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岷江风月TXT下载岷江风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岷江风月全文阅读

作者:果然绝妙     岷江风月txt下载     岷江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大江东流(一)

    李乾德是不会死心的,留在袁韬这样的蠢猪身边,只为寻找机会。

    机会有时候来得是那么容易。

    他和袁韬都没有想到杨展会来犍为,而且仅带了一个侍卫。

    刘文秀回贵州,行程是这样安排的,在岷江上坐船,经犍为,到叙州,再骑马,从遵义进入贵州。

    杨展坚持要送他一程,师徒俩推让了半天,最后达成一致:他只送到犍为,然后让大板牙陪文秀回贵州,一路上还可陪他练练武。

    杨展在犍为下了船,想到前日发生的不快,便径直闯进了袁韬府中。

    门口的士兵没料到这个着褐色长袍的中年汉子是杨展,拿着武器便上来拦阻。杨展扔下侍卫,独自掠过他们头上,飞了进去。

    李乾德和袁韬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杨展亲自上门来追究那天的事情,俯伏在地,听任处罚。

    看着他俩的样子,杨展乐呵呵地走到帅位坐下,半天不让他们起身,独自赏玩着袁韬的一柄宝剑。

    袁韬翻着死鱼眼睛,咕哝道:“大哥若是喜欢这柄剑,拿去便是,就当三弟孝敬大哥了!”

    杨展将剑唰地一下插回剑鞘,望外一抛,稳稳地挂在壁上,笑道:“我稀奇你一柄破剑?只要你不无事生非,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乾德听他语气,已然明白杨展并非来兴师问罪,搀起袁韬,欢天喜地地说道:“大将军光临犍为,待我安排酒席,你们哥俩痛痛快快喝几盅。”

    杨展道:“且不忙喝酒,我今天来,有要事和你们商量。你们都坐下吧,说了正事,再喝酒。”

    袁、李二人一左一右落了座,巴巴地望着杨展。

    “你们到犍为驻扎已有一些时日,兵马均休整得差不多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让你们拉出去,和清军较量较量了。说吧,你们是愿意到川北,与费将军一起打汉中?还是开拔到贵州,和刘文秀他们一起打广东、广西?”

    杨展的话刚说到这里,袁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哥,是我不对,我不该和璟新侄儿斗气。犍为的白米饭,我还没有吃够,我不想去川东,更不想去贵州。”

    李乾德在一旁冷笑:“大将军,都说你心胸宽阔,怎么就容不得我们酒席上的一点闲言碎语?你这不是变相惩罚我们吗?”

    杨展斥道:“你俩就这点见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和你们计较那些?再这样养尊处优下去,我看你们除了拉帮结派,争风吃醋,都不会打仗了!既然已经结成抗清联盟,我们便要集中蜀国精干力量,投入到抗清事业中去。这一次,我还能让你们选一选。下一次,哪里有需要,你们就必须开拔到哪里!”

    袁韬道:“你怎么不去调二哥呢?他的战斗力比我可强多了。”

    杨展严肃地告诉他,“你们是我的兄弟,自然就要先调你们。你去川北,他就去贵州。你去贵州,他就去川北。”

    袁韬抱怨道:“做你的兄弟,太吃亏了!”

    还是李乾德老谋深算,假意打着自己的耳光,奉承道:“嗨!不是大将军点拨,李某都不能醒悟。袁将军,快别抱怨了,大将军这是把升官发财的机会送给你们兄弟呢!”

    杨展用手指着袁韬,笑道:“他这个榆木脑袋,如何体会得到我的苦心?乾德先生要帮我多多提点他呀。”

    李乾德拱手道:“敬遵大将军谕令!”

    袁韬反怒为喜,“等我得胜归来,大哥你可要赏我一个大官来当,就兵部尚书吧!”

    杨展和李乾德相视而笑,他沉吟片刻,道:“我帮你想想,你就去川北吧,费小金性格沉稳,能够容忍你那些坏毛病。刘文秀他们都是一帮年轻将领,只服能征惯战者,大定去了,才合他们的脾气。”

    袁韬又怒,“你的意思是我不会打仗?”

    杨展笑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脾气太臭!好了,好了,就这样定了。快把酒菜摆上来,我和你们大醉一场,不醉不罢休!”

    李乾德下去张罗,杨展和袁韬说说笑笑,几日来的憋闷之气也渐渐消了。

    酒菜摆上来,李乾德陪着谈天说地,杨展越加愉悦。

    推杯换盏中,一个侍女上来服侍杨展,在他耳边悄声道:“启禀大将军,夫人让我告诉你,小心提防李军师。”

    杨展摇摇头,打趣道:“你家军师能奈我何?替我谢过你家夫人吧。”

    侍女异常着急,“李军师已遣人到青神去请武将军了,夫人说恐怕有阴谋。”

    杨展更加不信,但也想试探李乾德,便对袁韬道:“如果此刻二弟也在此,我们兄弟一起痛饮,岂不快哉!”

    李乾德抢着答话,“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将军慢慢喝着,别等他到了,你们已经醉了。哈哈哈……”

    “也好,那就不急着喝,我这次来还没有见过弟妹,请她出来叙叙话吧!”

    袁韬便让侍女去请,过一会儿,侍女来回:“夫人说她今日头疼,不便见客。请大将军先回嘉定,她改日再来请安。”

    袁韬怒道:“这婆娘如此矫情,老子亲自去提了她来。”

    杨展连忙止住:“算了,算了,女人不愿意掺合男人的事情,也很正常。我们还是接着喝酒吧,二弟来迟了,就罚他抱着酒坛子喝。”

    这一场酒直喝到日落西山,杨展和袁韬均已酩酊大醉,武大定都还未抵达犍为。

    李乾德命侍女和亲兵将杨展搀到客房歇息,然后对杨展的侍卫说道:“大将军今晚就歇这里了,我给你另外安排一间房,你也休息去吧。”

    侍卫道:“我就在这里守着大将军便是!”

    李乾德问:“平常不是有那只猴子陪着吗?今天怎么没来?”

    侍卫想也没想,应道:“大将军派它送抚南王去了。”

    李乾德点点头:“看来你责任重大,拜托你好生侍候着大将军,千万别有啥闪失。否则,袁将军和我就百口莫辩了。”

    侍卫道:“在袁将军府怎会有事?只是大将军醉酒之后,要喝很多水,我不在旁边侍候,怎么能行。麻烦李军师命人多帮我准备一些热水,以便我随时取用。”

    李乾德满口答应,传令下去。

    他便又去看袁韬,令人将他扶进书房,躺在榻上。醉醺醺的袁韬抓着他的衣袖,呢喃道:“千万别杀我大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江东流(二)

    武大定早上起来就告诉素芝,今天别和他无理取闹,谨防祸事临头。

    素芝不屑道:“从武之人,天天舞枪弄棒,哪天都有可能引来无妄之灾,更何况你是坐镇一方的将领。”

    大定若有所思地说道:“昨晚我做了很多乱梦,竟梦见嫂夫人取了我的人头呢。”

    素芝笑他:“你这样说,是嫌娶了我,就好比娶了一座火药库吧?当初我们成亲时,夫人警告你,无非是希望你善待我,哪里至于取你的狗头!”

    大定仍然忧心忡忡,“梦中只见江流滚滚,到处都是喊杀声,一柄剑从嫂夫人的手中飞出来,追着我跑,不由我分说,就割了我的头。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些吧。”

    素芝捂嘴应道:“噢!”

    处理了一上午的公事,一切并无异样,大定不觉暗自嘲笑,吃过午饭,照常到书房歇息了一个时辰。

    奇怪的是又梦见了兵荒马乱,自己这个身经百战的人,竟然惊慌失措,惶惶如丧家之犬。

    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满头大汗,手脚都在颤抖。

    为了平息心中的不安,他独自骑马出去逛了一大圈。在回府的路上,遇到自己的亲兵。

    “报武将军,犍为袁将军府有人来请!”

    “唤他过来。”

    来人正是平常在两处跑惯了的亲兵,“禀武将军,小的奉命来请你到犍为,陪大将军喝酒。”

    “大将军?他怎么去了犍为?什么时候去的?还有哪些人?”武大定询问道。

    “听说是送抚南王回贵州经过犍为,只他一人,今天午时到的。”

    武大定的心莫名狂跳了一下,安慰自己道:“不会的,不会的,李乾德再怎么小人,他也没有能力伤害大哥。”

    他嘱咐素芝:“我今晚喝了酒就不回来了,你别等我。”

    素芝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

    武大定走后,又过了一个时辰,袁韬妻子派了一个丫头来见武夫人。

    素芝将她请进内室,这丫头跪地哭道:“我家夫人派我来禀告武夫人,李军师要害大将军,已经把他最亲近的几员大将藏到府中了。请武夫人赶快去拦阻!”

    素芝大惊,急叫:“牵我的马来!”

    起身的时候太急,将凳子都带翻了。她抓起架上的弓箭,冲出大门,翻身上马,往犍为方向奔去。

    她和武大定都不习惯坐船去犍为,嫌速度太慢。骑马奔驰,犹如射出去的箭。当然,刘见宽的飞船例外。

    但现在,骑马都嫌慢,她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赶上武大定,然后一起去犍为阻止李乾德。

    素芝的第一反应是必须先控制住自己的丈夫,因为她太清楚当初夫人为什么要成全他们的婚姻。

    她绝不能让丈夫犯下大错,被天下人唾弃。

    都已经跑出去几十里,她又觉得丈夫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那么,他们夫妻合力还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她必须赶快去禀告夫人,只有夫人出马,才救得了大将军!

    素芝拨过马头,又向嘉定奔去。

    岷江上空的夕阳仿佛与她比着速度,为滔滔江水镀着一层又一层的金色,这金色越来越深,直至变成黑色。

    今晚的大将军府异常安静,杨展和璟新不在家,吟风阁难得有一个晚上不摆酒宴。

    素芝跪在地上,将武大定怎么被请去犍为,袁韬妻子派人来又怎么说都告诉了马兰兰。

    兰兰脸色铁青,她长期做一方守将,每遇大事必有静气。

    李乾德有野心,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说他要害杨展,还是有点匪夷所思。他凭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迂夫子。

    再说,自己一向都相信预感,而且每每必中,今天却毫无征兆。

    除非袁韬和武大定被他挑唆!袁韬有可能,但武大定?

    于是,问素芝道:“你确信你丈夫不会与李乾德一伙?”

    素芝指天,欲要发誓,兰兰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你先去吧,我就来!”

    事关杨展安危,兰兰不敢大意。素芝走后,她叫来管家和吴养瑚,让他们赶快派人去通知璟新和几员大将,立即回守嘉定。

    然后,她放出一只鸽子,通知叙州守将派战船溯流而上,到犍为接应。又命一队人马走水路,一队人马走陆路,向犍为进发。

    如若只是虚惊一场,就当一次演练吧。

    安排好这一切,她拿上武器,纵身飞出了吟风阁。

    吟风阁的窗下,系着刘见宽那条蟆颐飞船。兰兰脚尖轻点,乘风破浪,一个时辰后,便到了犍为。

    她正待要上岸,夜色中,乱箭如飞蝗射来,她左遮右挡,无法靠岸。

    看来消息是真的!

    她险些晕了过去,丈夫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她大叫道:“李乾德,你这个奸贼!有种你就出来!”

    没有人应声,只有无休无止的乱箭。

    兰兰力竭,眼见着要葬身于此。一名大将跳了出来,将手中的剑舞得飞快,帮她抵挡住乱箭。

    这人正是武大定,他叫道:“嫂夫人快走吧,大哥的尸身已经被他们扔到岷江里了。赶快去追吧,留在这里,你就找不到他了!”

    兰兰眼前一黑,天啦,杨展,你这个自负的家伙,居然死于小人之手!

    她稳着心神,虽然此刻难分敌友,也只有相信武大定的话,去追丈夫了。

    她踩着飞船,在滚滚东流的大江中,或旋转,或飞驰,张着一双练过精瞳的大眼睛,焦急地寻觅着丈夫的身影。

    “夫君!杨展!”

    她的呼喊被江风和涛声吞没。杨展的水遁之术,她是知道的,只要入水前没有死,这大江就只可能救他的命。

    过了犍为城二十多里,仍然没有找到杨展的踪迹,江面上却已升起拦江铁锁。

    这铁锁是杨展亲自打造安装的,现在被李乾德用来拦着叙州方向的救兵。

    兰兰顾不了这些,她的飞船越过铁锁继续往下游追去。

    叙州守将已领着五只战船来了,看见兰兰一个人在江面上寻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赶快迎了上去。

    “马将军,怎么了?”

    “快,快,快!李乾德那狗贼杀了大将军,将他的尸身抛在江里了,快快找,分开找!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江东流(三)

    武大定从青神赶到犍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犍为城里城外都是全副武装的兵马,城头上架起了大炮。

    武大定心中咯噔一下,已知不妙,快马加鞭赶去袁韬府。

    进门就听见袁韬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哥!大哥!”

    武大定循声闯进一间客房,只见袁韬浑身是血跪在地上,捂着眼睛不停哭喊,面前扔着那把平时当宝贝一样的剑,剑身上已满是鲜血。

    他大步上前,抓住袁韬的领口,凶神恶煞地质问道:“你把大哥怎么了?”

    袁韬惊慌失措摇着脑袋,“我杀了大哥,是我杀了大哥,大哥张着眼睛盯着我,大哥死不瞑目啊!”

    武大定四顾无人,“大哥呢?你杀了他,他的尸身呢?”

    袁韬依然摇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我杀了大哥,我怎么办?”

    武大定强迫袁韬,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怎么杀了大哥的?大哥的尸身到底去了哪儿?”

    “我和他都喝醉了,等我醒过来,才发现我拿着这把剑,刺在大哥胸口上,血到处都是,大哥睁着眼睛看着我,瞳孔精光四射!我扔了剑就趴在地上哭,等一会儿抬起头来,他的尸身就不见了!”

    袁韬的话刚一说完,李乾德阴测测地进来了。他冷冷道:“二位将军做的好事!若不是有李某帮你们善后,你们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武大定放下袁韬,象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捏着李乾德的颈子,骂道:“你这狗贼,定是你教唆三弟杀了大哥!还不赶快告诉我,你将他的尸身放到哪里了?”

    李乾德在他手中,气都喘不过来,挣扎了几下,差点死于非命。

    武大定放他下来,他喘了半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杀了我,非但不能掩住天下悠悠之口,更没有人帮你们筹谋,你们将如何度过这一场劫难!”

    武大定骂道:“我问心无愧,去掩谁的口?有什么劫难?快说,我大哥呢?”

    李乾德冷笑了几声,“你们兄弟俩都没有退路了!袁将军杀了杨展,你也在犍为,谁会相信你没有参与其中?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起冲,前程似锦,嘉定,甚至整个蜀国都是我们的了;往后退,万劫不复,没有谁会相信你的清白,等着杨展的妻儿和师兄弟们来将我们千刀万剐吧!我已经将杨展的尸体扔进岷江了,你们别无选择,必须听我的!”

    武大定圆睁双目,怒道:“老子现在就剐了你!”

    袁韬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哭道:“二哥不可呀!大哥已经死了,但我们得活呀,还有妻儿老小,他们也得活呀!是我连累了你,现在我们就听军师的吧!”

    武大定对着袁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这个猪,你要听奸人的挑唆,你害了大哥,也害了我!”

    李乾德冷笑道:“你再在这里发一会儿疯,马兰兰也已经万箭穿胸了。快去救她吧,告诉她杨展的尸体在哪儿。”

    李乾德并非真正想救马兰兰,他是要让马兰兰亲眼看见武大定在犍为。武大定失去退路,就只能被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中。

    而且,这样也可以支走马兰兰,让她去拉着叙州救兵,等他们在岷江中寻找杨展的时候,这边才有足够的时间布局。

    武大定救人心切,跑到江边,马兰兰果真陷于乱箭之中,他奋不顾身冲入箭阵。

    马兰兰走后,不再有乱箭飞来。

    武大定站在江边,望着黑夜中泛着白光的滔滔江水,悲从中来,大叫一声:“大哥,你等等我!”

    他的剑光一闪,抹向脖子。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的剑打落在地,马蹄声急,来人正是素芝。她翻身下马,问道:“相公何以走上如此绝路?大将军呢?夫人呢?”

    “大哥已经被杀死了,嫂夫人去江中寻找他的尸身去了。我已经中了李乾德的圈套,救不了大哥,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你就让我去陪大哥吧!”武大定目光呆痴,语调绝望。

    素芝又急又气,“该死的人不是你!我和你先去杀了李乾德,再去下游找夫人。”

    说着,她便去拉武大定,武大定纹丝不动,眼泪哗哗流淌,他凄然叹喟:“大哥死了,我不想再和三弟刀兵相向。杀人的是三弟,我们杀掉李乾德,更加说不清楚了。”

    素芝道:“怎么说不清楚?我给夫人解释,她会相信你的。”

    武大定摇着头,“没用的,死去的是她的丈夫。即使她相信,璟新不会相信,费小金和刘见宽不会相信,蜀国的文臣武将和百姓都不会相信!”

    素芝傻眼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处都是兵马奔跑的声音,战争的火药味已经很浓了,她必须尽快作出决定,是陪着丈夫,还是去找马兰兰。

    “二哥,二哥……”袁韬大叫着骑马奔来,“我老婆自杀了,我没有退路了,嘉定方向,两路人马杀来,你管水路,还是陆路?”

    素芝冲上前去,追着他又杀又砍,骂道:“你这个害人害己的坏蛋,你怎么不去死!”

    武大定跳过来,挡在袁韬面前,对素芝喊道:“你快走吧,去找嫂夫人。如果你留下来,就不得不与她为敌。我已经无法做人,不想连累你无情无义!”

    素芝咬牙切齿:“你是要抛弃老婆,选择兄弟了吗?”

    武大定跪了下去,哭道:“对不起,你走吧!”

    素芝热泪长流,跳上马背,扬鞭而去。

    武大定回身对袁韬说道:“先去把李乾德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李乾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我在这儿,你说吧。”

    “要让我帮你们,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一,不准伤害马兰兰和杨璟新;二,不准烧杀抢掠,伤害蜀国的百姓;三,维持大哥在世时的秩序,联明抗清。”武大定一字一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在自己心上。

    李乾德满脸堆笑:“好好好,都答应你!兵贵神速,现在,我们要趁各地的守军来不及反应,拿下嘉定。”

    袁韬急道:“人家都已经打来了,你还说大话!”

    李乾德道:“放心,我派的人早已打探清楚,马兰兰没有料到现在的局面,水路上只来了三条船,陆路上也只五六百人马。袁将军带着两万人从水路掩杀过去,武将军带一万人从陆路杀过去,同时通知你在青神的人马,封锁上游眉州成都方向,在拿下嘉定之前,不能让上游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大定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江东流(四)

    杨璟新不知道父亲已经被杀了,这个世界上能杀他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母亲派人到峨嵋,只让他回守嘉定,他便匆匆带了几百亲兵,赶了回去。万万没想到,是战争爆发了。

    气势汹汹杀来的,还是父亲的两个义兄弟!

    天刚蒙蒙亮,他便发现,嘉定城已陷入重围。

    陆路上的西门、北门被武大定围困。

    水路上的东门、南门被袁韬围困。

    在犍为地界消灭了兰兰安排的那两路兵后,他们打着受大将军调遣去嘉定集结的旗号,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武大定在西门和北门两里外扎着队伍,单枪匹马跑到城墙下。

    “二叔,所为何来?”璟新披着白色战袍,站在北门高高的城墙上,质问城下全副武装的武大定。

    “璟新!我大哥、你父亲已经死了,你母亲去岷江下游找他尸身去了。悲剧已然釀成,我也不想多说什么。现在,我给你让开一条路,你带着亲兵走吧。只要你走了,我保证维持你父亲努力成就的局面,保护好蜀国和蜀民!”

    杨璟新甫一听说父亲已死,踉跄后退,险些栽倒,哪里还听得进去武大定后面的话。

    他血红着双眼,厉声喝道:“武大定,你休想来糊弄我!我父亲是怎样的英雄,就凭你们三个宵小之徒,能取他性命?”

    不待武大定分辩,刚刚骑着马赶上来的李乾德抢着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他就是被我们弄死了,你待咋的?想活命,你就乖乖出城逃命,还能保得一城百姓。不想活了,咱们就来拼个你死我活!”

    璟新咬碎银牙,一口吐向李乾德:“奸贼,你想要嘉定,拿头来换!”

    语毕,一箭射向李乾德,李乾德夺路而逃。武大定勒转马头,回到阵中。斜眼去看李乾德,头顶发髻上插着杨璟新的箭,一副丧魂失魄的样子。

    李乾德催武大定:“赶快攻呀!迟则生变,等各处守军反应过来,我们别说拿不了嘉定,连命都会没了。”

    武大定冷冷道:“你当真以为你是诸葛亮?你那点能耐,不过行一行小人之策罢了!要想活命,闭紧嘴巴,听老子的!”

    李乾德赶快闭嘴。正如武大定所说,他现在除了急着要攻下嘉定这个念头外,脑中已完全是一团浆糊。

    武大定命令道:“对嘉定城围而不攻,三天后再说。”

    城中已传来悲天恸地的哭号,大将军被奸人所害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城。

    蜀人的天塌下来了……

    那堵坚不可摧的长城一夜之间就没了……

    “大将军呀,大将军呀……”

    这哭声汇入大渡河,汇入青衣江,汇入岷江,滚滚东流。

    杨璟新无论如何不相信父亲已死,但他情急之下,就要带兵杀出城去。

    吴养瑚、欧阳睿年以及那些文臣武将将他死死拉着了,他们劝道:“公子冷静呀!大将军和夫人生死未卜,如今只有你来主持大局,如果你也牺牲了,蜀国咋办?蜀民咋办?”

    欧阳睿年只会理财和管理内务,用兵的事情一窍不通。吴养瑚平日跟着杨展,倒是学了一些用兵之法。

    “公子,为今之际,我们只有紧闭城门死守,然后给各处传信,让他们来救。”

    杨璟新虽然年轻,也是身经百战。他知道,城中仅有三千人马,而武大定和袁韬加起来有五六万人,自己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贸然出战,确实只有死路一条。

    陆路水路都被封死了,如何出去传信?他也用母亲的法子,放信鸽。

    信鸽刚飞出城,大部分都被打了下来,只有几只逃脱。

    “放炮,赶快放炮!”杨璟新咬牙发出命令。身边的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不解其意。要知道,围城的兵将都在大炮的射程之外,那不是浪费炮弹吗?

    他跺脚解释道:“让峨嵋、眉州、夹江、井研等周边守军听见炮声,他们就会来救呀!”

    手下人赶快行动,嘉定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大炮声。

    守在峨嵋城中的杨密听见了炮声,他心知不妙,留下一半人守城,带着另一半人,快马加鞭向峨嵋山上奔去。

    按照大将军以前给他们排演过的应急之法,他紧急将万年寺的武器弹药及一应设备转入地下,开启石门,将这些东西都封闭起来。

    这些东西一旦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又去山脚转移粮食和金银,那是紧挨着伏虎寺的一个普通山民的茅舍。还没有跑到那里,便听到了峨嵋城中的枪炮之声。

    他很清楚,敌人这么快就来进攻峨嵋,是奔着什么而来,便毫不迟疑地一头扎进了茅舍。

    贯之和尚闻讯,带着合寺僧人赶来帮忙。他问杨密:“嘉定和峨嵋都响起了枪炮声,究竟是什么原因?可曾收到什么消息?”

    杨密答道:“我也不知道,昨晚夫人派人来叫公子回守嘉定,也没有说为什么。今早听到嘉定的炮声,我便上山了。现在敌人又来攻峨嵋,那便是发生大事了!”

    贯之扭头回到寺内,敲响了那座平日都不会去动它的伏虎铜钟。

    “铛……铛……铛……”

    这钟声一旦响起,立即启动了整座峨嵋山一百多个寺庙的钟声。

    响彻天际的钟声比嘉定和峨嵋的枪炮声还传得远。

    这钟声逆流而上,到达了眉州蟆颐山上的重瞳观。

    蜀王朱平樨正在打座。自从归入南明,他心里的压力减小,又有杨展操持蜀国一应大小事情,他便专心医治眼睛。最近,隐约已能看见个大概。

    听见钟声,他全身的毛孔都炸了起来。自从上次伏虎之后,这奇特的钟声就不再响起。

    定真师叔进门来禀道:“蜀王莫急,已派出两路人去打探。一路过江去问岳大阳,一路直接去峨嵋嘉定。”

    蜀王淡定道:“有劳师叔!”

    门口响起岳大阳的声音:“启禀蜀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蜀王和定真道长飞身出来,同声喝道:“发生何事?”

    岳大阳趴在地上大哭道:“大将军出事了,他和夫人生死未卜!璟新公子被武大定和袁韬围困在嘉定城中!”

    蜀王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就燃烧起来,那种炽烈的灼痛前所未有,就连当初流血泪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江东流(五)

    朱平樨顾不上眼中的灼痛,急声追问:“到底发生何事?”

    岳大阳道:“今早我听见嘉定方向的炮声,便派人前去打探。走到青神,发现江上已经升起了拦江铁锁。武大定的人告诉他们,嘉定的炮声是大将军在和他的义兄弟们搞演习,叫我们稍安勿躁。武大定是大将军的义弟,我也不敢去怀疑,正当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只受了伤的信鸽飞了下来,原来是公子的求救信。”

    说完,岳大阳将信呈上,朱平樨哪里看得见?定真师叔接过信来,替他念了。

    岳大阳抬起头,惊叫道:“蜀王殿下,你的眼睛怎么在流血呀?”

    定真也抬眼去看,两行血泪在朱平樨的脸上肆意纵横。定真悲伤地叹道:“我蜀国大难又至,何人可救,何人可救呀?”

    朱平樨吩咐岳大阳:“赶快集合你的队伍,我们从陆路上去救璟新。再派人拿我的令牌,到各地召集兵马来救。”

    他又吩咐定真师叔:“派几个人去川北通知小金,再派几个人去贵州通知见宽,留下三十个人守观,其他人都和我们一起去吧。”

    定真道:“殿下的眼睛又变成这样,怎么能出去,你就留守眉州吧!”

    朱平樨道:“我留在这里,谁去为璟新拿主意?师叔,你就是我的眼睛!大阳,我们先行一步,你赶快把队伍带来!”

    他拿起一块黑布蒙住眼睛,然后,走到葛宝的牌位前,祈求道:“师父,你老人家一定要保佑杨展师弟,他是蜀国的顶梁柱呀!”

    ……

    朱平樨和定真带的人虽然武功高超,却敌不过武大定的排兵布阵。

    武大定之所以要对嘉定围而不攻,是要腾出手来解决周边的救兵。

    现在,岳大阳的队伍被挡在青神和眉州的交界。朱平樨心急如焚,只好和定真师叔以及重瞳观道士另择荒僻之路,施展轻功,到了嘉定城外。

    他们一径闯向叛军帅营,因为朱平樨的特殊身份,叛军的大小将领不敢对他们痛下杀手。

    朱平樨大喝道:“武大定,你没有脸来见孤吗?”

    武大定闻声出营,躬身到地:“臣武大定拜见蜀王殿下!”

    朱平樨一脚向他踢去,“逆贼!你是谁的臣?你谋杀了大将军,孤还能饶你吗?拿命来!”

    说着,挥剑乱砍。

    武大定就地翻滚到安全位置,呼道:“蜀王殿下,你既然闯到我营中,一定不是为了杀我,有什么话就说吧!”

    朱平樨收了剑,定真等将他护在当中。他喘了口气,恨恨地说道:“好,你先回答我,大将军在哪里?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殿下容禀,大哥非我所杀,我到犍为后,就没有见着他,我三弟说是他杀了大哥,李乾德把大哥的尸身扔进岷江了。嫂夫人昨晚就去下游寻找去了,也不知道找着没有。”

    朱平樨骂道:“你这奸贼,既然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造反,还包围了嘉定?”

    武大定绝望道:“我已经被他们拖进了深渊,哪里还有退路?再说,大哥既已去世,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付诸东流?如果我不来撑着这个大局,现在仅嘉定及其周边就已经血流成河了!你的蜀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你的蜀民又将过着流离失所的苦难生活!”

    朱平樨冷笑道:“好一个强盗逻辑!我不想听你的狡辩,告诉我,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搞了这么大的阴谋,想得到什么?”

    “只要璟新让出嘉定,我们不会伤害他的性命。我来代替大哥,仍以蜀王殿下为尊,一力维持蜀国的和平和现有秩序,联明抗清。”

    朱平樨道:“原来是看中了大将军的位子!好,我答应你,甚至我的王座都可以让给你们。只要你也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交出大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让出一条路,放璟新和跟着他的文臣武将离开嘉定;第三,像你说的那样,善待蜀国蜀民。”

    武大定还未回答,闻讯赶来的李乾德道:“他没有资格承诺你什么,因为我才是那个主事的人!”

    朱平樨讥讽地对武大定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撑着了大局?现在都在狗咬狗,蜀国不知道会让你们乱成什么样子!”

    武大定一把抓住李乾德的衣领:“你想干什么?不听老子的,现在就剐了你!”

    李乾德嚷嚷道:“我死了,你们谁也别想找到杨展!”

    武大定大惊,手一松,“你不是说扔进岷江了吗?”

    李乾德道:“我不那样说,你肯带兵来围嘉定?杨展遇水就会得救,我岂不知?他中了剧毒,胸口上又被刺了一剑,现在昏迷不醒。要他死,还是要他活,就看你们如何表现。”

    朱平樨问:“你想要什么?”

    李乾德道:“第一,你写下文告,将蜀王的宝座让给我,并命令全蜀文臣武将听我的调遣,然后带着你的师弟们回重瞳观去当你们的道士。第二,进城去把杨璟新带出来,让他永远不要回蜀国。第三,把藏在峨嵋的武器弹药、金银、粮食全部交出来。等这三件事办好了,我就把杨展送到重瞳观给你们。”

    朱平樨又问:“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李乾德从怀中摸出绿翎羽扇,洋洋得意道:“你可识得此物?”问完,他才想起来,朱平樨蒙住眼睛。

    定真师叔惊呼道:“绿翎羽扇!”

    朱平樨一把将羽扇抢了过来,扇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好,我答应你,你当蜀王,武大定做大将军,如何?”

    他已经看出来,罪魁祸首是李乾德,武大定是被裹挟的。武大定若真能撑着局面,他也只有行此缓兵之计。

    李乾德想继续利用武大定,见好就收。他取来纸墨笔砚,定真扶着朱平樨走到案边。朱平樨一挥而就,盖了章,扔向李乾德。

    “现在,我们进城去带璟新,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定真和道士们簇拥着朱平樨向嘉定城走去。

    走了约半里路,枪炮声大作……

    武大定怒道:“李乾德!你干什么?”

    李乾德哂笑道:“你就是一介武夫!人家施的是缓兵之计。不然,他怎么进城去帮杨璟新?让他们等到费小金和刘见宽,还有我和你兄弟俩的命在?”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江东流(六)

    城外突然传来枪炮声,杨璟新匆匆跑上城墙,用千里眼一看,原来是蜀王和定真道长他们遭遇了袭击。

    蜀王原本武功高强,无奈双目失明,在阵中左冲右突,陷入困境。定真道长顾得了蜀王就顾不了自己,显然已受重伤。

    这一下,任何人都拉不着璟新了。

    他急急交代吴养瑚和欧阳睿年,“我只带亲兵去救,不一定回城。你们守得着就守,守不着就先降,切不可拿满城的百姓来作赌注!”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他取了白杆枪,翻身上马,白袍赤马奔向蜀王,后面仅带了五百亲兵。

    和他同时奔向蜀王的,还有对面的武大定。璟新一枪刺向武大定,骂道:“奸贼,来得正好!”

    他的白杆枪是在石砫白杆兵的武器基础上改进的,前端尖矛并带利钩,后端铁环。

    但他的铁环不用于和别的武器相连,而是系着一跟软绳。若有需要,往前一抛,枪的长度扩大几倍。

    寻常人是不敢用这样的兵器的,因他自小练功,将这白杆枪使得出神入化。

    武大定知此厉害,一边躲避一边大喊道:“你父亲没有死,你先带蜀王走,去找你父亲。我守着嘉定,等你们回来。”

    璟新大骂:“收起你的花言巧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拿命来!”

    武大定左遮右挡,杨璟新步步紧逼。

    道士们为了替蜀王抵挡枪炮,已倒下去一大片。定真浑身淌血,喘着粗气护在蜀王面前,急得蜀王大喊,“师叔,快走呀!”

    枪炮停了,李乾德指挥千军万马攻上来,他故意喊道:“跟着武将军冲呀!”

    蜀王蒙住眼睛,原地打转。要想施展武功,又怕伤了自己人;要想跑,又怕跑错方向,给璟新和师叔添乱。

    见此情景,璟新不再追杀武大定,一把拉起蜀王,纵马奔去。他的亲兵们也将定真和幸存的道士们拉上了马。

    一行人往西而去,后面追兵紧追不舍。马蹄得得响,整个蜀国仿佛都在地动山摇。

    蜀王缓过神来,问璟新:“我们去哪里?”

    “上峨嵋,我必须把你送到妙峰和尚那里。你若再出事,我没法向我爹妈交代!”

    蜀王急道:“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若出事,我也没法向你爹妈交代!”

    璟新不再说话,快马加鞭往前赶。

    没走多远,遇到从峨嵋城溃败下来的杨密,他只带出来不足一千人。

    远远地,他痛哭失声喊道:“公子,我对不起你,峨嵋城被袁韬和李乾德夺去了!”

    璟新骂道:“那两个狗贼,想要峨嵋已经很久了,不怪你!东西都藏好了吗?”

    杨密道:“所幸有伏虎寺的和尚帮忙,一切都按当初大将军的安排处理好了。”

    蜀王关心地问:“贯之和尚怎么样了?”

    “躲进深山去了。”

    璟新吩咐杨密:“你带着兄弟们去成都等我,我很快就来。”

    杨密知道,唯有他们引开追敌,蜀王和公子才能脱身。他大喊一声:“冲啊!”

    这一千多人马迎面挡着了追来的叛军。

    璟新和蜀王得以脱身,上了峨嵋山,才发现中峰寺一个人也没有。

    妙峰和尚去了哪里?小和尚和大板牙都不在。

    蜀王没有患血瞳之前和杨展曾在中峰寺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在他的描述下,璟新打开石门,里面却空空如也。

    只找到妙峰和尚禅房书案上的一张墨色未干的纸,上面写着两行字:“长城已倒,在劫难逃。”

    璟新念出这两句话,在场所有人都痛哭失声。蜀王浑身一激灵,眼中又是一阵灼痛。他们的至亲,大将军杨展凶多吉少。

    但是,心里也有了一星半点的希望。既然妙峰和尚预测到了杨展的不幸,他定是去找他去了。以他的身手和功力,一旦找到,杨展或可得救,就像葛宝师父。

    定真尽管身负重伤,一直忍着,现在精神一松,立即晕倒在地。

    “师叔!”

    “叔爷!”

    “师父”

    众人大乱……

    蜀王扶着他,便要用自己的真气去救。

    璟新跪下,颤抖着声音求道:“殿下,让我来吧,你眼睛上的黑布已经被血浸透了。若再耗你的真气,我怕……”

    蜀王便让他来帮忙,“你年纪尚轻,没有我,怎么能行?”

    叔侄二人合力救了两个时辰,定真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蜀王便指挥他们将定真抬进了那口葛宝躺过的棺材,希望借着棺材的神力,救他一命。

    璟新向蜀王磕头告辞,“殿下,你和叔爷留在这里养伤,我要回去看看嘉定的情况。”

    蜀王一把将他拉着,“嘉定已经没有办法守了,何苦回去白白牺牲?不如相信武大定,暂时把嘉定让给他们。这地宫,一直通向成都大慈寺,你赶去川北,与小金他们汇合,再回头来收复失地。”

    璟新道:“我必须回去,估计嘉定已经失守了,我要去收聚散兵。然后去岷江下游,寻找父亲母亲。可以派三个道士从地下去成都,到川北报信。待小金叔杀回来,我再与他汇合。见宽叔如果得知此事,从贵州回来,也一定会走岷江,我正好将他接着。”

    他的从容和镇定让蜀王欣喜。

    蜀王沉吟片刻,同意了他的请求,嘱道:“你把剩下道士带去,有他们帮你的忙,我也放心。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去硬拼。你的父亲虽然出事了,但只要有你在,复仇才有希望,我和蜀国、蜀民才有依靠。”

    璟新涕泪横流,应道:“蜀王伯伯,你也要保重啊,你才是我现在的依靠!”

    他坚持将道士们留下来保护蜀王和定真。出了地宫,关闭了石门,匹马跑出了峨嵋山。

    他的白袍赤马太打眼了,很快便引来一拨又一拨的追兵。

    武大定想保他的命,而李乾德和袁韬不将他置于死地,便不能放心。

    世间上,为人儿女,谁能忍受杀父之仇?杨璟新武功不凡,从小带兵打仗,他若不死,复仇之火绝不会熄灭。

    璟新一边迎战,一边往嘉定方向狂奔,他必须弄清楚嘉定的情况。

    城池是否已失守,百姓们怎么样了,守军们怎么样了,吴养瑚、欧阳睿年等文臣武将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跑到嘉定城外,杨璟新眼前一黑,滚鞍落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江东流(七)

    嘉定城火光冲天,城内城外兵荒马乱,“武”字旗和“袁”字旗在城头上迎风飘扬。

    杨璟新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滚鞍落马。

    落地的一刹那,耳边传来连声惊呼:“公子,公子……”

    璟新一个激灵,翻身而起,黑压压一群人围了上来。

    原来是吴养瑚和欧阳睿年带着五六百人从城中逃出,后面叛军紧追不舍。

    杨璟新抖擞抖擞精神,迎面而上,冲着自己人大声喊道:“分开逃命,后会有期。”

    他右手挥动白杆枪,左手持短铳,一人胜过千军万马,将追兵死死拦着。

    吴养瑚和欧阳睿年各带一队,拼命逃窜。

    等他们跑远,杨璟新的白色战袍已被鲜血染红,白杆枪也变成了红血枪。

    又一个战神出世了。

    只见一杆长枪在阵中翻飞,人们眼花缭乱,不停中枪倒地。

    武大定在城墙上见此情景,赶快鸣金收兵,叛军向城门步步后退,退进城后,大门紧闭。

    杨璟新向城墙上喊道:“奸贼!有种出城来战。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武大定警告道:“杨公子,你再不走,便会死在这里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颗炮弹飞出城去。李乾德站在炮架子旁边,满脸凶狠。

    璟新向城墙上射了一枪,拨转马头,往江边跑去。

    江上已无片帆船影,唯有渡过江去,才能到下游去找父亲母亲。

    望着滔滔江水,杨璟新仰天哭诉:“天啊,可怜我父亲英雄一世,可怜我母亲无家可归!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回答他的,是四面八方的乱箭。

    原来,李乾德料到他会去下游寻找父亲母亲,早已安排好伏兵。

    杨璟新且战且退,被逼向上游。上游是武大定的人,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而李乾德的追兵却不依不饶,死死在后紧追。

    他心想,先逃到眉州,与岳大阳汇合。便骑着马沿岷江而上,天黑之前到了眉州地界。

    谁知眉州也落入武大定之手……

    他越发不相信武大定的话了,奸贼,如若没有谋反之心,何故攻下这些城池?

    其实,连武大定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想保住杨展的心血,不让蜀国陷入战乱。但掌控局面的办法,竟是把杨展的城池一个一个变成自己的。

    他想善待马兰兰和杨璟新,却任由李乾德派人去追杀他们。

    也许是内心的恐惧。他怕,既怕杨展死了,费小金和刘见宽不会相信他,马兰兰和杨璟新不会原谅他;又怕杨展没死,会因为他的种种过失惩罚他。

    他又轻易不肯放下情义二字,害怕世人指责他忘恩负义。

    紧要关头,自相矛盾,犹豫不决。

    武大定的优柔寡断,李乾德的奸诈阴险,袁韬的残暴无脑,注定了这一场悲剧。

    赶走岳大阳,武大定严令保护好蜀王、费小金、刘见宽等人的家属,也不准任何人去滋扰重瞳观和江乡馆。

    但是,到处都是重兵把守。

    杨璟新别无选择,只有连夜继续北上。

    没走出十里地,又陷入重围。

    这次,李乾德调来的是袁韬帐下最能打仗的摇黄旧部。而他们手中拿着的精锐武器,都是璟新所造。

    杨璟新一路逃来,早已精疲力尽。他扯下被血水浸透了几层的战袍,兜头扔向人群,趁此机会扬鞭而逃。

    火铳齐鸣,乱箭纷飞。他左右前后闪避,胯下赤马却中枪摔倒。

    他被抛向人群,堪堪就要被叛军斩成肉酱。好个璟新,就势一滚,冲出去几丈开外。

    他拼命往江边跑去,钻入了密密的芦苇丛。

    芦苇丛中,一只小船停在那里。黑暗中,隐约有人小声呼道:“公子,公子。”

    璟新靠近小船,看见是一个中年渔夫,便好心提醒他道:“我是被追杀之人,快走开,不要伤了你。”

    渔夫道:“我知道你被追杀,专门在这里等你。快快上船,我渡你去对岸。”

    璟新上船,渔夫撑开小船,飞一般离开了芦苇丛。

    他们到了江中,追兵才发现,顿时手忙脚乱,火铳和乱箭齐发,可惜船已跑得远了。

    夜深人静,岷江上下几十里的江面上已找不到一条船,追兵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们向对岸划去。

    璟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向渔夫施礼道:“感谢大哥救命之恩,请先收下这点船资,小弟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渔夫接过银子看了看,然后还给他,泣道:“公子,说起报恩,大将军对我们的恩比天高比水深,我们何曾还过?如今他被奸人所害,我们已没有机会再还他的恩,呜呜呜呜……”

    璟新的眼泪立即汹涌而出,在这黑漆漆的江上与他同声哭泣。

    江风浩荡,撕裂着他们悲痛的心。

    过了江,渔夫拿出一个包裹,交给璟新,“公子,你已多久没有进食了吧?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干粮,边吃边逃,逃得越远越好……”

    璟新关切地叮嘱道:“你也逃吧,他们抓住你,一定会杀了你的。”

    渔夫推他上岸,“不劳公子挂怀,我自有办法对付。”

    璟新问他:“大哥还没有告诉我尊姓大名呢。”

    渔夫道:“大将军走了,蜀中长城倒了,我们这些百姓还有活路吗?我没有名字,你只记得芦苇丛中人就行了。”

    璟新再三拜谢,然后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咕咕咕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原来那渔夫把船弄翻了,人和船一起往江水中沉去。

    “大哥,大哥……”璟新反身扑到江边,呼叫着想去救他,无奈江水很快就吞没了他的身影。

    船夫害怕自己透露了杨璟新的行踪,竟然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保护他。

    璟新绝望地跪地哭号:“父亲,你在哪里呀?你的百姓需要你,你的儿子需要你呀!”

    也许是真的累了,他哭着哭着,便人事不省了……

    等他醒来,还在哭。但已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穿着干净舒适的睡衣,窗外传来队伍操练的声音。

    璟新心中一喜,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父亲还在?母亲也在?嘉定也在?

    他翻身坐起,高叫道:“来人呀!”

    三个人冲了进来,“公子,你醒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江东流(八)

    这三个人正是岳大阳、吴养瑚和欧阳睿年。

    璟新抓住岳大阳的衣袖,急急问道:“这是哪儿?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一起?”

    岳大阳道:“禀告公子,这里是新津守备胡安民的府邸,他组织人到边界上防守去了,正是他在江边发现了你。吴参将和欧阳先生,是我去嘉定路上遇到的。他们说嘉定失守,我便带他们回眉州,哪知道武大定早已派人取了眉州,我们就只好退到这里。”

    武大定用兵真是没话说,他把嘉定当成了一个诱饵,哪里的驻军只要一动,哪里就会成为他掠夺的目标。

    璟新命令岳大阳,“赶快派人去各地送信,不必来救,各人守好自己的地盘,等到我汇集了力量,再统一行动。告诉胡安民,我们要去成都。”

    车轮滚滚。吴养瑚和欧阳睿年带出来的文臣有三百多个,杨璟新带着他们转移到了成都。

    成都的重建工作已初具规模,民房商铺鳞次栉比,街道四通八达。可惜杨展还没有来得及安排百姓和商贾入住。

    蜀王不允许杨展重建蜀王府,但他还是在原址上建起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准备用作蜀国大小衙门。

    璟新带着文臣们住进了其中的一个院落,立即启动了蜀国的正常运转。

    蜀国再次出现两个政权,蜀民再次被一分为二。

    杨璟新紧锣密鼓修建成都防御工事,等待父亲母亲和师叔们归来。

    川东的李占春派人来请战,要为大将军报仇……

    川西的曹勋也派人来请战,也为大将军报仇……

    唯独川北的费小金杳无音讯……

    过了几日,去川北送信的道士们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是,清军攻破百丈关,满山遍野进了川北,费将军陷于苦战。

    他们不敢把大将军出事的消息告诉他,反倒帮他送回了求救信。

    果然是祸不单行!

    杨璟新忧心如焚,嘉定一定有清军的细作,父亲被害,正是清军攻取蜀国的最佳时机。

    怎么办?怎么办?

    外有异族入侵,内有杀父仇人叛乱。

    杨璟新站立在高高的瞭望台上,蜀山蜀水尽收眼底。如果父亲还在,他会怎么决策?

    攘外必先安内?

    不!父亲绝不会允许蜀山蜀水再陷铁蹄,父亲绝不会允许蜀民再次离乱。

    父亲出事了,蜀国的长城真的就倒塌了吗?

    不!……

    杨璟新决定先将大仇搁置一边,举全蜀还能集聚的力量去抗击清军。他要代替父亲,作蜀民可依靠的长城。

    主意打定,便从怀中取出蜀王的印信,命吴养瑚发出调兵令。令川东、川西以及川南几个没有失陷的州县发兵川北,集结顺庆。

    他咬牙恨道:李乾德、袁韬、武大定,你们且猖狂几天吧,我杨璟新迟早会来报这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安排好成都的防守,杨璟新披上一件崭新的白色战袍,挑了一匹枣红马,在岳大阳的陪伴下,向顺庆疾驰而去。

    ……

    在顺庆等着他的,有李占春、曹勋、马祥麟、罗为届等人,他们簇拥着一个白发妇人。

    这妇人正是马兰兰。

    马兰兰远远看见枣红马和白袍小将,恍若杨展,激动地迎了上去,“相公,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

    白袍小将翻身下马,一把抱住马兰兰,哭道:“母亲,母亲,我是璟新,璟新啊!你怎么了?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马兰兰捧着他的脸,如梦初醒,“璟新?你看见你的父亲了吗?他去了哪里?他们说把他扔进岷江了,我没有找到,你找到了吗?”

    璟新流泪摇头:“我没有找到父亲。母亲,你怎么在这里?”

    马祥麟走上来,拍了拍璟新的肩膀,“你母亲,是我带来的。她去岷江下游找你父亲,一直找到长江三峡,素芝寻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就已经白了。她不接受素芝,说她丈夫是杀你父亲的罪魁祸首。素芝无奈,只好到石砫报信,我便去将她带回了石砫。但她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了,随时都在自言自语。”

    璟新谢过舅舅,又向远处的素芝招了招手。素芝惴惴不安地走过来,羞惭地说道:“公子,只要夫人和你安好,素芝任凭处罚。”

    璟新向她施了一礼:“小姨,你是我母亲的妹子,是我可依靠的亲人,武大定的所有行为都与你无关。从此以后,我母亲就交给你来照顾。”

    说完,他把母亲的手交到素芝手中。马兰兰看了一眼儿子,乖乖抓住了素芝的手。

    杨璟新这才向大将们见礼,“侄儿拜见各位叔伯,大敌当前,璟新当仁不让代表蜀王和父亲发令,还请叔伯们理解!”

    李占春、曹勋等将领高声应道:“听凭公子差遣!”

    璟新公子在父亲生死未卜的情形下,能够放下深仇大恨,赶来抗击清军。这样的行为,已经深深感动了这些老将。

    众人进了罗为届的帅营,扶璟新公子上坐,大小将领分两边坐下。

    “罗将军,请你把前方的情形给我们讲一讲,费将军如今在哪里作战?伏虎军又在哪里?”璟新问道。

    “禀公子,清军刚刚叩关,费将军便派伏虎军去了绵阳,他则带着费家军赶去了百丈关。他还未到,百丈关就被攻破了。费将军现正在广元的深山里,与清军作战。伏虎军的李将军也传来消息,另有一队清兵攻进了绵阳。因为现在的伏虎军没有了当初的战斗力,他们也是节节败退。我正在为增援的事情发愁,幸好公子和各位将军赶到。”

    璟新拱手道:“各位叔伯,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英雄,如何分兵作战才能速战速胜,请大家畅所欲言!”

    诸将都明白,唯有这里速战速胜,他们才有机会去为杨展报仇,收复嘉定。所以纷纷请战,都要亲自去前线。

    争了半天,最后,定下的方略是:兵分三路,璟新公子带一路增援费小金,李占春带一路增援李志勇,曹勋带一路防守保宁和顺庆。其他人分别到各关隘要道拦截清军,并随时听候调遣。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江东流(九)

    广东肇庆。

    永乐帝紧拽着刘见宽的衣袖不放,他心里知道,如今能救他性命的人就只有刘将军了。

    刘见宽手中的剑淌着鲜血,从丽谯楼杀到水月宫,算来死于他剑下的清兵有数千人了。

    但,他们仿佛能起死回生,怎么也杀不绝,源源不断涌上前来。

    “陛下快放手,你必须和吕大学士先离开,否则,我们都走不脱!”刘见宽又急又恼,遇到这个从登基就开始逃亡的皇帝,真是麻烦。

    他和杨畏知一到肇庆,就碰上清军攻打广东,粤北南雄州、韶州相继失守,广州告急。肇庆很快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老百姓纷纷逃难。

    比百姓还跑得快的是文武百官,到最后,只有吕大器几个人守在皇上身边。

    听说杨展和孙可望结成抗清联盟,派他们来接皇上入黔,个个喜出望外。

    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动身,肇庆失陷了,清军排山倒海攻来。

    刘见宽立即变身御前侍卫,护着永乐帝且战且退。

    永乐帝经历了太多的遗弃和背叛,现在抓住刘见宽这根救命稻草,便不肯放手。

    吕大器和杨畏知一左一右,架着他便跑,刘见宽这才得以放手一博。

    清军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战神,一时被他的气势唬住。

    等永乐帝跑得远了,刘见宽方抽身逃离。

    经过一个多月的辗转,他们才成功将永乐帝护送到贵州。

    在贵州边境上来接他们的,只有孙可望、李定国,以及他们身边独具特色的文臣武将。

    没有杨展,也没有刘文秀。

    杨展在信中曾说,皇上和大学士到贵州的这一天,他会在这里等候。

    刘文秀自来驻守贵州,没道理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

    吕大器和永乐帝都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在别人的地盘上,却不好多问。

    刘见宽已从孙可望和李定国脸上看出了异样,他当然不会向别人问师兄的事,便以刘文秀为话题。

    他问道:“抚南王怎么没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定国红着双眼告诉他:“听说杨公被奸人所害,生死不明,文秀带着队伍救他去了!”

    刘见宽如遭五雷轰顶,愣在那里,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最崇拜的师兄会中小人奸计。

    他厉声喝道:“小子们!我拼死拼活把皇上给你们接来,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孙可望肃然道:“刘将军,杨公遭遇不测,孤痛彻心肺,第一时间便派文秀去救,怎会来骗你?听说害他的是他两个义兄弟,他们杀了杨公,又取了嘉定,把整个川南都占领了。”

    永乐帝和吕大器大惊失色,杨展若是死了,谁来保他们的周全?

    刘见宽只觉自己的心被撕扯成了碎块,武大定、袁韬以及他们背后那个阴险小人的脸在他眼前狞笑。

    他抢过一匹马,和谁也不打招呼,疾驰而去。

    师兄,等等我……

    师兄,你不能死……

    师兄,你怎能输给那些小人……

    穿过贵州的崇山峻岭,他胯下的马已被活活累死。当马倒下的那一刻,他顾不上去管它的死活,施展轻功继续赶路。

    第二天,他在金沙江边赶上了刘文秀。

    刘文秀带着大军,正要渡江。看见刘见宽,他疾步向前,施礼道:“师叔,你来得正好,和我一同前去营救师父!”

    刘见宽看也不看他,漠然道:“谁是你的师叔?我自然会去救我的师兄。但是,这是我蜀国内部的事,不劳你大驾,马上带着你的人回去!”

    文秀哭道:“上次我送师父回嘉定,便拜了他为师。一路上,他已将平生所学都教给了我。不信,你看……”

    他就地舞了几招剑,都是伏虎剑中难度最大的,接着又将重瞳的口诀念了几句。

    刘见宽信了,不过,作为一国的兵部尚书,是绝不能允许别人的军队进入自己国家的。他板着脸道:“你若真心要去救你师父,就把军队打发回去,你一个人跟我去就行了。”

    文秀道:“师叔去了广东,可能不知道蜀中发生的变故。我们都打听清楚了,武大定、李乾德和袁韬攻下整个川南地区,兵马已增加到十多万。师父被害,汉中的清兵趁机攻进了川北。璟新公子放下大仇,带着蜀中大部分将士到川北帮助费师叔抗清去了。我若和你就这样回嘉定,拿什么兵马去救师父,又怎能帮你们收复川南?”

    刘见宽听说璟新和小金师兄在和清军作战,更加着急,蜀王师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想了想,现在还必须借用文秀的军队,便对他说道:“你要带军队入蜀,也行。但只能算是我借你的兵,等救了人,报了仇,收复了川南,不管你师父是否活着,你都必须把兵马撤走。”

    文秀应道:“好,我答应师叔,永远不觊觎蜀国的土地。我们赶快去吧,只有抓住那几个狗贼,才能弄明白师父的行踪和生死。”

    刘见宽咬牙切齿道:“李乾德!武大定!袁韬!老子一定将你们这些狗贼挫骨扬灰!”

    深秋的夜晚,江风已凉。怀着刻骨的仇恨,刘见宽带着刘文秀的十万大军一夜之间便渡过了金沙江。

    ……

    袁韬至今不能忘记手持利剑杀了杨展的那一幕。梦想中的峨嵋虽然已到手,他心中却没有丁点的欣喜。

    这些日子以来,自从听说杨璟新去了川北,李乾德和武大定就开始在嘉定争权夺利。而他则躲在峨嵋,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晚上根本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杨展。他那一对至死都精光四射的精瞳,任何时候都仿佛就在身边。

    他只能用醉酒来麻醉自己,从早到晚,没有清醒的时候。

    李乾德频频来催,要他赶快寻找杨璟新藏在峨嵋的金银、武器弹药和粮食,他都骂了回去。

    “要找,你自己去找!到今日我才明白,你这样的大才,为何要委身在我的帐下。原来是利用,利用!我袁韬杀人不眨眼,但我袁韬绝不能杀兄弟!李乾德,李乾德,你害苦我了!你害我杀了大哥,你害我没了妻子!”

    李乾德冷笑道:“你这头猪,你后悔有什么用?你杀了杨展,结果得实惠的是武大定。你就不能去和他争一争?”

    袁韬唰地一下抽出那把杀了杨展的剑,威胁道:“你已逼我杀了一个兄弟,现在,是不是还要我去杀另一个兄弟?你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复仇之路(一)

    袁韬睁着血红的眼睛,怒斥李乾德。李乾德也顾不上和他计较,转身回了嘉定。

    他自封为兵部尚书,想节制川南兵马,武大定显而易见是不愿意给他节制的,两人各打着自己的算盘。

    嘉定城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候,坏消息连连传来。

    “报,刘见宽和刘文秀带着十万兵马打来,已渡过金沙江!”

    “报,刘见宽已打到建昌!”

    “报,刘文秀转攻叙州!”

    李乾德气急败坏,自己苦心谋算,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难道这么快就要丢掉?

    他找到武大定,低声下气求道:“武大将军,刘见宽的复仇之剑已悬在我们头上,谁也不能置身事外,还请你早作打算。”

    武大定冷笑道:“当初你就应该想到,你有什么本事夺人江山?你这样的小人,德不配位,还要学人家运筹帷幄?”

    “是,是,是,都是乾德自不量力。但是现在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快把你的大军拉出去挡着吧。”

    “大军?我告诉你,现在百万大军都解决不了问题。让他们退兵的唯一办法,就是交出我大哥。”

    李乾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武大定差点把下巴惊掉,“你这奸贼,你不是说他还在你的手中吗?既然你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和生死,怎么就敢撺掇我们来取嘉定?”

    李乾德嗫嚅道:“当日走出第一步,我们就已经没了退路。以你和袁韬的性格,我不那样说,你们怎会继续往前走?”

    “天啦,我武大定竟然被你这样的小人愚弄!”

    李乾德忍不住点他道:“武将军之才,岂肯久居人下?若不是乾德送上如此良机,武将军免不了被人情所困,终身不得展其志。如今多好,手握十万兵马,坐拥川南之地……”

    武大定红了红脸,斥道:“休要再来花言巧语,快将当日情景告诉我,为什么三弟杀了大哥,大哥的尸身却不见了?”

    李乾德心有余悸地回忆道:“我当时怕你来看出端倪,情急之下,忘了他遇水得免,确实想将他扔进岷江。但是,等我去叫人来客房抬的时候,他的尸身却不见了。”

    “他当时还没有死吗?难道是他自己走脱?我大哥的武功本来就深不可测!”

    “不,不,不,当时他已然气绝,不应该是他自己走的。我听他侍卫说,他醉酒后要喝很多水,便在为他准备的水中下了剧毒。那毒药只喝一口就会肠穿肚烂,他喝掉的,可是满满一壶!”

    武大定恍然大悟,“这么说,我三弟杀掉的,是已经死了的大哥?”

    李乾德低下头,闷声不语,在心中反复衡量着说真话的代价。

    武大定将桌子一拍,“事到如今,你还不将全部真相告诉我,我怎么来救你们?”

    “好好好,我都告诉你,反正大家都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你若杀了我,你更说不清楚。”

    李乾德原打算永远不让武大定和袁韬知道真相,但现在形势所逼,他不得不将毒杀杨展的前后经过讲了出来。

    当日,杨展只带了一个侍卫到犍为,李乾德便知道机会来了。

    因为他最忌惮的是刘见宽和大板牙,刘见宽去了广东,大板牙则跟着刘文秀走了。

    杨展过于信任人,所以才会醉倒在袁韬府中。

    袁韬过于无脑,所以才会被李乾德利用。

    武大定不甘人下,却被人情所系。

    奸诈阴险的李乾德,竟然不费吹灰之力,操纵了这件影响整个蜀国,甚至震惊天下的大事。

    他将杨展和袁韬灌醉,然后让武大定事后才到犍为。

    一切都如此顺利。

    杨展醉卧客房,他的侍卫索要热水,李乾德便在热水中下了剧毒。

    待侍卫将水喂完,趁他不备,李乾德一剑将他斩杀,拖了出去。

    然后命人把醉得不省人事的袁韬抬进了客房。李乾德拿起那把宝剑,扎在已经没有气息的杨展心上,然后将剑柄塞在袁韬手中,把袁韬弄醒……

    听完他的叙述,武大定气得不行,“李乾德啊,李乾德,你杀了大哥,何苦又去陷害三弟?”

    李乾德阴惨惨地笑道:“谁叫你们两个明明想做盗贼,偏要假装仁义?瞧袁韬那副扶不上墙的样子,再瞧瞧你最近那些优柔寡断、自相矛盾的行为!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有一句古话,无毒不丈夫!武将军,复仇者已经来了,难道你要引颈就戮吗?”

    武大定用手锤着自己的头,“罢,罢,罢!老子也懒得和你废话,前方是火坑,我已跳进来了!你守着嘉定,我去拦刘见宽,让三弟去拦刘文秀。”

    “眉州那里你也要安排好,以防杨璟新杀回马枪。”

    “这个不劳你费心,我早有安排。”

    武大定全身披挂,传令下去,集结队伍,要到建昌与刘见宽决一死战。

    还没有出征,亲兵又来报:“武将军,全城百姓都在排队坐渡船,要去三江对面的凌云山祭拜杨展!”

    武大定又是一惊,“怎么回事?再探!”

    旁边还没有离开的李乾德道:“不用探了,看来传言是真。今早就听说凌云山杨家墓地出现一座新坟,没有立碑,可能埋的是大将军杨展。但是,没人知道是谁将他埋进去的。”

    武大定道:“连我们都不能确定大哥的生死,这人又是谁?难道是那救走大哥的人?或者是嫂夫人找到了大哥的尸身?我们马上去看看,究竟是真是假。”

    李乾德伸手将他拦阻,“杨展自来深得蜀民爱戴,那些老白姓早就想帮他报仇。这个时候,民情汹汹,你若去了,当场就有可能被百姓打破脑袋。且不去管他,军情如火,我等你得胜归来。”

    武大定冷笑道:“望你好自为之!你若再以对付我大哥的手段来对付我,小心你的狗头!”

    李乾德讪讪道:“放心,我和将军,谁也离不开谁,以后当戮力同心。”

    武大定集结队伍,迤逦而去……

第一百六十章 复仇之路(二)

    刘见宽渡过金沙江,他带着大军杀回来的消息立即震动川南。

    一路到建昌,摧枯拉朽之势令人胆寒。

    川南很多地方的守将当初都是被李乾德和武大定以大将军演习的名义骗取了城池的,只不过后来得知真相,将错就错。

    他们投靠武大定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不过几个月光景,刘见宽就杀回来了。

    惶惶不安中,他们想到一个法子,派一个使团到建昌游说刘见宽,希望能将他复仇的火焰多少压下去一点。

    使团成员由十五人组成,他们全都是曾经陪杨展喝过酒的前明遗老遗少,自然和刘见宽也很熟悉。

    到了建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刘见宽,再也不是那个着青色道袍,一身仙气的武侠,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战神。

    他金甲护身,赤色战袍,手持利剑,走到他们面前,铛啷一声扔下头盔,红着眼睛,喝道:“你们所为何来?如果是帮奸贼们当说客,别怪我手中的剑不认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全身都罩在铁盔铁甲里的勇士,仿佛随时等着手撕仇敌。

    使团成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能言善辩的小老头硬着头皮说道:“刘将军,你说哪里话?大将军被害,我们和你一样痛断肝肠,呜呜呜……”

    其他人也跟着哭天抹泪,一时悲声四起。

    刘见宽的眼泪突然决堤而出。

    这些天来,他忍得好辛苦。因为有蜀王的前车之鉴,在大仇未报之前,他绝不能让自己瞎了眼睛。

    眼泪流到伤痕累累的脸上,那种刺痛感说不出的畅快。

    看着眼前这些人,师兄杨展端着酒杯疏风朗月的形象浮现在眼前。

    他抹了一把眼泪,问那个小老头:“老庄,你既这样说,我来问你,大将军被害后,你为他做过什么?可曾打听过他的下落?可曾关心过蜀王的安危?可曾帮助过璟新公子?”

    那老庄头一时被哽住,答不上话来。

    刘见宽讥道:“你们这些人一惯的见风使舵,大将军在时,你们奉承他为长城。如今,长城倒了,你们恐怕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奸贼们的座上宾吧?”

    老庄头缓过神来,答道:“变故突然,在兵荒马乱中,我们确实没有为大将军做什么事,但也不至于投靠杀他的小人。说到璟新公子,李乾德追杀他的时候,他跑到我夹江家里,还是我把他送出去的呢。”

    旁边一个贵公子,是前明夹江县太爷的儿子王守愚,他站出来指摘道:“庄先生,你不提这个,我也不想揭穿你。但当着刘将军的面,你竟然厚颜无耻地说此瞎话。那日,你前脚送走璟新公子,后脚便去李乾德那里告发,被我无意中看到,你还帮他们带路。”

    老庄涨红着脸,张口结舌,无法辩驳。

    没人看见刘见宽的剑是怎么飞出去又飞回来的,老庄头的脑袋滚落在地,颈腔喷出的鲜血溅了使团成员满脸满身,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全场。

    遗老遗少们趴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刘将军饶命啦!”

    刘见宽喝道:“你们当中谁奸谁忠,待我杀了仇人,收复嘉定,自会查明。到时候,凡是帮奸贼做过坏事的,统统和老庄头一个下场!”

    检举老庄头的王守愚又禀道:“刘将军容禀,王某的兄弟是璟新公子的帐下校官,他在嘉定城外营救蜀王的时候牺牲了。王某此来,便是要加入刘将军的队伍,为我兄弟报仇雪恨。”

    “营救蜀王?怎么回事?蜀王可曾救出?”刘见宽急道。

    “蜀王是准备进城时遇袭的,璟新公子带着我兄弟他们冲出城来,把他救走了。但我兄弟及几百个亲兵却牺牲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璟新公子又单枪匹马跑回嘉定,嘉定城已然失陷,他便被李乾德一路追杀……”

    紧接着他的话,使团里的另一名老者说道:“我已经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刘将军可否容我说几句?”

    刘见宽道:“废话少说,我只想知道大将军和蜀王的消息。”

    老者道:“正因为蜀王和大将军都生死未卜,我才加入使团来见将军。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而且是同仇敌忾。但是,我要来提醒将军,别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你如今带着大军杀进来的,是蜀国!被卷进你的战火中的,是蜀民!为了蜀国、蜀民,蜀王和大将军付出了毕生心血……”

    刘见宽不待他把话说完,厉声骂道:“少给老子说这些!对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蜀民,见风使舵的蜀民,老子不愿意多话。谁派你们来的,就滚回谁那里去。告诉那些龟儿子们,只要不是奸贼们一伙,打开城门迎接我,既往不咎;但有抵抗,必让他们化为灰烬!”

    使团成员里,有半数以上的人是王守愚那种想来帮助刘见宽复仇的,便剖肝沥胆地请求留下来。

    而刘见宽眼里,现在的蜀国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等着他去救的人,一种便是仇人。

    其他人一律被打了问号,是等待甄别的可疑对象。

    他只留下王守愚,将另外十三个人全部驱逐出境。

    ……

    武大定虽然带着大军迎来,却没有做好直接与刘见宽见面的心理准备。

    从杨展出事的那天起,他就担心着这一天。刘见宽和杨展不一样,从来黑白分明,嫉恶如仇。

    杨展或许相信他的辩解,也能理解他后来的种种行为,刘见宽却绝对不会。

    他与他之间,唯有武力能够解决,不是我杀死你,就是你杀死我。

    武大定只走到峨边,便驻扎下来。这天晚上,他第一次梦见了杨展。

    杨展捧着自己血淋淋的一颗心,站在一座高台上,宣布道:“兄弟们,我只有一颗心,你们想要,比武决定,谁胜谁得!”

    袁韬纵身上前,刘见宽的剑飞来,武大定也将自己的剑飞了出去。

    不曾想,武大定的剑刺中的是杨展的心,而刘见宽割了袁韬的脑袋……

    “啊……”武大定失声惊叫,醒了过来。

    他将队伍分为前军、中军和后军,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去与刘见宽相见。

    前军去了建昌,中军埋伏在彝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复仇之路(三)

    听说武大定躲在峨边,刘见宽轻蔑地哼了一声,一马当先,直接出建昌城,不费吹灰之力,消灭了他的前军。

    之后,带着队伍,长驱直入,进入彝山。

    刘见宽催着兵马日夜兼程,恨不能一夜之间杀到峨边。

    王守愚谏道:“武大定必定在彝山藏有伏兵,刘将军须谨慎行事,万不可不管不顾地急行军。”

    刘见宽道:“先生且宽心,对这彝山,我比他武大定更熟悉。他就是藏兵百万,也奈何不了我。”

    王守愚却捏着一把汗,刘见宽心中复仇的火焰太盛,这一路所向披靡,胜者必骄。

    骄兵必败的道理,妇孺皆知。

    他哪里知道杨展师兄弟都习过五行之术,两军交战时,最长于察地形、观天象,更擅长望气和排阵。

    刘见宽长驱直入的目的,便是要把武大定的伏兵引出来,然后消灭掉,让峨边成为一座孤城。

    行进在崇山峻岭中,刘见宽打眼一望,何处瘴气萦绕,何处有伏兵,一切了然于心。

    他其实已布好了阵,却故意做出毫无防备的样子,指挥兵马闯进人家的埋伏之中。然后一顿剿杀,不留活口。

    如此打了十几个回合,将武大定的中军消灭得干干净净。

    不几日,他已兵临峨边城下。武大定四门紧闭,就是不出来和他见面。

    刘见宽气怒填胸,独自打马在城下跑了一圈,边跑边往城内射箭,箭上绑着两张纸,纸上写着两个通告。一个给武大定,一个给城中官兵和百姓。

    给武大定的,骂道:“武贼,你这弑兄夺城的不义之狗!你还有何脸面来见我?明日蒙上黑布来战,我或可留你全尸。否则,定将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给官兵和百姓的,写道:“尔等听令,刘见宽只为武大定一人而来,若开启城门,献上武贼首级,可免刀兵之灾。若是助纣为虐,与大军抗衡,玉石俱焚!”

    武大定看了通告,又羞又恼。他当然不会用黑布蒙眼,但戴着头盔,好歹也免了一点点尴尬。

    峨边城弹丸之地,死守是守不着的。武大定之所以等在这里,是想在这荒僻小城就把问题解决掉。

    弑兄夺城,好重的罪名!自杨展出事以来,武大定整日担心的,便是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出这样的话来。

    好呀,我让你在这里骂个痛快,反正听见这话的百姓,都是语言不通的彝民。

    第二天,不等刘见宽开炮,武大定打开城门,一马当先地冲了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刘见宽也不等他立着阵脚,便掩杀过去。

    两边皆是悍勇之将、刚烈之兵,这一场厮杀,直杀得天昏地暗。

    武大定平日待手下兄弟甚好,他们都知道并非武大定杀了杨展,所以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至于攻占嘉定,也是形势所逼。

    所以,他们始终挡在武大定面前,不让刘见宽靠近。

    刘见宽却急于手刃武大定,越被阻挡,越急躁。一柄剑乱挥乱砍,早已不讲伏虎剑的章法。

    这一路砍来,武大定的大将已折掉一半。武大定排众而上,一声猛喝:“刘见宽,你冲我来!”

    两人终于厮杀在一起,武大定论武功,哪里是刘见宽的对手?几十招下来,他便已招架不住。

    武大定纵马扬鞭,往嘉定方向逃去,刘见宽紧追不舍……

    后面的两军纠缠在一起,谁都没有办法跟上去。

    刘见宽追过两个山头,瞅准机会,掏出短铳向武大定射击。无奈武大定也是重甲护身,马不停蹄跑得远了。

    ……

    武大定损兵折将回到嘉定,李乾德本想奚落几句,看他脸上神色,只好将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很快,袁韬也败回了嘉定。他也根本不是刘文秀的对手,从叙州退到犍为,又从犍为一路败回了嘉定。

    兄弟俩抱头痛哭,不知道怎么就混到了这个地步。

    武大定让李乾德将毒杀杨展的经过再讲一次给袁韬听。

    李乾德望着袁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道:“将军,都是李某害了你,你割了我的头,去献给刘见宽吧,他或许能饶你一命!”

    袁韬嘟哝道:“我再不是人,也不至于杀了你来保命。不过,那天我喝了酒,醉得不省人事,又怎么会去客房杀大哥?我一直都想不通,你帮我捋一捋。”

    李乾德只好将事情的真相又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袁韬一时呆着了。

    愣了片刻,他哈哈大笑:“哈哈哈,原来我没有杀大哥!那我还怕啥?我不是刘见宽的仇人,他没有理由杀我!”

    武大定摇了摇头,“兄弟,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知道刘见宽怎么骂我的吗?弑兄夺城!这样的罪名,即使献上李乾德的人头,我们也没法解释清楚。”

    袁韬嚷道:“怎么没法?我让李乾德给他们说去!”

    李乾德腆着脸道:“若是他们肯相信我的话,我倒愿意为两位将军赴汤蹈火。”

    武大定嫌恶地斥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尽快帮李乾德布好防,他继续留守嘉定,你守峨嵋,我去守眉州,形成犄角之势,或可与他们一博。”

    袁韬整死不答应,他脸红脖子粗地嚷嚷着:“刘见宽从峨边过来,最先到达的就是峨嵋,我去守,那不是给他送人头吗?你们倒好,一个躲在这城坚炮利的嘉定,一个去随时可以继续北逃的眉州。”

    李乾德也害怕,巴不得他们都留下来。刘见宽和刘文秀还没有打过来,这三个做了亏心事的人,便已惶惶如丧家之犬。

    武大定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们各守一地,最后商定,峨嵋、眉州等地还是交给其他将领防守,他们三人共同守在嘉定,万一失城,又一起逃往眉州。

    很快,刘见宽打进了峨嵋,峨嵋守军溃退到嘉定……

    刘文秀从岷江上也打进了五通……

    更要命的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方向,来了另一支队伍……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复仇之路(四)

    刘见宽从峨边杀来,没有悬念地攻下了峨嵋城,第一时间就要去中峰寺找妙峰和尚。

    因为,自从听到师兄杨展被害的消息,他便在心中存着一线希望,那就是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妙峰和尚。

    毕竟,当初葛宝师父两度遇险,都被妙峰和尚救了过来。

    妙峰和尚,神仙一般的人物,他能在师兄的事情上袖手旁观吗?

    八个铁甲勇士跟着他,快马加鞭往峨嵋山上跑。

    刚走到伏虎寺布金林门口,贯之和尚将他挡了下来。

    刘见宽心中一喜,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叛乱后,贯之和尚及其伏虎寺依然平安,峨嵋山的所有道观寺庙当然也会平安。

    那么……

    他下马施礼道:“大师安好!见宽上山来寻师兄,你可有消息相告?”

    贯之道:“老衲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所以专门在此等候,你想知道的,我统统都告诉你。”

    刘见宽心跳加速,“有劳大师!”

    “你确实有一个师兄在中峰寺,但那是蜀王,他在那里陪你师叔定真道长养伤。你的杨展师兄,已经仙去了,他的尸身就葬在凌云山。阿弥陀佛!”

    “不,大师,你一定弄错了,你这消息是听人说的吧?不可能,我杨展师兄是何等样的人物?他怎么可能轻易死去?你不肯据实相告就算了,我上山去问蜀王师兄!”

    “阿弥陀佛,刘将军,我是受妙峰和尚之命在这里拦你,他正是怕你上去,又惹蜀王伤心,他已然双目失明,不能再危及性命呀!你先去收复了嘉定,再来见他不迟。”

    刘见宽怎肯作罢?“大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不是当初跟在师父和师兄们屁股后面的小孩,你们没有必要来糊弄我。再说,我同样挂念蜀王师兄,不见着他本人,我没法安心。”

    贯之见拦他不住,只得说道:“山里面仍很清静,把你的勇士留下,你独自上去吧。”

    见宽醒悟过来,因为心急,上山前竟然也忘了这个。峨嵋山乃佛门圣地,最忌刀兵。

    他把自己的坐骑也一并留下,脱了身上的甲胄和战袍,着一袭单衣,便施展轻功,上山去了。

    或穿行于密林,或腾身于沟壑悬崖。

    突然,深山密林中响起了竹笛之声,这曲子如仙乐一般一丝一丝浸入刘见宽已被仇恨之火烤焦的心田。

    离中峰寺不远的悬崖上,朱平樨黑布蒙眼,白色道袍飘飘欲仙。他横笛吹奏,任笛声洒落于群山密林,一块云彩在他头上悠悠浮动,一只翠鸟在他脚前梳理羽毛。

    见宽满脸是泪,走过去坐在他身后的一块石头上,静静地听他吹奏。

    一曲结束,朱平樨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杨展师弟在天上能否听见,或许天上的仙乐比我的更美妙动听吧。见宽,别来无恙?”

    见宽爬行过去,抱着他的双腿嗷嗷大哭。

    朱平樨一动不动,心潮起伏。

    待他哭够了,平樨道:“不管我们接不接受,杨展师弟已然不在了。他的心愿,还得你和小金、璟新他们去完成!”

    见宽依然不接受,“蜀王师兄,你可曾看见杨展师兄的尸身?是你亲自将他埋了的吗?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相信妙峰和尚,是他亲自找到他,然后将他葬在凌云山的。”

    “好,我们去问妙峰和尚,请他从头至尾再给我讲一遍。”

    他拉着蜀王的手,进了中峰寺。妙峰和尚不在大殿,他们便一径入了地宫。

    见宽觉得,杨展师兄就在这地宫里,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最真实的情况是,他在这里。而且,他就躺在那具能救人性命的棺材里。

    他快步奔向棺材……

    棺材里确实躺着他的一个亲人,是师叔定真。

    定真的脸苍白暗淡,了无生气。

    见宽一口鲜血喷在他身上,是内心深处希望的破灭,也是师叔半死不活的打击,更是从贵州到峨嵋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的断裂。

    蜀王颤抖着双手,将他扶起,内疚地说道:“师叔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妙峰和尚说,他的内力远远不及师父,恐怕是醒不过来了。”

    见宽目光呆痴,喃喃道:“都醒不过来了,都走了……”

    “阿弥陀佛,蜀国注定有此劫难,佛菩萨也爱莫能助!”妙峰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边。

    见宽有气无力地向他施了一礼,“请大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师兄的?”

    妙峰道:“是大板牙把大将军从袁韬府中带走的。估计它送走刘文秀,便到犍为去找大将军,可惜迟了一步。那晚,我在佛菩萨面前打座,大板牙突然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我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大将军。”

    妙峰和尚痛心地闭着眼睛,“大将军满身酒气,心口上一个血窟窿,那血是黑色的,显然是身中剧毒。”

    见宽紧握拳头,额上青筋暴露,但他不能打断妙峰和尚的话。

    “大板牙已替他点了穴道,止了血。但剧毒早已传遍全身,气息全无。我也急着要救他,便将续命丹和解毒丸塞进他口中,然后提起这个大包裹,和大板牙一起连夜往昆仑山跑。”

    “因为我知道,唯有昆仑山上的冰蟾才能解他身上的剧毒。可是,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冰蟾,已经无论如何不能救醒他了。我只好将他的尸身带回嘉定,准备交到你们手中。”

    “走到嘉定才发现,城池已经易主。凌云寺的涤尘和尚告诉我,如今占据嘉定城的,正是杀他的仇人。我们便悄悄将他埋在凌云山,等你们回来再给他刻碑祭奠。做完这一切,回到中峰寺,才发现蜀王和定真道长在这里。”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刘见宽已经将一些东西重新压回了心头,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等他讲完,见宽追问道:“大板牙呢?为什么它不在这里?”

    妙峰顿了顿,答道:“大板牙也仙去了!我是等它没了气息才发现,它原来早已帮大将军解过毒,是用嘴巴去吸的。我也不知道它吸过多少次,我们回到嘉定,它便毒发身亡。我把它和大将军葬在了一起,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见宽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分别向蜀王和妙峰各行一礼,冷冷道:“师叔就拜托给你们了,我下山去了。”

    蜀王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也知道,他的眼睛里面蕴含着什么。于是,伸手拉着他的衣袖,哑声道:“见宽,死的人够多了,你这一路杀来,多少人陪了葬?”

    刘见宽从他手中抽出袖子,淡淡地说了一句“保重!”扬长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复仇之路(五)

    刘见宽回到峨嵋城中,令人打造战船,并通知已进入犍为的刘文秀,三日后,合攻嘉定,四个城门,水陆并进。

    他誓要血洗嘉定,手撕仇人。

    就在这个时候,杨璟新也从眉州方向打过来了,他遣人给刘见宽送了一封信。

    “见宽叔,你千里奔袭为家父报仇,可歌可泣。然,侄儿生为人子,杀父之仇不能亲报,终究是一大憾事。请待璟新赶至,共商报仇大计。届时,侄儿与叔同枭奸贼头颅,以祭家父之灵。切切。”

    刘见宽捏着这封信,呆了片刻。

    他这一路能痛快杀来,得力于刘文秀那些兵马的干脆利落。他们源自大西军,在战场上血腥无情,不会去考虑百姓不百姓。

    而蜀军则不一样,他们是杨展一手调教,仁字当头,处处以百姓为重,所以李乾德和武大定才那么容易得手。

    若是等璟新赶至,这些奸贼,又有了可趁之机。

    他决定提前行动,连刘文秀也不通知。

    也许会死掉很多蜀民,但,这是他们应该报答杨展的。

    ……

    杨璟新是从川北赶回来的。

    几个月时间,差点和清军打成了持久战。要不是费小金孤军深入汉中,直捣清军老巢,转机还不会出现。

    他一直没有和费小金见上面,虽然也互通战报,两叔侄却仿佛都在刻意回避着彼此。

    璟新不敢将父亲遇害的事情直接告诉他,而费小金回避璟新的原因却不得而知。

    最离奇的是,费小金在汉中捣了清军老巢后,打发回费家军,竟带着一小队人马失踪了,费家军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他的行踪。

    清军已然退去,璟新便打算进汉中寻找费小金。

    他正在和大将们商量川北的善后,成都守将派人来报:“禀公子,刘见宽将军带着十万兵马从贵州杀回来了,已攻破峨嵋,不日就要取嘉定。和他兵分两路的是刘文秀,已攻下叙州、犍为,从岷江水路逼近嘉定!”

    在场诸将大惊,第一反应是:痛快!这仇报得好生痛快!李乾德、武大定、袁韬,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接着,便有些失落。他们原打算赶走清兵,再回头去报仇,现在被刘见宽捷足先登了。

    再接着,一拍大腿,哎呀,这刘将军真是糊涂呀!怎么能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他这是引狼入室呀!

    刘文秀是什么人?张献忠的儿子,他的十万兵马是曾经的大西军呀!如果收复了嘉定,他们赖着不走了,怎么办?

    曹勋谏道:“费将军武功高强,他既然打发回了费家军,说明他有他的安排,有可能是去打探清军的机密消息去了。曹某建议,安排好这里的防守,我们也杀回去,与刘将军合围嘉定,报仇雪恨。”

    李占春也附和道:“对对对,人多力量大嘛,一定要先抓活的,弄清楚大将军的下落和生死。”

    马祥麟叹道:“唉,老天无眼啦,今早已有人来报,大将军的坟出现在了嘉定凌云山上!”

    璟新摇摇头:“不可能,一定是你的人弄错了。我父亲何等英雄?岂会死于奸贼之手?你可千万不要把这种传闻告诉我母亲。”

    李志勇道:“是真是假,回去看看就清楚了。”

    杨璟新站起来就跑,边跑边喊:“志勇叔,你和我带伏虎军回去。舅舅,麻烦你带着我母亲暂时守保宁,罗将军,顺庆和其他地方的防守,你先盯着。占春叔,曹叔,你们都先回川东和川西吧!”

    李占春和曹勋同时大喝:“杨璟新!”

    璟新正要上马,只好停了下来,望着他俩。李占春涨红了脸,说道:“杨展不只是你的父亲,他也是我们的兄弟!他刚被害时,我们要去报仇,你不允许,还让我们先来抗清。我们感动于你的大义,一起放下大仇。如今,你要去报仇了,却不让我们参加。你把我们对你父亲的情义都不当一回事吗?”

    璟新道:“见宽叔和刘文秀已经带了十万人马,你俩再带着兵去,嘉定都要被你们踩平了。如果再互相打起来,我帮谁?”

    曹勋赶紧道:“那我们把人马打发回去,只我和老李跟你去,可好?”

    璟新无奈点头,“好吧,一起去。”

    ……

    杨璟新、李志勇、李占春、曹勋带着伏虎军,汇合成都和新津的守军,总共有五万人马,很快就打下了彭山、眉州,向青神、夹江挺进。

    璟新非常了解师叔刘见宽,他对师兄和师姐们的爱戴胜过了家人。父亲出事,为了报仇,他会不惜让全天下的人陪葬。

    听说他带着兵马从贵州一路杀到峨嵋,璟新热血沸腾。但也免不了担心,担心师叔失去理性。倘若父亲有朝一日归来,岂会原谅他的鲁莽行为?

    还有他带来的兵马,出自大西军,攻城的时候,会不会屠杀无辜百姓?

    刘文秀虽然拜了父亲为师,毕竟时间短暂,他真的不会垂涎嘉定?

    有此种种担忧,他便给刘见宽送了一封信,希望他能等着自己。

    他哪里知道,没有任何人能阻挡着刘见宽了。送出信的当天,他便听见了数十里外的嘉定响起了隆隆炮声。

    武大定留在眉州、青神、夹江一线的,都是他的精锐。

    璟新要消灭他们才能向嘉定靠近。

    待他们冲到嘉定城外,整座城池都在燃烧,兵将和百姓混在一起溃逃,嘴里大叫着:“快跑呀,快跑呀,刘见宽杀进来了!”

    见此情景,若是再带兵进城,不知道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璟新扎营城外,叮嘱李志勇道:“你们守在这里,堵住叛军,以防他们向北溃退。”

    他和李占春、曹勋领着亲兵杀进了城。

    ……

    武大定对嘉定的防守不可谓不严,他万万没有想到,刘见宽不等刘文秀和杨璟新聚齐,就发动了全面攻击。

    大炮密集轰进城内,碎石瓦片满城乱飞,李乾德和袁韬抱头鼠窜,全靠武大定一人应对。

    府衙、民房、商铺、寺庙四处着火。武大定以为,刘见宽会像杨展、杨璟新一样顾及这些。哪里知道,他的心里如今只装得下四个字—“报仇雪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复仇之路(六)

    嘉定街头尸横遍野。

    深冬时节的江风,忽喇喇地鼓动着燃烧的建筑,风助火势,火助风威。爆炸和倒塌的声音分外惊心,一座曾被誉为乱世绿洲的城池就这样被化为灰烬。

    刘见宽的兵马已经杀红了眼,只要不是自己人,不管是兵是民,见人就杀。燃烧的街巷里,到处是火铳声、刀剑声、呼号声、马蹄声。

    刘见宽第一时间杀进了府衙,李乾德、武大定、袁韬早没了身影,他们打扮成普通兵丁模样,混在自己的人马中,四处逃窜。

    刘见宽的剑追着他们,在空中飞舞,他们便死力将兵丁推出去抵挡。

    三人起初想出北门,刘见宽追到了北门。他们转向西门,刘见宽又追到西门。

    李乾德非常狡猾,悄悄从武大定、袁韬的逃亡行列里溜出来,让他们去吸引刘见宽,自己闪到了一边。

    待他们跑得远了,他便往南门方向逃窜。那里是水门,出去就是江浪滔滔的大渡河。他早已安排了一只船在那里等着。

    等在船上的,是他的亲兄弟。

    武乾德拼命向船上跑去,上了船,心中窃喜,吩咐道:“快点开船!”

    船却不动,定睛一看,丧魂失魄。

    刘见宽金盔金甲站在那里,威风凛凛,一手提着宝剑,一手提着一颗人头,正是他的兄弟。

    “李乾德,你这狗贼,你还想逃命吗?”说完,刘见宽将他兄弟的头向他掷去。

    李乾德往江中纵身一跳,在落下水的那一刻,刘见宽轻蔑地将手中的剑一扬,割了他的狗头。

    回头再去找武大定和袁韬。

    这两个,仓皇如过街老鼠,刚摆脱了刘见宽,迎面又撞上杨璟新。

    璟新大喝道:“苍天有眼啦,让我手刃仇人!”

    他挥舞长枪,跳了上去。

    李占春和曹勋也在旁边助阵,一时杀声震天。

    刘见宽闻声赶来,直奔两贼。

    武大定看见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只好豁出去拼命招架。

    袁韬则不一样,见刘见宽杀来,大叫一声,“璟新救命呀!”

    然后跑到璟新面前,跪倒在地。

    璟新一枪向他刺去,他情急之下,抓着枪头上的倒钩,央求道:“我愿意生祭大哥!”

    看他愣着,袁韬接着央求,“我愿意去大哥坟上自述罪行,你再剐我,也不迟!”

    曹勋在璟新耳边谏道:“现在杀了狗贼,我们就没法知道事情真相了。”

    璟新一脚将袁韬踢翻,交给亲兵捆了。

    武大定自知难逃,闷声厮杀,只求在最后这一刻保留一点尊严。

    刘见宽飞剑过去,堪堪取他脑袋的时候,半途上被人打偏了剑。

    一个白发妇人和一个年轻少妇跃入场中。

    见宽收回宝剑,正待再发,白发妇人柔声唤道:“见宽,暂时留他狗命,且听一听他的狡辩。”

    “师姐……”刘见宽的剑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他万没料到这白发妇人竟是自己日夜挂念的师姐。

    看见马兰兰和素芝,武大定也束手就擒。他和袁韬被捆成粽子,交给兵丁们看守。

    “师叔,师弟,啊,师娘……”刘文秀也赶到了。

    璟新立即喊道:“赶快安排各路人马救火!李大叔,请你去把伏虎军带进城来救火。师哥,请约束着你的人马,只能救火,不能再战。”

    刘见宽解下悬挂在腰上的一颗人头,躬身献给兰兰。

    兰兰疯狂大笑:“杨展啊,杨展,你不是自持天下无敌吗?奸佞小人杯酒便可取你性命!哈哈哈……”

    刘见宽望着癫狂的兰兰,泪如雨下。

    看看天色微明,璟新道:“见宽叔,听说凌云山上出现了父亲的坟墓,是否属实?”

    刘见宽心如刀绞,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妙峰和尚说,是他和涤尘和尚亲手埋葬,里面还有大板牙……”

    璟新仍然摇头,“我不相信!走,去那里看个究竟。”

    一行人来到凌云山,天已大亮,远远便看见一座硕大的新坟立在杨家墓地。

    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有多少百姓祭奠过他们的大将军,周围的草木都被踩平了。

    凌云寺的涤尘和尚已准备好香蜡纸钱,璟新将李乾德的头摆上供桌,站在那里,呆呆盯着父亲的坟。

    饶是如此,他依然不相信里面埋着的,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刘文秀已经跪了下来,哀哀泣道:“师父,文秀来迟了……”

    曹勋、李占春、李志勇这样的大将,已然在坟前哭成了泪人。

    反倒是白发苍苍的马兰兰和金盔金甲的刘见宽,远远地观望着,仿佛这坟与他们无关。

    曹勋和李占春一人提起一个,将反剪着手的武大定和袁韬扔到坟前。

    他俩跪了下来,武大定沉默不语,只是流泪。袁韬则嘶声哭叫:“大哥,大哥呀,不是我杀的,救命呀!”

    素芝走过去,将马兰兰牵到坟前,刘见宽跟在后面。

    璟新喝道:“两个忘恩负义的狗贼!还不将杀害我父亲的前后罪行交代清楚,还待何时?”

    武大定喃喃道:“大错已经铸成,大哥已经死了,都是我弑兄夺城,我不是人,剐了我吧,或者将我挫骨扬灰!”

    袁韬涕泪横流地嚷嚷道:“二哥你不能瞎说呀,杀大哥的是李乾德,你来犍为的时候,大哥已经死了呀!”

    李占春喝道:“袁韬,你想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死人吗?”

    兰兰挥挥手,“等他说,我倒想听听,他们怎么为自己自圆其说。”

    袁韬将李乾德告诉他的前后经过一一讲了,众人听得汗毛直立。

    璟新喝道:“照你说来,你们两个狗贼既然没有参与杀害我父亲,为何要叛乱?为何要来夺取嘉定?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

    袁韬道:“我们害怕呀,大哥死了,死在我的地盘上,二哥也到了犍为,我们说得清吗?李乾德一步一步把我们逼上了悬崖呀。”

    武大定凄楚地对他说道:“三弟呀,既然将事情经过讲给他们听了,相信不相信,是人家的事,何苦要为自己辩解?我承认,攻取城池是我贪心。大哥死了,我想取而代之!”

    刘见宽一口啐在他脸上:“凭你也配?”

    武大定哭道:“我当然知道自己不配,可我没有退路,大丈夫拼死一博,或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

    璟新出手,点了武大定和袁韬的穴道,让他俩昏迷过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707/ 第一时间欣赏岷江风月最新章节! 作者:果然绝妙所写的《岷江风月》为转载作品,岷江风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岷江风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岷江风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岷江风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岷江风月介绍:
明末,平静了几百年的天府之国硝烟又起,搅动了三千里岷江风月。蜀难连年,血流沃野,尸塞河道,虎狼纵横。主人公在一众和尚道士的帮助下,平叛乱、御流寇、战魔王、除虎患,最终重建蜀国,再现“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蜀山蜀水的美好画卷。岷江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岷江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岷江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