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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果然绝妙     岷江风月txt下载     岷江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殊死搏斗(四)

    杨展接着分析道:“要说他进入了地底,必然会钻出一个很深的洞,我到处找过,没有发现那样的洞。要说那哀嚎声不是他发出来的,又是谁在地底嚎叫?”

    妙峰放下手中的茶杯,问他俩道:“还记得三十多年前你们葛宝师父那个奇怪的梦吗?”

    见宽抢着说道:“怎么不记得?还是我陪他来请教你的呢?”

    “对,就是那个梦,一切都从那个梦开始。他说他梦见的老虎,不是一只,也不是一群,而是一个村庄、一个城镇,全是老虎,人都被吃尽了。其中有一只,通体金黄,呲牙咧嘴,咆哮着奔跑跳跃,无所抵挡。”

    见宽道:“当时你帮他解梦说的偈语,每一个字,我都记得,’天下将乱,虎患将出,蜀乱连年,虎平天清’。这偈语不是已经一一应验了吗?七八年前的虎患已被我们平息了,黄虎已被我们打死了,现在也已经是大清的天下了!”

    杨展仔细分析他俩的对话,找出了问题所在,插话道:“七八年前的虎患与师父的梦境有一些不同,那时,除了那只通体金黄的黄虎外,只有凤凰山南麓发生过百虎围村的事情,并没有所有村庄、所有城镇全是老虎的情景……”

    刘见宽不寒而栗,头发根都立了起来,“照你说来,师父的梦境还有一句’人都被虎吃尽了’,这一句也会成真吗?”

    “成不成真,我也说不好。其实七八年前我也梦到过百虎围城的情景,那情景至今令我恐怖。”

    一道阴影在妙峰几近枯槁的眼眸里掠过,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修炼了几十年,不论佛法还是武功,自认天下少有对手,而即将到来的未知运数却无法分辨。

    杨展宽慰他道:“大师勿忧,不管黄虎去了哪里,也不管他将以怎样的方式与我较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总会找到法子消灭他的。”

    “阿弥陀佛,蜀主不愧为蜀主,处乱不惊,临危不惧。有一句话,我藏在肚里几十年,今天想一吐为快,还望蜀主莫怪!”

    “大师但说无妨!”杨展和见宽都好奇地望着妙峰,等着他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可是,大德高僧妙峰却用祈求的语气道:“蜀主可愿意拜我为师?”

    杨展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见宽结结巴巴地反问道:“这……这样也可以吗?他可是我们道家的骄傲,虽然他不是道士,却出于道门。”

    妙峰道:“有何不可?佛法和道法从来就难分难解,相互渗透。自古以来,既修道又修佛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修为高的,还经常在两家转来转去,自如得很。”

    “可是……大师,你不是说我师兄的武功修为已经超过你了吗?”

    “若是我和他拼斗,当然他更胜一畴。但是,技多不压身,我也想把身上的这一点功夫传给他啊。”

    杨展没有见宽这么多问题,震惊过后,他非常明白妙峰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收他为徒,那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他站起身来,又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向妙峰施了一个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妙峰呵呵笑道:“几十年前,我不敢夺葛宝所爱,但你确实是传承峨嵋功夫和弘扬佛法的最佳人选呀!如今,你的道家修为已达胜境,若再加上我的修为……”

    说到此处,他方想起,刘见宽的剑法也曾受到他的指点,便不客气地呵斥他道:“见宽,你也来和师兄一同拜师吧!你这家伙,白受我几个剑招的指点,到如今也不曾叫我一声师父呢。”

    刘见宽又惊又喜,赶紧也拜倒在地。师兄弟端过茶来,一一敬了师父。

    既已成师徒,谈起话来更加亲近,三人在静室密议了不知多少个时辰,方才分头歇息。

    峨嵋功夫其实早渗透到蜀中各门各派的武技之中,即使像重瞳观功夫那样自成一派独具特色的武功,许多招式里都有峨嵋功夫的影子。

    但妙峰想把自己从前辈那里学到的,以及自己独创的那些最正宗的峨嵋功夫教给他俩。

    比如那天杨展与艾能奇打斗,当艾能奇“饿虎扑食”,而杨展以“猴儿戏虎”相敌时,若是杨展会峨嵋通臂拳,此时便会置饿虎于死地,哪里等得到他“虎打堆身”?

    当然,在艾能奇发出挑战,而黄虎尸身莫名失踪的形势下,让杨展掌握佛家参禅的奥秘,再与道家的法门结合,有助于尽快窥破天机,并找到破解之法。

    杨展用飞鸽传书给费小金,就蜀江盟的各种事务作了交代,又给璟新发了新的指令,便和见宽留在了中峰寺。

    ……

    倏忽一个月过去,杨展虽已将妙峰的本事尽数掌握,因时间不够充分,仍未窥得天机。

    但是,艾能奇如约而至,还是那一身木匠打扮,背上背的,肩上挎的,腰上挂的,全是那一些木工工具。

    所不同的是,头上多了一顶用巴茅草编织的帽子。

    或许是栽种了太多的巴茅草,他的脸上因劳碌而写满疲惫。

    又或许是,这一趟上山的路太过艰辛。

    艾能奇从来没有上过峨嵋,未曾体验过蜀道的艰难。但一个武功高手,哪里会被登山难着?

    杨展可以想像,一路上,会有多少人出于这样那样的目的去阻拦艾能奇。艾能奇该是打了多少场恶仗,才到达的中峰寺。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杨展安排的。甚至,杨展派了蜀江盟的人去劝说他们,让他们不要去阻挡艾能奇,但也无法打消别人想一战成名的念头。

    毕竟,艾能奇是敢于挑战杨展的人啊。

    随着艾能奇上山的人有很多,有坚决站在杨展一边的盟内兄弟和江湖侠客,也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大西军旧部,更有巴不得他们打个你死我活的不怀好意者,其余还有喜欢看热闹的百姓。

    中峰寺周围方圆一里内的森林中、悬崖岩石上,到处都站满了人。

    杨展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人的安危,从武功的高低来讲,艾能奇无论如何不可能取胜。

    曾经以为艾能奇是帮黄虎约战,而黄虎早已不知所踪。他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四处寻遍,没有丝毫黄虎的痕迹。

    或许,艾能奇就是单纯的替父报仇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殊死搏斗(五)

    满脸疲惫的艾能奇站在中峰寺对面的崖上,这一场决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挑了一个好位置,这里寸草不生,适合打斗,又能俯瞰中峰寺。

    杨展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披着长发,在妙峰、涤尘、贯之等高僧,以及刘见宽、马兰兰、杨璟新的陪同下,走出了中峰寺的大门。

    艾能奇是挑战者,他所站立的位置当然就是擂台。

    杨展纵身一跃,如同一只白猿,在树枝和悬崖之间灵动翻飞,几个起落,便在艾能奇的对面长身玉立。

    白色的袍子与黑色的长发随山风飞舞,飘飘欲仙。

    “白猿祖师!”“白猿道人!”人们惊呼着。

    峨嵋派的武者们叫的“祖师”,其他门派的人叫的“道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两千多年前的司徒玄空。峨嵋派开山祖师,“通臂拳”和“猿公剑法”的创立者。

    杨展无疑已经成为司徒玄空的正宗传人。来观战的人中,有少林派的,也有武当派的。

    不远千里赶到四川,能看到真正的峨嵋功夫,这些人总算是不虚此行!

    艾能奇眼里掠过一丝冷笑,疲惫的脸上夹杂着仇恨和以身赴死的决绝。

    杨展冷峻的目光落在艾能奇身上,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狠劲儿。

    能够在云南深山死而复生,他可不只是木匠那么简单。精廋而有力的四肢、充满野性的眼睛、凶狠而寻衅的鼻子,分明就是长期与猛兽搏斗过的猎人。

    他的脸上,胡子倒竖,又像一只随时会飞扑过来的恶虎。

    其实,艾能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挑战杨展,更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峨嵋中峰寺。

    父皇要让自己来此送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待杨展发话,艾能奇使出了“饿虎扑食”,这是一个复仇者的最佳选择。

    往往带着仇恨的人都以为自己站在道义的最高点,积了满腔的仇和恨,一旦发泄,威力最大。

    他的这一招“饿虎扑食”,和那天大不一样,甫一发出,身上的木工工具同时飞了出来,天罗地网般罩在杨展周围。

    如此险招,求的是同归于尽。

    满山遍野的观者震惊得屏气敛声。

    那天杨展可以帮艾能奇将木工工具归位,是因为他飞出这些东西时,用的是寻常功夫。

    而今天套着“饿虎扑食”,不伤人便伤己!

    杨展初学了峨嵋功夫,便将之前的重瞳观武功和伏虎拳搁置一边,轻舒长臂,用上了“通臂拳”。

    这套拳法,既具佛门禅功,也含道教气功,以猿猴的长臂为形,以猿猴的灵动为意,攻守灵活。

    眨眼间,杨展一招“猿猴出洞”已将各种工具叮叮当当打落在地。

    不是杨展心生善念,是艾能奇的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招,看似同归于尽,实质他自己早已移到有利地形接连发招。

    艾能奇使出浑身解数,把一套虎拳用到了极致。

    如果说静光是一只飞虎,张献忠是一只疯虎,那么艾能奇便是那只不用经大脑思考,完全凭着自己的野性肆意攻击的猛虎。

    杨展一一用“猢狲撩阴”“醉猿探臂”“白猿献果”等招式应对。

    练武的人都看得出来:艾能奇急着要看结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杨展却是不慌不忙地周旋着,好像在等待什么。

    他不急,观战的马兰兰可急了,跺脚骂道:“这个大好人,搞武术表演呢!人家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人家,再拖下去,有什么好?”

    站在她旁边的见宽道:“他怀疑是黄虎在耍阴谋诡计,拖下去,是为了看清事情的真相。”

    “管他什么真相,打死他!”

    “砰”……

    一声尖锐的火铳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兰兰差点惊掉下巴。

    被击中的,正是艾能奇。

    他从崖上掉下去好长一段距离,然后撞上悬崖,又被反弹出去,最后落入深谷。

    人们纷纷从自己站立的位置探出头去,想看看他落下去的样子,可惜那是一个万丈深渊。

    用火铳击中他的,不是杨展,更不是马兰兰。

    杨展和刘见宽不约而同奔向大西军旧部站立的山坡,高承恩等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和尚,一个哑巴和尚,他便是伏虎寺的撞钟和尚可闻。

    可闻手中的短铳还冒着青烟。

    这支短铳,是他从高承恩的腰上拔出来的,正是杨展当年赠送给高承恩的那一只。

    这只短铳出自帅远洪之手,射程远,命中率高。

    这样一件做工精良的武器,落在身经百战且百发百中的冯双礼之手,难怪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然打中了艾能奇。

    不待杨展发问,大西旧部已有人在质问可闻:“为什么要杀死定北王?蜀主都要给他留一条生路,你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

    可闻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将短铳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高承恩赶快拾起短铳,撩起衣襟,爱惜地擦着上面的汗迹。

    不错,短铳的柄上满是汗迹,可以想见可闻内心的挣扎和犹疑。

    到底是什么原因,可闻要置艾能奇于死地?

    望着他的背影,杨展蓦的想起,当他把身受重伤的冯双礼和狄三品带到伏虎寺时,妙峰曾说过一句话,“别让他们靠近中峰寺”,原来谜底在这里。

    他回转身去,纵身跃下了深谷。一袭白衣在谷中翻飞了好久,最终消失不见。

    啊…

    发出惊叫的,是中峰寺周围的人们,大家再一次把头伸向深谷。

    妙峰、涤尘、贯之一对一拉着兰兰、见宽和璟新,否则,他们已经跟着杨展跳下去了。

    站在悬崖边缘,谁都心惊胆战。

    可闻一枪击中艾能奇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最费思量的还是杨展。

    一个时辰过去了,深谷里除了猿鸣和鸟叫,别无人声。

    观战的人们络绎离去,刘见宽将高承恩带到妙峰身边。

    “高堂主,你实话告诉我们,可闻和尚怎么和你们在一起?他又是怎样拿了你的短铳,为何要射杀你们的定北王?”

    高承恩一脸忐忑,毕竟是他身上的武器闯了大祸,额上的汗都出来了。

    他抹了一把汗,诚挚地回答道:“大师,并不是我叫他来的,我和兄弟们今早走到伏虎寺外的布金林,他便在虎溪桥等着,什么也没有说,跟在我们后面就上了山。至于短铳,我专心去看决斗,他什么时候拿去的,我也不知道。”

    “哦,多谢高堂主,赶快把你的弟兄们带走吧,继续留在这里,你们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高承恩大骇,看了看刘见宽,刘见宽挥挥手,“没事,你们先走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殊死搏斗(六)

    可闻回到伏虎寺,立即被唤到方丈贯之大师的面前。

    贯之指头一点,可闻惊叫:“啊!”

    “你不是哑巴,偏要装成哑巴,故作神秘,是吧?”

    贯之洞穿一切的眼神,让可闻无处可藏,再加上穴位被点,可闻不得不答话。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方丈大师何故要让我说话?”

    “过去没有可说的,今天却必须要说清楚了!你擅离职守已经是错,为何还要抢了别人的火铳,杀死艾能奇?”

    可闻脸上的肌肉跳了几下,眼神突然变得恐怖,扑通一声跪地哀求道:“大师救我,我被老万岁的魂魄缠上了,他天天来找我,我必须听他的……”

    贯之悚然一惊,他以为可闻最怕的是蜀江盟和大西军旧部找麻烦,哪知道他怕的是鬼魂。

    “你一个撞钟和尚,早晚要撞两次钟,再多的鬼神都会被钟声吓跑了。张献忠怎么找得上你?”

    “不瞒大师,当初我被狄三品出卖,本已心灰意冷,后来又得知当初藏在成都的黄金被人偷梁换柱,更没了心气。来到伏虎寺,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此残生罢了,所以不想说话。哪知道没过几天,我总是听到一种来自地底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老万岁对我的呼唤。我想把它搞明白,所以侧耳倾听。从早到晚,这声音都纠缠着我,好像在说‘冯双礼你要救我’。只有敲钟后,我的耳朵能够清净一会儿。”

    贯之问道:“那你为什么又不经我同意,私自跑去中峰寺,并且开了那一枪?”

    “昨夜梦中,老万岁对我说:‘冯双礼,你背叛我了吗?明天我的儿子和杨展决斗,你帮不了他,总该去为他助助威吧‘,我知道高承恩他们一定会去,所以今早敲完钟,我便去虎溪桥等着他们。我想,混在他们之中,不容易被你发现,老万岁的魂魄也不会只来找我。谁曾想,他偏偏找定了我!刚才,定北王和蜀主决斗正激烈时,老万岁又在我耳边啸叫’冯双礼,把能奇给我打下来,让我去和杨展斗‘,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拔了身边高承恩的短铳,就向定北王开了一枪。看着他掉落悬崖,我知道自己完了,且不说大西军的旧部都会恨我,老万岁又像过去一样差遣我,我已经没有活路了。”

    说完,可闻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自言自语道:“他在世时,用绝对的权威使唤我。他死了,为什么还阴魂不散地驱使我?我这条命即使属于他,也够了……”

    贯之虽然不清楚大西军内部的事,但他也多次听杨展提起,张献忠活着的时候,对他的命令执行得最彻底的人,一个是艾能奇,一个便是冯双礼。

    可闻的这一番话,他选择相信。

    但,该拿可闻怎么办?

    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更何况已皈依佛门!

    不过,比处理可闻更紧急的事,是杨展的安危。

    刚才可闻说了,张献忠让他把艾能奇打下去,是因为他要和杨展决斗。杨展跟着跃下深谷,正好中了张献忠的计!

    贯之让人把可闻关起来后,匆忙又上了中峰寺。

    沿途遇到不少蜀江盟的人,正漫山遍野搜索,据说是要在整座峨嵋山寻找进入那个深谷的路。

    刘见宽、马兰兰和杨璟新自然是找路去了,只有妙峰和涤尘两个大和尚在中峰寺附近守着。

    贯之把可闻的话给他俩一说,妙峰跌脚叹息:“怪不得洞中没了黄虎,原来他已不知从哪里跌入了万丈深渊!这一下不得了,还不知道他又修炼成什么样的精了呢!他既然处心积虑把艾能奇安排下去,又把杨展引诱下去,必定有一场大战,杨展凶多吉少了呀!”

    杨展现在是他的徒弟,关切之情又深一层,妙峰让涤尘和贯之在上面守着,他要飞下深谷去帮杨展。

    涤尘和贯之一人扯着他的一只袖子,问道:“如此深渊,大师可曾下去过?”

    “不曾,但我若不去,杨展便孤立无援。他既能下得去,我也下得去!”

    涤尘劝道:“你可别以为你是他师父,本事就比他大。你也曾说,蜀主的武功已远超过你了呀。他飞下去,可能没事。你飞下去,就不好说了。”

    “昂……”

    一声惊心动魄的虎啸从深谷中传了上来,还在拉拉扯扯的老和尚们个个脸上失色。

    妙峰道:“听听这虎啸声,你们明白了吗?为什么张献忠要让可闻把艾能奇打下谷去?他要用艾能奇的鲜血来复活!”

    “他们不是亲父子呀!”说了这句话,贯之自己都想收回。

    凡是熟悉张献忠和他义子们的人,有谁不知道,他们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经历过无数次战斗、无数次重伤和互救后,他们的血早就流在了一起。

    更何况,艾能奇是张献忠最亲近的儿子!

    用儿子的血,让自己复活,也只有魔王张献忠才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弄明白了这一切,也没有办法去帮杨展呀。

    ……

    正当老和尚们在上面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杨展从一条溪流中爬了起来。

    他也听到了虎啸,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惜已经来不及阻止黄虎的复活了。

    其实,他飞下悬崖的那一瞬间,便知道无法阻止。

    但他还是下来了,他要成全黄虎,把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结束在人迹罕至的深谷。

    因为是万丈悬崖,杨展在半空中已感觉失控,好在跌落过程中遇到几次岩架,给了他借力的机会。

    饶是如此,最后还是落进了一条瀑布形成的溪流。

    连他这样举世无双的高手都没有做到毫发无伤,可以想像中了一枪的艾能奇落下来时的惨象。

    那生龙活虎的鲜血一定溅得又远又高,也一定在这深谷中形成了血雾,不管离着黄虎藏身之处有多远,足够让他酣畅淋漓饱吸一顿。

    杨展不觉替艾能奇感到悲哀,痴儿啊痴儿,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又哪能想到那个要自己命的人,恰恰是自己最爱的亲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 殊死搏斗(七)

    艾能奇并不是直直地落下来的。

    他中了一枪,武功也不足,落下来时,一路碰到崖边支出来的岩架,肢体在半空中便被切割分解,直至粉碎。

    张献忠最忠诚的儿子在抵达自己的父亲时,已经化成了血雾。

    黄虎原本了无声息地趴在荆棘丛中,那尚带着热气的血雾飘过来,顿然刺激了他。他本能地张开嘴巴,翕动鼻翼,儿子的鲜血注入他的体内,他便得到了重生。

    他庞大的体魄立了起来,对着深谷上方的天空昂然啸叫。

    这叫声,是一个王者的宣战,来吧,杨展,看看谁才是蜀山蜀水的霸主,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当时,他的尸身被封在洞中,寂静无声地度过了一个漫长时光。

    杨展忘了一件事,张献忠原本是一个人,黄虎只是他的幻化。他打死的,只不过是一个幻像。

    幻像被打死后,张献忠的魂被禁锢在庞大的躯壳中出不来。

    说实话,他宁愿杨展烧了这躯壳,但杨展错误地认为他的尸身是烧不掉的。

    他的尸体成了他灵魂的坟墓。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突然有一天,黄虎感觉他的尸身在动,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动,好像是经过了一道石门,然后就是漫长的坠落。

    那尸身也在岩架边缘撞来撞去,黄虎一阵狂喜,等待着从撞得粉碎的尸身中解放出来。

    可是,通体金黄的尸身实在太过坚实,它完好无损地掉进了荆棘丛。

    黄虎在自己的尸身中日日哀嚎,他渴望着破体而出。

    时间长了,他也在这样的坟墓中开始修炼,然后便设计出连环的计策,只为重新出世,与杨展一决高低。

    此刻,他庞大的身躯虽然站了起来,但因为当初被杨展刺瞎双眼,现在依然无法看见这个重生的世界。

    天啦,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摆脱这副笨重的躯壳,谁来帮帮我!

    昂……

    黄虎再一次发出啸叫,为的是让杨展尽快找到他。他的双眼看不见,而一道瀑布挡在他的面前。

    杨展从溪中出来时,辩不清方向。这个谷太深了,深到仿佛从来不曾有过人迹。

    谷底虽然开阔,天空却是窄窄的,几乎只有一线。

    当黄虎的啸叫传来,杨展拔出了伏虎剑。

    是的,要伏虎,唯此剑。

    与艾能奇决斗时,他只需要使用“通臂拳”。与黄虎斗,必出伏虎剑。

    妙峰已将“猿公剑法”倾囊相授,再加上他原有的伏虎剑法,其剑术已达出神入化之境。

    杨展到现在方知,学海无涯,武术也没有尽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他看见黄虎了,威风凛凛站在荆棘丛中,紧闭双眼,脊背已弯成一张弓,蓄势待发,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七八年前的搏斗即将再次上演。

    杨展站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大喝道:“黄虎,我看你几次三番死而不僵,究竟欲要何为?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今天就来个了结!”

    昂……

    黄虎冲过来了,还是那几招,猛虎搜山、虎抱头、饿虎扑食、虎打堆身、虎离窝。

    黄虎是王者之虎,气势撼人,凶猛异常,狡猾多变。

    由于他攻击得太过猛烈,杨展几乎以为他的眼睛也恢复了。

    杨展也是王者,但他是出世的王者,他的剑法、拳术、轻功兼具佛家和道家所长,他轻松控制着局面,诱导着黄虎,竭力要让他把体内的怨和恨释放出来。

    有些人便是那样,全凭一口怨气支撑,待他发泄尽净,也就没有力气了。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黄虎竟然也如艾能奇一样,招招拿命来博。只是那身黄皮实在太过坚实,中了杨展上百剑,除了一地的虎毛,没有割开一寸。

    连黄虎自己都有些失望。

    他也想过,就在这里置杨展于死地。但他感觉得出来,杨展的武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今天是打不赢杨展的了,拖着这身笨重的躯壳,还是瞎了眼睛的躯壳,如果不想办法,就只有再次被杨展埋葬在深谷里。

    昂……

    黄虎一个虎离窝,作势要逃。

    杨展飞出伏虎剑,黄虎听着风声,扭过头来。

    这剑从虎嘴里进去,穿膛而过,自虎屁股里钻了出来。

    历史惊人的相似,七八年前,也是这一剑要了黄虎的命。

    杨展松了一口气,静待黄虎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

    当他俯身去察看这只金光闪闪的大老虎时,一股血雾从黄虎的口中喷涌而出,那腥气熏得他出不过气来。

    杨展倒退几步,就在这时,血雾已在空中凝结成了虎形,一溜烟儿,不见了。

    面对地上这只庞大的死尸,杨展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倒有种闯了大祸的感觉。

    狡猾多端的黄虎,布了那么多局,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难道刚才的血雾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尽管如此,杨展吸取教训,捡了一大堆枯枝败叶,垒在这只金光闪闪的死虎身上,剑尖取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他是能够被火烧的!

    杨展当然不会知道,一只没有魂魄的猛虎才能被火烧。

    当刘见宽和马兰兰好不容易找到进谷的路,与杨展相见时,黄虎已化成了一堆灰。

    “打赢了?”兰兰语带揶揄。

    “打赢了!”杨展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必然是一双焦虑过甚,因而又急又气的浮泡眼。

    “结束了?”

    “不好说。”

    刘见宽和马兰兰都感受到了杨展的失落,但他们把这种失落归结为失去对手后的正常反应。

    “师兄,我觉得我们与张献忠及大西军的所有纠葛都该结束了。蜀国需要从头再来,我们的日子都需要从头再来。”

    刘见宽做梦都想回到当初师兄弟们聚在重瞳观学艺的日子,那时候,蜀山蜀水都是欢声笑语。

    那时候,他最怕的就是,师父会责罚他,师兄师姐会扔下他。

    他虽然学了一身的武艺,却最讨厌血腥。

    而此刻,本该是世外桃源的深谷,却弥漫着血腥。

    艾能奇的鲜血,让人感到无比的悲哀。

    黄虎的血,让人觉得无比的邪恶和肮脏。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世外桃源(一)

    杨展环视四周,发现这个深谷竟是避世修炼的最佳去处。

    一道瀑布仿佛从天而降,溅起的飞沫氤氲在空中,滋养着奇花异草。形成的溪流淙淙流淌,溪流两边各有几块开阔地,长着几千株桃树。

    他兴奋地问道:“你们猜这是哪里?”

    见宽撇撇嘴,“这样的幽谷,在峨嵋山到处都是,有什么稀奇的?”

    兰兰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杨展神秘地一笑,“你们找到这里,是不是多亏我燃了一大堆火?若不是烟雾引路,你们恐怕再找上一个月,也没法找到这里吧?”

    他的眼中尽是喜悦,兰兰和见宽也跟着高兴起来,“看你的样子是发现了宝藏,那就别卖关子了。”

    “还记得师父讲过他的远祖葛由的故事吧?传说葛由喜欢把木头雕刻成羊卖掉,有一天,他骑了木羊进入蜀国之中,蜀国里的王侯贵族追他,便一起上了峨嵋山。山上面多桃树,跟随他来的人不再回去了,都得了仙道。说的便是这里!”

    见宽也想起来,“当初我陪师父找过,因这里四周都是绝壁,中间又参差着岩架,所以没发现。”

    “那你们刚才从哪里进来?”

    “说来也是神奇,我们是从王府家眷隐居的地方穿过来的。你在这里焚烧黄虎,我们在那边的绝壁上看见了一缕青烟,聪明的师姐马上猜出来,那里定然有一道石门,我们合力打开石门,这才穿到这边。”

    杨展更加兴奋了,怪不得当初张献忠入川时,蜀王坚持要把家眷送到这里,原来是还有退路。

    一直没有说话的兰兰道:“还以为你发现了宝藏,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如今已是天下太平,这里再好,都没有用了。连王府家眷们都让我给平樨师兄说,他们想搬回成都呢。”

    杨展急道:“这怎么行?离天下太平,还早得很!”

    他最近参禅功夫精进,虽然还看不破天机,已隐约能猜到一些东西了。

    兰兰从袖中抽出一张绢帕,在溪流中打湿了,为杨展拭着脸上的血和汗,温柔地规劝道:“你知道什么人总是认为天下不太平吗?”

    杨展知她用意,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你总是那套,你以为我喜欢打打杀杀?英雄不是认为天下不太平,英雄害怕天下不太平!满清统一了天下又如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见宽向来喜欢帮师姐说话,插嘴道:“管他是谁当皇帝,我们蜀江盟只要不参与朝廷的事,不与满清对着干,这蜀地,我们还能说了算,天下不就太平了?”

    杨展叹了口气,“连你都说,这蜀地是我们说了算,满清皇帝会答应?”

    兰兰道:“你不是和吴三桂交换了条件吗?只要他还是平西王,还控制着西南之地,我们总还是太平的。眼下看来,吴三桂是深受皇帝喜爱啊,听说他的儿子都进京去当驸马了。”

    “你们这些妇道人家,看问题就是这样肤浅。你以为,皇帝愿意结吴三桂这门亲家?那是把吴应熊弄到北京当人质去了!”

    杨展捡了一颗桃树,背靠它坐下,一任瀑布的飞沫溅到身上。

    见宽想了想,挨他坐下,“师兄,你是不是已推算出满清皇帝和吴三桂必有一战?这么说来,我们要赶紧和吴三桂断掉所有往来,想办法与他撇清关系才是!”

    “你以为满清皇帝忌惮吴三桂,就不忌惮我们?他害怕那些军阀,就不害怕我们这些江湖势力?依我看来,不管他和吴三桂开不开战,都必然要向我们开刀。只不过,我们是百姓,又没有做为非作歹的事情,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罢了。”

    兰兰也赶紧在他另一侧坐下,着急道:“这么说来,我们更应该尽快与吴三桂断交,不能给满清皇帝任何理由和借口。”

    杨展摇摇头,“别人不知道,你俩应该知道,没有我的支持,吴三桂能有今天这样兵强马壮的势力?那本点金秘籍,想来他用得很好。这些年我们卖给他的粮食和精铳,足够他装备起问鼎天下的人马了。”

    兰兰眼含忧戚,“杨展啊,杨展,我没有你身上的那些本事,但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没有那些本事好呢?”

    连见宽都有些奇怪了,问道:“师姐,你这句话又是从何说起?”

    “没有那些本事,他就不会搞那么多事!一件接着一件,一件套着一件,没完没了,让人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说罢,兰兰竟然低声饮泣起来。

    杨展心中一酸,也不顾师弟在旁,搂着她的肩膀,宽慰道:

    “自你跟着我,蜀难连年,一晃就是三十多个寒暑。非我逞能,实在是使命在身,不得不为之。我让你吃了很多苦,从来不曾补偿过你。今天既然发现了这块宝地,我便放下那些俗事,陪你在此修炼一段时间,可好?”

    兰兰破涕为笑,道:“别说修炼,你能清清静静陪我在这里生活,让我睡几个月好觉,我就感恩不尽了。”

    杨展随即扭头吩咐见宽:“你一个人出去禀报妙峰师父吧,告诉他黄虎已灭,帮他做好善后,我看中峰寺这次被那些来观战的人破坏惨了。然后,你便回嘉定和眉州去,把这里的事详细讲给平樨师兄和小金。安排好蜀江盟和重瞳观的事,你再来找我们。”

    “师兄,”见宽刚要提出自己的意见,发现杨展对他使着眼色,只好闭了嘴,也向他耸了耸眉,挤了挤眼。

    最了解杨展的人是兰兰,但女人一被自己深爱的男人哄,便失去判断。

    见宽则是清醒的,黄虎的事情刚刚平息,蜀江盟之前才确定了几个堂主,很多事情还等着杨展出去处理,他哪来的心情陪兰兰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修炼?

    兰兰察觉他俩的异常,追问见宽道:“师弟,你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哦,我想说,这个深谷本来就不好找,你俩又要在这里过二人世界,总该起一个名字,方便我回去给他们说。”

    兰兰心情愉快,雀跃道:“我来,我来,就叫桃溪谷吧,简单明了,你说是吧?夫君。”

    “冲你很久没叫我夫君这一点,都依你,就叫桃溪谷!”

    他俩还在那里打情骂俏,见宽已经消失了。

第二百三十章 世外桃源(二)

    葛由的传说已过去上千年,桃溪谷了无人迹。

    杨展想给兰兰找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跑遍山谷,却连一个山洞也没有找到。

    好在,已是中年,且身经百战的兰兰不会在乎风餐露宿。

    她嘻嘻笑道:“和你在一起,天为铺盖地当床,又如何?”

    已是做祖母的年纪,说出这话,兰兰的两颊竟然飞起红云,眼睛晶亮晶亮。

    杨展砰然心动,轻轻牵过她的手,向上腾空,带她飞上了一片岩架。而这片岩架的上方,是一片更大的岩架。

    兰兰一愣一喜一笑,坐在岩架上,她才发现,原来这个深谷的上空,由无数参差的岩架构成。

    杨展兴奋地比划,“你看,兰儿,你不用席地而卧,这片岩架是床,上面的那一片又帮你挡着烈日和风雨。这里以后就是我俩的家了,神仙眷侣也不外乎如此吧?”

    “真是一个绝佳的栖身之地!难道跟着葛由进来的贵族富豪们也在此栖身,他们哪里来的功夫,能和你一样飞上这么高的岩架。”

    “他们后来是否修成此功,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当初在这里一定是在下面搭了房子。不要忘了,葛由是木工出身。他们搭的,定然是木屋,上千年无人居住,自然腐烂了。你们进来的那道石门,应该也是他所造。”

    夫妇俩并肩相依,一边说话,一边欣赏从天而降的瀑布、淙淙溪流、灿烂桃林,尽情陶醉于鸟语花香。

    “我不是做梦吧?五十多岁了,还有机会和你单独享受神仙般的生活。”

    “呀,兰儿,只有你我,岂不枯燥?”杨展以手捂嘴,发出了一声奇特的啸叫。

    一群猴子从桃林中钻了出来,上窜下跳,来到他们的岩架下。

    “啊,你怎么知道有猴子?”

    杨展得意洋洋,“有桃林,就有猴子,再说,峨嵋哪里没有猴子?你看它们多可爱。”

    兰兰凝望着自己的夫君,小心试探道:“你刚才的那一声啸叫,可是大板牙教的?”

    果然,杨展眼神一暗:“是大板牙,他教给我太多,为我付出太多,而我却置他于死地。他死得太惨了,今生今世,我都没有办法求得他的原谅。”

    兰兰体贴地握着他的手,摇了摇。

    这时候,岩架下的猴子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争先恐后地要向他们说什么。

    兰兰不解,杨展给她解释,“大板牙原本是峨嵋猴子王,它教给我一套召唤猴群的叫声,我把它们召唤出来,它们当然在等我的指令,你且看我如何当这个猴王吧。”

    兰兰顿然有些失望,啐道:“原来你留下来,不是为了陪我,是要当这猴子王!”

    杨展扶着她的肩头,笑道:“我不愿在尘世为王,何妨就在你的桃溪谷做个猴子王?走吧,尊贵的猴子王妃,去接见你的臣民。”

    语毕,双双飞下岩架,落在猴群之中。

    杨展从大板牙那里学的本事非常有用,叽叽咕咕,没用到半个时辰,他们夫妇便与猴群打成了一片。

    他们走到哪里,猴群跟到哪里,前呼后拥,热闹非凡。

    他们与猴儿们一起喝溪中的水,吃树上的果,一起在瀑布下冲澡,在深谷中畅快嬉戏。

    晚上,待杨展和兰兰飞上岩架,猴儿们便知趣地散去,各自歇息去了。

    晨光初露,杨展一身白袍,在岩架之间翻飞,他发现,用这样的方式练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

    兰兰也在练功,只不过,她被局限在栖身的岩架,没有能力如同杨展一般自在翻飞。别说飞上去,就是下地,也不敢。

    比她更崇敬杨展的,是那些早早赶到岩下等候的猴子们。

    它们在山林树木之间翻飞惯了,从来不曾奢望过飞上岩架。此刻,杨展在他们心中引起的震撼,已经远超于王。

    所以,当杨展练功完毕,携着兰兰飞下来时,猴儿们眼中泛着激动的泪光。

    即使是猴子,也有顶礼膜拜的天神吧。

    玩了几天,杨展已对深谷中的一切已了如指掌,他便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一个有月亮的晚上,猴儿们都歇息去了,深谷中唯闻瀑布的轰鸣。

    夫妻俩打坐参禅之后,杨展拉兰兰坐在岩架边,一同欣赏圆圆的月亮和满谷的清辉。

    “兰儿,如果有一天我们蜀国再次遭遇灭顶之灾,我们又没有力量去挽救苍生,如何才能保住蜀人不灭?”

    “别说这个话,好吗?夫君,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不去管外面的俗事。我们也管不了了,交给璟新他们后辈去管吧。”

    “唉,兰儿,我注定无法成仙,你就依着我,可好?”

    “行,行,行,依你,依你。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说咋办,就咋办!”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你不会是想学葛由,把蜀人带到这个地方吧?”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这里与世隔绝,除了你们进来的那道石门,周围全是绝壁,上面又有岩架遮挡视线,当然是藏人的好地方。”

    “能藏多少人?住哪里?吃什么?”

    “我想过了,要藏人,就必须考虑这两个问题。住房,我们现在就开始造,不能大张旗鼓出去伐木,只能在谷中就地取材。至于吃饭问题,我们就太熟练啦,砍了桃树,开垦耕地,让见宽送种子进来。”

    “哦,想法不错!这么大的工程量,需要的人如何进来?从那道石门吗?泄漏了这个秘密,你把这里造成宫殿都没有用!”

    “不增加人,就只有你和我,最多不过留下见宽。当然,还有猴儿们。”

    “天啦,杨展,我就知道,我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原来你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当猴王,我也不可能是什么王妃,你是准备把我当苦工用了!”

    杨展轻笑,“兰儿,没那么严重,我们就当是另一种形式的修炼,你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兰兰甩开他的手,“我不觉得,我只觉得,自从你在黑牛村当了农夫,便痴迷上了耕田种地。唉,想想你这个伟大的梦想,真让我头疼!我相信蜀国不会再有大灾大难,即使如此,我还是陪着你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世外桃源(三)

    刘见宽再进桃溪谷,几乎已认不出师兄师姐了。

    杨展满脸胡子拉碴,白袍几成黑袍。兰兰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脚上的鞋子都被踢得露了齿。

    “哈哈,别人深山修炼,都修成了神仙,你俩倒好,修成了两只猴子,而且是老猴子,晃眼一看,还分辩不出公母,哈哈!”

    兰兰瞪他一眼,“哦,你就只看见我们的狼狈,你没看到我们做的事吗?在这深山幽谷,能造出这样的石头房子,有多了不起,你也不夸夸我们!”

    见宽笑得更厉害了,“师姐,我当然要夸,夸我师兄哄老婆的本事,你看你,堂堂的女将军,竟然被他当苦工使唤!神仙眷侣的生活没过几天吧?”

    兰兰自嘲道:“他连猴子都能使唤,我还逃得出他的魔爪?这辈子就是被他哄骗的命!”

    对于他俩的打趣,杨展只是笑笑。

    “见宽,你看我设计得可好?挨着崖边修这些石头房子,就地取材不说,还能省掉屋顶。那些岩架,做下面房子的屋顶,又做上面房子的地基,我准备在这桃溪谷修出楼房来呢。”

    “师兄做什么事都是好的,待蜀人度过劫难,这里倒是蜀江盟总部的最佳地点。”

    “你想得美,天下太平之后,我想把这个地方留给峨嵋山的猴子,让他们舒舒服服地生活在这里,也算是帮大板牙做一件事。”

    刘见宽抚掌大笑,“做得好,师兄,你既这样说,我也不回去了,和那些猴子一起,听你安排吧。”

    之前,兰兰负责在溪边选出石头,猴子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从溪边,把这些石头接力往悬崖边送。杨展则负责把形状各异的石头作好分配,然后巧妙地堆砌成墙。

    见宽加入后,因他有轻功,自然成了杨展最好的帮手,明显加快了建房的速度。

    晚上,见宽为自己选了一处岩架作卧床,疲惫不堪地向师兄师姐打过招呼,就要飞上去睡觉。杨展一把拉着他,问道:

    “今天你到了这里,一句话也不曾给我提起外面的事,究竟怎么回事?”

    “你没问,我也没啥可说,这说明,万事大吉。你放宽心做猴王,外面自然太平。”

    “不,见宽,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即使在黑夜中,杨展的重瞳也精光闪烁。

    “哎呀,师兄,你怎如此烦人!我照你的吩咐办好了所有事情,这才又来找你们。”

    杨展道:“我人虽然在这里,心却挂着蜀江盟,总是担心有所疏忽,铸成大错。那几个新的分堂主职责尽得如何?小金、志勇、璟新他们几个遇到难事没有?平樨师兄可安?这些事情,我都想知道。”

    兰兰插话道:“师弟,你就给他说说吧,你又不是不了解他的个性,从来我就不相信他能修仙。”

    “嗨,我当然知道他的性格,真没有什么好说的,平樨师兄好着呢,其他人都好着呢。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已给小金师兄约好了,每三天,给你一封飞鸽传书。快让我去睡觉吧,今天晚上我也不用参禅打坐了。”

    杨展看他实在已疲累不堪,便挥挥手,“去吧,去吧,刚来第一天,就让你干如此重的体力活,确实难为你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深处万丈幽谷,杨展多次使用思存术,都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心中的忧虑日盛。

    第三天,费小金的第一封飞鸽传书如期而至。

    除了一些蜀江盟内的日常事务,他专门用暗语报告了一件事。

    吴三桂派人来下了订单,三个月内,要五万支精铳。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数字,这几年,总共才供给他两万余只。现在一开口就是五万只,而且,要得那么急。

    吴三桂一定已嗅到了满清皇帝的某种气息,这是在备战呢。

    这些年,杨展和吴三桂既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备,从来不曾把话敞开了说。

    这样大的订单,其实也是一种暗示,杨展当然不会蠢到要派人去问他。

    “怎么办?师兄,我们也需要备战吗?”

    见宽向来负责盟内的兵事,备战,是他的职责。

    “当然要备,只是要秘密进行。我们不和人打仗,但是要保护蜀民。这个比正面交锋更难。”

    兰兰娘家世代为将,习惯了和敌人直接对阵,便道:“既如此,我们不如直接拉起队伍来,蜀军旧部,加上大西军旧部,总共也有好几万人,谁入川,就和谁干!”

    “算了吧,我们谁也打不赢,两头不讨好,让这些人死得更快。”杨展愁眉深锁。

    见宽一拍大腿,“我赞成师姐的意见,拉起几万人来,加入吴三桂,合力抵抗清军入川,蜀民就不会遭难了。”

    杨展还是摇头,“唉,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和真正的满清兵打过仗,他们比吴三桂更不通人情,据说,满清的天下就是靠屠城打下来的。只要发现我们有正规队伍,就给了他们屠城的借口。到时候,多少无辜百姓会死在屠刀之下。蜀人本来就已经不多,再经一难,就要灭族了。”

    兰兰惊叫道:“呀,夫君,你这样左也为难,右也为难,不会真的是要把百姓藏到这里来吧?我们这才修了多少房子?能藏多少人?再说,还没有来得及开垦土地,即使播了种,又能养活多少人?”

    杨展答道:“尽力而为吧。见宽,你再回去跑一趟,给几个分堂主都说清楚,既要积极备战,又要在各自区域选好藏身的地方。一旦起了硝烟,赶紧先把百姓藏起来。”

    回头,他又安排兰兰,“你也从那个石门出去,在王府家眷藏身的山庄里,找到平樨师兄的王妃,请她派一些精壮家丁进来帮忙,把这些房子修好,地种上,就让王府家眷先迁进来。他们现在住的山庄,到时候给其他百姓住。”

    兰兰和见宽都走了,杨展跑到猴群中叽叽咕咕发了一通话,便躲进了瀑布中。

    他要让那倾泻而下的瀑布击打他的身体,好让自己更加的清醒和坚强。

    杨展啊,杨展,你还有那一个济世救民的能力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世外桃源(四)

    半年之后,桃溪谷已被杨展建成了一个可容纳五六万人生活的大村庄。

    那道本来极为隐蔽的石门洞开,谁都可以进来,因此谁也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秘密,不过是蜀主又为大家做的一件好事而已。

    杨展在瀑布附近专门给猴群留了一个区域,让它们保持相对独立的生活。

    王府家眷最相信杨展,第一时间就搬了进来。

    妙峰、涤尘、贯之,三大和尚奉命到成都大慈寺,以礼佛修行为名,广招信众,然后带到桃溪谷。

    一时之间,去峨嵋山参禅修行,成了成都百姓津津乐道的风尚。

    岷江中游的行船熙来攘往。

    上峨嵋山的官道上,坐马车的,骑马的,步行的,更是热闹纷纷。

    有的人去看了看,体验了一下,觉得这个地方好是好,就是太过偏僻了,受不了那种枯燥的生活,又走了。

    也有不少的人认为,此处世外桃源,真是修心养性的好地方,索性住了下来。这类人,大都是上了年纪,有了些阅历,看透世事沧桑,有钱有闲的人。

    兰兰是桃溪谷谷主,来的人越多,她越忙碌,也越高兴。毕竟亲自所建,能为人所用,就有一种成就感。

    不过,她也向杨展抱怨,“假如真像你所说,大难临头时,外面的人都死光了,这里还能留一些蜀人的种,那么,留下来的,都是中老年人,而且还是看破红尘的中老年人,又该如何传宗接代呢?”

    杨展道:“这个地方当然只能藏老弱病残,青壮年都必须在外面保卫家园,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进来。你放心,真到了那种情况,我们肯定要想办法送一些妇女和小孩进来。”

    明天,杨展要出去了。

    费小金今天的飞鸽传书说,蜀江盟遇到一些奇怪的情况,吴三桂也给他送来一封绝密信件,需要他回去亲自开启。

    山雨欲来,没有他出去主持大局,恐怕不能应付即将到来的剧变。

    所以,今晚,他们要把彼此之间千叮咛万嘱咐的话都说完。

    杨展最放心不下的是,关键时刻,兰兰能不能及时关闭石门,让桃溪谷成为世上最最安全的地方。

    而兰兰最担心的是,最后时刻,杨展会不会信守承诺,赶到这里和她团聚。

    她更想跟着他离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和他并肩战斗。

    但是,她不能走,杨展把桃溪谷看得非常重,只有兰兰留在这里,才能实现他的目标。

    兰兰不愧是巾帼英雄,心里纵有万般不舍,也不作女儿之态,他用“幸好年前为璟新和梦瑶完了婚,我俩也没啥可遗憾的了,夫君,你放心去干你的大事,我永远都是你的坚强后盾。”

    “兰儿,年轻的时候,你代我守广元。张献忠入川,你又代我为父尽孝。我被奸人所害时,你差点疯掉。我养病时,你辅助儿子守成都,抗清军。现在,你又要独自留在这里,帮我完成使命。我欠你的,来生再报了。”

    “嗨,你咋变得这么啰嗦,夫妻俩,有什么报不报的,只是,飞鸽传书不能断了,我若不知道你们在外面的情况,会抓狂的。”

    杨展满口答应。

    ……

    翌日,天光微亮,杨展已在嘉定杨府了。

    小金、见宽、志勇和璟新都在这里等着,据说,四个分堂主都在赶来的路上。

    杨展落座,端起几上新沏的茶,泯了一口。小金欲要开口,被他的手势制止了。

    “多大的事,都要坐下来慢慢说。我看你们站得够久了,不坐下来,怎能商量得好?”

    那几个,便各自落座,也端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

    “师兄,你是先看信,还是先听我说?”小金满脸都是焦虑。

    “先看信吧,我很好奇吴三桂怎么说呢。”

    吴三桂的信非常长,大家屏气凝神等着杨展,而杨展反复看了三遍后,起身在烛火上烧掉了这封密信。

    小金和见宽相顾愕然,几十年来,杨展师兄还没有什么事避过他俩。不管吴三桂说了什么,都只有杨展知道了。

    杨展脸上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权威。口中虽然要大家慢慢商量,其实,他已打定主意,从此后,一切事情,他一个人说了算。

    因为,大难当前,他必须以这样的权威来控制局面,也必须以这样的定力来稳定蜀江盟。

    烧完来信,他淡然说道:“正如我们猜测的,平西王和大清皇帝必有一战。小金,该你说了。”

    “哦,师兄,不是我着急,实在是火烧眉毛。总督李国英大人不和我们打招呼,已向全川百姓增赋增粮,引起百姓强烈不满。他手下的清兵去绑人,我们护民的兄弟就和他们起了争执。李大人这才递话过来,要请你去磋商呢。”

    杨展眉头一皱,“璟新,成都一直是你在负责,如何管理的?怎能和总督大人起冲突?”

    璟新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他们欺负百姓,我们怎会袖手旁观?只怪那些清兵太不经打了。父亲,李国英这次的行为,你不觉得奇怪吗?是谁给了他底气,让他不再顾及蜀江盟?吴三桂?还是大清皇帝?他增粮增赋是奉了谁的命令?”

    杨展斥道:“成都是你的地盘,李国英究竟是吴三桂一边的人,还是忠于大清皇帝的人,这个情况,难道不该你来告诉我吗?”

    璟新又羞又恼,“是我的失误,李国英一向都受吴三桂管束,之前他也一副尊重你的样子,我便没有去探这个情况。谁知道他还这么复杂!”

    见宽赶紧上来打圆场,“师兄,璟新毕竟年轻,李国英的事情,我今晚就去信相寺,找慈笃和尚问问吧。”

    杨展想了想,“今晚我和你一起去,很久不见慈笃,我也该去看看他了。”

    接着,李志勇也报告了一个情况。他是蜀江盟的左护法,专门负责监督各分堂动向。在分堂主们到来之前,他必须让杨展知道这个情况。

    “蜀主,最近川东来了很多外地人,经常与分堂主良月聚谈,也不知良月在筹谋什么大事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一)

    慈笃和尚最近已给信相寺立了一个庙门。他历年来种蔬菜所得,除了修一间茅屋,也只够立个庙门。

    连围墙也没有,就独独在以往的遗址上建起了一座木门,四周仍是空阔之地。

    黑夜中,杨展轻扣木门,慈笃在他的茅屋里窸窸窣窣了半晌,也不来开门。

    见宽很是不耐,举腿就要绕过门,想从旁边的空地走过去。杨展一把抓住他,压低声音道:“人家好不容易修了大门,这也是为提醒大家礼敬佛菩萨。你这样闯过去,就太失礼了。”

    一阵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过后,木门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慈笃法师,深夜打扰了!”杨展单手打了个问询,见宽在旁边弯了弯腰。

    “阿弥陀佛,原来是蜀主和右堂主,快请进!”慈笃又惊又喜,“蜀主还没有忘记我这个罪人,我真是有福了。”

    即使是沉沉暗夜,杨展也看得分明。慈笃拄着木棍,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在木棍上。

    他一瘸一拐地领他们进了茅屋。

    昏黄的灯光下,慈笃显出又老又残的可怜样。

    杨展不禁感叹道:“你看你看,当初我要给你修几间屋,让你遮风挡雨,你非要坚持自己种菜来重修庙子,餐风露宿了几年,现在吃苦头了吧?我们蜀地本来就潮湿,你以为你那点功夫抗得住?”

    慈笃用手锤打着自己的腿,苦笑道:“这也算佛菩萨给我的考验吧,我这样舒服着呢!平时也不疼,每次下雨之前,就会发作。这次疼得特别厉害,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大风大雨呢!”

    杨展眼睛一亮,“我们正为此来,看来你真的嗅到风雨的气息了?”

    “蜀主能掐会算,怎会不知道,那来自北方的风已蓄势待发了!”

    “啊,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见宽急切道。

    慈笃吃力地收起酸胀的双腿,勉强支撑着在禅床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张纸来,“你们今天不来,我还愁没有办法到嘉定禀报这件事呢。”

    杨展心里清楚,璟新一直没法原谅慈笃,从来不把他当自己人看待,所以也不派盟内兄弟与他对接。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接过纸来,定睛一看,吃了一惊。见宽偏过头瞧了瞧,立时眼神都直了。

    这是一张四川地形图,图上标的是蜀江盟各分堂的详细部署。

    “慈笃法师,这是你帮我们画的?”

    “我哪有那么了解蜀江盟?如果是我画的,这件事就不值一提了。关键是,它来自于几个不明身份的北方人。”

    “北方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法师慢慢说。”

    “嗯,那天,有几个北方人打信相寺经过,看见十八尊护戒神像,很是好奇,就给我打了个招呼,在神像丛中看来看去,玩耍了半天,就离去了。我听他们的口音很吃力,也懒得去管他们说些什么。但他们走后,却从地上拾得这张纸。后来,他们又转过来找了半天,还盘问过我,我咬死不承认,他们无奈,就走掉了。”

    “哼哼,他们既画得出一张,也便画得出两张三张,只不过怕丢失的这张泄漏了机密!”杨展冷冷道。

    “难道我们蜀江盟中有内鬼?师兄,把查内鬼这件事交给我吧,非把他揪出来不可!”见宽愤愤然。

    杨展点点头,“内鬼肯定要查,不过,来自北方的人为什么要了解我们的详细情况呢?说真的,连我都不曾这么仔细地统计过蜀江盟的情况呢。”

    他俩还没有从这件事缓过来,慈笃再丢出一个爆炸性消息。

    “蜀主可知,最近大清皇帝给总督大人的秘密赏赐很多呢,好像,把驻扎在汉中的清兵兵权都给他了。”

    “这消息,你从何处得来?”

    “我在总督府亲耳听到。有一件事,我之前禀报过蜀主。李国英因为怀疑信相寺藏有宝,假装信佛,经常请我去他府中闲谈。遇到有事时,便让我去佛堂等候,所以我探得了这些消息。”

    杨展沉吟片刻,“那么说来,你应该很清楚,李国英究竟更忠于吴三桂,还是更忠于大清皇帝?”

    “表面上,他还受着吴三桂的约束,实质上,他已是大清皇帝的大红人了。看他一天比一天更嚣张的样子就可以想见。”

    杨展忽然开玩笑道:“你本也是一个英雄,眼面前有了李国英这根高枝,为何不顺势攀上去?也许还能脱去这身袈裟,重新为将为帅,叱咤风云,富贵荣华,岂不痛快?何苦要拖着这一双残腿,在这里做一个苦行僧,还被璟新这些小辈奚落!”

    “阿弥陀佛,世人不理解,蜀主最清楚,人活到我这个份上,还有机会在佛菩萨座前忏悔,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此生交了蜀主这样的朋友,已经是我的幸运,岂会看得上李国英那样的行尸走肉!”

    杨展感动地握着他的手,用力摇了摇,“慈笃法师,你也永远是我杨展最好的朋友,你虽然没有正式加入蜀江盟,但早被我看作自己人,就像妙峰、涤尘、贯之几位大师一样。”

    在蜀主心中,自己居然还能与几位大师并列,慈笃感动得一塌糊涂。

    “蜀主,我知道在我们蜀地很快就要刮起狂风暴雨了,但有驱使,我必定舍身成仁!”

    “好好好,最近,你就别去侍弄你那些蔬菜了,修庙子的事,可以缓一缓。若是重燃战火,就你这间茅屋都保不住呢。你有事没事多去总督府走走,见宽隔几天来和你见见面聊聊天。”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杨展让慈笃躺下,在他身上推拿了一会儿,慈笃便觉得自己的腿已不再酸胀疼痛了。

    离开信相寺,杨展笑吟吟地问见宽,“你好不容易带我来一趟成都,总要安排一些精彩的节目出来,否则,岂不无聊?”

    “半夜三更,我去哪里给你搞节目?先说睡觉吧。”

    “这么兴奋,不去总督府热闹热闹,怎好睡觉?”

    见宽顿然来了兴致,“去杀总督?”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雨欲来(二)

    李国英自入川以来,也学着别人的样,夜夜都要参禅打坐。

    此刻已快进入冥想状态,总督府内的吵嚷之声却突然响起。

    “总督大人,快出来看看呀!”管家脸色灰败,显然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慌什么慌?究竟出了啥事?”

    他打开房门,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清一色的清兵。

    前面站着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一个白袍,一个青袍。

    李国英大怒道:“何人敢到我总督府撒野?”

    他还没有和杨展打过照面,所以不曾认识。吴三桂在嘉定与杨展谈判时,他也不在场。

    着白袍的人躬身施礼,不卑不亢道:“草民杨展见过总督大人!”

    “杨展?你就是蜀主杨展?”

    “正是在下,深夜造访,还望大人恕我师兄弟唐突之罪!”

    李国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搞不清状况,也不知该作何表示。毕竟,这几年都被杨展的威望压着,一直小心翼翼,只有最近才稍稍有了点底气。

    他想不到杨展会突然造访,而且是深夜。不过,想想最近与蜀江盟的冲突,也不难猜到杨展的来意。

    李国英不愧是久混官场的人,他知道杨展师兄弟武功盖世,好汉不吃眼前亏,客套道:“啊,原来是蜀主,有失远迎!快请进,快请进!”

    杨展和见宽也不客气,跟他进了厅堂。

    落了座,奉过茶,李国英问道:“蜀主,深夜来访,有何见教?”

    “听说总督大人现在是皇帝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我俩也来奉承奉承,看看有无我蜀江盟可效力的地方。”

    “哪里,哪里,国英不过受朝庭俸禄,尽为官之责罢了,哪及得上蜀主英雄盖世,为万民景仰。”狡猾的李国英只说这些虚话,不往实事上扯。

    而杨展灼灼的眼神却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发麻,抖动着脸上的横肉,道:“国英可有失言的地方?”

    “不,大人说得非常好,只是,我已经找到为大人效力的地方了!”

    “喔,蜀主请讲!”

    “从今天起,每天晚上的这个时辰,我们便来为李大人治病,一直到治好为止。”

    “哈哈哈,蜀主开玩笑吧?国英近来身体好得很,就不劳蜀主大驾了!”

    杨展摇摇头,诚恳道:“不,不,不,总督大人,你的病已深入骨髓,若非我这样的练武之人为你诊治,你恐怕活不过今年秋天了。”

    李国英一惊,看杨展的神色不象是说的假话,便问:“蜀主看出我何处有病?”

    “大人眼窝沉陷,印堂发黑,说话虚浮,病根在腰上,你试试,站起来试试!”

    不知怎么的,杨展话刚说完,李国英就真的觉得自己有病入膏肓之感,惊恐地往地下一站,随即便摔倒了。

    他趴在地上的时候,已然明白中了杨展的道,心中暗恨。若是真要发作,又怕自己性命不保。

    杨展搀起他来,稳稳地放在椅上,安慰道:“大人勿惊,你这病虽然来势凶猛,我还是有办法帮你医治。你只要在三个月之内帮我做成几件事情,我包管你痊愈。”

    李国英又气又恼,哼哼道:“蜀主真真好手段!我很好奇,你又是用什么手段挟持了平西王,以致他纵容你在蜀地为所欲为!”

    杨展轻蔑地一笑,“你怎能与平西王相比?他可是光明磊落的英雄,你则是背后插刀的小人。”

    “他英雄?我小人?你们不是都在背后骂他汉奸吗?怎么又成英雄了?”

    “他打开三海关,是为君父报仇。同样是投降清朝,他的行为比起你来,光明得多!”

    李国英依然不服,“哼哼,如果你把送给他的金子分给我一些,我也会成为你眼中的英雄。”

    杨展懒得再和他多话,再次问道:“你的病究竟想不想治?”

    “蜀主究竟要让我做什么事?”李国英还想说几句硬气的话,无奈腰上实在疼痛不已。

    “第一件事,听说皇上给你许了个大官,兵部尚书?川陕总督?你上个折子,辞了它,告诉皇上川中太平,都在大清治下,不需要用兵,顺带把他给你的兵权上交了。其余事情,不着急,一件一件办。”

    杨展缓缓道来,李国英却听得惊心。想不到蜀江盟果然厉害,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被他们探听去了。

    李国英沉默不语,刘见宽手指微动,刷地一声,剑已出鞘,随即,又被杨展按了回去。

    刘见宽的剑,出鞘便要杀人,也只有杨展才能阻止。

    李国英眼前闪过死亡的影子,额上的汗滚滚而下,之后,无奈地摊摊手,“我现在寸步难行,如何书写折子?”

    杨展点点头,“说得好,是应该先治病。”

    他伸出右手,作势在李国英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往他腰上一点。

    李国英倏然站了起来,如遇到鬼一样,吓得魂飞魄散,在屋子里乱走。

    “呀,总督大人,你的病真的不轻,让我好好帮你治一治吧!”

    杨展拉着他的手,到了书案边,拿起一只笔,塞到他手中。

    李国英无奈,只好写了折子,又唤来管家,让他明天派人送到北京。

    办完此事,李国英不停地作揖打躬,“蜀主啊蜀主,怪我有眼无珠,之前有不周到的地方,以后都不敢了。请你帮我解了身上的咒,我送你们回去休息吧!”

    杨展肃然道:“总督大人,你以为我刚才给你施了咒?我生平最恨那种神神鬼鬼的行为,怎会给你施咒?你也太小看我杨展了!”

    “那你刚才……”

    “你确然患了重病,若不是我刚才进门的时候暗暗为你打通穴道,让病毒都在腰上发了出来,你最多活到下月,就会暴亡!”

    “那为什么开始站不起来,后来你那么那么弄了一下,我又站了起来?”

    “所以我说,你的运气好,遇到我这个练武的人,把真气灌入你体内,所以才能救治你这样的病。”

    李国英将信将疑,但也不敢说什么,便道:“多谢蜀主,还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杨展气定神闲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又看,道:“大人的病来得实在凶险。这样吧,你安排一间大一点的客房给我们住,我要好好帮你治一治。”

    “啊,你要住在总督府?”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三)

    李国英无奈,只好在总督府安排了一间上房,给杨展和刘见宽居住。

    “大人,这正是除去你心头大患的天赐良机啊,这两个狂妄的家伙,竟敢住进总督府,我让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师爷王麻子面露凶相。

    “啊,别,你没看见人家的手段?你就不要再给我惹祸了。”

    李国英恨得牙痒痒,可是根本没有办法对付杨展,而且更怕他说的是真。万一自己真的得了绝症,也确实只有杨展能治。

    看起来,与杨展合作才是唯一的活路啊!

    第二天,慈笃和尚进总督府打探消息,一眼看到杨展,吃了一惊。自然流露的表情,比有意为之更让人相信他们不是一伙的。

    李国英一把把他拉到一边,问道:“大师,你看我是有病在身的人吗?”

    慈笃端详了半晌,“大人,你不说,我还没有发现,你真的看起来贵体有恙呢,眼窝深陷,印堂灰暗,说话漂浮,快快招医进府医治吧!”

    李国英后退几步,原来自己真的有病啊。

    昨晚,他虽在杨展的胁迫下给皇上上了折子,但以为事情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现在看来,也只好继续和杨展周旋下去了。

    “啊,蜀主,慈笃大师是你的老朋友吧?不妨把他也留下,你们也好交流交流。”

    “甚好,”杨展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反倒是慈笃,脸上的汗都出来了,结结巴巴道:“在蜀主面前,我是一个罪人,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罢,一溜烟走了。

    李国英苦笑。

    杨展每日为他推拿治病,每日让他做一件事。

    直到,增赋增粮的事情停止,驻扎在汉中的十几万清兵撤回北京。

    离开总督府的那天,杨展叮嘱李国英,“大人,你这病虽被我暂时控制住了,但并没有断根,你还得每日小心。啊,对了,尤其不要再想着让大军开进四川、踏平蜀江盟这类事情。你也信佛,须知,这种事是为你造孽的呀。”

    “多谢蜀主,你放心吧,只要国英在蜀一日,决不让朝廷派一兵一卒入川。”

    “那就好,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总督大人多多保重!”

    出了总督府,刘见宽抱怨杨展道:“你看你看,这么轻而易举就可解决的事情,你不早点到成都解决,偏要窝在桃溪谷建房修屋。说什么要把蜀人藏到那里,以免灭种。你是成心要折腾我师姐的吧?”

    杨展顿着脚步,严肃道:“桃溪谷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今天起不了战火,难保明天不起战火。你真以为李国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说动得了大清皇帝?”

    “事实上,真成功了呀?”

    “康熙小皇帝刚刚登基,这些事,都是他身边几个大臣做主。吴三桂早派人去打点去了,我这里,不在乎让李国英上个折子,给他们撤兵的理由罢了。清兵不入川,吴三桂当然就安全了。”

    “原来那天吴三桂给你的信,是说这些内容,难怪你不告诉我们。”刘见宽悻悻道。

    杨展一震,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不信任你们。以后,像这种还没有做的事情,我都会先不告诉你们,直接做了再说。以免一人一个主意,预先就扰了我的心神。”

    见宽咧咧嘴,“你不告诉我们,我们还巴不得呢,难得费精神!”

    杨展笑道:“你猜猜,接下来去哪?”

    “还有哪?重庆呗!良月给你惹的麻烦事,你不去收拾收拾?“

    “走,我们这就去收拾!”

    “师兄,我有一句话想问你,你可不许跟我急!”

    “我还不知道你想问啥?你以为我一入江湖,就真成了耍赖使混的流氓?李国英的病,可真不是我所为,我也确实帮他治不断根,我看他活不了两年。到时候,大清重新派一个总督入川,我们就更麻烦了。”

    ·······

    他们到达重庆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更要命的是,一场暴风雨恰在这时来临。

    两人在飞船上奔波了一个下午,衣服本已湿透,风雨一来,就更如落汤鸡了。

    良月一见,忍俊不禁,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二位如此狼狈呢,什么事要劳烦蜀主冒着风雨走这一趟?”

    杨展黑着脸不吭声,良月顿时惴惴,赶快命人取来干净衣服。

    换了衣服,见宽开口道:“好你个良月,明面上是蜀江盟的川东分堂主,暗地里却干着那个什么什么会的事,是吧?”

    “呵呵,右堂主是说天地会吧?我怎么敢?既入了蜀江盟,我当然是按蜀主订的几条盟规行事,从来不敢做出格的事情。”

    “最近涌到你这里来的那些外地人,你可是好吃好喝供着他们,是在谋划什么事吧?”

    良月眼见瞒不住了,只得以实相告。

    “蜀主,右堂主,近来确实有很多人跑来找我,有天地会的,也有其他打着反清复明旗帜的帮派。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大清皇帝准备用兵西南,踏平蜀江盟,剿灭吴三桂。他们想来帮我们,把四川当作基地,汇聚各地仁人志士,重新掀起反清复明**。”

    杨展皱着眉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上报?”

    “这···,我知道蜀主不愿意给四川惹事,正在苦恼该怎么打发掉这些人呢。”

    杨展知道良月从根本上是想让蜀江盟和天地会合作的,给他讲再多的道理都没有用,便道:“今晚就把你那些朋友请来喝酒,我帮你打发!”

    “蜀主,”良月大急,“都是我的错,这些人,我会好言好语劝他们离开的,就不劳蜀主烦心了。”

    “别急,我吃不了他们,他们也吃不了我,既是你的朋友,我也想见见,说不定还能成为我的朋友!”杨展眨了眨眼,良月将信将疑。

    “好吧,我可不可以请求蜀主,今晚的宴会定个规矩,第一,都不带武器,第二,都不能动武?”

    刘见宽腾地一下站起来,“好你个良月,还想防着我俩?说,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杨展暗笑,对见宽道:“你冤枉他了,他那些江湖朋友,什么人都有,良月这是怕在他的地盘上出事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四)

    当天晚上,良月府上灯火通明。

    前来参加宴会的人,之前都得到通知,不得携带武器入府。蜀江盟川东分堂的人早早在门口设了接待棚,凡有带了武器的人,都被劝说交到门口代管。

    良月席开百座,请杨展坐了主位,他和刘见宽一边一个。

    今晚宴会的名目是蜀主杨展宴请江湖朋友,来的都是当今天下有影响力的帮派代表。这些帮派,也都是暗中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

    内中当然要数天地会人多势众,他们言必称“咱们陈舵主······”,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杨展这人平易近人惯了,参加任何活动,他必比任何人到得早。今晚他作东,自然早早在席位上坐定,每进来一个人,他必起身作礼。

    反倒是刘见宽,起初还陪他站一站,后来索性懒得起身,气定神闲地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打座。别人看他闭着眼睛,也不敢向他打招呼,他便得到了难得的安宁。

    看看人到得差不多齐了,良月拱手请示道:“蜀主,可以开席了吗?”

    “不忙,待我给各位朋友把酒斟上。”杨展一撩袍子,长臂作揽日排云之势,宴席上百个酒壶同时离开桌面,一齐倾泻出一道白花花的水线,厅堂上立时酒香四溢。

    人们略一愣神,便兴奋地鼓掌欢呼。

    杨展端起自己的杯子,用圆润的声音缓缓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蜀地有的是美酒,请朋友们开怀畅饮吧,我这里先干为敬了!”

    酒过三巡,有个又黑又瘦却蓄着一把长胡子的人酒意上头,斗胆质疑道:“蜀主请我们喝酒,却不许我们带武器,可有深意?”

    杨展抬眼往他一看,这人唬得往后一仰,衣袖把自己席面上的杯盘都拂到了地上,长胡子沾了油水,狼狈不堪。

    “啊,蜀主莫不是天上的哪一尊神仙吧?”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原来,杨展的精瞳在喝了酒以后非常闪亮,乍然之间,有光芒万丈之感。他与谁人对视,谁都会如同受到电击。

    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会有如此神力?

    百人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们呆呆地望着杨展,等着这个神仙说话。

    杨展朗声一笑,“哈哈哈,哪来的神仙?杨某也不过会一点雕虫小技。不过,不让大家带武器,确实有深意。”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这深意就是,请大家静心品尝美酒,说说笑话,听听曲,讲一讲江湖上的趣闻秩事。朋友们想一想,我们有多久没有享受这种生活了?来,继续,今晚不醉不归!”

    又喝了十几杯,杨展真有了飘然欲仙的感觉。趁着酒兴,他扬声说道:“朋友们啊,你们知道蜀地什么最好吗?”

    有的说美食,有的说美酒,还有人说美女,惹得笑声不断。

    “不,不,不,这些都不算!蜀地最好的是修仙!蜀山蜀水最适宜修仙,刚才那个朋友不是说杨某是天上的神仙吗?我给你们说,要不了多久,我真的就能修成神仙了。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我最近在峨嵋山中又发现了一个修仙的好地方,那真是桃花源啦,哪些朋友想去,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在他说话的时候,刘见宽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用他晶亮的重瞳扫视着全场。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如何接杨展的话,有一个高瘦精壮的汉子把酒杯往地上一掼,骂道:“杨展,你还是那个把张献忠赶出四川的英雄吗?我看你已沦落为酒色之徒,还好意思用修仙遮掩!”

    杨展用眼角的余光稳着见宽,笑呵呵地答道:“朋友,人各有志,我佩服你英雄壮志,也请你尊重我们修仙养身。”

    估摸着是时候表态了,杨展起身,向四周行了礼,慨然道:“蜀江盟愿意结交天下英豪,但蜀江盟从此后绝不参与江山更迭朝庭纷争,多灾多难的蜀地从此后要休养生息。请各位英雄高抬贵手,饶过四川的老百姓吧!”

    人群中,有一个人,一直用灼灼的眼神观察着杨展,这时候,便出来说道:“蜀主,我们并不是来兴风作浪无事生非的。听说吴三桂和蜀主相约起事,我们是来帮忙的。”

    “误会,误会,啊,原来是一场误会。朋友们,这样的谣言害得你们跋山涉水空跑一趟,所有花费,我来负责,明早就让人给大家送到旅店。”

    杨展看出来,这些人和之前参加过武林大会的大有不同,举手投足都显出胸有大志的样子,要给他们讲大道理,显然是讲不过他们的。在他们面前,若是说出忠于大清的话来,必被骂得狗血淋头。若是顺着他们的话,又给心怀叵测的人以实柄。

    “蜀主和吴三桂到底是否有约?”

    “吴三桂是否要反?”

    “朝庭是否要派兵入川?”

    这些人依然不依不饶。

    杨展俏皮地一笑,“平西王是大清的平西王,深受大清皇帝器重,我哪里巴结得上?人家有兵有权,杨某拿什么去和人家相约?他是否要造反,我更无从知道了。至于朝庭派兵入川的事,这个消息,我已打探到了,不会入川,甚至汉中的兵也撤走了。”

    “撤兵了?”“呀,撤兵了?”“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炸了锅。

    杨展把手一摊,“朋友们啦,我还是要谢谢大家。虽然有的人很失望,巴不得我们四川打起来,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是和我一样很高兴吧。不打仗,多好,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只要不打仗,就太幸福啦。各位朋友,来,为我们四川的永久太平喝一杯!”

    他这一提议,谁敢不为四川的太平祝福?

    大家纷纷起身,喝了杯中酒。

    杨展将自己杯中的酒重新斟满,向场中一举酒杯,郑重道:“陈舵主,请恕杨展不敬,你既不愿现身,就继续混在人群中吧。不过,我要对你说几句话,请细听。我知道你能耐大,天地会的声势不是蜀江盟能比肩的,但人各有志,请以后别再到四川来了。既然事涉平西王,你不妨直接去找平西王问个明白。杨某人不掺和你们的大事,谨以薄酒谢过你此番入川的好意。”

    举座皆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山雨欲来(五)

    全场静寂。

    就是那个被杨展称作“陈舵主”的,也没有任何表示。

    晚宴过后,人们三三两两离去,杨展附在见宽的耳边一阵低语,见宽点点头,随着人流出了大厅。

    子夜时分,刘见宽在嘉陵江边拦着了一群准备上船的人。他往一个着青色衣服的读书人拜了两拜,道:

    “陈舵主,蜀主让我来送送你。他非常敬佩你,这次让你们空跑一趟,很是过意不去。这里有一柄短铳,是我仙逝了的帅师兄亲手打制,双管,双板机,杀伤力非常强。蜀主送它给你,唯愿能有益于你的宏伟事业。”

    陈近南双手接过短铳,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哈哈,蜀主毕竟是蜀主,看破不说破。行,他的礼物,我收下了,请帮我转致谢意。不过,我还想要刘堂主一份礼物,不知可否?”

    见宽微微一笑,“刘某修道之人,身无长物,恐怕要让陈舵主失望了。”

    “不,刘堂主一身绝世武功,天下皆知。据说堂主的剑出鞘就会要人脑袋,不知可否教我一招半式?”

    见宽沉吟片刻,爽快道:“行,你让手下人先上船,我就在这沙滩上教你几招吧!”

    见宽教给陈近南的,是一套“猿公剑法”。陈i近南所求,不过一招半式,刘见宽却倾囊相授。天亮之前,已将这套剑法的招式尽数教给他了。

    这套剑法外松内紧,古朴灵动,行剑长短并用,一任自然。

    陈近南想不到自己竞有如此际遇,学到了正宗的峨嵋八品剑法,而这套剑法果真名不虚传。他决心勤学苦练,造就一身过硬本事,再造清平盛世。

    看看时候不早,他收了剑,便拜倒在地,“师父,请受徒儿一拜。今日辞去,将来另择时日回重瞳观奉教!”

    见宽大喜,想不到无意之间收了如此爱徒,解下腰上的剑,递给陈近南道:“你既尊我为师父,我便将此剑送给你。这柄剑虽非宝剑,却已跟我数十年,剑身上累积的剑气甚是凌厉,轻易不可出鞘。”

    陈近南捧着剑,唏嘘道:“想不到我此次入川竟然得遇良师,多谢师父,徒儿定当不辜负师父教诲,干出一番为民为国的大业。”

    见宽扶起他来,笑道:“时候不早了,让为师为你劈波斩浪,开出一条道来,你便扬帆远航吧。”

    语毕,翻身飞入大江,踏浪而行,道袍翻飞间,浊浪滔天,一只船摇摇摆摆驶上浪尖,披波而去。

    陈近南站立船头,热泪盈眶。

    ······

    见宽回到良月府中,听说杨展已去客房歇息去了,一时大急,唯恐自己彻夜不归再酿大祸。飞身跑去客房,果然没人。他又出来找良月,还是没人,府中没有说得清他们去向的。

    待要发作,见宽猛然省起,良月府中基本上都是蜀江盟的人,想来杨展师兄也不会遭人暗害。更何况,要害他,谈何容易。

    一夜醉酒后,大清早的,他和良月又去了何处?

    见宽出来,各处寻了一遍,身子又累又困,索性回到客房中倒头而睡。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隐隐听到杨展的笑声,他心上的石头这才落了下去。起身来到厅堂,他便质问:

    “师兄,大清早的,你跑去哪里了?”

    “你一夜未归,又是去了哪里?”

    提起这事,见宽不免满脸得意之色,“哈哈,师兄,我终于有一件事超过你了,你虽然以前收过刘文秀为徒,他毕竟已经不在人世,你的名下就还没有徒弟。而我······”

    “怎么?师弟昨晚是去收徒弟去了?何人有此幸运?”杨展饶有兴味。

    良月也是一惊,刘见宽是何等样人物,他要收徒,眼光必定是很刁钻的了,川东怎会有他看得上的人。

    见宽故作神秘道:“你们怎么也猜不着,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了。”

    杨展笑道:“好了,好了,谁要猜?你虽然要把徒弟瞒着,我却不瞒你。良月,见过师叔吧!”

    这一下,轮到见宽惊掉下巴,良月之前还是师弟,此刻已成师侄。他的华山剑已是了得,现在再学了杨展的功夫,在小一辈的人里面,应该是无人可敌的了。

    “师叔有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怪不得一早就不见你俩的影子,原来是拜师学艺去了。好吧,师兄,这件事上,又算你胜过我了,反正从小到大我就没有一件事赢得了你。”

    “咳,赢不赢的,为时过早。再说,你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也是你的徒弟,用不着分彼此。”

    在回嘉定的路上,见宽告诉师兄,他收的徒弟就是陈近南,杨展大喜,“师弟啊师弟,我们这趟川东之行收获可太大了!我为何要收良月为徒,其中的苦心,你应该明白。真真想不到,你把天地会的舵主都变成了徒弟,自此后,蜀地真的就太平啰。”

    杨展一高兴,便露出天真之态,精悍灵活的身体在空中舞动,幻化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见宽撇撇嘴,“别人都说你是神仙,你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神仙不正是修道之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吗?师弟,忙过了这阵,我们师兄弟一起回重瞳观去呆几个月吧。”

    “你说你这人,闲下来自当去和师姐团聚,或者教教璟新,又回重瞳观去干什么?”

    “放心,放心,我不是要去抢你的住持之位,很久没见平樨师兄,也该去陪陪他了。再者,今天我教良月时发现,身上的武功路数太杂了,这不一定是好事。我想和你们一起把这些功夫综合起来,创出一套独属于重瞳观的功夫,以便把四目仙翁和葛宝师父的武功绝技发扬光大。”

    “噢,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妙峰师父不会高兴的。”

    杨展猛然醒悟,妙峰所传是峨嵋正宗,他要拿去发挥光大重瞳观,这是有点说不过去。

    蟆蚁飞船越过长江,进入岷江,午时便到了嘉定。

    此时的嘉定,果然迎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风雨。

第二百三十八章 浊浪滔天

    这一场风雨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掀起了滔天巨浪,汇合在一处,整个嘉定城就象一只快要沉没的巨船,一任浊浪冲刷撕扯。

    妙峰、涤尘、贯之、杨展、费小金、刘见宽,以及蜀江盟总部的人已经和凶猛的洪水搏斗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将城中百姓转移到了凌云山上。

    此刻,他们浑身湿漉漉地站立在山巅平台,俯身观看着脚下汹涌澎湃的大江。

    即便是刘见宽,这个时候也不敢把自己那只飞船放下水。

    那三条江,平时汇在一处其乐融融,仿佛是老友相聚,而现在,却如同三只正在恶斗的巨龙,袭卷着,撞击着、奔腾着、跳跃着,怒吼、咆哮,仿佛想要彻底毁灭这个世界。

    江水直捣山壁,随时都像要冲上来,把躲在山顶的人们一并吞食掉。头上乌云压顶,风雨也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

    杨展脸色惨白,嘉定城完了,他谁都可以斗,只有老天爷没法斗。

    是天要灭蜀吧?

    “呀,快看,佛棚就要垮塌了!”有人大喝道。

    杨展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瓢泼大雨中,大佛头顶的佛棚摇摇晃晃,似要倾倒,又似要解体。

    在场所有人都在惊呼,“佛棚倒了,大佛就要倒了!天啦,大佛若是倒了,谁来保佑嘉定?”

    惊呼声中,涤尘和尚飞身而去,其余人紧跟其后。

    大佛在,嘉定在。大佛亡,嘉定亡。

    佛棚的基砫在大佛脚下,高达数十丈。眼看它已抵挡不住三江巨浪的撞击,它一倒,势必要连累大佛。

    此时的洪水已没过大佛的肚脐,要想去稳住基砫,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唯一下到它脚底的九曲栈道已经淹没在洪水中了。

    涤尘和尚武功虽然高强,却不识水性。他一着急,飞到佛棚的一只摇摆得厉害的檐角,丹田下沉,使出千钧之力。

    妙峰和贯之摇摇头,这样做,几乎没有一点意义,但是,若要眼睁睁看着大佛倒掉,他们谁都做不到。明知不可为,还是只有飞上去帮他。

    杨展给小金、见宽比了一通手势,三人纵身飞到佛棚顶上,把三个老和尚拉了下来。

    “大师们,为今之计,只有舍掉佛棚,保住大佛了!”杨展在风雨之中嘶吼道。

    “不行,佛棚倒了,大佛就倒了。”

    “交给我们师兄弟吧!”

    杨展带着小金、见宽跃入江水,消失在滔天巨浪之中。

    他们潜入水底,所能做的,便是拔出剑来,帮助佛棚的支柱与大佛分开,以免洪水冲走佛棚时,拖动了大佛。

    所幸那些支柱有很多都是木质结构,虽然吃力,总算还能够一点一点解决问题。

    ……

    时间是如此漫长,天上的雨哗哗直下,洪水越来越大,佛棚摇摇欲坠。

    一个巨浪打过来,轰地一声,佛棚彻底垮塌了,解体了,眨眼间,便被洪水卷走了。

    大佛的头露了出来,层层迭迭的螺髻被雨水冲刷着,形成一股股水流,顺着双耳、衣领、衣折,流入大江。

    人们虽然站在大佛的后面,也感受到了他临江危坐、神情肃穆的泰然之姿。

    “啊,大佛保住了!大佛保住了!”

    凌云山上一片欢腾。

    欢呼声中,陡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父亲!父亲!”

    那是璟新,费大凯也加入进来,两个人泪流满面,惊慌失措地往崖边寻找,企图找到杨展三人。

    李志勇等蜀江盟的兄弟们也慌了,一起大叫道:“蜀主!蜀主!蜀主!”

    现场顿时乱了,因为担忧而起了啜泣的声音。

    是啊,大佛虽然保住了,杨展他们却没了踪影。佛祖虽在,川人的长城却被冲走了。

    望着脚下疯狂的洪水,妙峰、涤尘、贯之向天祈祷,“佛祖啊,菩萨啊,请你们一定把他们送回来。”

    璟新和费大凯想把刘见宽的飞船放下水去,他们要在浊浪滔天的大江中去寻找。

    妙峰一把拉着璟新,道:“他们的水性一向很好,你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会回来的。你俩自认比得上他们吗?不要去白白送命了!”

    璟新面对凶猛的洪水其实也有些傻眼,但担心父亲的安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哭求道:“师祖,你就让我去找吧,万一他们因为力气用尽,被冲卷到浪涛之中,我也好拉他们一把。”

    妙峰道:“你说的话也有道理,但你俩功力不够,在这样凶猛的水势中控制不了飞船,我和你们一起去。”

    祖孙三个说着就将飞船放入水中,瞬间被浪头卷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在高高的浪尖上出现了。

    亏得妙峰这样的高僧,脚要控制飞船,手要扶持璟新和大凯。

    山巅上的人们看得目瞪口呆,为他们捏着一把汗。

    一会儿,贯之回过神,对李志勇和帅尚可道:“你们快带人从陆路上顺岷江去寻找,他们必然是被冲到岷江下游去了。”

    即使大雨倾盆,蜀江盟也全体出动了。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各方杳无音讯。瑟缩在凌云寺的人们一会儿担忧着这个,一会儿担忧着那个。

    涤尘、贯之带着和尚们齐声颂经,希望依靠佛的力量把暴风雪中的人们带回来。

    天黑了,一个可怕的夜晚在提心吊胆中降临。

    庆幸的是,风雨总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半夜时分,妙峰和尚回来了,他一手一个扶着累得精疲力尽且绝望万分的两个年轻人。

    涤尘赶快接过,命小和尚打来热水,帮他们换洗过,又死劲灌了他们几口热汤,这才把他们拉回到人世上。

    妙峰拍了拍璟新,训斥道:“别再寻死觅活了,不管你父亲他们还在不在,眼前的烂摊子也要你来收拾。”

    璟新有气无力,既不敢顶撞师祖,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还收拾什么烂摊子?

    父亲没了,嘉定城没了,母亲也不知能不能承受。

    涤尘悄声禀告妙峰:“大师,我们庙里的存粮要供这两万多人,恐怕三天就会见底,要早想办法呀。”

    妙峰叹道:“再怎么困难,都要保住这些人的命。想当初,嘉定城有**万人,历了几回劫,就只剩下这两万多人。救下他们,我们就功德无量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浊浪滔天(二)

    天亮了,杨展在波涛声中悠悠醒来。

    昨天,他们在水中,抵挡着洪水的冲击,吃力地把佛棚连接着大佛身体的支架斩断,从脚底到膝盖,再到肚脐。

    而那迅速上涨的洪水摇撼着佛棚,佛棚则像是洪水的帮凶,以万钧之力拉扯着大佛。

    大佛身体仿佛已有了一些震动,嘎嘎作响,他们大恐,加紧速度。

    大浪一个接一个猛然撞击,即使他们的水性再好,也抵不住几个时辰的搏斗和煎熬。

    体力消耗殆尽,洪水却越来越凶猛。

    小金的功力从来及不上杨展和见宽,本身又是独眼,眼看着已控制不了身体,就要被巨浪吞食。

    杨展急得红了眼睛,顾得上救师弟,就顾不上那几根木架。

    见宽也急了,不停给他做手势,让他带着小金先走,他留下来继续努力。

    怎么可能?若是剩下见宽一人,即使能够成功拆掉佛棚,他也不可能有力气上岸。

    危急之下,别无良策。

    杨展突然发现大佛的胸部有一道石门,他灵机一动,运足力气将石门打开,将小金推了进去,然后迅速将石门重新掩上。

    在洪水淹至大佛嘴唇前,他们拼尽全力斩断了支撑佛棚的最后几根木架。

    佛棚总算垮塌了,被大浪卷走了。他和见宽好不容易斩断最后几根木架,却已是精疲力竭。

    一个浪头打来,见宽伸出手,想要拉着杨展,可惜,他和杨展毕竟都不是神仙,他俩分别被方向不同的浪头卷走了。

    杨展心中挂念着师弟,很想一跃而起,劈波斩浪去救他,无奈他自己都只有交给洪水来决定生死了。

    冥冥中,他感觉仿佛有一双大手托着了他,在波涛汹涌中将他送入了一个山洞,他昏厥了过去,然后不省人事。

    待他醒来,发现自己果然躺在一个山洞中。地上干燥洁净,洞里的崖壁上刻着很多佛像。

    他腾身而起,见宽呢?小金呢?

    顺着光亮,冲到洞口,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洞连接着大佛的左耳。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洪水已退到大佛胸部以下位置。

    杨展的心揪了起来,他昨天匆忙之间把小金推进大佛胸腔,不知他在里面是死是活。

    若是洪水进了大佛的身体,他就有可能被淹死;若是大佛的身体里从头到脚都是空的,当时就有可能把小金摔死。

    他必须尽快去找到小金。他飞快进了大佛的耳朵,试图通过这条道进入大佛身体。

    可惜,他从右耳出来了,再往前走的崖壁里,也是一个刻满佛像的山洞。

    没有别的选择,他再次纵身跃入水中,从大佛的正面打开了石门。

    他伸头进去一看,原来这也是一个平洞,小金卷曲着身体,躺卧在一堆废铁、铅皮和砖头之中,身上爬着一些不知名的虫子。

    杨展进洞,抱住小金的头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去摸他的脉。

    眼泪汹涌而出,他的小金师弟貌似已经归西了。

    想起多年前,小金不惜为他吸毒也要把他救回来,后来更是不离不弃陪他治病,杨展也没法放弃救回小金。

    他将他的身体半扶起来,盘腿坐着。他在后面支撑着他,将自己身上的真气推入小金躯体中。

    石门紧闭,洞中一团漆黑,更是听不见外面洪水的声音。

    寂静无声中,小金的身体一点一点回暖。

    这个时候,杨展听到了一声细微模糊的呼喊,“师兄,师兄!”

    他以为是小金醒了过来,低声嘱咐道:“别动!”

    但是,过一会儿,又听到仿佛呢喃一样的细语,“师兄,师兄。”

    这次,他听出来,不是小金,这声音从头顶传来。

    杨展心中猛然一抖,难道是大佛在说话?但为什么叫的是“师兄”?谁是师兄?

    我?

    杨展无法相信,大佛会叫他师兄。小金在这里,那么,另一个叫他师兄的人,只可能是见宽了。

    或许,见宽在大佛的头部?

    杨展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大佛胸部的藏脏洞,洞壁上有一些沟沟壑壑,好像与咽喉相通。

    他将小金平放在地上,小金已无性命之忧,醒过来是时间早迟的问题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见宽。

    他顺着那些沟壑爬了上去。

    大佛的胸部、咽喉、嘴巴之间确实有一条很小的通道,但是,直至嘴巴,他也没有找到见宽的踪影。

    “师弟,师弟,”他在黑漆漆的嘴巴里呼喊着。

    很快有了清晰的回应,“师兄,师兄,你在哪里?”

    “见宽,是你吗?你在哪里?”

    “师兄,是我,我在大佛鼻子里!”

    “啊,我在他嘴巴里!好像没有通鼻子的路。你看看,你那里有没有进嘴巴的路。”

    “只有一条很小的缝,蛇都爬不过去。啊,师兄,关键是,我的一条腿被夹着了,我动不了。”

    杨展着急地问道:“被什么夹着了?”

    “被一个木夹子,我的人倒悬着,没法使力。”见宽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来救你。”

    杨展沿路爬回藏脏洞,然后打开石门,顺着大佛身上隐藏的排水沟,爬上了大佛的鼻子。

    见宽悬吊在鼻子里面,若不是他还能发声,即使洪水彻底退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得了。

    杨展找了一个着力点,站稳脚跟,一手抱着见宽,一手击向木夹子。

    木夹子被击得粉碎,杨展将右腿血淋淋的见宽抱回了藏脏洞。

    小金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见宽顾不得自己,哑着声音喊道:“师兄,师兄,他怎样了?”

    “放心吧,他可能昨天在洪水中被击打得凶了,受了内伤,没有危险了。只是,你们这样一个内伤,一个外伤,我怎样才能把你们送上崖去?”

    见宽内疚道:“是我们拖累你了,要不,你把我们先放在这里,你自己先上去,吃饱了饭,养足力气,再来带我们。”

    “这可不行,你的血都快流尽了,我虽帮你止了血,但你支撑不了多久。再说,我从这里出去,还不知道怎样上崖呢。”

    见宽不再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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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平静了几百年的天府之国硝烟又起,搅动了三千里岷江风月。蜀难连年,血流沃野,尸塞河道,虎狼纵横。主人公在一众和尚道士的帮助下,平叛乱、御流寇、战魔王、除虎患,最终重建蜀国,再现“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蜀山蜀水的美好画卷。岷江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岷江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岷江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