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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果然绝妙     岷江风月txt下载     岷江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虫来了(四)

    杨展和兰兰守在宝掌峰,一场伏虎大战势在必行,只等师叔和师弟们到来。

    他们不知道,就在夫妇俩苦苦追击猛虎的时候,另一场惨绝人寰的虎患在川北深山发生了。

    凤凰山南麓有个高坪村,人口不足一百。这一天,在山坡上吃草的牛突然都冲了回来,接着,猪不哼、狗不叫了,兔子竖起了耳朵,鸡鸭也瑟缩在角落。

    有人在村头拼命敲锣,有人在惊叫。村子出现了一只老虎,两只老虎,三只老虎……

    锣鼓震天响,却如同为老虎吹响了集结号。老虎们非但不肯散去,反而越集越多,最后达到上百只。

    它们有组织地将村子围困起来。村民们燃起了火堆,除了敲锣,就是高声呐喊。

    老人们都说,人有三分怕虎,虎有七分怕人,自古皆然。

    老人们还说,一山不容二虎,老虎很少集体行动。

    但是,今天,百虎围村。僵持了两个时辰后,老虎们突然狂风般冲进村中,咬死了所有牲畜,然后各自叼着一个活人,势不可挡地冲下山坡,消失在密林之中。

    大人惊恐的尖叫和小孩凄厉的哭声随着百虎的奔跑,在深山幽谷之中传播。整个川北的人都被吓破了胆,如同末日来临。

    李志勇让罗为届派人到各村寨守护,又将伏虎军分成几队去山中寻虎,同时另派一人再去嘉定报信。

    报信的人在成都遇到了刘见宽、贯之和尚、涤尘和尚和大板牙,便将百虎围村的事情说了。见宽忧心如焚,顾不得去找杨展留下的记号,带着他们往川北狂奔。

    送信的人接着赶到嘉定,费小金正要给伏虎军发调兵令,听说此事,呆了,不知究竟该去峨嵋还是川北。

    定真师叔已带着重瞳观道士来了,准备和他汇合,再去峨嵋。

    定真帮小金决断道:“我们先去大将军那里,何去何从,听他的。”

    他们赶至峨嵋宝掌峰时,明月当空,山川林木都静静地沐浴在清晖之中。

    远远看见他们,杨展不由失望,见宽和大板牙都不在,伏虎阵缺了两位,杀伤力将大打折扣。

    小金不待他发问,便将川北今天发生百虎围村的惨事以及见宽、大板牙和贯之、涤尘赶去了那边的情况讲了。

    杨展重重地击了自己一拳,骂道:“杨展啊,杨展,你这自负狂妄的家伙,居然中了一只老虎的奸计!哈哈,别人调虎离山,它却来了一个调'人'离山。”

    骂完,他对他们说道:“也好,擒贼先擒王,既然我们已经将虎王困在了这里,便先收拾了他,再去川北消灭群虎。”

    妙峰飘然而至,“一只虎尚知用计,不知大将军计将安出?”

    “唯有杨展以身饲虎,方能了此孽缘!”

    妙峰嘉许道:“好,我一人可补二位,你放心去吧!”

    杨展对着绝壁扬声喊到:“黄虎!一箭射杀你的人,正是杨展!你有何怨气都冲杨展来,我今天就进洞来与你了结。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为祸人间!”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宝掌峰回响,草木树叶都为他提心吊胆。

    “昂……”一声震人心魄的虎啸从山洞中传出,和着月光倾洒在山间。

    与此同时,杨展飞身上了绝壁,抓住藤蔓,荡向山洞,另一只手握着短铳往洞中射击。

    黄虎扑向洞口,杨展已经荡开。黄虎狂叫,整个宝掌峰都在它的叫声里颤抖。

    杨展再次荡了过去,向洞中击出排山倒海的一掌。黄虎迎着这一掌冲了过来,看看冲出山洞,却定下身子,反剪一尾,竟将杨展抓住的藤条剪断了。

    杨展落下绝壁,兰兰惊叫,妙峰、定真和小金都向他下落的地方跑去。

    但杨展终归没有落下来,他抽出伏虎剑刺在崖上,仅仅凭借着那点支撑,重新翻身跃起,几个起落,直接进了山洞。

    “昂……”这次的虎啸,在愤怒中夹杂着仇怨得报的宣泄,崖下众人头皮发麻,心口刺痛。

    兰兰哀哀地望着妙峰,只有他能进山洞去帮忙。但妙峰木着脸提醒道:“各位站好自己的位置,别让大将军的心血白费。”

    杨展甫一入洞,便周身发软,他心里明白这便是妙峰和尚说的邪气。但他坚定心神,支撑着躲过了黄虎迎面而来的虎口和虎爪。

    山洞逼窄,有了黄虎硕大颀长的虎身,杨展在里面毫无回旋余地,他索性翻身上了虎背。

    说也奇怪,有了老虎的体温,杨展抗住了洞内的邪气。

    他将伏虎剑狠狠扎向黄虎的脖子,和梦中一样,那虎皮未伤分豪。

    黄虎在地上翻滚,想将杨展碾轧成肉泥,杨展只好随着他的身体腾挪。

    相持了一会儿,杨展再次击出伏虎剑,这一次,他选准了角度,一剑刺进了黄虎的右眼。

    黄虎咆哮一声,掀、拱、剪,仍然甩不掉背上的杨展,直接驼着杨展冲出了山洞。

    落到半途,杨展飞离了它的身体,脚点树巅,落在地上。

    好一个黄虎,着地的一刹那,它已明白中了杨展的引虎出洞之计。顾不得去找杨展报仇,翻身起来便往山下冲。

    无奈已经跑不掉了,杨展带着伏虎阵将它团团围住。

    此时此刻,被明月照得如同白昼的宝掌峰,剑花飞舞,虎啸阵阵。

    杨展趁隙又向黄虎的右眼刺了一剑,瞎了双眼的黄虎乱冲乱撞。

    杨展做了一个手势,大家收了剑,一起发力,向黄虎同时击出伏虎拳。

    黄虎摇晃着走了两步,轰然倒地。费小金和兰兰上去,往他身上狠命扎剑,都扎不进去。

    奄奄一息的黄虎张开虎口,发出了最后一声啸叫,杨展直接将剑飞进了虎口,结束了这场战斗。

    璟新带着人远远观望,这时候走过来善后。看见黄虎硕大无比的身躯,以及额头上触目惊心的“王”字,兵丁们连连后退。

    杨展吩咐璟新:“这虎,你烧不了,更切不断,挖一个十丈以上的深坑埋了,上面要覆盖几层岩石,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杨展向妙峰和尚称谢辞行,“有劳大师了,我和师叔师弟们必须马上赶去川北。”

    妙峰道:“我已经知道川北的事了,虎王已去,群虎无首,你们只要组织得好,很快就能控制。我只提醒你一句,找到张献忠的尸骨,焚化,将骨灰撒进长江,让他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容藩乱蜀(一)

    杨展赶至顺庆,立即布置了猎虎行动,挖好陷阱,布下毒箭,埋伏排弩、炸药,以顺庆为中心,在川北莽莽群山中拉起大网。

    数十个打虎队日夜寻踪追虎,不几日,李志勇和罗为届先后来报,各处兵将猎到一百六十只老虎,其余侥幸逃脱的,已窜出蜀境。

    杨展便命收兵,又让他们另带人在凤凰山遍寻张献忠尸骨。

    李志勇道:“张献忠的头,不是早就送给清军了吗?”

    见宽道:“随便找了一具酷似他的尸体,糊弄清兵的。当初孙可望大张旗鼓埋下的,是一具空棺材。”

    数千将士在凤凰山寻找了几天,依然没有找到张献忠的尸骨。

    杨展怅然若失地想到,妙峰和尚再三叮嘱,要将他化为灰烬,现在没有做成,不知道又将生出什么祸事。

    蜀国的灾难何日是个尽头!

    兵丁在门口禀报:“石砫来人要见大将军夫妇!”

    杨展心口狂跳了几下,他让兵丁去请兰兰,并将来人唤入。

    他的心中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紧紧握着了兰兰的双手,才命来人开口。

    来人跪在地上禀道:“秦将军仙逝了!”

    两个大和尚、见宽、大板牙跟着,一行六人,自嘉陵江坐船,去石砫奔丧。

    马祥麟在寨子外面接住他们,兰兰问道:“母亲不是一直都能挺着的吗?怎么就挺不下去了?”

    “都是南明那帮人惹的祸!”

    杨展大惊:“南明派了谁来?难道是李乾德又来找岳母?”

    马祥麟愤愤道:“这次不是右侍郎,而是左侍郎!还自称为大明宗室,天下兵马副元帅,名叫朱容藩。几天前,他来见母亲,说蜀王已薨,你是假借蜀王之名,愚弄天下人。请母亲在大义和亲情中选择,要不招你回石砫软禁,要不带兵来进攻你。母亲一听,当时就气晕过去,醒来不吃不喝,两天后就仙去了。”

    “那狗贼在哪里?”兰兰哭肿了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当时,母亲晕倒,我们一片忙乱,他便逃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何处。”

    杨展安慰兰兰:“这起小人,不用去管他,他暂时还掀不起大浪。等我们办了岳母的后事,再去慢慢收拾他。”

    杨展不把小人当回事儿,他哪里知道,世间上最有破坏力的,就是小人。

    朱容藩本为楚王远支一个无赖,张献忠当初攻破楚王府,他趁乱拿到了大明朝颁发给楚王的金封册,便到处招摇撞骗,说他是楚王世子。

    楚王一脉已被张献忠杀尽,所以没有人揭穿他。

    他靠一张嘴轻而易举取得了永历帝的信任,命他掌管宗人府。后又加他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川东军务。

    底子不厚的永历帝只知道乱发帽子,发得自己也糊涂了,比如李乾德和朱荣藩,都派到四川,谁管谁?他俩带到四川的帽子更混乱,见人就发。

    那些被发帽子的人,稍有狼子野心,便窃窃自喜,甘心被人利用。

    为了入川后能够压李乾德一头,朱容藩又给自己加了一顶帽子-天下兵马副元帅。

    他本要去利用秦良玉,不想竟将秦良玉气死,只好逃出石砫,到了相邻的忠州。

    忠州守将王光兴,原来也是明将,在湖北为清兵所败,一路逃到重庆,被曾英收留,安排在忠州。曾英死后,他与李占春相处甚好,本分地守着忠州。

    看到朱容藩的金封册,王光兴不知是假,便对他恭敬有加,并愿以二万部众归世子差遣。

    朱容藩大喜,打定主意,以忠州为据点,先图川东,再图整个四川。

    趁杨展还在石砫为秦良玉办理后事,他准备先将李占春和于大海拿下。

    王光兴遵他的命令,陪他到重庆拜访李占春。李占春起先只当他是王光兴老友,高高兴兴以酒宴款待。

    酒过几巡,朱容藩伏案大哭。李占春和于大海愣怔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王光兴叹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楚王世子!朱家宗室!唉,惨啊!”

    朱容藩边哭边道:“我愧为朱家子孙,眼睁睁看着江山倾覆,大明天下毁于满族铁骑。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李占春疑惑道:“真是楚王世子?”

    朱容藩摸出金封册,王光兴帮他捧到李占春和于大海面前过目。

    二将只好重新见礼,以他为尊。

    于大海自来直爽,嚷嚷道:“大明天下已经没有救了,我们现在只认蜀王。”

    朱容藩又哭,“哪里还有蜀王?我此番入川,第一个要见的便是蜀王,可惜老蜀王早已归西,那个传说中自封为蜀王的朱平樨也没有踪影。”

    李占春安慰道:“新蜀王活着,改天我陪你去嘉定朝见。”

    朱容藩借着酒劲道:“杨展瞒得了天下人,瞒不过我。再说,即使朱平樨活着,他也和我一样,充其量一个世子,必须经永乐帝分封,才能成为蜀王。我是天子钦差,杨展应该陪着他来接我!”

    于大海抽出利剑,砰地一声将面前的几案砍为两截,骂道:“你在我面前装皇帝都行,就是不能诋毁蜀王和大将军,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剑不长眼睛!”

    王光兴赶快出来打圆场,“误会,误会,世子远道而来,没有见着蜀王,心中有气。再说,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蜀王呀。”

    李占春给于大海使了一个眼色,于大海恨恨地喝着闷酒,不再开言。

    李占春便拿话去试探朱容藩,“你和李乾德同是永乐帝的钦差,我们究竟应该听谁的呢?”

    朱容藩装模作样地说道:“他能和我这个世子相比吗?你不信,拿我的谕令去传他,他必定乖乖来见。”

    李占春心中一动,上次大将军调停之后,武大定倒是没有再犯,但袁韬却总是积习难改,究其原因,主要是李乾德作怪。

    若是以朱容藩去压制李乾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容藩乱蜀(二)

    杨展回到嘉定,处理了几天杂事,这才想起,朱容藩是否还在蜀国行骗?便命见宽派人出去探查。

    不久,有了朱容藩的行迹,却同时传来川东再起纷争的消息。

    李占春和袁韬相互攻伐,已经打了几个来回,原因是他们的背后各站着一个高人,朱容藩和李乾德。

    杨展愤愤道:“乱世之为乱世,并不是喜欢打架的人多,而是有野心的人太多!这些人,只要手中有兵可用,便不放过逐鹿天下的机会。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容许他们在蜀国撒野!”

    他立即命令见宽给伏虎军发令,让他们从嘉陵江到重庆,他俩和大板牙自岷江去那里汇合。

    杨展明白,小小的川东之所以被这些人觊觎,是因为那里山高谷深,有利于队伍的发展壮大,向西可夺取全川,向东可出三峡占湖北。

    曾英当初遗留下来的复杂局面,李占春无法控制。杨展上次调停之后,局面有所好转。但李占春毕竟能力有限,加上李乾德完全操控了袁韬,频频挑战荡寇将军权威。

    李占春原本也只是想用朱容藩的名头去压制一下李乾德,不想,李乾德完全不买朱容藩的账,声称“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人,请荡寇将军小心受骗。”

    朱容藩恼羞成怒,为李占春出谋划策,趁李乾德和袁韬不备,夺回了之前被占去的地盘,将他们赶进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

    李乾德怎肯善罢甘休?又唆使袁韬反攻,一直打到佛图关。

    就这样,李占春和袁韬在两个野心家的支使下,把川东又变成了兵荒马乱的炼狱。

    武大定虽不和李占春正面作战,但在背后悄悄支持袁韬。

    王光兴则公开拥戴朱容藩,表面上是支持李占春,实质想把李占春也变成朱容藩的人。

    只有石砫的马祥麟,牢记母亲遗训,守土自保,谁的队,都不占。

    川东的局势便成了朱容藩和李乾德的较量。

    李乾德很清楚,自己在实力上比不了朱容藩,不只是明朝宗室的身份,还有手中兵力的多寡。

    他知道杨展要到重庆的消息后,想方设法弄了一条船去长江上等待杨展。

    这一天却是大雾。

    杨展、见宽和大板牙乘蟆颐飞船,过岷江后,在叙州进入长江。

    李乾德唯恐大雾碍眼,错过了他们,让兵丁们一直在船上呐喊:“李军师在此恭候大将军!”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远远听见了喊声,见宽心中厌烦,加快了飞船速度,欲要丢下他们,扬长而去。

    杨展止他不住,只好在两船相遇的刹那纵身而起,上了李乾德的大船,大板牙紧跟其后。

    兵丁们一片欢腾,在李乾德的带领下,高呼:“大将军威武!”

    见宽无奈,只好调转船头过来。

    李乾德已在船中备好酒宴,杨展好饮的美名天下皆知,他当然要投其所好。

    杯盏交错中,有的话也才说得出口。

    杨展上方坐定,左手见宽,右手李乾德,连大板牙也在旁边给它设了专座。

    李乾德频频劝酒,说尽献媚逢迎之词。特别是最近的除虎患,被他赞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展满脸的愉悦和骄矜。李乾德抓住时机,倾吐肺腑。

    “大将军呀,上次听了你的教训,我便一心帮助袁韬整肃队伍,积极配合李占春经营川东。无奈半道上出来一个大骗子,打着楚王世子的牌头,役使李占春和王光兴,居然想把我们斩尽杀绝。”

    杨展道:“李军师不妨讲一讲事情始末。”他已经不称李乾德为侍郎了,里面含着几层意思。最大的一层,李乾德现在就是蜀军的一员,必须听从统一指挥。

    “……”李乾德细细讲过,最后强调道:“李占春俨然已经奉朱容藩为主,背弃蜀王和大将军了。朱容藩近来更是猖狂,居然对外宣称永乐帝已死,他要监国,将忠州改为大定府,称居所为行宫,还设了祭酒、科道、鸿胪寺等官。可笑的是,封了王光兴、李占春、于大海、杨朝柱、谭宏、谭文、谭诣等人为侯伯,以张京为兵部尚书、程正典为四川总督、朱运久为湖广巡抚。完全一副问鼎天下的样子!”

    杨展静静听他讲过,哈哈一笑,“且让跳梁小丑蚱蜢几天!我还难得在大江上畅快痛饮,今有李军师相伴,不亦乐乎?喝酒,喝酒。”

    又饮过几杯,杨展唤过见宽,附耳低言,见宽频频颔首。之后,见宽只身出来,跳上飞船,扬长而去。

    时值深秋,江上浓雾迟迟不散,杨展直叫:“添酒,添酒!”

    李乾德虽然不便深问,但他也猜到刘见宽出去,必有重大军事行动。

    他的胸中沟壑幽深,暗想:“杨展这样的地头蛇,怎可容许别人在他的地盘上称王?别说楚王世子,就是永乐帝到了四川,都是死路一条!”

    能够借杨展之手,除掉劲敌,李乾德不由佩服自己手段高明。像他这样有非份之想的人,心思细腻谨慎,有常人无法想象的耐心和毅力。

    杨展愿意留在这船上喝酒,他正求之不得,便使出浑身解数,殷勤相劝。

    黄昏时分,杨展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自己的座位上,就睡了过去。李乾德试了几次,想让人扶他去卧房,都被大板牙拦着,近身不得。

    无奈之下,李乾德只得也在那里坐等,听着波涛,打着瞌睡,直到杨展醒来。

    杨展是被船舱外的喧哗惊醒的,船上兵丁正与来敌作战。那是李占春的队伍,领头的,正是于大海。

    于大海也驾着一艘大船,他高声大叫:“大将军安在?大海来救你了!”

    杨展起身,踱到舱外,扬声问道:“大海要置我于死地吗?”

    于大海立即喝止兵丁,道:“我们担心你被奸人所害,特意赶来相救,怎会冒犯大将军。”

    杨展道:“这里没有奸人,都是蜀国的文官武将。大海若听我的,不妨也过来喝上一杯。”

    于大海慨然应允,跳上了李乾德的大船。李乾德只好重新摆上酒菜,三人又是一番痛饮。

    天亮后,杨展揉着眼睛,说道:“我们进重庆城去看热闹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容藩乱蜀(三)

    此时的重庆城甚是热闹,忠州守将王光兴及其手下将官的人头都摆在李占春的案上,李占春的帅府已被伏虎军包围。

    杨展昂首挺胸走在前面,李乾德紧随其后。倒是于大海,看此情景,又着急,又迷惑。他正当要发作,李占春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大将军呀,占春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唤占春到嘉定教训就是,怎能又劳你大驾亲自跑一趟?”

    杨展虎着脸道:“我不来,你都快要换天了!”

    他这话一出,急得李占春和于大海扑通跪下,指天发誓道:“我们若有背叛蜀王和大将军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杨展哈哈笑道:“逗你们呢,还不起来!不过,你们被人欺骗和利用,又将川东百姓陷于水深火热,这样的罪过也是不小!”

    李占春辩解道:“大将军不可听信一面之词,究竟是谁先挑起事端,再燃战火,请大将军明察!”

    杨展走进大厅,这才看见武大定和袁韬被唤了来,刘见宽和李志勇守在这里。

    他坐上帅位,威严地看着堂下众人,说道:“我上次说过的话,你们都不当一回事?好嘛,今天我们就来衡量衡量,到底应该听谁的!”

    他的眼睛看向见宽,见宽禀道:“昨晚,我到嘉陵江上截住志勇,便带伏虎军去围了忠州,将王光兴及其手下的人头割了。兵丁哄乱,朱容藩趁乱逃走。追到重庆,李占春拦着我们,放走了朱容藩。因为你说过,不能伤害李占春,我就只好围了他的帅府,并按你的命令,将武、袁二将军请了过来。”

    在场众人脸色大变,这支伏虎军太了不得了!昨晚,谁都没有听见过枪炮声音,他们竟能轻而易举拿下忠州,且割了大小将领的人头。

    杨展盯着李占春:“请荡寇将军给我一个放走朱容藩的理由。”

    李占春道:“刘将军事先没有告诉我缘由,楚王世子逃来,说是李乾德偷袭了忠州,只他一人逃出来,让我救他。我看见刘将军时,只当他是听信了李乾德的一面之词。怕他杀错了人,所以才挡住他们,放走了朱容藩。”

    杨展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听信了一面之词?既然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放走了朱容藩,你便马上去追回来,亲自割下他的人头。”

    李占春不服道:“大将军总要给我一个杀他的理由。”

    杨展看他头脑简单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耐心解释道:“他的楚王世子身份是假的,他是要利用你们占领蜀国。他都在忠州当皇帝了,还给你们封了官,你还不明白?”

    李占春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把他的世子身份当回事,不过是看他精于算计,利用他为我出谋划策而已!他封的官,和李乾德当初带到蜀国的帽子一样,都是一个笑话,谁又当真了?至于他在忠州当皇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杨展看向刘见宽,刘见宽呈上一个包袱,禀道:“朱容藩当皇帝的事尚在筹备中,这里面是玉玺和龙袍。”

    杨展将包袱解开,扔在李占春面前,“你好好看看,是你利用人家,还是人家利用你?你这蠢人,非要等别人砍下蜀王和我的人头,你才会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李占春和于大海都傻了眼,愣怔片刻,翻身而起,嚷嚷道:“大将军稍候,等我们追上那贼,割了人头,再到大将军面前请罪!”

    杨展挥挥手,“你们去吧,将功折罪,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

    待他们走后,杨展对武大定道:“武将军最近在龙安府过得可好?”

    武大定恭谨地回答道:“大定听从大将军教诲,在龙安府整肃军马,屯田养兵,已走入正轨,随时准备为大将军效命。”

    杨展点点头,宣布道:“武将军忠勇之才,正堪大用,去川南守青神吧,那里土地肥沃,农桑发达,一定要好好经营!”

    武大定眼泛泪花,喜悦无比,躬身及地谢道:“谢大将军提拔之恩!”

    杨展走到他身边,拍着他肩头激励道:“你先去守着,待我请示过蜀王,就给你封赏。”

    袁韬是草包,着急道:“还有我呢?当初大将军也曾许诺给我。”

    杨展叹了口气,“我也想给你奖赏,但你看看你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你们不和李占春做对,他会被朱容藩利用吗?由你们挑起的事端,又让多少百姓受苦受难?李占春要受罚,你同样也要受罚。”

    袁韬跳起来,“我就知道你永远站在李鹞子一边,你罚他是假,罚我是真吧?”

    李乾德将他劝着:“放心,大将军自来慷慨,一定不会亏待我们。”

    言罢,他向杨展躬身致礼,问道:“若是我们也像武将军那样改邪归正,大将军将如何奖赏我们?”

    杨展道:“犍为物阜民丰,和青神一样是岷江流域最好的地方,当初蜀王庄园在那里收获的粮食最多。”

    袁韬呵呵而笑:“以后我不打李占春就是。”

    估计李占春一时还回不来,李乾德抓住机会,又向杨展进言。

    他走上一步,向杨展拱拱手:“大将军,李某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展道:“听说李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反正都要等人,有话但讲无妨。”

    李乾德暗喜,这也是自己展示才能的绝佳机会。

    他侃侃而谈道:“大将军既要帮助蜀王经略全川,当知道何为轻、何为重。川东自古是蜀国门户,如今又是最复杂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再来一个朱容藩,大将军却交给有勇无谋之人守护。这个着实让李某费解。”

    刘见宽讥道:“李军师是想毛遂自荐吗?”

    李乾德答道:“不,我建议大将军把内阁六部搬到重庆,亲自来管理川东,经营川东!成都重建尚需时日,而重庆城还未被战火损毁。你若到了重庆,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便不敢再来打重庆的主意!”

    不得不说,李乾德这番话说得非常在理。杨展陷入了沉思,是啊,重庆的战略地位,这些年,还有谁比他体会得深?

    但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会猎岷峨(一)

    李乾德请杨展亲自经营川东,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建议,但杨展的顾虑却是很多。

    其一,蜀民饿了几年肚子,他必须在岷江流域抓紧恢复生产,保证粮食充足。而川东到处都是大山,土地贫瘠。

    其二,川东是曾英带着李占春、于大海收复的,他若是现在来坐镇重庆,有违江湖道义,恐失人心。

    其三,正因为重庆战略地位重要,群狼环伺,随时都可能点燃战火。内阁六部在此的话,就意味着蜀国政局天天都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谈何发展?

    但杨展不屑于给李乾德解释这些,便轻笑了几声,“李军师果然智识非凡,杨展受教了。”

    说话间,外面报告:“荡寇将军凯旋而归了!”

    李占春和于大海提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大马金刀地走进帅府。

    杨展击掌赞道:“壮哉!荡寇将军,一出手,绝不空手而归!”

    李占春将朱容藩的头呈上,问道:“不知此贼的人头能赎占春和大海之罪否?”

    杨展问:“二将军何处寻得此贼?”

    李占春答道:“他已逃至万州天子城,我们追去,他又躲进一草舍,被大海一脚踢翻,割了人头,我们就转来了。”

    杨展拍着于大海的肩头不住称赞。随即宣布道:“李占春、于大海被人迷惑,犯下大错,然迷途知返,及时将功折罪。今功过相抵,继续执掌川东。望以此为戒,慎之又慎!”

    处理完一应事宜,杨展命李志勇带伏虎军回守川北,他和见宽、大板牙回了嘉定。

    过几日,武大定带着他的人也到了青神。

    杨展非常欣赏他的沉着冷静和勇悍,时时请他到嘉定喝酒,两人推心置腹,甚是交心。

    杨展便想兑现诺言,与他结拜。但武大定提出,他早已和袁韬结拜,不能拉下袁韬。杨展话已出口,而且他发现袁韬只是匪气太重,人的本性并不坏,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兰兰、见宽和费小金心里虽然反对,因知道军中主要依靠结拜收拢人心,便不好横加阻拦。

    三人结拜后,杨展将袁韬从川东调到犍为,李乾德跟来。大家各得其所,蜀国有了短暂的安宁。

    又一日,蜀王遣人来请杨展,说是有贵客光临江乡馆了。

    杨展大惊,什么人来了蜀国,却不到嘉定,而是苦巴巴去找蜀王?

    蜀王避居重瞳观和江乡馆,这是最高机密,这人何等本事,竟然找到那里!

    蜀王来人说得很明白,请大将军一个人去江乡馆,贵客不愿见其他人。

    杨展只好连夜用见宽的飞船回了重瞳观。

    到了崖下,定真师叔等在那里,他低声告诉杨展:“贵客是南明兵部尚书吕大器!”

    杨展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南明之前派来的人,他都没有善待,兵部左侍郎被割了人头,兵部右侍郎被压制在袁韬军中。现在倒好,直接来了个兵部尚书,而且是他一贯敬重的吕大器。

    吕大器是遂州人,多年前,杨展在京城考武举时,多亏他这个四川老乡在吏部帮他一力扶持,才让崇祯皇帝有机会点他为将。对杨展来说,吕大器有提拔之恩。

    而且,吕大器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一心一意想光复大明,不像那些在乱世中找机会的野心家,自然行事风格都高出常人。

    如果吕大器向他开口,将如何应对?

    烛火照得江乡馆如同白昼,蜀王朱平樨陪着吕大器正在闲聊。

    杨展进来,先是给蜀王行了一礼,接着拜见尚书大人。“恩师何时到的此地?杨展有失远迎!”

    吕大器爽朗地笑道:“我知道大将军繁忙,怎敢来打扰?昨天打听到蜀王在此清修,便先来朝见蜀王,说说闲话。”

    杨展打眼一看,蜀王脸上的神色,俨然已经没有将吕大器当作外人,不由更加佩服吕大器手段高明。

    蜀王对吕大器道:“尚书大人对孤说的话,都可对大将军说。今晚没有外人,我们都想造福蜀民,不妨披肝沥胆,吐尽肺腑之言。”

    吕大器当仁不让地说道:“蜀王和大将军这几年为蜀民所做的事,实在让吕某敬佩。如今,蜀国的和平安宁景象为全天下独有。蜀王堪称人君,大将军堪称蜀民倚重的长城!”

    他边说,边给他们各自施了一礼,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是,在满族铁骑肆虐中华大地,天下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你们能保蜀国几年太平?能让蜀民吃上多久的饱饭?且不说满族人迟早会再次打进来,光是周边,谁不想进来吃掉你们这坨肥肉?”

    杨展因不知道他的来意,为了表明对他的敬重,一声不吭地听着他的慷慨激昂。

    吕大器清了清嗓子,“今天有蜀王和大将军奋力拼搏,为蜀民撑着这片天。万一你们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拯救蜀民?放眼全蜀,有谁愿接过这个重任?又有谁能承受得起这个重任?到那时,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人一拥而入,蜀民再次陷入水深火热,岂不更加悲惨?”

    杨展莫名泪崩,嚎啕大哭。吕大器说中了他的心思,要维持如今的局面,尚且吃力,倘若有所不测,前面付出的所有心血都是白费!

    吕大器趁热打铁,“真要为蜀民谋出路,就应该放眼天下。天下太平,蜀国才能太平。赶走满清,光复大明,才是唯一出路。”

    杨展仍然不坑声,蜀王也在一旁心潮起伏。吕大器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对大明朝廷的**失望透顶,我曾经也是这样,但,除了重新把它撑起来,重新整肃军队和吏治,还有更好的出路吗?”

    杨展忍不住问了一声:“南明永乐帝究竟怎样了?据朱容藩说,他不是殉难了吗?”

    吕大器哼道:“朱容藩?那就是一个妄图窃国的乱臣贼子!皇上活得好好的,现仍以广东肇庆为行在,坐镇指挥各地反清复明。”

    杨展沉吟片刻,干脆直接说道:“恩师此番前来,必定有良策教给杨展,但说无妨。”

    吕大器看看蜀王,又看看杨展,说道:“会猎岷峨……”

第一百四十章 会猎岷峨(二)

    吕大器刚一说出“会猎岷峨”四字,杨展唰地一声抽出伏虎剑,怒道:“恩师什么事都可差遣杨展,只这件事情,休要再提!”

    蜀王叹道:“你且别急,与其有朝一日让蜀国成为他人的猎场,不如现在就和南明联手。”

    杨展不可置信地看着蜀王,也不避讳吕大器,哑声问道:“陛下忘了我们的心愿了吗?事到如今,你仍然指望他人来救蜀国?”

    蜀王睁着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缓缓道:“我不想当皇帝,也当不了皇帝。你不应该只是蜀国的大将军,你应该是大明天下的大将军!你有安天下的才能,你有让大明百姓都吃上饱饭的才能。我不能自私,你也不能狭隘。你要相信吕大人,南明有他这样的人,再加上你,就会有一个好的前景。”

    杨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和他志同道合的蜀王要改弦更张了,他的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被遗弃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要去抓紧蜀王的手,“陛下,这不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这是两百万蜀民的事,难道,我们又要将他们置于天下纷乱之中?”

    蜀王坚持道:“吕大人刚才说得很好,只要大明不光复,我们保得蜀民一时,无法保他们一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师弟,都是我耽误了你,从此以后,就和吕大人联手,好好去为光复大明江山出力吧!”

    杨展回头再来问吕大器:“恩师究竟和蜀王说了什么,竟至于让他丢弃杨展?”

    吕大器也不隐瞒,道:“蜀王晓大义、明事理。吕某只是告诉他,如果蜀国带头搞割据,天下人群起效仿,大明就永无光复之期了。如果蜀国带头归入南明,就会成为收拢人心的桥头堡,大明光复,指日可待。而且,你将会是大明的第一功臣。”

    杨展冷笑道:“恩师果然好手段!那你又将怎样和我们会猎岷峨?”

    “现在,到处都在争抢永乐皇帝,孙可望几兄弟三番五次派人到肇庆,想将皇上迎到贵州,挟天子以令诸侯,皇上都借故推脱了。蜀王一脉和皇上同气连枝,大将军之才又足以辅佐皇上,朝廷便选中了这里作为皇上的行在。如果蜀王和大将军同意,便派人和我一起回肇庆,迎请皇上移驾嘉定。”

    杨展明白了,永乐帝也看上了四川,要想以四川为反清复明的大本营。

    他心里埋怨着蜀王,“糊涂啊,陛下,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怎会有二主?永乐帝来了,还会容纳得下你这个蜀王吗?”

    但他不能这样说,他只能拿孙可望来说事。打定主意,他便说道:“恩师容禀,你送这个天大的功名给杨展,请恕杨展不能领情。因为这样做的后果,蜀民承受不起!”

    不待他们追问,他已洋洋洒洒地说了下去。“据你说来,最想迎请永乐皇帝的人,是贵州的孙可望。如果我将他抢到蜀国,这不是又把孙可望几弟兄的矛头引过来了吗?要知道,我们是用一百万蜀民的性命作代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赶了出去。今生今世,再也不想与那样的虎狼之师交锋了。成都的废墟尚长满了荒草,我们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呀。”

    蜀王果然犹豫了,没再声言。而吕大器则更加慷慨激昂,“正是如此,你就眼睁睁看着永乐帝被虎狼利用?那样的话,遭殃的人就是整个天下!”

    杨展叹道:“天下之大,总有能人去收拾他。而且,孙可望的几个兄弟,李定国和刘文秀都是可以争取的人。倘若你们真去了那里,完全可以从中取事。”

    吕大器显然是有备而来,马上退而求其次,道:“不迎永乐帝,可以理解。但,归入南明,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你们只管继续经营蜀国,相对独立。只是蜀王是南明的蜀王,大将军是南明的大将军,撤掉内阁六部,大小文武官员的封赏,一律加盖永乐帝玉玺。只要你们一带头,天下局势很快就会扭转,大明太平了,四川自然就太平了。”

    蜀王等着杨展表态,杨展却把这个决定权交回给了他,说道:“这个事情,我听蜀王的。”

    蜀王便道:“迎请永乐帝确实不妥,不过,归入大明,一直是我的心愿。”

    杨展补充道:“这个事情让我们自己慢慢推进,我们不接受任何南明派遣的官员。”

    吕大器叹道:“天下大乱,什么样的人都有,难怪你们对南明心有余悸。只要你们点头认可了永乐帝就成,蜀国内部的事情,还是你们自己做主。”

    杨展欣喜万分,谢道:“感谢恩师成全,但愿永乐帝及南明朝廷不辜负我们大家的期望。”

    吕大器道:“杨大将军,让我说你什么好?别人挤破脑袋都要争取的东西,你不要。别人唯恐担上身的责任,你偏要去揽。”

    蜀王在旁边笑道:“所以,你给我说会猎岷峨没事,给他说,他就会急得拔剑!”

    说完,两人会心地哈哈大笑。

    杨展总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他不知道,归入大明,确实是蜀王一直以来的心愿。

    以前,大明朝廷那些官员的做派让蜀王寒透了心,便支持杨展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赈救蜀民。但自从患了血瞳,他总是担心自己和师兄弟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反倒害了蜀民。

    吕大器的那些话,特别是天下安,蜀国才安,让他触动很大。

    杨展则不一样,虽然最近应付各种危机非常吃力,但自认还有足够的能力维持蜀国的安宁。他就想打造一个桃花源,在天下纷乱的时候,永远都能过着太平生活的桃花源。

    但是,想要会猎岷峨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会猎岷峨(三)

    吕大器出使蜀国,成功将南明的帽子扣在了杨展头上。因功勋卓著,吕大器被永乐帝晋升为武英殿大学士。

    他离开了蜀国,蜀国成为了南明的一部分。那些早就想会猎岷峨的人蜂拥而至,嘉定城再次掀起人才荟萃的**。

    蜀王感叹道:“如今看来,大明人心的确还在。幸喜我们及时调整,归入正流,否则,我将愧对祖宗。”

    杨展麾下,突然多了这么多有本事的人,又喜又忧。喜的是,蜀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重建成都的各项工作已铺开。

    忧的是,需要应付的局面却变得异常复杂。人才多了是好事,人才太多了,平台有限,饼子不够分,就容易变成坏事。

    以前,他的身边,或者是患难与共的师兄弟,或者是侠肝义胆的江湖游侠,更或者是济世救人的和尚道士。

    现在,各色人等,相互攀比,谁的官比我大,谁的俸禄比我高,谁的地盘比我宽,谁的人马比我多。

    杨展可以充耳不闻他们的闲言碎语,但这些人使起坏来,几乎将蜀**政变成了一锅粥。

    以前人少的时候,大家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现在人多了,反倒是一堆散沙。

    杨展闲暇时光,用了各种手段来与这些人才建立感情,收拢人心。其中,有两件事被他戏称为会猎岷峨。

    一是饮宴。杨府吟风阁几乎夜夜笙歌,文臣在这里激扬文字,武将在这里挥剑论英雄。文臣武将都在这种浓厚的氛围中,过足了会猎岷峨的瘾。

    兰兰真是烦透了,带着老公公干脆躲进峨嵋深山。临走,给杨展扔下几句话:“这样的热闹场面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什么时候清净了,再来接我们回家。”

    二是打猎。每月都有一两次,万人空巷,骑着良马,背着箭袋。狩猎队伍横渡岷江,纵横奔驰在峨嵋山、老峨山、瓦屋山,在茂密草丛间践踏而过,在空旷冷清的原野跋涉。猎鹰激飞,猎犬狂奔,猎网张开,鸟兽惊乱,四散奔逃。

    这样的场面,让人忘记了身处乱世。张献忠曾经带给蜀国的血腥恐怖,也已恍若隔世。

    杨展甚至差点以为,这就是他曾经梦想过的桃花源。

    有一天,李志勇从川北回来了,杨展单独接见了他。

    “怎么样?志勇,你的伏虎军扩大了多少?汉中的清军有何动向?”

    李志勇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抓下,羞惭地说道:“大将军,我对不起你,伏虎军之前的那些人,走了七八成。现在,人数虽然翻了番,大部分都是普通兵丁,武功都要从头学起。”

    杨展先是一惊,后又释然。

    李志勇解释道:“那些和尚道士都说,蜀国既已太平,他们还是回到寺庙道观继续修炼的好。江湖游侠们则说,他们要去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地方。不过都留下话来,有朝一日,大将军随传随到。”

    杨展怅然若失,这些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人,竟没有一个在走之前,来和他说一声,可见对他的失望!

    李志勇继续说道:“陕西那边,已经是满族人的天下,入川是迟早的事,川北防守非常重要。但现在,你在嘉定,文臣武将削尖了脑袋想留在川西和川南这样的肥沃之地,川北和川东,反倒防守薄弱。我这次来,就是请求你加派那些身经百战的武将到川北。”

    杨展立即命人请来费小金和刘见宽,他们四个关门密议了一个多时辰,作出决定,调眉州的铁脚板和他的铁胜营,跟着费小金去川北驻守。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是基于铁脚板的铁胜营在如今的蜀国是战斗力最强的,二是他们的家眷都在眉州,是最可靠的。

    调令发出的当晚,一个悲痛的消息传到了嘉定。铁脚板将重瞳观和江乡馆所在的蟆颐山围了起来,以蜀王相要挟,让大将军亲自去给他一个交代。

    杨展和小金、见宽连夜乘飞船到了蟆颐山脚下,看见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木船,船上兵丁全副武装,打着火把,江面上被映得通红。

    杨展高声喊道:“铁将军何在?”

    铁脚板钻出船来,答道:“末将在此恭候多时!”

    杨展厉声质问:“你将蜀王殿下怎么样了?”

    铁脚板回答:“末将怎敢惊扰殿下?至今未曾派一兵一卒上山。之所以聚集在此,只为见上大将军一面!”

    杨展骂道:“你疯了,要见我,你不知道去嘉定?”

    铁脚板惨淡地大笑了几声,“末将人微言轻,到了嘉定,连面都见不着,就会被你身边那些人打发走,哪里有我说话的机会?”

    杨展暗自惭愧,因为铁脚板是一个粗人,话又不多,所以最近饮宴、打猎,下面的人都没将他列上名单。白天,杂事太多,也没有考虑到他。

    杨展咳嗽了一声,“好,我现在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铁脚板恨恨地说道:“在大将军眼里,外来的和尚才会念经。如今的蜀国都被那些外来的人占据,你何曾替我们这些打江山的人考虑过?今天叫我让出这里给谁,明天又叫我让出那里给谁。分发弹药物质的时候,尽量满足他们,就让我们勒紧裤腰带。现在倒好,干脆把我调去川北。你又准备把眉州这坨肥肉给谁?是你的结义兄弟武大定吗?”

    杨展恍然大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像铁脚板这样有了想法的老将,不知还有多少。今天如果处理不当,后果将非常严重。

    他沉声说道:“调你去守川北是好事,是想让你英雄有用武之地。你有想法都是正常的,但不应该成为你以蜀王相要挟的理由。你今天的行为严重威胁到了蜀王的安全,我饶你不得!”

    他的话还未落音,甚至还没有到达铁脚板的耳朵,刘见宽已经飞身而起,掠过江面,剑光一闪,割了铁脚板的人头,又回到飞船上。

    铁脚板的身子虽然失去了人头,仍然咕咕地冒着鲜血站在那里。

    铁胜营兵丁措手不及,他们一直以来都将大将军视为神一样的人物,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刀兵相见。

    还没有反应过来,杨展师兄弟三个已经提着人头,飞身上了悬崖,高高站在重瞳观门口。

    杨展向愣怔在江面上的铁胜营喊话道:“铁脚板一人犯错,罪不及属下和家眷。限一个时辰之内,营内所有大小将官,五人一组,进重瞳观叙话。”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阴谋诡计(一)

    重瞳观是怎样的所在?铁胜营大小将官都明白,如果杨展不想给他们生路,他们也逃不过,还不如大着胆子上山请罪。

    五人一组,一批一批,上来就跪在桢楠树下。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沉默寡言,也有人为铁脚板愤愤不平。

    杨展逐一训斥,逐一宽慰,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然后让他们跟着费将军去川北将功折罪。

    铁胜营宣布解散,从此以后就叫费家军。

    这些将官走后,杨展这才去拜见蜀王和定真师叔,跪在地上就不起身,检讨自己道:“都是杨展行事不明,才导致铁脚板反叛,虽然已将他斩首,但惊扰了殿下和师叔,杨展罪莫大焉!”

    蜀王道:“谈何惊扰?铁脚板这事做得是有点过激,但罪不至死。你们也是,一点改过的机会都不给他,是否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杨展道:“他以殿下的安危相要挟,这样的行为怎能饶恕?若是此头一开,不知多少人会效仿!”

    见宽在旁边插话道:“铁脚板刚才问的那句话,我也想问,眉州以后谁来统筹?你真的会交给武大定吗?”

    杨展不吭声,就算是默认了。

    见宽道:“我虽然割了铁脚板的头,但他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近来,你太相信外来和尚了!”

    杨展辩解道:“这些外来和尚确实比本地和尚会念经呀。比如武大定,他在训练士卒、排兵布阵方面本来就比很多人在行,人家练的兵,个个眼疾手快,反应迅速果断。刚刚,如果是他的人,将帅被斩,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继续与我们抗争。”

    定真师叔开言道:“这正是你要防范的地方。如此勇猛之兵将,应该用于戍边,而不是放在你身边。”

    蜀王为杨展打圆场,“好了,大将军比我们了解这些将领,知道该怎么用。倒是小金,他料理嘉定那摊子事,怎走得开?”

    费小金赶紧回答道:“欧阳睿年确实是理财的能手,我去了川北,正好让他历练历练。”

    见宽长叹了一口气,“自从我们蜀国归入南明,感觉就像一颗圆鼓鼓的气球在逐渐泄气。说真话,若不是担心大将军的安危,我都想去戍边了。”

    蜀王道:“归入南明,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别去怪大将军。”

    杨展惭愧道:“还是我能力不足,也难怪有那么多人想会猎岷峨。”

    过几天,李乾德、袁韬、武大定相约去嘉定看杨展,杨展也在吟风阁请他们饮宴。他知道见宽不喜欢他们,便没有邀请他。

    酒至酣处,李乾德道:“大将军得武、袁二将,犹如刘备得关、张,自此后,蜀事可定,天下可定。”

    杨展满心欢喜,应道:“还望二弟不畏艰险,为杨展披荆斩棘。”

    武、袁二人齐声应诺。

    李乾德借着酒劲,试探道:“大将军将以何人牧眉州?可愿让李某猜猜?”

    杨展笑笑:“先生有言,但说无妨。”经过这段时间的亲密接触,杨展对李乾德不再像当初一样提防,更有点欣赏了,所以以先生相称。

    李乾德善于筹谋,狡猾多端,看问题比别人透彻,说话往往有一针见血之效。

    “眉州对蜀王和大将军而言,是成都以外最重要的地方,甚至比嘉定还重要,这样的地方,必得自己最贴心最亲近的人去守,才能解决大将军后顾之忧。武大定将军既是你的结义兄弟,其才能又远胜诸将,我猜,他应该就是最佳人选!”

    杨展笑而不答,只一味劝酒劝菜。袁韬憋不住了,快言快语道:“大哥你就告诉我们,到底是不是二哥?”

    杨展温和地看了一眼武大定,“守不守眉州,有何紧要?大定是将帅之才,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代我出征,杀满族清兵一个片甲不留。”

    袁韬不干了,嚷道:“有这些好事,你不想着兄弟们,出去卖命,你就支使我们!不行,让二哥守眉州,我守嘉定。”

    杨展喝道:“三弟不要狂躁,调配各地将官,这是主管军事的刘见宽将军操心的事,我可不能越俎代庖。”

    袁韬仍然嚷嚷道:“我就知道,你从来只相信你那帮师兄弟,从来没有真正把我们俩当过兄弟。”

    李乾德赶紧出来拉着袁韬:“袁将军休要再说酒话,你们是兄弟,自然应该更加体谅大将军的难处。”

    转过头,他又替武、袁二将开口道:“听说万年寺最近又有一批精铳要运到刘文秀军中,大将军可否让公子先给你的这两个兄弟?”

    他说什么都拉上武大定,这便是他的精明之处。生生将一块美玉和一块顽石绑在一起,顽石也值钱了,同时还能让武大定感激他。

    杨展喝酒喝上了头,随口应道:“人家拿金子来买,难道你们也有金子?成都那里还等着这批金子用呢。”

    武大定和袁韬经他两番拒绝,没了兴致,垂头丧气地喝着闷酒。

    李乾德却早已在杯盏交错中,获悉了蜀国的全部秘密。杨展与刘文秀的交易、他的财富来源、武器生产能力、财富的多寡、兵将军力……

    这一切都让他垂涎三尺,他一直梦想着能取而代之。但他知道,自己除了一根能言善辩的舌头,别无长物。

    但,直到如今,他也只说动过袁韬和武大定,如果不施行非常之举,梦想遥遥无期。

    他观察着杨展、武大定、袁韬三人脸上的神情,思虑纷纷。

    突然,他看见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着自己,这双眼睛居然在窗外,而且,眨眼就没了。

    “铛啷啷……”他的酒杯失手掉落在地,惊醒了酒醉中的三人。

    袁韬失言道:“军师,你可不能杀我大哥呀。”

    李乾德又是一惊,这个二愣子,真是蠢笨如牛,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能事先和他说了。

    虽然是酒话,他也害怕杨展当真,立即笑道:“我看你们已醉得不轻,大将军,今晚就到这里吧?”

    杨展挥挥手:“送客,送客,再来啊!”

    他们走后,杨展醉熏熏走到窗边,唤道:“大板牙,进来了,别整天疑神疑鬼,谁敢杀我杨展?”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阴谋诡计(二)

    李乾德随袁韬驻守犍为之后,才发现岷江中下游的富庶非天下人所知。和杨展喝酒的次数多了,就有了取而代之的强烈**。

    手中只有两枚棋子可用,用得好,自有千军万马之效。

    武大定终究没有去眉州,他们眼中的这坨肥肉,落入了岳大阳之手。

    岳大阳是杨展在陕西为官时的亲兵,后来流落到叙州为匪,被杨展安置在蜀王庄园藏兵。杨展起事时,这支兵发挥了主要作用。之后,他一直在叙州做马兰兰的左右手。兰兰回嘉定,他也跟着到了嘉定。

    把眉州交给岳大阳,是蜀王、刘见宽、费小金竭力要求的,毕竟老人最可靠,也符合奖赏有功之臣的原则。

    武大定原本只有些许的失落,李乾德却将这失落无限放大。

    他到杨展面前说:“武将军也是急了点,没体谅你的难处,经常向袁将军抱怨你不念兄弟之情呢!我也劝不住,大将军另外给他点封赏吧,否则……”

    然后,又去向武大定说:“你们这结义兄弟,怎能和他们那些师兄弟比?你们只能用来打江山,人家师兄弟才是一起坐江山的人。我劝你们还是早作准备,不然,哪天就会像铁脚板一样没了脑袋……”

    杨展和武大定都不会相信他的话,但这话在耳中一过,心里就不知不觉长出了一些疙瘩。

    杨展约武大定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武大定没事也不轻易往杨展身边凑,时间一长,自然就生分起来。

    李乾德却加快了把袁韬往杨展身边推的节奏,一月之内,想尽各种明目,或者他们到杨展这里,请示这,请示那,晚上去杨府喝酒。或者请杨展到犍为,一会儿阅兵,一会儿打猎,完了,再安排点前明遗老遗少陪着喝酒。

    渐渐,杨展觉得,袁韬虽没有武大定的才能,却比他更讲义气,更贴心;李乾德虽长了一副阴险小人的脸,却是一个有趣的酒友。

    而且,他始终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用人,只用其所长。

    全蜀的人,现在都知道了,除了费小金和刘见宽,杨展便和李乾德、袁韬最亲近。

    一时之间,那些削尖脑袋钻营的文武官员都跑到犍为,拜托李乾德和袁韬帮忙办事。

    李乾德和袁韬的手越伸越长,没过多久,半个蜀国的文官武将,都要通过他们才能办成事了。

    另一部分文官武将则集中在杨璟新身边,主要是那些青年俊杰。

    杨展驻嘉定后,璟新就移到了峨嵋,蜀国的经济主要靠峨嵋,生产武器、屯田,那里是蜀国的明天,热血青年都往那里涌。

    不知不觉,在杨展师兄弟之外,形成了两股势力,一股以杨璟新为中心,一股以李乾德、袁韬为中心。

    因为杨璟新背后还站着蜀王、刘见宽、费小金、马兰兰,势力自然很大,他这边的人很多时候就压那边一头。

    两股势力的比拼,就像岷江一样暗流涌动,杨展若是稍一疏忽,他苦苦掌舵的这艘大船便会船毁人亡。

    待他发现这两股势力的存在时,已经迟了。手掌手心都是肉,也只好听之任之。只要他们不过分,有尺度的竞争还是蜀国发展的内生动力。

    这仅仅是李乾德计划的第一步。

    武大定一直认为,是自己心灰意冷,所以淡了与杨展的关系。至于袁韬,在他心中只是一个无脑的傻兄弟,由着他与杨展打得火热。

    偶尔,他们也会聚在一起。有一天,李乾德趁着酒意,拿话试探他:“武将军,如果有一天,袁将军和大将军闹翻了,你会站哪边?”

    武大定道:“三弟跟着大哥混,岂不是更好,何必要闹翻呢?”

    李乾德道:“武将军不是已经和他闹翻了吗?世间事,谁说得清?”他虚着醉眼,观察武大定的神色。

    武大定坦然道:“大哥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永远不可能和他闹翻。只是他身边太热闹了,我喜欢清静。有你们这两个喜欢热闹的人陪着他,我也放心。”

    李乾德紧追不舍:“那好,我换一种问法,假如有一天,他不在了,我们和他身边那些人发生争斗,你站哪边?”

    武大定不耐烦道:“这还用问?我当然和三弟共进退。”

    袁韬激动地跑去拥抱他,“还是二哥讲义气!放心,我轻易不会和大哥作对,但他若是收拾我,你可要护着我!”

    李乾德平常最喜欢和他们推演战阵,当即便放下酒杯,为他们推演,假如杨展有事,他们两家如何配合,如何攻伐,如何拿下嘉定,如何控制眉州,如何防守川东、川北、川西三个方向的来敌。

    武大定将酒杯狠狠砸在地上,骂道:“李乾德,我忍你很久了!我们三兄弟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既为三弟军师,就当好好辅助三弟走正路,整日琢磨如何谋反,这不是把三弟往火坑推吗?只要你们有个风吹草动,唯一的结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李乾德赶紧道歉:“武将军息怒,我这是和你们说笑呢,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李某一片好意,望武将军细思。”

    他看得清楚,武大定先是什么表情,后又是怎样发作。以他的心细如发,不难看出这是演给他看的。

    袁韬拉着武大定的手,求道:“二哥息怒,李军师真的是说笑,我现在和大哥那么好,怎么可能做伤害他的事?”

    武大定仍然余怒未消,“以后这种笑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不想背忘恩负义的骂名。再说,你这种笑话如果被刘见宽将军得知,脑袋怎么搬家的,你都不知道。”

    李乾德悻悻道:“大将军身边,最令人讨厌的就是他和那只猴子,我看见他们,心里就莫名的厌烦。”

    武大定道:“我看你不是厌烦,是恐惧吧?谁要害我大哥,都要过他俩的关。而他们的武功,深不可测。蜀境之内,没有对手。”

    袁韬骂道:“那刘见宽自来不把我们两兄弟放在眼里,有大哥在,我们当然没事。大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绝不会留我们在这里。”

    李乾德叹道:“唉,还有璟新公子,我看他也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叔父,逮着机会就压你们一头,我们都是人家的眼中钉啊。”

    武大定闷声不响,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阴谋诡计(三)

    就在李乾德准备实施第三步计划的时候,马兰兰突然回了嘉定。

    她对杨展说:“深山呆得久了,又开始怀念热闹的生活。以后你那些饮宴,都交给我来办吧。打猎活动,也由我来组织。有了我这个得力助手,你只管去操心国家大事。”

    杨展喜出望外,“真的?你早这样,我的头发也不会白了。”

    兰兰心疼地望着他的两鬓,还好,也就白了几根。照理,练武之人,哪里会四十五岁就已开始白发。

    兰兰组织的第一场打猎活动,就让武大定帮她统筹,因为,她把地点选在了青神境内。

    选哪些人、准备什么样的弓箭和火铳、组几个队、拉多少猎犬猎鹰、在哪里搭营帐等等,事无巨细,她都和武大定商量,听他的意见。

    武大定自从将队伍拉到青神,再也不愁吃喝,个个养得膘肥马壮,但久不经战阵,精神都有些萎靡。

    现在虽说只是一场打猎活动,也好歹有机会一显身手。

    武大定看见大小兵将喜气洋洋,自己胸中的块垒也在悄悄消融。

    兰兰左一口“二弟”,又一口“二弟”,仿佛他是他的亲弟弟。

    武大定领着兰兰勘查地形,兰兰指着不同的地形和他探讨排兵布阵。武大定均对答入流,兰兰赞不绝口。

    然后,她话锋一转,“如果你守我攻,你知道我会怎样做吗?”

    武大定知道她守过广元,也守过叙州,便请嫂夫人赐教。

    兰兰一一为他推演,武大定冷汗都出来了。兰兰又说:“如果我守你攻,你知道我又会怎么做吗?”

    天啦,这哪里是个女人?这明明就是个战神!或守或攻,也能演化十几种阵法。

    说完排兵布阵,又说武艺。兰兰道:“今天反正无事,二弟敢和我比武娱乐吗?”

    大定道:“我怎敢冒犯嫂夫人?”

    兰兰笑道:“那你和我的丫头素芝比比吧。”

    素芝是兰兰守叙州时收的,穷苦人出身,饭量大,力也大,身背一张大弓,箭袋里的箭,随时都是满的。

    武大定羞涩地笑笑:“好男不跟女斗!”

    兰兰哈哈大笑:“我这丫头,厉害着呢,你恐怕比她不过。这样,你若比得过她,我便将她许你为妻!”

    武大定戎马一生,老婆娶过两个,可惜先后死于战乱。一来不好拂兰兰面子,二来也很好奇这女人究竟有多厉害。

    他便问:“如何比法?”

    兰兰在亲兵手中取过红旗给武大定,又取过绿旗给素芝,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头道:“你们谁先上到山巅去插上旗子,就算谁胜。其余没有任何限制,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就可以开打了。”

    她的话刚落音,素芝好像得到了冲锋的口令,策马而去。大定略一愣神,追了上去。

    素芝频频回头,虚拉弓弦,其实就是一个吓唬的假动作,但大定唯恐她是真,闪躲之间,落下十多丈的距离。

    大定一急,向素芝的马射了一箭,马儿一个趔趄,将素芝甩了出去。

    好个素芝,脚点在地,不待喘息,飞身上了路边一颗大树,在大定的马经过时,纵身扑了上去。

    两人在马上打成一团,因男女有别,又很快滚落到地。

    现在只有一匹马,谁争着了,谁就胜。

    大定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的力气有这么大,如果素芝不是因为害羞,早将他摔倒在地。

    大定灵机一动,作势向她胸口抓去,素芝脸上一红,大定已飞身上马,快马加鞭跑了。

    素芝却不放弃,撒腿狂奔,奔到山下,大定的红旗已在迎风飘扬。

    素芝大怒,拈弓搭箭,一箭射断了旗杆。大定捡起红旗,正待重新去插,素芝已上山头。两人都拔出宝剑,缠斗在一起。

    清寂的山头只听见激烈的刀剑之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

    兰兰早就来了,也不喝止,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们的打斗。

    武大定最先吃不消,倒在地上。素芝不及收剑,向他刺去。

    兰兰赶紧出手,拾起一粒石子将她的剑打落在地。

    喘过气来,武大定翻身跃起,向素芝施礼道:“女侠威武,大定甘拜下风!”

    素芝红着脸退下。

    兰兰道:“规则是我定的,谁先插上红旗谁胜,结果当然是二弟胜了,你何必客气?”

    素芝不服气地叫了一声:“夫人!”

    兰兰呵斥道:“都像你一样胡搅蛮缠,这世上哪里还有公平的比赛?”

    随后,她又笑盈盈地对武大定说道:“既然有言在先,你赢了,就将素芝许配给你,那就这样定了?”

    武大定也红了脸,扭捏道:“全凭嫂夫人作主。”

    兰兰击掌笑道:“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二弟喜事临门,还不请我喝一杯?”

    武大定找了一个山野人家,治了酒菜,和兰兰、素芝开怀畅饮。

    喝起酒来,他才将素芝的容貌看得真切,原来还是一个含苞待放的美人。不觉心花怒放,浑然忘却了几个月来的种种不快。

    打猎活动正式开始的时候,李乾德和袁韬也来了。看见武大定和马兰兰之间那种熟络劲,袁韬有一点吃醋。

    中午在酒席上,他便打趣道:“二哥何时得到了嫂夫人的亲睐?”

    武大定喜滋滋地说道:“你猜!”

    不用猜,马兰兰很快当众宣布:“有一个喜事要告诉大家,我已将我的妹妹素芝许配给我的二弟大定了,定在下月初迎娶。”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真心为双方感到高兴的,有酸溜溜嫉妒的,也有李乾德那种倒抽了一口冷气的。

    杨展率先举起酒杯祝贺道:“二弟,恭喜呀!你嫂子早该为你们的终身大事操心了,哈哈……”

    袁韬也真心高兴,凑趣道:“嫂夫人什么时候也帮我找一个?”

    兰兰装作没有听见,拉着璟新来祝贺大定,她高声说道:“璟新啊,没事的时候,到青神来给你二叔学学,他可是排兵布阵的行家。”

    然后,她将璟新的手交到大定手中,说道:“二弟,你大哥平时太忙,你帮我好好教教璟新!”

    璟新也恭敬地施礼道:“有劳二叔!”

    武大定本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乾德上前恭喜,言辞之间不免流露出失意。

    见宽悄悄打趣兰兰道:“你有了二弟,就忘了还有一个师弟了吧?”

    杨展莫名地松了口气,不时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兰兰。兰兰鼻头一酸,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抗清联盟(一)

    杨展之所以感激兰兰,并不是他无力控制内部的纷争,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兰兰回到嘉定,帮他打理这些杂事,他正好专心张罗抗清联盟。

    正如吕大器所说,天下太平,蜀国才能太平。既然孙可望有了迎请永乐帝的想法,杨展便不能袖手旁观。

    孙可望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吕大器的猜想和担忧。杨展则想促成这件事,把这支有生力量真正引导到抗击清军的主战场上。

    自从和刘文秀达成合作协议,随着蜀国的物质源源不断地向他们输入,杨展和刘文秀、李定国的感情与日俱增。

    他们俩都折服于杨展的人品、武功和智慧,也听得进去杨展的话。

    当初,大西军占了遵义后,打开了向西南进军的通道,连克贵阳、定番州、永宁州,贵州西部诸郡望风而降,很快占据了贵州全境。

    孙可望知道杨展在背后影响着他的兄弟们,为了防备杨展吞并大西军,便在贵阳匆匆建立了大兴朝,让自己成为了国主。

    也为了避开杨展,孙可望想把部队开往广东南岭,和南明争抢地盘,若有危机,还可出海。

    刘文秀和李定国坚决反对,他们说:“父皇中箭身亡,我们与清军有不共戴天之仇。大敌当前,如果再与明军厮杀,只会使清军渔翁得利。”

    他们主张和杨展联合,打通川滇黔,建立抗清根据地。

    他们的建议得到了多数将领的赞成。

    孙可望死活不同意,他认为,杨展可利用,但必须提防。既然抗清是众望所归,他宁愿联合南明,也不愿意联合杨展。

    艾能奇站在可望一边,他性情憨直,从来只认亲情,不分是非。过去张献忠为父,父命难违。现在孙可望是长兄,长兄如父。

    最后定下的战略是:和杨展只保持通商,而积极与南明接触,力争联明抗清。但是,先打下云南再说。

    当时的云南,还是明朝天下,属黔国公沐天波辖管。阿迷州土司沙定洲看见天下大乱,割据一方的机会来了,也带兵造反,致使沐天波逃离昆明。

    沐天波的副将龙在田早在张献忠谷城诈降时与孙可望相识,便派人向孙可望求援说:“如果你们兴义师来讨伐,那么云南全省可以拿下。”

    大兴军便以为黔国公复仇的名义出兵云南。艾能奇在攻打云南东川府的时候,遭遇当地土司禄万钟的埋伏,中毒箭而死。

    艾能奇的死激发了大兴军的满腔仇恨,一路所向披靡。沙定洲闻讯,惊恐万状,弃昆明南逃。

    大兴军分兵挺进,李定国、刘文秀破沙寨,生擒沙定洲,滇东全平。大军回师时,沐天波“顿首谢”,当地人因为受沙定洲残害恨透了他,听说他被杀无一不拍手称快。

    他们在杨展的暗中帮助下,在云南实行了恢复生产有利于民的政策,彝、白、壮、傣等族人民纷纷参军,大西军扩大到二十余万人,还增加了新武装——象队。

    孙可望原来就想当皇帝,现在,有了生产发展的和平景象,再加上沐天波身边以前那些明朝官员投其所好,整日撺掇他,他也不想去打清军了。

    清军已逼近广东、广西,形势紧迫,永乐帝岌岌可危。而且,一旦让清军在南边长驱直入,四川便会陷入南北包围之中。

    在这种形势下,摈弃旧怨,结成一个强大的抗清联盟,于大兴军和蜀军,都是有利而无害的事情。

    杨展原本打算派见宽出使云南,但想到孙可望对他的猜忌和提防,恐怕是去了也是白去。

    他决定,亲自走一趟。刘文秀在贵州,就只有先去找李定国。

    杨展和刘见宽悄悄到了云南李定国营中,李定国却趴在床上起不了身,没法见他们。

    他们只好出来去找白文选,白文选才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们。

    孙可望不顾之前在贵州定下的“联明抗清”的大计,妄图割据云南,独霸一方。李定国义正辞严地对他说:“肇庆已经有了永历皇帝,你也不看看你有什么德行,竟敢妄自尊大,难道是想自取灭亡吗?”

    李定国因为作战骁勇,战功卓著,在孙可望面前说话已越来越强势了。

    孙可望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但内心却耿耿于怀。

    明云南副使、孙可望的同乡杨畏知窥透孙可望的心思,便在他们兄弟之间反复挑拨,怂恿孙可望道:“他既然想以永乐帝为尊,你便去把永乐帝迎来,请他封你为秦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地压制住定西王和抚南王。”

    孙可望便派杨畏知为正使,与永历帝谈判,并要求封为秦王。李定国虽然知道孙可望是怎么想的,但为实现“联明抗清”的愿望,只好默不作声。

    不想,杨畏知白跑一趟,孙可望的要求被永历帝及其臣属拒绝。

    杨展心中明白,那时候,永乐帝是想让杨展迎请他到蜀国。

    孙可望在杨畏知、任僎的撺掇下,自称“秦王”,把云南称呼改作云兴省,并且私自铸造钱币。

    李定国对孙可望的种种做法非常不满,多个场合顶撞冒犯孙可望。

    十天前,孙可望通知各部队同赴演武场集合。未等孙可望到来,李定国部先入武场,军中按惯例放礼炮,升帅旗。

    孙可望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李定国骂道:“你平日就不把孤放在眼里,今日更做出如此目无尊上的事情,孤饶你不得!”然后,立即发令杖责定西王李定国一百军棍。

    李定国大怒说:“我和你是兄弟,只是大军暂时没有统帅,尊你为主罢了,我何必指望你。”

    言罢,就要带着自己的队伍撤出演武场。为防止分裂,白文选从身后抱住李定国,劝道:“请定西王暂时忍让,如果你离开了,我们就会分裂,更加容易被人乘虚而入!”

    其他大将也纷纷上前解劝。李定国冷静下来,自己今天如果扬长而去,必然与孙可望彻底决裂。大兴军好不容易赢得的局面,又将毁于一旦。

    没奈何,咬咬牙,只有受了这一百军棍。

    李定国昂然向前,一声不吭,勉强受责。打到五十军棍的时候,诸将跪倒在地,替他求情。孙可望也走上前去,抱住李定国痛哭,说道:“我是为了大义,希望贤弟不要记恨,以后我们同心同德。”

    李定国为了团结,忍受了这场侮辱。

    说完,白文选再三恳求杨展,“杨将军,现在正是我们内部矛盾重重的时候,你能另选一个时间来见他们吗?我不希望因为你,再加深他们的误会。”

    杨展听完白文选的话,说道:“我答应你,不见秦王,也不见定西王。你能帮我约一下杨畏知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抗清联盟(二)

    白文选一直认为,是杨畏知挑拨了他们兄弟以及将领之间的矛盾,恨他恨得牙痒痒,怎会帮杨展约他。

    再说,如果杨畏知事后将此事告诉孙可望,自己又将如何应对?

    但杨展说道:“他是我二十年前在陕西任职时的旧友,也是曾经帮我在云南借过粮食的恩人。你既然不希望我去见李定国或者孙可望,便促成我看望一次朋友,我也算不白跑一趟了。”

    白文选想了想,如果杨展执意要去见他,与其让他东撞西撞,被孙可望发现,不如成全他的这个愿望。便命人在自己的营中摆下酒宴,亲自去将杨畏知邀请了过来。

    杨畏知万分诧异,他虽投靠了孙可望,但还没有和他的手下将领喝过酒。

    刚落座,两个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人笑盈盈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向他拱手施礼道:“杨副使别来无恙!”

    杨畏知定睛一看,脸色立变,“杨将军、刘将军,你们如何到了这里?”

    杨展轻松笑道:“我专程来感谢杨副使。几年前,要不是杨副使帮我引荐了几个土司,杨展还没有办法在云南借到粮食。蜀国不知有多少人会饿死,又哪里有今天的局面?”

    杨畏知也笑了,“你两手空空,拿什么感谢我?”

    “无价之宝!”

    白文选提醒道:“两位既是旧友,又是本家,今天只可喝酒叙旧,切不要谈及国家大事,让白某为难。”

    杨展道:“不谈国家大事,又怎么能把这个天大的功劳送到杨副使手中?又怎么为你排除烦恼?放心,我保证今天说的话对各方都有利无害,对得起白将军的美酒佳肴。”

    白文选命人把酒都给他们斟上后,连敬了三杯。这三杯酒都是想向杨畏知证明,他和杨展、刘见宽之间是因公关系,并无私交。

    杨展向杨畏知眨了眨眼,取笑道:“杨副使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让白将军如此防备?”

    杨畏知向白文选举起酒杯,敬道:“白将军今天让我有机会以酒会友,往后,白将军就是我推心置腹的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文选脸色稍安。

    寒暄了一阵,杨展话入正题,问道:“杨副使对迎请永乐帝之事,怎么看?”

    杨畏知满面羞惭,向杨展倾诉道:“白将军可以作证,我当初投到秦王帐下,便约法三章,一不得仍用大兴年号,二不得杀人,三不得焚庐舍,**女。为的是什么?当然是有朝一日把他们拉到光复大明的旗帜下。但是……”

    原来,他受孙可望之命去迎请永乐帝时,永乐帝非但不领情,还将他痛骂了一顿,指责他对大明不忠,为贼所用。

    说起当日情形,杨畏知有羞又气:“我一生未受过那样的羞辱,后来便想,既然永乐帝和他身边那些人如此迂腐,我何苦要去求他们?秦王和他的兄弟们年轻力壮,我一样可以辅助他们成就事业。”

    杨展直言不讳道:“据我所知,抚南王和定西王可不那样想,他们希望归入正統洗去贼名。”

    白文选在一旁埋怨:“你为了自己的一口气,便将我全军将士的未来往阴沟里引。四王感情一直很好,老万岁死了,我们也没散。现在,你成日在秦王面前挑拨,害得他们兄弟之间矛盾越来越深,你是要置我们大兴军于死地呀!”

    他越说越气,脸红脖子粗,恨不能一剑刺死杨畏知。刘见宽走到他面前,劝他喝酒,将他止住。

    杨展打圆场,“误会,误会,杨副使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绝不是那样的小人。你们现在占了两省,孙可望自己想要做皇帝,杨副使能奈他何?”

    顿了顿,他说道:“现在看来,只要这件事情办成,你们之间的所有误会,以及面临的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杨畏知和白文选同时问道:“哪件事?你有何办法?”

    杨展道:“我帮你们促成迎请永乐帝的事,并请他正式分封孙可望为秦王。”

    杨畏知将信将疑,“你愿意帮我们迎请永乐帝?你就不怕秦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杨展慨然道:“既然我蜀国已归入南明,天下一盘棋,只要他一力抗清,就让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有何妨?如果他不去抗清,手中有一百个皇帝,也是没法号令我的!”

    杨畏知赞叹:“杨将军的胸怀如此宽广,难怪天下的英才都去了蜀国。好,我听你的,豁出去这张老脸,再去请一回永乐帝。说吧,你怎么帮我?”

    杨展道:“永乐帝最信任的武英殿大学士吕大器吕大人是我的老师,我给他写一封信。然后派我的师弟刘见宽将军代表我和蜀王,陪你一起去。有我杨展和蜀王作保,永乐帝还有什么顾虑呢?”

    杨畏知和白文选又惊又喜,不约而同起身离席,各自给杨展行了一个大礼。

    二人还未起身,门口一人大笑着走了进来。听音识人,二人惊得魂飞魄散。

    来人正是秦王孙可望!他听说白文选将杨畏知请走了,心中甚是疑惑,唯恐出大事,派人悄悄跟来。跟踪的人被白文选的亲兵堵在了营外,他更加好奇,就亲自赶了来。

    他们之前说的话,他没有听见,但杨展要帮他迎请永乐帝的话,他听得真真儿的。

    “杨公大义啊!可望铭感于心,请受可望一拜!”

    他俯身施礼,杨展已飞身过来,搀起了他,“秦王尊贵之身,杨展如何能受此大礼!”

    可望目光灼灼地望着杨展,真诚地说道:“杨公若要称王,天下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杨公一心为蜀民,一力为蜀王,真心要光复大明江山,这样的大义,可望一生只服你一人!”

    杨畏知和白文选都松了口气,赶快命人重整杯盘。

    可望道:“孤陪杨公喝酒,怎能在这里?说起来,杨公还是我们几兄弟的师父,这几年,又不计前嫌帮我们解决了粮食和武器弹药的大事。孤必须在秦王府宴请杨公三天三夜!”

    说着,他便要去拉杨展的手。门外亲兵来报:“禀秦王殿下,定西王带人将这里包围起来了,他本人已经闯了进来!”

    在场众人脸色立变,来不及多想,一个彪形大汉夺门而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抗清联盟(三)

    “王兄,杨将军是我请来的客人,要打要杀,你冲我来,千万不要伤了杨将军,他是我们的恩人啊!”

    李定国自缚双手闯进门来,跪倒在地。

    孙可望和杨展相视而笑,乐呵呵地看着他。李定国一愣,白文选已过来将他搀起,禀道:“定西王放心,杨将军现在已经是秦王的贵客了!”

    可望皱皱眉,郑重宣布:“杨公对于我们来说,是天下最有威望的人。以后,只能尊称他为杨公,不能再喊将军。”

    李定国、白文选、杨畏知齐声应诺。

    杨展温和地看向李定国,抚慰道:“定西王勿忧,你家大哥和你一样胸怀天下,不会为难杨展的。”

    李定国望着孙可望,喊了一声:“王兄……”

    孙可望笑道:“放心,我听你的,杨公已经答应帮我们了,他会派刘将军陪杨副使一起去肇庆,你就等着永乐帝到来吧!”

    李定国喜出望外,早将五十军棍的屈辱忘得一干二净,嚷嚷着:“王兄,我派人去贵州接文秀回来,我们几兄弟好好陪杨公玩耍几天,可好?”

    可望挥挥手,“甚好,甚好,赶快去安排吧。”

    ……

    文秀回到昆明,看见两个兄长已经和好如初,非常感激杨展。

    兄弟三人带着云南的文官武将,整日簇拥在杨展身边,谈兵论武,好不热闹。

    杨展对他们毫不保留,将自己这些年来治军练兵的经验,以及发展农业生产和手工业、商业方面的经验,统统传授给他们。

    孙可望也不再避讳,带着他检阅自己的队伍。有一天,来到李定国初创的象队。

    孙可望得意道:“杨公什么战阵都经历过,恐怕没有看过象阵吧?”

    杨展笑道:“正是。我在古代的一些典籍上看到过,据说,明朝万历年间,明军还有和象队作战的历史呢。你们这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云南盛产大象,自古以来就有运用大象作战的传统。但李定国组建的象队,其规模和战斗力古今未有。

    他筛选了三百多头战象,每头战象配一个象奴,骑坐在大象的脖子上,负责驾驭指挥战象行动。

    大象的背上驮了一个木楼,木楼可以乘坐若干士兵。这些士兵或持弓箭,或持火枪火炮。

    一头大象就是一个作战单元,李定国的象队总共有五千人。

    大象奔跑起来,速度极快,不输骏马。其背上披挂着坚固的铠甲,轻易不容易受伤。

    这样的象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杨展暗暗惊叹,也庆幸自己和他们结了联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过李定国的演练,孙可望请杨展指教,杨展赞叹着说道:“定西王堪称战神!秦王若让他带这支象队出征,何愁清兵不灭!”

    李定国缠着他,非要让他指点一二。杨展只好说道:“我没有训练过象队,那就纸上谈兵了。战象的优势很明显,但它的弱点也很突出。其一,它体型庞大,冲锋起来虽然势不可挡,但在狭窄地带,就只有坐以待毙了。其二,它最怕火,也怕响声,敌人若以火枪火炮袭击,它就会畏缩不前,甚至临阵倒戈,反身冲击自己队伍的骑兵和步兵。”

    李定国纳头便拜,恳求道:“请杨公教我破解之法!”

    杨展道:“大象的习性,本地人最了解,你这五千人一定要选本地的白、彝、壮、傣族人。大象是智力很高,也很有灵性的。任何时候要善待它们,就像善待你的兵一样,在战场上,它才会克服自己的恐惧,为你舍身忘死。当然,你既知道它的弱点,就时刻都要提防。比如,不去狭窄地带作战。至于敌人的火枪火炮,你是没法回避的。平时,除了训练战象英勇作战,就是要演练战阵,以防备战象临阵倒戈。”

    听杨展讲得头头是道,李定国是又佩服,又泄气。佩服的是杨展一针见血地说中了象队的优劣,泄气的是,如果天下人都象杨展一样知道怎么对付象队,他就无法取胜了。

    文秀在旁边看见他的神色,就知他所想,竭力安慰道:“王兄放心,天下人如杨公一般见识广博的人有多少?更何况你的象队要对付的是满族清兵,大象是什么样的,他们还没有见过呢。到时候,象队大吼着出击,保管那些满族铁骑屁滚尿流,丢盔弃甲!”

    李定国被人称为战神,其实他更是一个战痴,抓着杨展就不肯放手。“杨公,你再多留几天,帮我琢磨琢磨象阵的演练和骑兵步兵的配合。”

    杨展爽快应道:“好好好,我不急着回去,你们撵我都不走,哈哈哈……”

    随后几天,得着空,杨展便和李定国研究象阵,又用五行之术帮他演练了象队、骑兵、步兵相互配合相互补充的阵法。

    孙可望非常高兴,今天一小宴,明天一大宴地招待杨展,杨展差点就乐不思蜀了。

    他们已经商量妥了如何联合抗清,但涉及到一些细节,杨展不便说得过于清楚,以免再次引起孙可望猜疑。

    杨展回蜀的前一天,孙可望在为他饯行的酒席上说道:“孤还有几件事情要请教杨公,等我们迎来了永乐帝,应该安置在贵州还是云南?”

    杨展谦逊道:“秦王和诸位王爷自有考虑,哪里轮得上杨展说三道四!”

    孙可望道:“我们兄弟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与其到时候为了这个事再起争执,不如现在就请杨公为我们指点迷津。”

    李定国和刘文秀也请杨展指点,杨展只好说道:“当然是贵州最好。永乐帝坐镇那里,方便指挥天下兵马抗击清军。若是在云南,就有逃避责任之嫌了,如何号令天下?”

    孙可望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不想让永乐帝到云南。但这句话若是出自他口,李定国和刘文秀又会怀疑他有野心。现在,杨展这样说,一向迷信他的两人便再无言语。

    李定国随后又请教杨展,在清军已占领大半个大明天下的情况下,应该实行什么样的战略才能扭转局势。

    面对一室的文臣武将,杨展不好谈自己的想法,只好以古人来说事,“伍子胥在帮助弱小的吴国与强大的楚国作战时,提出了一个'三师以肄'的长期战略,即用一支军队经常出动,骚扰对方,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同时再用几支军队声东击西,最后选择有利时机、地形,集中主力歼灭敌人。”

    李定国立即起身请战:“禀王兄,我愿做那支经常出动的军队,请王兄恩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亦师亦父(一)

    李定国借杨展的话头,及时请战。他是担心杨展一走,秦王反悔,抗清的事业遥遥无期。

    可望没法拒绝,慨然应允:“壮哉,王弟,把我们的威武之师拉出去,让天下人看看!”

    杨畏知也站出来请行,“禀秦王,我和刘将军已商议妥当,三日后即可起行,一月内将永乐帝迎请到贵州!”

    可望端着酒杯站起来,“好啊,好啊,杨公给我们带来了如此气象,我们一起来敬杨公!”

    杨展心中也很高兴,与他们结成抗清联盟,大明光复总算有了希望。

    ……

    第二天,刘见宽留下来,和杨畏知准备出发,杨展独自踏上了回蜀的路。

    没走多远,刘文秀快马加鞭赶了上来,大叫道:“杨公等等,文秀有话要说!”

    杨展勒着马缰,跳下马,不解地看向他。

    文秀也跳下马,道:“去路枯燥,文秀想送你一程。”

    杨展欣然应允。在三王之中,杨展最喜欢的还是文秀。二十年的兜兜转转,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恩恩怨怨,一直都没法心无芥蒂。

    这正是一个消除芥蒂,融洽感情的最佳时机。

    刘文秀也是那样想的,杨展在他心中的位置,早已稳若磐石。两人牵着马,并肩走了一会儿。文秀讲他们军中的日常,杨展则讲蜀国奇闻趣事,氛围越来越温馨舒适。

    突然,远处的崇山之中隐隐传来猿猴的啼鸣,杨展的眉毛扬了一下,目中星光流转。

    文秀没在意,提议道:“我只在两军对峙时见过杨公武功,没有机会仔细欣赏和讨教。这一路上行人稀少,杨公可愿为我展示一二?”

    杨展笑道:“你可看好了!”

    话都还没有说完,人已经不见了。文秀大惊,将两匹骏马扔在原地,到处寻找杨展踪影。

    约半顿饭功夫,杨展都未出现。文秀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所措。后来想到,他也许是嫌自己聒躁,径直回蜀了吧。起身便准备另择一条路,回贵州去。

    杨展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佯嗔道:“抚南王不是要送我一程吗?这就要离开?”

    文秀抹着胸口,“杨公,你这是什么功夫?如此神秘?”

    “这就是遁术。”

    “那你遁去那么久,究竟到了哪里?或者说你根本就一直都没有走,只是实施了障眼法?”

    杨展哈哈笑道:“若是一直呆在原地,怎么还能叫遁术?当然是有多远走多远了!”

    文秀问:“那你走了多远?”

    “五十里应该是有的吧?”

    “怎么能证明?”

    “它能证明!”杨展呼哨一声,一只猿猴纵身从树林中跃出,飘然站在杨展身边,望着文秀。

    文秀看这猴子,战场上见过几次,知道是杨展的朋友,便拱手向它施礼。

    不曾想,这猴子也给他施了一礼。杨展给他们介绍道:“他是抚南王刘文秀,它是灵猴大板牙,你们以后是朋友了!”

    文秀高兴极了,向大板牙伸出手去,却被大板牙误以为要交手,便向他击出一拳。文秀避过,大板牙再发一招。文秀已知道它是在和他比武,便认真应对。

    十几招后,大板牙点了文秀穴道,洋洋得意地看着杨展。

    杨展赶紧解了文秀穴道,致歉道:“大板牙顽劣,我让你们做朋友,它便想试你武功,抱歉,抱歉!”

    文秀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杨公可愿收我为徒?”

    杨展打趣道:“你已贵为王爷,手中握有千军万马,现在坐拥贵州一省之地,还拜我为师?我比你可差远了。呵呵。”

    文秀道:“杨公武功高深莫测,一直是文秀所向往。二十年前你教过我的几招剑式,我还记着呢,不信,你看!”

    言毕,站起身,拔出剑来舞了一通。

    杨展笑道:“这个剑式,是当初以你自己的招式为基础,因势利导,帮你拨正的,并不是我重瞳观的武艺,也不是我独创的。”

    文秀重新跪倒在地:“师父在上,文秀自此后便是你门下弟子,请师父不吝赐教!”

    杨展看他一心崇武,练武的资质也好,自己这些年忙于蜀国事务,还没有收过徒弟,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重瞳观之术非一日能成,但刘文秀本身有深厚的武功作底,杨展便将练重瞳的内功心法、遁术秘籍教给了他。

    基于文秀原来的弓箭基础,杨展又把重瞳观的弓箭之法以及相关联的弹弓、火铳的精要之处告诉了文秀。

    文秀还不满足,缠着他,将伏虎剑和伏虎拳也学了。

    杨展苦笑道:“我当初练伏虎剑和伏虎拳,都是为了对付你们。现在,你学了,又拿去对付谁?”

    文秀答道:“当然是清军啊,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才是虎狼之师?”

    杨展按着他的肩膀,尊尊教诲:“文秀,凡练了我重瞳观之术的人,必以济世救人为己任。我希望你练好武功,在光复大明上,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妙峰和尚曾说,你和蜀人缘分颇深,我希望是善缘而非恶缘。任何时候,请你善待蜀人!”

    文秀指天发誓道:“我今受师父教诲,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上不负天,下不负民,造福蜀人,造福天下人!”

    杨展搀他起来。

    云南回蜀的路,杨展一人骑马只需三四日。现在一边走,一边教授文秀武功,竟然走了十多日。

    看看走到蜀国地界,杨展道:“我们师徒俩平日各镇一方,所以我只将那几样最重要的心法和招式先教给你,你平日多加练习,循序渐进,切勿急躁冒进。我回嘉定后,再抽空为你写一本秘籍,让大板牙给你送来。”

    文秀道:“你现在是我师父,我当然应该送你到嘉定。趁永乐帝还没到贵州,我也去嘉定住几日吧,以后恐怕会更忙。再说,我还没有拜见师娘呢!”

    杨展想了想,说道:“我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贵州虽有冯双礼等大将守着,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吧,我们骑马,快马加鞭赶到嘉定,你在那里最多呆两天,就赶快回去!”

    文秀高兴地应道:“敬遵师父命令!不过,我们俩骑马,大板牙怎么办?和你合骑一马?”

    杨展飞身上马:“管好你自己吧,落在最后的,一定是你!”

    文秀赶紧也纵身上马,狠抽一鞭,心中仍然放不下呆头呆脑杵在原地的大板牙。

    “叽……”

    一声悠远绵长的猿啼穿透云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亦师亦父(二)

    到了嘉定,刘文秀受到师娘马兰兰的热情接待,当晚便在吟风阁为他接风洗尘。

    蜀国文臣武将,凡在川南的,都被邀请来凑这个热闹。

    杨展一发话,全场静寂,“这次我去云南,多亏抚南王从中周旋,抗清联盟的事情才得以顺利推进。大家端起酒杯来,感谢抚南王为大明光复作出的努力和贡献!”

    文臣武将齐声应诺,干了杯中酒。

    文秀站起来谦逊道:“都是杨公恩德远播,我和两个王兄折服于你的人品、胸怀,才结成了强大的抗清联盟,并非文秀之功。”

    他虽自谦,有了杨展的一力抬举,不免在众人眼里金光闪闪。

    李乾德心细如发,早观察到个别蜀籍官员脸上的神色,从中挑拨道:“大将军,你的胸怀宽广,一句抗清联盟,就可以抹掉上百万蜀人的性命,填平几十座被焚毁的城池!佩服!佩服!”

    不待杨展发作,他又对刘文秀道:“这位抚南王,你自己说说,当初你打着抚南的旗号,杀害了多少川南的百姓?”

    文秀涨红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杨展哈哈笑道:“乾德先生,我以为你是一个饱学之士,懂得‘此一时,彼一时’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今天怎么也说出村妇一般的话语?”

    有人跟着杨展哂笑了几声,但也有人被李乾德的话触动痛楚,或叹气,或咬牙,恨不得手刃刘文秀。

    李乾德尴尬地笑笑,“大将军别急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要想让蜀人一笑泯恩仇,总得有个什么仪式。我建议大将军办一场比武大会,让抚南王以武会友,与蜀将们亲热亲热。”

    杨展皱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抚南王是什么身份?比武大会?亏你想得出!乾德先生,好好喝你的酒,搞这些事情干什么!”

    文秀看看蜀官们的脸色,知道不下场表示表示,是没法替杨展和自己圆场的了,便往四周拱拱手道:“文秀昔日不明是非,对蜀国和蜀民做下许多无法挽回的错事。但在杨公的悉心教诲下,如今已幡然醒悟。从此以后,我刘文秀一心一意跟着杨公反清复明,造福天下,请各位做个见证。另外,文秀早就听人说过,蜀中多俊杰,若有机会,倒是想给各位讨教讨教。但是,这次送杨公回蜀,时间仓促,比武大会是来不及的了。文秀愿意今晚就为大家舞剑助兴,可好?”

    杨展还未点头答应,兰兰已经击掌叫好,并表示要亲自抚琴相伴。

    文秀下到场中,拔出剑来,舞出一通剑花,然后,将一柄剑舞得水泼不进。兰兰的琴音叮咚响起,在场众人都陶醉其中。

    突然,两名蜀将也拔出宝剑,跃入文秀的剑光之中,与他厮杀在一起。

    不懂的人,以为他们是凑热闹。懂剑法的人,看得出来,两名蜀将的每招每式都杀气腾腾。

    兰兰的琴音随他们的剑法变得铿锵激越,杨展则想趁此机会试试文秀的功夫,所以不动声色,一边欣赏着这剑阵,一边喝着美酒。

    李乾德悄悄在袁韬和武大定的耳边挑唆道:“你们看刘文秀的剑招,我虽不懂,但也知道,这完全是大将军的真传嘛!你们枉为他的兄弟,可曾教过你们一招一式?”

    袁韬和武大定酒意正酣,嘴上虽不承认,心中却是一阵燥热,又一阵燥热。

    不久,两名蜀将败下阵来。袁、武二人恼羞成怒,不约而同跳了出去,接着文秀,又是一场厮杀。

    打了一阵,未见胜负,兰兰的琴声突然戛然而止。刘文秀和武大定都及时收着剑招,袁韬却追着文秀,左一剑,又一剑,一副不见胜负绝不收手的架势。

    文秀堪堪避让,袁韬不依不饶。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杨璟新热血上涌,一双筷子飞了出去,分别打在袁韬的左右膝上,袁韬扑通倒地。

    “公子,他是你三叔,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李乾德不去扶袁韬,抓着机会质问璟新。

    璟新答道:“抚南王是我父母的客人,不尊重他,便是不尊重我父亲母亲!”

    杨展已经将袁韬扶起,替他护着体面,“醉了,醉了。”

    袁韬怒气冲冲,骂璟新道:“你这小子,何曾尊重过我这个三叔?”

    璟新对骂道:“你当得起我三叔吗?你不照照镜子,你赶我二叔差远了!”

    全场愣着,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白是怎么回事,谁也不敢出声。

    武大定一脸尴尬,不知该帮谁好,去看马兰兰,兰兰却是满脸的轻松,仿佛在看一场大戏。

    杨展抚着袁韬的肩膀,劝慰道:“何必跟孩子斗气,你等我去收拾他就好。”

    袁韬醉醺醺道:“你什么时候收拾他?你哄鬼呢!他说的话,正是你想说的吧?”

    武大定赶快过来把他架了下去,否则,从他嘴里,不知道还要跑出来多少脏话。

    李乾德悻悻然,想留在这里看事情的发展,但作为袁韬的军师,又不得不与他共进退。

    三人走后,其他文臣武将已知轻重,轮番来敬文秀,很快便把气氛弄得热烈融洽了。

    璟新和文秀极投缘,两个单独碰杯的时候,总是以师兄弟相称。

    璟新道:“你想知道供给你的武器都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文秀眨眨眼,附耳低言:“你想知道我们另外一种牛耳大炮是怎么做的吗?”

    白文选在川北的时候,只来得及教给他们一种牛耳大炮的制作方法,就是大西军留在凤凰山上的两门大炮。而他们拿走的四门大炮,体型虽不庞大,杀伤力也不及那两门,但易于随军携带,炮弹成本也不高,适合大规模生产。

    现在,李定国战象队的木楼里,士兵们手中拿着的火炮,就是这种。

    文秀打定主意要将这个技术作为礼物送给璟新,第二日便随他去了峨嵋万年寺。

    李乾德身在犍为,却密切关注着杨展父子的动向。知道刘文秀上了峨嵋,便对袁韬道:“袁将军枉自与杨展结拜,竟赶不上他的仇人张献忠的儿子!”

    袁韬经历了昨晚的不愉快,气馁地躺在椅上,一会儿怨这,一会儿怨那,正不知道如何出这口气。经他再来煽风点火,腾地燃烧起来。

    他哇哇大叫道:“谁稀罕与他结拜了?把老子惹毛了,夺了他的江山!”

    李乾德一拍大腿,“好!将军如果有此志向,李某一定全力辅助。等你成了事,我便帮你去南明朝廷请封,弄一个蜀王来当当。”

    袁韬道:“现在的蜀王咋办?我武二哥又咋办?”

    “杀了朱平樨,杀了杨展,将他们那一脉全都杀尽!武大定如果帮你,就是你兄弟。不帮你,就是你的敌人。”

    袁韬被他说得热血沸腾,过了片刻,又如泄了气的气球,颓然倒在椅上,道:“军师不必认真,我和你说笑呢,我拿什么去夺江山?唉,为了能一直呆在这里吃口饱饭,还是忍气吞声的好。再说,我大哥对我还是够意思。”

    李乾德在心里重重哀叹了一声,“你这个胸无大志的蠢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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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平静了几百年的天府之国硝烟又起,搅动了三千里岷江风月。蜀难连年,血流沃野,尸塞河道,虎狼纵横。主人公在一众和尚道士的帮助下,平叛乱、御流寇、战魔王、除虎患,最终重建蜀国,再现“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蜀山蜀水的美好画卷。岷江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岷江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岷江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