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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果然绝妙     岷江风月txt下载     岷江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复仇之路(七)

    璟新让武大定和袁韬都闭上嘴,转身对见宽道:“叔,狗贼们都说不清楚父亲的尸身去了哪里,妙峰和尚又是怎么找到父亲的?是谁带走了他?”

    “是大板牙带走了他……”

    刘见宽将妙峰的话从头至尾重复了一遍。

    涤尘和尚也站出来作证道:“事情就是这样,我和妙峰把大将军葬在这里的时候,还担心叛军来掘坟呢。”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轰的一声,无数的泥块飞了起来,落了众人满头满身。

    大家眼睁睁看着杨展的坟被夷为平地,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兰兰收了掌势,癫狂地跳过去,继续用手刨,用脚踢。一边掘坟,一边念念有词:“我看看,是什么毒。别人救不了,我来救。大板牙呀,你真是蠢,怎么不把他送回来找我?”

    涤尘和尚目瞪口呆。他和妙峰怎么也想不到,世间上,除了仇人,居然真的有人会掘杨展的坟。而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妻子马兰兰。

    癫狂的马兰兰,非常人能够想象。

    他悲哀地退出了人群。

    见宽和璟新知道,眼面前,除了尽快帮助马兰兰将坟掘开,别无选择。

    他们加入进来,用剑刺,用枪挑。其他人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展的至亲可以掘他的坟,旁人去掘,便犯了大忌。

    坟坑中很快露出了一具棺材。不待众人打开,马兰兰又是一掌劈去,棺材板子被劈成碎片,又在空中纷纷扬扬飘落。

    “啊……”众人失声惊叫,不约而同扑上前去。棺材中原来什么也没有,既无杨展,也无大板牙。

    马兰兰先是一愣,接着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杨展啊,杨展,你这个玩笑开得大了!”

    一边笑,一边扬长而去,刘见宽和素芝紧跟其后。

    所有人都脸露欣喜,没有见到杨展的尸身,也就意味着希望未灭。

    璟新立即想起涤尘和尚,他不是说这座坟是他和妙峰和尚亲手所为吗?

    涤尘已经没了踪影,璟新追到凌云寺,寺门紧闭,任他叫破喉咙,也没人来开门。

    他怏怏回到坟地,时而高兴,时而忧愁。

    曹勋劝道:“公子啊,大将军既然没在墓中,便有了一线希望。夫人定是找他去了,你还是打起精神善后吧。”

    站在墓地,他们能看到岷江对岸硝烟未散的嘉定城,那已是一座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城池。

    璟新对文秀拱手称谢:“多谢师兄仗义相助!嘉定被毁,璟新将另择一处答谢师兄及其大小将领。”

    文秀懂他言下之意,看他身边的大将,个个怒目而视。

    便道:“我的兵马是借给见宽师叔报仇的,如今大仇得报,正该哪里来,回哪里去,就不劳师弟费心了。只是,武大定和袁韬的溃军已不可用,你的大部分人马又在川北、川东和川西,我若仓促撤走,川南恐怕会再生变故。”

    李占春道:“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来管我们内部的事了。”

    文秀拱手道:“李将军,杨展是我师父,璟新是我师弟,我当然要帮他们操这份心。我知道你是忠勇之将,不会有异心。但你能保证蜀中就再没有李乾德那样的奸佞小人了吗?刚才武大定其实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思,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铤而走险!”

    璟新思索半晌,说道:“既然师兄如此磊落,我也相信师兄是真心帮我。那就这样吧,你先带一半兵马回贵州,留下白文选和另一半兵马在这里帮我。待我结束了川北的事情,把人逐渐撤回川南,他再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移交给我。”

    曹勋指着昏迷不醒的那俩人,问道:“这两个狗贼怎么处理?”

    李占春道:“这般无情无义之徒,留他何用?当初大将军就是对他们太仁义和宽容了。公子,要杀要剐,你说!”

    璟新痛苦地摇着头。这俩人,虽说没有直接杀害父亲,但甘心被李乾德利用,罪不容诛。

    夺城之恨,毁城之痛,又岂是杀他剐他能消解的?

    况且,看母亲的神情……

    刘文秀看穿了他的心思,建议道:“以他们所犯罪行,就这样杀了剐了,倒是帮他解脱了,让他们一世为奴,岂不痛快!”

    李占春道:“这两个狗贼可不是乖乖为奴之人,若是留他下来,不知道又会兴出什么风浪。”

    刘文秀道:“师弟,若是你信得过,不妨交给我带回贵州。在我们军中为奴,生不如死的滋味可不好受。有朝一日找到了师父,再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吧。”

    李占春抢着说道:“啊,不,你要带回去折磨,就尽管带回去吧,可不要让大将军知晓。他是混元祖师的慈悲心肠,自己九死一生,指不定到时候又会饶了他俩。”

    璟新嫌恶地盯了武大定和袁韬一眼,作了一个手势,说道:“带走吧,永生永世别再让我看见他们!”

    一行人走后,倒把李乾德的头遗忘在泥块和木屑堆里了。

    ……

    文秀将白文选唤到嘉定,当着璟新的面叮嘱道:“我先带一半人走,你留下来帮助我师弟,待他恢复了川南的防守,你再把人带回来。”

    白文选似懂非懂地答应了,也向璟新公子说了很多客气话。

    离开璟新,白文选迷惑不解地问文秀:“抚南王,据我所知,秦王殿下给你的谕令可不是这样说的。他是让你留下来,并把所有兵马都留在这里,趁机经营川南,打通川、滇、黔。还说要上报朝廷,封你为蜀王呢?”

    文秀制止他道:“别乱说!那样做,我成什么人了?和李乾德、武大定、袁韬之流有什么两样?遭千人唾万人骂。你难道没看见刘见宽的复仇之剑有多厉害?”

    白文选道:“我和见宽将军多年的情谊,当然也是和你一样想帮他们的。但是,你现在回去,秦王那关怎么过?你违抗了他的命令,他一定会责罚你。”

    “责罚就责罚吧。再说,定西王兄马上就要出征湖广了,我们自己的防守也很重要。”

第一百六十六章 原来如此(一)

    数月前,杨展有一次去眉州重瞳观觐见蜀王,突然觉得异常疲乏,便去师父生前的静室眠卧。

    梦中,他听到两个老者的争执,话题与他有关。

    一个是师父葛宝清隽的声音:“杨展不是圣人,他为蜀人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应该再去经历如此磨难。”

    另一个是四目仙翁洪钟般的声音:“要救蜀人,必定要有人牺牲。”

    葛宝道:“太残忍了,我没法向他开口。再说,蜀难连年,是早已注定的,何必让他去逆天而行?”

    四目仙翁道:“以他一人的磨难,换得蜀人的幸存,这样的功德,是他几世能修来?人都是要死的,只不过让他提前三十年而已。”

    葛宝绝望道:“真没有其他办法?”

    “别无他法!否则,三十年后,蜀人灭种。蜀山杜宇声声唤,也唤不回蜀人的归去来兮。”

    争执的声音寂灭了,杨展沉沉堕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像一个婴儿卧于母腹一样,恬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虚空。

    过了一会儿,蓦然惊觉,这虚空不是自己想要的。

    蜀山蜀水呢?春江花月呢?

    家人?朋友?

    文臣武将?蜀军?蜀民?

    和尚?道士?大板牙?

    为什么一切都消失了?师父,师父救我呀……

    他翻身而起,跑到大殿。定真师叔正在四目仙翁座下打坐,睁开眼讶异地看着他。

    “大将军何事惊惶?”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想请仙翁指教。”

    定真起身,取来签筒,笑道:“我的修为不够,没法替仙翁作答,你还是摇签自解吧。”

    杨展接过签筒,右手腕微动,一支竹签飞了出来。

    他左手接着,定睛一看,脸色大变。那签上写着四个字:“大限将至”。

    定真凑上来看时,杨展已快速将签扔进了签筒,笑道:“仙翁说我庸人自扰。”

    定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杨展心事重重来到江乡馆,蜀王已烹好茶等着他。两人临江而坐,谈天说地,品茶为乐。

    蜀王从他的语调中已听出了异样,只当他是为国事烦忧。

    过了一会儿,杨展突然问道:“师兄,我若不在了,你以何人来护蜀国?”

    蜀王笑道:“这可不像你,无事谈什么生死?”

    杨展肃然禀道:“我们身上,负载着万千蜀民的生计,尤其在太平时候,更要对身后之事早作打算。凡事预则立。”

    蜀王应道:“川东、川南、川西、川北,你都已经布好了局,还有什么可愁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小金、见宽、璟新,任中一人,均可挑起大梁。”

    “不,他们三人都不行。小金智勇双全,却不足以谋全局。见宽忠勇,堪为大将,惜无治国之能。璟新少年意气,经验欠缺。”说罢,杨展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蜀王不高兴了,讥道:“说来说去,你就想抬举你那两个义兄弟。他们当中,谁能担此大任?袁韬不用说了,有勇无谋。武大定忠奸难辩,优柔寡断。至于他们身后的李乾德,有谋无品,奸诈之徒而已。”

    杨展道:“殿下,你多虑了。李乾德的野心,我不是不知道,他们翻不起大浪。武大定和袁韬都是蜀国难得的猛将,我们用,总强过推给敌人用。你看,前明和李自成手下的将领,有多少投靠了清军?”

    蜀王沉默不语,杨展继续说道:“放心,我再糊涂,也不至于把蜀国交给他们来守护。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殿下是否同意。你若同意,我便开始着手培养。”

    “谁能得你慧眼识珠?”蜀王好奇地问道。

    “刘文秀!”

    “你疯了!他是张献忠的儿子,大西军的抚南王,曾经被他们害死的蜀民何止百万!你要与他们结盟,共同抵抗清军,我没有意见。但把蜀国交给刘文秀保护,我定然不会同意。再说,人家现在贵州经营得风生水起,凭啥又跑到蜀国?”

    “殿下且听我讲。我选刘文秀,不只是因为他的才干胜过众人,也不只是因为他人品敦厚,而是一种百害相权取其轻的无奈选择。”

    杨展说到此处已是眼泛泪光,幸好蜀王看不见。

    “殿下,你试想一下,我若出事,内乱起于何处?外患又自哪里来?我相信小金、见宽和璟新有能力平息内乱。外患呢?”

    蜀王慨然道:“不是还有我吗?我的眼睛已有了明显的好转。”

    杨展苦笑道:“我们的外患来自两头,一头是清军,一头是孙可望兄弟。你们挡得住一头,挡不住另一头。若是把蜀国交给刘文秀来守护,孙可望这一头的敌人变成朋友,清军那一头有刘文秀去对付。如此,我才能放心啊。”

    蜀王豁然开朗,“师弟,你真是谋算深远。我便看看,你怎样把蜀国交到刘文秀手中,他能像你一样甘心情愿为蜀国蜀民吗?不过,这都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你可别太当真。”

    “殿下既然已同意我的打算,我当然要往那方面推进。现在,汉中的清军蠢蠢欲动,听说南边已逼近广东、广西。我们不赶快和孙可望结成联盟,很快就会陷入清军南北夹击之中。我决定摈弃旧怨,到云南去走一趟。”

    蜀王道:“这个事交给见宽去办就行了。孙可望自来对你有诸多猜忌和提防,你何必以身犯险!而且,刘文秀在贵州,你去云南也见不了他。”

    杨展起身,洒脱地笑了笑,“殿下大可不必担心,我给孙可望送一个大礼去,他怎会加害于我?你就坐等好消息吧。”

    第二天,杨展便带着刘见宽去了云南。因为,他有了时不我待的紧迫感。

    虽然他并不知道“大限已至”指的是何时何地,更不知道四目仙翁所说的磨难是什么,他还将以何种方式救蜀民于水火。

    他愿意相信四目仙翁的话,愿意以己身的毁灭换取蜀民的代代相传。

    他的云南之行成果颇丰,成功结成抗清联盟,成功将刘文秀收归门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原来如此(二)

    刘见宽感觉自己落入了一种圈套,由自己人编织的圈套。所以,他异常愤怒。

    师兄杨展既然没有在坟墓当中,必然就还活着。为什么妙峰和尚、涤尘和尚、蜀王师兄都知道真相,偏偏要瞒着他和师姐?

    马兰兰时而清醒,时而癫狂,都是因为她在杨展生死迷局中的大悲大喜。

    他们一定要找妙峰问一个清楚明白。

    然而,再上峨嵋山中峰寺,妙峰已云游去了。寺中只有蜀王守着半死不活的定真,重瞳观的道士陪在这里。

    蜀王听说杨展墓中埋的是空棺材,比他们还要震惊,原来他也被妙峰蒙在了鼓里。

    究竟杨展在哪里?

    他是死是活?

    妙峰和尚为什么要造那座假坟?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刘见宽看着棺材中的定真,探手在他全身上下摸了摸,奇怪道:“师叔应该是早就仙去了,你为什么还让他在这里面躺着?”

    蜀王道:“我也觉得奇怪,曾经向妙峰和尚提出过同样的问题,他说,师父当初也是这样,后来都能起死回生,干吗不让师叔也试试。”

    兰兰听他们这样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把你们留在中峰寺,总是有目的的。重瞳观空了出来,杨展就能回去了吧。”

    蜀王和刘见宽大惊,兰兰的奇思异想虽然匪夷所思,却最能解释妙峰的行为。

    他们立即便起身赶回重瞳观,留下几个道士守着定真师叔。

    兰兰几个月前把见宽的蟆颐飞船扔到长江三峡了,他们骑马回眉州城时,已到日暮时分。

    远远看着对岸的重瞳观,影影绰绰,一丝光亮也没有,显然是无人居住在里面。

    兰兰又自言自语道:“神灯已灭,凶多吉少。”

    刘见宽方想起,自从张献忠入川,重瞳观大门口的神灯树上就天天亮着一盏灯。百姓都以为是道观的一种祭天仪式,实质是为了给下游通风报信。

    张献忠走后,这神灯也不好取下来了。

    今晚的神灯却没有亮,也许是因为道士们都不在吧。

    他弄来一只渡船,一行人悄无声息渡过岷江,上了山。

    还未进大门,已嗅到一种陌生的香味。刘见宽心急地上前推门,蜀王喝道:“小心有毒!”

    自从瞎了双眼,蜀王嗅觉灵敏。

    他小声说道:“这种香来自西域,吸入体内,很快就会麻醉。掩着口鼻,打开大门,敞一会儿再进去吧。”

    黑夜中,众人候在门口的桢楠树下,屏息敛气。

    过了一会儿,刘见宽道:“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先进去点亮烛火。”说着,已然飘进门去。

    “啊……”

    蜀王和马兰兰听到他的惊呼,抢进门去。刘见宽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已被人点了穴道。

    他没有来得及点亮烛火,观内漆黑一团。

    之前的西域香味已经淡去,重瞳观渺无人迹。

    蜀王帮见宽解了穴道,问:“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看见袭击你的人?”

    见宽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一颗铁弹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撞在我身上,点了我的穴道。”

    他们点亮各处烛火,四处寻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击中见宽的铁弹也不知所踪。

    迷雾重重,忧虑深深。

    蜀王道:“去江乡馆再看看吧,今晚我们都在馆中歇息,明早再过来探究真相。”

    也只好如此了。

    江乡馆一如往昔,不见丝毫异样。素芝和马兰兰歇在一处,刘见宽则寸步不离蜀王。

    睡在榻上,见宽问蜀王:“你说妙峰和尚为何要把我们瞒得这么苦?我们都是杨展师兄的至亲呀!”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最近常想起几个月前我和杨展的对话,”蜀王陷入回忆之中,“他问我,若是他不在了,蜀国何人可托。”

    见宽惊诧道:“也就是说,他早已预感到会遭遇不测?既如此,他为什么又要以身犯险?”

    “当时,我也奇怪,他正值盛年,还不应该是谈论后事的时候呀。你猜他说要把蜀国交托何人?”

    “除了璟新,还会有谁?他知道我和小金师兄都不喜欢操心太多俗事。”

    “是刘文秀!这就是他带着你去云南,和他们结成联盟的原因,也是他收刘文秀为徒的原因。”

    刘见宽脑中顿然清明,哀叹道:“师兄呀师兄,我被你设计得好苦!”

    蜀王嘴角上扬,苦笑道:“我也觉得你是被他算计了。如今想来,他早已算准,你在贵州知道他被害的消息后,因为报仇心切,必然会向刘文秀借兵。那样,刘文秀就能堂而皇之带着他的人马入蜀,而不至于被当作外敌入侵。”

    见宽叫道:“他可以直接告诉我呀,我也认为刘文秀是值得托付大事的人,我不会反对他的意见。”

    “嘿嘿,你若知道他有危险,你会离开他去广东吗?”蜀王讥道,“他把我们的性格都吃透了。”

    “这么说来,他又是什么原因明知道自己会遇险,却偏要让别人有机可趁?不但把我支使到千里之外,还让大板牙去送刘文秀。更可气的是,毫无防备地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蜀王答道:“唯一的解释是,他可能想趁此机会试一试李乾德、武大定和袁韬吧。如果他注定会遭遇不幸,蜀中必然会有一场大乱。他是想把大乱变成小乱,将损失降到最低,并且借你的复仇之火除掉他们。”

    见宽自嘲地说道:“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会毁了嘉定!”

    “师弟不必自责。他想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一个嘉定毁了,但却保着了整个蜀境。你想想,如果不是你的冲天一怒,蜀国现在会乱成什么样?李乾德、武大定和袁韬不会那么快就灭亡,各地有狼子野心的人也不会被震慑。就是刘文秀他们,也会惧怕于你的快剑。”

    刘见宽再次醒悟,“怪不得妙峰要弄一座假坟来刺激我!”

    蜀王道:“他弄假坟,一是要刺激你,二是要迷惑敌人,三是要……”

    “置之死地而后生!”刘见宽翻身跃起,“蜀王师兄,我们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杨展师兄被害后,小金师兄为什么莫名消失了?虽然远在汉中,但实在是太凑巧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原来如此(三)

    翌日清晨,蜀王被一阵鹤鸣惊醒。见宽兀自还在沉睡。

    蜀王心里清楚,这家伙昨晚悄悄夜探重瞳观,直至三更方回。

    他便起身,独自熟门熟路地往江边踱去。

    群鹤清丽的鸣叫,出自后山,他是早已习以为常的了。

    不寻常的是,竟有细雨抚桐般的筝音夹杂其中。这筝音,远听无声,静听犹在耳畔。

    蜀王竖耳听了一会儿,心中百般滋味萦绕,却舍不得去印证,那抚琴之人,可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江风拂面,马兰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

    “蜀王师兄,这琴声定然不是杨展所奏,他没有这样的修为。仙音渺渺,你可愿陪我去一探究竟?”

    蜀王听她说话已然恢复正常,又惊又喜,“师妹,多谢你愿意当我的眼睛,我们走吧。”

    两人循声在重瞳观里里外外找遍,都没有找到琴音的来处。

    又到伏虎林中穿行了几个来回。

    见宽和素芝也赶了过来,远远看见神清气爽的马兰兰,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

    “师姐,你的头发怎么一夜之间全变黑了?”见宽讶异地看着兰兰。

    “真的吗?”兰兰奔向三仙殿前的老人泉,她二十几年前在这里学艺时,便习惯以老人泉净深澄碧的潭水为镜。

    其他人紧跟其后,蜀王听说兰兰头发转黑,更是惊喜,暗暗庆幸他们回到了重瞳观。

    老人泉映出兰兰清丽的身影,一头乌发披洒肩头。兰兰喜极而泣,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场变乱。

    “你昨晚去过哪里?”见宽狐疑地问道。

    兰兰想了想,摇摇头。

    素芝代为答道:“昨晚,我们很早就睡下了。夫人每晚都是边哭边睡,谁都唤不醒。不过,刚才,我发现她昨晚穿的睡衣湿漉漉地挂在衣架上。我还以为是她今早梳洗时,打翻了水盆。”

    兰兰脑中现出一丝亮光,“啊,我想起来了,我昨晚在梦中看见杨展,他漂在水里,身上渗出一丝一丝的黑血。那黑血随着水流,被冲走了。”

    见宽若有所思地盯着幽深的潭水,说道:“不瞒你们说,我昨晚悄悄摸进来探查,走到这里,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破水而出。追了很远,都没有追上。难道,那人影是师姐?”

    蜀王也醒悟过来,“对对对,你们可曾记得,以前师父说过,这老人泉边生长着紫芝,泉水里又滋养着白蟹,所以有起死回生之效。当时,我还笑师父是在说神话。如今看来,师妹一夜之间病体痊愈,定是在这泉水里泡好的。”

    兰兰自己也是解释不清楚,“那么,又是谁带我进入这泉水中的呢?还有,我的轻功自来赶不上见宽,他怎么会追不上我?”

    见宽指着泉水,应道:“我觉得,答案就在这里面,待我下去看看。”

    语毕,一头扎了下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都还没有上来。素芝急道:“刘将军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正常人谁能在水下呆这么久?”

    蜀王嘴角微扬,兰兰笑道:“我师弟在其他地方或可遇上危险,水下,则是他最安全的地方。”

    时已近正午,老人泉紫气萦绕,刘见宽依然不见踪影。

    岸上的三个,一个是瞎子,一个不识水性,只有兰兰能入水去找他。

    但蜀王和素芝坚决反对,正在争执的时候,浑身滴着水的刘见宽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兰兰惊呼:“师弟,你这变的是什么戏法?”

    见宽嘶哑着嗓子答道:“原来这老人泉和岷江相通,但江中的出口在彭山,所以我从彭山游回来。”

    “有什么发现?快快告诉我们!”

    “你猜我在下面发现了谁?”见宽红肿着眼睛望着兰兰。

    “莫不是……”

    “不,不是杨展师兄,是小金师兄。是他漂在潭底的水里,身上的黑血一丝一丝被水流冲走,而他被铁链固定在潭底……”

    见宽抑制不住痛哭失声,“那个样子,真是太惨了!我本要去探他的鼻息,也想解开铁链将他救上来,但一股强大的力道顺着水流把我推走了。”

    蜀王和兰兰都被他说的话唬住了,震惊得不能动弹。

    怎么会?

    杨展的事尚没有解开谜团,现在又多了一个师兄弟,而且是消失在汉中的费小金!

    蜀王仰天长叹:“师父,你这是要考验我吗?弟子无能,你就不要责罚师弟们了吧!”

    兰兰已经没了眼泪,颤抖着双手,说不出一句话来。

    素芝扶着他们,去大殿坐下。

    刘见宽接着叙道:“水底一定还有另一条道,我不能肯定杨展师兄是否在那条道,但我在被水流快速冲走的过程中,听见了泉璧的那一边传来若有若无的筝音。”

    蜀王点点头,“今早我和师妹也听见了,说明确实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那里生活着神仙般的人物。我想,小金被固定在潭底,虽然很惨,应该不是在害他,而是在救他。”

    见宽振奋起来,“我也这样想,不然,何苦要在这里害他!”

    蜀王又道:“昨晚神秘的熏香、师妹的莫名痊愈,都说明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和治病救人有关。师妹,师弟,我相信杨展师兄和小金师兄都在救治之中。之所以瞒着我们,一定有必须隐瞒的原因。我们若是执意追寻到底,恐怕给他们造成困扰。莫如你们都回嘉定去帮璟新,我还是住在江乡馆静候佳音吧。”

    兰兰不答应,“不,如果杨展和小金师兄都在水底经受痛苦和磨难,我就必须守在这里。我们都陪你住在江乡馆,轻易不过来打扰便是。”

    蜀王等着见宽表态,他却又飘了出去,好像在追什么人。

    只片刻的功夫,大殿门外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蜀王,刘将军,马夫人,你们知道杨展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妙峰和尚被刘见宽扯着袖子进门来,他的这句问话,如同当头棒喝。

    人生于世,谁不是为自己的至亲所羁绊?难道这便是他处心积虑隐瞒他们的原因?

    “刘将军,我来问你,当你看见水底的费将军,你有没有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感觉?你有,他便会有。你能承受,他却不能承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原来如此(四)

    妙峰接着说道:“费将军身上的毒,就快要被泉水排尽,但他的元气也同时在损失。这个时候,最怕来自外界的情绪干扰。刚才,刘将军的水底探秘,弄不好就会让他功亏一篑。”

    见宽后悔得抓耳挠腮,急道:“可有弥补之法?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

    “怎么弥补?你就庆幸有一个好师父吧,你在潭底听到的筝音,便是他布好的局。只要有干扰者闯入,即会自动开启一个如古琴一样的机关,奏出美妙动听的仙音,他的情绪就会得到安抚。”

    蜀王松了一口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金为什么在潭底?杨展师弟又在哪里?请大师据实相告,以免我们再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瞎撞。”

    妙峰道:“这件事情,我也是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在牵引着走,有时候好像是大将军自己的预先安排,有时候又仿佛是葛宝道长多年前早已布好的局,有时候更像是上天的指引,我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其实我告诉你们的前半部分都是真实的,大将军确实中了剧毒,胸口上也有一个流血的窟窿,大板牙将他送回峨嵋,我们连夜赶去昆仑山。找到冰蟾后,大将军已近气绝,大板牙因帮他吸毒也晕死过去。若不是费将军及时赶到,你们在凌云山的坟墓里就会看到他们的尸体了。”

    “当时,我没有放弃,还在用冰蟾吸大将军身上的毒液。但没过多久,冰蟾也因吸毒太多,死掉了。费将军赶来,二话不说,帮大将军盘腿而坐,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将大将军身上残留的毒素渡到了自己身上,这才保住了大将军一息尚存。”

    “我赶快将费将军的几个穴位封着,那毒一时之间没有发作,我们便把大将军和大板牙搬上他带来的马车,快马加鞭往回赶。我想回峨嵋,用当初救你们师父的法子来救大将军。而费将军坚持要回重瞳观,他说是遵从大将军的命令。”

    “一路上到处兵荒马乱,也听说了嘉定失陷,我们顾不上那么多。费将军说,他在川北的时候,大将军派人给他送去三组锦囊,每组三个。让他在清军入侵时拆开第一组,他都照办了,到汉中去捣了清军的老巢。”

    “班师回川北之前,他想看看大将军的下一条指令,便拆开第一组的最后一个,竟是让他从汉中千里奔驰到昆仑,找到我和大板牙,一起回重瞳观。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还有身中剧毒的大将军在昆仑等着他。”

    “回到重瞳观,观里一个人也没有,蜀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江乡馆人去楼空。对岸,武大定的人正在攻占眉州城。他关了大门,拆开第二组的第一个锦囊,上面写着‘葛宝师父静室有救我之法。’”

    “费将军看着气息奄奄的大将军,都快急疯了,把葛宝静室找遍,也没有找到哪里有救治的秘籍。我们只好把大将军和大板牙都搬进静室,一起守在那里。”

    “那天晚上,我和费将军做了同一个梦,你们师父将救治之法一一教给了我们。我们赶快照着做,把大将军和大板牙放到潭底,用铁链固定,依靠流动的泉水帮他们解毒。”

    “隔十二个时辰,又将他们捞上来一次,用尖利的剑尖刺穿他们的皮囊,这样,他们身上的黑血才能流尽。他们虽然昏睡不醒,但依然有痛觉,所以,每次都要熏很多西域的香,让他们彻底麻醉。”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们非常担心有人闯进来,更担心你们回来。费将军便拆开第二组的第二个锦囊,上面写着‘到凌云山给我造一座假坟。’我即去找涤尘和尚,让他帮助办了此事。”

    “我听说蜀王和定真道长在中峰寺养伤,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重瞳观会没人。为了阻止你们回重瞳观,我便也回了一趟中峰寺,将之前的话告诉你们,好教你们以为大将军真的仙去了。”

    “他叫我造假坟的目的,我不知道。我说假话的目的,是为了救他的命。等我返回重瞳观,费将军已经结束了大将军和大板牙第一阶段的治疗,将他们送进了另外一个能帮他们逐步恢复的地方。但是,费将军他自己身上的毒压制不住了,一直坚持到我走进大门,他才倒下。我便也将他放到潭底,用泉水帮他排毒。”

    “昨天你们闯进来,我正点了熏香,用剑帮他刺穿皮囊。做了一半,听到响动,不得不赶快放回潭底。等你们去了江乡馆,我便出来察看。马女侠的一头白发令我触目惊心,就悄悄摸进去,点了她的穴道,将她偷出来放到泉水里浸泡。希望这能救人性命的泉水,医得好她的病症。”

    “不想,我离开老人泉时被刘将军看到,我被他追着,跑了很远,心中万分担心马女侠的安危。待重新回来,却看见她在泉水中睡得很香。天快亮时,才将她送回江乡馆。”

    在妙峰和尚叙述的过程中,蜀王、见宽和兰兰都安静地听着,仿佛他所讲的,都是别人家耸人听闻的故事,与他们无关。又或者,他们早知道答案,妙峰只是帮他们印证而已。

    反倒是素芝,一直都在饮泣,时不时咬牙切齿。杨展遭受的痛苦,是拜李乾德所赐,但丈夫武大定也难逃罪责。

    答案一旦揭晓,苦苦寻找杨展几个月的兰兰反倒异常的淡定,这种淡定,连她自己都匪夷所思。她问道:“大师,那到底我丈夫现在在哪里?”

    “仙鹤洞!”

    “仙鹤洞?”这三个字,仿佛比前面长长的一段故事更令他们震撼。

    那个地方,是自从他们在重瞳观学艺时起,便讳莫如深的神秘之地。

    据说,洞门口有一对神鹤守护,它们又长又尖的喙专门啄食侵入者的眼睛。

    过去几十年,就是师父葛宝,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去往那里。

第一百七十章 原来如此(五)

    仙鹤洞在后山伏虎林之外,长年石门紧闭。因不时有鹤群在山巅起起落落,可以想见那里定是别有洞天。

    但重瞳观自来观规森严,仙鹤洞便是一大禁忌,师父葛宝更以神鹤啄眼的传说来恐吓他们。

    那么,费小金又是如何把杨展和大板牙送进去的呢?

    妙峰和尚现在两头照顾,他又如何忙得过来?

    兰兰向妙峰施礼致谢:“多谢大师不辞辛劳挽救我丈夫性命,但我是他的妻子,这个时候必须守在他身边,给予他照顾,还请大师允准。”

    见宽也说:“对对对,这段时间,大师为了他们已经很累了。他们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有义务留下来照顾。你说咋做就咋做,我们绝不添乱。”

    妙峰道:“说实话,我至今都不知道费将军是怎么把大将军送进仙鹤洞的。当时在梦中,你们师父也只教了这上半部分,他说排完毒后便让大将军去仙鹤洞静养。我从峨嵋回来,费将军只告诉我他已将他们送进去了,没说是怎么送进去的。我还在发愁,他的毒排完后,又怎么办。”

    “天啦,大师,杨展和大板牙在洞里无人照顾,岂不是自生自灭?”兰兰不禁忧虑重重。

    “放心,葛宝曾说,仙鹤会照料他们,仙鹤洞生人勿近。”

    蜀王这时发了话,“师妹,师弟,刚才大师已经把整件事讲给我们听,杨展和小金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们遭了这么大的难,所幸师父冥冥之中赈救了他们。事关他们的生死存亡,我们就不能由着性子留下来添乱。帮着大师找到送小金入仙鹤洞的办法,我们就暂时撤走吧。”

    妙峰道:“我觉得你们早一步离开,他们就早一天获得生机。因为这件事很多环节都关联着天机,须知天机不可泄露啊。说不定,你们走了,仙鹤洞自然就为费将军打开了。”

    兰兰和见宽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小金师兄的第二组锦囊只打开了两个,他现在又昏迷不醒,其他锦囊在哪里?我们找出来看看,别把事情耽误了。”

    妙峰道:“费将军倒下的时候,手里捏着一个锦囊,我现在就给你们,这是第二组的最后一个。”

    他将锦囊递给刘见宽,原来是一封杨展写给他的信。

    “见宽师弟,我知你忠义无双,定会为兄报仇。今大仇得报,痛快!痛快!兄必有一难,请封观三年,助兄神修。蜀王和兰兰,劳你贴心照顾。可令璟新守成都,你去嘉定力扶文秀,督其护我蜀民保我蜀境。切切。”

    刘见宽泪流满面,将信念了一遍。蜀王道:“既如此,我们马上撤走。妙峰大师,只有继续麻烦你了。”

    刘见宽将重瞳观重重封闭,锁了大门,带着蜀王、马兰兰、素芝进了眉州城。

    岳大阳接着,刘见宽令道:“岳都督,重瞳观定真道长及其道众将在峨嵋修炼三年,现在封闭重瞳观,所有人等不得靠近。江上行船不得在蟆颐山下停靠,蟆颐山方圆十里内不得住人。”

    岳大阳瞠目结舌,也只能遵命。

    ……

    尘世的喧嚣远去了,杨展在仙鹤洞依然沉睡不醒。

    但他的眼角竟有一滴眼泪滚下脸颊,那些至亲的人,与他隔得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如果能腾身而起,他必阻止着他们的离去。

    啊,兰兰,我知你心中尚有怨气,请原谅为夫的不告而别。

    见宽,我不会那么傻,看不出李乾德的酒中有毒。但师父说我逃不过此劫,我又何不陪他演完这一场戏?

    可惜了,我的两个义兄弟,他们也必得经此巨变,方能重新做人。

    蜀王师兄,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共同的心愿和使命。请等着我,再会的那一刻,必定不再令你失望。

    还有小金,我宁愿你与他们一起离去。那冰冷的潭水一丝一丝浸入血管的剧痛,我本应该独自承受,偏偏害你和大板牙也一起历此磨难……

    杨展兀自在睡梦中挣扎,突然在仙鹤的鸣叫之中,听到了师父和四目仙翁的对话。

    “他的这一滴眼泪,毁掉了我几年的修为。仙翁,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让他醒来?为什么不赶紧喂他服下紫芝丸?”

    “不把他的记忆彻底清除干净,绝不能让他醒来。否则,乱世纷扰,他如何静心修炼?估计在这仙鹤洞都呆不下去。”

    “唉,你的琴音虽然曼妙,但用这样的方式,要抹掉他的记忆,不知还需要多少时日!”

    “他的内心太强大了,总是下意识地与我们对着干,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若是来得太猛,必与他有一场争夺。他的身心系统都会紊乱,重建起来就更加缓慢,所谓欲速则不达。”

    “唉,他之所以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记忆,是一直以来使命感太强所致。他害怕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仿佛那样就会天塌地陷。”

    “使命感太强的人,背负太多,反倒束手束脚。要想练成顶级功力,他必须做到心无杂念。”

    “仙翁,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你可否为我解答?”

    “但说无妨!”

    “我觉得,杨展不经历这一次劫难,我们一样能赈救蜀人。”

    “呵呵,你是说我和你直接出手?如果神仙能和凡人打架,天地之间哪里还有正常的纲常轮回?弄得满世界混乱不堪,蜀国岂不更惨?”

    “我们在他梦中也可教他练功,他没有必要死上一回,还搭上了小金和大板牙!”

    “他的敌人即将脱胎换骨,他若还是那一具饱经风霜的**和疲累不堪的心灵,又怎么去迎敌?至于说小金和大板牙,能陪着杨展经历此番奇遇,这可是他们的造化!”

    “仙翁,我相信你。杨展若是明白你的苦心,定然会积极配合的。”

    杨展听至此,心中已经明了,便急于约束自己的遐思,希望早一点抹掉记忆,早一点醒来,早一点修炼神功,早一点回到亲人身边。

    不想,适得其反。

    他这一暗暗使力,竟用上了师父教过的思存之术。

第一百七十一章 匪我思存(一)

    杨展在昏迷不醒中也想施展思存术,他急于要配合四目仙翁,希望早日醒来。

    由于身体的极度虚弱,他这一思存,事情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师父葛宝捧着他的脸,在耳边声声呼唤。四目仙翁挥袖抚琴,筝音控制不住的颤抖,鹤群发出不安的鸣叫。

    杨展双眼紧闭,原本渐渐有了点光泽的肌肤很快暗淡下来,泛出死亡的色彩。

    葛宝跪在地上央求道:“仙翁,恳请你赐下仙药,救命要紧!”

    四目仙翁哀叹道:“没想到他是如此执着之人,万事都想自己控制,不肯乖乖地听从别人的安排。”

    手臂前伸,一只仙鹤从空中飞下,长长的喙吐出一颗药丸。

    “他现在这种情况,服了药也不会醒来,只保得住他的肉身三个月不死。而他的意识已经如脱缰的野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语毕,四目仙翁将药丸弹进了杨展口中。

    仙翁如像一个坐诊的大夫,吩咐葛宝道:“下一个!”

    ……

    重瞳观闭观以来,妙峰和尚除了每隔十二个时辰将费小金捞上来一次,便是遍寻仙鹤洞入口。

    后山那个洞口的石门依然紧闭,他试过各种办法也没有办法打开。

    再说,那个洞离老人泉实在太远。费小金被泉水泡到发白的**,怎能经受上破下坎的颠簸?

    还有一个洞口,就是老人泉边那个,是大家日常来往惯了的。因为冬暖夏凉,道士们最喜在里面坐功。

    但那洞太浅,几乎一目了然,找不到与仙鹤洞相通的痕迹。

    他没事就去三仙殿打坐,有时又换到葛宝生前静室,希望能得到神启。

    仍然渺无头绪。

    这天,又到了为费小金作刺肤之术的时候。他怏怏地走到老人泉,一头扎入潭中。

    妙峰在深潭中震惊得瑟瑟发抖,费小金不见了,几根铁链躺在潭底。

    他在潭底到处摸索,除了那个通向彭山的出路,别无出口。

    他没有刘见宽那么高的水性,不敢往彭山方向追寻,只好浮出水来,坐在老人泉边怔怔地发呆。

    看样子,费小金也被接到仙鹤洞去了,是被谁接走的呢?葛宝吗?

    在他发呆的时候,几只仙鹤飞下来,落在老人泉边,自顾自啄食着紫芝和白蟹,完全不在意他的存在。

    他自言自语道:“我该离开了吗?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没人回答妙峰,仙鹤也无语。

    救人救到底,他决定留下来,一直等到杨展和费小金走出仙鹤洞。

    他便去葛宝的静室安住,自嘲道:“一心向佛,在哪里不是坐禅?”

    这天晚上,葛宝入梦来,向他施礼,“多谢大师照顾劣徒!不过,杨展跑了,恳请大师帮忙去带他回来。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若是回来得迟了,他的肉身腐烂,性命就再也保不住了。”

    妙峰又惊又气:“你这个老道,不知道你们为何要在他身上折腾!我那么辛苦把他给你送回来,你怎么就放跑了他?”

    葛宝道:“说这些也没用,快快起行吧。”

    妙峰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你说的是他的人跑了,还是他的魂跑了?”

    “他的魂跑了!”

    “那我怎么去找他的魂?我的修为不够,我都看不到他的魂。”

    “我坐在仙鹤的背上给你带路,你看得到仙鹤,看不到我。我们赶上他,把他想做的事都帮他做了,他自然乖乖地跟我回来了。”

    “我去找他,便是帮他做想做的事?你不能直接去帮他吗?”

    葛宝道:“我是仙,他是一缕魂,我们都不能直接去做人世间的事情。别说废话了,快走吧!”

    妙峰一拍脑袋,“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跑了,一定与他交给费将军的锦囊有关。费将军昏迷时手中只捏了一个,我已交给刘将军。我也不知道另外一组锦囊在哪儿,没有替他交出去。或许是大将军不放心,所以灵魂出窍了吧。”

    葛宝叹道:“或许吧,小金向来谨慎,他藏东西都喜欢藏在老人泉边那个洞里,取了快走。”

    妙峰和尚跑到老人泉边,这个洞很浅,他也天天在此出没行坐,没想到费小金将锦囊放在这里。

    他掏摸了半天,找到一个包袱,果然有那三个锦囊。

    走出重瞳观,一只仙鹤停栖在桢楠树上。由它领头,妙峰施展轻功,快速离去。

    ……

    杨展的意识飘出了仙鹤洞,须臾之间已跑到成都,在兰兰的床榻前徘徊。

    他终究是放不下兰兰,那天冥冥中听到大家谈论她的白发转黑,可见自己曾经给她带来多么深重的痛苦。

    兰兰穿一件薄绸底衣,斜倚在榻上,定定地想着什么,她的头发漆黑油亮地披洒在肩头。

    杨展没法触碰,也没法和她说话,只能含着热泪,作一个隐形的旁观者。

    不一会儿,璟新推开门进来,唤道:“母亲,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兰兰热切地望着他,爽朗地答道:“没事,我也是练武之人,哪里有那么娇气?蜀王那里安顿好了吗?”

    “放心吧,他选中的是紫竹殿,王府老小以及远洪叔、小金叔、见宽叔的家眷都在他旁边的几个院子,方便相互照应。”

    兰兰笑道:“你父亲以前总是差遣你那几个师叔,现在,你又差遣他们的儿子,还说照应人家。”

    璟新也笑了,“自古以来,谁不是用自己人打天下?再说,大凯和尚可一直都在费家军中,小金叔不在,理所当然该他们顶着。”

    兰兰拉着儿子的手,温和地说道:“你父亲出事后,真是难为你了。好在,他曾给蜀王提起,要将蜀国交给文秀来保护。他这是心疼你,你不会怪他吧?”

    璟新抽出手来,背转身,语带哽咽地说道:“蜀王伯伯已经给我说过了,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想不到,原来父亲对我那般不信任,我还以为我是他的骄傲呢。”

    杨展焦急地贴上去,很想说:“儿子,你真的是我的骄傲,只是……”

    兰兰帮他把话说了出来,“你父亲思虑深远,乱世之中,他不想要你成为众矢之的。文秀则不一样,他的背景足够复杂,我们和他的关系处置得当,就能保着蜀国和蜀民。”

    杨展暗暗点头,兰兰永远是最懂他的人。

    璟新正要答应,亲兵在门外报告:“公子,峨嵋山的妙峰和尚求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匪我思存(二)

    杨展听说妙峰和尚来了,知道是来抓他回去,赶紧开溜。

    兰兰抢在璟新的前面,奔至客堂,急急呼道:

    “大师,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妙峰很想说“我也不知道”,可惜仙鹤已经在催他离开了。那盘旋于帅府上空的尖声鸣叫,急躁得让人不可思议。

    妙峰看了一眼兰兰,没头没脑应道:“就只是看看,好了,走了。”

    璟新追出来挽留:“大师,请喝杯茶再走。”

    妙峰理也不理,跟着仙鹤的叫声远去了。兰兰母子怔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杨展直接跑到嘉定府衙,正赶上见宽和白文选吵架。

    白文选脸红脖子粗地嚷道:“抚南王为了你们,违抗了秦王谕令。秦王已将他调去云南,说得好听点是修整,说得难听一点是软禁。现在,你让我把手下的兄弟交给你来管,那不是生生将这支队伍变成蜀军了吗?我怎么交差?抚南王怎么交差?”

    见宽道:“你们吃蜀粮,立蜀地,不服我管,留下来干嘛?”

    白文选急得差点呛着了,“刘将军呀,刘将军,当初说好你们来接手川南,我们就撤走。是你们一直没有派人来接手,可不是我们赖着不走!”

    “行,月底我就让璟新来和你办交接!你们帮我报仇的情谊,我有生之日必会报答,但你的手下搜刮蜀民的行为,我绝不允许!”刘见宽语气强硬。

    白文选的脸色由红转白,叹道:“刘将军,正是因为我和你多年的交情,所以才会跟着你到嘉定。说实话,杨将军出事后,周边打你们主意的人可多了。抚南王几天一道谕令给我,都是要我约束队伍,只准帮你们御敌,不准骚扰蜀民。但我们大西军内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劣习难改,这也是正常的。你若要苛求,我真的没有办法。快快交接吧,我也想早点回云南去复命。”

    杨展听至此,已是忧心如焚,“见宽呀,见宽,你怎么还是那么直接?就不能想得深远一点,说得委婉一些?”

    可惜他没法给刘见宽说。

    府衙还未修复的房顶上,突然传来鹤鸣。杨展不想跑了,他要留下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见宽,眼前却无计可施。

    妙峰和尚气喘吁吁赶到嘉定,害怕这次又惊跑了杨展,便不通报,直接闯进府衙。

    一路的兵丁只觉眼前一晃,根本看不到有人进来。

    刘见宽和白文选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妙峰的声音,“刘将军别来无恙?这位是白将军吧?”

    白文选这才看见对面已坐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老和尚。

    刘见宽笑呵呵道:“大师,这位正是帮我报仇的白文选白将军!”

    然后也向白文选引见:“这位老神仙便是峨嵋第一高僧妙峰大师!”

    白文选肃然躬身:“大师之名,文选神往已久,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杨展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也很好奇,妙峰究竟会对他们怎么说,总不至于说是来抓他回去的吧?

    妙峰向他回了一礼,便转向见宽,“老衲此行,不为别事,专为交一件重要的东西给你。”

    说完,他将一个黄布包袱递给见宽,嘱道:“这可是大将军之前的苦心筹谋,也是他现在的最大心事,你一定要按他说的去做。”

    见宽双手接过,郑重道:“大师放心,我师兄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

    杨展悬着的心这才定了下来,可以回重瞳观安心修炼了。

    但是跑出来容易,想回去难。他在原地打转,不知道如何是好。

    妙峰也在犹豫,仙鹤没催他走,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杨展试了几次,想去附在妙峰身上。但活人的神思不同于鬼魂,是没法附在别人身上的。

    刘见宽和白文选讶异地看着妙峰,不知道他何以神情怪异。这时,亲兵已将热茶端了进来。

    “大师,请喝茶!”白文选客气道。

    见宽打开包袱,看见是三个锦囊,拿出第一个,拆开来看:

    “速带文秀之兵去川东,驱溃兵,防清兵!”

    见宽暗暗庆幸,自己差一点犯下大错。于是,对白文选堆出笑来,“文选,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引荐你去峨嵋参禅吗?今天妙峰大师亲临,机会难得,你可当面向他请教了。”

    白文选顿然高兴起来,“如此良机,大师不嫌我愚钝就好。”

    妙峰和尚外表波澜不惊,内心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走是留。

    蓦然,一只仙鹤自房顶破瓦而入,用它长长的喙在地上啄起什么,又原路飞走了。

    刘见宽和白文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妙峰和尚呆呆地杵在那里,更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知道仙鹤啄走的,便是杨展溜到嘉定的那一点神思。但它离去时,没有半点催他同走的意思。

    妙峰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幸好他是得道高僧,还控制得住这些微的内心波澜。

    他风轻云淡地对他们笑笑,“嘉定就是这样的风水宝地,连仙鹤都来去自如。白将军,你便多在这里留些时日,定能得神佛保佑。”

    他这句话可帮了见宽的大忙,见宽接着道:“大师既如此说,白将军当然要留在嘉定了。只不知道大师最近可得闲否?”

    白文选错愕,心道:“你刚才不是在赶我吗?”

    妙峰当然知道他之所指,得不得闲,不外乎是关心重瞳观两个师兄的救治是否顺畅。便语带双关地应道:

    “老衲能做的事,已经做完。老衲不能做的事,神仙接管。若是遇到你师父那样的神仙,怕还要嫌老衲碍手碍脚呢。”

    他只要一自称老衲,便有把自己划出世外的情绪,见宽已经习惯了。但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个大概,于是宽慰道:

    “大师近段时间多有操劳,正该歇息歇息。现在,白将军有参禅的想法,你便留在这里,方便他随时请教。”

    白文选也热情挽留:“还请大师多多赐教!”

    见宽向妙峰使了一个眼色,妙峰了然,“既然两位将军如此盛情,老衲便在此歇几日。”

    刘见宽的神色,浑不似之前那般僵硬,白文选猜到定与这老和尚送来的包袱有关。

    他假意试探道:“可惜我月底就不得不离开嘉定,到时候,可否请大师和我一起回云南?抚南王定然欢迎你。”

    见宽连忙下台阶,“是我太急躁了,文选多多见谅。尽管放开胸怀听大师讲禅,军国大事,还需要再仔细参详。”

    白文选其实也不愿意这么快离开嘉定,若是就这样回去,没法向秦王孙可望交代。

第一百七十三章 匪我思存(三)

    第二天,刘见宽直接向白文选要了两万兵马,整顿船只,顺江而下,经叙州,过泸州,到了重庆。

    李占春和于大海之前已得到通报,赶到码头将他接着。

    不曾想,跟在刘见宽身后的两员大将,竟是这段时间屡与他们发生摩擦的叙州守将王自奇和卢名臣。

    在回都督府的路上,李占春一直脸色阴沉。刚落座,他便向刘见宽拱手作礼道:“刘将军此来,可是要帮这两人讨公道?若是如此,恕占春无礼了。”

    王自奇和卢名臣木着脸,浑如刘见宽身边的两座铁塔。

    刘见宽一脸轻松,戏道:“他们有什么公道可讨?我今天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你这个荡寇将军是欺负过我的客人了?”

    李占春咬牙道:“他们大西军曾经对我们做过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们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撑不了。因为,他们与我有杀父之仇!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隐忍。他们倒好,不好好守着叙州,三天两头往川东推进,动不动就与我的人火并,我岂有不教训他们的?”

    刘见宽抚慰道:“当初平寇伯曾英死于大西军之手,我怎会不知?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们悬崖勒马,与我们共同抗清复明。我们便应当不计前嫌,与他们同舟共济。至于你所说他们与你的人火并之事,这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说着,他转过头,问卢名臣:“卢将军,你来说说,可有此事?”

    卢名臣瓮声瓮气地哼道:“为好不讨好,倒转遭狗咬!”

    刘见宽一脸讶异。

    旁边的王自奇性格沉稳,能说会道,补充道:“抚南王和白将军经常嘱咐我们,但有外敌入侵蜀国,便要我们前去支援。这段时间,从湖广沿长江溃退过来的大顺军很多,他们抵挡不住,有小股人马差点渗透到叙州了,我们当然就要出手。荡寇将军的人不知感恩,反倒说我们趁机扩大地盘。”

    听至此,刘见宽心中已有数,原来他来得正是时候。不由更加佩服师兄杨展,川东目前的复杂局面,他若不及时赶到,不知还将釀出什么样的大祸。

    “哦,原来如此,荡寇将军,过去种种先放在一边。你给我说说,究竟已有多少大顺军溃退到了川东?”

    李占春心中虽仍有火气,但也不好驳刘见宽的面子,答道:“前前后后有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李来亨、党守素、塔天宝、贺珍等九部共二十万人马,现已渗透到涪州、夔州、万州、石砫、忠州等深山幽谷之中。”

    听见这长长的名单,刘见宽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李占春呀,李占春,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大将军的?他一出事,你就不履行荡寇将军的责任了?你就只顾着争地盘了?二十万人马进了你的防地,你一不报告,二不抗敌,是打算把川东拱手让给这些溃军?”

    李占春想要分辨,又不知道如何分辨,叹口气,低下脑袋。

    于大海却不服气,嚷嚷道:“刘将军,大海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刘见宽没好气地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于大海道:“大顺军、大西军,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推翻了大明朝廷的罪魁祸首。大西军与我们结成了抗清联盟,所以可以在蜀国来去自如。大顺军难道不是因为和清军作战才溃退到这里的吗?刘将军何故厚此薄彼,就因为你和刘文秀、白文选交情匪浅?”

    他的话说中了很多人的心思,大家都看着刘见宽,看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刘见宽想也没想,光明磊落地答道:“因为大西军是我请到蜀国的客人,他们听我指挥,为我所用。大顺军这九路人马闯进来的时候,有谁先给你们打了招呼?有谁要听你们的指挥?他们把自己当客人还是主人?我看他们的行为就是不折不扣的强盗!”

    于大海抓耳挠腮,“这……”

    刘见宽拍拍他的肩膀:“大海呀,我知道你和占春豪爽,讲义气,不愿意在清军对大顺军穷追猛打时落井下石,但他们一旦进入蜀国腹地,扎下根来,就赶不走了。到时候,我们蜀国就永无宁日了!”

    李占春又说道:“这个道理,我们不是不懂。当时,大顺军如潮水一般溃来,实在是防不胜防。后来去赶他们,交火多次,都没有效果。这边,大西军又向川东挤压,真是烦透了!”

    刘见宽哈哈一笑,“所以说,还是大将军高瞻远瞩,知道你们遇上什么样的困难,及时派我来帮你们解决。”

    李占春和于大海惊得唰地一下站起来,“大将军?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刘见宽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坐下:“二位将军,请稍安勿躁。大将军是何等样的人物,怎会被小人暗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之前,费将军直捣清军老巢的行动,便是大将军在背后指挥的。这次也一样,我们只要团结起来,按照他的计划行动,就能赶走溃军,恢复川东的安宁。至于他本人嘛,该见大家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

    其实,刘见宽心中是没有底的,小金师兄能在川北打胜仗,他能吗?

    只不过,这些人最信服的人是大将军杨展。让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是大将军的命令,这场大仗就胜了一半。

    李占春和于大海果然安静下来,杨展在他们心中更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刚刚,他们没敢在刘见宽面前说出全部实情。那九部大顺军之所以能够顺利溃退到川东,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他们用太多精力去防备蜀国的其他人马了。与他们发生摩擦和火并的,又岂止是叙州的王自奇、卢名臣?

    杨展出事的消息在蜀境传开后,各地守军第一反应是报仇,第二反应便是天下大乱了,赶快争抢地盘吧。

    如今,杨展没死,谁还敢乱说乱动?

    他们有过容藩乱蜀的前科,见识过杨展的雷霆之怒。若是此次再行差踏错,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下场?

    李占春重新向刘见宽施礼,“刘将军,刚才是占春的错,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给我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好!把你荡寇将军的令牌交出来!”刘见宽向他伸出手……

第一百七十四章 匪我思存(四)

    众人愣了,他要收李占春的荡寇将军令牌,这不是收人家的兵权吗?

    李占春只有须臾的错愕,掏出令牌双手奉上。

    刘见宽接过令牌,爽朗一笑,“哈哈哈,荡寇将军果然是大将之风!我可不稀罕你的这块令牌。我们只有十万人,要打他们二十万人,唯有集中兵力,方能取胜。”

    言罢,他肃然说道:“诸将听令!从即日起,分兵作战,全面出击,限三个月之内结束战斗。”

    众将齐声应诺。

    卢名臣斗胆问道:“为何是三个月?这怕有点困难!”

    刘见宽故作神秘道:“当然是大将军的命令,他向来神机妙算,我们必须照着办。再说,如果拖上几个月,恐怕这些不速之客连娃儿都生在川东了。”

    真实的原因是,杨展要他三个月之后才能看第二个锦囊。

    他目前拥有的锦囊妙计只有那三句话:“速带文秀之兵去川东,驱溃兵,防清兵!”

    至于怎么驱、怎么防,一概没提。

    还能怎么办?先打三个月再说吧。

    ……

    这三个月,川东全面开战。

    刘见宽原以为那是一帮乌合之众,只要集中十万兵力,便会手到擒来。不曾想,遇到劲敌。

    刘体纯、郝摇旗、李来亨、袁宗第、贺珍等九员大将都曾跟着李自成南征北战,作战勇猛,且有方略。

    这一方,加上刘见宽,能和他们匹敌的也只有五员大将,更别说兵力上是以一敌二。

    川东除了那几条大江,便是崇山峻岭。一时之间,到处兵火连天。

    双方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效果却不理想,竟将川东打成了一锅粥。

    那九部大顺军原来并不团结,溃到川东,各争各的地盘。现在被刘见宽拼力驱赶,危机之时,又抱成团,推举刘体纯为首领。

    这一场大战,成了二刘之战。

    见宽武功远胜于刘体纯,若是单挑,刘体纯恐怕躲不过他十招。

    可惜刘体纯狡诈多谋,躲在深山中运筹帷幄。

    眼看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刘见宽心里暗暗着急。

    若是自己没有达到师兄的预期,怎么实施他的第二步妙计?

    他突然想到费小金在川北与清军胶着之时,出其不意直捣汉中老巢,最后取得胜利。

    那么,他未尝不可直捣刘体纯的老巢!

    他将此计告诉大家,李占春和于大海都非常赞同,并争着要去立此奇功。

    卢名臣摇着头,喃喃道:“行不通,行不通。”

    王自奇也道:“刘将军,刘体纯他们的作战风格与清军不同,他本身擅长的就是游击战,你想捣他的老巢可不容易。”

    李占春讥道:“你们都做过流贼,互相应该最了解彼此。”

    王自奇淡定道:“你倒是生来就是官,可惜被流贼屡战屡败。”

    于大海怒目而视,“你龟儿子说啥?”

    刘见宽赶紧出来干预,“行了,有力气用到战场上!前一阵子大家还一股作气,现在稍遇挫折便又起纷争。都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就更麻烦了。”

    众人散后,刘见宽独立重庆城头,望着浩渺的江水,紧锁眉头。

    师兄啊师兄,我不过是一喜欢行走江湖之人,干吗要将这样的军国大事交给我?

    突然,一只小船出现在眼前。

    他的精瞳看得分明,小船中只有一只猴子,而且,那只猴子是大板牙!

    刘见宽心中狂喜,高声呼喊:“大板牙,大板牙……”

    小船被江流迅速冲向下游。

    显然,大板牙大病初愈,还没有恢复以前的功力,控制不住小船,也没法飞上城头。

    刘见宽大急,纵身一跃,落到江面上,然后踏浪而行,飞上了小船。

    只这须臾的功夫,他便拿定主意,就他和大板牙两个,去找刘体纯。

    城头上的官兵看见这一幕,兴奋不已,争相传说。

    李占春慨叹道:“刘将军本有神功,此番出击必定功成。大家作好准备,听我指挥,到时候配合刘将军,一口气将大顺军赶出去。”

    川东的将领们齐声称是,卢名臣和王自奇默不作声。

    刘见宽和大板牙直漂到白帝城才上岸来,一人一猴很快隐于山林。

    他们来到当初葛宝师父栖息的石洞,外面因有怪石遮掩,这石洞还没有被其他人发觉。

    见宽坐在石床上,当初和两个师兄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记忆隐约浮现。

    “师父,师兄,你们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样复杂的局面?”

    大板牙挨着他坐下,仿佛是说“还有我呢!”

    见宽摸摸它的脑袋,“大板牙,你都好了,我那两个师兄可已大好?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大板牙耸耸肩膀,呲了呲它的板牙。

    那天晚上,见宽睡在石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该到哪里去找刘体纯。

    后来,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已在刘体纯的帅府。说是帅府,其实就是一个山洞。

    他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张关切的脸。这张脸虽然伤痕累累,也算端正帅气,隐隐透着刚毅果敢。

    “道长,你总算醒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晕倒在我的洞前?”刘体纯温和地问道。

    刘见宽不上战场时,总喜欢着青色道袍,被误会为道长也很正常。

    “唔,我也不知道,请问这是哪里?恩公高姓?”见宽异常迷糊,但也明白眼前这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里是巫山苟家坡,鄙姓刘,名体纯。”

    “啊?可是大顺军的刘体纯将军?”

    “正是在下!”

    刘见宽心中暗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果此刻趁其不备……

    他暗暗运力,不觉大恐,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的功力全无?

    手脚都是那么绵软无力,要想坐起来也很困难。

    他的意识逐渐恢复,这才想起,大板牙呢?是否也遭遇不测?

    “恩公,我和一只猴子同行,你可曾看见?”

    “未见,只有道长孤身一人躺在洞口的草丛中。”

    见宽见他左一句道长,右一句道长,决定将这道士乔装到底。便想了一个计策,期期艾艾地向刘体纯说道:

    “我是川西青城山道士,听说川东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便到重庆找刘见宽将军,想让他罢兵休战,与民生息。谁知他竟然对我说,若是我能把大顺军劝走,他便罢兵。非但不会穷追猛赶,还将奉上路资。我一路寻来,昨晚睡在白帝城一个石洞里,今天就在这里了。”

    刘体纯听他说完,脸色一变,喝道:“把这道士给我关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匪我思存(五)

    刘见宽被关在洞中之洞,伸手不见五指。即使他的武功尚在,也无法逃出此洞。

    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袭击了他?能让他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废了他的武功,并将他带到刘体纯洞外的人,会是什么样的高人?

    大板牙怎么样了?可怜的大板牙,刚刚在地府转了一圈回来,又遭遇这样的不测!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大板牙所为?刘见宽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

    难道敌方还有高人?但刘体纯显然不知情。

    这一下如何是好?没有捣了他的老巢,反倒成了人家的俘虏。

    还有,他没有回去,重庆又将起什么样的变故……

    这样胡思乱想着,时间飞也似的过去。渐渐,他什么也不想了,专心致志调息养气。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他在黑暗中听见脚步声,知道是送饭的兵丁进来,请求道:

    “小哥,请帮我给刘将军带个话,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给他说。”

    “我们刘将军没空见你!”

    “你给他说,我是来帮他的,再这样打下去,你们大顺军就要灭亡了。”

    “你……”

    兵丁出来,照原话报告了刘体纯。

    刘体纯正为眼前的战事苦恼。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敌方将领都像疯了一样。他们之前还要顾及百姓,所以给了大顺军可趁之机。现在大有玉石俱焚的意思,不管不顾地乱冲乱撞。

    川东作战,大顺军虽在兵力上占强,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地势、粮草、弹药上都远远不及蜀军。

    二十万人已损失近半,继续纠缠下去,确实只有死路一条。撤走吧,天下之大,何处能够安身?

    张献忠死了,张可望带着大西军在云南、贵州落脚。李自成死了,他们几个将领溃到川东,便想图四川。正好听说杨展出事,真是天助我也。哪知道他的师弟刘见宽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退去湖广吧,已占领大半个中国的清军如洪水猛兽。

    九部大顺军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而他已是心力交瘁。

    “把那道士拖出来,看他还有何话可说!”刘体纯想的是死马当活马医。

    刘见宽被拖出来匍匐在地,气息奄奄地叹道:“刘将军好大的官威,何苦为难贫道?”

    刘体纯傲然道:“早就听说你们四川的和尚道士都是杨展一伙,不是你们帮助他,他还赶不走大西军!你来找我,也没安着好心。说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话音一落,刘体纯只觉眼前一晃,自己已是动弹不得,那道士却依旧匍匐在地上。

    在场兵将更不知道发生何事。

    “妖道!抓住妖道!”刘体纯嘶哑着嗓子喊着。

    兵将们一拥而上,道士却没了踪影。仰头去看,帅位上端坐着的,却是那道士,刘体纯陪坐在侧。

    刘见宽温和地说道:“体纯将军,我和你本是同宗生,相煎何太急?”

    “啊?”……

    “对,没错,我就是你的对头刘见宽!论计谋,我比不过你。论武功,你…嘿嘿,还是乖乖听我说话吧。”

    刘体纯和兵将们瞠目结舌,没想到这道士竟是敌方大帅刘见宽!内心悔之不及,早知道……

    转念又庆幸,幸喜没有害他,谁知道他之前是否装疯卖傻。

    “体纯将军,我想和你来一场喝茶论道,让你的人都出去吧。”说完,他解了刘体纯的穴道。

    兵将退去,刘见宽拿起几上的茶具,自己烹制了一壶茶,反客为主地请刘体纯喝茶。

    两人各端起一个杯子,泯了一口。刘体纯已平静下来,客气道:“还请见宽将军赐教!”

    “我此番来见你,是受大将军杨展所派!”

    “大将军杨展?不是听说他已被害了吗?”

    “谁能害得了他?练武之人,偶尔要闭关修炼提升,这段时间正逢他闭关而已。”

    “哦。杨大将军有何见教?”

    刘见宽给他续上茶,一字一顿道:“认清形势,退守夔东,联合抗清。”

    刘体纯心头一震,但仍不动声色。

    刘见宽侃侃而谈,“所谓认清形势,若继续在川东和我们打下去,你们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士兵不是战死就是饿死。所谓退守夔东,就是以夔门为界,我们把夔门以东划给你们立脚,你们尽可在夔东的广大山区发展。所谓联合抗清,我们帮你们说合,请永乐帝为你们赐封,九部大顺军的将领都可封侯。然后,蜀军、大顺军,还有大西军,联合起来,共同抗击清军。”

    刘体纯被他说得动容,但也是顾虑重重,“若是真如见宽将军所言,体纯求之不得。但是,我们九部大顺军的将领恐怕未必愿意。有三个问题是他们顾虑的,其一,我们退到夔门以东,便处于清军和你们的夹击中,处境比现在更加艰难。其二,以前我们曾经派人去和永乐皇帝谈判,希望联明抗清,他拒绝了我们。其三,把我们放在夔东,只对你们有利,对我们不利。一旦清军入川,我们首当其冲。”

    刘见宽一笑,“杨大将军早帮你们想好,所以派我前来帮你解决这三个问题。其一,我和你谈好后,双方立即停火,我马上去贵州为你们请封。其二,你们拿到封号,即成为自己人,再撤到夔门以东,与我们唇齿相依。其三,你们守夔东,所需粮草和武器弹药,可由蜀国统一调配。”

    刘体纯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这可是绝处逢生呀!杨展之名早有耳闻,没想到不仅高瞻远瞩,还如此胸襟开阔。

    他不禁感慨:“若是我们入川之初,便与杨大将军结盟,双方又何至于死那么多人!”

    见宽嘿嘿笑道:“不把你们打痛,估计现在还作着吞掉整个蜀国的美梦吧?张献忠的下场,你们恐怕都以为是他运气不好。”

    刘体纯脸颊一红,不敢强辩。他重新起立,对着刘见宽施了一个大礼,“多谢见宽将军斡旋!从即日起,我们唯杨大将军马首是瞻!”

    见宽扶他起来,“不打不相识,还请体纯将军赶快传令下去,停了战火,我即赴贵州为你们请封。”

    刘体纯立即吩咐下去,并摆下酒席向刘见宽谢罪。

    席上,刘体纯抑制不住好奇之心,问道:“见宽将军,既然你带着杨大将军使命而来,为何见面之初不说?”

    刘见宽神秘一笑,“时机不到,早说无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匪我思存(六)

    刘见宽也没有料到,有时候危机便是契机。

    他囚禁在洞中之洞时,一通胡思乱想后,别无选择,唯有调息运气。

    刚开始,非常艰难,要喘一口长气都无力。渐渐,血脉一点一点在骨肉之间生长,就像砍掉老树后发出来的新芽。

    那种每天蓬勃生长的感觉,令他无比欣喜,便默默念诵着重瞳观口诀,将自己被废掉的武功一点一滴拾了起来。

    眼睛里的重瞳恢复后,他已看得见洞中简陋的设施,甚至看得清送饭兵丁的眉目。

    他虽不能像师兄杨展一样,运起功来会令石洞满室生辉,却也能在沉沉的黑暗之中洞穿一切。

    这时候,他想起了杨展的第二个锦囊,三月之期应该已经到了吧?

    他从怀中掏出锦囊,拿出一张纸来,几行小字在黑暗中浮现。

    “师弟:川东形势历来复杂,打得不顺吧?但是,敌人比你更艰难。唯今之计,让他们认清形势、退守夔东、联合抗清。辛苦你再去帮他们请封,到贵州后拆开第三个锦囊。”

    师兄啊师兄,既然迟早都要和别人谈判,你怎么不早说,非要让我去打这三个月的仗?死了那么多人,也害我做了敌人的阶下囚。

    身处狭窄空间,人的思路变得无限宽广。接下去的几天,他反复琢磨,终于明白了杨展的良苦用心。

    他几乎能够肯定,是大板牙废了他的武功,然后将他带到刘体纯的洞口。

    以前,他陪侍在师父身边时,曾听他和妙峰和尚研习武功,好像就有一个法门,把一个人的武功废掉,然后再重新修炼,就能够再一个台阶。

    一定是师兄杨展教给了大板牙这个法门,并授意他如何实施。

    大板牙虽不能说话,但智力胜过常人。有时候,他觉得,他的脑袋还赶不上大板牙反应迅速。

    果然,这次是怎么就中了它的道,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了。

    他仔细琢磨过那几句话,自己先想透彻,便成功实施了说服刘体纯的行动。

    他惊喜地发现,经此一番遭遇,自己方方面面都今非昔比。连口齿也变得伶俐起来。

    刘体纯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并安排了一只大船停泊在码头,一行人乌泱泱送到长江边。

    他正要登船,一声悠长的猿鸣自下游传来,须臾,一艘形状奇特的木船飞也似的到了面前。

    啊哈哈哈,蟆颐飞船!

    不待停留,他大笑着飞上了船,一人一猴逆流而上,往重庆方向而去。众人呆呆矗立,半晌方回过神来。

    刘体纯不禁暗暗庆幸,四川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大顺军幸好没有陷进去。

    刘见宽在船上与大板牙嘻哈打闹,“大板牙,你这个奸细,原来是你把我弄成那样!我被人家关了那么久,你怎么不来救我?”

    大板牙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在飞溅的浪花中,兴高采烈地喊道:“大板牙,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蟆颐飞船!将功折罪,我就不惩罚你了。”

    ……

    回到重庆,刘见宽惊奇地发现,整个川东已经是大西军的天下。

    迎接他的,是抚南王刘文秀,他的后面跟着卢名臣和王自奇。

    “李占春和于大海呢?你怎么在这里?”刘见宽面现慍色。

    刘文秀一躬到底,“师叔容禀,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川东大乱,所有人都在抢地盘。既和大顺军抢,也相互抢。李占春和于大海将主要矛头对准我们,而非大顺军。我听说后,赶到这里,希望能劝解他们。但他们根本不相信我,就在五天前,发生了一次大火并,他们两个失踪了,其他蜀军将领才放下武器与我们和解。”

    刘见宽心里明白,李占春一直因为能力不足,无法控制川东局面,再遇到本来有仇的大西军,发生火并是迟早的事。

    他也清楚,刘文秀在他失踪的时候赶到川东,抢地盘的意图显而易见。

    他虽然恼怒,但想到杨展本来就想把蜀国托付给刘文秀,便压制着不快,下令道:“派人去找占春和大海,有误会,说清楚就是。我已和大顺军达成停火协议,文秀,你和我明日一起去贵州,帮他们向永乐皇帝请封。之后,大顺军退到夔东,和我们联合抗清。”

    刘文秀和在场诸将喜出望外,他赞道:“师叔果然出手不凡,这样的结果已是最好。说真话,现在满族清兵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枪口一致对外,大家同仇敌忾,恢复大明才是真正的出路。”

    刘见宽精光四溢的眼睛望着文秀,“你知道是谁定的这个方略吗?”

    文秀一震,“难道是师父?他老人家真的还活着?他在哪里?”

    “他当然还活着,他想见你时,你自然就见着他了。只是,你要想想,到时候有无面目去见他?”

    文秀脸色微红,“师叔误会我了,我真心不是想要占据重庆。我们是来帮你们的,李占春却要灭了我们,我们总不能束手就擒。”

    “不是最好!现在哪些地方是你们的人,哪些地方是蜀军,今晚就把线划出来,停止一切抢夺行为。”

    在杨展重新出山之前,他决定继续和文秀保持距离,但同时又要利用别人。

    他拍拍文秀的肩膀,“听说上次你帮了我们,回去受罚了。这次,你和我一起去贵州,把大顺军归入南明的抗清大旗之下,在永乐皇帝和秦王面前便能立下大功一件,好歹为你弥补一下。”

    文秀拱手道:“我并不在乎那些功劳不功劳的,只要师叔需要,随时都可以差遣我。”

    ……

    当晚,出去寻找李占春和于大海的人回来了。原来于大海已伤重身亡,李占春给刘见宽捎了一封信回来。

    “刘将军,请替我拜上杨大将军:你们能够不计前嫌与大西为伍,我不能。刘文秀派遣王自奇、卢名臣及崔甲四面围攻我,我因兵少大败,大海惨死!后又命张虎持书招降,辱我之极!彼杀我父,凌我天子,而我降之,是不忠不孝禽兽矣!世事沧桑,川东尤甚。我已准备单骑入华山为道士,请不要再来找我。占春敬上。”

    一个纵横沙场的武将,要心冷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选择出家?刘见宽捧着信,唏嘘不已。

    事已至此,又能怎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匪我思存(七)

    李占春入华山为道士,这样的结局太令人震惊。

    刘见宽不免有些气馁,自己控制局面的能力差杨展师兄还是太远,如今也只好让卢名臣和王自奇代管川东。

    大板牙送他回重庆后,没有上岸,直接踩着蟆颐飞船回眉州去了。

    望着它远去的身影,见宽羡慕不已,什么时候自己也不用再管这些俗事,自由自在去过那江湖游侠的生活,岂不痛快?

    唉,硬着头皮,撑到师兄出山吧。

    尽管刘文秀一再保证不会再与蜀军起冲突,刘见宽仍然对他心存芥蒂。在去贵州的路上,始终冷着脸,一径在崇山峻岭中飞驰。

    刘文秀虽然跟着杨展学了重瞳观全套武功,但时日尚浅,几个时辰后,已看不见刘见宽的身影。

    “师叔,师叔……”文秀索性登上山巅,狂呼大叫。

    跑了十几个山头,刘见宽心中的气总算消了一半。他悄没声息地出现在文秀身后,责备道:“你这样瞎叫一通,是想把老虎和黑熊都招呼过来吗?”

    “对啊,行路枯燥,我就是想见识一下师叔的神奇武功,看你如何收拾那些猛兽。”

    刘见宽衣袖微动,点了他的穴道,冷笑道:“我先收拾了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文秀厚着脸皮求他,“师叔,你怎么还不消气呢?当时真的情形危急,我若不出手,整个川东都被李占春搞乱了,大顺军早已经占领重庆,你还怎么和刘体纯谈判?”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李占春是你师父最喜欢的大将,我看你将来怎么去见他!”刘见宽恨恨道。

    “所以要请师叔帮我美言,你帮我,我帮你,我们叔侄俩结成联盟,这世间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刘文秀诚恳地望着他,语气却透着一丝俏皮。

    刘见宽暗忖,在大西军的几个小子中,文秀心地善良,性情敦厚,是值得深交的人。此番去贵州,永乐皇帝自不必说,念在曾经救他一命的份上,应该会有求必应。但张可望狡猾多变,要应付他,恐怕还得借助文秀。

    “行啊,只要你小子愿意听我的,我便躲在你身后当一个无名英雄。”见宽解了他的穴道,和他并辔而行。

    叔侄俩一路说说笑笑,感情更胜从前,文秀在见宽心中的位置稳若磐石了。

    ……

    到了贵州,却又是另一番复杂局面。

    永乐皇帝住在偏僻的龙安府,秦王张可望住在贵阳,整个南明朝廷都在张可望的控制当中。

    按理,他们应该先去朝拜永乐皇帝,但太监传出话来,“请抚南王和刘将军先去觐见秦王,办了正事再来朝见陛下吧。”

    他俩相顾愕然,正事要找张可望办,这还在清理之中。但从礼节上来说,当然应该先见皇上啊。

    太监扯扯见宽的袖子,附耳低言,“刘将军,皇上让你找个机会单独朝见,他有重要的话和你说。”

    语毕,木然望了一眼文秀,转身进了宫门。

    “师叔,快走,你已惹祸上身了!”文秀脸色大变。

    “我什么也没有来得及去做,怎么就惹祸上身了?”见宽反倒轻松。

    文秀急道:“那太监有意和你耳语,便是有意要挑拨你和秦王的关系,你这一趟恐怕不太平。”

    见宽嘴角微扬,“你不是和我结成联盟了吗?这点事都摆不平?你这个抚南王难道是白当的?”

    文秀吞了吞口水,“你知道为什么我被罚去云南吗?”

    “听说是因为你没有按照秦王的命令,占领川南。难道不是?”

    “当然是这个事引起的,重要的原因是,秦王不愿意我呆在永乐皇帝身边,所以把我派去了云南。那是防着我呢!”

    见宽点点头,“这么说来,你们兄弟之间已经起了嫌隙。也罢,看看你师父怎么说。”

    “师父?难道他有千里眼顺风耳?”

    见宽哈哈笑道:“他有锦囊妙计!”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打开来,还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宽秦王之心,存皇上安危,助定国出征,让文秀抚蜀。”

    这样的二十个字,令他头大如斗。

    他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纸扔向文秀,“你师父的话,你拿去照着办吧,我真是服了他,这么爱管闲事!秦王之心、皇上安危、定国出征,这些事和我有什么相干?和蜀国有什么相干?”

    文秀仔细看过,思量片刻,叹道:“我越来越佩服师父他老人家了!幸好我现在与你们一伙,否则被他算计了也不知道。”

    见宽听他这样说,又细细品味那二十个字,仍百思不得其解。

    文秀道:“师叔别急,我和你一起参详,把师父这二十个字领悟透了,落到实处,不仅能办眼前之事,对恢复大明、安定蜀国、大西军的团结,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当天,他们便连夜赶到了贵阳,觐见秦王殿下。

    秦王的奸细没有他们跑得快,所以他还不知道在永乐皇帝行宫外发生的事情。

    刘见宽拜道:“秦王殿下,上次你派抚南王帮我报仇,我还没有当面道谢呢。这次在川东取得战果,又是你派抚南王增援!你的大恩大德,我永存于心,以后行事都听秦王令旨。”

    张可望大喜,“哪里哪里,刘将军,说起来你也曾有恩于我,拼死拼活帮我请来永乐皇帝,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刘文秀趁机打圆场道:“刘将军帮我们一回,我们又帮他一回,这一来二去的,岂不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哈”

    哈哈哈……

    打过哈哈,张可望做出关切的样子,“我听说杨公仍然在世,你们找到他了吗?他现在可好?”

    见宽笑道:“我们大将军的命硬着呢,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他现在正闭关修炼,不日就要出关。”

    “甚好,甚好,我们都期待着他重新出山。”张可望这样说着,拿眼睛去看文秀。

    文秀早已叮嘱过见宽,不能在秦王面前泄露了他与他们特别是杨展的特殊关系。

    见宽便道:“待他出山,恐怕就要请抚南王的人马退出蜀境了。”

    文秀赶紧说道:“我只听秦王殿下的谕令,到时候还请杨公与秦王殿下办个交涉。”

    说罢,他们便将川东战事以及与刘体纯谈判的情况一五一十向张可望作了汇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匪我思存(八)

    张可望慨然应允刘见宽所请,同意与大顺军结成抗清联盟,答应让永乐皇帝赐封那九个首领。

    刘见宽为稳定川东将士的军心,又帮李占春请得定川侯的封号,将川东几员大将一并列入封赏名单。

    刘体纯封皖国公,郝摇旗封益国公,袁宗第封靖国公,李来亨封临国公,马腾云封桐城侯,塔天宝封宜都侯,党守素封兴平侯,贺珍封岐侯,王光兴封南漳伯,谭文封涪侯,谭诣封仁寿侯,谭弘为新津侯。

    张可望笑道:“刘将军一味与他人作嫁衣裳,自己怎么不弄个封号光宗耀祖?”

    见宽语气谦逊,其实不屑,“我本是闲散之人,唯一的爱好就是习武,帽子大了压死人,我才不要呢。”

    文秀向张可望递了一个眼色,赞道:“刘将军武功超绝,又有护圣之功,理当封侯。”

    张可望心领神会,“神武侯这个封号如何?刘将军神勇威武天下皆知,若是为朝廷所用,抗清大业何愁不成?”

    见宽摆手道:“不行,不行,没有经过蜀王和大将军批准的所有封号,我都不能接受。”

    文秀帮腔道:“据我们所知,那两位都是你的师兄,可能比我们更想为你封侯。朝廷中正缺你这样的人才,这次来了就留在贵州帮秦王。”

    见宽还是不停摆手,“不行,不行,大将军出山之前,我必须守着蜀国。”

    文秀道:“川南和川东有我们的人暂时帮你守着,杨公子又在成都,你就安心在贵州呆一段时间吧。”

    他这话的深意,张可望当然知道,将刘见宽留在贵州,意味着大西军就能占领现在已经得到的地盘。待杨展出关,木已成舟,他又能怎样。

    他却不知道,杨展本来就想将蜀国托付文秀。

    见宽仍然假意推脱,“不行,不行……”

    张可望抓住时机,立即宣布谕令:“提请永乐皇帝,赐封刘见宽将军为神武侯、兵部左侍郎,随朝听用。”

    当晚,将刘见宽送至驿馆后,张可望留刘文秀与他同宿,方便叙兄弟之情。

    昏黄的宫灯之下,可望高兴地夸奖道:“你最近的表现,我非常满意。兄弟毕竟是兄弟,这次我们齐心合力将刘见宽留了下来,你便好生经营川东和川南,争取有朝一日据有全川,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文秀道:“兄长的心思,我岂会不知?只要兄长一心光复大明,把大西军往正路上领,我就是兄长最坚定的支持者。”

    接着,文秀故意将之前在永乐皇帝宫外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劝道:“那太监当着我的面,和刘将军耳语,可见永乐皇帝对我们兄弟是有防范之心的。兄长既然将永乐帝请到这里,就应该给他一个皇帝应有的礼仪,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也才能聚拢天下反清复明的人心。”

    可望恨恨道:“那太监如此当面羞辱你,我让他活不过明日!”

    文秀急了,“一个太监的命算什么?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劝谏呢?不要再这样让皇帝不安了,对你没有好处!”

    可望面露失望,“文秀,我们兄弟很小就跟着父皇南征北战,经历了近二十年的风风雨雨,这样的兄弟情早就超越了亲兄弟的骨肉情。但是,为什么你和定国就不明白我呢?以前父皇经常说,大明已经完了,谁也救不了,之后的天下,能者居之。杨展、刘见宽之流胸无大志,举目四望,现在就只有我们还能与清军争夺天下。我用南明旗号只是权宜之计,干吗要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文秀诚恳地一再劝谏,“大明人心未失,而我们大西军之前的名声不好,几次三番走到绝境。兄弟们眼看着有了反清复明的光明前景,你若又走到老路上去,恐怕连自己人都会失望。”

    可望试探道:“假如我就想那样干,你怎么决策?”

    文秀叹道:“我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你,但我绝不会与你作对。”

    兄弟俩沉默了一会儿,文秀又道:“不管你有一天会选择什么样的路,现在也应该让天下人看看我们大西军的实力了。我想出征湖广,请兄长批准。”

    可望道:“你是不是傻瓜?我们大西军呆在贵州、云南悄悄发展壮大,等到那些前明军、大顺军和清军拚得差不多了再出去,岂不是更好?你目前的任务就是守好云南和四川。”

    看文秀不说话,他又道:“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所以不瞒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被杨展和刘见宽的大仁大义迷惑了,时刻记住我让你接近他们的真实用意。”

    文秀心中却已暗自盘算,劝他是劝不住的了,唯有继续和师叔联手,把事情往师父筹划的方向推进。

    第二天,拿着秦王拟定的封号,刘文秀和刘见宽这才去朝见永乐皇帝。

    永乐皇帝自然是一概恩准,并设宴为神武侯庆贺。

    酒过三巡,永乐皇帝关切地问起蜀王和大将军杨展的近况,刘见宽回道:“他们现在都在闭关修炼,出关后,就会来朝见陛下。”

    永乐帝试探道:“早就听说蜀山蜀水最是养人,朕什么时候也去游巡一趟。”

    “陛下有此雅兴,臣定会禀报蜀王和大将军,他们一定会安排妥帖。”

    “刘将军这次别急着回去,多留一些时日,讲一些蜀中奇闻给朕听听。”

    “这……”

    他已答应秦王要留在贵阳,现在皇上又让他留在龙安,听谁的?

    文秀替他解围道:“陛下,刘将军是兵部左侍郎,必须在贵阳料理军事,你想听什么,现在就可以让他讲给你听。”

    “这……”

    永乐皇帝欲言又止。

    见宽想起太监让他单独朝见的事,便道:“陛下有何话要告诉臣下,不妨直说,抚南王和我一样都是忠于陛下的。”

    永乐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唏嘘道:“若是如此,刘将军,你今天又给我送了一个大礼呀。朕得抚南王襄助,胜过数十万大军!”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匪我思存(九)

    永乐帝自从来到贵州,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傀儡皇帝着实不好当。

    孙可望把他安排在龙安府,答应每年给他供应钱粮,以供皇室开销,他则允许孙可望今后的大小事情,可以先斩后奏。

    这样,大西军与永历政权的联合抗清阵线才得以建立。

    当初,刘见宽和杨畏知去接他的时候,他是因为有杨展作保,才肯到贵州。谁知刚到贵州便听说杨展出事,刘见宽也扔下他报仇去了。

    一直跟随左右的吕大器病逝后,身边能依靠的人凤毛麟角。

    永乐帝每天都在担心孙可望会取而代之,遇到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总是要抱头痛哭一场。

    曾经,有个叫黄应运的官员给他出主意,“我听说孙可望和李定国不睦,我们可以用离间计从中取事,若是李定国能为我所用,就不必担心了。”

    永乐帝便授予他密旨,让他去游说李定国。

    黄应云到了李定**中,盛赞道:“定西王如此雄才大略,正该与秦王比肩,何故落于人后?今皇上将救主护国的任务交付予你,如果依靠大明天子的名号,再加上将军的神武,扫清奸逆,天下有谁敢与将军为敌?”

    李定国便和他歃血为盟,共同辅助明室,表示绝无二心。

    孙可望得知此事,既不去警告永乐帝,也不处罚李定国,直接将黄应运处死,骂他是乱臣贼子。

    永乐皇帝由此更加诚惶诚恐,如风中摇摆的杨柳,以后提都不敢再提起李定国。

    李定国因为此事虽然与孙可望的矛盾加深,毕竟做了几十年的兄弟,谁亲谁疏还能分得清楚。自此后,在对待永乐皇帝的事情上,一任孙可望为所欲为。

    刘文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和定国一样,希望大西军一心一意反清复明。但他也把兄弟感情看得很重,只是偶尔加以规劝。

    刘见宽是永乐皇帝想抓着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想单独和他谈心。

    现在,刘见宽直接将刘文秀推了出来,让他们两个都不免尴尬。

    永乐皇帝趁势赞叹,得抚南王胜过得到数十万雄兵。

    刘文秀还在犹豫,刘见宽暗运一口气,文秀不备,扑通跪倒在永乐皇帝面前。

    刘见宽向永乐皇帝祝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以后有抚南王为你保驾护航,何愁大明不兴?”

    文秀只好指天发誓,永远效忠永乐皇帝,一心一意抗清复明。

    之后,三人密谋了几个时辰。

    第二天,刘文秀拿着盖了玉玺的分封文书去了川东,刘见宽则回到孙可望身边。

    在秦王殿上混了几日,孙可望又要与他切磋武功。

    两人单独相处时,刘见宽道:“秦王殿下,我听说定西王在云南实行政治和经济改革,减轻百姓的负担,使滇南出现了安定局面。他终日操练兵马,制造盔甲,训练象队,一年内练就精兵三万。还举行了生童考试,对考中秀才者,发给赏钱三百串,鼓励大家好好读书,若以后恢复江山,就让他们去做官。我想去那里看看,顺便也和定西王切磋切磋。”

    孙可望眼神复杂,只是笑笑。对定国的表现,他是既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他不辱使命,将云南经营得很好,不满意的是他个人的实力在不断发展壮大,而他越来越不听话。大西军内部,不少将领都越来越拥护定西王。

    刘见宽接着谏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定西王在云南练兵,也到了拉出去与清军正面作战的时候了,我愿助他出征。”

    孙可望还在犹豫,刘见宽索性点他要害,“秦王不让他去抗清,难道留下他将来对抗秦王吗?”

    这话显然打动了孙可望,他笑道:“神武将军原来和定国一样,都是好战的,我便成全你们吧。等文秀处理完川东的事情,回来接管云南,你们便出发吧。”

    见宽暗舒一口气,至此,师兄杨展布置的任务总算完成。

    ……

    刘文秀回到川东,宣旨完毕。以刘体纯为首的九部大顺军得封后,络绎退到夔门以东,驻扎在川鄂边区兴山、归州、巴东、大宁等县,成为蜀国在长江上的屏障。

    前明军、蜀军、大西军、大顺军,这几支曾经打得你死我活的队伍,在生死关头,终于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文秀处理完这些事情,又去成都与蜀王、马兰兰、杨璟新见了一面,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作了详细禀告。

    他们听说所有事情都是杨展预先安排,便没有质疑,对文秀也越来越有认同感。

    蜀王嘱他和璟新好好配合,守护好蜀民,文秀一一应诺。

    他与璟新商议了几天的防务,又去嘉定交代过白文选,便直接回了云南。

    公元1652年,孙可望以刘见宽为监军,李定国为主将,马进忠、冯双礼为副将,进攻湖南,从此开始与清军主力正面交锋。

    三月,李定国率步骑八万和五十头战象出征。刘见宽名义上是监军,实质上是军师,临行前订约法五条:不杀人、不奸淫、不抢财货、不宰耕牛、不放火,有力地保证了军纪和部队战斗力。

    五月,连克沅、靖、武岗诸州。镇守宝庆的清将沈永忠急忙向定南王孔有德告急,孔有德从桂林分兵救援。李定国抢在援敌之前,从枫木岭渡江直取宝庆,消灭清军五千。

    六月,李定国出兵祁阳,准备夺取广西的门户全州,消灭桂林孔有德。他兵分三路,由冯双礼率左路取全州,刘见宽率右路攻严关,自己亲率一路攻桂林外围据点,然后三路合攻桂林。在桂林之役中,大西军作战勇猛顽强,速战速决。左路出奇制胜,很快攻克全州,李定国当机立断,命令部队勿入全州,与刘见宽合兵推进,直趋严关。这个决策为取得桂林大捷打下了基础。

    严关位于桂林以北,抢占它便扼住了桂林的通道。六月三十日,清军来夺严关,大西军奋勇抵抗,死者不计其数。七月初一,孔有德又率精锐来攻,只见两军还没有交战,大西军的战象就扑来,清军马匹都受惊了,孔有德大败而跑,大西军趁势掩杀过去,只有孔有德一人逃回桂林城。大西军乘胜追至桂林,将城包围。七月初四,大西军登云梯攻城,孔有德额头已中一箭,他自知走投无路,于是把所有的家产放在一个屋子里,然后又亲自把自己的爱妻们杀掉,最后**而死。仅有一女孔四贞逃脱。

    桂林大捷后,广西全境很快被收复,有些地区的百姓,不等大西军到,便自动将清军驱逐,李定国下令不要乱杀无辜,先安置百姓,明将胡一青、赵印选、马宝等相继归顺李定国。为此,李定国在桂林七星岩摆下酒宴,庆祝胜利。他对刘见宽说道:“文天祥、张世杰精忠浩气,固足以光昭青史,为天地生色,然吾侪之对于国家,窃不愿有此结果也。”表达了他决心收复被清军占领的土地,恢复明朝的志向。

    刘见宽无比欣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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