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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江风月全文阅读

作者:果然绝妙     岷江风月txt下载     岷江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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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到成都府。”

    这首关于杀人魔王张献忠财宝的寻银诀,是彭山江口一位独臂将军传下来的。他活着的时候,隐居在岷江边,只字不言。

    直到八十多岁快咽气,才用仅剩的一只手,指着家门口的一块石碑,大叫一声:“天亡我大西!”之后,溘然长逝。

    家人好奇,清除掉石碑周围的树根杂草,仔细一看,石碑的正面,刻着晋朝伏虎寺建造记录,字迹工整,显然是石匠精心刻画的。石碑的反面,不知用镰刀还是菜刀,歪歪扭扭,刻下了这首寻银诀,一定就是独臂将军所为。

    他们的家,原来就是伏虎寺。几十年前的一场战火,将伏虎寺烧成灰烬。独臂将军浑身流着血,从岷江上逃到这里,躲藏于伏虎寺旁边的湖水中。

    硝烟过后,他便在寺庙的残垣断壁上搭了一个草棚,住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逃难,路过这里,看见独臂将军,惊呼道:“冯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冯将军默然摇头,将女人和小孩都留了下来,组成一家人,在这里繁衍生息。小孩们改姓了冯,但他们都叫冯将军为舅舅。

    女人生前给孩子们讲过,舅舅是大西王张献忠的大将,因为受伤,留在这里,所以捡了一条性命。

    如今看来,他隐居于此,居然是为张献忠守护财宝。家人大惊,现在是清朝,满人的天下,千万不要声张,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但财宝是诱人的,这首寻银诀也不难破解。石虎是天天都看见的,就蹲在石碑旁边,只需找到石龙。兄弟两人打定主意慢慢寻找,便赶紧将石碑埋了起来。

    几十年过去,他们将房前屋后翻了个底朝天,也将周围都寻遍了,既没有找到石龙,也没有找到财宝,只好将这首寻银诀口口相传,希望能造福下一代。

    一代又一代,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沿江两岸,传来传去,也便成了传说,关于大西王张献忠财宝的传说,以及独臂将军隐居过的那个将军湖的传说。

    滚滚岷江东逝水,朝代更迭眨眼间。

    公元2016年,因为几宗盗宝大案,彭山江口,张献忠沉银,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几个老板挖沙石,居然挖出来一大堆金元宝、银元宝。”

    “还有一伙胆大包天的人,穿着潜水衣,沉到江底下去摸,竟然摸到稀世珍宝!”

    “哈哈,原来那条石龙,就在岷江悬崖上,离石虎不足一百米。以前一直被江水淹着,几百年来都没被人发现。”

    “快,快,快,满城的人都去下游河滩捡宝去了,有人捡了一大口袋的西王赏功银币,听说市面上值五万元一枚。”

    “政府已经将河滩封起来啦,千万别去捡,这是违法的。”

    第二年,国家水下考古队在彭山江口吊脚楼下的岷江河道,挖出来了各类文物四万两千余件,这段河道被确定为张献忠江口沉银遗址。

    出水文物包括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大西政权“金封册”、“西王赏功”金币银币、“大顺通宝”铜钱,以及大量银锭和用于装运银锭的木鞘。

    所有这些文物直接与张献忠及他的大西国有关,甚至与他的行军路线十分吻合。如此巨额财宝,怎么会在岷江水底?

    作者好奇心顿生,翻查各种史籍,又数次跑到岷江边打听各种民间传说。

    明末大西军领袖张献忠曾携千船金银珠宝从成都顺水南下,却在岷江一带遭到突袭,绝大部分财宝沉落江中。这是千真万确的历史。

    这次考古,和金银财宝一起出水的,还有大量的铁船钉、船桨、船杆等文物,也证明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水上战争的真实存在。

    是谁在这里打败了他?是杨展,嘉定人杨展。

    杨展为何有如此能耐?居然能打败一个杀人魔王。

    再说,真的是张献忠将四川人从四百多万杀到只有九万吗?如果不是,为何我们都不是真正的四川人?我家也是湖北孝感的。

    史籍记载:明末兵燹之后,四川丁口稀若晨星,清政府出台了系列填四川的政策,并颁布了一份名为《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的诏书,下令从湖南、湖北、广东等地大举向四川移民,才重建了满目疮痍的天府之国。

    民间也有很多传说,张献忠因为一些小事,仇恨四川人,所以要将四川人斩尽杀绝。这些传说,似假还真。

    但那个能打败他的杨展,为何又没有本事把他拦在四川之外?为何不能阻止他滥杀?

    近年,又有人说,张献忠其实没杀多少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大多数明末史籍都是清政府的杰作,他们当然要把张献忠妖魔化。

    真相究竟是什么?历史已经远去,留下的,除了这些文物,便是依然美丽的岷江风月。

    作者以笔为剑,迎风踏浪,划破岁月的尘封,带大家一起去看看三百多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第一章 献忠受辱

    献忠一个转身,跌下了戏台。今天的脸丢大了,没救得了玉贞,反被大汉羞辱。

    “上来呀小子,你不是要英雄救美吗?”大汉一手轮起玉贞,哈哈笑着转圈,台下众人一哄而散。

    献忠趴在地下咬牙切齿,平日在乡里也算好汉,不然不会怂恿老爹来这繁华的成都府卖枣。

    玉贞尖叫着被人掳去,老爹扶起献忠,“儿啊,你就死心了吧,玉贞有她自己的造化,你管不了。”

    献忠紧握拳头,和玉贞失散三年,几个月前好不容易找到。玉贞说,献忠哥,你们就跟着我们戏班子走,我们在哪里唱戏,哪里的人就多,你们的生意也好做。

    玉贞是献忠陕西柳树涧堡老家的儿时玩伴,父母双亡后就不见了,原来是被亲戚卖给了戏班子。

    玉贞已出落得花容月貌,台上一站,还未开口,叫好声此起彼落。樱口微张,天籁回响,全场沉寂。

    这几个月来,屡屡有泼皮无赖纠缠,都被献忠打跑,这个世道,拳头是最管用的。

    今天却遇到硬茬,献忠输在年方十五,身子单薄,虽拳脚敏捷,不敌大汉一身肥膘和蛮力。

    献忠不知道,和他交手的,正是蜀中第一大力士彝族土司奢崇明。

    奢崇明今天按惯例去蜀王府请了安,带着随从在大街小巷转悠。

    蜀王朱至?颐指气使的模样让他好不烦恼,他妈的,老子也是一个彝族王!

    正烦闷,突闻莺歌燕语,恍若深山彝乡。奢崇明不知不觉转到戏台子下,如痴如醉望着玉贞。手下爪牙心领神会去了后台,不一会儿就听得鸡飞狗跳。

    献忠将两个彝族汉子反剪了手押上舞台,观众一片声叫好。

    汉子哀叫:“老爷救我!”奢崇明纵身跃上舞台,只几个回合,便将献忠摔了下来。

    献忠灰头土脸,又羞又气,起身往前追去,那帮人和玉贞都很快不见了踪影。

    爷俩和戏班子分头在成都大街小巷找了二十多天,终于打听到:掳去玉贞的,正是永宁彝族土司奢崇明,奢家在成都的府邸据说在南门锦江边。

    岷江自岷山旖旎而下,在都江堰分流后,有一支去了成都,取名锦江,“锦城昼氲氲,锦水春活活。”一条锦江滋润了成都府奢靡淫逸的生活。

    自宏伟气派的蜀王府起,豪门贵族依锦江而建。处处亭台楼阁,夜晚宫灯次弟点亮,矇眬的灯光透过诗情画意的蜀绣,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如梦似幻。

    献忠趁夜爬上奢府的墙头,只听得一阵清泠泠的琴音过后,玉贞的歌声响起:“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之后,便是这支曲子的反复,其间夹杂着一中年妇人教习的声音。

    献忠跃下墙头,躲在树后,待妇人离去,出现在惊愕的玉贞面前。玉贞喜出望外,“献忠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看我的裙子!”玉贞一身白罗裙,上面用红丝碧线绣着香艳的诗句,在献忠面前盈盈款步,飘若惊魂。

    “你再看我的鞋子!”她脚穿一种高底绣鞋,鞋跟用檀木雕琢而成,每走一步,足底就会漏出一朵花状的香末。

    这分明就是成都街头那些贵妇打扮,献忠嫌恶地说:“快脱了这身衣服跟我走!”

    玉贞反拉了他劝道,“奢老爷虽抢了我来,并没有使坏,还请人教我唱曲,好衣好饭供着我。我去跟他说说好话,你也留下,可好?”

    献忠恨道:“这些贵族老爷,哪有什么好心眼?他是要教会你唱曲,带到偏僻的永宁府享受。”

    “他不会带我去永宁,教我唱曲的姨说了,朝庭要调奢老爷的彝族兵去辽东打后金,他明天就必须回永宁带兵出征。姨说,我们留在成都,学会了曲子,奢老爷回来正好有用。”

    献忠沉吟道,“今晚带你走确有风险,既然他明天就要离开,我就明天来带你。”

    “我不走,献忠哥,这里有吃有穿,又背靠大树,我不想再去过那种风尘生活了。”玉贞咬着嘴唇,意志坚定。

    献忠胀红了脸,却不忍伤了玉贞的心,只好点点头离去。

    献忠郁郁回到客店,和戏班班主交待了玉贞下落,对老爹言道:“明天去北门集市把剩下的枣处理掉,我们还是回陕西吧。”言毕,不管老爹的反应,便蒙头大睡。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老爹、大枣、驴都不在,献忠向北门集市而去,正赶上老爹卖完枣出来。

    两人一起走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准备去石墩子上牵驴,却发现有人正用鞭子抽打他家的驴。献忠挺身向前,夺了鞭子扔在地上,喝道:“你干什么?”

    这人家丁打扮,冷笑一声,“我干什么?你们看看这驴屎驴尿,把我们杨府门前弄得一地脏污,你们不赔银子,休想牵驴!”

    老爹见此情景,知道确是自家的不是,赶紧赔礼,“大爷行行好,原谅了这畜牲吧”。

    家丁却不依不饶,一边逼迫老爹把驴粪和驴尿收拾干净,一边骂骂咧咧。献忠气愤难抑,正要和他理论,大门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家丁慌忙间又向驴屁股狠抽了一鞭,驴狂奔而去,老爹紧追不舍。

    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在大门两侧站定,一个倜傥少年在父母和兄弟姊妹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少年手持大弓,身背羽箭,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背驮着沉甸甸的包袱。

    “展儿,这次进京应考,势必一举高中,不辜负十年寒窗呀!”

    “展儿,现在到处都不太平,盗贼猖獗,进京的路太远了,你还是带着家丁去吧。”

    “父亲、母亲,你们尽管放心,我有弓箭在手,谁敢动我杨展?你们就等着我考个状元回来吧。”

    献忠看了看这家的门牌“杨府”,点头离去。

    找了几条街,遇上牵驴独行的老爹。老爹满手驴粪、一脸大汗,脚下草鞋跑得破损不堪,献忠愈恨。

    “爹,你今天就回陕西吧,我再等一等玉贞,过一段时间就把她带回来。”老爹知道拗不过他,叹口气走了。

第二章 杨展试箭

    杨展辞了家人,翻身上马,昂扬北行。

    他不用家丁跟随,是要借机去看想看的人,去做想做的事。

    离了家人的视线,一个拐弯到了锦江码头,家丁杨彪已备好船只,杨展一人一马一船一帆,顺江而下。

    杨彪在岸上追着大叫:“少爷,千万别耽误了进京赶考!”

    船过新津、彭山,在眉州蟆颐山脚靠了岸。

    蟆颐山与眉州城区隔岷江相望,山上古木参天,荫翳蔽日,因山形似金蟾之下巴而名蟆颐山。

    山上既有宏伟神秘的道观,又有眉州学子求知研学的江乡馆,更有一览岷江胜境的望江楼。

    山脚的岷江,水流平稳,江水透明而深蓝,又名玻璃江。

    杨展下船,沿石梯蜿蜒而上,到了川西南第一道观--重瞳观。

    师兄弟们围坐在一棵千年桢楠树下,听师傅葛宝讲经论道。时值初秋,又热又闷,杨展的到来,就象吹进一阵清风,个个眉开眼笑。

    杨展先是向葛宝行了大礼,再一一见过师兄弟们。

    大师兄朱平樨,蜀王朱至?的小儿子;三师弟费小金,四师弟帅远洪,五师弟刘见宽,还有一位,女扮男妆的马兰兰,石砫总兵秦良玉的女儿,杨展的未婚妻,自小和杨展一起练骑射。

    这几位都和杨展一样,能文能武,只有杨展中过举,有资格进京考试。所以大家都说着羡慕祝福的话,只等高中归来庆贺。老师葛宝不免鼓励一番,说什么杨展天生异象,将是蜀中百姓可依靠的长城,云云。

    随后,葛宝带着众人给祖师爷四目仙翁上香。

    因年代久远,四目仙翁已成传说。所谓四目,两目中有四瞳,精光四射,又擅弹弓,百发百中。

    仙翁的弹弓是竹弓铁弹,最初用于驱逐虎狼,后来用于度人,凡有所求,一颗铁弹弹过来,便会应验。传说苏洵求子时,梦中得仙翁两颗铁弹,生了苏轼、苏辙两兄弟。

    四目仙翁的四瞳之术和竹弓铁弹之术代代相传,后又衍生出弓箭之法、五行之术等等。重瞳观历代弟子或修道,或修弹弓之术,或修弓箭之法,甚至精五行、通谋略,培养了不少异能志士。

    道观住持如葛宝,必是门门皆精,方可代代相传。

    拜过四目仙翁,众人在茶室坐定,葛宝轻叹:“徒儿们好生享受眼下的太平景象吧,自古以来,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眼见得我们四川老百姓就要遭殃了呀。”

    “师傅何出此言?最近也不过多了几个小毛贼而已。”朱平樨总是相信大明江山万万年的。

    杨展却是一懔,师傅向来有未卜先知之能。

    葛宝接着言道:“昨夜我梦见了老虎,不是一只,也不是一群,而是一个村庄、一个城镇,全是老虎,人都被吃尽了。其中有一只,通体金黄,呲牙咧嘴,咆哮着奔跑跳跃,无所抵挡。”

    杨展赶紧劝慰:“也许关于老虎的梦境,是师傅道行精进的一种预兆,或许有一天,您也能御虎而行,将迷迷糊糊的世人引入大道。”

    夕阳西下,师徒一行出重瞳观,登上望江楼,俯瞰玻璃江,但见船影绰绰,风帆点点,江面波光粼粼,渔歌唱晚。

    入夜,月临江渚,清辉浸透山林,漫染楼阁,置身其间,如入仙境,一行人又到江边踏月。

    朱平樨的父亲已是第十三代蜀王,其余几位也是世代蜀人,自是对这岷江风月有着血肉一般的感情。

    马兰兰在杨展身边亦步亦趋,两人在明月下不时深情对视。

    费小金见此情景,逗杨展道:“我们来呤诗吧,必须每一句都有一个月字,而且必须是情诗。”

    帅远洪不干,“别酸了,这一江风月,你们拿去享用就是,何苦憋一肚酸水?”

    马兰兰含情脉脉地说:“我倒记得一首现成的:约郞约到月上时,等郞等到月磋西。不知奴处山低月出早,还是郞处山高月出迟。”

    费小金拍手赞叹,小王爷拿出竹笛,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众人正沉浸于这浓浓的诗情画意,杨展猛然大喝:“对岸有贼!”语未毕,箭已呼啸而出,对岸有人应弦倒毙。

    马兰兰狠推了杨展一把,嗔怒道:“你怎么知道是贼?若是误杀了好人,看你怎么收场!”

    杨展昂首而答:“我杨展这点断事的本领还是有的。”

    葛宝师傅眼见杨展的四瞳之术和弓箭之法已达胜境,真是又惊又喜。

    虽是明月夜,却隔着几百米的江面,若非精瞳,以杨展沉稳的性格,岂会轻易发箭?箭出必中,正是重瞳观之术。

    说话间,刘见宽已将岸边一段枯木推下水,以木为舟向对岸划去。只他有这本事,仿佛借一片树叶就能在大江大海乘风破浪。

    对岸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河滩地,一人倒伏草丛,旁边是一堆鸡零狗碎。刘见宽将伤者扔在木头上,运过江来。

    葛宝近前一看,大吃一惊,此人正是近来官府通辑的要犯,在夹江抢了贡品蜀锦的回龙土匪头子王大器,便命师弟定真赶快带着小道士将王大器送去官府。

    小王爷朱平樨摸着杨展的大弓,啧啧赞叹,费小金、帅远洪、刘见宽、马兰兰都用又敬又爱的目光望着杨展,杨展愈加筹措满志。

    与师傅、师兄弟们盘桓了几天,杨展便辞行赴京了。

第三章 葛宝设局

    杨展刚走几天,蜀王府派人来接朱平樨,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辽东战事不顺,秦良玉的白杆兵三千死了两千,大弟秦邦屏也战死沙场。

    马兰兰哭着要北上救母,葛宝派费小金和帅远洪护送她先回石砫,自己则带着刘见宽扁舟而下,沿江访仙求道去了。

    本朝太祖朱元章儒释道并重,三者融合治国,方有近三百年的太平盛世,也才有了道观、寺庙前所未有的兴旺景象,和尚道士相互研学是常有的事,你拉我一把,我进你一言,共同愿望都是度人济世。

    葛宝逢人便讲自己那个关于老虎的梦,和尚、道士均哈哈而笑,山中猛虎从来不断,而虎患自南宋后,几百年过去未曾发生,近年也不曾听说有发生的苗头。

    若说**,后金尚在辽东作战,不至于打到成都;虽偶有土匪作乱,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打小闹,也不至于就乱了天下。

    大家都建议葛宝去峨嵋中峰寺请教妙峰和尚。中峰寺原为道观,晋朝时出了妖孽,观内道士没办法,请宝掌峰明果大师帮助驱逐了妖孽。之后便礼请他当观内主事,明果大师便将道观改为寺院,几百年来,出了慧通禅师、别峰禅师等不少大德高僧。

    师徒俩手拄竹棍,在峨嵋山上爬了大半天,已是气喘吁吁。眼见得还要攀爬几座高峰才到中峰寺,刘见宽就有些打退堂鼓。

    “师傅,你一个人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葛宝知他水上功夫虽然厉害,爬山却是不行。正待应允,树丛中突然窜出一只猿猴,呲着又尖又长又大的黄牙,笃定地站在刘见宽身旁。见宽头皮发炸,发根竖起,作声不得。

    葛宝躬身施礼,伸出右手,往前一指:“请!请!请!”

    猿猴看了看葛宝,昂然往前走去,陡峭的石梯,仿佛平地一般。一路上,猿猴走走停停,总是伴着师徒俩的步伐。

    刘见宽看不出是敌是友,不放心师傅一个人赶路,只得咬着牙跟上,一路狼狈十足。

    到得中峰寺,猿猴径自钻入树林,师徒俩被小和尚迎入大殿。

    方丈妙峰和尚为弘扬峨眉山佛教呕心沥血,建大道场十余处,曾被明神宗敕封为“真正佛子”。

    听了葛宝来意,闭目诵佛之后,愀然口念一决:“天下将乱,虎患将出,蜀难连年,虎平天清”。

    葛宝大惊,原来如此,急急开言:“如果大师有解救苍生的法术,贫道也愿舍身入世,尽力驱虎。”

    妙峰道:“你若求解救之术,还得去山脚伏虎寺。”

    葛宝谢过妙峰,带着见宽出得寺来,却为走哪条道踌躇。原本已上中峰,若是走石梯,需先上再下,断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伏虎寺了。若要寻捷径,又怕遇上豺狼虎豹。

    正犹疑,那只猿猴又从树林钻了出来,还是那么笃定地望了望两人,便开步向前走去。

    有了前番的经历,葛宝知它为灵猴,必是佛菩萨派来带路的,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伏虎寺方丈贯之和尚在寺外的布金林等着葛宝,猿猴又窜入密林。布金林是有名的佛教园林,这里流水潺潺,有虎浴、虎溪、虎啸三桥,溪水、石桥、亭阁都带着佛法,身处其中,神清气爽。从布金林看伏虎寺,殿宇重重,飞檐翘角。

    “你知道伏虎寺的屋顶为什么终年纤尘不染吗?”

    葛宝肃然,“当然缘于无边佛法。”

    贯之却道:“其实是布局。你通五行,当知道布局的妙处。”

    伏虎寺林木葱笼,殿宇重叠,巧夺天工地构成一个个四合大院的特大天井,四周绿山秀水盘抱,四季气流反复回旋,形成风卷残云之势,就是动物鸟虫也难以在屋顶立脚,更何况林木枝叶和尘埃。

    古刹禅林隐于密林深处,禅房花木尽显佛家意境。

    贯之带葛宝遍观伏虎寺各处布局,走到无量殿前的溪边,指着形制似塔的尊胜幢道:“此尊胜幢便是南宋发生虎患时修建,专为镇虎,上面的伏虎咒或可为你解梦。”

    葛宝知贯之为高僧,拿出谦恭的姿态:“求方丈指点!”

    当晚,贯之和尚将自己的伏虎之术尽数传授给了葛宝,并商定,由葛宝去彭山江口伏虎寺布局,沿岷江前后呼应,贯之则在峨嵋联合各寺庙道观,朝夕诵念伏虎经,势必挡住虎患,力保川西南太平。

    次日,师徒俩便逆流而上,过重瞳观也未停留,径直到了彭山江口码头。

    岷江经成都时,双流并行,在彭山江口,又双江汇合,合流处江面宽阔,水波浩淼。吊脚楼沿江排开四五里,连绵不绝。码头上船来船往,商贾贩夫穿梭忙碌。这里是出川水路必经之地,也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

    葛宝和刘见宽下船后直奔后山,后山有座小寺庙,也叫伏虎寺,规模却比峨嵋伏虎寺小得多,是贯之和尚的徒弟寂玩带着一个小沙弥在这里驻锡。

    葛宝将来龙去脉告诉寂玩,两人便开始计议如何实行。尊胜幢等一应经幢和寺内法器,自然由寂玩筹办。寺内寺外,包括江边码头该设的局都是小工程。最大的两项工程需较长的时间来完成,并花费巨大,必得向巨家富户们化缘。

    其一,铸一口腹空深大的伏虎铜钟,表里均需刻上伏虎咒,并筑一高楼悬挂,晨昏定时叩响,以钟声启动伏虎咒。

    其二,用松、柏、竹树苗,以五行八卦为阵法,自彭山伏虎寺,到眉州重瞳观,沿江植树。植树时,口念伏虎经,一个字一棵树,共六万玖仟柒佰柒拾柒个字,每片伏虎林就需栽六万玖仟柒佰柒拾柒棵树。

    另外还有几项,葛宝要独自秘密进行。一切布置停当,葛宝仍忧心忡忡。尽管自己修为颇深,贯之和尚也是大德高僧,但世事若仅凭法力便能扭转,天下事就太简单了。

    寂玩陪葛宝前江后山勘察地形,伏虎寺山门下的悬崖边,赫然刻着一条长龙,龙爪披露,张牙舞爪,与山门口的石虎遥相对应。葛宝脑中灵光一闪,忙命刘见宽准备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封在锦囊里,交给寂玩,“五年后再打开!”

    葛宝回到重瞳观,将观内道士召集起来,把自己到峨嵋和彭山的事情简要叙过,肃然告诫:天下将乱,该是我们出一分力的时候,大家务必按照安排,勤加修炼,认真做好准备。

    刘见宽谏道:“师傅,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恐怕不是我们和伏虎寺的几个和尚道士就能应对的!”

    “我明天就去成都,势必将川内寺庙道观都发动起来。”

    “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让平樨师兄去禀告蜀王。”

    葛宝的师弟定真道士笑道:“呵呵呵,见宽师侄,这是我们和尚道士的神机妙算,说白了就是一种臆测,岂能拿到朝堂作军情禀报?”

    “反正我觉得,还是要在军事上作点准备。你看现在,有点象样的官兵都派去守边,或者到辽东打仗去了,成都府、眉州府、嘉定府守城的,要么是老弱残兵,要么是泼皮无赖。真有点事情发生,绝对不堪一击。”

    葛宝沉吟道:“见宽说得有道理,但我们不便干涉军事。这样,定真明天到城里张贴告示,本道观招收100名学徒,收齐后赶紧训练。见宽也回家和你父亲说说,招一批看家护院的壮丁,你亲自训练。我今晚就写信给你的师兄弟们,大家都分头作点准备吧。”

第四章 平樨进言

    蜀王府,是明代藩王府中最富丽的一座,又叫成都皇城。北起东西御河,南到红照壁,东至东华门,西达西华门,周长2500多米,面积38公顷,其建筑可与北京紫禁城媲美。整幢建筑坐北朝南,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

    庄严的正门点缀着乐亭、表柱、三桥、石狮等皇家建筑,令人感到肃杀之气。接着是蜀王府的心脏--承运殿,该殿为蜀王理政之处,用西南名贵的楠木制成。北面有用楠木制造的蜀王宝座。再后就是蜀王居住之处,建筑十分精巧华丽,园林精致优美,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蜀王已在这里传到十三代。依明朝体制,蜀中军政大事主要由布政使一应官吏操持,蜀王基本不插手,只需代表皇家享受威仪和荣华富贵。

    平樨收到师傅的信,立即便到承运殿求见父王。朱至?正和小太监逗弄翠鸟,心情愉悦,听儿子说了来意,哈哈大笑。

    “平樨啊,我看你无聊,也不想你进京求官,由着你拜师学道,也算是修身养性。不曾想你给我弄一些神神道道的说辞,是看我闲得太慌?”

    “啊,不是的,父王,我那师傅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更何况天下将乱的话是峨嵋高僧所说。”

    “好吧,他们和尚道士要怎么做,只要不影响民心,就让他们自己去做。我对这些神呀佛的,不感兴趣。你喜欢,就去和他们掺和吧,我不管你。”

    “父王呀,我来见你,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为了整个蜀王府,甚至是为了我们成都府。”

    “你想干啥?难不成你要在我们蜀王府装神弄鬼?这可是禁忌!”

    “怎么会?我想请你恩准我另建一支王府卫队!”

    “没必要嘛,我有卫队,我那五大力士,足可保我平安。”

    “你那五大力士抵得上一支军队吗?如果有人攻打成都城,他们能守城吗?”

    “成都城不用你和我担心,自有守将。更何况我们四川几百年都很太平,哪里就谈得上攻城?就算是天下大乱,我们有大江大河为塞,有高山峻岭为屏,在天然的山川峻阻面前,长城都好比田埂一般,深谷陡堑的险要,胜过了天下所有要塞。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父王,我们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正如你所说,我们四川最紧要的关隘都有守军,只要他们足够可靠,外面打不进来。但他们真的可靠吗?就算外面打不进来,如果发生内乱呢?”

    “巡抚徐可求带着大队人马在重庆驻扎,为我看着门户,成都有固若金汤的城郭,环绕护卫着蜀王府,城内加上周边各州府的军队也足够保卫蜀王府,你就别瞎操心了!”

    平樨一急,跪了下来,扯着蜀王的衣角,哀告道:“父王,成都府现仅有不足500的守军,周边各府总共不足1000,大队人马都在重庆徐可求和各边关守将、土司手中,万一有事,谁也救不了我们呀!”

    殿外突然一声猛喝:“平樨要陷父王和整个蜀王府于水深火热中吗?”

    原来是世子平桦,“你难道不知郡王不准私建军队?”

    “我只建卫队,哪里就谈得上军队了?”

    “你要去皇上面前分辨?还没等你建起来,东厂已经把我们抓起来了!这些年,你只图逍遥,哪里知道我和父王每天战战惊惊,如覆薄冰?正是因为四川特殊的地形,有野心的人很容易关起门来称王,我们蜀王府从来就是被重点监控的对象。没有事都会被诬陷,你还要搞那么大个事!”

    蜀王象个老玩童一样笑睨平樨:“没话说了吧,还不快起来,我带你去少城喝茶。”

    平樨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平桦扯着他的袖子来到蜀王宝座后,拿出一个锦盒,逼他细看,平樨不识。蜀王嘿嘿笑道:“这是人皮哦,太祖所赐,叛贼的皮!”

    平樨倒吸一口冷气,平桦喝道:“太祖为什么要把这张人皮放在蜀王府?还有,你那个师妹马兰兰的父亲是为什么被陷害死的?你给我弄清楚点,别整天和那些和尚道士瞎折腾,害死自己就算了,不要连累蜀王府!”

    听至此,蜀王朱至?一脸不悦,“平桦,长兄教导也要适可而止,我还在这里,哪里就轮得上你吆五喝六!”

    平樨赶紧说道:“兄长都是为我好,我知道错了。”

    父子三人这才作罢,蜀王笑呵呵带着两个儿子出西门逛少城去了。

    蜀王府是棋盘格局,少城则由鱼脊型胡同构成,是店铺云集、商贾聚集的地方。胡同之间交汇贯通,两旁罗列的商铺数目众多,财物堆积得小山一般,精美的商品像星星一样繁密,橦花布、桄榔面、邛竹杖、蒟酱,以及一些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这里都有。

    街上的男男女女,衣着华丽,妆饰动人。车驾拥堵,冠带混杂,轮毂众多,连绵不断,喧哗鼎沸的声音充斥着四面八方。街坊之中有很多以技艺为生的人家,机杼声相互应和,此起彼伏。织成的锦文在江水中洗濯后,文理会更加分明,上好的细布一筒,胜过黄金一笼。

    蜀王闲暇之余,最喜逛少城,很多市民都认识他,所以也不用乔装打扮,随性就好。父子三人四处看了一下热闹,便捡一处叫“非墨”的茶坊,上了二楼。

    此处可俯视街市的喧嚣,却又有闹中取静的清幽。

    五丁护卫一人守在门口,两人在楼下喝茶待命,另两人在楼上听候使唤。蜀王刚一落座,商贩络绎带着奇珍异宝进来求见。平樨便缠着平桦另择一座喝茶,要他把刚才没有细讲的故事都讲一遍。

    平桦泯了一口茉莉香茗,缓缓道来:“那人皮是我朝开国大将蓝玉,当年在建国时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他性情粗犷,从来不知道注意,一直将自己的成绩摆在桌面上显摆,做下侮辱妃子、冲破城门等事,还不断的收受贿赂,在洪武26年,被诬陷谋反入狱,被太祖朱元璋赐剥皮重刑,牵连了上万人。而他的女儿已经嫁给了第一任蜀王朱椿,太祖便把蓝玉的人皮送到蜀王府,说是给朱椿和蜀王妃作留念,实质就是以此警告蜀王。蜀王从此以后便按照太祖的要求,不管国家大事,在这富丽堂皇的蜀王府安享太平。自朱棣当上皇帝后,对番王的戒心更胜,四川最容易变成独立王国,朝庭的防范之心从来没有松懈过。一代一代蜀王便更加小心谨慎,越无为,越平安,所以我们这一脉才能在蜀王府传到第十三代。”

    “马兰兰的父亲又是怎么死的呢?”

    “马兰兰的父亲马千乘是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世袭石砫宣慰使(就是土司)。万历二十七年,杨应龙在播州作乱,马千乘和秦良玉率领三千人,将其击败,却不自报军功。后来太监邱乘云诬告,说他受蜀王指使,私自厉兵秣马,马千乘被关进监狱,宁死不承认罪状,更不攀诬父王,最后病死在云阳的监狱里面。从此后,蜀中大小军将,都与我们蜀王府保持距离,父王要想调一兵一卒都不可能。”

    “我们岂不是任人宰割?”

    “只要朝庭足够强大,没人敢动我们朱家,蜀王一脉也可一代一代,永享太平富贵。所以在外面一定要谨言慎行,别给蜀王府惹祸。”

    平樨诺诺。

第五章 杨展遇劫

    杨展离开重瞳观后,纵马跑了一天,进了深山老林老壳梁。这里自来就有虎豹出没,别人路过都是冷汗淋淋,杨展却是巴望着能遇上几只,试试身手。

    于是放缓了步子,在林中信马由缰。

    突然,一张网从头顶撒下,杨展纵身离了马鞍,在地下一个打滚,已跑出几丈开外。定睛一看,马被套上了,一个身形瘦削、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解着马身上的网绳。

    “嘿,小毛贼!竞敢劫你家杨爷爷,你有啥本事,先亮来看看。”

    少年一脸愤恨,“你们这些四川的少爷公子,就知道仗势欺人!我就是要抢你,你有啥本事亮来看看!”

    杨展看这少年比自己要小四五岁,不觉动了怜惜之心。抽出一支羽箭扔给少年,笑道“想要钱财,先比箭法。百步之外,你举箭为靶。我若不中,身上的财物任你拿去。”

    少年将信将疑,跑到百步开外,举箭为靶。杨展开弓引箭,?的一声,便将少年手中的箭竿穿破。少年大惊,跪拜在地:“少爷饶命!”。

    杨展哈哈大笑:“小子,你没本事,当什么盗贼,还是跟我混吧!”

    少年连连嗑头,杨展不以为意,靠在旁边大石上,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和少年寒喧。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到这里抢盗为生?”

    “我叫黄虎,陕西延安府人,和家父在成都做生意,被盗贼抢了,没钱回老家,只好在林子里碰碰运气。”

    少年答着话,一不留神,已窜至马上,用一把小刀猛刺马背,马狂奔而去。杨展虚射几箭,一来不忍取他性命,二来又怕伤了宝马,任他去了。

    少年正是张献忠,自小喜欢骑马。一朝马缰在手,神仙都拿他没办法。

    自那日在杨府门外看见这马,他便动了据为已有的心思,加上恨那杨府家丁对老爹的欺侮,誓要在杨家少爷身上报仇。

    跑出几里地,这马已被献忠驯服,献忠冷笑:“蠢猪大少爷,你可知道兵不厌诈?”

    杨展苦笑着摸摸胸前,参加科考的凭证还在身上,兜里也还有几块银锭,走出这荒山野林再买马上京吧。

    原以为会一个人在山道和森林中独行,不曾想从岔道不断有汇聚到官道上来的老乡,全都拖儿带女,仓皇而行。杨展大惊,细细一问,没一个人说得明白,只说重庆打起来了,大家赶快逃到陕西去吧。

    翻过几座山,突遇一队官兵,旗帜上一个大大的秦字,士兵均手拿由白蜡条所制的长杆,领头一员女将骑着高头大马。

    杨展抢前几步,拜倒在地。

    眼前便是大名鼎鼎的石砫总兵秦良玉和她亲手建立的白秆兵。白秆兵选拔的都是惯能攀山越岭的土家族子弟,他们手中的白杆前端利钩、后端铁环,遇到险峻地形,就将长杆前后勾连,攀援而上,非常利于山地作战。

    秦良玉和她的丈夫马千乘带领这支数千人马的白杆兵,在平定播州之乱时,大显神威,这次又在辽东让后金胆寒。

    特殊的装备和长期严格的山地训练,使这支队伍在战争中十分得心应手。不论怎样山峻岭高,白杆军都能出奇而至,宛如神兵从天而降,令敌军闻风丧胆。后来,马千乘被太监邱乘云诬告,病死狱中,秦良玉替夫带兵,威镇周遭四方,使石柱一带长年太平无事。

    后金入侵辽东,这支部队又被朝庭征召,多次与后金交战。最近的沈阳浑河之战,血战八旗兵,大弟帮屏战死,二弟民屏突围而出。秦良玉于是亲率白杆兵前往,直抵榆关,斩杀八旗兵数千人,终于让一直战无不胜的八旗军知道明军中还有这样勇悍的士兵,并长久为之胆寒,石柱“白杆兵”再次名闻天下。

    浑河之战也让白杆兵损失惨重,这次回川,就是兵部让秦良玉再回乡征兵,恰在这里遇上杨展。

    “岳母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

    “你是展儿?怎么弄成这般情形?”

    杨展笑道,“本是要进京赶考,都怪小婿贪玩,丢了宝马和行礼。岳母这是在辽东作战归来?”

    “兵部让我回乡征兵,路上就听说永宁土司奢崇明造反,攻占了重庆,我们也要赶回石砫防备。我给你另备一马,你也赶快进京吧,”

    听说奢崇明造反,杨展立即想起师傅葛宝的话,真的是“天下未乱蜀先乱”啊。

    杨展请求道:“战乱当前,我哪还有心思去考试,反正离武考还有两个月时间,您让我跟在军中历练历练吧。”

    “也罢,先跟我回石砫。我还没问你,兰儿好吗?你父母和师傅都好吗?”

    “我父母、师傅和兰兰,他们都很好,岳母放心吧。”

    在回石砫的路上,杨展把葛宝那天的话讲给秦良玉听。秦良玉大笑道:“你师傅把自己当神仙了!如果真的天下大乱,可不是他们和尚道士能管的,不然,拿我们这些人来干啥?”

    秦良玉知道未来女婿虽有满腹学问,最突出的还是一身功夫,便顺势教导:

    “国家内忧外患之际,最需要的是行军打仗的武官,而不是夸夸其谈的文官,当然也非行侠仗义的侠士。你这次进京赶考,但愿能中,博个一官半职,也好带兵打仗。”

    杨展正要答应,抬头便见马兰兰骑着马跑了过来,后面跟着费小金和帅远洪。

    “娘,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担心死了!”马兰兰扑进母亲的怀抱,又哭又笑。

    待娘儿两个平静下来,杨展便向秦良玉介绍了费小金和帅远洪。

    “秦伯母在上,您的威名远播八方,我们早就敬慕不已,今天终于见着了!”

    “你们师傅没把我说成母夜叉吧?”

    “哪里,哪里,秦伯母外柔内刚,貌若天仙,武艺虽强,心慈性善,是天下女儿的楷模,更是男儿心中的仙女啊”,费小金说的是真心话,秦良玉看他谈吐,顿生好感。

    帅远洪拉过杨展:“你怎么也在这里?”

    杨展苦笑道:“快别说了,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小毛贼偷了宝马和行礼,幸好遇上岳母她们。”

    顿了顿,杨展又道:“小毛贼说他叫黄虎,莫不是这番遭遇还解了师傅的梦!”

    众人还在寒暄,马祥麟已带着兵丁出寨来接,和母亲叙过,便对杨展一行人说:“你们师傅的信鸽到了,快看看说些什么吧。”

    杨展接过信件,和师兄弟们展开看过,又呈给秦良玉。秦良玉道:“看来这次回乡征兵,不是三千,而是一万了。”

第六章 兰兰排兵

    回到石砫,秦良玉喊来儿子马祥麟,如此这般将石砫布好防。同时命兄弟民屏带着帮屏的两个儿子翼明、拱明,再征土家族兵五千名、汉族兵五千名,作好随时听调的准备。

    为了历炼女儿和未来女婿,特意将5000名汉族兵交给马兰兰训练,杨展、费小金和帅远洪辅助。

    杨展虽练得一身武艺,却不曾带兵打仗,突然有了五千兵,脑子发懵,拉着费小金,让他发挥所长。

    费小金也发怵:“我虽学了五行之法,却也不懂如何练兵。”

    帅远洪笑道:“如果给他们人人发一杆火铳,我倒是可以教他们射击。”

    兰兰一声冷笑:“你们只会行走江湖,充一充大侠,带兵打仗,还得让我这个女儿家上。也罢,都跟着我上校场吧!”

    众人到得校场,哪里有五千兵?分明就是一大拨拉衣衫褴褛的难民!三三两两,散了一地。

    兰兰盯着负责征兵的拱明:“你从哪里征来的兵?你不是让他们去打仗,分明就是要他们去送死!”

    拱明笑道:“兰儿,你以为我为啥这么快就给你征齐了?现在从重庆周边过来的难民到处都是,这里有饭吃、有衣穿、有钱拿,他们当然愿意来当兵。我这次任务算是轻松完成,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兰兰又是一声冷笑:“你们都等着看笑话吧,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自小在秦良玉身边耳濡目染,兰兰当然懂得如何排兵布阵,只是从来没有机会实练。

    马兰兰站在台上,拈弓搭箭,嗖嗖嗖,几十箭,诺大的校场,被箭杆纵横定位。之后,命帅远洪敲响大鼓,扬声喝道:“听我指挥,以箭为标,自左而右,高矮排列。十声鼓响后,还未入阵者,棍刑二十,撵出军营。”

    呼拉拉,校场内很快站成一支行列有序、整齐划一的队伍。

    马兰兰又命:“会爬山的出列站左、会射箭的出列站右”。不到一个时辰,将五千人分成了白杆兵、弓箭手、火铳炮队几支队伍。自己亲自训练白杆兵,将弓箭手交给杨展,火铳队交给帅远洪,费小金当军师,并负责粮草后勤。

    杨展看马兰兰英姿飒爽,俨然又一个秦良玉,真是又敬又爱,发誓尽快学会排兵布阵,成为马兰兰可依靠的坚强后盾。

    大家日夜练兵,休息的时候就讨论战事,商量战略战术。

    这期间,不断传来消息,奢崇明杀死了四川巡抚徐可求,占据重庆后,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建国号“大梁“。各地土司被他收买,纷纷响应,集合10万精兵分道向成都进发,先后攻陷富顺、内江、资阳、简州、新都、龙泉,包围了成都。

    兵部的调令却迟迟未到,杨展、费小金和帅远洪心急如焚,象热锅上的蚂蚁,在土司府上窜下跳,突听管家通报,让几个公子一起去大厅见客。

    原来是奢崇明派使者抬着金银珠宝和丝绸锦缎结盟来了,秦良玉气定神闲坐在大帅位上,兄弟民屏和几个子侄分侍两旁。

    使者禀道:“秦将军,我家大王说了,一向敬重您和您的白杆兵,我们这次起兵造反是被朝庭所逼,希望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朝庭对我们这些土司,向来只有怀疑和打压,战争来了,就让我们去拼命,仗打完了,就找借口收拾我们,你的丈夫不正是这样被害的吗?还有这次和后金交战,你的大兄弟和数千白杆兵战死,朝庭又来征调我们彝族子弟兵,还不给钱不给粮,所以大家都反了!请您带兵前去,合围成都,赶走蜀王,我们大家分而为王。”

    听此言,秦良玉拍桌而起,“我一生立志‘执干戈以卫社稷’,岂能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同流合污!把他们拉出去砍了,立即发兵,解成都之围。”温柔娴静的秦良玉行事果然决绝。

    使者被拉了下去,杨展和众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秦民屏上前谏道:“没有接到兵部调令,我们擅自出兵,会不会被朝庭怀疑?”

    秦良玉慨然而答:“我对朝庭之心日月可鉴!”

    奢崇明的祖先本是四川永宁蔺地的苗族首领,在明太祖朱元璋时就归附朝廷,祖辈受朝廷封赠,世袭永宁宣抚司之职,直至奢崇明这代,但他并不满足,他想分裂国家自己做皇帝。

    奢崇明阴险狡黠,好兵喜武,手中握有勇悍的彝兵和苗兵,他曾多次被征调到内地,在成都也有府邸,深知内地的虚实和习俗。其儿子奢寅更是诡邪狡诈,谋反之心更切。

    时辽东后金(努尔哈赤)兴起,明军屡败,朝廷急向各州府征拔兵丁援辽,以解燃眉之急。奢崇明也被调兵三万援辽,他趁机派遣其婿樊龙和樊龙之弟樊虎、部将张彤率领步骑二万来重庆府向川抚徐可求索要军饷。

    樊龙、樊虎和张彤屯兵重庆校场坝,送册到抚院请求检阅,要求每兵给十七金。徐可求认为兵士多老弱,要求裁汰其老弱。

    第一名被裁汰的就是一衣衫褴褛的弱小老头,当他被清点出队后,突然樊虎抽剑砍下老头的头颅,并将其扔到台上徐可求面前,挑衅地说:“你嫌弱小就杀了。”

    徐可求指责道:“朝廷自有军法,你为何肆意杀人?你反了不成?”

    樊龙吼叫:“我就是要反。”徐可求正色道:“这是要诛灭九族的!”

    樊龙、樊虎双双跃上阅台,面对台下士兵说:“我们不反还待何时?”

    于是,众兵冲上阅台,大刀长矛直向徐可求。校场吼声震天,枪炮齐起,官兵大败,徐可求身中数刀而亡。

    樊氏兄弟和张彤又将在校场的川东道以下的各官20人通通诛杀。

    此时,早就率兵埋伏在下半城江边的奢崇明听到城内炮声,立即杀进城来,里应外合,不到半天时间,重庆就被奢军控制。

    奢崇明立即宣布立国,称东京,国号“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又收编降兵和强募兵丁五万,捆绑城中大户富户勒索金银五百万。叛军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踞保宁,围成都。

    既杀了来使,大家便商量如何出兵。杨展建议要攻其不备,最好重庆、成都两头用兵,让奢崇明摸不清虚实。

    秦良玉便命民屏带翼明、拱明和三千士兵今晚逆流西上,偷偷渡过重庆城,乘敌不备,直达重庆南坪关,作出要攻重庆的样子。然后在两河设伏兵袭击,烧毁敌人船只,分兵守忠州。

    又命马兰兰和杨展带着他们的五千兵,和她的五千兵一起直奔成都。

    又命祥麟一定要守好家门,有什么事飞速传报。

    众人领命而去,秦良玉又给夔州总兵写了封信,派快马送去夔州,要求当地驻军赶紧防守瞿塘峡上下游地段,击退入侵的贼兵。

    一切安排停当,几路兵马均自带粮草,连夜出征。

第七章 杨展聚义

    杨展一马当先,恨不能飞到成都。马兰兰知他心忧,便向母亲请求,让杨展和师兄弟们先走,也好给成都报信,她随母领军,边收复失地,边向成都挺进。

    秦良玉点头答应,并命马兰兰屯兵牛头镇外,准备啃下这个硬骨头,然后一举收复新都,挥鞭成都。

    杨展带着费小金和帅远洪飞马奔到成都北门,天已大亮,远远便见黑压压的一片,叛军铁桶一样围在城外,百姓被驱逐着挖工事、赶造云梯和旱船,处处人喧马嘶。

    看样子还在攻城准备阶段,杨展松了一口气。

    三人弃马混入百姓,杨展举目四望,将叛军部署在北门外的阵势看了个精光。正要寻隙入城,一个膀大腰圆的叛军将领带着一小队骑兵风驰而来,有人说他便是奢崇明的儿子奢寅。

    帅远洪从怀中摸出自制袖珍火铳,甩手就要给他一枪,杨展及时按着了他的右手:“从长计议,我们必须尽快入城!”

    奢寅的马堪堪就到他们身边,三人藏无可藏,面色一变,杨展低喝:遁!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奢寅大吃一惊,不停鞭打人群,寻找这三个行踪诡异的人。

    他们在北门无计可施,便又到南门,这里是他们平日出入成都的所在,再熟悉不过,可是依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叛军号称十万,从周边赶回成都的守军却不足两千,所以城墙上偃旗息鼓,只管大门紧闭。

    饶是如此,奢崇明要想攻进成都还需时日。固若金汤的城郭,已历十三代蜀王,代代加固完善,已形成双重城墙双重护城河的格局。即便攻了进去,也休想进得蜀王府。

    而对杨展他们来说,要进城却非难事,锦江从南门而出,锦江便是他们的进出通道。

    三人离开南门半里许,趁人不备,跃入锦江,象鱼儿一样潜游进了南门内城。出得水来,刘见宽已等在那里。

    杨展劈头便问:“师傅呢?平樨师兄呢?”

    “他们都在望江楼等你们,城里守军太少,城外又不知援军有多少。”

    一行人赶到望江楼,楼上楼下的茶座已座无虚席,富族显贵、商贾小贩、和尚道士都聚于此。天下太平的时候,这里是娱乐八卦滋生之所;每当战事打响,这里又是八方信息汇聚之地。

    见过师傅,杨展对平樨道:“师兄快禀报蜀王,我岳母和兰兰率领一万白杆兵已杀到新都,最迟今晚便能赶到成都解围!”

    平樨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到王府传信的人还没走,秦良玉的白杆兵已到新都的消息引爆了楼上楼下,立时一片欢欣鼓舞!

    杨展将自己一路的想法禀过师傅,得葛宝同意后,便对众多茶客言道:“虽有外援,我们城内的人也要齐心御敌。各位老少爷们,愿意加入战斗的留下,想回家看门守户的,就请赶紧离开,我们要在这里聚集人员,加入守城行列。”

    呼啦啦,茶座空了十之**。费小金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就是典型的四川人,平时吹牛吹上天,关键时候梭边边。”

    平樨也叹道:“别说这些小老百姓,就是那些平时享尽荣华的郡王们,一听说成都被围,赶紧带着全家躲进蜀王府里了,最可气的是连家丁都带了进去。”

    葛宝安慰道:“这也难怪,我们四川两百多年没打过仗了,连那些各处守备都望风而逃,更何况锦衣玉食的他们!这样也好,蜀王有他们陪着,不孤单。”

    杨展问:“现在谁在指挥守城?”

    平樨答:“布政使朱燮元,他和巡按御史薛溥政分门固守。说是固守,其实也无兵可守。两千兵丁分散在十八座城门,大家可想而知。”

    帅远洪插嘴道:“这样可不行,我们刚才看见叛军的攻城准备非常充分,云梯造了不少,还有一种据说是奢寅发明的吕公车,也叫旱船,藏在城外林中,又高又大,不知是啥怪物。”

    葛宝听了,赶紧催促杨展:“快把你的想法给大家说了,抓紧准备吧!”

    杨展便道:“官方如何安排,我们暂不干涉。待我们集齐人马,再通知他们一起守城,并在城里和我岳母、兰兰她们里应外合,痛打叛军。”

    接着安排:“师傅,请你和我一起负责,通知城内寺庙道观,让有武功的和尚道士尽快前来;平樨师兄,你负责通知平日跟你学武打猎的富家子弟,请他们一起来打猎;小金,我知道你资助了不少江湖游侠,发出消息,看看能来多少;远洪,你那帮火铳爱好者,应该都在城内,你可组织一支火铳队了;见宽,师傅信中说你募集了一批家丁,这次应该用得上吧。这些人,务必要在三个时辰之内聚到这里!”

    望江楼灯火辉煌的时候,各路人马已聚集整齐。

    江湖游侠奇形怪状,兵器各异;和尚道士高深莫测,好整以暇;富家子弟一人一骑宝马,狗叫马嘶,俨然要出外打猎;队伍最整齐的要算帅远洪的火铳队,人手一支帅远洪特造火铳。

    独刘见宽是光杆司令,他神秘地一笑,“我的队伍已按照师傅的指令,安排好了,你们只等看结果吧。”

    杨展深知,群龙还需首领,当仁不让地发话道:“在场诸位,你们平日行事都重一个义字,忠君护民、保家卫国就是大义!今天大家不是为了我师傅和师兄弟们的面子而聚,是为了保卫成都、保卫我们的家园而聚!我杨展既为大家所信任,便请听我指令,各尽其责!现在成都最有战斗力的就是你们,大家一定要冲在最前面。”

    有一位江湖游侠吼道:“没说的,我不是四川人,四川有难,我也要仗义相助!”

    大家拍掌应和,纷纷表态支持杨展。

    接下来,便计议把每支队伍都打乱,分派到十八个城门。安排妥当,纷纷往各自负责的城门奔去,葛宝便带杨展师兄弟们随平樨进了蜀王府。

    望江楼下的竹林深处,有个少年牵一匹高头大马,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便是去而复返的张献忠。

    劫了杨展的马后,他依然放不下玉贞,纵骑再入成都,却再也没见着玉贞。不管是奢崇明还是杨展,都是他憎恨的人,看双方如此强大,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人群散后,献忠进入望江楼旁边的一家客栈,对老板言道:“我是侠士,刚刚在这里接受了守成都的任务,可否在贵店食住一晚,明早就在南门守城?”

    老板慨然答应:“没问题,大侠只管吃喝”,随即安排他入住。

    献忠吃饱喝足,粘枕就睡,半夜起来撒尿,看老板房中灯火通明,有些好奇,便靠了上去。只听老板言道:“土司老爷,啊不,大梁王的家小,我早移入少城藏匿,只待攻入城来便团聚。今天这帮江湖聚义守城的事,你一定要禀告小王爷,让他早作准备。”

    另有一人答道:“我马上回去就告诉小王爷,但王爷说了,保护家小,也一定要保护那个唱曲的玉贞,他还没有好好享受过呢。”

    “知道,知道,明早我便再去安排。”

    献忠把牙咬得咯咯作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八章 献忠救美

    翌日,献忠一早尾随客栈老板王三到了少城。成都被围,满街满市的商铺都关门闭户,非墨茶馆也寂然无声。

    王三进了非墨,半个时辰后,被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送了出来。

    王三嘱道:“这个小女子非常重要,你们千万要当心!”

    胖男人一迭连声的保证:“放心,放心,放心!”

    王三走后,献忠进了茶馆,并不见玉贞的影子,却有一个黑衣大汉守在楼梯口,拦着不让上楼。献忠便在楼下叫了一杯茶喝,茶客陆陆续续来了几个,都在楼下落座。

    约半个时辰,楼上起了丝竹之声。又一会儿,玉贞的歌声响起:

    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

    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

    献忠眼含热泪,往楼上扑去,黑衣大汉伸手来挡,献忠借他手臂的力量,腾空跃起,落在楼梯上。大汉拉他衣角,死力拽着,献忠后腿踢出,再一个腾空飞转,已上二楼。

    大汉摔倒在地,号叫道:“你们快上呀!”

    原来那些茶客都是奢崇明在成都府邸的家丁,一踊而上,噔噔噔,朝楼上追去。

    楼上的丝竹声和歌声都已停息,献忠高叫:“玉贞,玉贞,你在哪里?”

    他一间一间打开茶室门寻找,家丁已近身前。献忠一顿拳打脚踢,地上倒下一片,呻吟不止。

    蓦地,一个寒彻骨髓的女声传来:“小子,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上次你偷进土司府,我怜你人小,任你离开。今天你又来纠缠,我不给你点颜色,你不会死心的了?”

    献忠一看,原来是教玉贞唱曲的妇人,恨道:“玉贞呢?快把玉贞还我!”

    妇人从头上抽下金钗,以钗作剑,轻移莲步,献忠快速避开,左肩上却已中了一钗。

    献忠虎性大发,纵身扑向妇人,还未近身,又一钗刺来。明明已经躲过,却感觉右肩火辣辣地痛。

    献忠已知遇上高手,便使上拼死一搏的蛮劲,再次发动攻击,却怎么也奈何不了妇人,身上反受了十几处伤。

    献忠愈受伤,愈有斗志。妇人对他的胡搅蛮缠有些不耐,正要往他的致命处使力,玉贞从一间茶室冲了出来,跪在她的面前。

    “桂姨,请你饶过他吧!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我会让他离开的!”

    献忠忍痛嘶吼:“玉贞,别求她,我一定要带你回家!”,说着便用头撞向桂姨,桂姨跃开,又和他打了一个会合,献忠血流如注,昏倒在地上。

    黑衣大汉和一众家丁就要上前结束他的性命,玉贞扑过去拦着:“你们若是打死了他,我也不会活下去了。”

    茶馆老板这才上前拦阻,命家丁将昏了过去的献忠抬出去扔了。

    献忠醒来,已是赤身躺在一个道观,身上的伤都被敷了药,用棉布缠了起来。听隔壁有人言道:“他身上的伤,明显就是金钗女魔李桂的杰作,她是奢崇明的表妹,怎么还在成都?”

    又听一人言道:“看来城内真的有内奸,赶快通知平樟师兄,让他派人查出内奸!”

    语毕,一伙人进到房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毛贼,你这是在哪里受的重伤?”

    献忠吃了一惊,原来是杨展,只得说道:“非墨茶馆。”然后就是闭目装睡,任他们问东又问西,只不开口。

    杨展说道:“你且放心,我既已找回我的宝马,定不会再为难你。安心在这里养好伤,我帮你另找一个师傅学习武功吧。”

    原来杨展带着费小金到各城门检查,走到西门,看见自己被劫的宝马拴在一片林子里,又惊又喜。四处看看,这才发现了倒卧草丛的献忠,便将他送到青羊宫,让清夜道长为他医治。

    费小金责怪杨展不该帮一个小毛贼,当好人还是要有限度,清夜却说这是杨展本性使然,有什么样的性格,就有什么样的命运。

    杨展赶紧拉他们出来,“我们还是去非墨茶馆看看吧。”

    他们前脚刚走,献忠便挣扎着起身,不顾道长的再三挽留,穿好衣服,一瘸一拐离开了青羊宫。他知道望江楼客栈的王三是奢崇明一伙,只要王三没跑,还有机会找到玉贞。

    大街上人来人往,官兵、和尚、道士、江湖游侠穿梭不断,看样子在演练守城,同时有很多檑木和滚石被运上了城墙。

    等他赶到望江楼,正遇上帅远洪押着王三一伙人从客栈出来,玉贞女扮男装混在里面,只是不见金钗女魔李桂。

    献忠跌跌撞撞跑过来,正待开口,帅远洪一把抓着他的衣领,“你和他们一伙?”

    献忠叫道:“我不是,我是大侠杨展一伙的!”

    帅远洪奇道:“你认识杨展?”

    献忠赶紧辩白:“我就是来寻找他的,我有重要军情报告。”

    “你有什么军情给我说?”杨展问道。

    他和费小金去非墨茶馆,不想那里已人去楼空,便转到望江楼与帅远洪汇合。

    “我知道叛军的秘密武器是什么,我还知道它的机窍在哪里,但你们必须把我妹妹放了!”

    “你妹妹是谁?”

    献忠上前拉着玉贞的手,“她是被奢崇明这老贼抢去的,那些人才是奢崇明的家丁,你们不能好坏不分。”

    杨展马上答应了他,“好,我相信你,你们俩都跟我来吧。”

    献忠便将奢寅发明的吕公车是何形状,怎么构成,机窍在哪里,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说不是他们一伙,你怎么知道得这般细致?”帅远洪问道。

    “我没进城时,躲在树林中,看见他们抓人去修建这个神秘武器,因为好奇,晚上偷偷去看了个仔细。”

    杨展叹道:“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武器就太厉害了,我们纵有十万大军都抵挡不住,必须赶紧报告蜀王和布政使。”

    话刚落音,师傅葛宝的声音传来,“放心吧,徒儿,为师我已经作好准备了。”

    朱平樨和刘见宽陪着葛宝,三人面露喜色。杨展知道一定是昨晚在蜀王府商量的计策已准备就绪,他该出城了。

第九章 杨展解围

    杨展依然从锦江潜出了城,往北赶到秦良玉的兵营。兰兰得意地对他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我们吧?奢崇明的叛军在我们白杆兵面前就是乌合之众,这一路,真是所向披靡!”

    “兰儿快别吹嘘了,”秦良玉笑道,“奢崇明分出一部分兵力把我们拦在这里,我正担心他会攻破成都,让展儿说说城里的情况吧。”

    杨展赶紧拍马屁:“只要岳母出师,奢崇明和奢寅两父子就是死路一条!”随后,将成都城内的情形仔细说过,又把昨晚在蜀王府定下的里应外合之计告诉秦良玉。

    秦良玉拍掌笑道:“好计!叛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大部分人都是被奢崇明和奢寅两父子裹挟,依此计执行,定然成功。”

    杨展又拿出布政使朱燮元的传令,没有这纸传令,秦良玉的出师就有点违例,容易被小人抓着辫子。

    杨展再三强调,先不要主动去攻奢崇明,一定要等叛军开始攻城,他们才能从背后发起进攻。

    计议完毕,秦良玉分出一千兵丁给杨展和兰兰带走。

    杨展和兰兰带着队伍绕道而行,天黑前到了重瞳观。刘见宽和他的五百家丁,以及观内三百道士都在大殿前等着。

    杨展命令道:“大家听着,你们的任务就是星夜赶到成都,等叛军开始攻城,就从南门方向发动攻击。打垮叛军后,别去追赶,只拦着他们,不能让他们从水路逃跑。”

    刘见宽补充道:“千万不能往南放走一兵一卒,如果叛军从这个方向溃退下来,我们彭山、眉州、嘉定,甚至整个岷江中下游的老百姓就要遭受兵灾了!”

    集合完毕,一路人马悄悄上了两只大船,逆流而上。离成都还有五里地,便下船藏匿起来。

    杨展拍了拍刘见宽和马兰兰的肩,“我必须马上进城,这里就交给你们俩了。”

    马兰兰急了,“你就不能留在这里和我们并肩战斗吗?”

    “不行,城里有很多人是要听我指挥的,我若不在,怕他们成一盘散沙。”

    杨展惯从锦江来去,须臾又在城内。

    城中却已乱成一锅粥。原来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叛军明天辰时要发动攻城,据说要打很多火炮,老百姓都在找地方躲避。

    杨展向望江楼走去,正巧在门口遇见师傅葛宝和师兄弟们。杨展便问传言的真假,葛宝说是他放出的消息,来源于叛军内部。

    大战在即,杨展猛然想起父母,回成都一直忙这忙那,竟然忘了回家看看。他抽身就要出去,急急火火地说:“我先回家一趟。”

    葛宝拉他坐下,笑道:“叛军来之前,我们已送他们回嘉定老家避乱去了,你就放心在这里保卫成都吧。”

    朱平樨忧心忡忡,一会儿让费小金去检查蜀王府的水道,一会儿让帅远洪去东门看看,说是奢崇明的大将张令集结在那里,一两百兵丁和几个道士恐怕抵挡不住他的进攻。

    葛宝听了张令的名字,一拍大腿,“唉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语毕,带着他们连忙向东门赶去。

    来到东门,拿过兵士手中的火把,葛宝登上城墙,向城外喊话:“请张令将军上前一见,有故人来访。”

    张令纵马上前,看他一身道袍,喝道:“老道,还不快快闪开,你可识我手中弩箭?”

    “知道知道,神驽将嘛,我当然知你名不虚传,那你可识我手中羽扇?”葛宝从怀中取出羽扇,哗地一下打开。

    张令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你怎么有此羽扇?”

    这是一把用孔雀绿翎编织的羽扇,是眉州重瞳观的镇殿之宝。在火把的照耀之下,羽扇散发出神秘的光辉,仿佛上百只孔雀在翩翩起舞。

    葛宝意味深长地说:“你若不识此扇,我让徒儿们亮几招功夫,你再指点指点。”

    杨展拈弓搭箭,哗地一声,射掉了张令营外的旗帜。众人还在震惊之中,朱平樨仿佛小儿游戏一般掏出弹弓,一粒铁弹飞出,张令营门口的灯笼熄了火。

    见此情景,张令一声不吭,拨转马头回了营帐。

    其实他的心中已经了然,此人便是同门师兄葛宝,两人先后在眉州蟆颐观学艺,定是师傅去世前将羽扇给了他。刚才的两个年轻人当然也是出自重瞳观,一个精瞳之术和弓箭之法举世无双,一个小粒弹弓玩得溜溜转。

    张令的志向也是匡世救民,学得一身好武艺,只可惜报国无门。当初在成都屡屡碰壁,却有缘遇到奢崇明。

    这次本以为是跟着奢崇明到辽东抗击后金,却不料临时变卦起兵造反。奢崇明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能不从,但一路打下来,看见川兵川民死伤严重,便心生悔意。

    随后,葛宝派杨展再次出城。

    杨展施展遁术到了张令营中,“师伯在上,我师傅让我来传话,知道你不是真心跟着奢崇明谋反作乱。明天你不要打我们,我们也不打你。如果听到城里面响起了喊杀声,你就赶快带着你的兵撤退,以后,找时机回来,我师傅会帮你求情的。”

    第二天辰时,奢崇明果然发动总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进行。一霎时,成都淹没在炮声隆隆中。

    葛宝、朱平樨、费小金、帅远洪分在四个城门督战,杨展则骑着宝马在四个方向来回辗转,一会儿指挥这,一会儿指挥那。

    北门方向,奢寅的神秘武器出动了。这种战车前尖后阔,高二丈八尺,长六七丈,下面安着大轮子,车头卯上光滑的铁皮、两侧披挂厚实牛皮,车顶建一楼台,有防护装置,一人可以站在搂台上指挥挥旗。车顶和四周有众多枪炮射孔,车内可装兵士七八十人,由上百名士兵推车前行。

    守城的人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非常害怕。敌军推着吕公车大喊着向城墙逼近,大家用炮石打向吕公车,但纷纷脱落,又用子母炮猛击这庞然大物,但因车体包裹着一层铁皮,子弹纷纷滑落。又向它猛掷雉尾炬,仍无济于事。

    眼看此车势不可挡,葛宝推出赶制的火箭车,杨展上前,拉开车上的巨弓,搭上一支巨大的火箭,一声呼啸,吕公车楼台上的指挥瞬间成了火球。

    杨展连续发出几十箭,箭箭击中牛皮,吕公车成了火海。城墙上一片欢腾,城中立即发出喊杀声,四门洞开,守城官兵和武功高手们冲进敌阵。

    西门外的叛军立即投降,这支队伍的头儿,便是葛宝的内应。东门的张令也带兵撤去,葛宝带着费小金、帅远洪随他而去。

    只南门和北门打得激烈。北门是奢崇明父子,南门是张彤。

    奢崇明和奢寅正和一帮和尚道士交手,背后秦良玉带着白杆兵杀到。她故意给叛军兵卒留了一条北撤的道,一步步渗透,将奢崇明两父子和大队叛军隔了开来。

    南门张彤这边,也受着两面夹击。一边是杨展带领的武功高手和帅远洪的火铳队,,一边是兰兰的白杆兵和刘见宽的道士、家丁队伍。

    张彤早就准备了水路撤退这条后路,在锦江码头停放了几百只船,无奈怎么也打不过去。

    奢崇明父子眼看敌不过秦良玉和武功高手们,也想从水路逃跑,且战且往南转移,与张彤汇合后,拼力血战,堪堪到了码头,哪里还有那几百只船?

    三人红了眼睛,杀出一条血路,往重庆方向逃去。

第十章 献忠学艺

    硝烟还未散尽,献忠拉着玉贞走上了回乡的路。他身上的伤,虽然被清夜道长医治过,但至今疼痛难忍,走着走着便晕了过去。

    玉贞将他连背带拖,弄到七星桥旁边的一间草房里。草房空无一人,一定是躲避兵灾去了。于是将他放在床上,喂他喝了点水,便出门去寻医馆。

    四处都是伤兵败卒,好在玉贞依然男扮女装,没遇上什么麻烦就抓好了药,返回草房。

    药煎好,按郎中的吩咐,喂他喝了,正要给他伤口换药,金钗女魔走了进来,冷笑道:“玉贞,你让我找得好苦!你是跟我去找土司老爷,还是跟这小子一起去见阎王?”

    玉贞苦苦哀求:“桂姨,请你千万不要伤害他,我当然是要跟你走!”

    献忠却挣扎着起身,拉着玉贞不放手。金钗女魔拍开他的手,拎起玉贞飘然而去,献忠踉跄跑出门外,又栽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来,还是在草房里,也在床上,药罐里也煎着药。献忠又惊又喜,喊道“玉贞,玉贞。”却无人应答。

    天黑后,进来了一个相貌堂堂的大汉,手里拿着一包吃食,和颜悦色的招呼献忠:“醒啦?快吃点东西吧。”

    献忠不客气地接过来,一阵狼吞虎咽。有了点元气,这才谢过恩公。

    “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请问恩公高姓大名?”

    大汉答道:“鄙人姓王,名嘉胤,陕西府谷县人。刚才听小兄弟的口音,也是我陕西人,老家在哪?怎么会在这里?你身上的伤不象是战场打斗。”

    献忠听着乡音,倍觉亲切,眼眶一热,便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

    王嘉胤愤慨道:“这世道便是如此弱肉强食!”

    献忠便问他如何也在这里。

    王嘉胤说他十年前曾在峨嵋山学武,很久不见师傅,甚是想念。这番从陕西来川,上到峨嵋山,却听说师傅到成都来了。然后到成都各寺庙寻找,人没找到,正遇上叛军围城。现在叛军溃退,又正好堵在回陕西的路上。

    王嘉胤安慰献忠道:“你我相遇也是有缘,我们就一起在这里等等,兵灾过后,你的伤也好一点了,我们就结伴回乡吧。”

    献忠赶紧谢过。

    两人在这草房里睡到三更,房外响起了马嘶人喊的声音。王嘉胤翻身而起,献忠也竖耳细听。

    原来是追叛军的一路人马回城。只听一人说道:“眼看奢崇明父子就要灭亡,怎么不一鼓作气,痛打落水狗?”

    另一人答道:“奢崇明父子如此狡猾,共有十万叛军,要平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今天把他从成都赶走,并扎着口子,没让他乱了川西平原,就行了!平叛的事还是交给官府和我岳母她们吧。”

    听声音,便是杨展。虽然杨展再三好意待他,献忠却怎么也不能和他亲近,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厌恶。

    献忠正怕被杨展发现,突听一马从远处奔至,有人大声报告:“小王爷,蜀王有令,请你停止追击叛军,立即回城!”

    就听一人紧张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来人答:“朝庭的任命下来了,布政使朱燮元升任四川巡抚,负责总督周边各路援军,以秦良玉为先锋,全力平叛。王爷说,感谢你的这些江湖朋友,请你们就不要再管打仗的事了,好好去吃喝玩乐吧,需要银子,就让你回王府去拿。”

    杨展说道:“既然如此,平樨师兄,你带他们进城,我去南门看看。得让兰兰带着白杆兵去和她母亲汇合,让师叔把道士们带回重瞳观,让见宽把家丁送回彭山。”

    “好,你放心去吧,明早,我在望江楼等你。”

    这帮人过后,又陆续经过几拨。献忠伤口阵阵发痛,再也睡不着,脑中生出万千思绪。

    杨展及他身边的侠士,身怀绝技,行走江湖,仿佛无所不能,让他非常艳羡。而自己,仅会三拳两腿,连玉贞都保护不了,还身受重伤。

    第二天,他便对王嘉胤说:“恩公,昨天听你说曾在峨嵋山学武,功夫一定了得。我之所以被人打成这样,就是因为技不如人。我想拜你为师,不知可否应允?”

    王嘉胤朗声道:“小兄弟有此志向,正合我意,行走江湖,怎能无技傍身。放心吧,等你伤好,我便教教你!”

    献忠赶紧起身磕头,就算拜了师傅。

    王嘉胤说道:“我看你身形,最适合练虎拳,这套虎拳是我师傅在峨眉山宝掌峰,长年观察老虎的习性创造的,特点就是攻击力强,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献忠更加向往,缠住他马上就学,王嘉胤便将虎拳的口诀心法,一字一句先教给他。

    过两天,献忠伤口大好,便下地开始练习。

    这套拳不仅攻击力强,对周围环境的影响也很大。献忠刚开始还不觉得,熟练过后,每次开始练习,便觉刮起一阵旋风,树叶纷飞。

    王嘉胤道:“我们该走了,你再在这里练下去,就会引来是非了。”

    两人且行且练,走到陕西地界,献忠已将虎拳练得烂熟。王嘉胤赞叹道:“你真是练武的奇才!我再给你一本秘笈,你若是参得透,练得会,定然天下无敌!”

    献忠接过秘笈,跪地恳求道:“师傅的再造之恩,献忠永生难忘!请允许我跟着你去,也好朝夕侍奉。”

    王嘉胤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们府谷那里异常艰苦,若不是上有老母、下有稚子,我也不想回去。”

    献忠答:“肤施倒是个好地方,但我回家也是跟着老爹卖枣,可惜了师傅教的武艺”。

    王嘉胤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我堂兄在肤施县当牢头,我便荐你去做一名狱卒,也比卖枣强。”

    两人寻了路边一家酒肆,要了纸墨来,王嘉胤写了一封荐书给献忠,叮嘱道:“我这堂兄虽也有一身功夫,但为人圆滑,最不担事。你去了,定要本本分分,少管闲事,不然恐怕做不长久。”

    献忠赶紧答应:“徒儿定然牢记师傅教导。”

    王嘉胤要了酒肉,这顿过后师徒俩就要分路而行,不免都有很多话说。

    “师傅,你还没跟我说,你究竟在府边干什么营生?”

    “之前给你说了怕惹麻烦,我是偷跑出来的。在我们府边县,很多人都是边兵,我就是一个小头目,官级是把总,底下有三四十人。”

    “那我也可以去你手下当兵啊。”

    “不行,你不知道,我这个把总当得窝囊。说有三四十人的编制,实际上有一半的空饷,上头严格控制我们的兵员人数,为的就是他们好吃空饷。就这样,还经常克扣我们的饷银,几个月拿不到银子是常事。连我都难以养家糊口,你去了也没个好。”

    师徒俩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分道而行了。

第十一章 杨展扬名

    成都解围后,杨展在蜀中声名大振,朝庭邸报却不见他的名字。

    朱燮元指挥调度有方,升任巡抚。秦良玉提白杆兵及时赶到成都,打退叛军主力,也升了重庆总兵。周边各府守军也均御敌有功。

    好在江湖游侠们不在意这些,大家在成都府聚了几天,便各自散去。

    杨展性情豪爽,此次聚集江湖义士保卫成都,初尝了江湖大哥一呼百应的滋味,便对进京参加武考不以为意。

    杨展父母从嘉定避难回来却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你上京赶考,你居然又跑回来多管闲事,守城打仗有官兵,哪里就轮得上你来逞英雄?再这样和那帮江湖上的人混在一起,你就算废了。”

    杨展笑道:“父亲大人在上,孩儿觉得,保家卫国不一定要当官,我只要练得一身本事,交得一帮有能耐的朋友,不止可以杀敌报国,还可以行侠仗义,扶弱惩强,保一方安宁,施展平生抱负。”

    父亲怒道:“真是一派胡言!你如果不进京赶考,从此就别再和那些江湖上的人搅在一起。”

    杨展知父命难违,便施拖延之计,“武科考试的时间还有一月,等我师傅回成都,我就快马加鞭去赶考。”

    不曾想,家丁送上一信,正是葛宝的信鸽送来的。原来葛宝成功策反神驽将张令,已与秦良玉会师一处。

    但是,愤怒的奢崇明将张令一家老小全部杀死,并夷平了他的祖坟。张令都快气疯了,葛宝要再陪他一段时间,以免他一怒之下铸成大错。

    葛宝让杨展赶快进京,不用等他回来。他在信中劝道:“这次打退叛军,显示了你的指挥才能,如果考个一官半职,名正言顺地指挥千军万马,也不枉你一身本事!”

    杨展见师傅也这样说,只能振作精神,准备赴京。他便去找朱平樨辞行,王府传出话来,小王爷已被蜀王禁足,请杨公子自便。

    成都解围后,刘见宽已回彭山。师兄弟们都不在身边,杨展很是郁闷,只好拜别父母,独自北上。

    到得京城,在丰乐楼住下,离武考还有十余天。杨展正在盘算如何打发时间,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这便是女扮男装的兰兰,后面跟着费小金和帅远洪。杨展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娇俏可人的兰兰道:“是母亲和师傅叫我们来的,他们说你一贯大意,视天下人都为好人,叫我们来提醒你,别中了奸人的道。”

    杨展嗔道:“定是你们贪玩,找借口到京城,还拿我来说事。”

    费小金笑道:“不管啥原因,反正来了,你就当我们来给你壮胆吧!”

    哪里用得着他们壮胆?杨展的胆真是天下无双了。

    武考这天,杨展和一众举子到了考场,刀枪弓箭俱已齐备,大家正在猜今年会如何考试,一匹红棕色的烈马嘶叫着冲进考场。

    这马拖着以铁链做的缰绳,在考场上纵横奔跑,一看就凶悍难制。众人被烈马的气势所震慑,惊悸错愕,无所适从。

    考官上了场,原来是太监邱乘云,便是那个诬陷并害死马兰兰父亲的阉贵!杨展真想开弓搭箭,一箭穿透奸人的心脏。

    邱乘云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用不男不女的声音宣告:“今年的武科考试,谁能在这匹烈马上骑射,谁便进士及第!”

    有两个大胆的,先后冲进考场,一个连铁缰都抓不住,一个抓住了铁缰却上不了马。众人更加骇然,纷纷望后退。

    杨展见状,手持弓箭,排众上前,抓住铁缰,一跃而上,任其抛甩掀拱、横冲斜撞,面不改色,稳如泰山。随后引缰纵马,绕场数周,开弓搭箭,九发九中。在众人一片叫好声中,杨展这才报上名来,朗声道:“我乃四川杨展也!”

    邱乘云虽见多识广,也不免大惊失色。待杨展下马,走上前去,连连赞叹:“我今天终于为皇上选到人才了!”

    杨展虚还一礼,扬长而去。邱乘云始料未及,一脸尴尬,向身边小太监吩咐道:“这是何方狂人,速速查来!”

    杨展的威名迅速传出考场,马兰兰、费小金、帅远洪在场外接着他,兴奋异常,一迭连声叫着:“快派信鸽回家报喜!”

    三人围着杨展,要他把英雄事迹详述一遍,杨展神色却有些异样,在兰兰的一再追问下,才说出事情始末,兰兰顿时泄了气。

    费小金责怪道:“你就不能忍一忍?得罪了阉贵,这下可有得受了。”

    杨展昂扬道:“谅他不敢做手脚,谁能骑射,谁便中进士,这话可是他当众宣布的。”

    邱乘云很快打听到杨展是秦良玉的未来女婿,咬牙切齿恨道:“秦良玉已算厉害,想不到还有这么个女婿,若让他上了位,岂不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邱乘云捧着没有杨展的新科进士名单,去见刚当上皇帝的崇祯。崇祯将名单扔在地上,怒斥道:“你们便是这样欺上瞒下?我在这紫禁城,却也听得武科考场出了怎样的人物,那个四川杨展,如何没在这名单上?”

    邱乘云赶紧跪下,禀道:“皇上英明,这杨展确实了得!但为皇上江山稳固考虑,还是不要用他的好。”

    崇祯奇道:“如何用不得?”邱乘云伏在地上:“我听说奢崇明围成都,官军都没办法解围,就是这杨展召集一大帮江湖豪杰,打退了叛军。”

    “有此能力岂不更好?本朝正当内忧外患之际,正是用人之时,不用这种能人,反要用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人吗?”

    “皇上有所不知,这杨展的背后,可站着的是蜀王啊!听说蜀王家的小郡王和他还是师兄弟,成日伙在一起练功夫,结交天下豪杰。若是让他带兵打仗,无异于为虎添翼!”

    崇祯叹道:“这蜀王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你,若干年前,你诬告他授意马千乘造反,今天你又说他儿子结交江湖豪杰。据我所知,蜀王一脉安享富贵已两百多年,何曾有过谋反之心?我也听得他们父子好岐黄之术,被你这等小人就说成了异心。”

    崇祯皇帝御笔一挥,将杨展点为进士第三名,并授官游击将军。

    “请皇上三思啊,”邱乘云惨叫一声。

    崇祯皇帝只好补充:“杨展放陕西为官,即日启程,十年内不得调回四川任职。”

    费小金和帅远洪带着一喜一忧两个消息回川了,杨展和马兰兰在丰乐楼相对无言。两人愁眉深锁,面前的饭菜动也没动。

    杨展自我安慰:“就当是历练吧,这么多年没离开过家,没离开过师傅和你们,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什么样!”

    “那我怎么办?”马兰兰真是气到极点,还没有嫁给杨展,现在一别就要十年,如何受得了?

    “跟我去吧,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也不用讲究。想来我的父母和你母亲听了师兄弟们的话,也会赞同的,等安顿下来,我们便立即成婚。”

    不管兰兰如何唉声叹气,事情也只好这样了。次日,杨展便带着兰兰奉旨启程,前往陕西。

    两人还从来不曾撇开师傅和师兄弟们,单独出游,这次赴任也不带随从,真有相伴走江湖的味道。策马,扬鞭,不时相互炫耀武艺,渐渐,又欢声笑语起来。

    到了陕西,安顿下来,接到双方父母和师傅的家书,他们便以最简单的仪式成了婚。

第十二章 献忠从军

    献忠告别师傅,独自回到柳树涧堡,老爹已在家等候多日。看他只身归来,料也凶多吉少,便不提玉贞。

    第二天,拿了王嘉胤的荐书,献忠径直到肤施县牢里去寻师傅的堂兄王国忠,却扑了空。原来他遇了贵人,被提拔到延安府当捕快去了。

    献忠郁郁回家,老爹凑上前来规劝:“眼下也没好的营生,我们还是贩一些枣出去卖吧?”

    献忠眼前一亮,贩枣是出门,去延安府也是出门,何不到延安府碰碰运气?

    “爹,你在家呆着吧,我出去找个事干,以后我来养家,你不必担心。”

    老爹看他说得如此果断,想来也劝说不住,便依了他。

    献忠带着荐书,到延安府果然找着了王国忠。对着这个黑脸汉子,他单膝跪地,双手递上荐书:“师叔在上,我师傅命我来投靠于您,求您赏一碗饭吃。”

    王国忠接过书信,果然是堂弟所荐,笑着问道:“你会武功?练了几年?”

    献忠答道:“前几年自己练着玩,近来跟着师傅学虎拳,刚刚有所精进。”

    “你会虎拳?练来看看,”王国忠兴趣颇浓。

    献忠立起身,就地打起了虎拳,仿佛一阵旋风刮来,立时天昏地暗。饶是王国忠这样久闯江湖的,也对献忠的功夫刮目相看。

    “好,好,好,你这样的身手,吃这碗饭应该没有问题,跟我走吧,我明天就带你到衙门,求头儿留你。”

    次日,献忠顺利进了府衙,成了一名捕快,跟着王国忠办案。

    他不知道,王国忠并不全是看他师傅的脸面,而是他来得恰逢其时,遇上王国忠最需要帮手的时候。

    王国忠也有一身武艺,长于使剑,平日谨慎处事,却在最近惹上了麻烦。

    他办案能力强,同事们但凡有拿不下的,他都乐于搭把手。同事中有个叫李文的,追一名逃犯已有几月。前日又在大街上追赶,恰被王国忠遇上,便一同去追。

    王国忠轻功甚好,跑在前面,很快和逃犯交上了手,几个回合下来,将逃犯捉拿到手,便交给李文归案。

    此情此景却被府衙老爷看见,当着合衙人员的面,称赞王国忠,言下也有批评李文的意思。

    李文气急,自己辛苦了那么久,现在却被他人轻易夺走功劳,岂不窝囊?

    他怪王国忠不该多管闲事,便天天指使手下兄弟,堵在衙门口拿他出气。

    王国忠不愿和他交锋,又不屑于与他的手下理论,便托人说合。

    李文扬言,“他要让我消气,简单,比一场武,让我消消气。我不会和他单挑,各人寻找两个帮手,一起上,不管输赢,自此后,我和他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李文是本地人,很快找着了帮手,都是会武功的。王国忠却是外地人,只有平时要好的两个同事,又都不愿得罪李文。

    现在有了张献忠,王国忠为了让一让李文,就准备不再叫其他人,以二比三迎战。李文正想借机教训王国忠,当然一口答应。

    献忠当上捕快不足十天,就被王国忠拉上了比武场。

    这一天,王国忠一再叮嘱献忠要点到为止,对方却来势汹汹,下场便将他俩逼得只有还手之力。

    其中一人,腿上功夫甚是了得,献忠肩上接连挨了两下,痛得呲牙咧嘴。

    饶是如此,对方依然痛下杀手,步步进逼。逼得献忠虎性大发,啸叫一声,使起虎拳,狂风大作。

    等王国忠和李文回过神来,那两个帮手倒在地下,呻吟不止。一个爆了左眼,一个捂着裤裆。

    见此情景,献忠也傻了,自学会虎拳,他还未与人交过手,没想到有如此威力。

    李文揪着献忠衣领:“你将他们打成了残废,等着坐一辈子牢吧!”

    王国忠假意抢上前去救助伤者,趁李文不注意,向献忠使着眼色。献忠领会,一溜烟跑了。

    他跑到府谷县,在边军中找到师傅,说了事情经过。

    王嘉胤恨道:“我堂兄竟然这等不仗义!让你背了黑锅。也罢,继续跟着他,还不知闯下什么样的大祸。”

    献忠执意要跟着师傅从军,王嘉胤为难地摇了摇头。想了又想,都找不出好的办法来。

    他的副官在旁边提醒,“延绥镇那边不是在招人吗?”

    王嘉胤猛拍脑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招人的军官,还是好朋友王自用。”立即又修书一封,交给献忠,一再叮嘱:“现在太平岁月,轻易别用功夫,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献忠拿着信,一路飞奔,又到延绥镇。

    王自用是这里的把总,一见他就喜欢得不得了。这小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精壮的身量,不当兵真是可惜了。虽不算高大威猛,却精明强干,一看就是练武之人。眼目灼灼,似有万千力量。

    王自用告诉他,留他当个帐下亲兵,是没问题的,但他还有更好的造化。

    兵丁招起来了,每10人要设一小旗,每30人设一总旗。王自用是一个很会带兵的人,用人唯贤,想了一个办法,比武选官。

    献忠听说有如此良机,喜不自胜,摩拳擦掌,跃入场地。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轻易使用虎拳。就是这样,也几乎无人是他对手,很快就撂倒了二三十人。

    王自用在旁边观战,越看越喜欢,便选他当了亲兵小队长。献忠甚是感激他的知遇之恩,格外卖力。

    一年下来,两人相处甚得,王自用教了献忠不少为人处事和带兵打仗的经验,献忠也终于找到用武之地和安身立命之处。

    偶尔,王嘉胤来和他们聚几天,指点献忠武艺。由此,献忠天天在军中摸爬滚打,又悄悄练武,一身骑射和武打功夫几乎天下无敌了。

    边兵的日子却越来越难。朝庭的军费主要用于辽东前线,就是偶尔拨一些下来,也被上头层层盘剥,到王自用这一级本已杯水车薪,要分到兵丁手中就难上加难。陕西已大旱一年,百姓家中几无颗粒。当兵的除了图自己吃饱,当然也想全家人不饿,几个月领不到饷银,就有了骚动。

    王自用多次往上争取都空手而归,不禁着急得火烧火燎,在营中除了转圈,就是唉声叹气。献忠既有切身的利益关联,又同情一众兵丁,更加想为王自用分忧。

    一天晚上,他带着两个兵丁,背着王自用,跑去找千总要饷。

    他也懂先礼后兵,单膝在地,把弟兄们的苦处,以及王自用的无奈,哀声向千总倾诉,祈求好歹发给一点饷银,安抚着兵丁,以免生事。

    千总听罢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有甚资格和我说话?王自用这个没用的,自己摆不平,叫一个小兵来聒噪!”说罢,上前就给了献忠两耳光。

    张献忠这人,从小就服软不服硬,挨了两耳光,还可忍了,见千总的脚头紧跟着过来,略一闪身,一抡手臂,“咔嚓”,千总的腿断了,倒在地下,呻吟不止。

    张献忠知道自己给王自用惹了大祸,不能逃跑,便让自己带来的兵丁把自己捆了。然后对闻声赶来的副千总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张,与他人无干,该杀该剐,听便吧!”

第十三章 杨展施恩

    见千总倒在地下,疼得昏了过去,副千总知道事关重大,一面吩咐叫医士,一面将献忠关了起来。

    王自用闻讯赶到,见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得派人通知王嘉胤。

    献忠的罪名是:“以下犯上,重伤长官”。这在军营里是杀头重罪,除了逃跑,别无求生之路。王自用、王嘉胤均劝献忠逃命要紧,他的武功要出延绥绰绰有余,献忠却怕连累他们。

    “把总,师傅,你们都别劝我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走了,你们必然脱不了干系,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王自用一趟一趟跑去求千总,“都怪我管束不严,害您受伤,请您大人大量,留他一条狗命吧!”

    千总躺在床上,呲牙咧嘴,哼哼道:“你王自用确实罪不可赦,今天起降为总旗,饷银减半。但那小子必须死,谁来说情都不行。”

    献忠在牢房里,每日挨着毒打,千总还不解气。时当盛夏,陕西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大旱,每天烈日当空,空气一点即着。千总天命人将献忠押到校场晒太阳,不出十天,奄奄一息。

    王嘉胤在府谷那边,也为了兵饷的事深陷烦恼,便委托王自用想法解救献忠。

    王自用知道千总是决没有回旋余地的了,便悄悄去了榆林城,延绥镇能管得着千总的人都在榆林。

    平日听说,游击将军杨展最是仗义,非常体贴下层军官和兵丁,他便想法到了杨展面前。王自用单膝着地,唱了个喏,“杨将军,请恕我唐突之罪,如果不是人命关天,决不敢来叨扰于您!”

    杨展将他双手扶起:“王把总别客气,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是否还是饷银的事情?最近我们整个陕西都为这个事烦恼啊。”

    “我不是来要饷银的,但这事却因饷银而起,”王自用便一五一十将献忠索要饷银,失手将千总打成重伤的情况说了一遍。

    杨展皱眉道:“这个确实不象话,在军营里以下犯上已是重罪,还将长官打成重伤,不杀头,不足以惩戒后来者。”

    王自用赶紧说道:“杨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营里已多月未发饷银,弟兄们穷愁潦倒,别无生计,几次三番要闹起来,都是这张献忠悄悄安抚,承诺帮助大家去要饷银,才得以平息事态。若是因此事杀了张献忠,恐怕军营生变。”

    此番话虽有要挟之嫌,却也说中当时戍边军营的实况。为了饷银,每天都是纠纷不断,就差一人点火,这座火药库分分钟都有爆炸的危险。

    看杨展沉吟,王自用再次恳求:“这张献忠虽是一个小队长,一身功夫甚是了得,以后国家有事,必是一员猛将。如果将军怜他才干,留他性命,将来他必是国家之栋梁。”

    杨展听说这人武功厉害,立时便起怜才之心,答应替王自用去求总兵官王威。王威令杨展全权处理这事,杨展便命人将张献忠押到榆林。

    千总以为这是上面要拿张献忠开刀,以儆效尤,爽快地派副千总带着王自用等,将只剩半条命的张献忠押到杨展面前。

    杨展一看,大吃一惊,失声叫道:“黄虎!”他还不知,黄虎就是张献忠,张献忠就是黄虎。

    但副千总和王自用都知道张献忠的小名,两人不觉恍然大悟,王自用更是心中窃喜。

    听见有人叫他,虚弱的张献忠也睁开了眼睛,一看是杨展,顿时羞愧难当,怎么总是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遇见这人!他的内心宁愿死,都不愿意被杨展所救。

    尤其,一年多不见,这个大侠,在边境的风吹日晒中,成就了一张更加刚毅果决的脸,那双任何时候都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也更加精光四射。他的浑身上下,仿佛永远都散发着掌控一切的气场。

    献忠当然不愿意和自己的好运气作对,他也渴望留得性命,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杨展算什么?总有一天,他要让他臣服于他的膝下。

    依杨展的性格,献忠的性命已经无忧了。但他做不出摇尾乞怜的事,便虚弱地闭上眼睛,任凭他人处置。

    杨展看着张献忠,曾经的少年,短短一年,也已成长为相貌奇特的壮汉,现在虽然气息奄奄被困在樊笼中,脸上身上都露出不同凡响的气质。献忠由于长年练习虎拳,五官和手脚都有了类虎的变化。

    这笼中,与其说是关着一名囚犯,不如说是关着一只病虎。一旦冲出樊笼,必定猛虎下山,势不可挡。他仿佛看见黄虎在千军万马之中纵横驰骋,也仿佛看见他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军中有此奇才,确实难得。杨展虽在军营里只一年多时间,对兵丁情况了若指掌,很多人都为求一碗饭吃才来当兵,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舞枪弄棒,还是骑马射箭,都和农民没有太大差别,一万人中难找一个献忠这样的。

    杨展打定主意要救他性命,便宣布道:“经总兵官王威将军定审,张献忠以下犯上,致人重伤,论罪当斩。但念其事出有因,情由可原,死罪可饶,活罪难免。着:杖其一百军棍,撵出军营。”

    这一百军棍可作不得假,献忠练武之身,吃了一顿皮肉之苦,好歹捡回一条性命。王自用暗叫手下兵丁将他安置到榆林城一熟人那里养伤,他跟着副千总回去向千总复命。

    千总听说献忠只挨了一百军棍,心里异常气恼,便拿王自用撒气,降级扣饷不说,还三番五次寻衅打骂,王自用也都受了。

    王嘉胤在府谷那边也不好过,上下两头受气。当他们不约而同到榆林城看望献忠的时候,自然不免相互倾吐满腹牢骚。

    王嘉胤说:“再这样下去,只有反了。”

    王自用看看周围,劝解道:“千万别走上这条路,你能聚拢多少人?还没等你把人叫齐,官军都将你灭了。”

    王嘉胤道:“现在这么大的天灾,朝庭又不拨灾粮,听说已经饿死很多人了。只要树一面旗,承诺给饭吃、给衣穿,还怕聚不到人?”

    王自用担心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献忠却在旁边撺掇,“把总,我觉得我师傅说得有理,别说老百姓现在吃不起饭,想造反,就是当兵的,也恨不能揭竿而起!如果你们要起事,我给你们打头炮!”

    王嘉胤斥道:“你还嫌惹的事情不够多?这次不仅差点丢了性命,还连累了把总。等伤稍好一点,你就回老家慢慢将息,没好彻底,不准来见我。”

    献忠诺诺。王自用又道:“这次能救献忠性命,多亏了游击将军杨展,也是他这样的人才怜惜你的这身武艺,换成嫉贤妒能的,恨不得你早死。等你伤好点,我带你去,当面给他说一声谢。”

    转头又问:“看那天情形,你们早就认识?”献忠答:“我和父亲在成都卖枣时,有过几面之缘。”

    半月后,献忠伤大好,王自用便来带他去见杨展。到得他家,守门的亲兵却告知:“杨将军母亲去世,他带着夫人回四川老家丁忧去了。”丁忧一般三年,王自用便命献忠回老家养伤,要他别再生事,静待时机,一身武艺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十四章 献忠起义

    献忠经此劫难成熟了不少。待回到柳树涧堡,成天把自己关在家中,闭门思索。老爹只道他安心养伤,也不在他面前聒噪。

    某天,献忠倚在床上陷入沉思,突然觉悟,挺身而起,对着老爹咬牙切齿道:“大丈夫生当鼎食,死亦封侯,立功疆场,拼个封妻荫子。岂能久居人下,碌碌无为至此!”

    老爹目瞪口呆,也不知他所谓何事。自此后,献忠天天在柳树涧中练习武功,把一套虎拳练到“猛虎穴伏双抱头,长啸一声令胆惊,翻掀尾剪随风起,起涧抖擞施威风”的境地。

    柳树涧因涧内多植柳树而得名,城堡雄踞于平缓的山坡上,三面临壑,只有北边与山相接。浑圆的山包上,长城直冲而下,到涧底又急转向上,气势恢宏。

    献忠在这里练武,日久天长,外貌身形都有了显著的变化,面黄、身长、虎颔,两道眉毛竦然入鬓,全身上下长满毛发。说起话来快人快语,吼声连连,声若巨雷,更有风挟黄沙之势。举手投足,恍若虎蹈羊群。

    一只货真价实的黄虎横空出世了。他每每在大街小巷经过,行人纷纷闪避,老人小孩吓得瑟瑟发抖。大人们在制止小儿啼哭的时候,往往只需喊:“黄虎来了!”立马见效。

    黄虎的名头一出,泼皮无赖以及一些好武的,便来投靠于他。

    其中有四个小孩,十三四岁,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他们都是孤儿,干脆搬来和黄虎住在一起。

    黄虎就将他们组织起来,日日操练。

    这时候,陕西已经连续两年大旱,年荒乏食,出现了大批饥民,朝庭赈灾乏力,各地出现了众多盗匪。

    黄虎的这支泼皮队伍,白天操练,晚上就出去打粮,也偷偷干起了抢盗为生的勾当。

    一天,他的师傅王嘉胤带话来,让他赶快到府谷去一趟,黄虎立即就知师傅要举事了。给兄弟们一说,大家都爽快响应。

    还没等他们赶到,王嘉胤已带着一帮灾民和走投无路的边兵,冲破了府谷县衙,杀了县太爷,打开粮仓,全县人民一片欢腾,终于有饭吃了。

    延绥镇派王自用带一队人马前去平叛,刚走到半路上,士兵们就受到王嘉胤的热烈欢迎,吃了一顿饱饭,合二为一,举起了反旗。

    诚如王嘉胤所说,只要树一杆旗,承诺给饭吃,哪里聚不拢人呢?队伍很快聚集到上万人。

    这么多人更要找饭吃,边兵在前,灾民在后,如洪水滔滔,势不可挡,很快便冲破了延安府的几个县。

    黄虎带着他的兄弟,为师傅冲锋在前,王嘉胤的威望立时传遍四镇八乡。

    白水县的王二从澄城率部来投,新增人马六千多人。安塞县的高迎祥也率三千人来投。响应者蜂拥而至,一时烽火燃遍陕西,起义队伍发展到两万多人。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初时众志成城,时间一久便起矛盾。谁带来的人归谁管,不是你的人就不归你管。王自用是王嘉胤的铁杆兄弟,自然以王嘉胤马首是瞻。但王二带了那么多人来,有时候就不服气,多次三番顶撞王嘉胤,威胁要把队伍扯开。高迎祥一身武艺,彪悍强劲,又会待人,也不是久居人下的作派。

    王嘉胤私下吩咐黄虎:“你看见没?现在身处乱世,谁手里的兵多,谁就是老大。你手下的那几个混混,虽然忠心,却不够勇猛。人数太少,你也终究成不了多大气候。现在陕西遍地是灾民,你到哪里不能呼拉一拨子人来,自己也当个老大。”

    黄虎明白师傅是要自己帮他拉队伍,但他的话确是非常在理,自己曾经发誓要“生当鼎食,死亦封侯,立功疆场,拼个封妻荫子”吗?大家都说乱世出英雄,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黄虎带着他的几个兄弟去了米脂。他母亲的娘家在这里,姐姐也出嫁到这里,他从小在这里摸爬滚打,米脂十八寨没有他不熟悉的。

    此番归来,是地地道道的一只黄虎,姐姐看着他都害怕。

    黄虎带回来很多粮食,一个寨子一个寨子地分发。人们在感激之余,更加对他讲述的故事心生向往。

    黄虎不语自威,一说起话来更是声若洪钟,话糙理直,扇动得积怨已久的人们立时同仇敌忾,恨不得马上推翻朝庭,杀掉贪官污吏,分发银两和粮食。

    关键是,参加起义队伍,就有饭吃,有衣穿。不参加,就只有等死。

    黄虎还有一招,凡参加队伍的,每人发给五两纹银养家,不过银子要等当兵一月后才发。

    他的银子哪里来?狡猾的黄虎已有后招。

    很快,他在十八寨招募起了三千多人,这当中有四个虎头虎脑的小年青,那便是后来为他打天下的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

    黄虎树起一面黄旗,带着这三千兵,今天到这里打粮,明天又去那里打粮,先是把富户劫了,又攻县城。

    粮食在十八寨堆成山,乡亲们个个喜气洋洋,扬眉吐气。姐姐却害怕得发抖,这是把天捅破了,朝庭早晚会派兵清剿,不知道他怎么收场。今天有饭吃,明天就会横尸于枪炮之下。

    姐姐说得有道理,黄虎沉吟:“我怎么会困守在这小小的米脂,等朝庭来打我?”

    师傅还等着自己带兵回去,与他们聚义是明智之举,大家抱成一团,才不怕官兵攻打。

    就这样带着一帮拿镰刀、锄头的人去,面上还不够光彩,必定要先做出一件轰天动地的事来,才有在起义军中立足的资本。再说,曾许诺给士兵养家的银子还没找到着落。

    黄虎希望自己带去的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这样的队伍必得有整齐的武器装备,有马、有弓、有箭、有枪、有炮,最好还有一色的服装。

    这些东西在哪里去找呢?猛然,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在脑中轰然炸响:“奇袭榆林城!”

    这样的念头连王嘉胤、王自用都不敢有,榆林城是陕西三镇的治所,确实有武器装备,还有库银,但那里也集结着几千官兵。

    进攻榆林,无异于送上门去被灭。但黄虎不这样想,现在王嘉胤的两万人闹腾得那么厉害,榆林不可能不派官兵前去清剿。自己在米脂也弄出这么大动静,可能官兵说话就到。

    用兵贵在出其不意,黄虎将三千兵聚在一起,站在台上,振臂一呼:“兄弟们,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连累父老乡亲,我们要和敌人躲猫猫,他来我走,他走我来。今天晚上,我们就去攻榆林城,抢了东西,就去投靠我师傅,那里有大部队,大家一起把崇祯老儿从龙椅上拉下来!”

    当晚,刚聚在一起的三千起义队伍,凭着一股血勇之气,抄捷径抵达榆林城。大队官兵果然不在,也不知调往何方清剿叛军去了。

    余下不到五百人,黑夜中看见乌央央的大批人马,还以为王嘉胤的大部队攻来了。加上都是曾经吃尽苦头的边兵,基本上都同情起义队伍,一阵干吼干闹过后,就不知消失到哪里了。

    只有守着武器装备和库银的官兵拼死抵抗,因为失守同样是死。在这里,献忠第一次大开杀戒。官兵有武器,他们没有,如果不用虎拳,他的人就会惨死。

    第一次,世人见识了他真正虎蹈羊群的威力,狂风夹着虎啸,之后,便是官兵一阵又一阵惨叫。

    武器库和银库打开后,起义军蜂涌而入,有的抢这样,有的抢那样。黄虎喝令:“能拿走的,一个时辰之内,全部拿走,离开榆林城,转移到府谷。”

    这次战利品非常丰富,马三百匹,强弓硬驽、刀枪剑戟、铁甲盾牌无数,库银上万两。

    米脂十八寨的义军立即从头到脚武装起来,等开拔到府谷,震动了所有起义队伍,黄虎的名头从此响亮起来。

    尤其,他从三千人中挑选三百名青壮,成立了一支马队,日夜训练骑射。这支马队很快成了义军中最能作战的主力,为王嘉胤称王立下汗马功劳。

    王嘉胤称王后,黄虎继续为他打着前锋,转战于陕西、山西、甘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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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平静了几百年的天府之国硝烟又起,搅动了三千里岷江风月。蜀难连年,血流沃野,尸塞河道,虎狼纵横。主人公在一众和尚道士的帮助下,平叛乱、御流寇、战魔王、除虎患,最终重建蜀国,再现“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蜀山蜀水的美好画卷。岷江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岷江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岷江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