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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果然绝妙     岷江风月txt下载     岷江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章 浊浪滔天(三)

    杨展一个人离开的话,应该是比较容易的。从石门出去,跳入洪水,随便捡一块木板,随便找一个地方靠岸。

    即使不跳入水中,只顺着大佛身上隐藏的排水沟攀爬,他也能爬到大佛背靠着的崖上。

    但是,要让他一个人走,却是万万不能的。

    此刻,饥肠辘辘,加之输了一些真气给小金,为救见宽又折腾了半晌。他若不及时把剩下的真气再输给见宽,他怕他承受不住。

    而再一次输掉真气后,他也瘫软在藏脏洞中了。

    小金已苏醒过来,看看旁边躺着的两人,哑然失笑道:“咱们真成难兄难弟了,这样的结局也挺不错的,是大佛收了我们。多少人想死在大佛怀中,都不能够。”

    见宽也笑,“我这个重瞳观的住持道士,最后是死在大佛怀中,好象有点说不过去呢。”

    杨展斥道:“死什么死?既已进了大佛怀抱,他又怎会让我们死去?那样岂不害了他几千年的英名?这么凶险的情形下,我们三个都没有被洪水冲走,都在大佛身上得了救,这说明,正是他在保佑着我们呢。”

    他接着把大浪打来时他怎样得救的情形叙说了一遍,特别强调那双托着自己的大手,一定就是大佛的手。

    若没有那双大手相送,他怎会进得了那个洞?

    听他这样说,见宽也想起,“当时,我浑身如散了架般瘫软无力,本已被大浪卷走,突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我的衣服,然后,另一个方向的浪头打过来,我就被打进了大佛的鼻子。浪头退去时,我想伸手去抓他鼻子里的木架子,以免被带走,可惜已没有一点力气。眼看我要再次被洪水冲走,突然感觉右腿猛然一痛,原来我被夹着了。”

    “你看,也是大佛救了你吧!至于小金,阴差阳错被我塞进大佛的胸口,没被摔死,也没被淹死,好端端在这躺着呢。”

    杨展眼前浮现出大佛泰然端坐双手抚膝的样子,想起他与佛的渊源,不禁热泪盈眶。

    当初他和大板牙在此处练伏虎剑时,经常去大佛脚底平台嬉戏。有时候也会玩皮地跳上大佛的脚背、手背,只是不知道,原来他的胸上还有这么大一个藏脏洞。

    他们三个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见宽为了证明自己状态还好,让师兄放心,开玩笑道:“听说大佛身上藏了很多金银财宝,我们机缘巧合进来了,可不能空手离开。师兄,等我有了力气,就起来帮你寻宝。”

    杨展道:“我已经发现藏宝之处了,但我们不能拿走分毫。”

    “怎么不能?”费小金因为管着蜀江盟的财政,巴不得哪里有财可进,便道:“不拿的话,我们就真的太傻了。这次遇到这么大的洪水,嘉定城都没了,下游一定更惨。老百姓吃啥喝啥,又怎么搞家园重建?”

    “就是,就是,”见宽附和道,“大不了,以后又还回来。”

    杨展吁了一口气,缓缓道:“你们知道几百年前海通法师为什么要在这里建大佛吗?”

    “这个当然知道,”见宽抢着回答,“是为了减小三江汇合的力道,让它们在大佛面前平缓水势。既有利于来往船只,也对嘉定城起一个保护作用。”

    “对,海通法师和他的徒弟两代人花了九十年的时间,才修成大佛。为修大佛,他们走遍天下去化缘,吃尽苦头。到最后,化来的钱财剩下不少。海通法师的徒弟没有把这些钱财用在凌云寺,而是将他们藏在了大佛身上。他说,这些钱财是天下的善男信女们为大佛捐赠的,理当属于大佛所有,任何人不得窃据。”

    小金自嘲道:“我自然比不上海通法师的徒弟,还差点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大佛救了我们的命,我还打他财宝的主意。”

    见宽撇撇嘴,“是我们救他在先,好不好?若不是我们舍身相救,他早和佛棚一起被洪水冲走了。以后·········”

    他的话没有说完,杨展突然将一把腥臭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巴,抬抬他的下巴,已强迫他吞咽了下去。

    “咳,咳,师··兄,你··给我···吃的··是··啥?”

    “大佛给的灵丹妙药!”杨展暗笑,他刚才躺在地上,抓了一些虫子,捏成几个圆团,自己吃了一个。坐起来,喂见宽几个,又喂小金几个。

    “很香,有肉的味道。”小金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师弟们,比这个艰险万分的事情,我们都曾经历过,也都活了下来,今天就只当在这里练功了。出去后,还得面对被洪水冲得一穷二白的蜀国,还得想法子赈救蜀民。来吧,吃了虫子,有了力气,坐起来,一起练功,争取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小金和见宽挣扎着坐了起来,三人便盘腿打坐,练了一会儿内功。

    几个时辰后,杨展打开石门,发现洪水退下去不少。若是他们再不离开,他要把两个受伤的师弟弄下水去,就不太容易了。而要想翻越大佛,从他后背爬到悬崖上去,更加困难重重。

    他在洞中找到几块木板和几根铁丝,把木板绑在一起,就成了一只简易的船。他让他们坐到木板上,打开石门,将木板奋力推了出去。

    他也飞身上了木板,控制着落水的力道和位置。他可不想师弟们再因为他的无能而受伤,眼前的形势,回去后,是没有时间给小金和见宽养伤的了。

    木板乍然落到江水中,就被洪水吞食了。杨展使出虎口脱险的本领,轻轻松松驾驭着木板在惊涛骇浪中沉浮,快速向下游冲去。

    三个水中高手,仰天大笑,于苦难中发出不畏艰险的爽朗乐观的笑声。

    后来,拣一水势平缓处靠了岸,这里已经是五通桥的地界。

    五通桥被淹得更惨,到处一片汪洋。

    他们一上岸,几个蜀江盟的兄弟就看见了,欢呼起来,“蜀主他们在这儿呢!”

    李志勇闻讯赶到,立即安排人将两个受伤的堂主抬回了凌云寺,杨展则顺流而下,察看灾情去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浊浪滔天(四)

    小金和见宽果然没有时间养伤,灾后的抚民和重建都刻不容缓。

    总督李国英倒是向朝庭申请了赈灾款和粮食,可惜迟迟不见影子。吴三桂派人给杨展送来一批粮食,洒到全川,还不够蜀民喝一顿稀粥。

    自救,是唯一出路。

    洪灾比旱灾可怕得多,它不仅把田里正在生长的庄稼摧毁了,还把人们的房屋冲倒了,房屋中的粮食财物都被袭卷一空。

    岷江流域大多是平原,洪水过后,天地间莽莽苍苍,泥泞不堪。蜀民们流着眼泪在泥浆中寻找吃的,填饱了肚子,才活得下去。

    杨展尽力在地势高的山上为大家解决存身之处,蜀江盟的兄弟整日张罗着搭棚子、分发粮食。

    山上房子好一点的,主要就是道观庙宇。这个时候,它们都发挥了赈灾救民的作用。由此,蜀民更加相信佛道,把和尚道士尊崇得如同神仙一般。

    蜀主杨展自然便是那无所不能大慈大悲的天神了。

    这次洪灾,成都因在上游,受灾较轻,嘉定便是受灾最重的城市了。杨展解决了蜀民眼前的吃住后,开始考虑嘉定城的恢复重建。

    “师兄,兄弟们已将嘉定城冲洗出来,杨府破坏很大,三五个月内恐怕都难以入住。”费小金喘着气禀道,他的内伤还示痊愈。

    “没事,先帮助把街上那些商铺整理好,要尽快恢复物质流通,嘉定在丝绸之路上,只要路是通的,有人做生意,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商铺吗?师兄啊,你不知道那些商人这次有多惨,货物都被洪水冲走了,很多人钱财都没来得及带出来。有些人商量着要去走一趟云南,可惜拿不出本钱。”

    杨展沉思片刻,道:“这样,贴出布告,凡嘉定城内的商人,愿意去外地贩运物质回来售卖的,以商铺作抵押,每家可无息借给五百两本钱。”

    费小金苦笑道:“别说我们已拿不出这么多银两出借,就是这些商人,除了为本钱发愁,还担心东西拿回来没法卖呢!”

    “怎么就没法卖了?担心百姓手中无钱?让他们放心,等他们回来,准保那些东西三天之内就卖断货!”

    费小金倒退几步,惊恐道:“师兄,你在说梦话吗?商人的本钱,你要借;百姓手中没钱,你要发。请问,去哪里弄到那么多钱?即使你有这一笔钱,养成了大家的惰性,可不好,以后我们蜀人都变得好吃懒做了。”

    “是啊,去哪里弄这笔钱呢?”杨展愁眉紧锁,“现在,我们掌握的藏宝地就有三处,哪一处挖掘出来都能帮助我们渡过这次灾难。可是,动作大了,必然又会惹出大麻烦。张可望藏的那两处,要想挖起来,工程很大,费时费力。蜀民会不会去哄抢,且不说。惊动李国英,后患无穷。就是那些想发财的外地人,又将涌进川来寻宝。”

    一直在旁边按摩自己右腿的刘见宽忍不住发声道:“所以我说,先借大佛的财来用一用,等我们缓过来,一定还他就是。”

    杨展左右为难,素有小诸葛之称的费小金突然心生一计,道:“见宽不提起,我都差点忘了。或许是我在大佛怀中躺的时间比你们久,好象与他有了某种感应,最近老是梦见他和我说话,其中就说起财宝的事。”

    他故意不再往下说,那两个人果然好奇心顿起,“他怎么说?”

    “他说,救苦救难是他的天职。财宝,对于人来说尚且是身外之物,更何况他是佛。他让我们活下命来,为的就是要替他解救黎民苍生。”

    小金眼角瞟见杨展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猛的,提高声音道:“他还告诉了我藏宝之地,让我尽管取出来,拿去帮助百姓呢。”

    “藏宝之地?他告诉了你藏宝之地?”连见宽都跛着脚跳了起来,当时费小金受伤较重,他根本不可能自己去寻找,若是他果真知道藏宝之地,必定是大佛告诉他的了。

    杨展沉静地问道:“他告诉你的藏宝之地在哪里?”

    “在大佛左右两侧沿江崖壁上,那两尊身高数丈,手持戈戟、身着战袍的护法武士石刻像旁边的暗洞里!”

    这回,连杨展都惊异万分,“真是大佛告诉你的?”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小金说中了”!

    见宽取笑道:“该不是你说梦话时,被小金师兄听到了吧?”

    小金肃然道:“真的是大佛告诉我的!真的是他让我去取。”

    杨展将信将疑,但也别无其他快速取得金银的办法。只得道:“这件事,还需要去和涤尘和尚商量一下,那毕竟是凌云寺的管辖范围,我们要从那里取走财物,不打一声招呼,就和偷盗没有差别了。”

    见宽不快道:“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你那里,就变得很复杂。之前你说财物属于大佛所有,现在大佛让我们去取,你又说要去问涤尘和尚。万一他不同意,你又暴露了财宝,岂不更更复杂?”

    小金也道:“师兄,既然大佛说的藏宝地就是你发现的那个地方,那我们就应当遵从大佛的意愿!”

    杨展想了想,只好妥协,“行,行,行,今晚我们三个就去取。哦,对了,刚才你不是说,发钱给蜀民买东西,怕他们养成好吃懒做的坏毛病吗?钱不是白白发给他们的,是必须用劳力来换取的。灾后重建,需要那么多劳力,这些劳力都必须发钱。就是我们蜀江盟的兄弟,也应该有报酬。”

    有钱可挣,蜀民重建家园的积极性更加高昂。商人们借到本钱,很快运回来生产生活所需。农人们整理出田垅,又买到种子和农具,恢复了农耕。

    岷江流域重现生机,来年便又都吃上了饱饭。

    杨展师兄弟如愿回到重瞳观和朱平樨相聚,自此后,天天聚在一起研究整理重瞳观武术。

    一天,闲来无事,刘见宽问费小金,“师兄,你给我说句真话,那藏宝之地真的是大佛在梦中告诉你的?”

    费小金看一眼杨展,笑道:“我又不是蜀主师兄,佛祖菩萨何曾入过我的梦?那是我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瞎猜的!”

    杨展眼眸流转,“猜的?你这能掐会算的本事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一猜一个准?”

    朱平樨也好奇道:“说真的,小金,以前我就佩服你这方面的能力,现在竟然连藏宝之地都算得出来!”

    “哈哈,师兄们,这有何难?当时,蜀主师兄说他已找到藏宝之地,我就想,没看见他在大佛胸口的藏脏洞寻找,应该就不是藏脏洞,何况,大佛如果胸中藏宝,岂不说明大佛贪财?蜀主师兄在大佛耳朵背后的崖洞里得救,貌似应该在那样隐秘的所在。但是,那洞离崖上太近,很容易被人发现。既是大佛的财物,自然应该交给护法武士看管。所以,我就大胆猜测,在护法武士身边,一定有暗洞。”

第二百四十二章 秋阳高照(一)

    岷江流域的秋天总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稻草味,杨展闭着眼睛,躺在草堆上,一任秋阳烘烤。

    “师兄,师兄,你还在这里偷闲,重瞳观里已经闹翻天了!”

    小金的声音即使在慌乱的情形下也透着沉稳。

    “可是我那妙峰师父到了?”杨展嘴角挂着笑,依然闭着眼,架着的二郞腿一晃一晃的,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既算出他要来,何故还要躲出来?”

    “我学了他的峨嵋功夫,却来发扬光大重瞳观武功,他岂能善罢甘休!让他先和见宽闹一闹,我再去收场,也就容易得多了。”

    小金撇撇嘴,“好人都让你做了。”

    有个人接话道:“可不是好人都让他做了?我们这些和尚被他使唤了几十年,都为他作了嫁衣!”

    是贯之,他定是跟踪小金到此。

    杨展挺身而起,“呀,大师,你也来了?”

    贯之以手抹汗,“这秋老虎果然厉害,不是妙峰大师拉着我来找你算账,我还不想走这一趟呢。”

    杨展呵呵笑着去挽他的胳膊,“几个月不见,大师发福不少,正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走,陪我去见妙峰师父,还请你在他老人家面前帮我多多美言哦。”

    贯之回头看向小金,“我没说错吧?你这师兄就是一个见着机会便要利用我们的人。”

    小金眨眨眼,俏皮道:“你是高僧,他当然要借你的力。”

    “你们学道的,最好算计人。而我们学佛的,总想着普度众生。”贯之感慨。

    “说得好,”杨展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借你们普度众生的心,去计算筹划百姓的生计,又有什么不好?佛道本是一体,没必要分出你我。”

    “别和我说,我说不过你。你只要能把你的妙峰师父说服,我就佩服你。”

    妙峰此刻已把重瞳观闹了个天翻地覆,声称要收回杨展和刘见宽身上的峨嵋功夫。杨展不在,他便追着见宽。

    见宽哪里敢接他的招,只是躲藏。

    虽经了数十年的战乱,重瞳观古老的殿宇几乎毫发无伤。倒是他俩的剑锋所至,不是这里塌了一块,就是那里损了一角。至于香炉香灰,更是狼藉一片。

    小道士们抑制不住的大呼小叫,重瞳观里沸反盈天。

    居住在江乡楼里的朱平樨也闻声赶了过来,他听着这一番热闹,突然兴致大起,腾身飞到大殿的屋脊上,摸出玉笛,横在嘴边。

    笛声突兀而起,很快便跟上了那两个追逐的人的节奏。

    见此情形,和杨展一道走进大门的贯之和尚不觉呆着了。

    “蜀王殿下的眼睛好了吗?”

    杨展自豪道:“没好又怎样?我家平樨师兄虽然双目失明,却比正常人还辩得清呢。大师请看,他的笛声还在引导见宽如何躲避呢!”

    “不得了,你们师兄弟不得了!刘见宽居然能逃过妙峰大师数百招,而大师已经累得气喘了。正经八百比起来,他一定胜过大师!好你个杨展呀,好你个蜀主,你们这是开创了一个新的武功流派,要胜过峨嵋功夫了呀!”贯之跺脚叹道。

    “唉呀,重瞳观功夫自来就有峨嵋功夫的影子,这有什么打紧?一条岷江贯通全境,哪里分得清楚彼此?”

    “不行,就是妙峰大师饶过你们,我也决不甘休。照这样下去,重瞳观功夫很快就会天下皆知,世人都不记得有峨嵋功夫了。”

    杨展见贯之一副气咻咻的样子,哭笑不得,辩解道:“就是你们的峨嵋功夫,也是我道家人所创,白猿道长创立了峨嵋通臂拳和猿公剑法,这才开创了峨嵋正宗武功。”

    “好你个杨展,忘恩负义的东西,拿命来!”原本正在追逐见宽的妙峰突然改了方向,一剑向杨展刺去。

    妙峰是何等人?杨展和贯之的对话早落入他的耳朵。

    众人一片惊呼,但是杨展却不躲也不闪,妙峰的剑尖刺入了他的胸膛。

    四周突然变得异常的寂静,妙峰颓然扔掉手中的剑。即使他收得很快,剑尖也带了一点血。

    “你是傻了吗?你就不知道躲一躲?”

    杨展捂着胸口,双膝着地,“师父,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任何时候你想要,都可以拿去。”

    妙峰恨恨道:“你既懂得感恩,为何要干那欺师灭祖的事?”

    杨展仰起头,诚恳道:“没有事先报告师父,是我的不是。但我有了这一身的武功,总想着要传之于后世,才不枉费师父的教诲。再者,我蜀国屡经战乱、瘟疫、虎患、火灾、水灾,幸存下来的人已不足五成,且都孱弱不堪。照此下去,都有灭种的危险。我和师兄弟们便想整理研究出既可强身健体,又能保护蜀民的功夫,教给蜀江盟的兄弟和全川的和尚道士。”

    “哼哼,我只看见你的师兄弟们武功大进,没看见你们招收多少徒弟,只怕是为了给重瞳观扬名立万吧。从今以后,天下人只知重瞳仙道,不知峨嵋高僧。老衲虽不图名利,也不能亲手埋没了峨嵋功夫的名声。”

    朱平樨已经从房子上下来了,他双手合十向妙峰行了一礼,用温润的语音劝解道:“大师莫急,我师弟怎肯忤逆自己的师父?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妙峰余怒未消,“在他心中,只有葛宝才是他的师父。老衲为他做再多的事,永远都只是一个外人!”

    “哈哈哈,蜀中第一僧吃起醋来,当真可爱!”一个白发女侠飘然而至。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马兰兰。

    “兰儿,你的头发怎么又白了?”杨展说着,就要起身。

    “不许起来,妙峰大师还没有原谅你呢!”兰兰斥道。

    妙峰脸现尴尬,“马女侠既然也来了,就让他起来吧,我们去茶室把事情说清楚。”

    “谢师父!”杨展起来便去拉兰兰,兰兰一扭头,扶着妙峰向茶室走去。

    刘见宽给杨展扮了一个鬼脸,悄声笑道:“今天来向你兴师问罪的人可不少,我可帮不了你,师兄,自求多福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秋阳高照(二)

    进入茶室,小道士端上茶来,妙峰和贯之都不动,木着脸,谁也不看。

    杨展原本还想呲牙咧嘴作痛苦状,见此情形,赶紧双手将茶奉给妙峰。

    “师父,请喝茶!”

    妙峰不语,贯之在旁边道:“你师父只喝峨嵋雪芽,你岂不知?”

    杨展恭敬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这雪芽在峨嵋,所以叫峨嵋雪芽。我把它炒干了,带到重瞳观来喝,它还是峨嵋雪芽,不可能就变了名称,叫作重瞳雪芽了。”

    妙峰知他语带双关,没好气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开创的这一派功夫,也叫峨嵋功夫?”

    “它当然也是峨嵋功夫,我怎会另辟蹊径,整一个生僻的名称出来?”

    朱平樨不干了,“师弟,重瞳观功夫是生僻名称?当初你可是给我说,把四目仙翁和师父的武功绝学传下去,是多么多么重要的事情。”

    杨展暗暗叫苦,一头还未按下去,另一头又起来了。

    马兰兰、费小金和刘见宽都好整以遐地看着他,既不出声帮他,也不落井下石。

    杨展眉头一皱,“呀,师父,师兄,大家都是自己人,刚刚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怎么都开始无事生非了?”

    “无事生非?”妙峰和朱平樨同时提高嗓门质问道。

    杨展脸上一红,“哦,我的意思是,都不要计较了。”

    “我们计较?”那两个就像事先商量过一样,不依不饶。

    “阿弥陀佛!”贯之站起身来,“我算看明白了,原来这是你们自家人闹着玩的事情,我才是多管闲事,不该跟着跑这一趟,老衲先行告辞了,诸位,请自便!”

    妙峰拉着他的袍袖,“走什么走?问题没解决,你就想溜?”

    “怎么解决?我看你们就没想解决,两家功夫已混在一起,这么稀里糊涂搅和下去,还能把它分割开来?”

    杨展素有在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的本事,他恳请道:“你们坐下来喝一口茶,我就告诉你们解决之法。”

    无奈,大家端起茶杯,泯了一口。

    杨展缓缓道:“我们开创的这一套功夫,至今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它同时起源于峨嵋功夫和重瞳观功夫,今天,既然大家都在,为公平起见,就请大家一起来商量出一个合适的名字。既不要有地域之争,更不能在佛门和道家中分出轻重。”

    “真是一个好办法!师兄,我先说一个,抛砖引玉嘛。”小金最会捧场,略加思索,脱口而出,“嗯,蜀江神功,你们觉得怎样?”

    “不好,不好,地域拉得太宽,没特色。师父,你起一个吧。”见宽含笑望着妙峰,显然带了讨好的意味。

    妙峰木着脸不吭声,贯之便又出来打圆场,“要让我们起名字,总得看看你们整出来个什么名堂。若是简单地把峨嵋功夫和重瞳观功夫叠加在一起,那就谈不上开创新的流派,更没有另起名字的必要。”

    “对对对,正该请两位高僧指教指教,杨展,你和见宽演练一遍给大家看看。”朱平樨不当蜀王了,但他说的话,一向仍被自己人看作圣旨。

    杨展和见宽立马起身,一人一个将妙峰和贯之搀到室外,躬身施礼后,两人摆开阵势,便开打。

    他们平日是对练惯了的,此时要在高僧面前尽数显露,便各施本事,顿然在重瞳观里里外外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金大喝道:“去伏虎林,别惊动了祖师爷。”

    在伏虎林,被他俩的拳风和剑风所伤,一地都落满了枝丫树叶,两人又斗到江上。

    以前杨展和刘见宽在江上的本事虽然大,总要找一些木板树枝作凭借,才能踏浪而行。今天,他们完全是毫无凭借地御波驱浪,如履平地。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即使妙峰这样的高僧,也看得痴了。

    冲天水柱还未落下,杨刘二人已收了阵势,站在他们旁边了。

    妙峰的表情跟之前判若两人,双眼放光,不无自豪地呵呵笑了几声,面向贯之道:“和尚,你看我这两个劣徒,应该称得上天下第一了吧?”

    贯之也是呵呵,“大师,在他们身上,已经很难看出峨嵋功夫的影子了,要说他们是你徒弟,还有点勉强。”

    妙峰怒道:“在他们身上,也没有多少葛宝功夫的影子呀,难道你也要说,他们不是葛宝的徒弟?”

    杨展恭敬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和我葛宝师父,都是杨展的再生父母,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的苦心栽培。请师父为这套功夫赐名!”

    妙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去拉朱平樨的手,“蜀王殿下,我素知你们师兄弟为一体,从不分彼此,这套功夫自然是你们集体的智慧。我若说出一个名来,还望殿下不要怪我偏心。”

    朱平樨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激动道:“大师,你的想法就是我们的想法,但说无妨。”

    “杨公八技!我数了一下,你们这套功夫总共就八技,既是杨展领头开创,便叫杨公八技,简单明了,也便于传播。无地域之争,更无门派之争。杨展先是入道家,后来又入佛门,一人双重身份,杨公八技以后便是佛门和道家共同拥有的武术,同时是对峨嵋功夫和重瞳观功夫的传承。”

    在场众人鼓掌欢呼,独杨展红着脸表示反对,“不可,不可,这套功夫是我们师兄弟一起研究了大半年,才最终成形,我岂敢独贪此功!”

    朱平樨动情道:“师弟,形式上是我们陪着你,实质上都是你的智慧,这且不说。向来你都是我们的代表,有你,就有我们。杨公八技,这个名字说到了我们心坎上,就这样定了。”

    费小金和刘见宽也拼命点头。

    杨展看向兰兰,兰兰冷冷道:“这个名字能平息纷争,又是妙峰大师亲赐,当然最好。”

    “好吧,大家既然都说好,我也不反对。杨展就此谢过师父、贯之大师和各位师兄弟,以后定不负大家的期望,把这套功夫传遍岷江流域,强我蜀民,保我家园。”

    回到茶室,杨展又追问兰兰,“兰儿,快给我们说说,你的头发怎么又白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兰兰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秋阳高照(三)

    兰兰一哭,其他人都摸不住头脑,杨展却是心中有愧。

    算起来,他已是一年多没有见过兰兰了,把她放在桃溪谷,本来想着随时都可去看她,东拖西拖,就是几百天,哪曾想她竟白了头发?

    他轻拍着兰兰的手臂,有了这样的安抚,兰兰才稳着心神,缓缓道:“我这头发,也不全是因为你而白,尽管你如此没心没肺,完全不把我这个老婆放在心上。”

    说至此,她的语音再次哽咽。深山幽谷里的几百个日日夜夜涌上心头,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懑。

    “马女侠,你也不要伤心,究竟是因为什么白了头发,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解决。”妙峰宽慰道。

    兰兰道:“大师,多亏你们在成都招来那么多信佛修道的人,这些人成日把我当作女神仙,问这问那,又要学这学那,我这个桃溪谷主当得太辛苦了!”

    见宽哑然失笑,“就这样,你便白了头发?”

    兰兰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小金道:“你没有管过事,哪里知道管事人的辛苦。几万人在桃溪谷要吃要喝,师妹每天定是连轴转,还要被信佛修道的人纠缠,可能连睡觉都无法安生。“

    见宽赶紧肃然道:“噢,师姐,你辛苦了。不怕,这观内潭水上次都能让你的头发由白转黑,这回必定也没问题。”

    杨展看不下去了,拦着他们道:“哪里有那么简单,让兰儿说下去吧!”

    兰兰这才接着说道:“桃溪谷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修的房子都不够住了,只好让大家挤一挤。那些信佛修道的人嫌吵闹,便让我把瀑布后面的猴群赶走,他们要去住那里。我自然不同意,竟有几个胆大的私自跑了去,结果弄出人命来。”

    听说出了人命,所有人都是一惊。

    “他们要去赶走猴子,猴子自会抗击,混战之中,有两个人掉到瀑布下面的溪水里,淹死了。猴子们看见死了人,害怕了,竟然拖儿带女,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杨展的眼神乌云滚滚,厉声喝道:“桃溪谷是猴群所建,那里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家园!”

    兰兰抽泣了一声,“我岂会不知?所以我赶快去找。悬崖的石门每晚都会关闭,他们不可能从石门出去。但是,当初你和我把桃溪谷翻查了多遍,没有其他山洞的存在,甚至没有别的出去的路。四周都是几十丈高的悬崖,难道他们会上天入地?”

    见宽忍不住插话道:“一定是被人斩杀干净了呀!不得了,桃溪谷混进恶人了!”

    “我正是那样想的,所以在桃溪谷的居民里逐一询问,可是没有任何人承认,也没有发现一丝可疑的痕迹。我天天发愁,希望在杨展来桃溪谷之前找回猴群。有一天晚上,在梦里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它不停向我招手,我便随它而去。它带我在桃溪谷转来转去,甚至攀爬悬崖,还是没有找到猴群。这样的梦持续了近三个月,我的头发逐渐变白,以至成了这样。我是没有本事找到猴群的了,只好回来求助。”

    兰兰讲完,一脸的颓丧,也不看杨展,只是一连声的长吁短叹。

    妙峰向见宽使了一个眼色,见宽一掌劈向兰兰,众人惊呼声中,兰兰已如同一只敏捷的猿猴一般窜上屋梁。

    见宽连连发招,兰兰攀梁爬柱,灵活自如,惊魂稍定,喝斥见宽道:“你抽什么疯?干嘛要攻击我?”

    见宽收了掌,哈哈一笑,“恭喜师姐,你定是得遇良师,练成了如此神功。这次你恐怕没必要再去潭水中医治你的白发了,它应该和你练的功夫有关。”

    兰兰从梁上跳下地,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杨展定定地望着她,自言自语道:“通体雪白的猿猴,难道是白猿道长?”

    妙峰摇摇头,“怎么可能?白猿道长距今有近几百年了。我在中峰寺住了五六十年,从来不曾看到白色的猿猴,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小金道:“说不定就是师妹做的梦而已。至于她练成的功夫,可能就是在极端的焦虑之下,刻意模仿猿猴所致。”

    “也有这种可能,”妙峰点点头,“马女侠,猴群消失,自有天意,你可以放下了。如果你和他们缘份未尽,终有一天还会相见的。”

    “可是······”兰兰欲言又止。

    灵慧的朱平樨立即明白过来,笑道:“杨展师弟,你就对兰兰师妹网开一面吧!”

    “师兄既开了口,我还敢说她不成?”杨展虽心疼兰兰,却是挂念着猴群。大板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更何况这些猴子也和他结成了深深的友谊。

    贯之起身,催促妙峰道:“事情既然已经圆满解决,我们就回峨嵋去吧。哦,你可能还想留下来与他们叙叙师徒之情,那我这个外人就先告辞了。”

    杨展拉着他的袖子,“别着急呀,大师,我还有事情要向你打听。可闻和尚还住在伏虎寺吗?”

    提起这一番书,贯之突然有了倾诉的**,一屁股坐下来,叹了叹气,“这都是你给我找的麻烦事呀······”

    原来,可闻一枪把艾能奇打下悬崖后,回到伏虎寺,向贯之讲述了被张献忠鬼魂纠缠的经过。

    贯之念他身不由己,便没怎么责罚他,依然让他做撞钟和尚。可闻自己也说,只有在撞钟的时候,心里最轻松。

    撞钟本就是一件苦差事,寺里的其他和尚巴不得可闻撞一辈子的钟。

    贯之看他痴憨,怕他再被张献忠的魂灵缠上,便每晚抽空教他打坐参禅,借此坚定他的心志。

    如此几月,可闻突然之间顿悟了。他向贯之辞行,说要出去当游方和尚。问他好久回来,他说直至找到自己的来处。

    贯之还没有表态,寺里的管事听到他们的对话,出来阻止道:“可闻不能走,他走了,谁来撞钟?再说,他是蜀主带来的人,住持大师,你要放他走,应该先知会一声蜀主。”

    管事说得很有道理,贯之便劝可闻,等一些时日,待寺里重新安排了撞钟和尚,蜀主也批准他离开时,就放他走。

    不想,当天夜里,可闻趁夜离开了伏虎寺,害得第二天早上,伏虎寺的晨钟没有敲响,早课也晚了半个时辰。

    贯之述说的时候,众人都只当闲谈,只有杨展和妙峰,眼里飘过一丝荫翳。

第二百四十五章 秋阳高照(四)

    猴群消失了,可闻也走了,这两件事梗在杨展心里,让他莫名烦躁。

    大家都以为他要去峨嵋,不料他却说想走一趟云南。

    这就是杨展惯常的思维方式,由小事引起的不安,必定会去大事上防患,即使那小事和大事毫不相干。

    “去找吴三桂?”朱平樨阴沉着脸,他始终认为葬送老朱家江山的罪魁祸首就是吴三桂,他恨他,甚于恨李自成和张献忠。

    对于杨展和吴三桂达成的交易,他虽然默许,却认为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有机会,杨展一定会灭了吴三桂。

    多年之后,杨展和吴三桂的关系却日渐亲密了,书信往来自不在话下,蜀江盟和云南的生意越来越广泛。

    他看不出杨展有灭吴三桂之心,反倒感觉他们结成了某种同盟。

    杨展自然懂得平樨的心思,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师兄放心,我有分寸!”

    平樨黯然抽回自己的手,叹道:“你只要在和他往来,我就没法放心。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现在去找他?”

    “呵呵,”杨展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多年不见,我心里甚不踏实,也该去摸摸他现在的底了,看看他是否真的有反清复明之心。”

    朱平樨一反平常温润君子的形象,气愤道:“哼,我相信他是真的要反清,但绝不会复明,否则,他也不会残忍地绞杀永历帝了。他如果自己想当皇帝,那就是我们西南几省大难当头了!”

    “所以,我想去搞清楚,他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我们好有一个应对之策。”

    杨展坚持要去,谁也劝不住。

    “好,我同意你去,直接找机会杀了他,断了这个祸根,说不定大清皇帝还会感激你,给予蜀地永久的太平。”朱平樨激动起来,又主动去抓杨展的手。

    “我的王爷师兄呀,”杨展苦笑道:“经历了那么多劫难,你怎么反倒变得天真了?吴三桂若被我杀死了,就会引发更大的战乱。首先,他的部下要内乱,然后清廷打着平乱的旗号要进来,顺势就有可能入川剿灭我们蜀江盟。”

    他俩在辩大事的时候,旁人都会沉默。尤其是现在,他们说到了最令人头痛的事。

    杀了吴三桂,会引发战乱。

    不杀吴三桂,由他去造反,也会引发战乱。

    究竟应该怎么做?

    对妙峰和贯之他们佛门中人来说,世事都有天意,等天作了决策,他们再出手赈救世人。

    而对他们几个从小修道的师兄弟来说,应该先洞悉天机,防患于未然。

    趁现在蜀中无事,杨展确有必要去云南一趟。

    兰兰的心却无比寒凉,她讥道:“你是见不惯我这个白发魔女,有意要避着我吗?不然,为何我刚回到重瞳观,你便急着要远行?”

    杨展一怔,是呀,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他赶快当众赔罪道:“不不不,兰儿,我绝无此意!这么多年来,我们不都是这样吗?有事就去办事,无事再享天伦。”

    “是呀,几十年来都是这样!”兰兰眼泪鼻涕都下来了,“你在前面为所欲为,我在后面帮你守摊子。广元那样,叙州那样,成都那样,嘉定那样,峨嵋还是那样!你走,我留。我追,你逃。你还有完没完?我再刚强,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白发苍苍的女人!”

    遇到人家两口子闹脾气,换别人,都躲了。在场所有人,没一个把自己当外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就来劝兰兰。

    兰兰热血上涌,啪啪啪,几掌击在面前的楠木茶几上,然后飞身而起,顶着一头耀眼的白发出了重瞳观。

    “师姐,我送你。”见宽赶出来,兰兰已解下他拴在江边那条蟆颐飞船。

    兰兰在大江上放声痛哭,白发随着江风飞舞。

    见宽沉默不语,站在师姐的角度,他的内心充满同情,而师兄杨展做什么事情,他又都能理解。

    他知道无谓的劝解只能更加激起师姐的怒火,只有帮他把船控制得平稳一点,不让浪花打湿她的衣衫。

    突然,兰兰止着哭声埋怨道:“我要走,你就送我走,还把船行驶得这么快,你顶着的,是一颗榆木脑袋吗?”

    “不然呢?我拉得住你?或者再和你打一场?”见宽傻傻笑道,脸上是随时等着师姐打骂的表情。

    而兰兰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他们的船后,杨展踏波追来。待见宽回过神时,他已稳稳落到他们的船上。

    兰兰破涕为笑,秋阳下,一对白发苍苍的神仙眷侣挺立船头。

    刘见宽将船在江中心停了下来,这也是旁人没有的本事。船的形状本已奇特,大江之中波卷浪涌,要把它停下来,靠的并不是一股蛮力,而是一种平衡各种力量的巧力。

    杨展喊道:“别显能了,师弟,谁不知你本事大?继续走啊。”

    见宽撇撇嘴,“等你们两口子吵清楚了再走,不然我又要受冤枉气!”

    兰兰横他一眼,转而责问杨展,“你起先不追,等见宽师弟追出来,你才赶过来,究竟是何用意?”

    “我当然要把蜀江盟和重瞳观的事安排好,才能来。”

    兰兰心中一喜,“你打算陪我回桃溪谷?”

    “不,我打算带你去云南!”

    “我这副白发魔女的样子,你敢带我去云南?就不怕我丢人现眼?”

    “哈哈,让吴三桂看看你这个魔女,他也不敢打我四川的主意。”

    “桃溪谷咋办?没一个主事的人留在那里,定会吵翻天!”

    杨展指着见宽,“我们这个小师弟当然会替你代劳了。”

    见宽一急,飞船失去平衡向水中倾斜,杨展不声不响稳着船头,兰兰的鞋子未曾打湿半点。

    “那不行,师姐,你自己回桃溪谷去打理,我才懒得和那些自私的人打交道,连猴子们的窝都要抢的,岂是善人?再说,师兄去云南,祸福难料,没我盯着可不行。”

    “你是说我功夫没你好,帮不了他?见宽啊见宽,这么多年,你就仗着武功比我好,整天和杨展形影不离,害得我们夫妻分离!”兰兰耍起横来,不管不顾。

    见宽果然大急,“好好好,我不搅和你们夫妻的事了,我走还不行吗?”说着,他飞身而起,就要去踏波。

    杨展手疾,一把将他拉着,“事情都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

    “蜀主,请吩咐!”见宽拉长了脸,躬身听命。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远弗届(一)

    杨展还是来得晚了,吴三桂反清的事情已经箭在弦上。全天下打着反清旗号的人都汇聚在平西王府,杨展夫妻的到来引起一片欢呼。

    吴三桂携着他的手笑开了花,“蜀主来得好呀,有你的加入,何愁我们大业不成!”

    杨展客气道:“哪里,哪里,我夫妻已是老迈,早不管江湖上的事,闲来无事,到王爷这里打打秋风罢了。”

    “哎呀,蜀主,你这是在嫌我老了?我可比你虚长了七八岁。苏东坡不是有首诗吗,怎么说来着,我想想,‘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在我死之前,赶走满人,恢复我汉人江山,才不枉到人世上走这一遭!”

    言罢,吴三桂捻须大笑,豪气冲天。

    杨展环顾四周,若是自己此刻说出扫兴的话来,势必弄得个不欢而散。便拱拱手,不卑不亢道:“王爷英雄不减当年,杨展佩服之至!”

    是夜,杨展和吴三桂禀烛夜谈。“王爷,不打仗真的不行吗?”他诚挚的眼神令吴三桂不得不认真回答。

    “不行,我与清庭已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康熙逼我撤藩,我还是逃不出兔死狗烹的命运啊!”

    “如果王爷不想打仗,杨展愿意冒死进京,为王爷说合。”

    “算了吧,蜀主,我知道你们这些修佛修道的人信奉‘惟德动天,无远弗届’,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动得了我,但绝不可能说动得了康熙。再说,当初我离开四川时,你曾对我说过一番话,我一直以为你是支持我反清复明的。这些年,我们的合作,难道不是在往这个方向推动吗?”

    杨展起身,背对着吴三桂,冷冷道:“我确然曾经寄希望于你,但我没有想到,你对永历皇帝做的事是那样令人发指!我听说你斩他脑袋的时候,他曾问你:‘你难道不是汉人吗?不是大明的臣子吗?你为何叛国负君到如此地步呢?’好像你没有回答他的质问。王爷,我很想知道,当时你心中的真实想法!”

    吴三桂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上的短剑,但他心中清楚,杨展若要他的命,他是没法作任何抵抗的,还不如坦然相对。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质问我,我也不瞒你。从来,我心中的大明,是崇祯皇帝的大明,他尚有两个皇子在世。南明那些野心家却去立什么福王、潞王,这些人不过是野心家们的傀儡,帮助他们割据称雄。永历居然还甘愿为反贼所用,被张献忠的义子们牵着鼻子走,他难道忘了大明毁于谁之手?他哪里配得上大明皇帝这个称号?我从来不承认所谓南明,我要恢复的,是大明!”

    杨展又是一声冷笑,“那你准备拥立崇祯皇帝的哪一个皇子?”

    吴三桂愤然道:“蜀主,难道你和那些人一样,以为我吴三桂想当皇帝?我告诉你,一天没有找到三皇子定王朱慈炯或者四皇子永王朱慈炤,我就一天不会拥立皇帝!”

    “那你以平西王的名义反清复明?”

    “不,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自封为大明的周王,自任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起兵造反,兴明讨虏,打下江山来,送到崇祯皇帝的皇子们手中。是我报仇心切引狼入室,便由我亲自驱逐鞑虏,恢复大明江山!”

    听此言,杨展的心中也免不了有些激动。但他想起了饱经苦难的蜀民,及时抑制着了“我跟你干”的冲动,把手在大腿上一拍,“妙呀,王爷,若是你要恢复崇祯皇帝一脉的江山,天下人心必然归附,广东的平南王尚之信、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都会听你的,三藩力量汇聚,很快就会形成与清廷分庭抗礼之势。再加上陕西提督王辅臣、贵州提督李本深,这些都是你昔日部将,你振臂一呼,他们必然揭竿而起!”

    吴三桂向前一步,紧紧拉着杨展的手,“蜀主呀,杨公,我虽然已经拥有了他们的力量,但我最想得到的,是你的支持!今天你就给我一句准话,干,还是不干?”

    杨展目光灼灼,“干,是怎么个说法?不干,又怎么说?”

    “干,便改你的蜀江盟为蜀军,恢复朱平樨蜀王称号,恢复你的大将军称号,你带着蜀军出山,和我在中原汇合,我们一路北上,定能杀康熙一个片甲不留!若是不干,就要请蜀主解散蜀江盟,彻底归隐,把四川让出来,我要派大军入川,堵住康熙。”

    这两项选择都没有给蜀民留活路,不管怎么样都必然遭遇兵灾。

    杨展沉思不语,吴三桂拍拍他的肩膀,“杨公啊,这些年我对你怎样?不管李国英如何闹腾,我都成全你顾惜蜀民之心,从来没有派过一兵一卒入蜀吧?李国英病死后,我怕康熙趁机派兵入川,力主让我的部下吴之茂去接替他。堂堂的四川总兵,至今依然是一个光杆司令,我就等着你一句话。”

    杨展呵呵笑道:“和王爷合作了那么多年,自然是生死与共的交情了。王爷要起事,杨某没有不从的道理。无奈平樨师兄早已断了做蜀王的心思,我们师兄弟如今潜心修道,实在没有与人争竞之心,尤其害怕四川再起刀兵。王爷慈悲,还请重新给杨某指一条道,既能参与王爷兴明讨虏的大业,又能免了蜀民一场兵灾。”

    “这么说,蜀主又要和我交易?”吴三桂狡黠地眨了眨眼,飞快地在心中盘算,“只怕我说出数来,蜀主不肯答应!”

    “王爷但说无妨,只要杨某能办到的,一定倾其所有!”

    “粮草百万、火器百万、金银百万!不是我狮子大开口,蜀主你就值这个数。”吴三桂一口气开出这个条件,自己都吓了一跳。

    要打赢这场仗,没有这三个百万,谈何容易?若是杨展帮助解决了,比他组织一支蜀军来加入还有益。

    但是,杨展又去哪里弄到这三个百万呢?毕竟如今的天府之国还没有恢复元气。

    “哈哈哈,王爷真是太看得起杨某了!不过,王爷既然开出了这个条件,杨某又岂敢不允?我答应了!”

    “你答应了?你真答应了?”

    “我真答应了!不过,王爷也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但说无妨。”吴三桂喜出望外,每次和杨展交易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修佛修道之人果然与众不同。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远弗届(二)

    “我的条件很简单,请王爷绝对保证四川全境无兵,绝对不到四川纳粮征兵!”杨展紧紧盯着吴三桂的眼睛,捕捉着里面的风云变幻。

    “哈哈,蜀主,你这个条件太理想化了。我做得到,康熙也不可能做到。”吴三桂看杨展一脸坚定,没有通融的余地,便有些不快。

    “你想想,我若不派兵入川,到时候,清军从蜀道长驱直入,你们蜀江盟挡得住吗?岂不是敞开了我的北大门?且不说清军的破坏力有多强,他们可不象我那么好说话,你根本没法保证蜀民的安全。我的北大门一旦打开,还能安心去打湖广吗?再说,我要北上,也必须取道四川进入陕西啊。蜀主啊蜀主,你知道,我和康熙的这场较量,四川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我占据了,我胜。他占据了,他胜。你选择谁?”

    杨展很想说“我谁也不选择”,但他心中非常清楚,必须选择。

    吴三桂眼见气氛变得凝重,便拍拍杨展的肩膀,劝道:“算了,蜀主,刚才的交易,也只当玩笑,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如何合作抗清吧。你的‘杨公八技’名扬天下,听说蜀江盟人人都会,你组织一支蜀军,我再派五万人入川,由吴之茂统领,听你指挥。夺得天下,永久太平,蜀民自然永久安生。”

    吴三桂为了说服杨展,把自己打算如何起兵、如何逐鹿中原、如何赶走康熙的全盘计划都告诉了他。

    杨展却听得一身冷汗。这是要天下大乱了呀,这场战争,照那样打下去,几十年收不到尾。如果吴三桂再年轻三十岁,这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宏伟蓝图。但他已届花甲,若是不能确保五年之内结束战争,别说四川,全天下都将成为地狱。

    杨展不想再成为战争机器,更不想把他心心念念的蜀民卷入战争。

    苍天啊,我该怎么办?

    杨展突然想起了平樨师兄说的话,杀了吴三桂,说不定康熙还要感激你。他不需要康熙的感激,但他能为天下人争得太平。

    这个时候,吴三桂在他面前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眨眼之间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精明的吴三桂在杨展面前是不设防的,因为他知道杨展是一个君子,更是一个时时处处都以蜀民为先的人。

    杀了吴三桂,天下真的就太平了吗?康熙一感动,就真的不会用兵四川了吗?

    吴三桂在,群龙有首,杨展就只需要搞定吴三桂。吴三桂不在,群龙无首,西南必定大乱。

    杨展再也不想回到军阀割据的年代。一想起曾经变得莽莽苍苍的岷江流域,杨展的心便颤慄不已。

    他推开吴三桂书房的窗子,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王爷,你花园中的桂花开得真好呀。”

    吴三桂一喜,“蜀主答应我的请求了?不妨和尊夫人留下来多住一些日子。”

    “哈哈,王爷,不知怎么,我就是喜欢和你交易。这其实就是我的选择,我选择了和你交易,而不是和康熙交易!”杨展语气变得分外神秘,顿然勾起了吴三桂的好奇心。

    “啊,康熙也想和你交易吗?”

    “那是自然。没有这个事,我还不会上门叨扰。”

    杨展一脸诚挚,吴三桂却是有些慌了,“他给你开的什么条件?”

    “嗐,不说也罢,无非是让我和他一起算计王爷。我和王爷十几年的交情,又都曾是大明的臣子,我怎会与满人合作?”

    他越不说,吴三桂越是不安,只好再次提出交易的条件。

    “这样,蜀主,我不向四川腹地派兵,只派吴之茂带五万人取道四川,去汉中,还能帮你挡住北边过来的清军。”

    “只是取道?”

    “只是取道,绝不停留,绝不扰民!”

    杨展心中暗喜,“好,我同意取道。不过,王爷,你也要答应,那三个百万逐年兑付,并且,第一年只给金银、火器,不给粮草。”

    “好,我答应了!这么多年,蜀主言出必行,没有信不过的道理。只是,蜀主啊,你的杨公八技,还有蜀江盟的力量,不用在兴明讨虏的战场上,实在可惜了呀!”

    吴三桂连连顿脚,无意之间显露出老态。

    杨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以交易来拖延四川遭受兵灾的时间。他之所以提出先给金银和火器,因为那些东西都是死物。他必须留下足够的粮食,以保证蜀民充裕的生产生活所需。

    “啊,王爷,你知道,蜀江盟本来就是一个江湖组织,并不是一支军队。保护蜀民还可,上战场就不经打了。”

    “好好好,这个事就这么定了。蜀主,我俩合作这么多年,象今天这样坐在一起的机会却很少。我让他们摆上酒来,开怀畅饮吧!”

    杨展暗暗着急,他不回客房去,兰兰担心他,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他既已和吴三桂达成这个秘密交易,便想快速离开是非之地。

    面对别人的盛情和美酒,杨展还是第一次这么坚决的拒绝,“王爷,我家老妻水土不服,我心中甚是焦虑,请恕杨某告退,明日再和王爷把酒言欢,慢慢叙谈。”

    吴三桂有些失望,他想和杨展喝酒,是想趁着酒兴,弄清楚几件事。现在,杨展要回去睡觉,他也只好直接了当地问了。

    “喔,早点睡也好,毕竟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了。蜀主,我再请教请教,当初你给我的那本点金秘籍,真的就只能用于生产武器吗?”

    “哈哈,王爷,说实话,我也没把那本古书参透呀。”

    “你那么爽快就答应我的金银百万,不是当初用点金秘籍弄出来的?”吴三桂装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虽然答应了你,可是回去才想办法。”杨展也做出一副玩笑样。

    “难道传说都是真的?老蜀王的财宝、张献忠的财宝都落在了你的手中?”吴三桂一不做二不休,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有分毫,必定献与王爷。”杨展神秘一笑,双手一拱,飘然而去。

    吴三桂悻悻然,这回答,等于不回答。他在书房又独坐了一会儿,出来时,只听客房的方向人声鼎沸,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出事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远弗届(三)

    吴三桂轻笑了一下,有好戏看了。杨展啊杨展,你可以和我交易,你能和天下人交易吗?

    此刻,杨展夫妇定然陷入被一帮人围着的窘境,他才不会去帮他们解围呢,就让那些江湖人士去纠缠吧。

    有一个人高声大喊道:“杨大侠,有你们夫妇的加入,抗清必胜!这么说,四川就算是首先复明了,蜀王什么时候重新正位呢?”

    杨展肃然道:“朋友,请不要这样说,这里还是大清的平西王府,小心隔墙有耳。我夫妇以及众师兄弟早已不问政事,一心练武修道。若是大家要与杨某谈论武功修为,杨某欢迎。若要论政事,实在不能奉陪。”

    他向四周拱了拱手,携着兰兰,就要回房。有一个英武的青年人拦着了他的去路,“杨大侠且慢,上次在重庆,你告诉我们你巴结不上平西王,与他没有任何约定,说了一番扫我们兴头的话。如今,你人都在平西王府了,还要装成世外之人吗?你就不怕冷了我们的心?上次你怕给蜀民惹祸,这次平西王都要起事了,你还要畏惧退缩吗?”

    “对啊,杨大侠,别再隐瞒了,我们知道你和我们一样拥护平西王。只要你出来主持大局,我们这些江湖帮派一定会在兴明讨虏的事业中大干一场,青史留名!”

    杨展本已尴尬,兰兰还来雪上加霜,俏皮一笑,“怎么样?杨大侠,青史留名的好事哦。你不答应,我可答应了!”

    人群炸了锅,“马女侠威武!马女侠不愧为将门之后!”

    杨展讪讪而笑,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人群中走出一个书生,向杨展夫妇躬身施礼,“近南见过师伯、师姑!”

    杨展将手一抬,扶起了他,“陈舵主多礼了!”

    “陈舵主是杨大侠的师侄?”人群再一次炸锅,“原来杨大侠真的是和我们同心的,杨大侠!杨大侠!杨大侠!”

    兰兰将手一探,已取下陈近南腰上的佩剑,唰地一声抽出来,笑道:“师侄,如此明月夜,走,去王府后花园,让我替你师父验验你的功夫。”

    聪明的兰兰轻而易举就解了杨展的围,江湖人士最听不得比武较量,立即拥护。吴三桂也悄悄选了一处阁楼,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陈近南把刘见宽教给他的那一套“猿公剑法”已练得烂熟,而兰兰的武功已瑧化境,两人在月下过了百多招,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也分不出胜负。

    兰兰其实是顾全着他的面子,又有意要教给他新的东西。陈近南心领神会,自是练得格外起劲。

    一个是青衣书生,一个是白发女侠,月下翻飞的身影如梦似幻,就连隐在阁楼里的吴三桂都看得呆了。

    杨展一脸放松,微微含笑。

    突然,他感觉一股风浪排山倒海而来,隐隐夹着腥气。这股气味太熟悉了,不用思考,他也知道,来的这一招叫着“饿虎扑食”!

    若是以往,他必以伏虎拳或伏虎剑相对,此刻,他却自然而然地使上了杨公八技。左手一拂,腥风便回向它的来处。

    冲天而起的风沙过后,杨展已看清,对手是一个面生的中年汉子。汉子再次发招,与杨展激战起来。

    这个会虎拳的人,其攻击力、敏捷度都远胜于之前的人。几十个汇合后,杨展低声喝道:“你是谁?”

    静光是飞虎,张献忠是疯虎,艾能奇是猛虎,他又是什么虎?

    他的招式不停变化,内力绵长,又透着狡诈。显然,这是一只不容易对付的恶虎。

    人群的注意力被他们吸引过来,就是兰兰和陈近南也收了剑,专心看着他们的比拼。中年汉子一味发招,在场中掀起腥风,趁杨展去救人之际,一溜烟跑了。

    杨展和兰兰紧追过去,很快甩掉了众人。杨展高喊:“朋友,谢谢你帮我解围,可否与杨某一叙?”

    汉子回身说道:“带你去见一个故人!”言罢,施展轻功,往前飞去。

    杨展感觉中年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他的精瞳即使在黑夜也能分辨人的模样,更何况明月当空。但这个人,他真的不认识,尤其是那张伤痕累累的黑脸。

    他和兰兰跟着汉子到了一个寺庙,庙门上有三个大字“曹溪寺”。

    汉子直接把他们带到庙的右侧,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坟墓,墓碑上刻着“蜀王刘文秀”。

    杨展和兰兰哭倒在墓前。

    过了一会儿,汉子哑着声音道:“王弟,你的师父师娘来看你了,你高兴了吧?”

    “什么王弟?你究竟是谁?”杨展惊呼。

    “连蜀主都认不出我来,可见我的性命已无虑了,我是可望啊!”

    “孙可望?秦王孙可望?”

    “对,正是在下!”孙可望低下头应道。

    “不是说你早就死了吗?有的说你是病死了,有的说是大清皇帝把你害死了,真相究竟是什么?”杨展端详着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一旁的兰兰破涕为笑道:“可望向来狡猾,死里逃生又有什么稀奇的?”

    孙可望道:“我现在落脚在曹溪寺,为文秀看墓,请蜀主和夫人今晚就在寺里歇息,我们慢慢叙话吧。”

    回到庙里,泡上一壶茶,孙可望方才把他如何避过康熙的毒害,假装病故,又如何自毁容貌,逃到云南的经过讲了一遍。

    “不容易啊,不容易!”杨展感叹道,转而诚挚地道歉,“秦王殿下,当初,我取了财宝,却没有帮你完成心愿,没有救回李定国,我真是有愧呀。”

    孙可望眼神一暗,凄然道:“没事,不怪你,那就是我们兄弟的宿命。”

    三人陷入一种悲哀又尴尬的氛围,喝了一会儿闷茶,杨展问道:“你想报杀父之仇吗?”

    孙可望不解地看向他,杨展道:“你现在的武功足可与我比高下,你要杀我,还是有机会的。”

    “不,蜀主,这个事,我早就放下了。我们和你的恩恩怨怨是一团乱麻,反正都理不清,不如不理。包括定国和文秀的事,我也不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是我辜负了我父皇的期待,是我没有团结好我的兄弟。”

    杨展突然想起,“秦王殿下,今天你怎么也在平西王府?难道你也加入了吴三桂兴明讨虏的事业?”

    孙可望激动地站起身,往平西王府方向啐道:“呸,兴明讨虏?明朝早就亡了,哪来的兴明?定国和文秀如果早知道这个道理,我们兄弟走不到这一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远弗届(四)

    “这么说,你还是怪我?”杨展笑道。

    “不,蜀主,我的意思是,千万别去相信吴三桂,兴明讨虏只是他的一个晃子罢了,我是过来人,我懂。谁在他那种情况下,谁都想当皇帝。我当初不是那样吗?称雄一方,手握重兵,一言九鼎。不当皇帝,时间一长,就必然会被想当皇帝的人灭掉。权力让人疯狂,权力逼人走上绝路。相信吴三桂的人都是傻子,或者一时鬼迷心窍,看着吧,用不了多久,这帮乌合之众就会溃散,吴三桂成不了气候!”孙可望抑制不住的激动。

    兰兰道:“你不去帮他,那你是去杀他?”

    “不不不,马女侠,我对杀人没有兴趣了,我去,就是看个热闹。”

    杨展揶揄道:“我看你就是去堵我的吧?你担心你藏匿的那些财宝?”

    孙可望把手一摊,“什么事也瞒不过蜀主!说真的,我就怕你把那些财宝献给吴三桂,那就太可惜了!”

    “你怕我给了他,难道你要出山?”杨展试探道。

    “怎么可能?蜀主,你就别试探我了,我住在这庙里,虽没有剃度,也早就一心向佛,不问世事了。那些财宝,我绝不会去取。蜀主既一心为民,就帮我们还给蜀民,也算是为父皇为大西军赎罪。”

    孙可望抿了一口茶,又道:“把你们带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想当面问问。”

    “是艾能奇的事吗?”兰兰抢先问道。

    “对,我听说,是蜀主将他打下了悬崖,我又听说,他是中了大西军旧部某个人的黑枪,事实真相究竟为何?”孙可望的嗓音突然变得沙哑。

    杨展万分为难,要告诉他实情吧,黄虎魔幻的事情确实匪夷所思,而且,说到底,艾能奇最后的鲜血是被黄虎吸了。不说实情吧,又难以把这件事情翻过去。

    再说,黄虎的魂魄能够去找艾能奇和冯双礼,就有可能来找孙可望。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决定说真话。

    听了他的叙述,孙可望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抑制不住地痛哭了一会儿,叹道:“我的父皇太惨了,我的兄弟太惨了!”

    兰兰讶异道:“艾能奇确实很惨,居然死于自己父亲的算计中,而且还用自己的鲜血去让他复活。但是,黄虎失去人性,成了恶魔,他怎么也叫惨?”

    孙可望泣道:“马女侠,你一直走的是正道,所以无法理解入了魔的人。我父皇自从被师祖静光和尚引入魔道,就没有过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他死后,我以为,他终于得到了解脱。不曾想,他入魔太深,居然至今不肯回头。我能够想象他身处的那一个黑漆漆的世界,他的咆哮,他的折腾,都是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痛苦。”

    杨展把手搭在他肩上,“这么说,你也要象艾能奇一样去帮助他了?”

    “不,”孙可望痛苦地摇着头,“他知道我不会帮他,所以他从来不找我。他若找我,我只会帮他超度。”

    “好,我教你怎么帮他超度。”杨展热心道,“你就在这个曹溪寺搭一个台子,我给你列一个清单,照清单把法物准备妥当。再请十二名和尚,日夜念经。最重要的是,你要在台子上参禅打坐,将他的魂魄吸引过来。”

    孙可望将信将疑,“我父皇意志强大,若是把他的魂魄吸引过来,他反倒控制了我,就不好办了。”

    “所以,那十二名和尚必为高僧,我回去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峨嵋山的妙峰大师,他是我师父,会帮助你的。”

    孙可望还有顾虑,“他们到时候不会直接把我父皇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兰兰赶快安慰他:“高僧只会度人,怎会害人?你既有这一番孝心,他们会成全你的。我建议一起帮李定国和刘文秀都超度了。”

    孙可望一喜,“对对对,有定国和文秀陪着,父皇也会安心一点吧。”

    这件事就算定了。

    杨展轻舒一口气,这一趟总算不虚此行。既摸清了吴三桂的底,和他达成了协议,又在孙可望这里找到了解决黄虎隐忧的办法。

    兰兰是一个心细的人,用闲谈的语气问孙可望,“你知道艾能奇为什么要回凤凰山栽种巴茅草吗?”

    孙可望的心顿然一沉,他不能说出真相,因为他要保全父皇张献忠的尸骨。但是,漫山遍野的巴茅草太可怕了,那意味着······

    “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那时候的能奇已被父皇的魂魄控制,定然不是一件好事,我建议你们还是把他栽下的巴茅草毁掉的好。”

    杨展和兰兰第二天离开曹溪寺后,打算回平西王府向吴三桂告辞,路上就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吴三桂提前杀掉清廷派到云南的巡抚朱国治,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起兵造反了。大批的人马在云贵境内调动,前锋正在分批开赴湖广。

    “兰儿,我们分头行动,你赶快回峨嵋去,让见宽发出蜀江令,命令川东的良月、川北的罗为届组织人马堵着边界,不管是哪一方,绝不放一兵一卒入川。我再去一趟王府,必须把吴三桂准备取道四川的兵将搞清楚,和他们划定行军路线。”

    兰兰顶着一头白发纵身飞去,杨展望着她的背影,莫名心酸。

    该来的,都来了。蜀国啊,蜀民啊,我杨展尽力了。

    他挡不住吴三桂,也不愿意把蜀民拿去拼命,他只能以他的方式为蜀民求生存。

    此刻的吴三桂意气风发,也不想再费唇舌,便如杨展的意作了部署。

    办完一切事务,杨展急着赶回嘉定,走到金沙江,被高承恩接着了。

    “承恩,有什么事吗?”

    高承恩呼哨一声,几百个蜀江盟的兄弟从江边的高山悬崖上冒了出来。杨展热泪盈眶,原来,他们早就等待在这里,随时准备接应他。

    “承恩,你们来得正好,吴三桂已经反了。从现在起,金沙江边一刻也不能离人,随时观察云南这边的动向,不放一兵一卒入川。而且,你们还有一项重大任务,转运金银、物质给吴三桂。”

    “啊,蜀主,我们要跟他一起造反吗?”高承恩眼光一暗,这些年来,受杨展的影响,他也非常排斥战争。

    “不,我们只是花钱买平安。”杨展轻描淡写,因为,是否真买得了平安,他心里也没底。

第二百五十章 拦江挖宝(一)

    杨展一径到了成都,他要去见吴之茂,趁天下大乱之前,把这一尊神送出境去。

    吴之茂在他面前一味的点头哈腰,他奉吴三桂的命令,先接了李国英的四川总兵之职,朝廷还没有任命他为巡抚。

    大家都知道李国英是病死的,少有人知道他因为什么而患病,吴之茂却心知肚明。来四川之前,他便立定了一个宗旨,决不招惹杨展。

    杨展把吴三桂的手谕交到他手中,笑道:“总兵大人,你的兵已经在开赴川北的路上了,平西王令你即刻起程,去顺庆集结你的队伍,十日之内赶到汉中。”

    吴之茂拱拱手,喜笑颜开道:“王爷终于动手了!我带兵去汉中,四川的防务自然是交给蜀主了。蜀主是否已恢复大将军身份?吴某之后要仰仗大将军提携了。”

    杨展肃然道:“一切遵平西王令!还请总兵大人把你的兵全部带出蜀境,在汉中守住四川的北大门。守住四川,也便守住了云南。”

    吴之茂赶快打开吴三桂的手谕,内容和杨展说的大体一样,虽然心有疑惑,也不得不照行。

    吴三桂当然不会把与杨展交易的事情告诉他,不只是他,天下人都不能知道。

    与吴之茂办完交涉,走出巡抚衙门,杨展便看见费小金撑着一柄雨伞站在巷子里,旁边是璟新、大凯和尚可三个年轻人。

    “哟,你们的动作也太快了嘛?看来兰兰的轻功已超过我了。不对,你们怎么知道我到了成都?”杨展一脸狐疑。

    费小金苦笑道:“你忘了我能掐会算?兰兰直接去了峨嵋,见宽又忙着排兵布阵,我们自然要赶到这里听你使唤了。”

    杨展用温暖的眼神看着大家,三个小辈一一请安。

    “大凯不用在川西守着吗?是不是璟新私自把你调了回来?”这三个从来穿的是一条裤子,到哪里都形影不离,费大凯做了川西分舵的堂主,才总算把他们分开。眼前的情形看来,又私下粘在了一起。

    大凯躬身回道:“川西的几大土司老爷被师伯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在不在那里,都没有多大事,璟新这里需要帮忙,我便回来了。”

    杨展看小金脸上的神色,不好再说什么,默然跟着他们回到蜀江盟成都分部。

    自从出了李国英与朝廷勾结的事,杨展便派璟新把松墨轩设为成都分部,加强了对成都的掌控。

    秋雨在庭院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杨展和费小金关在内室已商量了两三个时辰。璟新、大凯和尚可表面上在喝茶聊天,实际都竖起耳朵,捕捉着一言半语。

    费小金突兀的惊呼把他们吓了一跳,“三个百万?你疯了吗?我不答应!”

    很快又是低语。

    尚可兴奋地猜测道:“什么百万?难道吴三桂要集结百万大军?我们都要去打仗了吗?”

    “应该不会,父亲早就说过,绝不让蜀人再上战场。”璟新话虽这样说,心里也拿捏不定,甚至有些向往到战场上与清军厮杀。

    他自少年时便跟着母亲带兵打仗,心中更多的是将军情结,而非江湖大侠。受他影响,那两个也期待着奋勇杀敌。

    “嘘,你们听,他们正在说我们呢。”费大凯以手制止。

    嘎吱一声,门开了,费小金探出头,“你们三个,进来!”

    三人相视而笑,雀跃着走了进去。

    杨展的表情却不轻松,冷冷地看着他们。“我要让你们去做的事非比寻常,只怕你们办不好,后患无穷。这个,可比行军打仗难多了。”

    “有什么难的?父亲你就直说吧,插秧打谷的事情你都让我们做过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璟新其实是害怕自己失望,所以先抛出插秧打谷垫底。

    “拦江挖宝!”

    “挖宝?哈哈,师伯,你逗我们的吧?挖宝这么好的事,还比行军打仗更难?”费大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怎么也想不通。

    “是拦江挖宝,你这个笨蛋!彭山江口那么宽的江面怎么拦得起来?”帅尚可气恼道。

    璟新也是懞了,他搞不清自己是因为上不了战场有些失落,还是挖宝太难。

    “放心,不是在江口,是在新津,那里只是岷江的一个支流,要拦起来,还是办得到的。”费小金拿过一张纸来,招呼三人,“你们看,就在这里,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天啦,这里有宝?父亲,师叔,这里有宝?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是你们埋的吗?是蜀王家的财富吗?”璟新激动得语无伦次,那两个,脸色更是涨得通红。

    大凯喃喃道:“怪不得民间一直有在锦江上寻宝的传闻,原来是真的。呀,我们发财了,这一下,我们发财了。”

    杨璟新两眼放光,“父亲,我就知道你会重新出山,有了这笔财富,我们就能招兵买马,赶走满人了!”

    杨展耐心等着他们,让他们把震惊兴奋的情绪喧泄了个够,这才说道:“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必须保密,盟内知晓的人不能超过20个。挖宝的时间、地点、数量,以及挖出来后运到何处,都是绝密。你们三个,办不好这事,以后就不要说是我们的子侄!”

    费小金点着头,“多大困难都必须克服,首先第一件,宝要挖,又不能让百姓看见,这个就不好办。你们年轻人头脑灵活,自己去想办法吧,可不能节外生枝,更不能造成哄抢。”

    杨展补充道:“挖过后还不能留痕迹,参与挖宝的人必须绝对可靠。”

    璟新思考片刻,问道:“我可以打听一下这笔财宝的用途吗?”

    “不能,”杨展虎着脸,他知道璟新的心思,“你就不要再提招兵买马的事了,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蜀境绝不能再打仗,蜀民绝不能再上战场。”

    璟新呆望着他,低声再问:“人家打进来怎么办?清军要屠蜀怎么办?引颈就戮吗?”

    “蜀江盟是干什么的?蜀江盟不就是用来保护蜀民的吗?”杨展有些不快,唯一的儿子近来好象与自己不同心。

    “正规军队的战斗力是江湖组织怎么也比不上的,父亲!我理解你之前成立蜀江盟的良苦用心,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既然你说吴之茂要离开四川了,我们就应该马上拉起一支正规的队伍来!”

    璟新紧握拳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蜀事上顶撞自己的父亲,自己从小就仰望的父亲。

第二百五十一章 拦江挖宝(二)

    杨展对璟新的质问有些惊异,站起身来把他从头打量了一遍,沉声道:“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特委屈?本来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沦落为帮派小头领,你觉得很丢人?”

    “不,父亲,你误会我了。”璟新赶紧分辨。

    “我没有误会你,你是嫌蜀民死得还不够,他们相信我们,所以你还想带他们去送死!”杨展冷笑一声,厉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我还在,你想都别想!”

    璟新也怒了,“好,今天话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怕了,咱们敞开了说。父亲,这么多年,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从来没有对你决定的事提出过质疑。在你的努力下,我们四川也获得了几年的太平,我崇敬你,但我并不认同你!这些年,你带着师伯师叔们修佛修道,入得太深了,已经过火了。你不打仗,蜀民就真的太平了吗?他们就不再受苦受难了吗?还不是一样的多灾多难!蜀江盟再厉害,无非是一个江湖组织,它让百姓看不到未来。表面上没有战争,可是蜀民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战争的来临。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明天,只有这样蜀国才能得到真正的重建!”

    不得不说,他的话击中了杨展,杨展悲喜交集。

    费小金在旁边看不过了,斥责璟新道:“哪里来的谬论?我们不是没有过军队,打的仗也是数不胜数,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死了多少人?蜀山蜀水被破坏成什么样?我们是真的打不起仗了呀。”

    璟新坚持道:“我没说要出去打仗,我讨厌吴三桂,更不可能站在满人一边。我只是想重新建立一支正规的军队,给老百姓以信心,让老百姓看到希望。”

    “看到什么希望?蜀境内一旦出现军队,只会引起恐慌,大家都会以为战争真的来了。”杨展没好气道。

    “战争本来就已经来了!父亲,你要让我们都把耳朵塞上吗?云南贵州都是我们的近邻,那里发生的事早已经传遍全川,川北、川东很快就会有难民涌进来了。老百性恐慌的情形,将不亚于当初张献忠进川的时候。你不组织军队,难免不会有趁火打劫者。到时候,又将迎来军阀割据的局面。”

    大凯也插嘴道:“真的,师伯,街上到处都在传要打仗了。”

    杨展看向小金,小金不说话,他宁愿把钱拿给璟新胡闹,也不愿意给吴三桂送去。只是,他担心璟新那些话伤了杨展。

    杨展自嘲地笑了笑,面向璟新道:“非常好,你有这些想法,我就放心了,我们蜀国灭不了。这样,我成全你,这批宝藏挖出来,你一半,我一半,各按各的想法去做,互不干涉,互相成全。”

    璟新反倒怔着了,“当真?决不反悔?”

    杨展指着小金,“费堂主作证人,你们信得过吧?”

    璟新和大凯、尚可愣了一下,确认过杨展的眼神,便发出胜利的欢呼,相互击掌庆贺后,满脸含笑地准备挖宝去了。

    他们走后,费小金担心地问杨展:“你没事吧?璟新说那些话,不过是青年人的意气,你不必放在心上。”

    “没事。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能我修炼得是有些过了,总想着避开战争的手段解决问题。说实话,这一次,我也不能确定,与吴三桂的交易究竟是对还是错。”

    费小金很久没有看见杨展患得患失的样子,不免更加忧虑。

    这时候,刘见宽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李志勇,后面还有十来个人,手里拿着黄底黑字的蜀江盟令旗。

    杨展眉头一皱,责怪道:“见宽,我只让你传令给川东的良月和川北的罗为届,没让你抱着那么多令旗到处乱发,你这是制造恐慌,你知道吗?”

    见宽不知道他刚刚才生过气,抢白道:“师兄,如果没有我发出去的那些令旗,四川就已经大乱了!”

    杨展一惊,“怎么回事?我都才刚到成都不足半天,老百姓怎么知道吴三桂造反的消息?再说,即使知道,云南远着呢,四川咋会乱?”

    李志勇向前一步,拱手道:“蜀主,都是我的疏忽,不知什么时候,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混进四川来了。”

    “不明身份?是吴三桂的人,还是清廷的人,这不是很好划分的吗?”杨展感觉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当初张献忠打进来之前,成都也是这样。

    见宽叹道:“我们四川这块战略宝地,谁都想占据,有你在这里,人家不敢公开抢占,当然只有暗地里活动了。”

    “那你逮着他们了吗?”小金关心的是这个。

    “没逮几个,这些人混在百姓中,还真不好分辨。我的令旗发出去,就是让兄弟们也混在其中,控制局面。”

    杨展看着那些令旗,若有所悟,吩咐道:“志勇,赶快安排人赶做一万面令旗,在四川每个地方都把旗子插上,蜀江盟无处不在,蜀江盟与大家同在。”

    璟新不是说吗,蜀江盟只是一个江湖组织,杨展却想让这个组织比朝廷比军队更管用。

    李志勇也带着人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三个。

    气氛一度有些压抑,谁都不想先开口说话,原因很简单,兰兰一定把杨展和吴三桂的交易告诉了见宽,看他的神色,是不高兴的,他不先提,杨展越发惴惴。

    过了一会儿,还是小金打破了沉默,问见宽道:“平樨师兄知道这件事了吗?”

    杨展也抬起头来看见宽。

    见宽讥道:“你们两口子,一个直接到峨嵋,一个直接到成都,都不回重瞳观,不外乎害怕面对平樨师兄,我凭什么帮你们打前锋?永远把他蒙在鼓里好了,谁叫你做出这样的事!”

    杨展解释道:“师弟,平樨师兄有他的原则,毕竟是吴三桂打开了山海关,也是吴三桂斩了永历皇帝的脑袋,吴三桂就是他们老朱家的大仇人。但是,你们两个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三个百万,也不过虚以委蛇,用金钱来换得时间和空间。”

    见宽恨道:“我们蜀地已经一贫如洗,哪里来的三个百万?”

    小金接道:“他已经安排璟新他们去挖宝了。”

    “璟新?他同意把那些宝藏送给吴三桂?”

    “他不知道要送给吴三桂,这件事情,就我们几个老一辈的知道就行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拦江挖宝(三)

    即使对杨展与吴三桂的交易有意见,小金和见宽都是他最强有力的执行者。当日,见宽还是组织了一批火器,派人先行运去云南,向吴三桂表明交易的诚意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拦江挖宝。

    杨展心知,在挖宝之前,必须先去把孙可望稳着。他便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书给妙峰,请他约十二名高僧,去云南永宁曹溪寺,帮助孙可望,为张献忠、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父子超度。

    一切就绪,杨展在松墨轩等着璟新的消息。

    璟新回来了,帽子衣服都沾了污泥,满脸的疲惫和颓丧。

    杨展奇道:“怎么?不顺利?孙可望那张图画得可清楚了,在哪里筑的堤坝,又在哪里埋的宝藏,都标得清清楚楚,难道他在说谎?”

    “不是那张图的问题,父亲,我们的堤坝刚筑起来,就没法进行下去了。干枯了的河道里,现在已经涌满了人,都拿着锄头铁锹,在河道里到处乱刨,就象打了鸡血,人人都嚷着要挖宝。嗐,你还别说,真有人在泥沙里捡到金元宝银元宝的,各种各样的宝贝不计其数。为了争夺挖宝的位置,吵嘴打架时时发生。”

    杨展气道:“不是让你们保密吗?怎么搞的?这么快就人尽皆知了。”

    璟新委屈道:“挖宝的事情只有我和大凯、尚可三人知道,不管盟内盟外都说筑堤坝是为了掏江清淤,疏通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涌来那么多的人,挡也挡不住。”

    杨展转念一想,释然了。

    “这也不奇怪,吴三桂一起事,大家都杯弓蛇影,关注着我们蜀江盟的动向。你们一筑堤坝,再联想到多年的传言,人们自然会去往挖宝方面猜测。”

    璟新不解道:“现在大家寻宝的地段离孙可望埋宝的位置还远着呢,为何还有那么多金珠宝贝被发现?”

    “这个就更不稀奇了。听说张献忠最后离开成都时,因为害怕将士们贪恋金银财宝影响战斗力,命令全都上交,一旦被发现藏了金银,就会被砍头甚至剥皮。当时,既不想上交,又害怕砍头的人,藏不住了最佳选择就是往河里面扔。”

    “怪不得,那我们要清场吗?”璟新问。

    “这倒不必,我可干不出与民争利的事情。我们四川的老百姓穷得久了,让他们发发财,未尝不可。”

    杨展沉吟片刻,突然笑嘻嘻地说道:“你不是想招兵买马,带兵打仗吗?遇到这么点困难就来找我,是不是打退堂鼓了?”

    璟新愁眉苦脸抱怨道:“他们是百姓,不是敌人。我对他们的任何措施不当,都会受到你的处罚,我当然要来报告你了。”

    “如果没有我,你是最高决策者,你将怎么办?”

    “直接清场,那条河道方圆十里之内不留一个人。当初孙可望不是那样做的吗?”

    “哈哈,可惜你父亲不是张献忠。孙可望埋宝的时候,新津境内已经没有百姓了,就是参与埋宝的兵丁,几乎全部被杀。你干得出来吗?”

    璟新摇摇头,自古以来,凡涉及宝藏,没有不流血的。想要不流血,这笔财富就取不出来。

    杨展循循善诱道:“你是热衷行军打仗的人,一本孙子兵法自然是背得滚瓜烂熟的,遇到事,不拿出来用,等它烂在肚子里吗?”

    璟新眨眨眼,“你是说,让我对你的蜀民用孙子兵法?”

    “有何不可?只要能解决问题。”

    “哦,知道了,告辞。”璟新拱拱手,就要离开。

    杨展急道:“你还没告诉我准备用哪一计!”

    璟新头也不回,朗声道:“声东击西!”

    ········

    好一招声东击西。

    很多人都以为蜀江盟会清场,也会很快封锁新津,所以人们才抓紧时间在河道里掏来挖去。不曾想,自从把新津那条支流的堤坝筑好,蜀江盟的人就撤离了,让老百姓在河道里挖了一个够。

    另有一个小道消息在人群中传播,“蜀江盟正在彭山江口搭台子,准备捞宝了!”

    人们又呼拉拉涌到江口,江口的两边两岸都挤满了人,绵延数里的吊脚楼生意空前的兴旺起来。

    各色人等在江口码头上岸,杨璟新乐开了花,有一个人却愁容满面。他每天都在悬崖上探望,有时候又在人群中穿梭,他的装扮,象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只不过,他是一个独臂农民,没有人认得出他是谁了。

    蜀江盟在江口摆下的阵势,足以让他寝食难安。杨璟新的能力一点不输于他的父亲,宽大的江面上,一排排被铁链锁好的木船构筑起了一个坚固的水上城堡,谁也不知道城堡当中,蜀江盟是如何捞宝的。

    世人都知道,杨展师兄弟最善长水遁之术,水上水下功夫自不在话下,蜀江盟内也向来不乏这方面的高手。

    刘见宽也跑来帮璟新撑场子,他在水上飞来去的身影赚足了眼球。

    独臂农民冯全辉在悬崖上看见,退回茅屋,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玉贞躺在病床上,抓着他唯一的手求道:“大哥,别去管闲事,别给孩子们惹来麻烦。都过去了,黄虎他死了那么多年,他的义子们也没有一个人在世上,大西军不可能东山再起,那一船金银财宝就随它去吧,谁得到都是天意!”

    冯全辉两眼含泪,“不,玉贞,既然老万岁把他最重要的一船金珠宝贝交托给了我,我活一日,就决不让它落到别人的手里。”

    玉贞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道:“好,我不拦你。但是,黄虎说过让你保护我们母子吧?你可不能让我们陷入险境。孩子们能够平安长大,也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杨展的保护区内,我们应该感激人家。”

    冯全辉依然执迷不悟,“玉贞妹子,你们母子当年没有死于战火,都是得力于老万岁的精心保护,你可要一辈子念他的好。”

    玉贞闭着眼睛,一行浊泪缓缓滑下清瘦的脸颊,“我一辈子都在为他念经,我只愿佛菩萨宽佑他曾经犯下的罪孽。”

    冯全辉低头沉默,玉贞就是这么一个心善的女人,她对黄虎有情有义,却从来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妹子,别说了,只要他们不去那个位置,我是不会干涉的。”

    当初,老万岁亲自沉没的那只船,只有冯全辉才知道它的准确位置。

第二百五十三章 拦江挖宝(四)

    杨展听说了璟新在江口闹出的动静,带着小金来看究竟。进入水上城堡,却没有看见璟新他们三个的影子。

    刘见宽和蜀江盟一帮水下功夫厉害的人在江上正忙得不亦乐乎,每当有船板、木鞘之类出水,江上便会响起一片欢呼,岸上的人群也即蠢蠢欲动。

    看来,璟新的这一个声东击西之计非常的成功。

    杨展打趣见宽道:“你什么时候成了璟新的帮手?难道不应该是他听你的安排吗?”

    见宽昂首望天,“我现在更愿意听他的安排,觉得更有希望。”

    杨展莫名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默了一瞬,自嘲地笑笑,他和小金来这里,不也成了璟新的帮手?

    连蜀主都到了江口,江口捞宝的事便传得更厉害了,方圆百里的人们络绎赶了过来。

    可是,有一天清晨,大雾当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得了啦,出大事了,江上的木船都被冲跑了!”

    杨展师兄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下游的重瞳观做早课,准备早课完毕才到捞宝现场。杨展望着见宽,不解道:“这也是璟新谋划的吗?这么快就结束了?新津那边应该还没有搞定吧?”

    见宽也是一脸疑惑,“不应该呀,璟新给我说,怎么也要拖个十天半月。他们起出宝藏后,还要复原。呀,不好,就是要结束,也得我去放开那些木船呀。”

    朱平樨一直以为他们是真的在江口捞宝,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谋划、什么搞定新津,又是什么复原,抓着杨展的衣袖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杨展扯过自己的衣袖,焦急道:“哎呀,师兄,江口出事了,回来再给你解释。”

    留下平樨,师兄弟三个纵身飞到停靠在悬崖下的蟆頣飞船上,逆流而上,须臾便至江口。

    江口沿岸已站满了人,雾气渐散,江面上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留下。

    刘见宽和李志勇低语了一阵,李志勇匆匆而去。

    杨展高声吩咐道:“蜀江盟的兄弟们听令,各人骑快马去下游寻船,务必在今日之内找回木船,我们的打捞任务还没有完成呢,张献忠留给我们的财宝必须尽快捞起来。”

    蜀江盟的人拉过马来,快速离去。

    杨展又对周围百姓说道:“乡亲们,请你们放心,打捞上来的财富,我将用来帮助大家耕田种地,买更多的种子和耕牛,恢复被破坏了很久的商业和手工业。”

    有胆大的人问道:“蜀主,我们可不可以下水去捞?”

    杨展笑道:“这条江天天都在这里,任何人都有权利去捞,但是,大家想想,为什么就没有人打捞成功?江水太深,江水太急呀,有人试过,可都成了水底亡魂。我劝大家轻易莫要去冒这个险,我们蜀江盟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你们看,现在都被江水冲走了,好在还没有发现人员伤亡。我也只能再试试,实在不行,也只能放弃。”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蜀主,我们听说你打捞财宝是为了跟着吴三桂去打仗,这是真的吗?”

    杨展风趣地开玩笑道:“人家平西王怎么看得上我这个老头子?我们还是知趣点守在家里种地耕田。谁当皇帝,我们一样过日子。”

    李志勇回来了,附在刘见宽耳边说了几句话,刘见宽对杨展道:“师兄,大家挤在这里,影响了码头的正常运转,我们还是去后山转转,等着木船回来吧。”

    自从后山的伏虎寺被烧后,杨展便封了伏虎林在这边的出口,所以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

    如今,伏虎寺的旧址上已建起了一座茅屋人家,他们要去的,便是这个地方。

    路上,杨展责备刘志勇道:“这么大一个工程,你们尽然没有安排人守夜,给了别人可趁之机,还有什么好说的?”

    志勇回道:“都是属下的不是,少主说这里只是做做样子,我便疏忽了,再加上天气已经转凉,晚上江风凛冽,就······”

    杨展顿着脚,叹了口气,“唉,或许正如璟新所说,蜀江盟只是一个江湖组织罢了,几年下来,大家已习惯闲散的生活,没有严格的军纪约束,真的越来越丧失战斗力了呀。”

    见宽把话题引了回来,“志勇,你们是怎么排查到这家人的?”

    “后山只有他们,他们家到悬崖边,一路都是水迹,问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家的老头,态度极为凶恶,一副与我们苦大仇深的样子。”刘志勇道。

    “悬崖?一路都是水迹?见宽,当初你把我从刽子手的大刀下面救走时,我们不也是从这里上岸的吗?多亏师父布下的局,否则,我俩早不在人世了。不过,现在又是谁使用了这个局?这倒稀奇。”

    “管他是谁,必为高手。那么高的悬崖,要从那里来去,谈何容易?”

    一行人先到了悬崖边察看,这里满地都是水,轱辘还在,却没有绳子。

    伏虎寺已不复存在,自然不会有和尚特意从这里取水,茅屋里的人家看来确实不简单。

    “呀,那不是蜀主吗?蜀主,蜀主……”

    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农夫扔了肩上扛着的犁头就奔了过来。

    跑到近前,止住脚步,分别向他们三个鞠了躬,爽快邀请道:“走,到我家去,喝口酒暖暖身子!”

    杨展愉快地说道:“大龙,你的家可远?我们还有事呢。”

    大龙一指:“就是这里呀,二龙去码头看热闹去了,家里就只有两个老人。”

    杨展不动声色,李志勇脸上却有点挂不住了。

    谁都知道,大龙二龙都是入了蜀江盟的,他们也就跟着大家练一点基本的武功,要说高手,绝不可能。

    他俩不像是搞破坏的人,没有动机,更没有那个本事。

    杨展更想进茅屋去看个究竟了。

    离屋子还有几丈远,一个老人单手操着一根木棍冲了出来,嘶哑着嗓子喊道:“滚!滚!滚!”

    志勇刷地一下抽出剑来,待要上前,杨展用眼神制止了他。

    大龙跳上前去,躲过老人的棍子,拦腰将他抱着,求道:“舅舅,别这样好不好?这是蜀主,让我们吃饱饭的蜀主!”

    老人气哼哼,喘着粗气骂道:“什么蜀主!我不认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拦江挖宝(五)

    大龙尴尬笑道:“我舅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确实不认识蜀主,请蜀主恕罪。”

    杨展早从老头的口音里听出了北方腔,心里猜道:“这人多半是大西军旧部,弄不好就是江口大战时留下的伤兵,所以才对我这般抵触。”

    他也看得出,老头空有一把力气,武功却不怎么样,加上只有一条手臂,量他也干不出破坏江上打捞的事。

    心念及此,杨展转身就要下山,他不愿意与一名可怜的老人纠缠。

    大龙急了,拉着他的袍袖求道:“蜀主,已经走到家门口了,你可一定要给我兄弟俩一个面子,即使不喝酒,喝一口井水,息一息也是好的。”

    见宽也劝,“师兄,来都来了,我们就进去坐一坐。”他装作去扶老头,实质是已将他控制着了。

    杨展给老头施了一礼,“老人家,那我们就叨扰了。”

    故地重游,却也看不出一点伏虎寺的影子,室内更是变成了典型农家的结构,曾经救了他命的那一口水缸不在了,他也分辨不出地道的入口。

    见宽和志勇将茅屋各处都查了一遍,除了内室的一张床上躺着一名不断咳嗽的老妇,别无他人。

    大龙拿出家里的吃食,又给三位尊贵的客人一人倒了一碗糖水,热情地招呼道:“家里没有更好的东西了,请蜀主将就用一点。”

    杨展呵呵一笑,“大龙啊,你们家还有这么好的红糖水和花生招待客人,已经很不错了。”说罢,将自己面前的一碗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大龙这才定下神来,侧面陪坐。老头却是当仁不让地坐了主位,瞪着一双眼睛,把这三个不速之客看了又看。

    刘见宽问道:“你们知道是谁把江上的铁链解开,放走了那些木船吗?”

    大龙正色道:“我们也奇怪呢,还以为蜀主有意安排的。”

    李志勇旁敲侧击,“有人说,是你们家搞的破坏。”

    大龙急得满脸通红,“是谁瞎说?我们家怎么会搞破坏?”

    老头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杨展等他笑完,温和地问道:“老人家,你以前是在谁的手下,平东王?抚南王?安西王?还是定北王?或者五军都督的哪一府?”

    老头一怔,“你认识我?那你怎么叫我这个五十岁不到的人是老人家?”

    杨展又是一笑,“我不认识你,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你的身份。”

    睡在里面的老妇人突然嘶声哭道:“蜀主饶命,千万不要杀我大哥,他可是一个好人呀,他没有去搞破坏,我以我和儿子们的性命发誓,不是他干的!”

    杨展软声安慰:“大龙母亲,你放心,我分得清好人坏人,不会冤枉你家大哥的。”

    刘见宽冷冷道:“你不认识,我却认识。你看他那一张脸,是不是和一个人很像?”

    杨展脑袋里闪现过一副面孔,失声道:“可闻和尚?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手为何断了一只?”

    “可闻和尚?”轮到大龙惊诧了。“蜀主,右堂主,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舅没有做过和尚,我们一家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几年,我舅的这条右臂自来就是断了的。”

    刘见宽补充道:“可闻和尚就是冯双礼,他不是冯双礼,他又是谁?”

    那老头倏地站了起来,“什么?冯双礼没死,还做了和尚?他在哪里当和尚?”

    杨展笑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告诉你冯双礼的事情。”

    “我是冯全辉,冯双礼是我的亲大哥,我的这条手臂便是当年拜你们那个死了的师兄弟所赐。”冯全辉将脸扭向一边,杨展和刘见宽的精瞳实在太厉害,他害怕被他们看穿一切。

    杨展呵呵笑道:“原来是冯双礼的胞弟,你家大哥的性命可是我救回来的。”他把前后两次如何救冯双礼的经过,以及两次送他去伏虎寺的事情告诉了冯全辉。

    “伏虎寺方丈收他在座下,并赐法号可闻,前段时间听说他私自出去云游了,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说不定会到这里来找你呢。”杨展关注着冯全辉的变化。

    冯全辉向他弯了弯腰,“我替我大哥谢谢你。既如此,我便告诉你,是谁放跑了那些木船。”

    冯全辉虽然木讷,此时此刻却很会权衡利弊,他不愿意暴露玉贞的身份,更不愿意被杨展发现老万岁那一船宝贝的位置。此生此世,这两件事都是他豁出性命要守护的。

    他需要尽快打发走杨展。

    “昨晚我睡不着,想去悬崖边转转,那时候已经起了浓雾,却听到悬崖下面有很大的动静,也有人说话,叽哩咕噜,听不懂在说些什么,我正奇怪,突然有人爬上了悬崖。我赶快闪到一边,这些人很快就消失了。我跑过去,除了地上有水,什么都没留下。”

    “大概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雾大看不清,十多个是有的,应该是往成都方向去了。”

    冯全辉的样子不象是在说谎,杨展和刘见宽交换了一下眼神,刘见宽便和李志勇走了出去。

    杨展不经意间睥见屋角有一捆麻绳,揶揄道:“冯将军半夜到悬崖边转悠,恐怕也是要干些什么的吧?”

    冯全辉张口结舌,不知该怎样回答,大龙又是一阵着急。

    杨展心想,这一家子老实人,即使有点复杂的背景也情有可原。对大奸大恶之徒,他尚且能宽恕,何必再去为难这些历经劫难后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人。

    他告辞离开的时候,冯全辉如释重负。

    大龙殷勤地把他送到码头,转身便回去问冯全辉,“舅舅,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吗?”

    冯全辉道:“四川人最恨大西军,我瞒着你们是为你们好,别再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让乡亲们知道了咱家的底细,你和二龙就别想在这里娶妻生子。你们既然加入了蜀江盟,我也不拦着,乱世之中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杨展哪里知道,刚刚,他与江口真正的巨额财富擦肩而过。

    他四处转了转,等待着各方的消息。

    陆续有木船被找回来,黄昏时分,江口阔大的江面上又密密麻麻排满了船。璟新、大凯、尚可及时出现,重新组织人用铁链把船固定起来,摆出不捞到财宝决不收兵的阵势。

    为防止再被破坏,晚上安排了三十多个蜀江盟的人在这里守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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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江风月介绍:
明末,平静了几百年的天府之国硝烟又起,搅动了三千里岷江风月。蜀难连年,血流沃野,尸塞河道,虎狼纵横。主人公在一众和尚道士的帮助下,平叛乱、御流寇、战魔王、除虎患,最终重建蜀国,再现“峨嵋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蜀山蜀水的美好画卷。岷江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岷江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岷江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