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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逍遥小都督txt下载     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速之客

    玉盘悬空,月下花前。

    武安侯府邸的花园长年荒废,近日才收拾整理好,移栽了些花花草草过来,称不上繁花似锦,但也别有几分幽静怡人的味道。

    一些个随行的夫人仕女在其中散心,也不乏些许小官吏在檐下闲谈。

    陈靖柳身着寻常仕女服,做未出阁小姐打扮,妆容淡雅简约不引人注意,偷偷摸摸绕过假山,才在拐角处探头勾了勾小手:

    “曹贼。”

    曹华醉意顿时醒了几分,缓步来到了假山旁,斜斜靠着石头打趣:

    “陈姑娘,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

    陈靖柳略显局促,偏过头望着湖水,小声道:“本不想过来,可在家里实在无事可做,便和叔伯们一起过来了...”

    陈靖柳在京城没什么亲眷,所谓叔伯是陈清秋以前的同僚。

    曹华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便握住了那只捏住裙角的手。

    陈靖柳身体一僵,缩了两下缩不回来,便也任由他把玩了。

    只是还没想好说词,便察觉一股酒味靠近,呼吸喷在脸颊上,酥酥麻麻的,她急忙偏移了些:“曹华,你..你稳重一些,今天是公主大婚的日子,若是让人瞧见.....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呵...今天我嫁人,你就不心疼?”

    曹华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用强,只是握着手不放。

    陈靖柳听见这话脸色认真的几分:“驸马本就是入赘皇家,这是你的福气,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察觉曹华脸色微沉,抬起了手作势欲打,她连忙抿嘴,羞恼的嗔了他一眼:“你别乱来,若是让人瞧见,我还做不做人了...”

    曹华抬手顺势在她紧绷的小脸上刮了下:“这是洒家的地盘,没人敢嚼舌根。”

    “啐!”

    陈靖柳顿时恼火,抓住他的食指瞪眼:“这那是嚼舌根的问题,若是让外人晓得公主大婚当天,我跑过来勾引驸马爷...”

    话到这里察觉不对,陈靖柳连忙停了下来,可也为时已晚。

    曹华恍然大悟,上下打量:“陈姑娘原来今天是为了这个过来...”

    “我那有...”

    陈静柳本就脸皮薄,今天本就是心里憋得慌,才鬼使神差跑过来看看,此时失言脸色涨红,低头便想离开,可还没动,就被曹贼拦在了双臂之间。

    “让本贼瞧瞧,你是怎么勾引我的...”

    彼此近在咫尺,眼见躲不过去,她只能焦急道:“别...这里人多...”

    “怕什么,人多才刺激...”

    “....”

    陈靖柳目瞪口呆,旋即怒火中烧:你倒是刺激,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办?

    她又羞又恼,抬手就要给这没脸没皮的色胚来一巴掌。

    只是手还没抬起来,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曹华!”

    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几分怒意。

    曹华侧目看去,却见一个珠圆玉润的宫装妇人,又气又恼的站在假山旁边。

    赵霏这几天都住在康王府,除开怕曹太岁找事,也有安抚远房表妹的意思。

    今日赵天洛出阁便是她陪在身边,礼毕之后在女宾席上小酌了几口,出来透气散风。

    赵霏的驸马早逝,长年在公主府独居,经历这似曾相识的婚宴难免触景生情,便在花园里走走逛逛,哪想到走着走着,就发现假山下一对男女在卿卿我我。

    这世道朱理学说已经有了雏形,大庭广众之下男女之防很严,但私下里偏僻处的郎情妾意,谁也管不住。

    赵霏本想离去免得尴尬,可自幼听力敏锐记忆力好,听出了那男人的声音是曹华。

    丧尽天良,官家的驸马,竟然大婚当日欺辱女客。

    瞧那姑娘满脸紧张,明显是不情愿的。

    赵霏又气又急,便急忙忙走过来制止。

    曹华和陈靖柳都是愣了下,旋即脸色尴尬。

    陈靖柳以袖遮面,脸儿红的发紫快要急哭了,忙的用绣鞋踢了踢旁边的祸害,示意他赶快解围遮掩一下。

    曹华咳嗽一声,面不改色离开假山:“见过公主,方才这位姑娘身体不适,需要人工呼吸,曹某...”

    “曹都督。”

    赵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大闺女,那能看不出曹华方才再做什么。

    她脸色略显羞赧愤懑,犹豫许久,还是沉声道:“曹都督武艺才智皆超世人一等,洛儿心高气傲,日后还望都督多多体谅,莫要...莫要让洛儿受委屈。”

    作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姐,赵霏也只能这样旁敲侧击,让曹太岁日后收敛一些。

    曹华点头:“公主的话曹某自然记在心上。”

    赵霏半信半疑,略微思索,又说道:“只要你对洛儿好些,有些事情我会守口如瓶,不然...”

    威胁!

    曹华一愣,倒是觉得好笑,看着面前无权无势的落魄公主:

    “不然怎样?把我苏轼的身份说出去,让我才名满天下?”

    赵霏不动声色的退了一小步,表情依旧端庄稳重:“我没有胁迫都督的意思,只是洛儿年岁不大,都督早已知晓世事,当多包容一些。”

    你来我往,都是些没营养的打机锋。

    陈靖柳脸色通红心如小鹿,用袖子遮住脸颊,小心翼翼的往假山后面挪动。

    若是被赵霏认出了身份,她以后也不用做人了。心里暗暗后悔:今天就不该脑子发热跑来,现在好了,啥都没做成,还被人撞见...

    正心乱如麻间,陈靖柳走过了假山转角,不曾想与四个彪形大汉撞个正着。

    双方都是一愣。

    陈靖柳撞上宾客,反应极快,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只是前后都被堵上,她总不能跳湖。

    心里又羞又急,正想跺脚发泄,却听到金铁摩擦的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

    她茫然偏头,忽然发现莫名出现在假山后面的四个汉子,手里拿出了一把短刀。

    为首的汉子眼中凶光暴涨,持刀便超前猛扑过来。

    陈靖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的看着,似乎还想开口询问。

    汉子身如虎扑,眨眼来到她跟前,手中短刀已经抬起。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假山石头猛然倒塌,几乎是横飞而出,装在了汉子身上。

    另一侧。

    曹华正在与赵霏谈判,耳根微动,忽然听到了拔刀的声音。

    本身的敏感让他刹那间警觉,回头瞧见陈靖柳不见了,骇的是魂飞魄散。

    心急如焚之下,他拔腿狂奔跃起,狠狠一脚踹在了假山的石头上。

    嘭—

    陈靖柳刚刚露出惊恐之色,便瞧见扑来的汉子,被倒塌的石头撞进了荷塘里,紧接着身体被人猛的拉了一把,直接撞到了男人的怀里。

    “来人,有刺客!”

    曹华抱住发懵的陈靖柳,厉声大喝。

    站在假山不远处的赵霏大惊失色,慌乱之下想往回走,却没想到剩下三个刺客见去路被阻,直接从不大的假山另一头绕了过来,准备左右包抄,王蒙也迅速从荷塘里爬了出来。

    “杀!”

    焦急凶狠的呵斥。

    赵霏花容失色,眼看三个持刀的男子冲过来,竟是吓的往后跌倒,发出短促的惊叫。

    曹华脸色微变,那里能看着人在眼前横死,急急忙忙抱着陈靖柳飞扑而出,又一把接住了倒下的赵霏。

    双手都抱着人,肯定是没法和这群刺客厮杀,只能转身往花丛灌木里跑。

    陈靖柳心性坚韧的多,只是勾住她的脖子,本身又身轻体柔,抱着不费力。

    赵霏似乎被吓懵了禁闭双眼,以为被歹人抓住,手忙脚乱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双腿也是在空中乱登着。

    本就身段儿珠圆玉润,比陈靖柳重上一些,又不老实的挣扎,曹华重心不稳左摇右晃,只能用力夹住赵霏,识图让她老实些,情急之下也没注意夹的那里。

    “呜—”

    赵霏被挤压的满脸通红,几乎喘不上气,又开始用力抓他的胳膊,指甲透过大红色袍子刺进皮肤,力气用的很大:

    “放开我...”

    此情此景远远看去,倒像是个穿红衣服的死淫贼,抱着两个姑娘被人追赶,还颇为粗鲁。

    花花草草灌木被撞到,枝叶碎花乱飞,些许透气的宾客尖叫起来,慌不择路的到处奔跑,酒席上的人也察觉了动静,霎时间武安侯府邸乱做一团。

    正在大口喝酒的黑羽卫反应极快,本就是黑羽卫中顶尖的高手,听到动静酒意荡然无存,起身抄家伙便冲向花园。

    酒席距离花园有点距离。

    王蒙等人心怀死志,不顾一切的拔腿追赶。

    “公子小心!”

    寒儿跑的最快,眼见王猛一刀劈向公子后辈,焦急大呵。

    曹华背后寒毛倒竖,猛地把手上的两个女子扔进了荷塘,同时一脚往后踹去。

    追上来一刀劈下的王蒙不敢大意,强行扭转身形,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后面紧跟着的一个,却是直接被踹的倒飞出去。

    扑通!

    两道落水声响起,伴随着女子在空中惊慌失措的尖叫。

    寒儿已经赶到花园,把剑丢给了公子,一头扎进了荷塘中救人。

    曹华抬手接住寒儿的佩剑,抽出来大步往回走去。

    “撤!”

    王蒙双目充满血丝,暗杀失败正面不可能打过曹华,大势已去,只能带着仅剩的两个属下往院墙逃窜。

    曹华莫名被人在婚典上追着砍,还差点伤了陈靖柳,心里恶气难消,提剑朝着王蒙追了过去:

    “给我杀!”

    二十余黑羽卫直接跳过了院墙,手持官刀便朝着王蒙等人围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谢怡君看到的那一幕...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里送人头

    武安侯府后门外的灌木从杂草,着新郎官袍子的武安侯爷以一个颇为精妙的姿势倒插在其中,院墙上密密麻麻站着三十来号彪形大汉,皆是目光错愕惊异,寻思都督这是再施展何种绝学。

    院墙外,谢怡君单手制服了王蒙,背着包裹,微微偏头打量插在花草中的男子:

    “曹华,方才还身上矫健如虎豹,现在装不会武功,当我傻不成?”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曹华一个挺身从灌木从里翻出来,颇为尴尬拍了拍身上的碎叶。

    方才恼火之下翻过围墙,猛然在下面看到个谢怡君,这简直比见了鬼还吓人,人在空中想跳回去不可能,一番操作就直接栽进了灌木从里。

    此时王蒙半跪在地上,胳膊还被谢怡君单身拧住,疼的倒抽凉气动弹不得,余下几个死士则脸色大变,进退两难。

    曹华看着几只杂鱼,略显恼火的摆摆手:

    “拿下!”

    “诺!”

    黑羽卫从墙头跃下,三两招制服了无路可逃的王蒙等人,因为大婚见血不吉利,便绑起来押了下去。

    曹华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走到谢怡君前方,倒是颇为诧异:“谢大侠,你怎么来了?”

    谢怡君上下打量面前的新郎官,表情平静,沉默少许:“听闻你大婚,便过来了。”

    “哦..是嘛。”

    许久不见,猛然在这种情况下遇上,曹华倒是有些猝不及防,想了想,抬手指向后门:“皇上赐的婚,我是驸马...嗯,进去说吧。”

    谢怡君没有动,抬头打量着颇为熟悉的侯爷府:“不用了,我是女人,进去被难免被人怀疑和你不清不楚。”

    生性洒脱,话说的也直白。

    跟出来的黑羽卫都是虞候,除开荆锋基本上都认识谢怡君,此时倒是不敢乱说,眼神颇为古怪,暗暗寻思:

    “谢怡君在都督府上住了两个多月,今天大婚之日上门,怕是意味深长....”

    “谢怡君找上门,待会和都督打起来,我等出手还是不出手...”

    李百仁想了想,这种送命题还是交给都督处理,招手让兄弟伙都退去,给两位叱诧风云的武林枭雄一点私人空间。

    荆锋在名虞候中资历最低,此时颇为莫名其妙,本想问问这位姑娘是谁,见苗头不对也就跟着走了。

    曹华听见谢怡君这么说,倒也没有坚持,毕竟现在侯爷府中全是王侯将相,真进去了也不好遮掩谢怡君的身份,便轻笑道:

    “也好,我在石泉巷买了间院子,你这些天先住哪里,要办啥事的话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可不要再脑子一热乱闯祸。”

    “我没啥事儿。”

    谢怡君抬步沿着青石道路行走,看着焕然一新的高墙大瓦:“只是听说你成婚过来看看,明天就回西蜀了。”

    曹华并肩行走,点头轻笑:“有心了....若是没啥事,其实也不用急着走,在东京多呆一段日子,玉堂念叨了几个月,就差背上包袱离家出走找你了。”

    谢怡君略微迟疑,倒也没有拒绝:“好啊。”

    曹华勾了勾嘴角。

    谢怡君偏头打量着他的新郎官袍子,忽然好奇问道:“公主好看吗?”

    曹华琢磨少许,赵天洛虽然脾气很傲气,但光说长相,金枝玉叶没得挑,便点了点头:“挺好看。”

    “不是一般货色?”谢怡君微微斜了一眼

    显然,她还记得初次相识,曹华扒她衣服时那句对公主妃子的评价。

    曹华打了个哈哈,自然不好这种问题纠结。

    月色下,身着红衣的男女你来我往闲谈,不知不觉走到了巷子另一头,又折返而回。

    想谈甚欢如老友,却又各怀心思带着些许距离感。

    场面话总有说完的时候,谢怡君起初还挺洒脱,最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爱穿红裙子,放到今晚上就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了。

    虽然没人看到,她还是下意识的落后了两步免得引起误会。

    曹华走了一截,倒是率先开起了玩笑:“谢大侠,你今天这打扮...呵呵...”

    谢怡君眉毛微挑,她可不是皮薄成纸的官家小姐,晃了晃满头青丝,红唇娇润、眉若远山,带着几分得意:

    “这叫女为悦己者容。”

    “......?”

    曹华脚步一顿,偏过头来:“谢大侠,你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吗?”

    谢怡君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就和士为知己者死一样,对待朋友,要打扮的庄重一些...怎么,用的词不对?”

    “哦...”

    曹华眨了眨眼睛,琢磨少许:“倒也没什么不对,能让谢大侠这样郑重对待的,是不是只有曹某一人?”

    “自然不是。”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傲意自显:“我谢怡君朋友遍天下,你只是武艺比他们高些,亦敌亦友比较特殊。”

    曹华打量了她几眼,最终也只能暗叹一句:看来胸大无脑的第一印象没错...

    走了另一头,又开始往回折返,谢怡君想起了什么,把肩上的包裹取下来,递给了他:“常言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今日你大婚我没什么可送的,不要嫌弃。”

    “....是千里送鹅毛。”

    曹华实在忍不住,摇头纠正了一句,抬手接过了圆鼓鼓的包裹,掂量了下:

    “西瓜?”

    “打开看看。”

    谢怡君颇为得意的双臂环胸,鼓囊囊的好似真藏着俩西瓜,挤的衣襟快要崩开。

    曹华莫名又想起那藏得很深的玉坠儿,偏开目光,打量着手上的包裹,以为是谢怡君千里迢迢送了个西瓜过来,摇头轻笑:

    “谢大侠倒是有心,都秋天了还能.....妈耶!”

    巷子里,身着新郎官袍子的高挑男子,飞身而起一蹦三尺有余,差点就窜上了院墙。

    打开的包裹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粗一打量才发现,是一颗占满石灰的头颅。

    曹华作为正常人,没有半点防备看到个人头,这冲击力可想而知。

    千里送人头,还真送的是人头!

    为了报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准备把我吓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明月相思

    见曹华把大老远带过来的礼物扔了,谢怡君略显错愕,皱着眉梢:

    “怎么,不喜欢?”

    “你逗我?”

    曹华几乎是咬牙切齿,才把‘疯婆子’三个字咽回去,拍着胸口冷静半天,缓过来气:“这是谁的脑袋?”

    “矮脚虎王英,黑羽卫通缉的反贼,价值好几千两,特地给你送过来的。”

    谢怡君蹲下身,颇为自然的用布把头颅包了起来。

    本就前凸后翘的,蹲下的动作裙子紧绷绷,透出充满张力的弧度,颇有股月下美人的妖娆。

    只是这场景,正常人都没胆子去欣赏。

    曹华满脸的莫名其妙:“是你把王英宰了?”

    “对啊。”

    谢怡君提起包裹重新递给他,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王英这种败类本就该死,我杀了他后,还到你说的毒龙港转了一圈,那个扈三娘确实漂亮,不过她并不认识王英...”

    曹华摊开手:“都说了是故事,你怎么能当真,怪不得探子汇报,梁山上外号‘某某虎’的好汉全被修理了一顿,原来是你敢干好事。”

    谢怡君提着包裹:“你能杀花花太岁,我为何不能杀矮脚虎,本就是朝廷通缉犯,你不领情便罢了。”

    “领情,杀的好,只是送人头...算了,礼轻情意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曹华是哭笑不得,抬手接过了包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怡君听见这话到是来了兴致,偏过头道:“要不你也送我个人头,我回西蜀好交差。”

    曹华眉头一皱:“你不会想要我的人头吧?”

    谢怡君展颜一笑:“你的最好,不过你肯定不舍得,我想想...朱勔的吧,他在江南祸害人结仇无数,西蜀有好多人被他弄的家破人亡..”

    曹华摇了摇头:“朱勔在江南,我暂时不好杀他....对了,前几天我刚宰了李彦,尸体还在典魁司放着,要不把人头给你,你拿回去交差?”

    “好。”

    谢怡君眼前一亮,当即便要拉着他的手腕往典魁司走。

    曹华连忙躲开,颇为恼火:“今天我成婚,你带着我去割人头多不吉利,等你走的时候我让李百仁给你送来便是,女儿家要矜持一些...”

    谢怡君蹙眉打量稍许,忽然‘噗’的一笑:“瞧你这怂样,还京都太岁。”

    曹华脸色一沉:“想打架是吧?”

    谢怡君顿时严肃起来,等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到句实在话,连忙摆开拳架准备应战。

    只可惜曹华耸了耸肩膀:“不好意思,我前几天一挑二十挨了几刀,有伤在身没法动手,想要和我单挑,得等我伤好了才行。”

    谢怡君悻悻然收手:“世人都说你我不相上下,但我觉得你是男子,武艺比我高些。只可惜自从咱们见了面,不是你受伤就是我受伤,想痛痛快快打一架都难。这叫...嗯..

    ....我生君未生....后面什么来着...”

    曹华欺负陈姑娘习惯了,听见她乱用典故,抬手想在那屁股上拍一巴掌。

    不过念头刚起就收了回去,真拍一巴掌,今天估计得血战到天明。

    “谢大侠,你说话有时候也挺有学问。”

    “那是自然。”

    谢怡君理所当然的点头,看了看月色,已经有些晚了。武安侯府里的骚乱也平息下来,她转过身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告辞,我在东京待几天,不过呆不了太久...玉堂丫头若是想我,你便让她过来,我其实也挺想她的...”

    曹华还得招呼宾客,当下点了点头:“好,再会。”

    月色下。

    谢怡君看着身着红袍的男子颇为嫌弃的抱着人头进入后门,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笑了片刻,微微偏头,做了个抬眉毛的动作。

    少许,身着红衣的女子双手搅在背后,沿着青石小道缓步离去。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又大了一岁啊...”

    女子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声细语,似有似无...

    --------

    骚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又有各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安抚,婚宴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宾客吃喝完之后,便相继告辞。

    这次骚乱中最倒霉的两位,自然是陈靖柳和赵霏,先被歹人吓的花容失色,又被丢进了已经有些冷意的荷塘,虽然很快便被救了上来,受的惊吓却不小。

    后宅厢房内,赵霏已经褪去了衣衫包裹在被子里,医女仔细把脉,几个宫女嬷嬷围在身边轻声安抚。

    赵霏略显虚弱,裹在被子里不说话,只是拉着被角,回想方才的情况略微失神。

    医女检查了少许没有异样,便轻声询问:“公主,可是身体有何处不舒服?”

    赵霏抿了抿嘴,常言寡妇门前是非多,自是不好说方才被男人箍的紧了,现在还胸闷。只能摇头:“无妨,休息片刻就好。”

    隔壁的房间里,陈靖柳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玉堂拧干毛巾,擦拭陈靖柳的额头。

    自从她第一次被掳进武安侯府,玉堂见过她不少次,自然知道这位姑娘和自家公子关系匪浅。

    或许是因为外来的丫鬟鸠占鹊巢,让玉堂有些不满意,此时小声嘀咕:

    “陈姑娘,明明是你先来的....掳走也好,和公子认识也好,明明都是你先,连谢姐姐都比你晚了几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陈靖柳听的面色通红,嗔恼的瞥了小丫头一眼:“莫要乱说,我...我和你家公子没关系的,这要是让公主听见,你我都得流放岭南。”

    玉堂有公子撑腰,胆儿贼肥:“嘻嘻...陈姑娘害羞,和寒儿姐一样,听见公子被赐婚,明明心里很不开心,还得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再乱说,我就让曹华把你嫁出去了。”

    陈靖柳莫名被个小丫头调笑,又气又脑还没办法,只能扯起了曹贼的虎皮大旗。

    玉堂吐了吐舌头,不敢乱说了,不过,心里一点都不害怕。

    陈靖柳把被褥裹紧了些,沉默少许,却又幽幽一叹:“我和你家公子...其实真没什么。我爹是御史,只有我这么一个闺女,那有给人做妾的道理......倒不是我不想,只是对不起爹娘....唉...反正我以后不准备嫁人了...”

    少有的说了句心里话,陈靖柳反而轻松了不少,这些话不敢当着曹华说,也只能自个想想。

    玉堂倒是颇为理解,门当户对这东西自古有之,那有书香门第的官家小姐给人当妾侍的。

    玉堂琢磨了少许,认真安慰道:“谢姐姐也一样,自个儿那么厉害,给人当正妻都是屈尊。上次我让公子把谢姐姐留下来,公子没放在心上,现在好了.....

    要是我家公子是皇帝就好了,封几个皇后...”

    “嘘!”

    陈靖柳骇的脸色发白,急急忙忙掩住玉堂的小嘴:“没大没小,这话能乱说?满门抄斩的。”

    “哦...”

    玉堂眨了眨眼睛,沉默少许,又嘀咕道:“公子讲的故事里面,就有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陈靖柳气不打一出来,可身为外人又没法管教这无法无天的丫鬟,只能捂着她的嘴不让她乱说。

    房间外,曹华站在窗边,本来想敲门,终还是摇头轻叹,露出几分无奈,抬步走向了洞房...

第一百四十章 相公

    婚房之内,红烛摇曳。

    金称杆、酒杯酒壶放在桌案上,大红的床单洒满了莲子、桂圆、栗子等用来压床的干果。

    盖着盖头,已经坐了个把时辰的赵天洛,略显疲惫的动了动,悄悄把硌得慌的栗子扫开,然后继续搅着双手正襟危坐。

    长时间的静坐,紧张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赵天洛只希望这安静多持续片刻,真到了最后时刻,她都不知该怎么应对。

    想起这些天嬷嬷说的那些东西和宫藏图画,赵天洛便身体紧绷,努力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可越是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接二连三的涌入了脑海。

    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想了想,把妆台上的金簪摸到了袖子里藏着。

    可稍许过后,又小心的放了回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踏踏踏...

    脚步声靠近。

    赵天洛猛然坐直身子,偏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又连忙转了回去,心乱如麻双肩微颤,又因为性子的傲气强压住,努力不失态。

    吱呀—

    房门打开,关上。

    一双沾着草叶的靴子出现在了前方地面,紧接着便看到了金撑杆,盖头被挑开了。

    杏眼朱唇,肌肤如玉。

    绝美的脸颊呈现在婚房里。

    赵天洛身体紧绷,仰视着面前带着微笑的曹华,没有半点表情,看起来有些呆傻。

    “公主,别这么紧张。”

    曹华把秤杆放在一边,转身走到桌前倒酒,语气平和:“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可你也知道天子赐婚你我都做不了主....”

    赵天洛攥紧裙角,说不出脸上的表情:“你...你求来的赐婚,现在达到目的,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呵呵...这个我不好解释...”

    赐婚却是是曹华求来的,但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的他坐收渔翁之利,怎么解释都是装模作样。

    曹华端起两杯酒走到床边,大大方方在身着嫁衣的赵天洛旁边坐下:

    “来!”

    近在咫尺,赵天洛吸了几口气,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心里五味杂陈。

    女人花烛之夜便只有一次,有些东西不情愿,但不能不讲究,她又不能向其他公主那样对驸马冷眼相待,犹豫许久,还是抬手接过了酒杯。

    手腕穿过男子的胳膊,四目相对。

    赵天洛努力想镇静些,却掩不住睫毛的微微颤抖

    清酒如喉,脸色顿时红润了几分。

    曹华把空酒杯放回了桌上,抬手在婚床上摸了摸,发现床铺硌得慌,便抬手拾起了干果。

    赵天洛坐在床边,往床头移了少许,低着头目不斜视,却也不知该看向那里。

    曹华摇头轻笑,收拾着床上的干果:“我曹华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相...相公...”

    若有若无的呢喃响起。

    曹华一愣,偏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天洛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搅着手指,小声道:“外面...有人...”

    “嗯?”

    曹华眨了眨眼睛,侧耳倾听,才发现窗子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竟然有人敢闹他的洞房?

    曹华起身拿起了金秤杆,打开了婚房的大门。

    “走走....”

    房间窗户下,尉迟大官人正和酒肉朋友准备偷听,打眼看到曹华杀气腾腾,吓的魂飞魄散,急忙转身离开。

    房顶上,李百仁和陆老头也是蹲在上面,旁边还有两个不怕死的虞候,连寒儿也跑来凑热闹。

    “都督,今日贼人出没,我等为防不测...”

    “滚!”

    “诺!”

    院子里刹那间的人去楼空。

    曹华在院子里仔细倾听,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进屋关上房门,摇摇头走向床边:“这群没大没小的...”

    赵天洛身体一紧,见曹华走过来,身体往后缩了几分,声若蚊吟:

    “曹华...我得和你约法三章...”

    曹华继续翻找了干果,轻笑道:“无妨,说罢。”

    “一,你不能再滥杀无辜。”

    “好。”

    “二,你不能祸乱朝堂,毁我赵氏基业。”

    “行。”

    “三,你...你不能迫害苏轼,他是无辜的。”

    “....”

    曹华转过头来,想了想:“那什么...其实吧,苏轼和我是...”

    “我不管。”

    赵天洛模样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苏轼和我清清白白,连面都没见过,你若敢对他有歹意,我便和你势不两立。”

    曹华呵呵一笑,举起右手:“我发誓,若我对苏轼有歹意,我不得好死。”

    赵天洛愣住,没想到他竟然发下如此毒誓,仔细打量几眼不似作假,才半信半疑的轻轻点头。

    “还有吗?”

    “没了...你要信守承诺...”

    赵天洛嘀咕了一句。

    年方二八的女子,似是下了‘就当被狗咬一口’的决心,磨磨蹭蹭脱掉了绣鞋。

    把洁白细嫩的小脚缩回床上,她侧坐在大红被褥旁,手儿微颤,抬手解开腰间系带。

    曹华就坐在床边,她不敢抬头看,却依旧抿嘴褪下红裙,露出粉嫩香肩,和绣着鸳鸯的红肚兜。

    红烛摇曳,手臂粉嫩白皙,肚兜侧面显出几分挡不住的软嫩轮廓。

    她呼吸明显重了很多,睫毛微颤,迟疑了少许,却仍然强撑着想解开肚兜的系带。

    只可惜太紧张,不小心弄了个死结,解不开。

    身在帝王之家,对情情爱爱看的原本寻常人要淡很多,什么事时候该做什么,再窘迫不愿也会逼着自己去做。

    当朝大后喜欢她的性子,便是这个原因。

    赵天洛折腾半天没解开,双眸渐渐涌上水雾,咬了咬下唇,准备把肚兜硬扯下来。

    曹华见状,摇了摇头:“算了,你躺下。”

    “哦...好。”

    赵天洛如释重负,直挺挺的在婚床上躺下,双手放在肚子上,闭着眼睛装死。

    曹华站在床边,倒是颇为无奈:“往里面去点。”

    “哦。”

    赵天洛往里面移去,直到贴着墙壁才停下,睫毛轻轻颤抖,明显是半眯着眸子偷看。

    曹华脱掉了沾染些许草屑的袍子。

    红烛吹灭。

    床微微沉了下。

    赵天洛呼吸略显急促,身体紧绷。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男人猴急的扑上来把她吃干抹净。

    曹华在枕头上躺下,双手抱着后脑勺,听着旁边乱七八糟的呼吸声,柔声道:

    “别紧张...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什么故事...”

    “鬼吹灯。”

    “好.....嗯?算了,我不听...”

    “从前了...有个男人叫胡八一...”

    “你......”

    赵天洛紧闭双眼,双手一直叠在小腹上,其实也听不清旁边的他再讲些什么。

    浑浑噩噩,心乱如麻,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男子声音渐小,到最后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她偷偷睁开眼睛,偏头看去,一张侧脸映入眼帘,借着朦胧微光,线条十分的耐看。

    睡着了...

    她长长松了口气,想了想,小心翼翼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又把头蒙住,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男子。

    “对了...”

    “呀!”

    猛然响起的声音,把蒙在被子里的赵天洛吓的惊叫出生,连忙捂住嘴,贴着墙壁抱紧胳膊,生怕被人掀开被子扑上来。

    “娘子...呵呵,你方才叫我相公了,得有点仪式感...睡吧...”

    “哦...相公...”

    似有似无的颤音响起...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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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你开后宫我打赏’‘cool大大’‘情、长风’三位大大的打赏。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晨曦

    清晨。

    秋天的暖阳洒在深宅大院的角角落落,微黄枫叶与青绿杨柳交织,在石砖上留下点点斑驳。

    往日一潭死水的府邸,经过一个笙歌如梦的夜晚,似乎是活了过来。

    仆人居住的院落热气升腾,后方厨房里点燃了炊火,丫鬟、护院、嬷嬷、管事...

    形形色色的人,厨娘刚从早集上回来,用小车推着瓜果蔬菜,护卫在院子里摆开木架,指点新来后辈几首把式,也有胆子小的丫鬟,抱着木盘在后宅廊道里磨磨蹭蹭,直到教习嬷嬷过来揪住耳朵小声责骂一通,才敢低着头进入主人院落。

    窗户撑起,几点阳光撒入婚房之中。

    清醒的空气驱散了少许燃尽红烛的味道,几只鸟儿蹲在院墙上叽叽喳喳,似乎也不适应这人满为患的新家。

    曹华深深吸了口气,转眼看去,婚床的被子依旧裹着的严严实实,若不是散落出来的几缕黑发,还真看不出里面躺了个人。

    “娘子,起床了。”

    “哦...”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响,没有半分刚刚醒来的慵懒,反而带着几分疲惫倦意。

    看这模样,昨晚明显没睡。

    昨晚他其实也没睡着,开始两个人都在装睡,装到半夜觉得无聊,便讲起了《鬼吹灯》《山村老尸》等巨著。

    目的嘛,和带女孩看恐怖片差不多。

    结果赵天洛比他想象中胆子大,听的还挺认真。他讲的口干舌燥,准备起身喝水的时候,赵天洛反而吓的叫出声,似乎他比故事里面的粽子还可怕。

    丫鬟端着洗漱用具在门外安静等候,曹华想了想,挥了挥手:“公主累了,你们晚些过来。”

    “是!”

    丫鬟微微欠身,便准备离开。

    赵天洛听见这话顿时急了,若是让丫鬟知道洞房过后爬不起来,她跳江汴河都洗不清。

    “我不累...”

    她翻起身,用被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虽然昨晚已经被他看的差不多,可当着男人的面只着肚兜,外面还有下人,总是不好意思。

    见他已经穿戴整齐,赵天洛脸儿残留着几分红润,声音平静的吩咐:“你们待会进来。”

    说完,表情古怪的盯着他。

    本来性子傲气,可大被同眠一晚上,清水般的眸子也傲气不起来了,只是望着他,欲言又止。

    曹华抬了抬眉毛,摊开手同样望着她。

    难不成还想要个‘晨吻’?

    “相公...你...”

    赵天洛靠着墙壁坐着,扭捏许久,从怀里掏出一块白手绢,脸红的发紫,却依旧做出镇定模样,把手指伸到红唇边准备咬一口。

    洞房之夜若不落红,待会被教习嬷嬷看到,说不定会想到哪里去。

    赵天洛是公主便更注重礼法,嗯...也算绝不能失去皇家威严吧。

    只是真凑到嘴边咬了一下,才知道咬破手指并不容易,疼的她立马松开贝齿,手指却安然无恙。

    曹华才想起这茬,见状轻轻摇头,把门窗关上,走到床边:

    “让我来吧。”

    赵天洛本就狠不下心咬自己一口,闻言便递出了手绢。

    抬起眼帘,却见曹华接过了手绢,同时抓住了她的葱白玉指,张口就咬了下来。

    “啊!”

    一声尖叫。

    赵天洛满眼错愕,缩着脖子生怕一口把她手指头咬掉。

    曹华停下动作,略显莫名:“怎么了?”

    “你咬我做甚?”

    赵天洛实在气不过,听到曹华说‘让我来’,还以为曹华要自己见血,却没想到来咬她。

    这个浑人,真是...真是...

    她用力抽回手指,狠狠瞪着面前男子,一副想打人却打不过只能憋着的模样。

    曹华呵呵一笑,取过放在妆台上的银簪子,在手指上扎了下:“开个玩笑,没睡好就多睡会儿,这是洒家的地盘,谁敢说三道四直接割舌头...”

    赵天洛没有回应,把沾血的手帕抢了过来,藏在被子里,目光依旧带着几分不满:“你...把衣服给我取来..”

    “好的,公主殿下...”

    曹华从托盘里取来的崭新衣裙,伸出手。

    赵天洛伸出洁白胳膊想接,露出大红被褥下一片细嫩,又连忙缩了回去。犹豫许久,最终也只是微微低头:“你...你转过身去...”

    “我又不会吃人,穿整齐出来吃早饭。”

    曹华无奈摇头,把衣裙放到了床头,便转身出了房门。

    见曹华离开,赵天洛才松了口气,天生心性坚韧,脸儿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看着陌生的房间,眸子里有些迷茫...

    -----

    诺大的武安侯府中,昨夜留宿的客人已经离开,廊道之中人来人往,丫鬟家丁见到从今以后的老爷,皆是垂手站在路旁欠身行礼。

    曹华本想随和一些,可惜他‘一笑便杀人’的名头太响亮,为了不把这些人吓死,也只能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公主陪嫁的仆人,足足有一百来号,光厨子都有八个,护院自然是江南而来的四个公主贴身高高手。

    只可惜四个高手,进了武安侯府后地位一落千丈,外面巡街的荆锋武艺都和他们不相上下,在府里的作用还不如扫地的。

    抛开丫鬟仆役,还过来了三个管事,两个教习嬷嬷名为胡兰和翠燕,算是天洛的奶妈,地位很高。

    大管家齐严本是康王的管家,运送生辰纲入京后,人来送往的事情总不能让公主出面,都是管家齐严在经手,如今公主嫁了人,齐严自然而然就过来了,从寒儿手中接过了库房钥匙开始掌管武安侯府。

    打眼一瞧,其实武安侯府已经变成了公主府,换成寻常小驸马,原本的丫鬟仆役早被排挤的不成人形。

    不过他威慑力太大,倒是没人敢刁难府里的老人。

    寒儿如今轻松了不少,每天在典魁司中当代理‘厂公’,不用在操心家里的琐碎事。

    玉堂和绿珠则颇为局促,所有活儿都被人抢走了,连烧水都用不上,每天只能傻愣愣的呆在屋子里,等着寒儿姐回来撑腰给她们安排活干。

    毕竟是丫鬟,若是没事可做那就成了吃闲饭的,王侯之家也不养闲人,两个小丫头自然是担心被赶出去,或者哪天公子一高兴,就把她们‘赏’给某个络腮胡子了。

    曾经居住的院子与如今的新房院落是两隔壁,曹华走进院子里,打眼便瞧见小玉堂站在睡房门口,昏昏欲睡的显然没睡醒,却依旧老老实实等着。

    “玉堂,你站这里做甚?”

    曹华面带笑容走到跟前,抬手在小丫头脑袋上揉了揉,把好不容易盘好的丫鬟髻弄的毛糟糟。

    “公子!”

    玉堂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然后嘟着嘴道:“胡嬷嬷说的规矩,我怕以后不习惯,就在这里练练,若是惹夫人生气,绿珠说会被赶出去的...”

    说完,还可怜巴巴的望着公子。

    曹华一看就知道这妮子是在装委屈,便随了她的意:“我是老爷,特批你以后不用练了,和以前一样就行。”

    “真哒?”

    玉堂立马醒了,大眼睛忽闪忽闪,原形毕露。

    曹华点了点头,又沉声道:“也不要太放飞自我,在其他人面前要装的稳重些,免得别人笑话。”

    “知道啦公子。”玉堂嘻嘻一笑。

    曹华想了想:“对了,下午带你去见个人。”

    玉堂小脸儿顿时一僵,思考了少许,就委屈巴巴的道:“公子我错了,别把我嫁出去...”

    “瞎想什么,去叫绿珠过去吃早饭。”

    “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家宴

    另一侧。

    赵天洛穿戴整齐,走出了婚房。

    以游客身份来到东京,却不得不在此住下嫁为人妇,她在屋檐下看着秋日的晨曦,许久没有回神。

    新的一天。

    过去的路已经走完,未来的路刚刚开始,却一眼就看到了头。

    性子好强,觉得还能辅佐父王几年,可终究是个女子总要嫁人,本以为这一天很遥远,却不曾想转眼就有了驸马。

    驸马并不喜欢,甚至想敬而远之,可这并不是她能选择的。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但迟早有一天会圆房,或许也会有一双儿女,走所有女人都会走过的路。

    曹华...

    曾经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杨楼会后畏之如虎,确山县后捉摸不透,以后或许也就这样了。

    还能有什么惊喜了...

    他总不可能和苏轼那样,才气超然却不求名利,为救济穷苦之人可散尽万贯家财。

    不过...曹华好歹不是个庸人。

    只要竭尽全力不让他做恶事,以他的能力,未尝不能成为青史留名的能臣。

    可曹华若是不听她的,那就没有半点法子了...

    思索少许,赵天洛吸了口气,抬手接住树叶间落下的一律暖阳,心思百转,却也只是化为了一句:

    希望他能做个好人吧,不敢奢求太多了...

    缓步来到主厅,清粥在桌上摆开,还有几样别致的小菜。

    丫鬟和嬷嬷站在屋子里,认认真真的摆放着碗筷。

    曹华在主位上坐下,玉堂和绿珠却是磨磨唧唧,站在旁边不敢落座。

    赵天洛身着秋裙,坐在了曹华右手边,对众星捧月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安静等待。

    具体等待什么也不清楚,或许是和父王同席时一样,等那一声“吃饭吧”。

    曹华不喜欢被人盯着吃饭,偏过头吩咐道:“胡嬷嬷,你带她们去吃饭,站这里也没事。”

    胡嬷嬷表情恭敬,微微欠身,看了赵天洛一眼。

    见赵天洛轻轻点头,才带着丫鬟们下去。

    玉堂和绿珠想了想,也准备跟着下去,却听公子开口道:“玉堂绿珠,你们等等。”

    以前都是四个人一块儿吃饭,曹华也不准备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人多热闹些,一起吃。”

    “哦....”

    玉堂和绿珠也是偷偷摸摸瞥了赵天洛一眼,见她没什么不满,才敢小心翼翼在桌子旁坐下。

    曹华拿起勺子挨个盛粥:“娘子,你的丫头太多,一起吃坐不下...”

    “无妨的,这样挺好。”

    赵天洛以前在江南,也是一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没觉得有何不妥,还仪态端庄的微微颔首,对着玉堂绿珠笑了笑。

    毕竟是以后的夫人,玉堂绿珠两个小丫头顿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回应。

    “吃饭吧。”

    见玉堂少有的老实起来,曹华觉得颇有意思,挨个盛粥缓解气氛。

    盛满粥的碗递到跟前,赵天洛微微颔首接了过去:“麻烦了...”

    玉堂本就是胆肥的性子,瞧见公主扭扭捏捏,想要抿嘴偷笑,好在绿珠发现的早,直接在她腰上拧了一下。

    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沉重倒也说不上,或许算是陌生吧。

    赵天洛小口喝着清粥,偶尔看一眼身旁的男人,。

    秋日晨曦之下,第一顿饭,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

    中秋刚过,汴京城中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氛。

    王府的门前,一辆奢华马车停下,小厮上前迎接,扶着国舅爷万殷下了马车。

    王齐海和王睿笑脸相迎,陪着万殷走进府里。

    议事堂中,万殷着员外袍子坐在首位,表情阴霾,只是杵着拐杖默然不语。

    万家的产业在江南,家有良田千亩并非生意人,也就万贵妃入宫受宠之后,才在东京扎根,准备把家族产业都迁过来。

    本来和王家合作顺风顺水,赚的也算盆满钵满,可自从冒出个‘万宝楼’后,接二连三的不顺就冒了出来。

    先是太后寿宴的颜面尽失,又到黑盒的血本无归,这让投了大笔钱财的万殷心里十分恼火,此次过来,自然是兴师问罪。

    王齐海面容和煦,坐在旁边给万殷倒了杯清茶:“万公今天来的目的,王某自是知晓,黑盒一事确实是我王家莽撞,王某做了一辈子珠宝生意,这被幼鹰啄了眼也是头一回,此次万家的损失...”

    “王员外。”

    万殷抬起左手制止,轻轻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此事不全怪王家,只是你我两家,竟然被一个小小‘万宝楼’耍的团团转,这口气难消。”

    王齐海轻轻点头:“苏轼的商才却是让人佩服,人不服老不行。”

    “哼...”万殷扶着拐杖,想了想:“以苏轼的才气,不可能默默无闻,老夫派人打听过,杭州一带并没有苏轼这号人物,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倒是让老夫好奇。”

    王齐海轻轻点头:“王某也是好奇,不过与万公比起来,背后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站在旁边的王睿,此时轻声开口:“最近开业的十宝堂,掌柜的是名女子,以前是茗楼的头牌,也是杭州一带人士,若是要查身份,可以从这里入手。”

    万殷微微蹙眉:“叫什么名字?”

    “苏香凝。”

    十宝楼开业,自然逃不过王睿的眼线,这些天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万殷听见这么名字,想了想:“姓苏...杭州人士...苏香凝...她何时入的京?”

    王睿躬身道:“没记错的话,前年春天才出现在茗楼,某非万伯父对此女有印象?”

    万殷眉头紧蹙,思索了片刻:“江南茅山一带,本有一户姓苏的,前些年私藏甲胄被朱大人查了出来,老夫本以为...”

    说道这里,万殷停下话语,偏过头来:“你找个机会去问问,那个姓苏的女子可认识苏勤。”

    王齐海与万家打交道,自然知晓万家也在杭州茅山一带,恐怕与苏家之间的事情不简单。

    经万殷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明白了苏轼为何处处针对王家。恐怕这个‘苏轼’,和杭州的苏家脱不开关系。

    谈话道这里,两家都是若有似无,互相对视了几眼,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芳草入眼浓

    吃过早饭后,赵天洛一晚没睡,又心乱如麻的好几天,身心疲惫,便回屋歇息了。

    管家齐彦则开始四处置办产业,毕竟以‘武安侯’的那点俸禄,养不起一大家子人,康王根本就没指望曹华掏银子,基本上啥都运过来了。

    侯府中来了太多仆人,曹华呆在家里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便也给他们些放松时间,带着玉堂和绿珠出门遛街。

    绿珠还是第一次陪着公子出来逛街,扭扭捏捏的跟在后面,走路都不知道抬哪只脚。

    玉堂要好些,只是奇怪的打量着曹华:“公子,你为什么每次出门,都要打扮成这样。”

    曹华身着书生袍手持折扇,依旧满脸的络腮胡,闻言呵呵笑道:“不乔装打扮一下,容易吓死人。”

    “哦。”

    玉堂对这个解释没有半点怀疑,抬手想摸摸公子的络腮胡,结果自然是小手被扇子打了下。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的前往东城,两个小丫鬟不经常出门,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本来的几分欣喜,慢慢变成了担忧。

    绿珠天生胆子小,此时小心翼翼道:“玉堂...公子不会...要把我们卖了吧...”

    玉堂若有所思:“咱们俩不值钱,肯定是这几天没事做吃闲饭浪费粮食,公子想把我带到某个地方丢掉。以前在村子里,狗老了舍不得杀,便是这样带到别的村一扔,就再也回不来了。”

    绿珠顿时慌了:“啊?那怎么办...”

    玉堂拍了拍比沈掌柜还平的小胸脯:“我记着路,要是公子把我们扔了,我们就晚上偷偷跑回去找寒儿姐哭,寒儿姐一心软,肯定就不会不要我们了...呀!”

    玉堂正说话间,忽然撞到了男子的后背上,吓的差点跳起来。

    抬眼看去,才发现自家大公子,正颇为恼火的扇着扇子,吹得络腮胡一翘一翘。

    “我吓唬绿珠的,公子可好了...嘻嘻..”

    玉堂急忙抿嘴,一副知错的模样。

    曹华倒是颇为无奈,还好耳朵灵光,不然都不知这两小妮子在背后这么说他。

    抬手在玉堂脸蛋儿上捏了下当做惩罚,便继续在人群中行走,不出片刻,后面又传来的声响:

    “玉堂,你以后得规矩些,莫要让公子难堪才是...”

    “嗯....可是府里现在好吓人,比以前的公子都吓人。以前公子冷冰冰的,嗯...就和石头一样,虽然也吓人,但石头不会莫名其妙砸你...公主身边那两个嬷嬷,就跟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只要我稍微不规矩,准会被两个嬷嬷发现,虽然没有教训我,可眼睛里的嫌弃我看得出来...”

    绿珠自然是知道两个嬷嬷很凶,蹙着小眉毛:“看的出来你还不规矩?别以为公子护着你,你就高人一等。”

    玉堂嘟了嘟嘴:“那有,我...我没有啦。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娘亲总说我调皮,爹爹就和公子一样护着我,我喜欢这样嘛...”

    “不要乱说,公子是不合你计较。”

    “不是啦!公子心好着了,我瞧的出来。公子喜欢家里人都开心一些,这样公子才开心。现在家里来了这么多外人,公子看起来开心,其实心里不自在的。”

    “玉堂,你不要瞎说,什么外人....”

    “今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公子没把那些嬷嬷当家里人。那些嬷嬷丫鬟表面害怕公子,其实心底里都不喜欢公子,一来公子名声不好,二来是攀康王的高枝,她们觉得公子配不上公主...”

    “你咋看出来的?”

    “当丫鬟,得有眼色,刘老四教我的...”

    曹华脚步顿住,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觉得是时候把刘老死修理一顿了。

    -------

    走走停停,带着两个永远不停嘴的小丫鬟,来到了石泉巷。

    三颗槐树立在巷子口,闲置宅院的大门敞开了,一匹黑色大马没有栓住,悠哉悠哉的在长满杂草的院落里吃着啃来啃去。

    玉堂拉着绿珠走进院落,左右打量满眼好奇:“公子,这是那儿啊?”

    “曹府。”

    曹华呵呵一笑,并没有详细解释,直接往后宅走去。

    咚咚咚...

    遥遥听见敲木头的响声,他略显莫名,顺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换了身旧衣裳的谢怡君,把木梯子靠在房檐上,手持榔头在房梁上敲敲打打,下方还摞着瓦片,地面的杂草也除干净了。

    打眼一瞧,那像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与寻常妇人都没多大区别。

    “谢大侠,你这是准备拆了宅子?”

    “谢姐姐!你原来住在这里!”

    “谢姑娘...”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玉堂顿时就疯了,兴高采烈的越过公子小跑到梯子下方,像模像样的用手扶着梯子,看来小时候没少帮大人做这事儿。

    谢怡君早就知道有人进来了,整理着房顶的瓦片:“年久失修,再漏雨屋里的家具就泡坏了,反正闲着没事,帮你拾掇一下。”

    说着她转过头,秋日斜阳略显刺眼,用手遮住眼光,上下打量站在下方的络腮胡书生:“这么急着过来,就不怕你家里那位生气?”

    玉堂仰头嘻嘻笑着:“谢姐姐,公子想你嘛,昨晚上就要过来,还是公主求着才留下。”

    看看,啥叫有眼色,一次讨好两个。

    谢怡君一愣,望向下方的玉堂:“真的?”

    “真的。”

    玉堂满脸天真可爱,没有半点说谎的模样。

    谢怡君转眼望向曹华,脸色不善:“好的不教,尽教这些东西。”

    “这叫自学成才。”

    曹华挥手让玉堂站一边,抬手帮忙扶住梯子。

    仰头看去,哪想到刚看见两条雪白大腿,裙子下面好像啥都没穿。

    他不禁微微眯眼,双目如鹰隼。

    玉柱托圆月,芳草入眼浓。

    可惜,马上就有一个榔头就砸了下来。

    谢怡君又气又恼,本就随便找了件旧裙子套上免得弄脏衣服,一时不备,差点就着了这色胚的道。

    她急急忙忙从半空中跳下,空中还不忘按住裙角。

    曹华轻描淡写接住榔头,脸色带着几分调笑:“谢大侠,一言不合就伤人,你也太过分了。”

    “死了活该。”

    谢怡君稳稳当当站在地上,冲击力让衣襟颤颤巍巍,又被手按住了。

    她脚步轻盈的往屋里去:“等我一会儿换件衣服,昨天你大婚没能敬杯酒,今天得补上。”

    “好啊好啊!”

    玉堂最是高兴,想了想说道:“听说花会很好玩,还有花魁嘞,我们去哪里喝花酒。”

    绿珠急忙捂住玉堂的嘴:“瞎说什么?”

    曹华倒是颇为乐意:“好啊!听说花会上四大花魁都来了,不去逛逛实在可惜。”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会 一

    杨楼街的附近便是‘艮岳’这座皇家园林,万岁山、夷山等都在其中,园林艺术水平上可谓登峰造极,当然,能造出这么大规模的园林,也与花石纲分不开。

    花会在艮岳正门外的白矾楼举办,规模可谓浩大。白矾楼为东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王孙公子、文人骚客皆爱来此游玩欢宴,相传连当今天子也经常在此观赏。能与白矾楼媲美的,估计也只有官家产业琵琶圆了。

    所谓花会,是内城门阀牵头搞起来的活动,青楼勾栏日进斗金凭借的是姑娘的名气。各家楼里的姑娘只要能在花会上抛头露面献上一曲,名声自然水涨船高。而最顶端花魁的争夺,更是万人瞩目的焦点,早在几月前便有才子文人埋头苦思准备词曲,只为让青睐的佳人在花会上艳压群芳。而夺魁的美人用的谁的词,写词的人自然也是名扬天下。

    暮色时分,杨楼街少有的人影萧条,所有游人都前往了白矾楼,连不少铺子都提前打烊,收拾好行头过去看热闹。

    白矾楼附近的长街上,曹华手持折扇做游玩士子打扮,颇为兴趣打量周围的景色。

    谢怡君拉着玉堂的小手说话,绿珠则要规矩许多,老老实实的走在玉堂跟前,听的也十分入神。

    “卢俊义认识不?就是你家公子说的卢员外,姐姐我在清风寨附近遇到了,本以为是个相貌俊朗的伟男子,却不曾想是个胖乎乎的大个子,打眼一瞧还真像个员外...”

    “然后了?”

    “然后他和燕青找姐姐麻烦,我就用烧火棍把他帽子崩掉了...”

    “那个扈三娘是不是真的有一丈高?”

    “没,和我差不多,功夫不咋地,缠着我要拜师...”

    .....

    叽叽喳喳。

    谢怡君不厌其烦的说着路上的趣事,包括遇到十几号人欺负女子,她路见不平拔剑杀人,脸上满是得意,没有半点杀人犯法的觉悟。

    曹华只是觉得颇为好笑,自顾自的摇着扇子。

    走走逛逛,逐渐到了人满为患的白矾楼。门口两尊石象,象牙都是真家伙,四扇大门敞开,里面金碧辉煌。丝竹之声遥遥从里面传来,又被哄哄闹闹的说笑声掩盖,打眼瞧过去除了人还是人,反而看不到啥景色了。

    给白矾楼的伙计掏重金要了个雅间,四人便在北楼的二层坐下,点了几样小菜等待花会的开始。

    谢怡君坐在窗口,偏头看着下方人头攒动的场面,倒是有了几分兴趣:“这么大场面,就该在台子上比武,弹曲儿有什么好听的。”

    正中诺大圆台上,弹曲儿的不知是那家的花魁,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光论外貌不输李师师,只是少了点气质。

    曹华打量几眼:“打打杀杀是莽夫干的事儿,读书人就喜欢这个。”

    谢怡君显然不太乐意,微微蹙眉:“你说谁是莽夫?”

    曹华看的津津有味,随口答了一句:“本公子文武双全,算不得莽夫。”

    谢怡君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

    ------

    白矾楼来的贵人很多,王公都不再少数,连尉迟虎都没法在台下霸占位置,只能规规矩矩的要了个雅间,趴在窗口大声叫号,时不时掏出银票晃两下。

    苏香凝今天过来给李师师捧场,坐在台下几排桌椅中并不显眼,旁边则是沈雨,女扮男装挽着苏香凝的胳膊装才子,故意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书生眼红。

    苏香凝着水云罗衫盛装打扮,容貌气质都是上佳,被个没几两肉的小娘娘腔望挽着,难免让那些自视清高的才子痛心疾首。

    大庭广众,苏香凝有些局促,略显嗔恼的挣了挣胳膊:“雨儿,你着男装就稳重一些,这么多人,若是让人误会了,我怎么和人解释?”

    沈雨眼神挑衅着投过来目光的书生,嘴里满不在乎:“怕什么,本公子这样风采无双又财大气粗的人,本就该让小苏姐这样的美人陪着,让他们羡慕去。”

    风采无双?

    苏香凝看着旁边比她小一号的沈大小姐,总感觉是被一个没长大的小书童抱着胳膊。

    被误会是夫妻也罢,若被误会她多了个儿子咋办?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正中主楼外的台子上接连有色艺俱佳的美人上台,下方坐着的人有近三百,周围四栋楼的飞廊檐下站着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范成林、岳进余等才子坐在最前方,面前摆着书案,‘偶得’佳句便写下来,献给正在弹曲歌舞的佳人赢得满堂喝彩,也不乏王公贵子一掷千金,引得无数人侧目哗然。

    主楼内的一个房间内,李师师就坐在妆台前,颇为平静的看着铜镜。

    汤夫人亲自上阵梳理着头发,又把出自‘万宝楼’的定制发簪插在发髻间,认真叮嘱:“师师,你莫要大意,这次桃花洞的徐婆惜有江南的才子助阵,万一被她夺了花魁...”

    “妈妈。”

    衣着清凉的李师师含笑嫣嫣,没有半点即将上台的紧张:“徐姐姐善弹唱声遏行云,本就比我厉害,摘得花魁也是理所当然。”

    汤夫人连忙皱眉:“她长的没你好看,再者若让江南过来的才子压住一头,以后就没恩客捧你的场了。”

    在勾栏妓坊之中,双十之龄的李师师年龄已经算很大了,恩客慢慢变少也是事实。

    不过李师师性格恬淡,对这些不在乎。

    房间里,周邦彦坐在桌前,也不避讳这些私房话,轻轻笑道:“汤夫人,江南的陈公子号称江宁第一才子,压我等一头也是理所当然。”

    汤夫人见周邦彦长他人志气,心里面更是恼火,梳着头发说起了些小道消息:“什么第一才子,听说在江南想高攀公主没攀上,恐怕也是听闻永安公主嫁人的消息,才跑到东京来。结果公主和曹太岁大婚,姓陈的连个面都没敢漏,在兰桂坊喝了一夜的酒,瞧这出息还第一才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会 二

    听见汤夫人揭人短,李师师略显不喜:“妈妈,陈公子是性情中人,曹太岁有几个人敢得罪,你岂能因此取笑陈公子...”

    “嘿!”汤夫人顿时认真了几分,手指在她头上点了下:“我见那苏公子就很有骨气,而且才气也无人能比,要说第一才子,除了苏轼没人当的起。”

    李师师摇头轻笑:“妈妈,苏公子打赏了两万白银,你便一直说他的好话,某非还想把我许了他不成?”

    周邦彦性格随和,听见这话叹了口气:“苏兄才气通天,若师师真有此意,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行了行了。”

    汤夫人一肚子火,连忙把周大才子请出去,走到门外还不忘小声告诫几句:“有你这么讨好美人的?近水楼台能说这话?”

    汤夫人虽然是青楼老鸨,但对手底下的姑娘还是很照顾。李师师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虽然周邦彦官职不高又没万贯家财,但上任第一才子的名头还在,这么多年痴心不改汤夫人也看在眼里。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轼’,汤夫人显然更愿意把一手带出来的女儿交给周邦彦。

    周邦彦脸色尴尬,抬手作揖,便摇头离去。

    房间里,李师师幽幽叹了口气:“妈妈,我与周郎...唉,你以后莫要再乱点鸳鸯了...”

    汤夫人关上门,略显不满的走到跟前,继续梳理着长发:“你啊,年岁也不小了,女人当红的能有几年?该抓住一个就要抓住,不说周邦彦,苏轼那边若有机会,能嫁进去当个妾侍...”

    “呵呵...”李师师掩嘴轻笑:“那有机会,上次只是照顾我的面子才随手做了首诗。你别看小苏妹子性子柔婉,其实眼光比谁都准,抓的牢牢的,现在身价都能赶上妈妈了。”

    苏香凝也是从汤夫人手底下出去的,曾经要走,还劝过好多次,哪想到一年过后,就在茗楼对面开了家大铺子,花会上都和汤夫人做同一排,这经历说起来确实让人羡慕。

    “知道就好,女人一辈子,特别是咱们这种,只要抓住一个男人就够了。”

    汤夫人梳着满头青丝,想了想:“对了,苏公子此次花会可有消息,若他能为你助阵,那什么江宁第一才子肯定被压住。”

    李师师摇了摇头:“我哪有这般大的名声,照顾一次已经知足,开口询问若被拒绝,以后怕真见不着了。”

    “也是...”

    汤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多说...

    ---------

    雅间内,曹华吃着酒菜,偶尔手指轻敲桌案跟随韵律,欣赏着韵味十足的琴曲。

    两个丫鬟也津津有味,趴在窗口眸子瞪的老大,时而评价几番。

    谢怡君不喜欢听小曲儿,只是坐在窗边赏景,专心致志,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沉默了稍许,谢怡君还是开口:“曹华,我...呆在东京也没事,和我打一架,然后我好回西蜀。”

    听到消息千里迢迢跑过来,到了东京见了面,才发现不知为什么而来。逛逛街听听曲,平平静静,她确实喜欢这样的生活,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世界。可有些事情,不是这些繁华表象能掩盖的,她还有事要去做,怕待久便不想走了。

    曹华听见这个,回过头来:“不是我看不起西蜀,就事论事,西蜀那边的反贼都藏在深山老林里,成不了大事,你回去没前途。”

    谢怡君自然知道西蜀的诸多坎坷,想了想:“人各有志。”

    曹华没有强求,想了想:“我给你准备了些礼物,你昨天过生日没机会请客,便当做是补偿,过几天你跟着我过去看看。”

    “嗯??”

    谢怡君眉梢一挑,略显莫名:“你怎么知道...”

    说道这里,她便停了下来。

    她是名声在外的反贼,以鹰爪房的能力,曹华只要想知道,恐怕连她祖上好几代都查清楚了,一个生辰有什么好奇怪的。

    曹华打量她几眼,若有所思,来了一句:“八月十五,怪不得这么圆。”

    谢怡君略显莫名,抬手摸了摸脸颊:“我长胖了?”

    “没有,该瘦的地方还是挺瘦。”

    “哦...嗯??”

    “开个玩笑...”

    闲谈之间,李师师上场了,坐在琴台后福了一礼,便开始弹起了曲子。

    《梁祝》

    白放楼内外安静下来,没有什么喝彩,但期盼、激动的眼神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思。

    曹华微微一愣,没想到李师师这么大胆,竟然不问他的意思,就跑到花会来弹曲。

    既然弹了曲子,待会必然还要提他的名字,看来待会要出事。

    谢怡君听见这首截然不同的曲子,暂且放下了方才的疑惑,打量着台上的如花美人:“曹华,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梁祝,我教她的。”

    曹华轻摇折扇,摆出贝多芬之风。

    谢怡君半点不信。

    ————

    琴音凄美,婉转悠扬。

    高台下方,苏香凝满眼惊讶,本就对音律一道感兴趣,听见这别出心裁的曲子,很快就沉浸其中。沈雨也是颇为欣赏,撑着下巴安静听着,目不转睛。

    “姑娘?”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曲子中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在苏香凝旁边停下,略显意外的开口。

    苏香凝回过神,偏头打量素不相识的书生:“公子...找我有事?”

    在场人太多,经常有磕碰挡路的情况,苏香凝莫名被搭讪,见这书生不像是登徒子,语气倒是和气。

    二十来岁的书生,很有礼数的抱拳作揖,然后意外道:“姑娘,可认识苏庸苏员外?”

    苏香凝浑身一震,急忙左右看了几眼,无人察觉才稍微松了口气,脸色明显有些失神。

    年轻书生表情不变,心中却已经确定下来。当下很惊喜的道:“姑娘想必就是苏巧巧了,我乃杭州茅山人士,此次随着陈启明公子入京,见姑娘与苏员外有几分相似才冒昧询问,没想到还真遇到恩公的后人。”

    苏香凝本想否认,可听他这么说,又起了几分其他心思。毕竟孤身在外漂泊,身若浮萍没有半个亲人,入了青楼连名字都改成了花名,如今还知道她小名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乡遇故知,苏香凝虽然有些紧张,却也是起身,邀请书生去僻静处闲聊:

    “公子是?”

    书生表情谦和,认真道:“小生常纬,出生寒门自幼在常家庄长大,年幼时家里受过苏员外的接济,见过苏员外几面,之后苏家...唉,苏姑娘近来可好?”

    “挺好的。”

    苏香凝表情尴尬,自是不好说沦落风尘的事情,只是叉开了话题:“常公子入京,想必是为了明年春闱,都是同乡,若是需要的地方,说一声便是。”

    常纬连忙摆手:“哪敢再麻烦苏公子,曾经的大恩还没机会报.....嗯,听说苏轼也来了东京,还混了颇大名气,倒是很久没见他了...”

    “嗯?”

    听到曹太岁的化名,苏香凝眼睛微微一眯,顿时察觉到不对劲,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子:“常公子认识苏轼?”

    好歹出生青楼,演技还是有的,常纬并未发觉不对劲,点了点头:“在杭州见过几次,当时他还没出名,算是点头之交,不过苏公子肯定不记得我了,也去万宝楼拜访过几次,可惜苏公子不见客。”

    “呵呵...”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若真是如此,我和苏公子说一声,苏公子为人亲和,若是知道同乡过来,肯定会见公子的。”

    “哦,那就多谢姑娘了。”

    常纬连忙抱拳致谢:“那我这就回去和同窗商量,后天在景华苑招待苏公子,到时候还希望苏公子能大驾光临。”

    “没问题。”

    苏香凝望向儒雅有礼的常纬:“后天,苏公子定然给你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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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会 三

    一曲终。

    满场喝彩响起,并没有人注意到人群角落交谈的两个人。

    高台上,李师师站起身,对着在场诸多喝彩的人盈盈一礼。

    尉迟虎最是激动,趴在二楼的窗口手拿银票,在空中晃来晃去:

    “师师,好曲子,尉迟某赏一千两。”

    动作太大,下方的人都连忙躲开,生怕尉迟大官人掉下来砸死人。

    尉迟虎一直都是这般放荡不羁,在场的贵人也都不奇怪,只当作茶余饭后的小点心,若是没了这一出才觉得无趣。

    李师师含笑回礼:“谢尉迟公子的赏钱,此曲并非妾身所做,近日苦思许久,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才擅自做主拿出来给各位品鉴。”

    “哦?”

    诸多才子闻言皆是惊讶,转头瞧向了周邦彦。

    周邦彦官居太常寺少卿,本就负责礼乐歌赋,而且和李师师关系不一般,都以为是他为李师师谱的曲。

    “各位莫要误会,此曲乃曹都督所做,师师借花献佛,还请各位别放在心上。”

    周邦彦知道曲子出处,听到开头就暗道不妙,但也不能上台制止,只能事后给诸位同窗叮嘱一句,免得书生士子又开始口诛笔伐。

    “曹太岁所做?”

    话音一出,在场皆是茫然,直接冷了场。

    李师师倒是很大方,轻轻点头:“此曲确实曹都督所做,妾身偶然听到,觉得此曲不该藏在心里蒙尘,便擅作主张拿了出来,只希望曹都督知晓后,不要怪罪妾身才是。”

    众人沉默了少许,经过两次‘说曹华曹华就到’,这次都长了记性,片刻后表情便恢复自然,开始赞颂曲子‘声若天籁’,赞曹公‘才高八斗’。

    看来,人还是会长记性的。

    二楼雅间内,曹华索然无味,对这群书生很失望。

    本来还指望继续炒作‘草尖’,这么一来倒是不好吓唬人了。

    经过乱七八糟的夸赞后,正戏才刚刚开始。

    周邦彦作为忠实粉丝,当场写了首词递了上去:

    美盼低迷情宛转。爱雨怜云,渐觉宽金钏。桃李香苞秋不展。深心黯黯谁能见。

    宋玉墙高才一觇。絮乱丝繁,苦隔春风面。歌板未终风色便。梦为蝴蝶留芳甸。

    一首《蝶恋花》,承往日工而不匠、清而不媚的风格,不失水准,难得的佳作。

    在场众人皆是惊艳,摇头晃脑品位许久。

    同样对李师师有意的岳进余,本来准备献词,瞧见这一首后顿时哑火,只剩下连连摇头:“周郎之才,岳某实在是难以企及,此词一出,在场怕再无人比肩了。”

    话是这么说,目光却是瞧着旁边一位仪表堂堂的陌生面孔。

    东京‘四大才子’的隔壁,做的便是有江宁第一才子之称的陈启明,年约二十七八,在江南才名颇大。

    陈启明本就有与东京的才子争锋的意思,又有几位同窗的怂恿,便站起身来,准备展现‘烟雨江南、才子百万’的威风。

    白矾楼中人头攒动,随着陈启明的出现,诸才子顿时激动起来。

    南北才子争锋的场面可是少见,无论压不压的住周邦彦,李师师今天都必定风光无限了。

    李师师也略显意外,本想福一礼感谢这位远道而来的陈公子,却不曾想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等等!差点忘了...”

    众人回头瞧去,却见一个容貌柔美的女子,拿着折叠好的宣纸急慌慌跑到跟前。

    苏香凝方才神游天外,等待台下热闹起来,才想起今天的正事。

    她在茗楼待过,也参加过这样的场合,知道给花魁献词越早越好,若是太晚和别人的重合或者相似,便拿不出手了。若有人神来之笔出了名作,献词基本上也到此为止,她要是白跑一趟,岂不是对不起曹太岁和师师。

    对不起师师还好,对不起曹太岁,指不定会把她怎么样。

    苏香凝走到高台前,酝酿少许,认真道:“苏公子今天没法亲自到场,便托妾身带了首诗过来,希望师师不要介意。”

    “哦?”

    在场书生皆是惊喜,没想到又能见到‘苏轼’的新作。

    李师师也是错愕,即便装的的很好,神色还是明显的多了几分喜意,微微欠身道:“苏妹子过来捧场,是我招待不周...不知苏公子,带了什么诗过来?”

    以前经常面对这么多才子目光,苏香凝倒也不紧张,只是拿着宣纸,柔声念道: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

    念完后,还仔细对一遍,看有没有念错。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好应景的诗...”

    周邦彦品位稍许,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众人也差不多,不过有《水调歌头》在前,这首放在其他人手里都是佳作的诗句,出自‘苏轼’手中就显得平庸了。

    不过真比起来,与周邦彦的那首算不分伯仲,难以计较好坏。

    陈启明听到这首诗,颇为惊讶:

    “这位苏轼,便是写出《水调歌头》的苏公子?”

    周邦彦微微点头:“正是。”

    陈启明早就听说了京都出了位大才子,此时便顺势抬手,谦虚笑道:

    “既然有我江南第一才子的诗作在先,陈某也不献丑了,一首《水调歌头》之后,世间再无中秋词,陈某难以企及。”

    我江南第一才子?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他们可是把‘苏轼’当做自己这边的主力,猛然从陈启明嘴里冒出个‘我江南第一才子’,都是脸色微变。

    仔细琢磨,苏轼自称是杭州人士,硬要南北而分的话,苏轼确实是江南那边的。

    这可如何是好,若苏轼和陈启明都是江南那边的,东京光一个周邦彦撑着,还怎么比?

    所有人沉默下来。

    范成林本来性格洒脱,此时也有些不悦,常说‘文人相轻’,莫名其妙被压在头上,自然心中不快:“陈兄,常言南橘北枳,苏轼在东京扬名,岂能算作江南第一才子。”

    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南橘北枳’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以苏轼的才气在江南没法扬名,到了东京却一飞冲天,原因是什么?

    自然是江南的水土不行,只有在东京才能让有真才学的人出头。

    诸多才子皆是面容敬佩,心中也起了几分佩服之意。

    陈启明也是才思敏捷之辈,闻言轻笑道:“范兄此言差矣,常言‘衣锦还乡’,只有在外扬名回到故土才能得人敬重,我江南不喜欢窝里斗,能当‘才子’者皆是名扬天下之辈,我被称为‘江宁第一才子’却从不敢承认,便是因为大宋万里之遥,何来‘一地才子’之说?”

    够狠辣!

    这是把‘东京四大才子’一起骂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会 四

    二楼厢房中,曹华看的是津津有味,没想到读书人之间‘唇枪舌战’这么有意思,这撕起来比写诗词有趣的多。

    谢怡君听了半天,微微偏头:“他们再说什么?”

    曹华随意答了句:“争论我是哪儿人。”

    谢怡君这才反应过来,略显莫名的鄙夷:“表里不一,被你骗的人还真不少。”

    不过谢怡君想了想,又轻轻点头:“你写的诗挺好听,‘剑起千钧惊日月’,我觉得比水调歌头好听。”

    “我自己写的,那是自然。”

    曹华厚颜无耻的回了一句。

    -------

    下方的唇枪舌战还在继续,陈启明口才着实了得,把范岳等人说的面红耳赤依旧游刃有余,无愧‘江宁第一才子’之名。

    在场九成都是东京人士,听到也是又气又急,却又没有半点法子。

    读书人骂架,他们这些匹夫上去不是自取其辱。

    作为主人公的李师师,站在台上本该劝几句,可此时却笑眯眯看戏,毕竟这是两边在抢‘苏轼’,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为苏公子扬名的事情。

    范成林心里怒火中烧,满心悲愤却又不好发作,硬着头皮还嘴,想要把苏轼拉到东京这边来。

    陈启明说了半天,见这群东京莽子不肯放手,便干脆放了大招:

    “难不成东京就没有读书人,只能靠苏轼撑门面?”

    “你...”

    诸多才子顿时恼火,被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

    东京才子不少,但能与苏轼论美的没有一个,这让人怎么还嘴?

    所有人气的不轻,只恨文坛上不能刀兵相见,否则非得把这江南来的小匹夫砍死。

    想归想,但众人确实没话说了。

    好不容易凑齐的四大才子,被江南随便来的一个人就给说的哑口无言,心里自然是不好受,可也没有办法,文无第一只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东京现在就是没人。

    在场诸多王公都是摇头,端着茶杯叹气,此时也只能唏嘘一句‘江南自古多才俊,百花之中独自芳’了。

    就在众人失望无奈,准备就此收手让李师师下台的时候,尉迟虎急了。

    尉迟虎怕佳人失去花魁之位,连忙站在二楼窗口大声吆喝:

    “傻站着做甚?你们四大才子都在,还怕他一个外来人,不能丢我们汴京的脸,快作诗啊?”

    作诗?

    陈启明摇头轻笑,有‘苏轼’在前,那有人敢班门弄斧献丑。

    东京‘四大才子’也是窝火,岳进余想了想,便抬手道:

    “虎子哥,我等才疏学浅,要不你来一首?”

    “......”

    尉迟虎顿时僵住,他倒是买了两首打油诗,可他又不是真傻,岂会在这种时刻拿出来。

    不过这么大场面,也不能怯场,尉迟大官人熟练的一扶头上方巾:

    “若论诗文一道,尉迟某与苏轼只是略有小成,而曹公则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举目四顾,傲气自显。

    这甩锅的本事很厉害,反正把曹华甩出来,肯定没人敢说什么。

    果不其然,在场才子都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本就憋屈的不行,此时更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只可惜,总有人不知道‘曹公’是谁的。

    陈启明不明所以,颇为好奇的开口:

    “这位公子,不知您说的曹公可在此处?若有好词,大可拿上来让陈某开开眼界...”

    众人一愣,下一刻便是眼前一亮!

    范成林等人毕竟才学品行俱佳,此时便想提醒制止陈启明。

    尉迟虎也是眉头一皱,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正寻思该怎么应付,旁边的厢房里边传来一道声音:

    “曹公在的。”

    满场寂静。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二楼出现了个小丫头,

    玉堂十分得瑟,站在窗口冲着下面招手。

    尉迟虎一愣,他自然认识武安侯府的几个侍女,颇为惊喜的开口:

    “曹公又来了?”

    这个‘又’字,说出了大部分的心声。

    瞧见曹华真在,众人都是一身冷汗,还好方才没诋毁曹华的曲子,不然...

    众人只觉下身一寒。

    苏香凝抬头看了一眼,见主角来了,倒也没有多说,自顾自坐了回去。

    李师师忙对着上方欠身一礼:“都督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此次花会贸然用都督的曲子...”

    玉堂小丫头能和最当红的花魁说话,十分激动,站在窗口大声道:

    “公子说弹的好,当赏。”

    陈启明这才明白尉迟虎说的‘曹公’,正是他有‘夺妻之恨’的情敌曹华,脸色骤变,当即就想开口解释。

    只是玉堂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截了当开口道:

    “既然陈公子欺我东京无人,诸位才子又不敢出面,我家公子便送一首词给师师姑娘,让你们这群江南来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

    满场鸦雀无声,不过眼里都有几分解气。

    虽然曹华仗势欺人,可这次欺负外人,倒是大快人心。

    陈启明脸色微白,他那里敢欺东京无人,文坛上的事情,岂能这么较真?

    听说做了首词,周邦彦与范岳等人略显莫名,知道曹华有些诗词,杨楼会上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便看的出来,但与‘苏轼’比较,还差了几个周邦彦,这恐吓陈启明一顿即可,干嘛要班门弄斧?

    在楼下诸多人好奇怀疑的目光中,玉堂像模像样的酝酿少许,然后开口道:“

    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赠,李师师姑娘。”

    “.......”

    周邦彦一愣,没想到曹华还真做了首词,而且这词...水准很高!

    众人也从偷笑变成了茫然。

    错愕的看向二楼窗口,似乎是在狐疑,里面坐的是不是曹华。

    玉堂得到了公子的授意,插着小蛮腰,摆出凶巴巴的模样:

    “还不快夸!发什么呆,想死啊?”

    诸多才子一个哆嗦,争先恐后开口:

    “曹公果然才高八斗!”

    “曹都督果然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与曹大人想必,苏轼不值一提!”

    最后这句,是诚惶诚恐的陈启明说的,就差加一句‘我江南都是文盲’,那有半点的嚣张模样。

    李师师则表情怪异,若不是不敢开口,定要和这些书生讲讲道理:曹太岁的这首诗,那里比得‘苏公子’上《水调歌头》,真是见风使舵.....

    范成林等人争先恐后的奉承了半天,见那个小丫头消失在窗口,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上枝头

    月上枝头。

    游人相继散去,三五成群的仕女文人上了马车小轿,叽叽喳喳仍然在谈论着方才几为才子的争锋。

    曹华带着两个小丫鬟往回走,听见路人的闲谈,倒是觉得有些无趣。

    本以为能杨个名,结果这些个书生胆子太小,李师师下了台根本就没人敢提,直到结束所有人都当做没发生过。

    最后的花魁自然是李师师,他开了口等同于‘钦定’,选另外三个姑娘,估计她们都不敢接这名号。

    与此同时,某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也在酝酿。

    李师师在花会弹曹华的曲子,曹华在花会为李师师助阵,脑子正常都知道有问题。

    他对此也不搭理,反正也没人敢放到台面上来说。

    谢怡君心情不错,走在前面手持一根柳条,看着繁华东京的形形色色:

    “这个地方还真有意思。”

    曹华两只手牵着玉堂和绿珠,两个小丫头都脸儿红扑扑的,想挣扎又不敢,特别是绿珠,耳根都红了,走路都脚软。

    听见谢怡君的话,曹华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喜欢就留下,石泉巷那套宅子送你,户籍我来搞定。”

    谢怡君微微偏头:“怎么?想金屋藏娇?”

    曹华勾了勾嘴角:“谢大侠,你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曹华向来光明磊落,把你当英雄,岂会有这种龌龊想法。”

    “哼—”

    谢怡君背着手行走,目光望着脚下石砖:“其实西蜀也很漂亮,可惜你没去过。”

    “天府之国,我以前去过。”

    “嗯?”

    “上辈子,呵呵。”

    “....”

    路程不算短,却很快就到了。

    三颗老槐树下,谢怡君摆了摆手:“既然准备了礼物,再烂我也收下,可不要骗我。”

    “放心,总不会是个人头。”

    曹华摆了摆手,便转身带着两个小丫鬟告辞。

    ---------

    空旷无人的小院里。

    谢怡君关上了宅院的大门,回身靠在略显老旧的大门上,看着天空的一轮圆月久久不语。

    “还是看不透啊...”

    银色月光下,身材高挑的女子换上了旧衣裙,又拿起了榔头镰刀,开是清理宅子的角角落落。

    手法很熟练,一匹大马跟在旁边,偶尔喷几声鼻息,惹来女子几声训斥。

    院子很大,一个人很难扫完。

    但有人曾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事情总是从一个角落做大的。

    忙活了半晚上,谢怡君用冰凉的井水洗漱干净,躺在了放着新被褥的绣床上。

    反反复复,却又难以安眠。

    从脖子上取出玉坠儿,摸着上面‘笃行’两个字,带着点点余温,良久,终究是轻声一叹,握在了手心。

    笃行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

    笃行为学的最后阶段,学有所得践履所学。

    学了一身武艺,便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

    曹华回到武安侯府,已经月山枝头。

    来到喜字尚未撤下的主院中,灯火通明。

    赵天洛坐在她的书房内,正看着一摞管家递过来了账本。

    管家齐彦站在旁边,不停的叙述接下来的安排。

    刚刚完婚的女子,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疲惫,不过精神头很好,认认真真看着账本。

    红烛照映下,睫毛弯弯肌肤晶莹,依旧带着些许少女稚嫩,偶尔还会蹙眉说几句:“不行,相公名声不好,和这两家接触会让人误会...”

    在下人面前叫曹华相公,虽然说起来别扭,却正在慢慢适应。

    瞧见身着白袍的曹华走进院子,齐彦立刻欠身告辞。

    赵天洛站起身,在书桌后站着,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娘子。”

    曹华走进屋里,看着桌上的账本:“在忙着?”

    废话。

    赵天洛想了想,还是拿起账本,递到他的面前:

    “你是当家的...这些东西本该你做主,看一眼吧。”

    虽然知道曹华对这些精打细算的小生意不感兴趣,但赵天洛还是开了口。

    一个家族总得有主事之人,她自幼管理王府上下事物,平时也都是自己做主,可这嫁了人总得给驸马个面子。

    曹华呵呵一笑,接过账本在书案后坐下,打量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批注。

    康王陪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折算成金银约莫十几万两,不过一大家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

    管事齐彦婚前就开始跑东跑西,联络商贾城外地主,购置地产、酒楼等,为长远做打算。

    齐彦能在王府做事,显然也是老手,万事求稳,选的都是稳赚不赔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置办良田,等开春了请些佣户种上,春耕秋收年年岁岁,家业也就这么攒下来了。

    不过收益和风险成正比,稳赚不赔的东西,来钱必然很慢。

    曹华仔细打量,看的很认真,还在一张宣纸写写画画计算。

    赵天洛本以为他只是象征性看几眼,却没想到看这么认真,一时间又有些不满:难不成还怀疑我的眼光...真是...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只是站到了书桌旁,看他写什么东西。

    加减乘除,罗马数字,自然是看不懂。

    赵天洛柳眉轻蹙,目光移到了男子侧脸:这个家伙,鬼画符还装这么像...

    最美不过灯前目。

    看着曹华那双三分凌厉七分专注的眸子,眉毛漆黑如墨,赵天洛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其实..只要不被盯着,这双眼睛是真好看...剑眉如墨,眸可摘心,也不算骗人...

    或许是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曹华抬起眼帘,打量站在身旁略显出神的女子:“怎么了?”说着摸了摸脸颊,以为忘记取下络腮胡。

    “没什么...”

    赵天洛脸上少有的一红,忙的镇定下来,看向了账本:

    “你在写什么?”

    “齐管家...算了...”

    曹华摇了摇头,只是勾掉了账本上的几样采办。

    他是生意人,现代专业会计做的账,有没有问题仔细看也能看出来,这么简单的几笔账自然不再话下。

    管家齐彦显然在几笔产业上两头吃了,不过数目不大也就百十来两银子。

    世上那有不偷腥的猫,齐彦眼光和本事也都是有的,选的东西连他都挑不出毛病,若是被他指出拿了点油水来告诉赵天洛,明天齐彦肯定被赶出去。

    不过纵容也不行,勾掉这几样,齐彦自然明白意思。

    赵天洛莫名其妙,看了少许,倒也没有多说。

    账本没多少,翻完后便合起来放在了书桌旁,曹华站起身来,上下打量面前的赵天洛:

    “走,睡觉了。”

    “......”

    赵天洛绕是再镇静的性子,也难免脸色发烫:“我...还是像昨晚那样嘛...”

    和男人躺一个被窝,根本就睡不着。

    可不和曹华睡一起,她也开不了口,万一曹华恼羞成怒霸王硬上弓,她岂不是自讨苦吃。

    纠结。

    曹华打量几眼,便摇了摇头:“我回以前的院子睡,要是娘子寂寞,大可让丫鬟过来叫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赵天洛如释重负,稍许,反应过来后,又狠狠的一跺脚,小声嘀咕:

    “谁会叫你,你才寂寞...”

    昨晚没合眼,今天只休息片刻便忙了一天,确实累了。

    她打量几眼桌上的草稿纸,便带着几分疑惑回了睡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碗豆花

    清晨时分,曹华便再次乔装出门前往杨楼街,寒儿则按部就班的前往典魁司。

    寒儿经过几个月的代工,现在已经有了督公的架势,话少了几分,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十分的有干劲,若不是要回来和他汇报工作,每天能住在典魁司。

    对于这个,曹华自然是乐享其成,若是放在现代,寒儿以后也必然是个女强人,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罢了,能看着她成长自然是最好的。

    沿着熟悉的道路过街穿巷,在晨曦初露时来到杨楼街的万宝楼。

    秋日晨曦的微光下,铺子外几个伙计安静站立,刘老四拿着账本琢磨,宋掌柜则颇为熟练的给兄弟们打鸡血。

    几个月下来挣了不少银子,伙计各个油光满面干劲十足,再这样下去影响形象,曹华便让他们每天早晨跑一圈锻炼,反正对身体有好处。

    “公子!”

    瞧见他走过来,刘老四和上账本,小跑着来到跟前:“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最近刚大婚,要注意身体才是。”

    曹华面带轻蔑笑容:“本公子的身体,还用你操心?”

    “那是。”刘老四连忙认错,呵呵道:“昨晚上苏姑娘过来了,说找公子有事,我也不知道您啥时候过来,便让她留了个口信。

    苏姑娘说是明天有人在景华苑请客,本来准备待会去府上和您说一声,你过来了最好。”

    “哦..”

    曹华倒是略显莫名,难不成苏香凝挣了银子,要来个庆功会?

    瞎猜没用,他直接朝着茗楼方向行去,当面问一下比较好。

    -------

    三层高楼刚刚打开临街的窗户和大门,伙计里外进出清扫,把铺子整理的一尘不染。

    十宝堂开业后,苏香凝便在里面住下了,一来是距离有点远不敢走夜路,二来是铺子里每天入账的银子太多,她不放心放在铺子里。

    其实她守着也没用,真有人偷钱,她一个柔弱姑娘没有半点法子,但守在铺子里,总是要放心一些。

    铺子雇了几个护卫,全是刘老四信得过的弟兄。

    苏香凝没有再买个丫鬟回来,青果的事情难以忘怀,一直想找机会花银子把青果弄出来,可曹太岁说的也对,太过维护不是好事...唉...不知不觉,好像又寄人篱下了...

    她撑开三楼的窗户,看着辽阔的东京城池,远方还残留着些许薄雾。

    恐高的缘故,不敢再像往日那般撑着窗沿,苏香凝吸了口气,便下了楼。

    板凳椅子搬到了十宝堂旁边的小巷子,又在伙计的帮助下把锅碗瓢盆取出来,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安静的等待老主顾。

    又把豆花摊子弄出来,沈雨和宋掌柜都劝过别吃这个苦,苏香凝却还是搬了出来。

    如今开了十宝堂,又换了个位置,没人再上门吃豆花,等十宝堂开门便要收摊,两天也卖不出去一碗。

    苏香凝之所以要把豆花摊子摆开,或许只是因为:方圆两丈都是洒家的地盘。

    从始至终,只有这个豆花摊子,是属于她的。

    苏香凝坐在小板凳上,用小手撑着下巴安静等待,说起来梦幻般的十宝楼,还是这个小摊真实一些。

    “来碗豆花。”

    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屁股下面的凳子便被抽走。

    “呀—”

    苏香凝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直接朝后面倒去,又被人拖住了小腰。

    苏香凝吓的脸色煞白,急忙站起来,回头瞧见络腮胡书生,又气又恼:“苏公子...你..你怎么这般捉弄人...”

    淡妆素抹,配上几分羞恼颇有滋味。

    曹华把凳子放在小桌旁坐下:“你把豆花摊子撑开也罢,就放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你自己坐了,让我这客人坐什么?”

    根本没生意,摆一会儿便要收工,确实只有一套桌椅。

    可即便只有一个凳子,也不能这般硬抢。

    苏香凝懊恼不已,又不敢责备曹太岁莽撞,只能小声嘀咕一句:

    “公子好生无聊...”

    她动作熟练的从蒸笼里取出保温的豆花,加上葱蒜放在了小桌上。

    因为只有一张凳子,苏香凝便四处收拾东西,脸色微红,显然刚才被欺负了有些心猿意马。

    “苏姑娘,你昨天晚上来找我了?”

    “哦,对了...”

    苏香凝经过提醒,猛然想起了正事,在毛巾上擦干净手,走到小桌旁边蹲下:

    “苏公子,昨天花会,有个叫常纬的书生过来,也是杭州人士,认识我爹...嗯,以前也算有点交情吧....他说曾经在杭州见过公子,便想请你去景华苑叙旧...”

    苏香凝努力说的很认真,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在杭州见过我?”

    曹华放下勺子,心里莫名其妙,偏头看着蹲在旁边的女子:“你确定?”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我见他说的是真的,便答应了下来,公子若不认识,便罢了,我明天去和他说一声即可...”

    曹华根本就没去过杭州,见过他?不用想也知道又被人盯上了。

    略微思索,他露出过笑容:“无妨,认不认识,明天见一面就知道了。”

    苏香凝轻轻点头,不过也怕常纬是冒明套近乎求见苏轼的书生,还是多嘴说了一句:“苏公子,你现在功成名就,若真是寻常读书人,还是多给对方面子。”

    “那是自然。”

    曹华抬了抬眉毛,寻思着是带黑羽卫过去,还是带个更恐怖的。

    稍许,一碗豆花吃完,便顺势扛起了桌子进入铺子,伙计们跑出来两三下把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苏香凝则跟在曹华屁股后面,开始说起铺子最近的情况,经过个把月的熏陶,如今也算是入了门,虽然稚嫩了些,但也算是个合格的经理了,只要把心软的毛病改掉便没了问题。

    说完店里情况后,或许是昨天花会上看李师师表演的缘故,苏香凝犹豫少许,又开口道:“苏公子可想听曲儿?我昨天新学了一首。”

    “哦?”

    曹华点了点头,便随着她到了二楼办公室,坐在虎皮大椅上欣赏。

    苏香凝从柜子里去出了琵琶,然后坐在软凳上,开始弹《梁祝》。

    可以看出相较与十面埋伏,她更喜欢这首曲子,弹的十分认真。

    眼睛偶尔还偷偷瞟一眼,发觉曹太岁在蹙眉沉思后,略显失落。

    毕竟这是她的本行,总不能弹的比李师师差,因此弹的更专注,想引起男人的注意,可惜,对牛弹琴.....

    ------

    城外万家的庄子内,书房里,常纬颇为恭敬的在万殷面前微微躬身:

    “见过万公。”

    “如何?”

    万殷把玩着手上一块玉龟,面带和煦笑容,打量面前的年轻晚辈。

    常纬左右看了看,才上前一步,小声道:“确认过了,是苏家的一个女儿,我昨天去教坊司查过记录,待罪之身,本来入了贱籍该在杭州为妓,不知为何就成了十宝堂的掌柜。”

    万殷点了点头,眼中显出几分阴沉之色:“此女..不能留,贵妃如今处境不妙,若是让圣上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影响很大。”

    常纬轻轻点头:“邀请了苏轼前往景华苑,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应当会过来,万公你看?”

    万殷略微思索:“汴京的水很深.....要么不做,要么斩草除根,多派几个好手,嘴严的,做干净些。”

    “是。”

    常纬勾起嘴角,露出几分残忍的笑容:“那苏香凝有几分姿色...”

    “哼。”

    万殷淡然撇了一眼:“不能留活口,其他的随你们。”

    “是。”

第一百五十章 曹家霸王枪

    曹华从十宝堂出来,已经到了中午,随便听了两首小曲儿,心情倒是还不错。

    回头瞧去,苏香凝站在二楼的窗口,见被发现连忙退进屋里,或许是觉得不妥,又出现在了窗边,欠身福了一礼。

    曹华颇为好笑,抬起扇子摆了摆,便大步离去。

    按住他的计划,兴国坊的两家铺子也会在这几天开业,黑盒挣够了近二十万两白银,接下来便是走上正轨,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外扩张。

    想要把生意做大免不了竞争,既然有人从苏香凝入手和他攀关系,安的肯定不是好心,明天的邀请肯定是要过去看过究竟。

    不过他还不想把生意公之于众,思来想去,还是不带黑羽卫,反正他功夫还行,对付三两个人轻轻松松。

    兜兜转转来到石泉巷的院子,杂草基本上已经除干净,谢怡君不辞辛苦的在修整着屋顶。

    瞧见他过来,谢怡君连忙从屋顶跳了下来。

    不是热情迎接,而是怕又被这厮的眼睛占了便宜。

    昨天也不知有没有被看到什么,反正晚上想起来的时候没睡好,总觉得以曹华的过人眼力,肯定是看干净了。

    可谢怡君终究是女子,曹华不说,她肯定不敢问。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曹华招呼了一声,等谢怡君换上了干净衣服,便带着她来了自己租下的工匠作坊。

    挣了银子,厂房自然不能太寒酸。

    作坊里请了几个煮饭阿姨,也让在这里主事的黄海买了些好茶放着。

    珠宝匠一坐便是一天很伤身体,曹华便吃过亏,本来还准备弄个健身房,可想想不太现实,便改成了每周带薪休假一天。

    中午时分,十几个珠宝匠刚吃完饭,和护院一起坐在院子里唠嗑,后院的两个道士,此时正端着葱花鸡蛋,听黄海讲述勾栏妓坊中惊心动魄的贴身厮杀。

    谢怡君听力敏锐,在院墙外便皱起了眉,狐疑的撇向旁边的男子:“曹贼,你准备对我做甚?”

    作坊位置偏僻根本没有人烟,作坊里又全是满***词艳语’的臭男人,谢怡君一个女子,自然是有所提防。

    曹华见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擒住自己,略显无奈:“我能对你做甚。”

    谢怡君微微眯眼,见他进入作坊大门,想了想,便也跟了进去。

    她现在状态很好,哪怕没有兵器傍身,想要把她制服也不容易,艺高人胆大嘛。

    工匠们瞧见东家过来,连忙起身跑进了各自的工作室。

    黄海则是热情的迎上前:“公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曹华应付两句,便带着谢怡君前往铁匠铺子。

    谢怡君好奇打量小作坊,本来莫名其妙,可进入内院听见打铁的声音,顿时回过味来。

    她仔细打量,只见院子里摆满了铁器,没用的堆在墙角,成型的挂在墙上,刀枪剑戟皆有,还有几具模样怪异的铠甲。

    谢怡君可是反贼,西蜀老巢中自然有类似的兵器铺,当即面带惊喜:“曹华,你准备在京城干票大的?”

    瞧这话说的,多有江湖味。

    曹华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成型的火器兵刃在典魁司中研制,这里是实验的地方,朝廷制式兵器品质太次...嗯..就是不够硬。”

    他拿起铁匠打造出来了的一把短刀,手指在上面摸了摸,然后递给谢怡君:“大宋本就比辽金国力强,如果全部配上宝刀铁甲,打仗的时候胜率会高很多。”

    谢怡君接过造型古怪的短刀,仔细打量片刻,觉得很顺手,却又说不出为何。

    这是曹华按照尼泊尔军刀的造型让铁匠打造出来的,目前只是有个样子,钢材的硬度和韧性都不达标,不过小半年下来,也算是有很大进步了。

    谢怡君拿着短刀,左右瞧了瞧,显然是想找个东西劈一刀试试。

    周围没有草人,她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瞄到了曹大都督身上。

    “诶!别冲动!”

    曹华急忙抬手,把短刀拿了过来,顺便挥手让她离兵器架远些:

    “记住,在实验室不要乱动东西,一旦失手,受伤是小,让大宋科技倒退几十年都有可能。”

    谢怡君听不懂,略微寻思,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打量面前很高的大炉子:“两军交战胜负不在与兵器,军心、士气才是大头,现在大宋屡战屡败,便是因为将无能兵无胆,给我十万兵马,哪怕不着铠甲持锄头,也能打趴下朝廷十万大军。”

    曹华对打仗是外行,但科技碾压的效果还是了解的,认真道:“那可不一定,我的烧火棍你见过,这只是基础,你说如果把烧火棍变大一百倍,铁珠也变大一百倍,会是什么效果?”

    谢怡君微微蹙眉:“那还有谁拿的动?”

    曹华呵呵一笑;“拿不动可以放在城墙上、马车上,反正我有办法。”

    谢怡君寻思稍许,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良久,点了点头。

    走走转转,曹华和几个铁匠闲聊问问情况。

    谢怡君则来到大炉子跟前,抬手想拉开吹火口的小铁门,打量里面的情况。

    曹华转眼瞧见这一幕,急忙一个健步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小心。”

    在他骤然爆发冲过来时,谢怡君已经有所反应,本想顺势一脚踹过去,哪想到脚没抬起来,手就被抓住了。

    这骇人听闻的速度,把谢怡君惊了一跳。

    手被握住,她往回抽了下,见曹华没有放的意思,声音微冷:

    “你放手。”

    曹华眉头紧蹙,松开手沉声道:“都说了不要乱动,好奇心害死猫,没听说过?”

    谢怡君确实没听说过,偏过头:“知道了,你凶什么?”

    曹华没有说什么,转身边走。

    谢怡君一愣,瞪着眼睛:“生气了?你怎么这般小心眼,都是江湖人...”

    “想多了,给你取东西。”

    曹华走进屋里,在成品中翻找,取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的物器:

    “百炼钢打造的枪头,我把它命名为‘曹家霸王枪’,你看下咋样。”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们被我包围啦 一

    曹家霸王枪?

    谢怡君挑了挑眉毛,接过布包打开,里面确实是一个寒光凛凛的枪头,造型别致还篆刻了繁复花纹,卖相着实不错。

    她自幼学枪棒功夫,对其自然有所了解,寻思片刻,颇为满意的点头:

    “还行。”

    “还行?”

    曹华一愣,他手上可从不出残次品,对他来说‘还行’可不是夸人的话。

    谢怡君眨了眨眼睛:“尚可?”

    “....”

    曹华叹了口气,他不是兵器一道的行家,枪头估计除了好看,其他的真的一般,当下也只能轻笑:“礼轻情意重,你说的。”

    “那是自然。”

    谢怡君把枪头包了起来,左右看了一圈:“还有吗?我可是杀上清风寨给你带回来的人头,就这么点东西就想把我打发?。”

    曹华倒是觉得好笑:“谢大侠,你还想要什么?”

    谢怡君指了指头顶:“我晚上出门的时候,瞧见了万宝楼,里面的簪子不错,你送我一根。”

    曹华点头:“小事一桩,不过送女人簪子有寓意,谢大侠可想好。”

    “我是江湖人,没这个讲究。”

    谢怡君随意回了一句,便自顾自在大炉子前后打量,似乎对这玩意很好奇。

    曹华也很少来作坊,便在前后逛了一圈。

    后面的化工产业园也瞄了一眼,两个道士弄的乌烟瘴气,四处都有烧焦的痕迹,不过也放了两块模样怪异的香皂旮瘩,看样子没白拿钱......

    ---------

    城外景华苑是供人踏春的一座庄园,已经中秋人不算多,但周围景色极好,偶尔也有文人士子过来举行聚会,或者富商款待贵人。

    车轮碾过地面的枫叶。

    两辆马车在景华苑一间别院外停下,车子很重,宽大车厢中陆续下来十余人,趁着夜色迅速进入别院之中。

    常纬着书生袍,背负双手站在下檐,打量进来的人:“包道长,辛苦了。”

    十余人进入别院,为首的却是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腰悬佩剑,鹰钩鼻面目冷冽,名为包道乙,在江湖上有包天师的混号。

    包道乙走到宋纬面前,打量这处别院:“万公所托,贫道自然尽力而为,但贫道入京还有要事,明日你说的书生不来...”

    常纬轻轻点头:“道长放心,若苏轼明日不来,付的银钱便当我给诸位兄弟接风洗尘。”

    听见这话,包道乙轻轻点头,常纬介绍了明天的安排,便告辞离去。

    十余人各自打探北院内外的情况,一名年轻人走到包道乙跟前,皱眉道:“天师,此次受圣公之命,入京诛杀曹太岁,接这活儿...”

    包道乙轻拂道袍,平静道:“方杰,你姑姑的仇自然要报,但万家在江南势力颇大,以后圣公起势,免不了拉拢万家,此时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

    方杰蹙眉思索少许,倒也是点头:“那叫苏轼的书生我等从未听过,贸然埋伏,会不会...”

    包道乙‘诶’了一声,抬手道:“大宋朝野年轻一辈儿的高手,无非‘南怡君北曹华’,这个苏轼武艺再高又能高到哪儿去,别多想。”

    “哦,也是。”

    方杰点了点头,倒是不再多说...

    ----------

    翌日晌午。

    景华苑别院外,白墙黑瓦,红枫青砖,少许落叶已经被清扫干净。

    常纬与两书生并立,在门口翘首以盼。

    马车缓缓临近,驾车的是个白袍书生,气质倒是不俗,只是满脸络腮胡略显奇怪,前后空旷,除了一人一车在无随从。

    常纬眯眼仔细打量,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书生,见对方没带仆人过来,眼中露出几分喜色,忙的示意身旁两个书生进去准备,他则上前迎接。

    红枫之间的石道上,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内,苏香凝身着水云长裙,头别玉簪妆容素雅,靠着窗口正襟危坐,目光一直左右徘徊,却不知该看向那里。

    她的对面,谢怡君手腕搁在膝盖上,坐姿颇为江湖,微微偏头仔细打量面前的柔婉女子,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或许是被看的太久,苏香凝实在憋不住,微微颔首柔声道:

    “苏...苏夫人,小女子...苏香凝,和苏轼是同乡,嗯...我不知道您也在,冒昧跟来...还请不要误会...”

    因为今天要跟着出门访友,苏香凝特地打扮的光彩照人,点朱唇画峨眉就插梳个妇人髻,至于会不会被人误会,她倒是没有去想,只觉得陪曹太岁访友,不能失了面子。

    十宝堂外,她带着几分羞涩上了马车,哪想到掀起帘子,就发现一个红衣佳人坐在里面。

    她见过,曹太岁的一个妾侍。

    其中尴尬,就不用外人道了。

    谢怡君偏头打量几眼,略显好奇:“姑娘,你和他什么关系?”

    “啊...”

    苏香凝顿时脸色涨红,心里很紧张:“我和苏公子只是朋友,夫人不要误会。”

    听到‘夫人’,谢怡君皱了皱眉,却又没有点破,行走江湖乔装身份是常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苏香凝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夫人...刚刚喜得贵子,当注意身体才是?”

    “喜得贵子??”

    谢怡君眉头微挑,发觉事情不简单。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难不成...是千金?”

    车厢外,曹华实在听不下去,偏头道:“到了,下车!”

    两人听见后停止了交谈,谢怡君摆出温柔贤惠的模样,掀开了车帘子。

    “苏兄!”

    马车外,常纬姿态谦和,在马车旁行了一揖,看着马车上的络腮胡书生,似乎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曹华略显迷茫的看着宋纬:“阁下是?”

    “在下常纬,曾远远见过苏兄几面,对苏兄一直敬仰有加,此次冒昧请苏兄过来,还请莫要怪罪才是。”

    常纬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见苏香凝从马车中出来,正想打招呼,却不曾想后面有出来个红衣女子。

    杏眼红唇酥胸巍峨,不同与江南美人的娇小,双眉三分英气却又有七分内媚,端是一位少见的俏佳人。

    常纬眼底上过一丝惊艳,没想到今天还能一箭双雕,不过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更没在女子身上停留,只是抱拳望向络腮胡书生:“苏公子,这位是?”

    “我婆娘。”

    曹华含笑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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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身为珠宝商的他,穿越到类似北宋末年的乱世,成为一个古代权奸,前身恶行累累结仇无数,面对诸多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美人和名士,他为求自保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细节上可能出了些小问题,一顿操作后,被惊呆了的众人发出悲愤怒吼:“我信你个鬼,以前你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你只想把‘夜’字去掉!”————————————————注:架空历史,纯属虚构。有百万完本人品保证,喜欢的大大放心收藏养肥。逍遥小都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都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