还要求其他“卿”务必赶紧派人出使列国,该喊的小弟全部给召唤过来,哪怕无法在战场上发挥什么实际作用,摇旗呐喊也是挺好的。
鲁国的季孙行父和卫国的孙林父听得面面相觑。
什么叫摇旗呐喊也挺好的?
看不起人啊,这是!
只是,他们心里很清楚,那么大的场面之下,自家好像真的只能摇旗呐喊。
另一个人,也就是来自吴国的子远,觉得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中原霸主国,一看就是摆出要跟南方霸主国拼命的架势。
楚国那边出动了三十多万人,有个十万左右摆在侧面威胁宋国,楚共王亲率二十万左右进逼“鄢陵”。
晋国不但自己出动了四个军团,还要拉上一帮小弟,该会聚拢多少人?
这注定将是一场旷世大战啊!
一直谨言慎行的韩厥,开口说道:“列国之军,快者三月方至,慢着四五月。”
现在的月份已经是五月。
等各个小弟带人过来,有的是秋天才能抵达,更的需要到冬季。
他们要不要等小弟都来了,再与楚军交战?
他们看出韩厥心里有些没底。
国君继续双眼迷离地算计着什么。
栾书没吭声。
其余各“卿”保持安静。
没谁出声,代表都不是那么有把握。
有一小会,栾书才说道:“如前所制方略,开拔‘鄢陵’。”
会议结束。
国君和众“卿”留在军帐内,其余的贵族退了出去。
吕武与魏琦等老魏家的人结伴而行。
季孙行父不喜欢孙林父,却是并肩交谈着远去。
子远站在军账外看了许久,摇了摇头也离开。
晋军拔营了!
以上军为前茅,中军、下军为中茅,新军垫后,浩浩荡荡地向着“鄢陵”开进。
行军途中,好些贵族派出人手回去封地。
他们不是要临战逃遁,完全是觉得先前的准备不足,需要派人回去再调些物资过来。
吕武也在干相同的事情。
他们很默契,该偷偷带回家的东西,悄悄地带回去。
这一场旷世大战,不可能短时间内结束。
没有事先做好相应的准备,还等事到临头再摆出一脸的愁苦?
他们抵达“鄢陵”之后,被严格要求需要将营地设在哪里,规格方面又是怎么样。
因为评估会打很久,营地的建设不得马虎,周边的树林又彻底倒了血霉。
栾书还下令,哪怕用不到那么多的木材,周边树木能砍的就全砍了。
这就有点意思了啊!
分明是要给即将到来的楚军制造难题。
毕竟,楚军扎营也是需要用到木材的。
晋军先行抵达,过了八天之后,楚军的先劲(先锋军),目测有个两三万人的样子,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头。
眼见楚军果然来了。
事到临头的份上,士燮再一次找到栾书,沉重地说:“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老哥,俺们已经在中原称霸。
现在秦、狄、齐已经跪下,对楚国是不是要悠着点?
咱们不能将所有强敌都打服咯。
要不子孙没了敌人,是不是会懈怠啊?
栾书经过一小会的沉默,尽管觉得士燮讲得非常有道理,却还是力主跟楚国分出胜负。
这样一来,大战无可避免!
第243章:魏琦要玩狠的
晋国是在栾书手里失去了霸业,尽管一番努力下来,打服了齐国、秦国和狄人,事业却是不显得完整。
那一场“邲之战”,晋国输得有些惨。
直接被楚军饮马黄河了啊?
是他们这一代人的耻辱!
不找机会洗涮耻辱的话,他们死后怎么向先辈交代,又或是留下一个什么样的身后名?
栾书对权力有很强的追求,更希望能够在死后留下好名声。
这样一来,能够获得击败楚国的机会,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的。
士燮认为应该给子孙后辈留下足够的威胁,好让子孙不敢有所懈怠。
他的主张对了也错了。
国无外敌者国恒亡,是大道理。
关键是外敌要是强得有些过头了呢?
这一辈人不将强敌解决掉,去将希望寄托在子孙后代身上,是不是有点不自信,外加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楚国绝对是一个强敌!
并且,楚国长久以来没有发挥出来自体量的优势,从国土资源到人口利用,楚国历来只是拿出一半多一点。
他们也不是不想尽力,纯粹是没办法使用那些资源和人口。
要说楚国完全被自己的制度拖累也不尽然。
楚国好几次都面临灭国危机,一次次能够最后翻盘,不就是有相当的力量没被使用出来,导致有足够大的后劲吗?
每每逆风都能翻盘,了解一下。
这一次郤氏选择站台栾氏。
晋国实力最强的两家站到了一块,其余的“卿”已经有老范家反对无果,不再发表反战言论。
士燮将该讲都讲了,要是继续反战,回去必然要被收拾。
他再感到忧心,都不能再继续了。
楚国的先劲来到战场,他们好像没看见严阵以待的晋军,很莽地推进到晋军营盘前方不足五里的地方,慢悠悠地开始自己的驻营。
周边能被砍伐的树木,一早就被晋军伐了个光秃秃。
楚人一度有些懵逼。
率军而来的右尹子革只好命人去更远的地方伐木,一边亲自向前观察晋军。
“晋人着实顽劣。”子革脸上笑嘻嘻,说道:“如此伎俩,安能难我?”
以为将周边的树林都砍伐干净,可以为难我们啦?
不可能的!
难道我们还不能去更远的地方伐木吗?
一众楚国贵族听得“哈哈”大笑。
他们喜欢子革用教训小孩的口气调侃晋人,一样觉得晋人实在是太调皮了。
至于说晋军会不会来捣乱?
强国与强国的较量讲究的就是堂堂正正,谁搞小动作都算心虚。
这一次楚国可是集结好几十万人北上哦!
为了能够显得人多势众,他们连蛮军都进行了召唤。
人一多,胆子不免就壮,对胜利也就更有信心。
子革决定派人去跟晋国高层打个招呼,证明他们来了,并且有恃无恐。
晋国这边。
一众高层看到楚军竟然选择离己方营盘五里地扎营,一下子就给气歪了鼻子。
是说楚国人头铁,还是没有军事常识好呢?
哪有逼近到五里地扎营的嘛!
让出来的那点空间,怎么够两军摆开阵势,会战还怎么进行下去?
暴脾气的郤锜提议出兵,不能逼迫楚军退后扎营,就直接攻一波,打得楚军不得不退后。
栾书很沉着地说道:“尔来,尔便来。我自岿然不动。”
本来很讨厌栾书的郤锜一听,暗自想道:“我靠!这个老家伙这么霸气的?我开始有点喜欢他了。”
另外几个“卿”显然也被栾书的霸气给震惊到了,纷纷觉得栾书不愧是元帅、执政兼任中军将。
而栾书的真实想法是:“俺不能怂!哪怕心里怕得要死,还是要让楚国高层觉得俺胜券在握。”
事实上,子革还真的是故意刺激晋军,才逼近到那么近的距离扎营。
他觉得哪怕是被揍得满头包,不得不败退一波,还是会诱发出晋国高层的底气不足。
这一下晋军没动静,相反让他自己心里开始有点犯虚,想道:“尼玛!这都能忍?很是有点东西啊!”
本来是要派人去挑衅,临走前改了吩咐。
去的人要彬彬有礼,展现出南方霸主国的风度,用礼仪气度先稳住晋军。
吕武得知楚军那边来了使者,好奇地走出军帐围观。
来人乘坐一架牛车,慢慢悠悠地进了营区,安坐在上面目不斜视。
楚国人似乎很喜欢穿绿色的衣服?
那个人一身浅绿色的袍服,头顶有着绿意盎然的幞头,脑袋一直是向上昂起的姿态,看去骄傲极了。
等待楚国使者离开,吕武对葛存说道:“元帅连敌军逼近五里驻营都能忍,是在示敌以弱,还是示敌以静?”
葛存比较直接地反问:“有何区别?”
这话怎么讲的。
哪能没区别啊!
前一个是信心十足,并且还想搞事情。
后一个属于拿对方没办法,只能是故意无视。
“主,今次必是旷世大战!”葛存又是激动又是忐忑,说道:“楚广邀盟友,聚众多也;晋只一方,或显势单力孤?”
吕武有点不赞同地说:“楚会同蛮军,蛮人有何战力?”
北方人对南边的蛮军其实没有太深刻的认知,却知道楚军能够吊打一切蛮人部落。
葛存觉得自己的意思被曲解,严肃说道:“主若能在此旷世大战立下不世之功,必可更进一步!”
呀!?
完全没有毛病啊!
吕武几次参加会议,能够看出晋国的高层心里有些泛虚。
他能理解高层的不安。
毕竟,晋国这次大举南下本身是想教训背盟了的郑国,不是一开始就想跟楚国来一场旷世大战。
他们觉得楚国是蓄意北上,做的准备必然比晋军要更充分。
一方是可能是蓄谋已久。
另一方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心理准备的一方要是不显得心虚,要么是盲目自大,不然就是缺乏忧患意识了!
其实,吕武心里也有些虚。
不是别的。
楚共王每次出征都会带上左右护法。
天下第一的养由基。
天下第二的潘党。
怕不怕?
另外,楚国还有其余的猛人,比如彭名和许偃。
他们是楚共王的近卫保镖团队,一个个的名气都是在跟中原列国交战中,实打实地打出来,真不是靠一张嘴吹的。
吕武琢磨着,自己很可能被推出去跟养由基展开较量,心里是真的有些没底。
楚国使者来了。
然后,楚国使者走了。
他来时意气风发,走时却是一脸沉重。
这一幕被晋国的很多人看在眼里。
大多数的晋国人对自己充满自信,觉得跟谁打都是一个样,反正最后的胜利必然归于自己。
高层的脑子不能这么简单。
自信自然是该自信,却不能盲目自信。
吕武忙碌时被召唤。
人一走进军帐,受到了里面所有人的目光注视。
他心里一突,却非常镇定地先向国君行礼,在向众“卿”一一行礼。
“武。”魏琦出声说道:“且来我处。”
这个军帐里面,是个“卿”必然有座位,一般是在左右两侧的第一排。
爵位高的贵族,则是坐在众“卿”的后方,还会根据在哪个军团服役,座位就在哪位军将的后面。
魏琦前方当然是栾书和士燮。
吕武的座位在魏琦的右侧。
他能跟自己的老丈人并排,原因之一是爵位相同,再来肯定是有些刻意的安排。
像是魏相和魏绛,座位不就落在了第三排了吗?
“楚君便在其后,迟则七八日必来。”魏琦压低了声音,见吕武镇定地点头,才继续往下说:“楚君来则养由基必在。我已请命为先劲,介时我将挑衅,先寻楚君致敬,再战养由基。”
吕武还是一脸的镇定,内心却是呐喊:“我的老哥!你这么猛,让我有点怕怕。”
人老魏家也是有猛将的。
就是魏琦本身啦!
另外,魏琦其实很清楚自己打不过养由基,只是为了老魏家的前途,打不过也必须去打。
现在?
魏琦觉得有吕武相助,其实还是有相当把握,说不定能把养由基的不败神话给终结咯。
真要是能办到,老魏家的正治资本必然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哪怕是办不到,其余谁都不敢去跟养由基刚正面,偏偏老魏家敢,一样是能获得正治资历。
吕武猛然间觉得有点什么不对?
他刚才好像认魏琦当哥?
那自己与魏晗是个什么关系???
“武。”魏相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担忧,低声说道:“介时你为我父戎右。若时机不对,还请……”
魏琦有些恼火地低喝了一声:“闭嘴!”
这儿子是个什么情况?
还没开打,先拆老爹的台!
不知道作为爹,其实心里也很怕的吗???
为了家族,爹不惜以身犯险,甚至已经有赴死的心理准备。
儿子这么拆台,不等于有人要跳楼,明明一狠心就能跺脚低飞,被一吓反而就不敢飞了。
魏相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是有点坑爹了,还是用期盼的目光死盯吕武,就想获得一个保证。
而吕武刚知道自己会成为魏琦的戎右,有些小失望的同时,需要感谢魏琦对自己的信任。
那可是作为护身牌的戎右!
不是绝对信任,谁敢轻易任命戎右呢?
吕武不能怂,说道:“大大宽心便是。”
大不了,到时候眼疾手快推你一把……
咦!
好像有点什么不对?
第244章:晋君的肉不好吃!
正当晋军这边严阵以待的时候,先期到来的那一支楚军退了。
发现楚军退却的晋军有些发懵。
刚来呢!
一场都还没有打过,怎么就退啦???
子革在破口大骂晋人够阴险,将周边的树林砍伐了个干干净净,继续待在原地的话,晚上就只能餐风露宿了。
他们还不得退后?
这一退,楚军直接退到了洧(wěi)水的南岸。
“当进逼!”郤至吼得那个叫慷概激昂。
有些骑虎难下的栾书能怎么样?
他既得意将早早将周边的树林砍伐干净,又对略施小计就将楚军先锋逼退感到满意。
敌军未战先退?
虽说没有造成什么人员杀伤,对敌我士气的影响还是有的。
只是,他们要进逼的话,需要越过洧水。
吕武得知己方将要渡过洧水进逼楚军,心里感到有点不踏实。
他怕的是楚军对晋军来个半渡而击,到时候就要损失大发了!
晋军的高层却一点忧虑都没有的样子。
国君和自己的仪仗队牛逼哄哄地先过河,随后是中军,再来才是上军、下军和新军。
半渡而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有的只是少数楚军离得近了看热闹。
过河到洧水南岸的吕武略略有些茫然。
军事上能够半渡而击的机会可不常有。
一旦抓住机会给敌军来个半渡而击,几乎能够奠定胜局。
楚军只是默默看着晋军渡河,一点点的小动作都没有干。
子革甚至还派人来问晋君姬寿曼,要不要接受楚军的帮助。
这是在搞笑吗?
关键并不是啊!
他国的臣子对待异国的国君,心里再怎么想干掉对方,行为上彬彬有礼是必须的。
这个叫尊重君权。
相反,要是作为臣子对君主做出不礼貌的行为,本国的君主治罪都能治得理所当然。
作为君主,他们看重的是君主不可冒犯的庄严性。
臣子今天敢对他国国君龇牙,谁敢保证这个臣子哪天会不会对自己也那样?
子革对晋君姬寿曼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暗地里却是派出所有能派的人手。
晋人做了初一,别怪俺们做十五。
周边的树林必须也伐个光秃秃啊!!!
两天之后,晋军到来了。
栾书得知楚军将周边的树林砍伐干净,只是笑而不语。
晋军过来时,带上了充足的木材,不但扎营没困难,平时的用度也能支撑一阵子。
他们这是早知道楚人顽劣,压根不给予欺负的机会。
晋军很理智地在距离楚军营地的五里之外扎营,安顿下来就开始进行交战准备。
魏相出去逛了一圈,回到说道:“营前乃是泥泽之地,为何在此扎营。”
他们待的地方就在洧水边上。
任何的河流,河滩边上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要是河流不乖一些,时不时地变动河床位置,真的会让周边的环境更糟糕。
魏琦说道:“此为楚军难题。”
要不怎么说栾书是个老阴逼。
晋军就这么驻营了,咋地?
楚军想打,要么等烈日将泥沼晒硬,不然就自己去人工搞定。
当然,楚军也能拔营,换到晋军的西面或西北边驻扎。
总而言之,楚国那边不爽,栾书就爽了。
双方在面对面的半个月内,谁都没有派人叫阵。
两边忙着互派使者,能用嘴巴先搞得对方恼火,算哪边先赢了一仗。
因为没有军队拼杀,多少算是相安无事。
背后则是两国不断摇人。
晋国当然是派人催促盟友,还给制定了什么时候必须抵达的期限。
楚国一看晋军四个军团都旗号都打出来,琢磨着二十万人着实不太够,还是赶紧继续在国内调人吧。
两国还在做一件相同的事情。
一场两个阵营合起来几十万人的大战,不可能短时间内分出胜负,肯定是要多准备一些粮秣的。
在后勤上面,晋军明显是要吃亏太多。
他们的老巢距离“鄢陵”太远,补给难以及时不提,运输途中的消耗也会比较多。
而“鄢陵”虽然离楚国本土也有点距离,关键是比晋国要近得多。
另外,楚国什么时候在粮秣上有过困难?
要是楚共王熊审发起狠,信不信能直接用粮食把南下的四个晋**团全埋啦!
大概是将近半个月后,楚共王熊审的旗号出现了。
过来的队伍非常庞大,就是看上去有点乱糟糟。
手头上没事的晋国贵族,要么是在军营的箭塔上观看,胆子大一些则是找个地势高的山头,注视着浩浩荡荡开来的楚军。
小兵兵则是被约束,反正就是不能乱跑。
来到地头的楚国贵族,他们派人出去砍伐木材,接下来得到的回报却是令他们傻眼。
什么!?
周边的树林全秃了???
草!(一种植物)
没有木头,营帐拿什么来支撑。
另外,做饭和烧水光拿草来当材料???
他们得知是子革先派人砍伐,后面晋军也出动大量辅兵去搞,有些没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
“晋人先为,我深觉有趣,效之游戏罢了。”子革像是讲一件笑话那般,得意洋洋地告知楚国众贵族。
他看着傻了眼的贵族,脸上更乐。
滴酒未沾的楚国贵族,一听觉得自己简直醉了。
打仗这么严肃的事情,搞得好像是在恶作剧,给史官记录之后,情何以堪啊!
子革却不那么想,他是真心觉得有意思。
也许,还能成为传颂千古的雅事?
楚共王熊审知道后,表情很是奇怪。
他觉得晋国的栾书好像不怎么好对付。
这一点从之前将周边树林砍伐干净,到后来选择在泥沼后面扎营,都能品味得出来。
楚共王熊审想了想,说道:“唤大宰前来。”
这个大宰的官位一点都不低。
《周礼》:天子六卿,天官为大宰。诸侯则并六为三而兼职焉。
时任楚国大宰的是伯宗之子伯州犁,他的儿子就是跟吕武有过交往的郤宛(现在叫伯郤宛)。
“栾书?”伯州犁回忆了一下,说道:“臣与之并未深交,听闻其人善计多谋。”
伯氏是郤氏的小宗,还被郤氏迫害。
而作为郤氏的小宗,伯氏是没资格直接与栾氏交往的。
伯氏逃亡到楚国之后,受到了楚共王熊审的善待。
楚共王熊审为什么看重伯氏?
不就是想从伯氏这边,了解晋国更多的事情嘛。
伯氏当然感谢楚共王熊审的善待,只是他们怨恨的是郤氏,不是整个晋国,暂时倒是没干出什么太掉节操的事情。
而晋军这一边。
晋君姬寿曼一样是找来了解楚国的苗贲皇。
这位叫苗贲皇的人,名字听着很是高大上,出身也的确很高大上。
他是芈姓,斗氏,名贲皇,后来在晋国得到一块叫“苗”的封地,就改称苗贲皇。
他的父亲斗越椒原是楚国令尹,只不过参与了叛乱,在斗氏因斗越椒叛乱而被灭族时出奔晋国,受到晋景公重用。
现在这年头可不兴什么二五仔。
讲的是良禽择木而栖。
只是相较于晋国这边同情伯氏,楚国那边对苗氏的感官就不一样了。
而不一样的态度,导致苗贲皇在面对楚国时,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他如实地对晋君姬寿曼和几位“卿”讲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楚国虚实,复道:“今次楚君倾巢而来,国内必然空虚。如若让吴君率军伐之,必有所获。”
这一点栾书早就做了。
只不过,吴国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回馈。
人在晋军这边的子远,告知晋君姬寿曼,上一次吴君来参加会盟,动用了不少的国库,吴国贵族也需要缓一缓,短期内恐怕很难有什么大动作。
考虑到吴国跟晋国的国情不一样,晋国高层尽管感到失望,难听话却是讲不出口的。
苗贲皇得知吴国那边难以有什么行动,没有感到失望,说道:“楚君既已倾巢而来,必遣人攻伐吴国。吴人心性狭隘,岂有不战之理?”
尽管已经投靠晋国,他却还是一名楚人。
作为楚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吴国。
逮住机会抹黑一把,是必须的!
可能……,也不是抹黑?
两边都想在战前更多的了解对方,短时间内也就更打不起来了。
这么等啊等的。
楚共王熊审率先感到了不耐烦。
他也的确烦透了每天都要互相派人致意,觉得晋国那边的伙食一点都不好吃。
这个是什么情况?
带来大军的两国之君,他们每天的的确确是在互相送食物。
来来去去就是装在小铜鼎的炖肉,花样都不带变的。
他们真的敢吃对方送来的食物,一点点忌惮都没有。
要是哪一方使阴招?
比如下毒。
君主死了也就死了,敌国使了这样的阴招,等着群起而攻之吧!
“中原列国已响应晋国号召?”楚共王熊审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的小情绪就起来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一跟晋国开战,每次都要应对七八个国家组成的联军。
当然,楚国要是能喊来那么多盟友,肯定也会喊。
只是楚国周边的国家,不是早早被吞并,就是被欺负得成了弱鸡,只能喊来撑场面。
“六日之后将有浓雾?”楚共王熊审捏着下巴,又问道:“晋军营前泥沼可踏实了?”
令伊子重答曰:“必有雾!”
司马子反不甘其后,说道:“泥沼不利我军,更不利于晋军!”
楚共王熊审一阵沉吟,看向郑君,问道:“愿战否?”
郑君姬睔被盯得小心肝“噗通——噗通——”一阵狂跳。
这一次战争,名义上是楚国救援郑国,他敢说不愿意跟晋军打吗?
“如此,六日后与晋交兵!”楚共王说得斩钉截铁。
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小声哔哔道:“王上,六日之后乃是晦日。”
一时间,现场静到落针可闻。
第245章:深入虎穴
晦日其实就是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大约的三十,小月的二十九。
因为现在并不是《太初历》的关系,一些日子跟《颛顼历》是不一样的。
在《颛顼历》的晦日中,存在相当多的忌讳,其中就包括不适合用兵。
楚共王熊审眯着眼睛看过去,一脸“你是在教我做事”的表情。
小声哔哔的那人立刻跪地瑟瑟发抖。
幸好他的是干“巫”这个职业。
各国的“巫”社会地位都很超然,有着各自的拥护者,也掌握着某些话语权和解释权。
在楚国,“巫”的地位远比在晋国要好。
楚共王熊审心里无比恼火,却是说不出“拉下去砍了”的话。
子反低声说道:“恰是晦日,晋人必不可料。”
一群贵族开始拍楚共王熊审的马屁。
那个“巫”选择禁声。
他可是知道楚共王熊审是个狠角色,还是别多哔哔了。
要不,哪天失踪了可咋整?
伯州犁说道:“两国还未宣战。”
一众楚国高层愣了愣神。
楚共王赞叹道:“幸有大宰提醒,使寡人未失道义。”
现在是个讲“礼”的时代。
楚国未必对每一个国家都讲礼,甚至更多的时候是蛮不讲“礼”,对晋国却不能那样的。
在很多时候,楚国跟晋国对上,甚至表现得比晋国还更尊“礼”一些。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谁让楚国与晋国的争锋是败多胜少呢!
作为一再战败的那一方,天然在心里就更没底气,理所当然是要迁就强者更多一些。
令伊子重一拍额头,说道:“臣当派人告知栾书。”
官职是司马的子反一直跟子重不对付,想要开口嘲讽几句,想了想还是按耐下来。
没错!
楚国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子反和子重是对头。
两人各自还有一些拥护者。
他们的斗争不比晋国那边少,甚至还更血腥一些,动辄就是给对头栽赃,才会让楚国频频爆发叛乱。
这个所谓的叛乱,其实是某些家族在斗争中失败,导致“被叛乱”了而已。
历代的楚君很乐意顺水推舟,整死了谁谁谁,分掉其中的大部分利益,漏出一些汤汤水水就算了。
因为这样的操作,楚国的君权才得以保证。
能保证的前提是楚国的公族实力一直得到壮大,不像晋国的公族被削弱到不成样子。
不独楚国,能够做到一言九鼎的列国君主,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公族实力够强。
就是这么一个现实。
手里没兵,快快乐乐地当个招牌,顶多就是某些时刻哔哔几句。
敢哔哔,还是仗着群臣未必有那个胆子干掉自己。
两国聚拢了这么庞大的兵力,已经来了个面对面,却是还没有进行宣战?
这在当前年代其实是一件挺令人尴尬的事情。
事实上,也是双方你来我往地打太久,事先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才导致尴尬的事情发生。
子重还在挑人,晋国的使者先到了。
来的是魏氏的魏相。
楚共王熊审本来没打算亲自接见使者,一听是魏相就不想错过了。
上一次魏相出使秦国,一封《绝秦书》使之名声响彻列国。
楚国这边其实没得到《绝秦书》的全文,只是知道魏相这个人文采斐然,后续又知道魏相在列国的名气很大。
现在没有什么名士效应。
毕竟,当前的文化程度也就那样,再来是列国也没义务帮某个国家的谁扬名。
魏相是干得太漂亮,连被骂的秦国人都叫好。
另外,参与攻打秦国的诸侯国得到不少收获,愿意卖晋国一个面子。
要不,宣传费给了没有,没给的话,凭啥白干活啊!
楚共王熊审平时还是一个挺地道的君主,一听魏相过来,没忘记给臣子开眼界的机会,该召唤的都喊了。
楚国的贵族有的听过魏相的名声,更多则是压根没听过。
毕竟,楚国的疆域真的很大,受限于交通的制约,好些贵族除了平时纳赋之外,压根就没想出门,消息真的闭塞得很。
他们在事先补了课,得知魏相都干过一些什么,好奇这个年轻人会怎么骂楚国。
“武,稍候站我近些。”魏相可是听说了,楚人远比秦人还野蛮,动辄就拔剑砍人,心里有些负担。
吕武无声地颔首,算是答应下来。
中原列国对楚国的看法当然不会公正,时不时黑一把都算轻的,有些列国简直要把楚国给黑出翔。
敌对不黑?
算是什么敌对。
是不是?
吕武这一次过来,没有穿着一身的重甲,只是一身的常服。
他纯粹就是过来认一认人,不是来干仗的。
初到楚**营时,他们立刻被围观了。
看上去楚国人普遍要比晋国人略微矮小一些,取个身高平均差的话,应该是矮个八厘米左右。
别看楚人个头矮小,平均身高却是达到一米六以上。
其实这个也正常。
能上战场一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谁会特别带着一帮歪瓜裂枣上战场玩命?
另外,能够传承下去的武士,跟平民的身体素质绝不是一个样。
武士再怎么破落,伙食方面绝对要比平民好,身体素质再比平民差,就显得很不像话了。
官方场面上,肯定是跟实际情况不符合。
简单的说,各国的仪仗队必然是门面队伍,不等于该国全是一个模子。
看到的仪仗队全部是一米八二的身高,不等于该国的人全是一米八二。
只是,连门面队伍都差的话,可想而知那个国家是个什么样。
在吕武看来,楚国要比吴国讲究一些。
吴国那一次来了太多披头散发的人,显得一点都不讲究。
什么叫作诸夏?
重衣冠是基础,束发是一种既定习俗。
穿肯定也特别讲究,必然是衣襟右祍。
要是衣襟左祍,谁都能张口来一句“你这个禽兽”。
他们不知道的是,楚国的贵族得知有晋国的使者过来,早早将一帮蛮军给驱赶走。
不然,吕武和魏相过来,看到身穿一身兽皮的蛮人还是正常,少不了看到一些拿树叶遮羞的马赛克人。
吕武和魏相,还有其余的护卫,一块站在大帐之外等着通传。
他们没有交谈,只是扫视着周边的情况。
应该是因为来到核心区域,随随便便扫过去,看到的就是一帮讲究人。
讲究到什么份上呢?
看着干干净净是必须的。
是个士兵就至少身穿一身皮甲。
吕武看到大部分楚兵都是穿犀牛皮或鳄鱼皮,习惯性地评估甲胄的防御力。
现在犀牛皮和鳄鱼皮制作的甲胄都算是奢侈品!
不是犀牛和鳄鱼的数量少。
其实在某些区域,犀牛和鳄鱼的数量简直是泛滥成灾。
之所以使用犀牛皮和鳄鱼皮来制作甲胄属于奢侈品,原因在于捕杀的代价很大。
犀牛是一种脾气暴躁的动物,狂暴起来一顶一个死。
想用弓箭射杀犀牛?
不是说弓箭绝对无法杀死犀牛,但通常还真杀不死。
这样一来,捕杀犀牛需要是需要近身搏杀,经常是搞得犀牛浑身淌血,尤其是犀牛角上的血更多。
而那些血是捕杀者留下的。
诸夏这边的鳄鱼体积比较小,坑人的是诸夏的鳄鱼属于群居习性,独自活动的太过稀少。
每一次捕杀鳄鱼比贵族举行围猎的场面都要大。
贵族围猎老虎、熊、狼和其余食草动物,场面虽然看上去很大,死人的情况却极少发生。
围杀鳄鱼则是两回事。
每一次围杀鳄鱼,死的人都很多。
不就是因为捕杀困难,才导致获取难度大吗?
否则,都知道犀牛皮和鳄鱼皮好用,怎么不像其余动物皮革制成的皮甲那样,用的人更多呢!
比较诡异的是,犀牛后来在诸夏疆域内绝迹,连鳄鱼都成了濒危物种。
吕武看到了什么,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他看到一个胸前挂着两根象牙的胖子。
那个胖子穿的是一身的藤甲,与一个身穿华服的人,像是发生了争吵。
胖子是披头散发的模样,脸颊两边有着看上去很丑的刺青。
“蛮人首领。”魏相显然有事先做过功课,压低声音说道:“但是云梦泽以南的蛮族。”
现在当然已经有云梦泽了。
这个云梦泽的占地面积很大,都快有一个吴国的大小,比中原很多列国的疆域面积还要大。
楚国的都城“郢”就在云梦泽边上,往南就是一片蛮荒之地。
他们称呼“郢”西南边的地方叫“百濮”,东南方向则统称“杨越”。
早期的楚国还会向南开拓。
可能是南边环境着实太恶劣的关系,楚人渐渐停止了开拓的脚步,改为打服一些蛮人部落,制定了一种羁糜政策。
所谓“羁糜”,其实就是“以夷制夷”的策略。
在某些群体的脖子上套根绳,让他们乖乖的听话,去找其余想管又管不到群体的麻烦。
就在吕武的注视下,发生争吵的楚国贵族突然拔剑,一脸捅进那个蛮族首领的脖子。
蛮族首领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双手下意识捂住受创的脖子,睁大眼睛看着桶自己的楚国贵族。
他像是力气耗尽那般,先跪倒下去,脖子的血止不住往外流淌,又重重地倾斜躺地,浑身做着抽搐的动作,两分多钟才被自己的鲜血淹死。
没错。
绝对靠谱!
脖子受到重创,只要不是脑袋搬家,血液涌进去堵塞气管,一般就是被鲜血堵住气管至死。
幸运的话,是流血过多而死。
当然还能是疼死。
看到那一幕的魏相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想当然以为楚人是在示威。
杀人了的楚国贵族,蹲下去再伸手抓死有绳子固定的两根象牙,来了个扬长而去。
周边的楚国人没什么举动,他们就是那么看着,很多在低声交谈。
个别楚国人甚至还大声笑了出来。
“荒唐。”魏相一脸的不屑,复道:“可笑。”
搞嘛呢!
以为这样就能吓到俺们?
想多了吧!
魏相看向大帐前的执戟郎,彬彬有礼地问道:“楚君何时召见?”
那真的是执戟郎,只是跟以后的执戟郎是两回事。
楚国有一个王牌兵种,他们有一种跟战戈差不多的武器,只是在戈的部分多加了一种能用来刺的矛。
这种武器远比战戈使用起来困难,能用得好却是一种大杀器。
手持战戟的楚国士兵,身高明显比其余楚人要高大一些,看上去也更魁梧。
那个执戟郎只是扫了魏相一眼,一声都没有吭。
吕武低声问道:“此兵器如何?”
魏相稍微一愣,说道:“为楚人独用。”
吕武不再说话。
现在是楚国独用?
以后老魏家会剽窃这种技术,列装在自家的重步兵身上,搞出魏武卒这个兵种。
吕武琢磨着,自家的重步兵参战了几次,好些不足之处已经显露出来。
其中包括破阵能力的不足。
那是老吕家士兵列装武器受到了制约,不管是短矛还是战剑,破阵效果上都不占优势。
他琢磨着,不就是战戟吗?
自家完全造得出来!
要不,先老魏家一步,搞个吕武卒?
这个,其实完全可以有啊!
他们等啊等,等了起码两刻钟,楚共王熊审可算是让进去了。
在等待期间,不断有楚国的贵族过来。
每一个过来的楚国贵族,少不了会在进去前多看他们几眼。
没有楚国贵族刻意地摆出凶神恶煞的态度。
当然也没有楚国贵族跟他们攀谈。
魏相走在前面。
吕武跟在后面。
其余一块过来的晋国人则是待在帐篷外。
吕武一走进去,一股子油脂的味道扑面而来,闻着比较呛鼻。
大帐真的挺大,里面的空间不小。
正面对着主位。
一名看上去挺有气度,面貌却显得很年轻的人,屈膝跪坐在主位之上。
他的身后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后盾。
那真的就是一面盾,看着还是全铜的结构?
这种不是屏风的屏风,是目前的主流。
只不过,不是谁都有财力使用全铜,一般是铜包木。
大帐里面的楚国贵族并不少,分坐在左右的两侧。
吕武进去之后开始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就想认出谁是养由基,谁又是潘党。
先进去的魏相在距离楚共王熊审五步左右的距离停下来,行礼说道:“寡君向楚君致意问候……”
话没说完呢。
一个老头子直接爆喝道:“大胆!我王乃是王,岂是君!”
第246章:俺是来挑战养由基的
小老头叫屈雍,是屈瑕的后代。
要是再深究下去,他说不定还是屈原的某位先人。
因为楚国没有“大夫”这个爵位,一般是以自身的实力来争取官职,官越大就等于家族实力越强。
屈姓的始祖便是屈瑕。
而屈瑕则是楚武王熊通的儿子。
屈雍是屈瑕的孙子辈,关系上与楚共王则是出了五服。
如果讲道理的话,屈雍不能算作是公族了。
只不过,楚国跟晋国的不一样就在于,晋国那边能跟公族划清关系,谁都巴不得公众忘记自己是个公族,楚国这边则是腼着脸死命往公族上靠。
屈雍的官职是“师”。
他的这个师可不是晋国那边的一个“师”,其实是一个宫廷的官职,主要是管楚王后裔教育的。
以为这样的官职没什么权力或影响力吗?
那就大错特错了!
楚王宗室的给力,导致跟宗室扯上点关系的官职,一般都挺有实权或影响力的。
魏相很有礼貌地询问屈雍的名号和官职,随后露出讶异的表情,说道:“楚称王,晋并未认可,何来大胆一说?”
屈雍又是一声:“大胆!”
魏相开始了花样表演,述说楚国的由来,再讲一些黑历史。
他全程规避了楚国的高光时刻,对于楚军曾经饮马大河更是一字不提。
“如今,楚不顾两国弭兵之盟约定率众而来。此失信诸侯之举,楚人未感忧虑?”魏相用一副很为楚人担忧的表情,扫了帐内的楚国贵族一圈。
一阵“哈哈”大笑从楚共王熊审的嘴巴里发出来。
本来想站出来喷魏相的一些楚国贵族,忍住了站起来口吐芬芳的冲动。
楚共王熊审看向伯州犁,问道:“此便是晋之骁楚?”
这个“骁楚”其实是用来形容美丽的林木,问题是渐渐被楚人玩成了另一种定义,其中包括用来称赞人才。
伯州犁用一脸欣慰的表情说:“魏琦之子出使秦庭,赚下偌大名声。”
这话没什么歹意,甚至还明白地袒露出感到骄傲的情绪。
见了伯州犁那副模样的楚国贵族,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到不满。
这年头投奔了哪一国,心还在本国才是常态。
要是换个国家之后,恨不得母国立刻灭亡,才会令人觉得人品有问题。
当然了,心可以在母国,屁股却是要坐得正,拿谁的好处就该为谁干活。
可以将这种行为当作矫情,也能视为是一种人设。
反正,无论是在哪个国家,都相当吃这一套。
魏相像是刚发现伯州犁的存在那般,露出惊讶的表情,恭敬行了一礼,只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一直在当背景墙的吕武,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腻歪。
各位大哥大爷的演技其实都挺一般。
好些楚国贵族的表演全程依靠瞪大一双眼睛? 咬牙切齿的表情连做都不做。
吕武琢磨着,那么一副“任你惊涛骇浪,我自瞪大双眼”的演技? 片酬怎么也有个八千万吧?
他已经看出了一点什么。
现场有好几位双臂长得异于常人的楚国贵族,其中两个看上去气势方面更强。
善射的人? 双臂还真是会比平常人更长。
再来是,真正有实力的人心态跟平常人也不一样。
他们不需要多强的演技? 只需要全程保持风轻云淡的这一种逼格。
这两个人? 一人看上去已经五十来岁的模样,另一个看着四十来岁。
吕武无法判断哪一位才是养由基? 却能确认必是其中一位。
他频频打量两人。
那两个人的直觉十分敏锐? 发现吕武一直在观察? 他们不再看魏相,视线集中到吕武身上。
楚共王熊审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爱将的异常,眼睛视线跟着移到吕武身上。
渐渐地,帐内安静了下来。
吕武已经能够肯定五十来岁的那位是养由基。
不是什么玄学。
一切只因为五十来岁的那一位只是看了吕武一阵子就不再关注? 四十来岁的那一位却是用挑衅的目光一直盯着吕武。
养由基早就成名,并且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惧任何人在任何地点发起挑战。
说白了,他早就能够做到处之泰然的地步。
只有一些不上不下的人,心态上面才会更锐意一些,想的是怎么来超越自己的巅峰? 也就显得更加有攻击性一些。
“闻晋有猛士,名曰武。”子重受到楚共王的眼神提示,说了这么一句。
这年头叫“武”的人没有数十万也有数万。
另外一些烂大街的名就是“琦”、“朔”、“庸”、“书”等等。
硬要有个排名的话,其中的“武”最为锐意进取。
毕竟是一个大争之世,诸夏取名又特别有讲究。
哪一家都希望能出个猛人,带着家族走向辉煌。
现在有没有人将“文”取作自己的名?
事实上,不是不能取,只是取“文”为名的人没几个。
相反是在一些谥号上面,能追求得个“文”字,比“武”的谥号更吃香。
四十来岁手臂又长的楚国贵族稍微愣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吕武向子重行礼,只是没有出声。
子重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吕武,问道:“阴武为何而来?”
这一下吕武不能再沉默,说道:“在下此来乃是认人。”
养由基用很有意思的目光看向吕武。
子重像是没听明白,说道:“为何?”
吕武笑着说:“郑国背盟,寡君率将士南下惩戒,不料楚国背弃弭兵之盟,举大兵北上。战事无可避免,在下闻养叔大名久矣,特来事先一见。”
“叔”是养由基的字。
在这个场合用“字”来称呼,吕武算是甘当后辈。
只不过,没什么好丢脸的地方。
毕竟,养由基的威名早就传遍“世界”,任何一个诸侯国都服气,自认后辈或许还抬举了。
当然了,这个自认后辈,其实也是一种发起挑战的意思。
这么一搞,有人就不开心了。
潘党虎目一瞪,闷声闷气地说:“且先胜我!”
他对输给养由基是万般服气,只是同样作为一名神射手,日日夜夜想的就是超越养由基。
现在晋国自己吹嘘的猛士,没有直接说要挑战养由基,意思却是那么一个意思,潘党当然不能忍。
吕武装作不知情,好奇问道:“足下是?”
这个举动将潘党气了个够呛。
他是天下第二没错,关键是射箭准头上并不比养由基差,差的只是射出箭矢的穿透力没有养由基那么强。
有个故事,讲的就是养由基和潘党。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养由基看到潘党连射三箭,箭箭都射中前面箭牌的红心,很不服气,就想与潘党一比高低。
于是,他们站在百步之外,若谁能够射中,就算谁本领高强。
结果当然是两个人都射中了。
他们又选了三片柳叶,不但在柳叶中心涂上黑色,而且注明一、二、三等符号。
养由基描准柳叶上的墨道和符号,然后搭弓上箭,依着一、二、三的顺序,箭箭命中,观看者都拍手称赞他“百发百中”的本领。
这就是成语“百发百中”典故的由来。
虽然潘党也同样能做到,但是养由基能一箭射穿七层甲,而潘党做不到,于是就只能做当时的天下第二。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传闻,说的是潘党与养由基进行生死对决,潘党在对决中活了下来,才成为天下第二。
吕武听潘党自报名号,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欲在阵上领教养叔高绝射艺,需得先与足下过招?在下知了。”
一直没出声的养由基觉得倍有面子。
不是其它。
现场都是谁。
来者又是谁。
养由基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抬花轿子,得到吹捧却还是能心生愉悦感的。
事实是那么个事实。
潘党听后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话讲挺明白的。
吕武说的是“阵上”,也就是在战阵上照面时。
等于说他现在可没想发起挑战。
而养由基是谁?
他是历任楚王的贴身护卫。
有他在的地方,楚王必然也在。
谁要是想跟养由基过招,需要突破楚军的层层阻击,才有机会杀到楚王面前。
一些品味出吕武话中意思的楚国贵族。
他们觉得这个小子看似彬彬有礼,甚至还懂讲话,只是有着晋人那种骨子里的嚣张。
接下来又到了魏相的表演时间。
他之前说得楚国众贵族哑口无言,数落够了才询问是不是无法避免兵戎相见。
其实,不是楚国贵族没个会讲话的人。
他们提了“邲之战”,对饮马大河更是大谈特谈。
只是无法绕过一个话题。
这一次他们的确是背弃了弭兵之盟的约定。
从头到尾没提到宣战的魏相,喷爽了选择告辞。
吕武当然是跟在魏相后面出去。
他俩走到帐外,双双地吐出一口荤气。
“未曾想楚人还知礼节。”魏相说完自己笑出声。
这完全是属于无端黑。
楚国该讲“礼”的时候,比谁都死板。
也不看看楚国周边都是些什么国家。
那些国家到底讲不讲“礼”这玩意。
不提蛮人部落。
一直找楚国不痛快的吴国,哪一次讲“礼”了?
总不能其它对手不讲“礼”,还要让楚国尊“礼”去应对吧!
魏相想起了什么,问道:“感觉如何?”
吕武知道是在问什么,答道:“养繇基地位超然。”
这个“养繇(you)基”就是养由基。
现在人们都是称呼养繇基的。
至于养由基,是后世的人才这么叫。
魏相立刻收敛笑意。
他们回到己方军营。
魏相将过程详细地讲了出来。
其他人没说什么。
智罃一脸慎重地说:“楚人信心百倍啊!”
苗贲皇满脸严肃,说道:“需得小心。”
两个对楚国有足够了解的人都那么说,其余人不得不慎重对待。
国君有些奇怪地说:“如此跋扈,楚君能忍?”
他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不是说楚人很感性的么,怎么神奇地没立刻发飙。
现在“感性”跟“浪漫”一样不是什么好词。
讲的就是容易意气用事。
韩厥慢吞吞地说:“两国还未宣战。”
现在没宣战就开打,会是一件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其实,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宣而战都是属于不道德。
只是战争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跟道德扯得上关系了?
结果是韩厥话音刚落,外面通报说是楚国来人了。
来的是屈雍。
他按照流程对晋君姬寿曼表达来自楚共王熊审的问候,不讲其余的废话,宣告两国正式进入战争状态。
干完事,他也没想留下来接受晋国这边的招待,麻溜地离开了。
栾书前所未有的严肃,说道:“交战便在近日!”
没人担心楚国会偷袭。
他们的思维方式很直接。
两个超级大国,除非是有一下将对方撂倒在地的大杀器,要不想彻底分出胜负,真不是一场偷袭所能解决。
体量都那么大,不是一两次战争能耗光对方的家底,更没想战到最后一人。
他们在打生打死的同时,很清楚绝对不能被第三方占便宜。
一致的想法都很简单。
堂堂正正地开打。
这次打完,下一次接着打,只是看谁先撑不下去,选择认输了事。
晋军这边进入到最后的备战时刻。
携带来牛羊的贵族,开始大批地宰杀牛羊,给予士兵痛快地吃起来。
因为临近晦日的关系,晋军这边虽然警惕,却是有个自以为的共识,觉得哪怕很快要开战,怎么也该是到下一个月份。
“今天的雾气怎么比前几天更浓?”吕武习惯性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后走出军帐,感到受空气里过剩得水分子,看去又是伸手不见五指。
往常这个时候,一些鸟叫和虫鸣很热闹。
他起先还没有在意,慢慢觉得事情极度的不对劲,回到军帐开始全副武装,选择去找魏琦。
“大大!”他过来时,看见魏琦正在着甲,说道:“楚军趁雾来攻!”
魏琦看到吕武已经是全副武装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笑,才说道:“却是我军失了一阵。”
晋军这边的高层在发现楚军大举逼近后,没闹出什么鸡飞狗跳的场面,只是觉得楚国忒不讲究,选择在晦日开战。
栾书上了巢车,很努力地想观察情况,却是被浓雾给遮挡住视野。
他已经下令严守营寨,侧耳倾听了一小会,对士燮说道:“来者甚众!”
第247章:你们楚人太无耻了!
晋国人对楚国在晦日用兵感到极度的不适应,又多了一个可以骂楚人野蛮的证据。
因为雾气太浓关系,着实看不清营寨之外是个什么情况,晋军只能做好防御和出击的准备,多余的轻举妄动则是没有的。
事实上,雾气又不止挡住了晋军的视野,对楚人来说其实是一样的结果。
上演了真·战争迷雾,也是楚国高层的胆子够大,才会选择在这种天气下启动战事。
某种程度来说,楚军其实是欺负晋军“传统”,抱定晋军会在晦日松懈,才敢干这么一出。
吕武的营区就在全军的靠前位置。
浓雾里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楚人的交谈声音。
光是听动静,不符合吕武的想法。
他调来了自家的弓弩手,指着满是交谈声的方向,低声喝道:“放箭!”
老吕家的弓箭手和弩手并不多,合起来也就是一千左右,不少还是临时客串。
一波箭矢被射出去。
大概过去五六个呼吸的时间,浓雾中传出频繁的闷哼,自然少不了惨叫和怒喝。
吕武一听动静,心想:“尼玛!这是多少人啊?”
接下来又是连续几波箭雨,覆盖往不同的方位。
每一波箭雨都能一连串的杂声。
其余晋国贵族渐渐跟随动作,调集自家的弓箭手对营外射箭。
他们就是盲目射箭罢了,偏偏无论怎么射都能取得战果。
可想而知,楚军该是出动多少人迫进晋军的营寨。
浓雾一点要散去的迹象都没有。
楚军没打算只挨射不反击。
只不过,晋军是待在自己的营寨,辨认起方位非常容易,楚军不知道在浓雾里面摸了多久,时常走错方向是一种必然,射起箭来也别奢望不射错位置。
认真来讲,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远比去玩绕迷宫辨认方位的难度更大。
晋军开始射箭之后,身在浓雾中的楚军一再听见惨叫和呻吟,一颗心别提有多慌了。
人一慌,判断力也就跟着乱。
结果是楚军不进行反击还好,一反击不知道射死了多少友军。
偏偏在这种情况,楚军根本无法辨认射来箭矢的是晋军还是友军。
恐慌心理趋势下,楚军的反击不免变得更加坚决,没有远程武器的楚军则是开始乱跑乱窜。
吕武听到营寨外浓雾里的喊叫声越来越清晰,大声喊道:“准备接敌!”
浓雾弥漫,晋军哪怕是待在营寨里面,兵力集结还是有相当难度。
他们都这个样,天晓得楚军是个什么样的调度法。
射了七八波箭雨的弓箭手已经退后。
弩手射箭对体力的消耗较小,他们还在一次又一次对外面射箭。
真实的情况是? 弓箭手射上十箭左右就该歇息,平均极限是连续射十八箭,再多手臂的筋和肌肉就该拉伤了。
列装弩机的弩兵则没这样的烦恼,制约他们不再射箭的是弩机有没有出现故障? 或者箭矢的储备到底充不充足。
当然了? 弩兵的射击频率会比弓箭手慢一些,射程和持久则是弩兵完胜弓箭手。
要说用弩兵完全取代弓箭手? 则是属于开玩笑了。
一名老吕家的长矛手发现自己手上的长矛出现受力情况? 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前方出现了一声闷哼。
他下一个呼吸知道自己捡了便宜。
是一个乱冲的楚军士兵,一头自己撞上从栏栅伸出去的长矛,冲击速度的惯性加持之下? 直接来个透心凉。
怪叫在响彻!
老吕家的长矛手越来越多觉得长矛传来受力,他们一旦发现长矛无法平衡,人就开始往后退。
一些长矛直接纠扯着死掉的楚兵? 挨住栏栅卡住尸体,才算是得以让矛尖解放。
晋军营寨各处的前端都遭到楚国士兵的冲击? 只是数量方面有多有少而已。
不知道该说是庆幸还是失望? 冲击而来的楚军中并没发现战车的身影。
“王上? 不可再增兵啊。”子反耳朵里全是前方传来的惨叫声? 能判断前方的情况非常糟糕。
力主晦日迫进晋军营寨的楚共王熊审神色如常,平静地下令:“再增援!”
子重嘲弄地看了一眼子反,补充道:“驱赶蛮兵上前。”
楚共王熊审看了子重一眼,眼眸里很是满意。
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的。
尤其是那些蛮人。
以为楚国喜欢带蛮族部落一块玩耍吗?
谁都清楚蛮人上了战场只会“waaaaaaagh”的喊,要让他们真正顶用是没有的事。
带上来又不能只光吃粮食,是吧?
该用该是得用的咯。
蛮人不多死一些,楚国的背后总是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楚共王熊审也不是单纯为了让蛮人去送死。
脑子没抽的人,谁不知道浓雾天气用兵会发生什么情况。
别讲什么军队素质。
再是怎么样的精锐,成群结队地进入浓雾里行军,顶多就是遭遇突发事件能稳住不乱,其余什么的就省省吧。
楚共王的心思很简单。
他清楚自己统治的是一批什么样的人,没奢望这些人能安安静静地行军,发现是肯定会被晋军发现的。
晋国是当世的中原霸主,没可能傻乎乎地只听着,肯定是要做出反击。
楚军跟晋军摆开阵势交锋,胜负一般是四六开。
晋军有六成的可能性获胜,楚军只有四成。
楚共王熊审肯定是要玩点花样,迫进晋军营寨列阵就挺不错,能提升己方的军心士气,还能吓唬一下晋军。
最最最重要的是,晋军选了个前方有泥沼的地方驻营,一旦楚军逼得足够近,晋军不但没足够的位置摆开阵势,战车也跑不起来。
能欺负晋军的机会可不多。
抓住了机会就要往死里欺负,真办成了岂不美滋滋?
“浓雾几时散去?”楚共王熊审问道。
作为大宰的伯州犁不需要懂得怎么判断天气,他的下属官员中有专业的人才,答道:“最迟一个时辰便会散去。”
诸夏很早之前就有人摸索出怎么判断天气。
过于长久的话,需要的是区域性的经验。
短时间之内,自己进行判断,再结合当地人的说法,一般还是比较靠谱的。
现在应该过了巳时?(早上九点)
那就是临近中午,浓雾才会散去。
这个跟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
边上就是洧(wěi)水。
懂得一些地理常识的人都明白一点,越是气候湿润的地方,更容易出现浓雾天气。
一旦某个地方是在河边,起雾通常就是需要有大风,不然就该等阳光比较充足的中午,雾才会渐渐淡去。
晋军这一边。
高层集中在国君的营帐内。
他们一样得出结论,雾会在临近中午的时分散去。
在浓雾散掉之前,栾书的意见是固守营寨。
这是一个非常理智的选择。
伸手不见五指的视野,派部队出营的话,除了送人头还能有什么作用?
至于说武装侦察?
人出的去要能回得来。
派出去,回不来,不是送人头又是什么。
楚国那边有蛮族的人头能送。
晋国这边来的都是自己的子弟兵,命金贵得很。
是的,包括国君在内的一帮高层,他们已经取得了第一手信息,冲击营寨的都是一些蛮人。
知道这个情况,他们都能猜测派人去责问的话,楚国那边会有什么回复。
不要脸的楚人,一定会说蛮人的蛮劲上来,控制不住赶着送死。
话说,晋国派人去责问是个什么操作?
看似挺搞笑。
关键的问题在于,晋国派人去责问,楚国偏偏还要给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再荒谬。
吕武从一开始的重视,到后来都有些麻木了。
老吕家的弩兵还在往外射箭,只是能射到的人在慢慢减少。
渐渐地,连冲击栏栅的敌人都在减少,直至完全没有。
吕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前看上去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目前已经能够看到一个蛋黄了。
蛋黄是什么鬼?
浓雾天气不常有。
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月亮够圆,一定能够看到月亮被云遮住的画面,就是那么个场景。
“武!”魏相转悠了几圈才算是找到吕武,见面就急声说道:“归拢士兵,以备列阵。”
现在已经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
能见视野增加到了十来米。
不独吕武得到这样的命令。
他是归属魏琦指挥序列,自然是魏相来提醒。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直属上级传达相关命令。
当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时,晋军向外看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错错落落的尸体。
一些没死的敌兵,他们还在继续哀嚎或者呻吟。
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浓雾说散就散。
营寨内的晋人猛然间发现,前方特么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楚军!
尽管已经有些心理准备,晋军这边还是怒气蹭蹭蹭地往上涨。
操!(一种运动)
楚人太特么不讲究了啊!
晦日开战就罢了。
竟然还搞了这么一出!
栾书派人过去楚军那边,要求楚军往后退一退,好让晋军有空间摆开阵势。
他派出去的人完好无缺地回来,带来了楚国令伊子重得回复。
子重表示,退是不可能退的,咱们直接开干吧!
饶是栾书自认涵养不错,血还是控制不住往头顶涌。
“诸位!”栾书面临不小的难题,问道:“如之奈何?”
众“卿”免不了有些愣神。
他们察觉到栾书有退缩的想法,一颗心揪了起来……
第248章:属于吕武的高光时刻(求订阅!!!)
栾书肩上的胆子很重!
没错。
他对掌握权力有着偏执的执着,却不想再来一次“邲之战”的下场。
真的要是再来一场“邲之战”的情况,晋国哪怕不彻底完犊子,霸主什么的绝对是要没有了的。
楚军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着实让栾书心有些乱,深怕重蹈“邲之战”的覆辙。
其余的“卿”。
士燮本来就觉得不应该在目前与楚国大肆交战。
也就郤至坚定认为不能退缩,一旦这一次退缩的话,晋国的霸业就要失去。
常年打酱油的韩厥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发表意见。
智罃则是深切地想要复仇,只是懂得审时度势,也怕再来一次“邲之战”的下场。
中行偃刚刚成为“卿”,他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
暴脾气的郤锜当然想打。
郤犨则是很犹豫。
至于国君?
什么时候晋国由国君说了算啦?
其实也有,像晋景公就能拿主意。
姬寿曼还没有建立属于自己的威信,表现上面未必多么不堪,却是不得人心。
现在要说谁能决定晋国的未来,无疑是栾书这位元帅、执政和中军将。
见所有人都一副死人脸,郤至略微恼火,说道“韩之战,惠公不振旅。箕之役,先轸不反命,邲之师,荀伯不复从。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今我辟楚,又益耻也。”
操!(一种运动)
你们这些家伙什么情况啊!
之前受到的耻辱还不够吗?
楚军已经特么压上来了。
难道我们(晋国)身上又要背负新的耻辱?!
栾书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
老兄!
看看情况啊!
楚人明显气势汹汹,还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没发现咱们已经进退失据了吗?
现在最好是先固守,看看不要脸的楚人会不会退去。
一场会议大有不欢而散的趋势。
国君才不会放过这个打众“卿”脸的机会,说道:“诸卿若无良策,可唤众人来议也。”
那一声“啪”响在了八位“卿”的脑海中。
换作平时,他们绝对有人控制不住暴脾气。
现在,一个个却是觉得国君的提议或许不错?
步毅得到郤至的眼神提醒,对国君行了一礼,出去摇人了。
没有多久,晋国的贵族一个个相续到来。
情况很是不妙,晋国贵族的纪律却没有乱。
他们到来后该行礼的行礼,一声不吭地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坐下或站立。
国君虽然很想在诸“卿”的脸上再“啪啪”地抽几下,却不是一个完全不顾大局的人。
他让祁奚将情况介绍一下,亲自问道:“可有良策献予寡人?”
帐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些“卿”有一个算一个都表现出没辙的意思。
其实,他们就算谁想到了什么好办法,还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打栾书的脸?
还偏偏有人迫不及待了。
士匄一脸稀奇地说:“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唯天所授,何患焉?”
只有士匄聪明,其余人都傻吗?
看看那些“卿”的脸色,绝对有人事先想到了这么一招!
只是栾书有退缩迹象。
其余的“卿”没有把握战而胜之。
栾书都怂了!
哪位“卿”会傻乎乎站出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知道栾书是个老阴逼啊!?
等着事后算账吧!
其余的贵族就没个聪明人了?
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 不少是拿看傻子的眼神在偷瞄士匄。
魏相和智朔的表情甚至有些肆虐。
现在不是打不打的问题。
完全是没人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这个时候站出来多哔哔,打赢了没功劳? 输了必然要顶缸。
作为老子的士燮被气了个半死? 暴怒地吼道:“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
你特么个臭小子是要害死全家啊!
看老子抽不死你!
大家伙,听听就算了!
不要把我家傻儿子的话当真。
士燮霍地站起来? 跑出去不知道抢了谁的战戈? 进来就冲向士匄? 一副今天要把这个傻儿子当场打死的姿态。
众人看到这一幕,有各自的表现。
大多数的贵族都在躲,他们才不乐意蹚这趟浑水。
少数几个贵族假惺惺地劝,只是动嘴巴,人是绝对不可能凑向前的。
“武? 救我!”士匄被追得狼狈逃窜? 躲到了吕武的身后。
他发现自家老子的脸很狰狞? 怕被错手干掉了。
吕武并不觉得士燮真会弄死自己的儿子。
现在谁都在看戏? 并且不少人表情戏谑。
闹剧始终就是闹剧而已。
顺手卖个人情的事,吕武就递了个台阶? 将士匄护在身后,说道:“范子? 在下私以为匄所言甚是。”
一时间? 帐内大半的人都愣住了。
这种场合,本来身份地位不够,千万不要轻易开口说话。
要不然,哪怕是说出正确的意见,后果却还是难料的。
那些“卿”早就不需要冒险,要的是稳妥。
吕武则是需要机会。
现在,老范家的两父子让吕武有了开口的机会。
他要是不懂得抓住,赶紧地表演一番,会遭雷劈的!
自家的傻儿子表现欲太强,话或许没什么错,却没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没行冠礼。
没有什么职务。
哔哔个什么啊!!!
士燮用奇异地眼神看着吕武,做出一副追得气喘吁吁的模样,刻意让出时间让吕武开口说话。
“君上,诸位!”吕武礼行了一圈,平静地问道:“在下可否一言?”
已经有士匄开了个头。
他们之前就只是看戏,又有人想发表意见,还能是咋地?
“上军佐所言,国之存亡非童子所能言语。在下不敢妄言,仅列举亲眼所见之事。”吕武内心里其实很是有些小激动,过了这村没这店的事,好歹给自己碰上。
国君表态,说道:“阴武屡立功勋,为国之勇士,何人敢言你为童子?”
躲在吕武身后的士匄表示不开心,还瘪了瘪嘴。
这一幕被士燮看到,心更累了。
吕武看得非常明白。
这一场战争爆发的意外也突然。
既然两军都已经面对面杵着,没有打出一个胜负,谁想退都退不得。
栾书有心要退,却表态可以固守,说明连他都不能轻易说出撤军的话。
所以,其它废话少说,打是绝对会打,只是无法保证获胜。
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是心里没底,意志难以得到统一。
吕武看了郤至一眼,得到点头的精神力量支持,说道:“武随相往,见其二卿相恶。今观阵列,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战必克之。”
郤至脸上的笑容先是僵住,随后却是露出了极度惊喜的表情。
他琢磨着,俺酝酿了很久,正等机会开波大。
这脑子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吕武竟然说出了俺的心里话?
这特么!
难不成,吕武跟俺是同样心思?
这小伙子,很阔以啊!
郤锜很直接地大喝:“善!”
郤犨和郤至真情实意地喊了声:“彩!”
智罃和韩厥对视了一眼,能看出对方都感到了惊艳,默不出声互相点头。
而之前有傻儿子逼得自己不得不进行拙劣演出的士燮,他几乎是双眼放光,想道:“有阴武的补充,我家傻儿子变得不傻。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啊!支持,必须支持!”
中行偃无法控制地用嫉妒的目光看着吕武。
嫉妒那是真的非常嫉妒!
他觉得自己挺聪明,怎么就看不出那么多。
只是嫉妒之后,他想到了跟吕武相处的那个冬天,两人经常会开心地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建立了很深厚的友情。
“没有想到阴武还有这样的见识与智慧,以后应该多走动啊!”中行偃这么想着。
栾书全程笑眯眯,还会一直笑眯眯下去。
一直在默默观察的国君,他伸手捅了捅祁奚,低声问道:“阴武有此谋略?”
祁奚其实也感到了震惊。
看看那些“卿”,再看看众贵族。
吕武说完之后,一个又一个都不迷惘了。
他们变得对这一战充满信心,还有点迫不及待要跟楚军开战的架势。
“君上,阴武子所言甚是,不战则已,战必克之!”祁奚觉得听完吕武的那些话,自己对这一战获得胜利变得充满了信心。
国君看向正在挥笔书写的史官,琢磨着是时候表现自己果决的时刻了!
“诸位!”国君站起来,将自己的腰杆挺得直直得,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伟岸一些,说道:“我意采纳士匄所言,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
士燮瞪了一眼自己那个露出大喜表情的傻儿子。
沉吟了一声的栾书跟着站起来,说道:“如此,各归各处,静待我令!”
国君不满地看了栾书一眼。
你特么!
俺还没有表演完啊?
就不能给个专场时间???
栾书假装没看到国君的不满,对吕武说道:“阴武,你且候住。”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补了一句,说道:“魏子也暂留。”
魏琦本来就没动。
他一直都在研究众“卿”,早知道栾书是个老阴逼,对这种明显上眼药的挑拨离间,用膝盖都能思考出来。
栾书没等人都离开,故意大声地问:“听闻阴武往楚营而去,于行辕邀战养由基?”
这一下,没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情不自禁地看向吕武……
第249章:坏了老夫好事!
栾书这是什么意思?
嘲讽?
昂或是提振己方士气?
吕武跟养由基当然不是一个级别。
养由基早就名传“世界”,还是用无数猛将的鲜血来浇灌威名,搞得现在都不屑于对没名气的人射箭了。
挑战养由基的人很多。
一个个以为自己能拿养由基当垫脚石,取得“天下第一”的桂冠。
然后,他们用自己的血染红了养由基射出的箭矢,成为养由基箭下的又一条亡魂。
吕武不能怂,径直答道:“确有此事。”
没走的贵族下意识地“噢!”了一声。
栾书先是眉头一皱,随后鼓励似得说道:“志气可嘉。”
原来不是嘲讽。
也不是鼓舞士气。
是一种长辈对后辈的殷切期待。
吕武见没自己什么事,自然是下去准备干仗。
魏琦被刻意地留住。
想来,栾书是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向魏琦进行交代。
高层商议出结果。
大军开始了听命从事。
战车和步兵开始一队又一队地向前开进。
准备拆除营帐和夷平灶炉。
这个当然需要一个步骤,不是一股脑全部这么干。
要不然,楚军抓住机会给来一下狠的,己方没有严阵以待的部队,岂不是要被一波流?
站在巢车之上观看的楚共王熊审,指向了晋军营寨里面,有些不解地问道:“骋而左右,何也?”
晋军的营寨,前方的营帐已经全被拆除,部队向前开进时,有不少没跟随步兵的车辆在驰骋。
伯州犁为了随时听候问话,跟楚共王熊审一起上了巢车,答道:“此为召唤军吏。”
临战才紧急下令?
楚共王熊审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寡人举兵迫营,如何?”
伯州犁想说很不要脸,只是已经在楚国混了,违心说道:“已致晋军失却方寸。”
从没觉得自己不要脸的楚共王熊审看到伯州犁脸上笑容很勉强,不知道伯州犁在内心非议,以为是为晋国未来担忧,笑呵呵地说:“大宰或可有重回晋国之日,介时寡人为大宰风光送行。”
这是觉得能打赢晋国,已经在布局准备干涉晋国的内政啦?
伯州犁知道楚国的老传统。
一旦楚国将哪个诸侯国给打残了,必然会遣送早先投靠的贵族归国,再利用他们把持那个国家的朝政,某天来个水ru交融的成为一家人啦。
他们用这样的方法兼并了数十个国家,才有了楚国现在的体量。
即便是养由基所在的养国,也是被这么搞没了的。
近期楚国已经在操作许国,不出意外许国没几年好蹦跶了。
看了一小会的楚共王熊审突然看到晋军营内张起了一个很大的帐幕,纳闷地说:“晋人虔卜之风,盛也!”
在这件事情上,伯州犁可不会开任何玩笑,极度严肃地说:“虔卜于先君也!”
楚人在宗教文化上自然也是虔诚的。
只是,楚国在作战时,也就是让巫师意思意思,并且每次绝对是大吉的卦象。
很多时候,楚王都没来得及让巫师表演一番,等事后才补了个流程。
巫文化在南方十分盛行,掌握的话语权超过北方。
历任楚君(王)这么干只有一个目的? 削弱巫师的话语权,斩断向军队伸手的爪子。
晋国那边的话,巫师自然也有话语权? 只不过已经被削弱到通报时节? 主持一些祭奠。
偏偏晋国每次出兵之前都要先卜卦,战前也肯定要进行庄严的祈祷。
楚共王熊审听到晋军营寨里面吵杂声一片? 还有烟尘漫天,声音略大地喊道:“甚嚣? 且尘上矣!”
不愧是晋人的伯州犁立刻猜到晋军的选择? 深沉地说:“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
晋军很少会有全军喧哗的时候。
一定是得到了过于突然的命令? 导致士兵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开始是带着疑问? 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接下来的吵杂声则是因为干活才发出。
一个又一个营帐被拆除,事发突然也顾不得将活干得精细? 能怎么快就那么干。
吕武就在营寨前端? 看着自家的营帐被蛮横地拔除。
尽管知道这样的损失无法避免,他还是控制不住眼角一抽一抽。
玛德!
现在的布可不便宜,帐篷损坏一两顶没关系,数百座帐篷被弄坏,要花不少钱来补的!
最要命的是? 栾书下达了那样的命令,却是没提补偿的事!
心疼的不止吕武一个。
只是没有贵族敢于多哔哔。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是心疼那些帐篷的时机么!
这一仗胜了还好说,或许能够得到一些补偿。
一旦战败,损失就不止是那么点了。
营寨前端的帐篷被拆除之后,大批的辅兵涌上来,甭管手里有没有工具,杂物被搬走,地面被平整。
栾书在祈祷楚军不要这个时候压上来,要不然绝对有晋军难受。
事实上,楚军这边也乱得可以。
他们摆出了一个三“矩”的阵型。
司马子反将中军,令尹子重将左军,右尹子革将右军。
看上去,楚军只有中“矩”还算守纪律,布好阵势虽然也有吵杂声,却原没有左“矩”和右“矩”快吵死人的喧闹。
楚军中“矩”的士兵也不见随意走动,他们摆出了两“彻”的阵型,只有一些军官在来回约束士兵,除此没人乱跑乱动。
关键在于左“矩”和右“矩”就显得有些不堪了。
左右两“矩”的人,不管是楚兵还是蛮兵,好像是得了多动症那样,不动就浑身不舒服。
楚兵其实还略略好一些,他们会挪动,却不至于乱寄吧跑。
蛮人就不一样了!
可能是觉得某个位置不吉利,蛮人就会动起来,有些甚至一动就从前方给跑到后面去了。
栾书看着楚军左右两“矩”像是蠕动的啥玩意,没个阵型不提,还在飘忽不定地挪着,一颗提起的心重新安稳了下来。
“阴武识兵啊!”他对士燮说:“楚军浪漫,少有精锐,皆聚于中军。”
按照晋国高层的理解,楚共王熊审摆出了一个进攻姿态的大阵,三“军”其实可以视作一个整体,中军自然是阵眼,左右则是随时会压上来的“钳”,只是看着太过于虚浮了一些。
士燮还记得吕武拉着自己那个傻儿子一把,愿意抬一下花轿子,说道:“此番若胜,阴武功劳大也!”
栾书脸上笑眯眯,心里多少有些妈卖批。
他有意要稳一稳,甚至都打算退兵,只是有太多的顾虑,只是想拖到合适退兵的时机。
楚共王熊审摆明了就是想尽早决战。
栾书清楚自己的想法难以得到落实,只是发现众“卿”意志不统一,觉得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只能选择稳一波。
他正感到着急,想着赶紧刺激郤氏的一叔二侄一下,使得暴脾气的郤至或极力主战的郤至爆发一波,没想到站出来的会是吕武。
有人站出来,话还讲得非常漂亮。
按照道理栾书该高兴才对。
关键是话真的讲得漂亮又有道理,直接让众人被打了鸡血那样。
表露出退缩迹象的栾书,一下子就显得很尴尬了。
他能看得出士燮因为自家傻儿子的关系,会在近一段时间内“捧”吕武,只是难以判断会出多大的力气去“捧”。
另外,他知道韩厥是个什么人。
仅是以国事为重,韩厥都会力挺吕武这个重新让众“卿”意志变得统一的人。
郤氏的一叔二侄更不用说。
郤至的立场非常坚定,就是打得过就痛揍楚人,打不过就跟楚人拼了。
这样一来,郤氏在这一场战争中,必然也会看顾“力挽狂澜”的吕武。
中行偃和智罃不必多说。
栾书已经试探了中行偃,发现这位小跟班对吕武非常欣赏。
智罃则是早早表态看好吕武。
经过这一次,智罃指挥更看好吕武,甚至可能心生感激。
这就很特么难受了啊!
栾书很清楚一点。
若是这一战,晋国败了的话,吕武超大概率是一点屁事都不会有。
毕竟,胜负是全军的事情,吕武在合适的时间站出来,担当了那位该出现的人选。
要是这一战晋国获胜?
栾书可以断定吕武必然要一飞冲天了!
“或许无意,却是坏了老夫的好事!”他感到恼火的是这个。
为什么要刺激郤氏?
不就是希望郤锜或郤至站出来挑大梁,无论胜败都能使栾氏获利嘛!
要是获胜,郤氏在其中充当了关键作用,以郤氏的尿性绝对要更嚣张和跋扈数十倍。
知道什么叫烈火烹油吗?
去了解一下!
栾纠过来,告知国君要求过去集合,准备进行战前祈祷。
下了巢车,栾书与士燮过来,国君和其余的“卿”都已经齐了。
楚军这边。
左右两边的阵型还在动,并且好像完全停不下来。
楚共王熊审听着“嗡嗡嗡”的吵杂声,脸上表情很是不悦,说道:“蛮兵恐会误了寡人!”
伯州犁心想:“您才知道呐?”
其实,郑军、陈军和蔡军也都列阵,只是他们被摆在最后面。
并不是楚共王熊审爱惜这三个国家,纯粹是觉得不信任,尤其对郑国更是那样。
“皆乘矣,左右执兵而下矣!”楚共王熊审这是第一次率军跟晋国交战,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他是周定王三年即位(公元前590年),经过“邲之战”大胜后,楚国跟晋国有过多次交锋,只是规模方面都不大,也就没有亲征的机会。
晋军营寨之中。
大量的贵族和战车兵上车,却是又拿着武器下来。
伯州犁没有解释,他知道这是晋军要进行战前祈祷,将由栾书发布誓师令,晋军众将士聆听誓言。
楚共王熊审听不见对面的栾书都喊了些什么,多少有些紧张,问道:“将战乎?”
伯州犁没看到晋军的贵族重新上车,如实答道:“尤未可知。”
结果,没多久之后,晋军的贵族重新上车。
贵族乘坐的战车向前,没有走多远的距离重新停下。
在楚军的注视下,晋军的贵族重新下车,全军来了个单膝跪地。
楚共王熊审知道那是在干什么,明白战争就要开启,情不自禁大声喊道:“晋人祈祷矣!”
这时,潘党快步而来,昂头喊道:“我欲邀战阴武,请王上允之。”
楚共王熊审微微探出身躯,看着杀气腾腾的潘党,满脸笑容地回应:“可!”
在战前,潘党被认命为楚共王熊审的车右(戎右)。
另一个叫彭名的战将则是楚共王熊审的御戎。
现在潘党要锐意进取,楚共王熊审不介意继续待在军中的巢车上面,等着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晋军这一边,万众共同低吟祷词,听着很是气势磅礴。
晋军的战前祈祷完全压过了楚军的吵杂声,后知后觉的一众蛮兵开始面面相觑。
列阵的楚军后面的郑军、陈军和蔡军。
完全打酱油的陈军和蔡军比较无所谓,他们的打算是楚王下达什么命令就干什么,赢了跟着往前跑,输了转身就溜。
郑军听到晋军的战前祈祷则是一个个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他们的老家之前被抄了,应该对晋军无比忿恨,怎么会是一脸的恐惧?
这个完全是郑国跟陈国、蔡国不一样。
郑国很多次会参与中原的战争,才不像陈国和蔡国那么无知。
“王上且看!”伯州犁指着某个位置,说道:“晋君便在此处!”
楚共王熊审顺着伯州犁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讶异道:“此军为何如此不同?”
啥情况???
这支军队怎么跟杀气腾腾的其余晋军那么不一样。
伯州犁如实说道:“当为公族之兵。”
楚共王熊审下意识看向自家公族的部队,发现是楚军中状态最好的,不免感到自得。
他后一秒反应过来。
特么不对呀?
自家公族得部队看着精锐,只是其余不对很拉稀!
楚共王熊审目光移到孤独向前的那一辆战车,说道:“阴武可会应战?”
一提起这个,伯州犁就觉得有些荒谬。
吕武在晋国是中大夫,军职为“帅”。
楚国没大夫这个爵位,潘党的地位却是一点都不低,平时是楚共王熊审的贴身保镖,战时是一名车右(戎右)。
明显是身份不对等。
伯州犁没搞懂潘党为什么会主动邀战。
他也搞不懂楚共王熊审怎么会同意。
这不是平白自降身份嘛!
第250章:天下第二
伯州犁会那么想,是因为信息的不对等。
潘党的名气很大,家族实力方面则只能说还过得去。
比较关键的是,潘党受到了楚共王熊审的看重,不出意外家族会迅速发展起来。
在伯州犁逃亡到楚国这边前,他所知道的吕武只拥有一块“阴”地,爵位当时还只是下大夫。
那块“阴”地是个什么模样,只要不是太孤陋寡闻的话,哪一个晋国贵族不知道是块被打烂了的废地呢?
并且还有很多信息让伯州犁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比如,吕武动辄就会大肆购买奴隶,一直获得几个家族的劳动力支持。
肯定是人力不足,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是不是?
一个得到废地又人力不足的家族,实力方面肯定不怎么样的嘛!
至于说吕武是晋国第一猛士啥的?
伯州犁很清楚晋君姬寿曼是个大嘴巴,说的话信上三分也就算不错了。
如果吕武真的干了一些很轰动的事情,估计也是其他人创造机会,想要打造属于晋国的超级巨星。
而做出这种判断的因素之一,是伯州犁的儿子伯郤宛提到过吕武。
在伯郤宛的讲述中,吕武是一个挺温润儒雅的少年郎。
什么时候温润儒雅能跟勇猛挂钩啦!
猛士不该是粗犷,且行为粗鲁的吗?
之前,吕武和魏相一起面见楚共王熊审。
伯州犁详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吕武跟自家儿子说的差不多,不管从长相还是行为举止,看着就是一个温润的少年郎,没有半点猛士该有的形象。
“潘党必定阵杀阴武,破灭晋人妄想。”楚共王熊审对此充满了信心。
他说的妄想,指的是晋国竟然想打造自己的超级巨星。
挑战养由基啥的?
晋人这是打算让出征的楚人都笑死,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咯???
先过天下第二那关再说!
晋军这一边。
晋君姬寿曼对苗贲皇询问楚共王熊审的所在位置。
苗贲皇如实相告。
这一边的晋国贵族不少,得知楚共王熊审的位置,进行认真的观察。
祁奚满脸忧色地说:“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
苗贲皇却一脸不屑,说道:“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啊!
楚国最出色的武士都在中军,而且人数众多,看着不可抵挡。
其余的楚军看上去则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栾纠低声呢喃道:“失却中军,先击左右,或可得胜?”
周边的晋国贵族看了一眼重复苗贲皇意见的栾纠,可能在心里暗骂:“这家伙真不要脸。”
哪个国家都有二代。
平时大家多少会给二代一点面子。
等上了战阵之后? 身上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懂点事? 少哔哔。
反正不管说什么? 压根没人会当回事。
说对了没奖赏。
说错不但自己要被笑话? 家族也将蒙羞。
这个就是士燮会觉得自家儿子傻的原因? 甚至因为士匄在不对的地点说出正确的建议? 迫使士燮进行了拙劣的表演。
晋君姬寿曼一听,以为栾纠是在转述栾书的意见? 对旁边的巫师说道:“筮之。”
卜官见来活? 认为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他的随从拿来卜卦的龟壳、石子,少不了一些另外的辅助工具,忙活了起来。
这卜官神神叨叨了一小会,对着龟壳一阵猛如虎的操作? 随后露出大喜的表情。
他对晋君姬寿曼喊道:“君上,卦象大吉!”
晋君姬寿曼先是一喜,又好奇地问:“如何讲?”
卜官毫不犹豫地说:“其卦遇《复》三;南国戚? 射其元王中厥目。”
这一下,包括晋君姬寿曼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
卧槽!
这特么是在逗我?
卜官这是要上天啊!
竟然预言楚共王会被射伤眼睛,导致楚军大败亏输???
关键是现在的人还真信这一套!
史官如实将卜官说的话记载下来? 用以后人见证。
晋君姬寿曼离开将卜卦的结果告之栾书,并提醒是苗贲皇和栾纠的共同建议,先攻击楚军薄弱的左右两翼,再派悍将先牵扯楚军的中军。
没得到来自国君的命令前,栾书遇到了稀奇的事情。
那位天下第二单车出阵? 吆喝着要找人单挑。
潘党当然不是喊要单挑? 比较文雅地说要为两军献上精彩的致师,只不过没特别点名要晋军的谁上来。
这种事情也就是发生在春秋中叶了。
不然的话,两军数千、数万、十几万士兵面对面,哪来的时间给武将用来c位表演。
栾书只是看着,等候有人来请示上去跟潘党决个高低。
这种能出风头的事情,要是对自己有自信的话,贵族还是很希望能扬名的。
就有贵族来请示栾书,提到要出战。
栾书对过来的贵族进行甄别,一看就是弱鸡就别上去丢人,还打击了己方的军心士气。
他同意一个叫范正的贵族出战的请求。
范正出自老范家,有勇猛的名声。
乘车在来回驰骋的潘党看到晋军那边有战车出来。
神射手一般会有一双视力很好的眼睛,他一看来的不是吕武,是一个中年人,没表现出什么不屑。
两人按照流程互相致意,阵前单挑也就开始了。
“出战者乃是范正,为士燮族弟,颇有……”魏相对吕武的话没讲完,也不需要再讲下去。
战场上,敌我两辆战车驰骋起来。
潘党压根就不想浪费时间,战车靠近到射程范围,抬手一箭射出,准确命中范正的脖子。
那一瞬间,范正其实也射出了自己的箭矢,只是没来得及观看战果,脖子一麻再一凉,知道自己中箭,下意识就伸手捂住脖子。
他看到自己射出去的箭矢落空,再不甘心也闭上了眼睛,注意力全集中被脖子上的痛楚吸引,耳朵里听着自己的戎右在呼唤,意识却逐渐被黑暗所吞没。
“这……”士匄当然认识范正,很是伤心,又感到懵逼,呢喃道:“叔父便这般战陨?”
没有你来我往。
对面的楚将只是射出一箭而已。
吕武已经在给自己加上一些小玩意。
脖子光有头盔延伸下来的甲叶是不够的!
里面再套上一层钢圈就挺不错。
护肩还要加搭,有着两个往外供的装置。
头盔也要换一换,弄成不但有面甲,还能一低头遮住眼睛的飞碟帽。
他正在忙碌时,晋军这边又有人上去。
潘党连续解决三个上来应战的晋国贵族,听着本方大军的欢呼声,心里却是觉得很无趣。
楚军放声欢呼。
晋军则是陷入失声状态。
栾书都有些骑虎难下。
他也是着实无语了。
上去的晋国贵族多少有些勇名,只是怎么会被一人一箭就撂倒!
“魏琦在作甚?”栾书已经急了。
不独栾书,其实大多数晋国贵族都急躁了起来。
楚国的天下第一还没有上场。
仅是天下第二出场而已,偏偏晋军这边没人能对付。
栾书都不敢轻易应允己方贵族再上,深怕被继续一箭撂倒,己方大军的士气就该跌入谷底!
晋国的整体意志决定了一点,要是碰上难题就退缩,绝对成不了中原霸主。
面对一再有人请战,栾书的脸色都有些青了。
直至魏琦派人过来,代替吕武请求出战。
栾书松了口气的同时,好奇地问士燮,道:“可曾听闻阴武善射?”
士燮表情有些怪,默不吭声地摇头。
栾书努力回忆了一小会,没有关于吕武射箭很好的传闻。
而这时,吕武已经扛上自己的全金属圆盾踏上战车,拍了拍青的后背,又看向更换甲胄的凌。
他们三个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三头金属怪物,并且战车主将和戎右又一同扛着全金属的盾牌。
再看车壁,能挂的地方都挂上了一部弩机,并且已经上弦完毕。
一杆长长的长矛则是横着系在车辕之上。
吕武所在的战车驰出本阵。
看到这一幕的晋军可算是松了口气。
潘党当然也看到了,只是看到那辆战车上的三人组合,脸上表情比较精彩。
因为都成了金属怪兽,战车光靠两匹马肯定拉不动,请示国君之后,吕武的战车换成了一辆驷马的款式。
潘党的战车则是由两头牛来拉车。
两辆战车会先拉近距离,互相之间进行致意,才会重新拉开距离。
站在战车上的吕武已经将盾牌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手里的家伙换成了弩机。
他举起弩机向潘党致意。
“这家伙手里的是什么玩意?”潘党心里觉得奇怪,却也举起手里的弓进行致意。
双方礼节健全,战车开始互相拉开距离。
这时,潘党已经有些抓瞎。
他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可以一箭毙命的薄弱位置。
万众就看到两辆战车一直在驰骋,可是双方一箭都没有射出。
楚共王熊审特意喊来养由基,看到那副场面,纳闷地问:“何故?”
养由基视力很好,只是距离真的太远,只是能看个大概,迟疑着说:“必是晋人具装太厚?”
楚共王熊审的视力没问题,却没有神箭手的锐利,点了点头算是接受养由基的解释。
战场之上。
潘党眉头就没松开过,他一直让自己得驭手更换战车角度,寻找射箭的机会,只是看来看去真的有点无处下手。
而这时,瞄了半天的吕武,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第251章:这双手应该剁掉!
强劲的后座力根本没让射出箭矢的吕武身躯有什么回馈。
他要是身躯出现摇晃,也是地面不平坦,车辆颠簸所导致。
箭矢离开箭槽飞出去,它爆出了破空之声,往前飞的时候,箭尾的翎羽在随风震动,箭杆则是有规律地向前钻动着。
任何的物体,飞会都产生一种“滚筒”效应。
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形状的物体,飞行必然会出现翻滚轨迹。
长形物体,比如箭矢,要是没有后面的翎羽,射近目标不会太明显,太远则会是箭杆变成横的驱动作用。
这个就是为什么明明是射箭,一些人明明是直着射出去,等到了靶子却是“啪”的一声,来个箭杆与靶子的碰撞,不是箭镞首先触碰靶子的原因了。
战车在移动。
吕武看都没看,将弩丢在车斗内,顺手操起了那面金属盾。
下一秒,盾面传来了“duang”的一声。
扁头的青铜箭镞磕在光滑的盾面之上,摩擦出一排火星,顺着方向装载车壁上发出“叩”的声响,箭镞钻进木头里面,箭杆发出轻微的颤动。
这是潘党上阵之后,射出的箭矢首次没有见血。
他脸上有一道血痕,是刚才弩箭擦着脸颊激射过去,撕开了皮肤所留下。
对这种场面,他心里有些后怕!
刚才在弩箭射来时,他那双眼睛捕捉到,脑子里判断出飞行轨迹,稍微一偏头,双手已经进行反击。
要是加上特效,会是他的脑子里出现无数计算公式,可能还需要点闪电带火花。
判断出只要偏一下就能躲开箭矢。
却是出现了判断失误。
那支箭的飞行速度太快。
不然,脸上不至于被擦了一下!
“那东西原来是弓……”潘党重新抽出一支箭矢,目光变得更为锐利。
观战的万众,他们只看到双方对射了一箭,没看到有人倒下,下意识嘴巴里发出了声音。
结果是有太多人一起发声,导致战场上响彻了一声“嚯!!!”的惊叹。
楚共王熊审看到养由基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不由问道:“如何?”
养由基说道:“晋将之弓,箭矢极劲!”
楚共王熊审露出了不明觉厉的表情。
也是养由基的眼睛足够好,远远地还能捕捉到吕武射出去的弩箭。
身为一名神射手,他太知道箭矢速度代表着什么了!
箭矢速度快,首先动能就是足够,所能产生的穿透力也更强;再来就是能给出的反应时间短,很难让人做出及时的躲避动作。
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能射中目标的吕武? 一点气馁的念头都没有产生。
随缘箭法? 了解一下?
他是没看到自己刚才那箭其实挺有准头,要不倒会产生惊讶。
“凌,等下我射? 你亦射!”吕武很清楚致师不止是战车主将的较量,是战车组员全体的事情。
凌神情变得肃然? 应:“诺!”
双方的战车都在移动,只是速度其实并没有多快。
吕武这一辆四匹马拉动的战车,速度应该是有个三十五迈左右?
两头牛拉动的潘党所在战车? 速度方面绝不超过二十迈。
晋军和楚军? 包括郑军、陈军和蔡军? 列阵等待致师结果的出现。
事实上? 之前连续折损了三名出战贵族的晋军,士气方面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本方出战的贵族被潘党一箭一个射杀? 没出现心理波动才是怪事。
至于说被吓得连打都没有勇气?
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乌合之众身上。
晋军是一种有组织有纪律的部队,士气低落是会产生影响,说连战都不敢战,则是属于不可能。
栾书已经接到国君的命令。
他听到行动方案还有自己儿子的一份参详,免不了感觉有些腻歪。
在一群二代中,栾纠一点都不起眼,能有什么好建议?
只是,国君既然那么给面子,肯定要投桃报李的咯。
“此处交给上军将与下军将。”栾书看向士燮,肃声说道:“我往左,中军佐往右。阴武与潘党战罢,当即发起攻势。”
这是要各领本部,加强左右两翼的攻坚力量。
士燮没什么意见。
楚军的精锐明显是在中间,左右两翼都是软柿子,捏起来肯定会很有感觉。
得到通知的郤锜和韩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其实,他们就算有意见,还能不遵从命令?
两军空出来的位置,两辆战车正在驰骋着。
“便是现在!”
吕武再次扣动扳机。
凌也随后张弓射箭。
对于潘党来说,他遭遇到了比较糟糕的情况,战车的轱辘辗到石块,产生了明显的颠簸,以至于身躯不稳没能射箭反击。
潘党捕捉到飞射而来的箭矢,下意识地一蹲身。
他的戎右及时抬盾,挡住了射来的箭矢。
驭手刚稳住战车,没来得及窃喜,脑子好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眼前被黑暗所吞没。
潘党感觉到了鼻尖的灼热,下一刻脑袋插着箭的驭手往自己这边倒来。
失去驭手拉住缰绳,拉扯的两头牛瞬间得到解放,它们要分道扬镳时,又感觉缰绳被拉扯住,很不开心地甩了甩脑袋。
而吕武其实无法判断是自己的箭射死对方驭手,还是凌的箭命中。
他让青赶紧地追上去,却见潘党亲自控制战车降速,还朝自己大声喊了句什么。
凌倒是听清楚了,复述道:“敌将请求唤来驭手。”
啥!??
还能喊暂停的???
这特么是在逗我!
却见潘党真的将战车完全停下来,他的戎右跳下战车往己方本阵跑了过去。
吕武看得有些懵,手痒到不行,琢磨着:“冲上去干掉?”
青却是控制战车来了个改换方向,慢慢地也停了下来。
“我特么!回去一定要换个驭手!!!”吕武是强制忍耐才没伸手将青给掐死。
楚军那边先是一静,随后齐声高喝:“彩!”
晋军随后也是高声喊:“彩!”
两军一定在赞叹,觉得这一场致师是多么有贵族风度啊!
潘党的戎右带着新的驭手回来了,上车后开始操控战车重新动起来。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吕武讲得那个叫咬牙切齿。
打架都没叫暂停的。
两国开战,大将进行单挑,还能摁下暂停键?
要是被历史所记载,后人会怎么看???
吕武不知道的是,晋国、楚国和其余国家的贵族,他们已经将刚才的事情视为一件雅事,觉得应该传颂得举世皆知。
青能听出自家主人的声音很严厉,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的委屈。
两辆战车重新动起来。
驰骋之间,你来我往的射箭。
潘党射出的箭,准头着实是奇准无比。
关键是吕武三人都不止套着一层甲,一些要害甚至还特别套着钢板。
结果是潘党想射死吕武的驭手,也就是青,用以回报吕武刚才愿意停下来等待的恩情。
青中了三箭却是屁事没有,专心地控制着战车。
这一下,潘党一颗心就不免往下沉了。
他发现吕武的那一辆战车一直向本方接近,无比清楚吕武是想干什么。
左等右等,等不出一个结果的栾书一再抬头看天色。
要不是事先跟士燮约定好,他实际上已经不想再继续等下去。
致师这种事情,有瞬间就分出胜负,也有来来回回地玩上一整天,甚至各自回营吃饭和睡觉,隔天接着玩的例子。
太阳已经当空在照。
两军的士兵站了小半天,继续站下去的话,还有体力来应对接下来的厮杀吗?
晋军这边其实还好。
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没人乱跑乱动。
楚军那边的情况就有些糟糕了。
中军的阵型已经扭曲。
左右两翼则是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要是继续拖下去,信不信一些蛮兵就该回去营中睡午觉?
发现吕武所在战车一再逼近的潘党开始变得急切。
他一共射出七箭,三箭命中青,四箭对着吕武而去。
射向吕武的箭,有两箭被作为戎右的凌抬盾挡了下来,两箭射中吕武。
中了两箭的吕武没感觉到疼痛感,心里则是多少有些慌。
原因是一箭插在脖子,另一箭则插在脑袋上。
要不是防具够给力,一箭就能将他干掉了!
吕武也不是没有反击,只是准头着实太过差劲,恨得他都想砍了自己的双手。
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米以内。
潘党不再频繁射箭,死死地盯着吕武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形成对视。
“凌,你射牛。”吕武对自己的箭法已经感到绝望,选择弃掉弩机,伸手操起长锥,又对青说道:“尽你所能,靠拢十步之内!”
“主,相距太近,我需持盾护……”凌被吕武严厉地瞪了一眼,下一秒举起盾,并喊道:“小心!”
吕武下意识做出低头得动作,脑袋瓜感觉到了受力,一阵金属交鸣也在耳膜回荡。
射出一箭,再次被防具挡下来的潘党都快心生绝望了。
这特么怎么回事啊!
明明射得很准。
就是特么射不穿防具啊!!!
刚才吕武是真心被吓一大跳,恼火地掷出长锥。
凌满脸铁青,心生极度的后怕感,忘记换成弓射箭了。
长锥被投掷而出。
吕武操起弩机连瞄准都没有,扣动扳机就射。
先躲过长锥的潘党,看到自己的戎右连人带盾牌被长锥穿透而死,脸上带着惊恐回头向吕武看去,却是感觉自己额头像是被什么玩意点了一下,什么都没来及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那一刻,战场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声音。
只不过,晋军是在欢呼,楚军却是在哀嚎。
第252章:诡异一幕
楚共王熊审满脸呆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天下第二就这么战陨了。
“潘党……”他看向养由基,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
养由基先是闭目,随后睁开眼睛,说道:“潘党战死。”
楚共王熊审的身躯踉跄了一下,幸好养由基眼疾手快给扯了一下,才没从巢车掉下去。
“寡人的天下第二啊!”他发出了哀嚎。
弩箭穿透潘党的头盔,破开皮肤又钻进骨头,直接给插到了脑仁位置。
这样要是再不死,运气就该是逆天了!
当然,真有人脑子中弹或插进长形异物却没死,到最后还能痊愈,可以活蹦乱跳,真真是属于运气逆天。
栾书看到致师出现结果,还是吕武杀掉潘党这个天下第二,奋发怒吼:“攻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晋军的右翼。
士燮却远要比栾书更加振奋,人站在战车之上,手中的战剑下劈,大喊:“攻!攻!!!”
排在最前面的战车率先动起来。
得到命令的晋军士兵先是大喝一声“杀!”,再小跑地跟上战车,随后缓慢加速。
位处中军的晋君姬寿曼在击掌庆贺,满脸喜色地喊着:“寡人有天下第二矣!”
周围的人都是一脸振奋。
没人推翻国君的话,尽管谁都清楚那是晋国的天下第二,才不是国君个人的天下第二。
吕武发现自己干掉了潘党,没来得及消化,喜悦的情绪没泛在脸上,却发现己方的左右两翼已经发起攻势。
看旗号,是栾氏与范氏的部队展开攻击?
战场上已经充斥着各种杂声。
踏蹄声,车轱辘转动声,马嘶和牛哞,自然还有人的喊杀之声。
哪怕是清楚自己即将陷入险地,吕武还是不得不赞叹这波攻势真会抓住时机。
楚军估计正处在己方天下第二战死的震惊之中,士气肯定是会遭受影响,再看到晋军发起攻势,短时间内肯定来不及反应。
事实上也是那样。
栾氏与范氏的部队攻上去,抵近到楚军五十步以内,才遭受楚军的箭雨覆盖。
正常情况下,两军开战之后,发起冲锋的一方冲到七十步就该受到箭雨的阻击了。
别看只是相差二十步而已,守军起码失去一次箭雨覆盖的机会,本阵也少了三五个呼吸的调整时间。
左右两翼的楚军,他们射出去的箭矢有些稀稀落落,阵列更是出现了扭曲。
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楚军的左右两翼,兵源素质方面本来就不怎么样? 军心一乱导致表现更拙劣。
左右两翼发生交战!
晋军的战车快扎进楚军阵列,楚军的战车才动弹起来。
这样就显得很糟糕了!
晋军的战车大多是马来拉。
楚军的区域少有产马区,马都是依靠贸易或是抢。
南方缺少马? 却是不那么缺牛。
楚军的战车自然是多用牛来拉车。
牛的力气比马大,但速度就慢了不止一点半点。
只不过? 楚军使用牛来拉车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
牛拉动战车跑动? 不需要太长的距离来加速,很快就能进入到它们拉动战车的极限速度。
楚军有些战车动起来? 有些则是留在原地发懵。
晋军的战车早就加速完毕,一辆又一辆地撞进楚军步兵队列。
那一瞬间就是拉车的马撞着楚军士兵? 致使倒飞出去? 又或者被车轱辘辗在轮下。
人对危险都有闪躲的本能。
没有被晋军战车撞到的楚军士兵,他们想的不是怎么进行反击,是下意识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保住小命。
随后? 晋军的步兵跟了上来? 他们的动作不慢,看上去却有点不急不缓。
晋军优先解决的是楚军的战车? 再像是剥洋葱那样? 一层又一层地解决掉楚军士兵。
栾书看到自家的部队稳健推进,脸上的表情依然严肃? 时不时看向楚军的中军方位。
另一个位置的士燮率部发起进攻? 顺利地切进楚军的阵中? 却一样会抽空就看一眼楚军中军所在的方向。
他们对左右两翼的攻击,纯粹是想要创造机会? 使友军能够顺利攻击楚军的中军。
所以,决定这一场战争胜负的地方,是两军的中军位置。
吕武听到了正对面敲响了鼓声。
他没有让青改变方向,还是朝着潘党的那辆战车而去,路过时将潘党的尸体抄起来,战车才向着本方阵列驰骋。
这并不是要拿尸体回去显摆。
鞭尸什么的?
什么仇什么怨啊!
纯粹是给予死者尊重,免得丢弃在战场上被踩踏成肉泥,又或是受到损毁。
换作死的是吕武?
获胜后的潘党愿意保持贵族的骄傲,也会是相同的做法。
当然,吕武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潘党成了一具尸体,却还是有剩余价值的。
楚共王熊审看到吕武将潘党的尸体带去晋军那边,唉声道:“悠悠我心,魂魄归来!无远遥只……”
养由基感动了,却是一点都不敢动,深怕楚共王熊审又来一个踉踉跄跄没扶住。
回到军阵的吕武,享受到了万众的注目礼,还有那振奋的欢呼之声。
这个时候,新军的郤犨和郤至已经受命调动到正中间的位置。
他们正在准备发起攻势。
郤氏的士兵在做的举动比较怪异。
身穿木甲的士兵脱掉了一身的木甲,甚至坦胸露肚。
他们被安排在最前面。
身后则是一群装备了来自老吕家铁甲的士兵。
郤犨和郤至各自的战车在不对前面来回驰骋,不断举剑进行呐喊,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回到军阵的吕武看到这样的场面,多少是有些讶异。
他再认真辨别旗号,发现下军和上军都有部队在向左右两翼拉伸。
要是从高空俯视,会发现晋军有了一双向前扑击的“翅膀”,栾氏和范氏在最前面拼杀,郤锜和韩厥带着本部紧随而上;作为“鸟首”的变成了新军,由郤犨和郤至共同率领;“脖子”部分则是有中行偃和智罃带队跟随。
并不是所有晋军都投入战斗之中,也就存在一些“腹胸”待在原地没动。
吕武找到魏琦,耳边也传来了发动攻击的呐喊声。
新军排成一条直线,在郤犨和郤至的率领下,比楚军早一步发起了进攻。
魏琦看到吕武脖子和脑袋上都插着箭,无视掉一样身上插着箭的青和凌,后怕道:“幸非养由基!”
吕武觉得也是!
潘党射箭准是准,箭的穿透力却只能说是一般。
天下第一的养由基不一样!
他可是能射穿七层甲的猛人!
魏绛羡慕又兴奋地说:“武已是天下第二矣!”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
吕武微微昂了昂头,露出了一脸的骄傲。
一阵鼓噪声从远处传来。
楚军的中军,鼓声敲得更加激烈。
能看到有战车在来回地驰骋,想必是军吏在传达命令。
要是视力足够好,会发现楚共王熊审和养由基已经下了巢车。
此时此刻的楚共王熊审是一种哀伤的心情,对战局的判断力也足够,决定由自己亲率王族部队迎击正面发起攻势的晋军。
他没有带上养由基。
不是为了纪念已经阵亡的潘党。
纯粹是天下第二已经阵亡,不想天下第一出现意外。
再来是,不管是君主还是王,上了战阵压根就没有阵亡的压力,独独就是怕被俘而已。
因为暂时没有出战,吕武还有空补充一些水份。
“武,尚能战否?”魏琦像是即将踏上什么重要的舞台,一副慎重的模样。
魏相希冀地看向吕武。
魏氏的家臣也同样在看吕武。
他们这一副模样,很是能说明问题。
这一战对魏氏至关重要!
吕武怎么可能反悔?
只是,他需要给魏琦多增加一些保险!
得到通知的葛存,很快就带着人过来。
这些人手里捧着各自的盘子。
他们带来的是一套甲胄的部件。
魏琦得知吕武特地为自己准备了甲胄,先是一个愣神,随后笑呵呵地接受好意,赶紧让人拉了一个围幕,当场更换着装。
“大大,养由基便在中军……”吕武说着说,一边给魏琦加上一层围脖钢圈,复道:“楚君为保获胜,必派养由基出战。大大肩负重任,不可有所损伤。”
他们这个位置暂时还看不到楚王的大纛,要不吕武才不会说那话。
魏琦先是穿上五层的丝绸内衬,一套软皮革套上,又套上一件胸甲,外面则是扎甲,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丝绸其实没什么重量。
皮甲约是五斤左右。
胸甲大约十斤。
扎甲则是三十五斤。
比较关键的是,吕武不但给魏琦加上了脖子钢圈,又弄上了两肩的“挡箭盾”,带面甲的飞碟帽必须整上,一系列下来少说有个十来斤。
另外,魏琦不能只穿防具,肯定是要列装武器。
虽然说武器可以放在车斗内,他手上至少也要一件家伙的吧?
负重了差不多六十斤的魏琦稍微活动了一下,发现肢体没有任何受到阻碍,脸上出现了惊喜,心里则是吃惊老吕家的甲胄制造技艺发展迅猛。
吕武想了想,决定给魏琦再加一层脖子的钢圈。
“此为哪般?”魏琦能感受到吕武的拳拳爱护之心,就是真的很纳闷。
吕武想都没想,说道:“神箭手喜射脖颈。”
看看被潘党射死的那三名晋国贵族,哪一个不是被射中脖子飙血而死的?
其实射脖子完全没什么毛病,甚至可以说很有科学依据。
脑门上有头盔。
胸前要害也有甲胄。
独独是脖子没有防具,并且脖子非常脆弱。
不射脖子又该是射哪里?
吕武没忘记楚国有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神箭手,几年前就开始在研究防具。
每一次南下,他都会带足家当,怕的就是哪天跟天下第一或天下第二遭遇上。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吕武幸亏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要是致师的时候,没佩戴上钢圈和换上飞碟帽,死的就该是自己了。
换装没耗费太多的时间。
这个又让魏琦感到惊讶。
要清楚的知道一点,甲胄穿戴起来并不简单,越是精良的甲胄,穿戴的时间就越长。
老吕家的甲胄穿起来合身,耗费的时间又短。
已经有吕武和驭手、戎右在战场上证明老吕家甲胄的防御力,魏琦的心情老复杂了。
等他们来到阵列前沿,才知道新军已经与楚军的王族部队已经打了起来。
战场的范围比较大,他们很难知道左右两翼的战况。
郤氏的部队撞上楚共王熊审亲率的部队,双方的战车部队竟然在碰面的一刹那,互相抵消了七成以上。
那是一种比凶悍的打法,不弯不绕不躲,逮住目标直接就是撞。
剩下的战车蛮横地撞进步兵阵列,带去短暂的杀戮,先后被废掉。
“皆决死矣!”魏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或者说,看到刚才那一幕交战的所有人,谁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去。
魏琦决定给自己的子侄上一课,说道:“决胜便在中军,唯有以决死之志冲阵。此便是郤氏为何袒胸冲阵!”
还太年轻的魏绛听了个半懂不懂。
魏相睁大眼睛看着前方,表情看上有些紧张。
中军这边的战场已经成为步兵的舞台。
郤氏的士兵排成了纵列队,他们像是海浪那般,一排汹涌着朝前冲锋,撞上楚军不是拍死,就是浪头散在原地。
通常情况下,是郤氏士兵将楚军拍死,很少发生攻击失效的情况。
哪怕是一个“浪花”没拍死挡路的楚军士兵,下一个“浪花”很快就席卷了过来。
面对这种攻击战术,楚共王熊审很快发现己方部队压根就招架不住。
“王上,向后撤吧?”彭名不是胆小,他纯粹是不想楚共王熊审冒险。
“寡人不退!”楚共王熊审老实讲有些怕,自尊心却不允许后退。
郤氏的“浪头”还在朝前翻滚,拍死了一队又一队的楚军士兵。
很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楚共王熊审在茫然间发现自己前方已经没有多少楚军士兵,看到郤氏士兵杀了上来,已经打算让自己手中得武器饮血,却发现冲上来的郤至远远对自己行了一礼,然后率队进行了退却。
刚才彭名都想操控拉车牛逃奔,看到郤氏士兵杀上来却退回去,被搞得一愣一愣。
只是,郤至带着部队后退,换成了郤犨率队杀上来。
结果!
已经杀到楚共王熊审前面的郤犨还是行了一礼带兵后退。
第一次的时候,楚共王熊审还纳闷,到了第二次有点回过神来,郁闷地说:“郤氏懂礼,尊礼。”
站在晋军本阵巢车之上的晋君姬寿曼先是一脸的迷惘,后来表情就变得很诡异了……
第253章:蛤!对阵楚王???
新军在郤犨和郤至率领下,来来回回地攻击了楚共王熊审的部队五次。
他们每一次都是堪堪进攻到楚共王熊审的战车二十步左右,一次次不是郤犨行礼退下,便是郤至行礼转身。
其实,他们对楚共王熊审行礼三次之后,楚共王熊审就该心里有点逼数,命令战车向后撤了。
毕竟,目前是个霸主只能让霸主来俘虏的时代。
会需要特别提到“霸主”,主要是晋国的“卿”能位比大多数诸侯国的君主。
晋国和楚国都是当世的霸主级别国家,两国的首脑自然会与其余诸侯国存在级别上的差距。
楚共王熊审知道,但他就是不想退!
这样一来,除非是晋君姬寿曼上前,要不郤犨和郤至就彻底无奈了。
新军明明打赢,面对楚共王熊审牢牢钉在原地,赢了却是只能郁闷地掉头转身。
楚共王熊审在看自己的部队。
他有些没搞明白是自己的部队太废,还是郤氏的部队太能打。
这特么被来来回回凿穿了五次啊!
要不是他死皮赖脸地钉在原地,楚军的中军是不是要直接被郤氏一波带走?
心里出现阴影的楚共王熊审不得不进行思考,他觉得很能打的公族部队都这样,左右两翼岂不是要更糟糕?
左右两翼的战况比楚共王熊审猜测的要更糟糕!
啥情况啊???
二十一年前(公元前597年)的时候,楚军还能在“邲之战”狠狠地欺负晋军,甚至干出了饮马大河的伟业。
一代人过去,楚军不行啦!?
楚共王熊审陷入自我怀疑的状态,连带怀疑楚国的这一代人不行。
他却是不甘心,顺带不服输。
不是人不行。
一定是开打的方式不对。
那啥?
二十一年前,楚军是怎么跟晋军的展开方式来着???
战局从打开就没有出现过变化。
栾书和士燮带着自己的部队,发生接触战之后,切进去的进度比切油脂慢不了多少。
面对晋军的凶悍攻势,楚军的人多势众并没有发挥出优势。
现在每个国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士兵效忠的并不是国家,是他们的家主。
这样的话,士兵上了战场能有多少战斗**,取决的是家主平时的作风。
晋国这边远比楚国好得多。
如果说晋国想要上进是“困难难度”的话,楚国的上进渠道则是“地狱难度”。
等于说,楚国的上进渠道差不多要被完全堵死了。
另外,晋国的贵族要是“收成”好,愿意跟麾下的武士分享战果。
也就是进行额外的赏赐。
楚国则是一种极端的情况了。
送死肯定是士兵去,好处则一点没有。
楚国的这种情况并不是春秋时期的现象,一直到亡国都没有什么改变。
所以到战国时代,楚国与秦国进行争锋,某次楚国大败亏输又被秦国继续挑衅,一位楚将就很通透地告诉当代楚王: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楚将跟楚王讲完,真的带上一家子归隐去了(liǎo)。
现在楚国的国情就已经逐渐在显露弊端。
好些有抱负又有能力的楚人,他们无法在楚国寻找到自己的舞台,无奈之下只能另谋它处。
一般是会到晋国,找个贵族投效于门下。
晋国发明了一个成语叫“楚才晋用”,专门用来形容当下的潮流。
其实,晋人坏滴很。
跑到晋国找机会的绝对不止楚人。
晋国一度是唯一的霸主,后来楚国迎头赶上? 成为两大霸主之一。
不是没人跑去楚国想要找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关键是想在楚国太难太难了。
晋国虽然也难? 关键是不少成功的例子啊!
看到有人成功,觉得自己有才能的人,肯定是要前仆后继涌去晋国找机会。
“主,新军退矣!”程蒲就是从楚国跑来晋国投奔栾氏的人之一。
他发现新军退却,第一时间告诉了栾书,脸上表情有些着急。
栾书当然没有亲自冲杀,他的责任是指挥军队,不是用手里的剑去追求杀多少敌兵。
中间战场,郤氏的两杆旌旗都在往后移动。
“郤犨、郤至误我!”栾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
这特么!
两翼好不容易好击溃对应的楚军? 结果责任重大的中间部队拉稀了。
这一刻,栾书对郤氏的一叔一侄忿恨到骨子里!
另一侧,士燮自己发现了中间战场的不对劲,他的剑砍向了车壁? 愤怒声道:“郤氏误国!”
别说是知道郤犨和郤至碰上了不要脸的楚共王熊审? 无奈之下才撤军。
就算是他们知道郤犨和郤至的无奈,一样会满肚子火。
楚共王熊审不要脸?
那就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撇在原地? 去击杀另外的楚军啊!
到时候谁尴尬,谁知道。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战场除了楚共王熊审的战车,剩下的全是晋军。
独自待在战场又陷入重重包围的楚共王熊审,一定是满脸的懵逼表情。
可惜的是压根没想到那茬。
又或者,他们不愿意背负逼迫楚共王熊审的名声?
总之,郤犨和郤至带着新军退下了。
养由基带着本部将楚共王熊审给保护回到本阵。
“今日休兵!”楚共王熊审感觉到极度的窝火。
一阵鸣金声现在楚军的中军敲响,随后各处鸣金回应。
这个时候,楚国贵族的聪明劲到了发挥的时刻。
他们将蛮兵一堆又一堆地赶到前线,自己则是带着本家私兵往后撤。
正在进攻的晋军士兵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碰上的楚兵变得不一样。
之前还是有个人样的楚兵。
后来渐渐被披头散发又身上没几块布的敌兵取代。
一声又一声的鸣金声覆盖了各种吵杂声。
身在战场的士兵,他们其实很难辨认声音到底从哪里传过来,会下意识频频地看向自己的长官。
站在巢车之上的晋君姬寿曼看到楚军全线后撤,脸上却没有露出开心或兴奋的表情。
“君上?”胥童有些阴鸷地说:“新军延误战机……”
“噤声!”晋君姬寿曼眯起了眼睛,说道:“奉礼、知礼,何错之有。”
尼玛!
尊重君权(王权)要是错误的话,俺们这些老大岂不是会很危险?
所以,郤犨和郤至是浪费了大好机会,却不算犯什么大错误。
于君主来讲,郤犨和郤至的行为甚至要得到认可。
上眼药失败的胥童一点都没感到气馁。
这种事情,持之以恒才是王道。
另外,他很清楚国君非常反感郤氏,有这点就够了。
战场之上,能跑的楚军都跑了,留下没来得及跑和被调上来阻碍晋军继续推进的蛮兵。
等待这些楚兵和蛮兵发现自己成了“垫背”,想跑却已经跑不了。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不是成为一具尸体,就是迎来成为奴隶的生涯。
“寡人要大大嘉奖阴武!”国君说着,已经让下面的人放低车斗,不想在巢车继续风干。
楚军主动退却,还是丢下数量不等的蛮兵和楚兵,来了个断尾求生。
毫无疑问,发生在“鄢陵”的第一战,以晋军取得胜利,迎来了日头的西落。
等待四周的光线逐渐在变得昏暗,好些人才反应过来。
这一打就从中午打到傍晚?
原来夜幕已经要降临了啊!
浓雾一直笼罩到将近中午才散去。
算上潘党主动出来致师,再被吕武杀掉;晋军的左右两翼率先发起进攻,中军互相接战,等于一打就是一整天。
楚国主动退却。
晋军抓住机会向前推进。
一退。
一进。
双方向南移动了约有六里左右,阵线重新稳了下来。
晋军这一方的辅兵被召唤起来,他们需要清理战场。
敌我双方的战车,破损不严重就拉回去交给“贰车”修修补补,用在接下来的交战中。
兵器肯定是要捡起来,记录之后交给“司戈盾”保管。
阵亡的士兵,分清敌我地装车。
属于晋军的这一方,会辨别身份,再去找个合适的地方进行合葬。
在辨别身份上面没有多么复杂。
一般会检查己方阵亡士兵有没有携带家书。
无法辨别的话,战后各个贵族自己清点,看不到人又没找到尸体,都会定义为失踪。
一场战争下来,失踪名单通常会比阵亡名单还多。
现在还不是当兵可耻的年代,逃兵是会有,却是极少数。
因此被列上失踪名单,几乎可以判定为阵亡了。
敌方的士兵就没那么讲究了。
拔掉身上的甲胄,搜一搜有什么值钱的玩意,挖个大坑一块埋了。
本来收尸这种事情是两军各自的事情。
只是,楚军退得太仓皇,晋军需要地盘来扎营,讲究不起来。
将战场收拾之后,辅兵搬动所需要的物资和工具,到新展现进行扎营。
新的营地扎好。
做好了准备,却是没有上场机会的魏琦,有些松了口气,又感到失望。
肯定是失望更多!
老魏家非常重视这次“鄢陵之战”,清楚能不能获得卿位门票,就看这一次的表现。
夜幕降临之后,高层又集中起来开会。
因为第一战打赢,出战的部队自然是需要犒劳,营盘内的气氛显得既是轻松,也充满了热切。
没有机会出战的部队,亲眼看到楚军的拉稀,期待轮到发挥自己武勇的机会。
魏琦不够格去参加会议。
吕武倒是被邀请了过去。
原因当然是他白天的时候,阵上杀掉了潘党。
国君一看到吕武就开怀大笑,没来得及说话被郤至抢了个先。
郤至看上去对吕武充满了垂涎,大声赞叹吕武的勇猛,表态希望看到吕武更出色的表现。
高兴归高兴,喝酒也能少许喝一点,喝个伶仃大醉则是不可能。
事实上,禁酒令啥的,历来跟高层没什么关系。
就看他们到底能不能克制。
要是喝高了,自己碰上事死了拉倒,还要害得万众士兵一块陪葬。
士燮找到机会,问道:“与天下第二对阵,感受如何?”
这是要捧哏啊!
吕武恭敬对士燮行礼,才说道:“初上阵略微惶恐,交战则心无旁贷。”
没人取笑。
又不是二愣子。
不管是上了多少次战场,又或是干掉了多少个敌人。
再次踏上战场,心里感到害怕,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心有敬畏,头脑方能清醒。
能够克服恐惧,才是真正的勇敢!
他们见到吕武没有胡吹海侃,皆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来来来,寡人的天下第二,与寡人同饮一爵。”晋君姬寿曼率先举起自己的酒爵。
吕武的案几上该有的都有,只不过盛酒的并不是“爵”,是“盏”。
几位“卿”的盛酒皿具一样不是“爵”,都是“盏”。
周礼就是这么个规定。
晋国的“卿”地位超然,该讲的“礼”却不能逾越。
这场“鄢陵之战”还没有彻底分出胜负,胜了一仗小小庆贺,也是借这个机会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临到中场,众“卿”开始商议战事,很有逼数的吕武选择告退。
他走出帐外,听到了郤锜朝栾书大吼。
接下来却不能继续听了。
哪怕不听,用膝盖骨都能猜测为什么会发生冲突。
无非就是白天时,新军面对楚共王熊审,做对了事情,却没将事情做得更完美。
比如,不嫩楚共王熊审,逮着其余的楚军可劲的嫩。
夜间。
晋军这边灯火通明。
楚军那边也是光亮十足。
因为地面的光线充足,天上的云层都出现了倒映。
远离战场数十里外的“桐丘”和“棐林”都能看到“鄢陵”云层倒映的亮光。
两军当然是在连夜备战。
一阵阵“叮铃当啷”的声音响彻了一整夜。
“叮铃”是修补兵器或打造兵器的动静。
“当啷”则是在修补战车。
到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一道道炊烟从灶里升向天空,食物得香味也开始弥漫和荡漾开来。
已经被通知今天会上阵,并且是作为前茅一员的吕武,早早地醒过来用餐。
穿戴完毕后,他来到魏琦这边。
魏琦已经披甲完毕。
就是吕武昨天给的那一身。
“今日,中军首战。”魏琦当然不是讲中军第一次上阵,指的是中军将作为当日率先发起攻击的部队。
吕武这次不是一“师”之“帅”,没接到来自高层的命令。
“依众‘卿’所料,楚君当率‘王卒’为前劲。”魏琦满怀期待,更多的是忐忑。
这种忐忑不像是畏惧,是害怕表现不够优秀?
吕武一听是要跟楚共王熊审直接对阵,想到了郤氏一叔一侄的五进五退,猜测魏琦会不会有样学样。
第254章:你倒是射箭啊!
本来清静宁和的清晨,空气里飘荡着各种的杂声。
两军营寨之内,军官的呼喝,士兵的回应,此起彼伏没有停歇。
另有马的嘶鸣,以及牛的哞嚎,遥相呼应着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新一天的东方天空,布着一层血红之色。
联想力丰富的人,免不了感叹这是老天在为即将爆发的大战注释。
不然,怎么会是一个满布血色的清晨呢。
其实,那只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现象。
老天存在了多久,见证了无数的生生死死,怎么可能会为一场战争,展露什么天象嘛!
耐不住人类是一种很喜欢以自我为中心的生物,偏偏想象力还非常丰富。
一些自然现象总能解释得像模像样,一点都不承认与浩瀚的宇宙相比,自己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早霞行千里……”吕武注视着东方的血色,如此感叹。
要是正常的话,血色会被一种蛋黄色逐渐取代,然后再慢慢泛成鱼白?
吃完朝食的晋军已经出营。
中军被摆在正中间,上军和下军则是分列左右两翼。
其中,中军列成了一个“品”字的阵型,以老魏家为主力的一个“师”顶在最前面,来自栾氏的两个“师”在阵型的左侧,另外两个来自范氏的“师”摆在右侧。
上军与下军则是列出了两“彻”的阵型。
一面面的旌旗在迎风招展。
旗面没有多大,响不了太大声的猎猎声动。
倒是动物的翎羽以及尾巴被风吹着极尽招拂,看去颇有些群魔乱舞的架势。
吕武看向了老魏家的战旗,旗面有着属于魏氏的图腾,翎羽和尾巴倒是没多少。
只是,魏氏旌旗的旗面也没多大,就是一块成三角形的布在飘着。
没错。
现在的旌旗大多就是一块三角形的布,颜色方面看各家自己的喜好,一般还是从上而下的垂直,并不是竖着系在杆上。
所以,看到的旌旗,会是系在一条横杠之上,杠再系着挂在杆上。
吕武要是带着一个“师”出战,也有资格摆出自家的战旗。
只是一个“旅”的话,则就没资格亮出战旗了。
他这一次是相助老魏家,也就没有自己乘坐一辆战车。
其实,他是首次当别人的戎右。
老实讲,有那么点不习惯。
能看出魏琦有些紧张,以至于频频地检查自己的弓、箭与车战用的中戈。
那是一柄五石弓,看上去做工颇为精良。
箭则是吕武提供,除了正常的箭矢之外,还有三支全金属的铁箭。
老吕家跟其他家族不一样的咯。
有专门的工具用来加工箭杆? 直度甚至重量都有标准? 质量方面绝对是杠杠的。
要是完全依靠于匠人的手艺和经验,每一支箭的规格都会不一样,质量什么的就别太讲究啦。
吕武会专门去研究? 不是因为弩已经研制出来了吗?
相较于弓射的箭? 弩需要用到的弩箭要求更高。
长度以及杆的粗度不符合,放进弩的箭槽都困难? 还怎么拿来射?
吕武给魏琦的铁箭,重量约有个一斤多。
他本来也就制作了十支,看魏琦重视这一场战斗,才给了三支。
东方果然是从血红色转向蛋黄色? 渐渐成了一种鱼白色。
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 斜照向大地。
晋军在北面,楚军在南面。
朝阳是从东方升起,射来的阳光是侧面,哪怕阳光会造成影响,对双方都是公平的。
吕武看向了对面。
那里楚王的大纛正在招展。
其余的旗帜? 吕武认不出来,只是感觉旗帜的数量,好像多得有些过份了!
今天,楚军没有再列出三个战阵。
他们以楚共王熊审的“王卒”为核心,直接列出了一个看着像是长方形的大阵。
这是楚共王熊审发现了什么?
反正,昨天楚军摆出了三个大阵,左右两翼着实拉稀到不行,中军也被郤氏的一叔一侄来来回回地干穿了五次。
吕武再仔细地辨认一下。
不是看旌旗。
他真无法辨别每一杆旌旗都属于哪个家族。
看士兵穿着的话,楚国的士兵一般喜欢穿跟大自然有关的颜色,不是绿,就是青;蛮兵则是什么穿着都有,甚至还有什么都没穿的。
郑国那边倒是战袍颜色统一,一片茫茫的白色。
杂色的应该是属于陈国和蔡国?
吕武一看,陈国和蔡国压根就是来打酱油啊!
两国合起来的兵力,似乎连五千个人头都无法凑足?
只是,今天楚共王将郑国的军队摆在了左翼,还是列在了楚军的前方。
比较突然的,楚军那边发出了欢呼之声。
却见楚共王熊审所在的战车向前,身后跟着看上去趋势汹汹的“王卒”劲旅。
“哦嚯!?”吕武心想:“楚王这是要找国君单挑?”
想啥呢!
堂堂一国之君,玩什么单挑。
另外,楚共王熊审真的想,晋君姬寿曼也不敢啊!
一辆战车驰骋过来。
上面的人对魏琦出示了令符,大声喊道:“元帅命魏‘帅’出击。”
魏琦大声应“诺!”,转头看了一眼吕武,再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驭手后肩一下。
老魏家的战旗在反复地向前倾斜,向全“师”传达进击的命令。
战鼓声在这个时候敲响。
敲击的节奏有些缓慢,听上去却气势磅礴。
魏琦和吕武所在的这一辆战车在缓缓地加速,身后跟着的是随着鼓声节奏在迈步的徒步士兵。
当然不止他们这一辆战车。
拢共有一百辆战车成为一个纵队,成为一条不规则的直线,每辆间隔起码十五米以上,缓缓地向前推进。
对面的楚军,战车数量远超过老魏家这一边。
今天的楚军看上去远要比昨天沉着非常多!
他们以楚共王熊审所在的车辆为前导,没有像昨天那样一窝蜂就是冲。
相距大约一百二十步时,魏琦远远地对楚共王熊审行礼致意。
楚共王熊审应该是看到了,却没有回礼。
这不是什么不礼貌。
一个是王(自封的)。
另一个才是大夫。
楚共王熊审已经知道出战的是老魏家,心里绝对感到了愤怒。
晋国人太不是东西啦!
俺好歹是个王,哪怕是自封的,派个大夫来对战是啥意思???
然而,晋国高层不那么想。
在晋国一众高层的认知中,楚国从来都只是一个子爵国,楚君也只是一个子爵,要啥自行车啊!
当然,他们是这么想,却从来不会小觑楚国的强大,甚至清楚楚国强大到什么份上。
这个就是晋国高层矛盾的地方了。
承认楚国的强大,却难以在一些礼节上做到对等,以至于每次都搞得楚国异常火大。
双方接近到百步。
两军阵列中,几乎是同一时间升起了一朵黑色。
那些黑色并不是什么气体,是腾空而起的众多箭矢。
射箭的是战车兵,还有一些弓箭手一边小跑一边射箭。
里面还有来自老吕家的五百弩手,他们凭感觉来对楚共王熊审所在的区域进行弩箭覆盖。
事实上,老吕家的弩手在一百八十步之外就能射箭,他们只是没得到射箭的命令而已。
各种吼声被爆喝出来。
一声声的“箭袭”连串叫喊。
吕武已经抬盾,将自己和驭手保护起来。
驭手双手在操持缰绳,肯定需要得到保护,要不被射翻就会很尴尬了。
作为战车主将的魏琦有双手可以持盾来保护自己。
两军的箭矢在半空中飞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随后带着破空声落下。
刹那之间,一片杂声在两军阵列之中频繁发出。
而在这时,晋军的左右两翼开始向前推进。
起到的效应是楚军的左右两翼也做出反应,一样是向前推进。
吕武移开盾牌向前看去,却见正对面的楚军陷入一片混乱。
“楚君中箭矣!!!”魏琦叫得很大声。
吕武看到了!
楚共王熊审的戎右失职,导致左胸上中了一箭。
作为戎右的彭名一下子懵逼,反应过来控制不住嘴巴大喊大叫,才致使左右的楚兵出现恐慌。
“刚才魏琦有射箭吗?”吕武没回忆点什么,反正就是口胡,喊道:“魏‘帅’神射!”
那么多人射箭,哪能辨别是谁射中了楚共王熊审,将功劳扣在魏琦头上就很合适。
魏琦一听稍微有些懵,有兴奋,更多的是惶恐,低声喝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操!(一种运动)
射中楚共王熊审,固然是对战局有大贡献。
可是!
谁特么胆子那么大,敢刻意瞄着一位君主射箭?
这可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啊!
一旦让列国的国君知道,岂不是要得到个“国君杀手”的称号,遭到非议的同时,也要被忌惮???
吕武扣“锅”失败,闷闷地吐了口气,将盾换成长矛,开始收割楚兵的性命。
他们已经与楚军正面撞上。
大多数的战车蛮横地来个碰碰车,撞击的巨响频频出现,惨叫声更是凄厉。
老魏家的士兵悍不畏死地顶着楚军的战车,承受刹那间的巨大伤亡,再围着楚军的战车进行歼灭。
更多的士兵继续向前,喊“杀”声中操持手里得战戈一阵地猛啄。
鲜血在狂飙。
生命一条条地逝去。
吕武看到的是左胸中箭的楚共王熊审重新站立起来,嘴角涩着鲜血,张口在大声咆哮。
而在这时,魏琦拿起弓搭箭,瞄向楚共王熊审,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吕武看出了魏琦的迟疑,心里比较纳闷,想道:“到底射不射啊???”
魏琦要是能听到吕武的心声,会非常纠结地说:“我特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