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速之客
玉盘悬空,月下花前。
武安侯府邸的花园长年荒废,近日才收拾整理好,移栽了些花花草草过来,称不上繁花似锦,但也别有几分幽静怡人的味道。
一些个随行的夫人仕女在其中散心,也不乏些许小官吏在檐下闲谈。
陈靖柳身着寻常仕女服,做未出阁小姐打扮,妆容淡雅简约不引人注意,偷偷摸摸绕过假山,才在拐角处探头勾了勾小手:
“曹贼。”
曹华醉意顿时醒了几分,缓步来到了假山旁,斜斜靠着石头打趣:
“陈姑娘,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
陈靖柳略显局促,偏过头望着湖水,小声道:“本不想过来,可在家里实在无事可做,便和叔伯们一起过来了...”
陈靖柳在京城没什么亲眷,所谓叔伯是陈清秋以前的同僚。
曹华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便握住了那只捏住裙角的手。
陈靖柳身体一僵,缩了两下缩不回来,便也任由他把玩了。
只是还没想好说词,便察觉一股酒味靠近,呼吸喷在脸颊上,酥酥麻麻的,她急忙偏移了些:“曹华,你..你稳重一些,今天是公主大婚的日子,若是让人瞧见.....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呵...今天我嫁人,你就不心疼?”
曹华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用强,只是握着手不放。
陈靖柳听见这话脸色认真的几分:“驸马本就是入赘皇家,这是你的福气,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察觉曹华脸色微沉,抬起了手作势欲打,她连忙抿嘴,羞恼的嗔了他一眼:“你别乱来,若是让人瞧见,我还做不做人了...”
曹华抬手顺势在她紧绷的小脸上刮了下:“这是洒家的地盘,没人敢嚼舌根。”
“啐!”
陈靖柳顿时恼火,抓住他的食指瞪眼:“这那是嚼舌根的问题,若是让外人晓得公主大婚当天,我跑过来勾引驸马爷...”
话到这里察觉不对,陈靖柳连忙停了下来,可也为时已晚。
曹华恍然大悟,上下打量:“陈姑娘原来今天是为了这个过来...”
“我那有...”
陈静柳本就脸皮薄,今天本就是心里憋得慌,才鬼使神差跑过来看看,此时失言脸色涨红,低头便想离开,可还没动,就被曹贼拦在了双臂之间。
“让本贼瞧瞧,你是怎么勾引我的...”
彼此近在咫尺,眼见躲不过去,她只能焦急道:“别...这里人多...”
“怕什么,人多才刺激...”
“....”
陈靖柳目瞪口呆,旋即怒火中烧:你倒是刺激,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办?
她又羞又恼,抬手就要给这没脸没皮的色胚来一巴掌。
只是手还没抬起来,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曹华!”
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几分怒意。
曹华侧目看去,却见一个珠圆玉润的宫装妇人,又气又恼的站在假山旁边。
赵霏这几天都住在康王府,除开怕曹太岁找事,也有安抚远房表妹的意思。
今日赵天洛出阁便是她陪在身边,礼毕之后在女宾席上小酌了几口,出来透气散风。
赵霏的驸马早逝,长年在公主府独居,经历这似曾相识的婚宴难免触景生情,便在花园里走走逛逛,哪想到走着走着,就发现假山下一对男女在卿卿我我。
这世道朱理学说已经有了雏形,大庭广众之下男女之防很严,但私下里偏僻处的郎情妾意,谁也管不住。
赵霏本想离去免得尴尬,可自幼听力敏锐记忆力好,听出了那男人的声音是曹华。
丧尽天良,官家的驸马,竟然大婚当日欺辱女客。
瞧那姑娘满脸紧张,明显是不情愿的。
赵霏又气又急,便急忙忙走过来制止。
曹华和陈靖柳都是愣了下,旋即脸色尴尬。
陈靖柳以袖遮面,脸儿红的发紫快要急哭了,忙的用绣鞋踢了踢旁边的祸害,示意他赶快解围遮掩一下。
曹华咳嗽一声,面不改色离开假山:“见过公主,方才这位姑娘身体不适,需要人工呼吸,曹某...”
“曹都督。”
赵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大闺女,那能看不出曹华方才再做什么。
她脸色略显羞赧愤懑,犹豫许久,还是沉声道:“曹都督武艺才智皆超世人一等,洛儿心高气傲,日后还望都督多多体谅,莫要...莫要让洛儿受委屈。”
作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姐,赵霏也只能这样旁敲侧击,让曹太岁日后收敛一些。
曹华点头:“公主的话曹某自然记在心上。”
赵霏半信半疑,略微思索,又说道:“只要你对洛儿好些,有些事情我会守口如瓶,不然...”
威胁!
曹华一愣,倒是觉得好笑,看着面前无权无势的落魄公主:
“不然怎样?把我苏轼的身份说出去,让我才名满天下?”
赵霏不动声色的退了一小步,表情依旧端庄稳重:“我没有胁迫都督的意思,只是洛儿年岁不大,都督早已知晓世事,当多包容一些。”
你来我往,都是些没营养的打机锋。
陈靖柳脸色通红心如小鹿,用袖子遮住脸颊,小心翼翼的往假山后面挪动。
若是被赵霏认出了身份,她以后也不用做人了。心里暗暗后悔:今天就不该脑子发热跑来,现在好了,啥都没做成,还被人撞见...
正心乱如麻间,陈靖柳走过了假山转角,不曾想与四个彪形大汉撞个正着。
双方都是一愣。
陈靖柳撞上宾客,反应极快,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只是前后都被堵上,她总不能跳湖。
心里又羞又急,正想跺脚发泄,却听到金铁摩擦的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
她茫然偏头,忽然发现莫名出现在假山后面的四个汉子,手里拿出了一把短刀。
为首的汉子眼中凶光暴涨,持刀便超前猛扑过来。
陈靖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的看着,似乎还想开口询问。
汉子身如虎扑,眨眼来到她跟前,手中短刀已经抬起。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假山石头猛然倒塌,几乎是横飞而出,装在了汉子身上。
另一侧。
曹华正在与赵霏谈判,耳根微动,忽然听到了拔刀的声音。
本身的敏感让他刹那间警觉,回头瞧见陈靖柳不见了,骇的是魂飞魄散。
心急如焚之下,他拔腿狂奔跃起,狠狠一脚踹在了假山的石头上。
嘭—
陈靖柳刚刚露出惊恐之色,便瞧见扑来的汉子,被倒塌的石头撞进了荷塘里,紧接着身体被人猛的拉了一把,直接撞到了男人的怀里。
“来人,有刺客!”
曹华抱住发懵的陈靖柳,厉声大喝。
站在假山不远处的赵霏大惊失色,慌乱之下想往回走,却没想到剩下三个刺客见去路被阻,直接从不大的假山另一头绕了过来,准备左右包抄,王蒙也迅速从荷塘里爬了出来。
“杀!”
焦急凶狠的呵斥。
赵霏花容失色,眼看三个持刀的男子冲过来,竟是吓的往后跌倒,发出短促的惊叫。
曹华脸色微变,那里能看着人在眼前横死,急急忙忙抱着陈靖柳飞扑而出,又一把接住了倒下的赵霏。
双手都抱着人,肯定是没法和这群刺客厮杀,只能转身往花丛灌木里跑。
陈靖柳心性坚韧的多,只是勾住她的脖子,本身又身轻体柔,抱着不费力。
赵霏似乎被吓懵了禁闭双眼,以为被歹人抓住,手忙脚乱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双腿也是在空中乱登着。
本就身段儿珠圆玉润,比陈靖柳重上一些,又不老实的挣扎,曹华重心不稳左摇右晃,只能用力夹住赵霏,识图让她老实些,情急之下也没注意夹的那里。
“呜—”
赵霏被挤压的满脸通红,几乎喘不上气,又开始用力抓他的胳膊,指甲透过大红色袍子刺进皮肤,力气用的很大:
“放开我...”
此情此景远远看去,倒像是个穿红衣服的死淫贼,抱着两个姑娘被人追赶,还颇为粗鲁。
花花草草灌木被撞到,枝叶碎花乱飞,些许透气的宾客尖叫起来,慌不择路的到处奔跑,酒席上的人也察觉了动静,霎时间武安侯府邸乱做一团。
正在大口喝酒的黑羽卫反应极快,本就是黑羽卫中顶尖的高手,听到动静酒意荡然无存,起身抄家伙便冲向花园。
酒席距离花园有点距离。
王蒙等人心怀死志,不顾一切的拔腿追赶。
“公子小心!”
寒儿跑的最快,眼见王猛一刀劈向公子后辈,焦急大呵。
曹华背后寒毛倒竖,猛地把手上的两个女子扔进了荷塘,同时一脚往后踹去。
追上来一刀劈下的王蒙不敢大意,强行扭转身形,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后面紧跟着的一个,却是直接被踹的倒飞出去。
扑通!
两道落水声响起,伴随着女子在空中惊慌失措的尖叫。
寒儿已经赶到花园,把剑丢给了公子,一头扎进了荷塘中救人。
曹华抬手接住寒儿的佩剑,抽出来大步往回走去。
“撤!”
王蒙双目充满血丝,暗杀失败正面不可能打过曹华,大势已去,只能带着仅剩的两个属下往院墙逃窜。
曹华莫名被人在婚典上追着砍,还差点伤了陈靖柳,心里恶气难消,提剑朝着王蒙追了过去:
“给我杀!”
二十余黑羽卫直接跳过了院墙,手持官刀便朝着王蒙等人围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谢怡君看到的那一幕...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里送人头
武安侯府后门外的灌木从杂草,着新郎官袍子的武安侯爷以一个颇为精妙的姿势倒插在其中,院墙上密密麻麻站着三十来号彪形大汉,皆是目光错愕惊异,寻思都督这是再施展何种绝学。
院墙外,谢怡君单手制服了王蒙,背着包裹,微微偏头打量插在花草中的男子:
“曹华,方才还身上矫健如虎豹,现在装不会武功,当我傻不成?”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曹华一个挺身从灌木从里翻出来,颇为尴尬拍了拍身上的碎叶。
方才恼火之下翻过围墙,猛然在下面看到个谢怡君,这简直比见了鬼还吓人,人在空中想跳回去不可能,一番操作就直接栽进了灌木从里。
此时王蒙半跪在地上,胳膊还被谢怡君单身拧住,疼的倒抽凉气动弹不得,余下几个死士则脸色大变,进退两难。
曹华看着几只杂鱼,略显恼火的摆摆手:
“拿下!”
“诺!”
黑羽卫从墙头跃下,三两招制服了无路可逃的王蒙等人,因为大婚见血不吉利,便绑起来押了下去。
曹华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走到谢怡君前方,倒是颇为诧异:“谢大侠,你怎么来了?”
谢怡君上下打量面前的新郎官,表情平静,沉默少许:“听闻你大婚,便过来了。”
“哦..是嘛。”
许久不见,猛然在这种情况下遇上,曹华倒是有些猝不及防,想了想,抬手指向后门:“皇上赐的婚,我是驸马...嗯,进去说吧。”
谢怡君没有动,抬头打量着颇为熟悉的侯爷府:“不用了,我是女人,进去被难免被人怀疑和你不清不楚。”
生性洒脱,话说的也直白。
跟出来的黑羽卫都是虞候,除开荆锋基本上都认识谢怡君,此时倒是不敢乱说,眼神颇为古怪,暗暗寻思:
“谢怡君在都督府上住了两个多月,今天大婚之日上门,怕是意味深长....”
“谢怡君找上门,待会和都督打起来,我等出手还是不出手...”
李百仁想了想,这种送命题还是交给都督处理,招手让兄弟伙都退去,给两位叱诧风云的武林枭雄一点私人空间。
荆锋在名虞候中资历最低,此时颇为莫名其妙,本想问问这位姑娘是谁,见苗头不对也就跟着走了。
曹华听见谢怡君这么说,倒也没有坚持,毕竟现在侯爷府中全是王侯将相,真进去了也不好遮掩谢怡君的身份,便轻笑道:
“也好,我在石泉巷买了间院子,你这些天先住哪里,要办啥事的话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可不要再脑子一热乱闯祸。”
“我没啥事儿。”
谢怡君抬步沿着青石道路行走,看着焕然一新的高墙大瓦:“只是听说你成婚过来看看,明天就回西蜀了。”
曹华并肩行走,点头轻笑:“有心了....若是没啥事,其实也不用急着走,在东京多呆一段日子,玉堂念叨了几个月,就差背上包袱离家出走找你了。”
谢怡君略微迟疑,倒也没有拒绝:“好啊。”
曹华勾了勾嘴角。
谢怡君偏头打量着他的新郎官袍子,忽然好奇问道:“公主好看吗?”
曹华琢磨少许,赵天洛虽然脾气很傲气,但光说长相,金枝玉叶没得挑,便点了点头:“挺好看。”
“不是一般货色?”谢怡君微微斜了一眼
显然,她还记得初次相识,曹华扒她衣服时那句对公主妃子的评价。
曹华打了个哈哈,自然不好这种问题纠结。
月色下,身着红衣的男女你来我往闲谈,不知不觉走到了巷子另一头,又折返而回。
想谈甚欢如老友,却又各怀心思带着些许距离感。
场面话总有说完的时候,谢怡君起初还挺洒脱,最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爱穿红裙子,放到今晚上就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了。
虽然没人看到,她还是下意识的落后了两步免得引起误会。
曹华走了一截,倒是率先开起了玩笑:“谢大侠,你今天这打扮...呵呵...”
谢怡君眉毛微挑,她可不是皮薄成纸的官家小姐,晃了晃满头青丝,红唇娇润、眉若远山,带着几分得意:
“这叫女为悦己者容。”
“......?”
曹华脚步一顿,偏过头来:“谢大侠,你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吗?”
谢怡君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就和士为知己者死一样,对待朋友,要打扮的庄重一些...怎么,用的词不对?”
“哦...”
曹华眨了眨眼睛,琢磨少许:“倒也没什么不对,能让谢大侠这样郑重对待的,是不是只有曹某一人?”
“自然不是。”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傲意自显:“我谢怡君朋友遍天下,你只是武艺比他们高些,亦敌亦友比较特殊。”
曹华打量了她几眼,最终也只能暗叹一句:看来胸大无脑的第一印象没错...
走了另一头,又开始往回折返,谢怡君想起了什么,把肩上的包裹取下来,递给了他:“常言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今日你大婚我没什么可送的,不要嫌弃。”
“....是千里送鹅毛。”
曹华实在忍不住,摇头纠正了一句,抬手接过了圆鼓鼓的包裹,掂量了下:
“西瓜?”
“打开看看。”
谢怡君颇为得意的双臂环胸,鼓囊囊的好似真藏着俩西瓜,挤的衣襟快要崩开。
曹华莫名又想起那藏得很深的玉坠儿,偏开目光,打量着手上的包裹,以为是谢怡君千里迢迢送了个西瓜过来,摇头轻笑:
“谢大侠倒是有心,都秋天了还能.....妈耶!”
巷子里,身着新郎官袍子的高挑男子,飞身而起一蹦三尺有余,差点就窜上了院墙。
打开的包裹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粗一打量才发现,是一颗占满石灰的头颅。
曹华作为正常人,没有半点防备看到个人头,这冲击力可想而知。
千里送人头,还真送的是人头!
为了报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准备把我吓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明月相思
见曹华把大老远带过来的礼物扔了,谢怡君略显错愕,皱着眉梢:
“怎么,不喜欢?”
“你逗我?”
曹华几乎是咬牙切齿,才把‘疯婆子’三个字咽回去,拍着胸口冷静半天,缓过来气:“这是谁的脑袋?”
“矮脚虎王英,黑羽卫通缉的反贼,价值好几千两,特地给你送过来的。”
谢怡君蹲下身,颇为自然的用布把头颅包了起来。
本就前凸后翘的,蹲下的动作裙子紧绷绷,透出充满张力的弧度,颇有股月下美人的妖娆。
只是这场景,正常人都没胆子去欣赏。
曹华满脸的莫名其妙:“是你把王英宰了?”
“对啊。”
谢怡君提起包裹重新递给他,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王英这种败类本就该死,我杀了他后,还到你说的毒龙港转了一圈,那个扈三娘确实漂亮,不过她并不认识王英...”
曹华摊开手:“都说了是故事,你怎么能当真,怪不得探子汇报,梁山上外号‘某某虎’的好汉全被修理了一顿,原来是你敢干好事。”
谢怡君提着包裹:“你能杀花花太岁,我为何不能杀矮脚虎,本就是朝廷通缉犯,你不领情便罢了。”
“领情,杀的好,只是送人头...算了,礼轻情意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曹华是哭笑不得,抬手接过了包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怡君听见这话到是来了兴致,偏过头道:“要不你也送我个人头,我回西蜀好交差。”
曹华眉头一皱:“你不会想要我的人头吧?”
谢怡君展颜一笑:“你的最好,不过你肯定不舍得,我想想...朱勔的吧,他在江南祸害人结仇无数,西蜀有好多人被他弄的家破人亡..”
曹华摇了摇头:“朱勔在江南,我暂时不好杀他....对了,前几天我刚宰了李彦,尸体还在典魁司放着,要不把人头给你,你拿回去交差?”
“好。”
谢怡君眼前一亮,当即便要拉着他的手腕往典魁司走。
曹华连忙躲开,颇为恼火:“今天我成婚,你带着我去割人头多不吉利,等你走的时候我让李百仁给你送来便是,女儿家要矜持一些...”
谢怡君蹙眉打量稍许,忽然‘噗’的一笑:“瞧你这怂样,还京都太岁。”
曹华脸色一沉:“想打架是吧?”
谢怡君顿时严肃起来,等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到句实在话,连忙摆开拳架准备应战。
只可惜曹华耸了耸肩膀:“不好意思,我前几天一挑二十挨了几刀,有伤在身没法动手,想要和我单挑,得等我伤好了才行。”
谢怡君悻悻然收手:“世人都说你我不相上下,但我觉得你是男子,武艺比我高些。只可惜自从咱们见了面,不是你受伤就是我受伤,想痛痛快快打一架都难。这叫...嗯..
....我生君未生....后面什么来着...”
曹华欺负陈姑娘习惯了,听见她乱用典故,抬手想在那屁股上拍一巴掌。
不过念头刚起就收了回去,真拍一巴掌,今天估计得血战到天明。
“谢大侠,你说话有时候也挺有学问。”
“那是自然。”
谢怡君理所当然的点头,看了看月色,已经有些晚了。武安侯府里的骚乱也平息下来,她转过身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告辞,我在东京待几天,不过呆不了太久...玉堂丫头若是想我,你便让她过来,我其实也挺想她的...”
曹华还得招呼宾客,当下点了点头:“好,再会。”
月色下。
谢怡君看着身着红袍的男子颇为嫌弃的抱着人头进入后门,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笑了片刻,微微偏头,做了个抬眉毛的动作。
少许,身着红衣的女子双手搅在背后,沿着青石小道缓步离去。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又大了一岁啊...”
女子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声细语,似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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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又有各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安抚,婚宴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宾客吃喝完之后,便相继告辞。
这次骚乱中最倒霉的两位,自然是陈靖柳和赵霏,先被歹人吓的花容失色,又被丢进了已经有些冷意的荷塘,虽然很快便被救了上来,受的惊吓却不小。
后宅厢房内,赵霏已经褪去了衣衫包裹在被子里,医女仔细把脉,几个宫女嬷嬷围在身边轻声安抚。
赵霏略显虚弱,裹在被子里不说话,只是拉着被角,回想方才的情况略微失神。
医女检查了少许没有异样,便轻声询问:“公主,可是身体有何处不舒服?”
赵霏抿了抿嘴,常言寡妇门前是非多,自是不好说方才被男人箍的紧了,现在还胸闷。只能摇头:“无妨,休息片刻就好。”
隔壁的房间里,陈靖柳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玉堂拧干毛巾,擦拭陈靖柳的额头。
自从她第一次被掳进武安侯府,玉堂见过她不少次,自然知道这位姑娘和自家公子关系匪浅。
或许是因为外来的丫鬟鸠占鹊巢,让玉堂有些不满意,此时小声嘀咕:
“陈姑娘,明明是你先来的....掳走也好,和公子认识也好,明明都是你先,连谢姐姐都比你晚了几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陈靖柳听的面色通红,嗔恼的瞥了小丫头一眼:“莫要乱说,我...我和你家公子没关系的,这要是让公主听见,你我都得流放岭南。”
玉堂有公子撑腰,胆儿贼肥:“嘻嘻...陈姑娘害羞,和寒儿姐一样,听见公子被赐婚,明明心里很不开心,还得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再乱说,我就让曹华把你嫁出去了。”
陈靖柳莫名被个小丫头调笑,又气又脑还没办法,只能扯起了曹贼的虎皮大旗。
玉堂吐了吐舌头,不敢乱说了,不过,心里一点都不害怕。
陈靖柳把被褥裹紧了些,沉默少许,却又幽幽一叹:“我和你家公子...其实真没什么。我爹是御史,只有我这么一个闺女,那有给人做妾的道理......倒不是我不想,只是对不起爹娘....唉...反正我以后不准备嫁人了...”
少有的说了句心里话,陈靖柳反而轻松了不少,这些话不敢当着曹华说,也只能自个想想。
玉堂倒是颇为理解,门当户对这东西自古有之,那有书香门第的官家小姐给人当妾侍的。
玉堂琢磨了少许,认真安慰道:“谢姐姐也一样,自个儿那么厉害,给人当正妻都是屈尊。上次我让公子把谢姐姐留下来,公子没放在心上,现在好了.....
要是我家公子是皇帝就好了,封几个皇后...”
“嘘!”
陈靖柳骇的脸色发白,急急忙忙掩住玉堂的小嘴:“没大没小,这话能乱说?满门抄斩的。”
“哦...”
玉堂眨了眨眼睛,沉默少许,又嘀咕道:“公子讲的故事里面,就有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陈靖柳气不打一出来,可身为外人又没法管教这无法无天的丫鬟,只能捂着她的嘴不让她乱说。
房间外,曹华站在窗边,本来想敲门,终还是摇头轻叹,露出几分无奈,抬步走向了洞房...
第一百四十章 相公
婚房之内,红烛摇曳。
金称杆、酒杯酒壶放在桌案上,大红的床单洒满了莲子、桂圆、栗子等用来压床的干果。
盖着盖头,已经坐了个把时辰的赵天洛,略显疲惫的动了动,悄悄把硌得慌的栗子扫开,然后继续搅着双手正襟危坐。
长时间的静坐,紧张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赵天洛只希望这安静多持续片刻,真到了最后时刻,她都不知该怎么应对。
想起这些天嬷嬷说的那些东西和宫藏图画,赵天洛便身体紧绷,努力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可越是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接二连三的涌入了脑海。
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想了想,把妆台上的金簪摸到了袖子里藏着。
可稍许过后,又小心的放了回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踏踏踏...
脚步声靠近。
赵天洛猛然坐直身子,偏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又连忙转了回去,心乱如麻双肩微颤,又因为性子的傲气强压住,努力不失态。
吱呀—
房门打开,关上。
一双沾着草叶的靴子出现在了前方地面,紧接着便看到了金撑杆,盖头被挑开了。
杏眼朱唇,肌肤如玉。
绝美的脸颊呈现在婚房里。
赵天洛身体紧绷,仰视着面前带着微笑的曹华,没有半点表情,看起来有些呆傻。
“公主,别这么紧张。”
曹华把秤杆放在一边,转身走到桌前倒酒,语气平和:“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可你也知道天子赐婚你我都做不了主....”
赵天洛攥紧裙角,说不出脸上的表情:“你...你求来的赐婚,现在达到目的,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呵呵...这个我不好解释...”
赐婚却是是曹华求来的,但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的他坐收渔翁之利,怎么解释都是装模作样。
曹华端起两杯酒走到床边,大大方方在身着嫁衣的赵天洛旁边坐下:
“来!”
近在咫尺,赵天洛吸了几口气,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心里五味杂陈。
女人花烛之夜便只有一次,有些东西不情愿,但不能不讲究,她又不能向其他公主那样对驸马冷眼相待,犹豫许久,还是抬手接过了酒杯。
手腕穿过男子的胳膊,四目相对。
赵天洛努力想镇静些,却掩不住睫毛的微微颤抖
清酒如喉,脸色顿时红润了几分。
曹华把空酒杯放回了桌上,抬手在婚床上摸了摸,发现床铺硌得慌,便抬手拾起了干果。
赵天洛坐在床边,往床头移了少许,低着头目不斜视,却也不知该看向那里。
曹华摇头轻笑,收拾着床上的干果:“我曹华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相...相公...”
若有若无的呢喃响起。
曹华一愣,偏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天洛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搅着手指,小声道:“外面...有人...”
“嗯?”
曹华眨了眨眼睛,侧耳倾听,才发现窗子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竟然有人敢闹他的洞房?
曹华起身拿起了金秤杆,打开了婚房的大门。
“走走....”
房间窗户下,尉迟大官人正和酒肉朋友准备偷听,打眼看到曹华杀气腾腾,吓的魂飞魄散,急忙转身离开。
房顶上,李百仁和陆老头也是蹲在上面,旁边还有两个不怕死的虞候,连寒儿也跑来凑热闹。
“都督,今日贼人出没,我等为防不测...”
“滚!”
“诺!”
院子里刹那间的人去楼空。
曹华在院子里仔细倾听,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进屋关上房门,摇摇头走向床边:“这群没大没小的...”
赵天洛身体一紧,见曹华走过来,身体往后缩了几分,声若蚊吟:
“曹华...我得和你约法三章...”
曹华继续翻找了干果,轻笑道:“无妨,说罢。”
“一,你不能再滥杀无辜。”
“好。”
“二,你不能祸乱朝堂,毁我赵氏基业。”
“行。”
“三,你...你不能迫害苏轼,他是无辜的。”
“....”
曹华转过头来,想了想:“那什么...其实吧,苏轼和我是...”
“我不管。”
赵天洛模样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苏轼和我清清白白,连面都没见过,你若敢对他有歹意,我便和你势不两立。”
曹华呵呵一笑,举起右手:“我发誓,若我对苏轼有歹意,我不得好死。”
赵天洛愣住,没想到他竟然发下如此毒誓,仔细打量几眼不似作假,才半信半疑的轻轻点头。
“还有吗?”
“没了...你要信守承诺...”
赵天洛嘀咕了一句。
年方二八的女子,似是下了‘就当被狗咬一口’的决心,磨磨蹭蹭脱掉了绣鞋。
把洁白细嫩的小脚缩回床上,她侧坐在大红被褥旁,手儿微颤,抬手解开腰间系带。
曹华就坐在床边,她不敢抬头看,却依旧抿嘴褪下红裙,露出粉嫩香肩,和绣着鸳鸯的红肚兜。
红烛摇曳,手臂粉嫩白皙,肚兜侧面显出几分挡不住的软嫩轮廓。
她呼吸明显重了很多,睫毛微颤,迟疑了少许,却仍然强撑着想解开肚兜的系带。
只可惜太紧张,不小心弄了个死结,解不开。
身在帝王之家,对情情爱爱看的原本寻常人要淡很多,什么事时候该做什么,再窘迫不愿也会逼着自己去做。
当朝大后喜欢她的性子,便是这个原因。
赵天洛折腾半天没解开,双眸渐渐涌上水雾,咬了咬下唇,准备把肚兜硬扯下来。
曹华见状,摇了摇头:“算了,你躺下。”
“哦...好。”
赵天洛如释重负,直挺挺的在婚床上躺下,双手放在肚子上,闭着眼睛装死。
曹华站在床边,倒是颇为无奈:“往里面去点。”
“哦。”
赵天洛往里面移去,直到贴着墙壁才停下,睫毛轻轻颤抖,明显是半眯着眸子偷看。
曹华脱掉了沾染些许草屑的袍子。
红烛吹灭。
床微微沉了下。
赵天洛呼吸略显急促,身体紧绷。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男人猴急的扑上来把她吃干抹净。
曹华在枕头上躺下,双手抱着后脑勺,听着旁边乱七八糟的呼吸声,柔声道:
“别紧张...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什么故事...”
“鬼吹灯。”
“好.....嗯?算了,我不听...”
“从前了...有个男人叫胡八一...”
“你......”
赵天洛紧闭双眼,双手一直叠在小腹上,其实也听不清旁边的他再讲些什么。
浑浑噩噩,心乱如麻,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男子声音渐小,到最后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她偷偷睁开眼睛,偏头看去,一张侧脸映入眼帘,借着朦胧微光,线条十分的耐看。
睡着了...
她长长松了口气,想了想,小心翼翼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又把头蒙住,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男子。
“对了...”
“呀!”
猛然响起的声音,把蒙在被子里的赵天洛吓的惊叫出生,连忙捂住嘴,贴着墙壁抱紧胳膊,生怕被人掀开被子扑上来。
“娘子...呵呵,你方才叫我相公了,得有点仪式感...睡吧...”
“哦...相公...”
似有似无的颤音响起...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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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开后宫我打赏’‘cool大大’‘情、长风’三位大大的打赏。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晨曦
清晨。
秋天的暖阳洒在深宅大院的角角落落,微黄枫叶与青绿杨柳交织,在石砖上留下点点斑驳。
往日一潭死水的府邸,经过一个笙歌如梦的夜晚,似乎是活了过来。
仆人居住的院落热气升腾,后方厨房里点燃了炊火,丫鬟、护院、嬷嬷、管事...
形形色色的人,厨娘刚从早集上回来,用小车推着瓜果蔬菜,护卫在院子里摆开木架,指点新来后辈几首把式,也有胆子小的丫鬟,抱着木盘在后宅廊道里磨磨蹭蹭,直到教习嬷嬷过来揪住耳朵小声责骂一通,才敢低着头进入主人院落。
窗户撑起,几点阳光撒入婚房之中。
清醒的空气驱散了少许燃尽红烛的味道,几只鸟儿蹲在院墙上叽叽喳喳,似乎也不适应这人满为患的新家。
曹华深深吸了口气,转眼看去,婚床的被子依旧裹着的严严实实,若不是散落出来的几缕黑发,还真看不出里面躺了个人。
“娘子,起床了。”
“哦...”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响,没有半分刚刚醒来的慵懒,反而带着几分疲惫倦意。
看这模样,昨晚明显没睡。
昨晚他其实也没睡着,开始两个人都在装睡,装到半夜觉得无聊,便讲起了《鬼吹灯》《山村老尸》等巨著。
目的嘛,和带女孩看恐怖片差不多。
结果赵天洛比他想象中胆子大,听的还挺认真。他讲的口干舌燥,准备起身喝水的时候,赵天洛反而吓的叫出声,似乎他比故事里面的粽子还可怕。
丫鬟端着洗漱用具在门外安静等候,曹华想了想,挥了挥手:“公主累了,你们晚些过来。”
“是!”
丫鬟微微欠身,便准备离开。
赵天洛听见这话顿时急了,若是让丫鬟知道洞房过后爬不起来,她跳江汴河都洗不清。
“我不累...”
她翻起身,用被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虽然昨晚已经被他看的差不多,可当着男人的面只着肚兜,外面还有下人,总是不好意思。
见他已经穿戴整齐,赵天洛脸儿残留着几分红润,声音平静的吩咐:“你们待会进来。”
说完,表情古怪的盯着他。
本来性子傲气,可大被同眠一晚上,清水般的眸子也傲气不起来了,只是望着他,欲言又止。
曹华抬了抬眉毛,摊开手同样望着她。
难不成还想要个‘晨吻’?
“相公...你...”
赵天洛靠着墙壁坐着,扭捏许久,从怀里掏出一块白手绢,脸红的发紫,却依旧做出镇定模样,把手指伸到红唇边准备咬一口。
洞房之夜若不落红,待会被教习嬷嬷看到,说不定会想到哪里去。
赵天洛是公主便更注重礼法,嗯...也算绝不能失去皇家威严吧。
只是真凑到嘴边咬了一下,才知道咬破手指并不容易,疼的她立马松开贝齿,手指却安然无恙。
曹华才想起这茬,见状轻轻摇头,把门窗关上,走到床边:
“让我来吧。”
赵天洛本就狠不下心咬自己一口,闻言便递出了手绢。
抬起眼帘,却见曹华接过了手绢,同时抓住了她的葱白玉指,张口就咬了下来。
“啊!”
一声尖叫。
赵天洛满眼错愕,缩着脖子生怕一口把她手指头咬掉。
曹华停下动作,略显莫名:“怎么了?”
“你咬我做甚?”
赵天洛实在气不过,听到曹华说‘让我来’,还以为曹华要自己见血,却没想到来咬她。
这个浑人,真是...真是...
她用力抽回手指,狠狠瞪着面前男子,一副想打人却打不过只能憋着的模样。
曹华呵呵一笑,取过放在妆台上的银簪子,在手指上扎了下:“开个玩笑,没睡好就多睡会儿,这是洒家的地盘,谁敢说三道四直接割舌头...”
赵天洛没有回应,把沾血的手帕抢了过来,藏在被子里,目光依旧带着几分不满:“你...把衣服给我取来..”
“好的,公主殿下...”
曹华从托盘里取来的崭新衣裙,伸出手。
赵天洛伸出洁白胳膊想接,露出大红被褥下一片细嫩,又连忙缩了回去。犹豫许久,最终也只是微微低头:“你...你转过身去...”
“我又不会吃人,穿整齐出来吃早饭。”
曹华无奈摇头,把衣裙放到了床头,便转身出了房门。
见曹华离开,赵天洛才松了口气,天生心性坚韧,脸儿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看着陌生的房间,眸子里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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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武安侯府中,昨夜留宿的客人已经离开,廊道之中人来人往,丫鬟家丁见到从今以后的老爷,皆是垂手站在路旁欠身行礼。
曹华本想随和一些,可惜他‘一笑便杀人’的名头太响亮,为了不把这些人吓死,也只能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公主陪嫁的仆人,足足有一百来号,光厨子都有八个,护院自然是江南而来的四个公主贴身高高手。
只可惜四个高手,进了武安侯府后地位一落千丈,外面巡街的荆锋武艺都和他们不相上下,在府里的作用还不如扫地的。
抛开丫鬟仆役,还过来了三个管事,两个教习嬷嬷名为胡兰和翠燕,算是天洛的奶妈,地位很高。
大管家齐严本是康王的管家,运送生辰纲入京后,人来送往的事情总不能让公主出面,都是管家齐严在经手,如今公主嫁了人,齐严自然而然就过来了,从寒儿手中接过了库房钥匙开始掌管武安侯府。
打眼一瞧,其实武安侯府已经变成了公主府,换成寻常小驸马,原本的丫鬟仆役早被排挤的不成人形。
不过他威慑力太大,倒是没人敢刁难府里的老人。
寒儿如今轻松了不少,每天在典魁司中当代理‘厂公’,不用在操心家里的琐碎事。
玉堂和绿珠则颇为局促,所有活儿都被人抢走了,连烧水都用不上,每天只能傻愣愣的呆在屋子里,等着寒儿姐回来撑腰给她们安排活干。
毕竟是丫鬟,若是没事可做那就成了吃闲饭的,王侯之家也不养闲人,两个小丫头自然是担心被赶出去,或者哪天公子一高兴,就把她们‘赏’给某个络腮胡子了。
曾经居住的院子与如今的新房院落是两隔壁,曹华走进院子里,打眼便瞧见小玉堂站在睡房门口,昏昏欲睡的显然没睡醒,却依旧老老实实等着。
“玉堂,你站这里做甚?”
曹华面带笑容走到跟前,抬手在小丫头脑袋上揉了揉,把好不容易盘好的丫鬟髻弄的毛糟糟。
“公子!”
玉堂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然后嘟着嘴道:“胡嬷嬷说的规矩,我怕以后不习惯,就在这里练练,若是惹夫人生气,绿珠说会被赶出去的...”
说完,还可怜巴巴的望着公子。
曹华一看就知道这妮子是在装委屈,便随了她的意:“我是老爷,特批你以后不用练了,和以前一样就行。”
“真哒?”
玉堂立马醒了,大眼睛忽闪忽闪,原形毕露。
曹华点了点头,又沉声道:“也不要太放飞自我,在其他人面前要装的稳重些,免得别人笑话。”
“知道啦公子。”玉堂嘻嘻一笑。
曹华想了想:“对了,下午带你去见个人。”
玉堂小脸儿顿时一僵,思考了少许,就委屈巴巴的道:“公子我错了,别把我嫁出去...”
“瞎想什么,去叫绿珠过去吃早饭。”
“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家宴
另一侧。
赵天洛穿戴整齐,走出了婚房。
以游客身份来到东京,却不得不在此住下嫁为人妇,她在屋檐下看着秋日的晨曦,许久没有回神。
新的一天。
过去的路已经走完,未来的路刚刚开始,却一眼就看到了头。
性子好强,觉得还能辅佐父王几年,可终究是个女子总要嫁人,本以为这一天很遥远,却不曾想转眼就有了驸马。
驸马并不喜欢,甚至想敬而远之,可这并不是她能选择的。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但迟早有一天会圆房,或许也会有一双儿女,走所有女人都会走过的路。
曹华...
曾经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杨楼会后畏之如虎,确山县后捉摸不透,以后或许也就这样了。
还能有什么惊喜了...
他总不可能和苏轼那样,才气超然却不求名利,为救济穷苦之人可散尽万贯家财。
不过...曹华好歹不是个庸人。
只要竭尽全力不让他做恶事,以他的能力,未尝不能成为青史留名的能臣。
可曹华若是不听她的,那就没有半点法子了...
思索少许,赵天洛吸了口气,抬手接住树叶间落下的一律暖阳,心思百转,却也只是化为了一句:
希望他能做个好人吧,不敢奢求太多了...
缓步来到主厅,清粥在桌上摆开,还有几样别致的小菜。
丫鬟和嬷嬷站在屋子里,认认真真的摆放着碗筷。
曹华在主位上坐下,玉堂和绿珠却是磨磨唧唧,站在旁边不敢落座。
赵天洛身着秋裙,坐在了曹华右手边,对众星捧月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安静等待。
具体等待什么也不清楚,或许是和父王同席时一样,等那一声“吃饭吧”。
曹华不喜欢被人盯着吃饭,偏过头吩咐道:“胡嬷嬷,你带她们去吃饭,站这里也没事。”
胡嬷嬷表情恭敬,微微欠身,看了赵天洛一眼。
见赵天洛轻轻点头,才带着丫鬟们下去。
玉堂和绿珠想了想,也准备跟着下去,却听公子开口道:“玉堂绿珠,你们等等。”
以前都是四个人一块儿吃饭,曹华也不准备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人多热闹些,一起吃。”
“哦....”
玉堂和绿珠也是偷偷摸摸瞥了赵天洛一眼,见她没什么不满,才敢小心翼翼在桌子旁坐下。
曹华拿起勺子挨个盛粥:“娘子,你的丫头太多,一起吃坐不下...”
“无妨的,这样挺好。”
赵天洛以前在江南,也是一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没觉得有何不妥,还仪态端庄的微微颔首,对着玉堂绿珠笑了笑。
毕竟是以后的夫人,玉堂绿珠两个小丫头顿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回应。
“吃饭吧。”
见玉堂少有的老实起来,曹华觉得颇有意思,挨个盛粥缓解气氛。
盛满粥的碗递到跟前,赵天洛微微颔首接了过去:“麻烦了...”
玉堂本就是胆肥的性子,瞧见公主扭扭捏捏,想要抿嘴偷笑,好在绿珠发现的早,直接在她腰上拧了一下。
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沉重倒也说不上,或许算是陌生吧。
赵天洛小口喝着清粥,偶尔看一眼身旁的男人,。
秋日晨曦之下,第一顿饭,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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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刚过,汴京城中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氛。
王府的门前,一辆奢华马车停下,小厮上前迎接,扶着国舅爷万殷下了马车。
王齐海和王睿笑脸相迎,陪着万殷走进府里。
议事堂中,万殷着员外袍子坐在首位,表情阴霾,只是杵着拐杖默然不语。
万家的产业在江南,家有良田千亩并非生意人,也就万贵妃入宫受宠之后,才在东京扎根,准备把家族产业都迁过来。
本来和王家合作顺风顺水,赚的也算盆满钵满,可自从冒出个‘万宝楼’后,接二连三的不顺就冒了出来。
先是太后寿宴的颜面尽失,又到黑盒的血本无归,这让投了大笔钱财的万殷心里十分恼火,此次过来,自然是兴师问罪。
王齐海面容和煦,坐在旁边给万殷倒了杯清茶:“万公今天来的目的,王某自是知晓,黑盒一事确实是我王家莽撞,王某做了一辈子珠宝生意,这被幼鹰啄了眼也是头一回,此次万家的损失...”
“王员外。”
万殷抬起左手制止,轻轻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此事不全怪王家,只是你我两家,竟然被一个小小‘万宝楼’耍的团团转,这口气难消。”
王齐海轻轻点头:“苏轼的商才却是让人佩服,人不服老不行。”
“哼...”万殷扶着拐杖,想了想:“以苏轼的才气,不可能默默无闻,老夫派人打听过,杭州一带并没有苏轼这号人物,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倒是让老夫好奇。”
王齐海轻轻点头:“王某也是好奇,不过与万公比起来,背后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站在旁边的王睿,此时轻声开口:“最近开业的十宝堂,掌柜的是名女子,以前是茗楼的头牌,也是杭州一带人士,若是要查身份,可以从这里入手。”
万殷微微蹙眉:“叫什么名字?”
“苏香凝。”
十宝楼开业,自然逃不过王睿的眼线,这些天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万殷听见这么名字,想了想:“姓苏...杭州人士...苏香凝...她何时入的京?”
王睿躬身道:“没记错的话,前年春天才出现在茗楼,某非万伯父对此女有印象?”
万殷眉头紧蹙,思索了片刻:“江南茅山一带,本有一户姓苏的,前些年私藏甲胄被朱大人查了出来,老夫本以为...”
说道这里,万殷停下话语,偏过头来:“你找个机会去问问,那个姓苏的女子可认识苏勤。”
王齐海与万家打交道,自然知晓万家也在杭州茅山一带,恐怕与苏家之间的事情不简单。
经万殷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明白了苏轼为何处处针对王家。恐怕这个‘苏轼’,和杭州的苏家脱不开关系。
谈话道这里,两家都是若有似无,互相对视了几眼,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芳草入眼浓
吃过早饭后,赵天洛一晚没睡,又心乱如麻的好几天,身心疲惫,便回屋歇息了。
管家齐彦则开始四处置办产业,毕竟以‘武安侯’的那点俸禄,养不起一大家子人,康王根本就没指望曹华掏银子,基本上啥都运过来了。
侯府中来了太多仆人,曹华呆在家里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便也给他们些放松时间,带着玉堂和绿珠出门遛街。
绿珠还是第一次陪着公子出来逛街,扭扭捏捏的跟在后面,走路都不知道抬哪只脚。
玉堂要好些,只是奇怪的打量着曹华:“公子,你为什么每次出门,都要打扮成这样。”
曹华身着书生袍手持折扇,依旧满脸的络腮胡,闻言呵呵笑道:“不乔装打扮一下,容易吓死人。”
“哦。”
玉堂对这个解释没有半点怀疑,抬手想摸摸公子的络腮胡,结果自然是小手被扇子打了下。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的前往东城,两个小丫鬟不经常出门,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本来的几分欣喜,慢慢变成了担忧。
绿珠天生胆子小,此时小心翼翼道:“玉堂...公子不会...要把我们卖了吧...”
玉堂若有所思:“咱们俩不值钱,肯定是这几天没事做吃闲饭浪费粮食,公子想把我带到某个地方丢掉。以前在村子里,狗老了舍不得杀,便是这样带到别的村一扔,就再也回不来了。”
绿珠顿时慌了:“啊?那怎么办...”
玉堂拍了拍比沈掌柜还平的小胸脯:“我记着路,要是公子把我们扔了,我们就晚上偷偷跑回去找寒儿姐哭,寒儿姐一心软,肯定就不会不要我们了...呀!”
玉堂正说话间,忽然撞到了男子的后背上,吓的差点跳起来。
抬眼看去,才发现自家大公子,正颇为恼火的扇着扇子,吹得络腮胡一翘一翘。
“我吓唬绿珠的,公子可好了...嘻嘻..”
玉堂急忙抿嘴,一副知错的模样。
曹华倒是颇为无奈,还好耳朵灵光,不然都不知这两小妮子在背后这么说他。
抬手在玉堂脸蛋儿上捏了下当做惩罚,便继续在人群中行走,不出片刻,后面又传来的声响:
“玉堂,你以后得规矩些,莫要让公子难堪才是...”
“嗯....可是府里现在好吓人,比以前的公子都吓人。以前公子冷冰冰的,嗯...就和石头一样,虽然也吓人,但石头不会莫名其妙砸你...公主身边那两个嬷嬷,就跟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只要我稍微不规矩,准会被两个嬷嬷发现,虽然没有教训我,可眼睛里的嫌弃我看得出来...”
绿珠自然是知道两个嬷嬷很凶,蹙着小眉毛:“看的出来你还不规矩?别以为公子护着你,你就高人一等。”
玉堂嘟了嘟嘴:“那有,我...我没有啦。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娘亲总说我调皮,爹爹就和公子一样护着我,我喜欢这样嘛...”
“不要乱说,公子是不合你计较。”
“不是啦!公子心好着了,我瞧的出来。公子喜欢家里人都开心一些,这样公子才开心。现在家里来了这么多外人,公子看起来开心,其实心里不自在的。”
“玉堂,你不要瞎说,什么外人....”
“今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公子没把那些嬷嬷当家里人。那些嬷嬷丫鬟表面害怕公子,其实心底里都不喜欢公子,一来公子名声不好,二来是攀康王的高枝,她们觉得公子配不上公主...”
“你咋看出来的?”
“当丫鬟,得有眼色,刘老四教我的...”
曹华脚步顿住,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觉得是时候把刘老死修理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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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带着两个永远不停嘴的小丫鬟,来到了石泉巷。
三颗槐树立在巷子口,闲置宅院的大门敞开了,一匹黑色大马没有栓住,悠哉悠哉的在长满杂草的院落里吃着啃来啃去。
玉堂拉着绿珠走进院落,左右打量满眼好奇:“公子,这是那儿啊?”
“曹府。”
曹华呵呵一笑,并没有详细解释,直接往后宅走去。
咚咚咚...
遥遥听见敲木头的响声,他略显莫名,顺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换了身旧衣裳的谢怡君,把木梯子靠在房檐上,手持榔头在房梁上敲敲打打,下方还摞着瓦片,地面的杂草也除干净了。
打眼一瞧,那像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与寻常妇人都没多大区别。
“谢大侠,你这是准备拆了宅子?”
“谢姐姐!你原来住在这里!”
“谢姑娘...”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玉堂顿时就疯了,兴高采烈的越过公子小跑到梯子下方,像模像样的用手扶着梯子,看来小时候没少帮大人做这事儿。
谢怡君早就知道有人进来了,整理着房顶的瓦片:“年久失修,再漏雨屋里的家具就泡坏了,反正闲着没事,帮你拾掇一下。”
说着她转过头,秋日斜阳略显刺眼,用手遮住眼光,上下打量站在下方的络腮胡书生:“这么急着过来,就不怕你家里那位生气?”
玉堂仰头嘻嘻笑着:“谢姐姐,公子想你嘛,昨晚上就要过来,还是公主求着才留下。”
看看,啥叫有眼色,一次讨好两个。
谢怡君一愣,望向下方的玉堂:“真的?”
“真的。”
玉堂满脸天真可爱,没有半点说谎的模样。
谢怡君转眼望向曹华,脸色不善:“好的不教,尽教这些东西。”
“这叫自学成才。”
曹华挥手让玉堂站一边,抬手帮忙扶住梯子。
仰头看去,哪想到刚看见两条雪白大腿,裙子下面好像啥都没穿。
他不禁微微眯眼,双目如鹰隼。
玉柱托圆月,芳草入眼浓。
可惜,马上就有一个榔头就砸了下来。
谢怡君又气又恼,本就随便找了件旧裙子套上免得弄脏衣服,一时不备,差点就着了这色胚的道。
她急急忙忙从半空中跳下,空中还不忘按住裙角。
曹华轻描淡写接住榔头,脸色带着几分调笑:“谢大侠,一言不合就伤人,你也太过分了。”
“死了活该。”
谢怡君稳稳当当站在地上,冲击力让衣襟颤颤巍巍,又被手按住了。
她脚步轻盈的往屋里去:“等我一会儿换件衣服,昨天你大婚没能敬杯酒,今天得补上。”
“好啊好啊!”
玉堂最是高兴,想了想说道:“听说花会很好玩,还有花魁嘞,我们去哪里喝花酒。”
绿珠急忙捂住玉堂的嘴:“瞎说什么?”
曹华倒是颇为乐意:“好啊!听说花会上四大花魁都来了,不去逛逛实在可惜。”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会 一
杨楼街的附近便是‘艮岳’这座皇家园林,万岁山、夷山等都在其中,园林艺术水平上可谓登峰造极,当然,能造出这么大规模的园林,也与花石纲分不开。
花会在艮岳正门外的白矾楼举办,规模可谓浩大。白矾楼为东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王孙公子、文人骚客皆爱来此游玩欢宴,相传连当今天子也经常在此观赏。能与白矾楼媲美的,估计也只有官家产业琵琶圆了。
所谓花会,是内城门阀牵头搞起来的活动,青楼勾栏日进斗金凭借的是姑娘的名气。各家楼里的姑娘只要能在花会上抛头露面献上一曲,名声自然水涨船高。而最顶端花魁的争夺,更是万人瞩目的焦点,早在几月前便有才子文人埋头苦思准备词曲,只为让青睐的佳人在花会上艳压群芳。而夺魁的美人用的谁的词,写词的人自然也是名扬天下。
暮色时分,杨楼街少有的人影萧条,所有游人都前往了白矾楼,连不少铺子都提前打烊,收拾好行头过去看热闹。
白矾楼附近的长街上,曹华手持折扇做游玩士子打扮,颇为兴趣打量周围的景色。
谢怡君拉着玉堂的小手说话,绿珠则要规矩许多,老老实实的走在玉堂跟前,听的也十分入神。
“卢俊义认识不?就是你家公子说的卢员外,姐姐我在清风寨附近遇到了,本以为是个相貌俊朗的伟男子,却不曾想是个胖乎乎的大个子,打眼一瞧还真像个员外...”
“然后了?”
“然后他和燕青找姐姐麻烦,我就用烧火棍把他帽子崩掉了...”
“那个扈三娘是不是真的有一丈高?”
“没,和我差不多,功夫不咋地,缠着我要拜师...”
.....
叽叽喳喳。
谢怡君不厌其烦的说着路上的趣事,包括遇到十几号人欺负女子,她路见不平拔剑杀人,脸上满是得意,没有半点杀人犯法的觉悟。
曹华只是觉得颇为好笑,自顾自的摇着扇子。
走走逛逛,逐渐到了人满为患的白矾楼。门口两尊石象,象牙都是真家伙,四扇大门敞开,里面金碧辉煌。丝竹之声遥遥从里面传来,又被哄哄闹闹的说笑声掩盖,打眼瞧过去除了人还是人,反而看不到啥景色了。
给白矾楼的伙计掏重金要了个雅间,四人便在北楼的二层坐下,点了几样小菜等待花会的开始。
谢怡君坐在窗口,偏头看着下方人头攒动的场面,倒是有了几分兴趣:“这么大场面,就该在台子上比武,弹曲儿有什么好听的。”
正中诺大圆台上,弹曲儿的不知是那家的花魁,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光论外貌不输李师师,只是少了点气质。
曹华打量几眼:“打打杀杀是莽夫干的事儿,读书人就喜欢这个。”
谢怡君显然不太乐意,微微蹙眉:“你说谁是莽夫?”
曹华看的津津有味,随口答了一句:“本公子文武双全,算不得莽夫。”
谢怡君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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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矾楼来的贵人很多,王公都不再少数,连尉迟虎都没法在台下霸占位置,只能规规矩矩的要了个雅间,趴在窗口大声叫号,时不时掏出银票晃两下。
苏香凝今天过来给李师师捧场,坐在台下几排桌椅中并不显眼,旁边则是沈雨,女扮男装挽着苏香凝的胳膊装才子,故意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书生眼红。
苏香凝着水云罗衫盛装打扮,容貌气质都是上佳,被个没几两肉的小娘娘腔望挽着,难免让那些自视清高的才子痛心疾首。
大庭广众,苏香凝有些局促,略显嗔恼的挣了挣胳膊:“雨儿,你着男装就稳重一些,这么多人,若是让人误会了,我怎么和人解释?”
沈雨眼神挑衅着投过来目光的书生,嘴里满不在乎:“怕什么,本公子这样风采无双又财大气粗的人,本就该让小苏姐这样的美人陪着,让他们羡慕去。”
风采无双?
苏香凝看着旁边比她小一号的沈大小姐,总感觉是被一个没长大的小书童抱着胳膊。
被误会是夫妻也罢,若被误会她多了个儿子咋办?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正中主楼外的台子上接连有色艺俱佳的美人上台,下方坐着的人有近三百,周围四栋楼的飞廊檐下站着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范成林、岳进余等才子坐在最前方,面前摆着书案,‘偶得’佳句便写下来,献给正在弹曲歌舞的佳人赢得满堂喝彩,也不乏王公贵子一掷千金,引得无数人侧目哗然。
主楼内的一个房间内,李师师就坐在妆台前,颇为平静的看着铜镜。
汤夫人亲自上阵梳理着头发,又把出自‘万宝楼’的定制发簪插在发髻间,认真叮嘱:“师师,你莫要大意,这次桃花洞的徐婆惜有江南的才子助阵,万一被她夺了花魁...”
“妈妈。”
衣着清凉的李师师含笑嫣嫣,没有半点即将上台的紧张:“徐姐姐善弹唱声遏行云,本就比我厉害,摘得花魁也是理所当然。”
汤夫人连忙皱眉:“她长的没你好看,再者若让江南过来的才子压住一头,以后就没恩客捧你的场了。”
在勾栏妓坊之中,双十之龄的李师师年龄已经算很大了,恩客慢慢变少也是事实。
不过李师师性格恬淡,对这些不在乎。
房间里,周邦彦坐在桌前,也不避讳这些私房话,轻轻笑道:“汤夫人,江南的陈公子号称江宁第一才子,压我等一头也是理所当然。”
汤夫人见周邦彦长他人志气,心里面更是恼火,梳着头发说起了些小道消息:“什么第一才子,听说在江南想高攀公主没攀上,恐怕也是听闻永安公主嫁人的消息,才跑到东京来。结果公主和曹太岁大婚,姓陈的连个面都没敢漏,在兰桂坊喝了一夜的酒,瞧这出息还第一才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会 二
听见汤夫人揭人短,李师师略显不喜:“妈妈,陈公子是性情中人,曹太岁有几个人敢得罪,你岂能因此取笑陈公子...”
“嘿!”汤夫人顿时认真了几分,手指在她头上点了下:“我见那苏公子就很有骨气,而且才气也无人能比,要说第一才子,除了苏轼没人当的起。”
李师师摇头轻笑:“妈妈,苏公子打赏了两万白银,你便一直说他的好话,某非还想把我许了他不成?”
周邦彦性格随和,听见这话叹了口气:“苏兄才气通天,若师师真有此意,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行了行了。”
汤夫人一肚子火,连忙把周大才子请出去,走到门外还不忘小声告诫几句:“有你这么讨好美人的?近水楼台能说这话?”
汤夫人虽然是青楼老鸨,但对手底下的姑娘还是很照顾。李师师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虽然周邦彦官职不高又没万贯家财,但上任第一才子的名头还在,这么多年痴心不改汤夫人也看在眼里。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轼’,汤夫人显然更愿意把一手带出来的女儿交给周邦彦。
周邦彦脸色尴尬,抬手作揖,便摇头离去。
房间里,李师师幽幽叹了口气:“妈妈,我与周郎...唉,你以后莫要再乱点鸳鸯了...”
汤夫人关上门,略显不满的走到跟前,继续梳理着长发:“你啊,年岁也不小了,女人当红的能有几年?该抓住一个就要抓住,不说周邦彦,苏轼那边若有机会,能嫁进去当个妾侍...”
“呵呵...”李师师掩嘴轻笑:“那有机会,上次只是照顾我的面子才随手做了首诗。你别看小苏妹子性子柔婉,其实眼光比谁都准,抓的牢牢的,现在身价都能赶上妈妈了。”
苏香凝也是从汤夫人手底下出去的,曾经要走,还劝过好多次,哪想到一年过后,就在茗楼对面开了家大铺子,花会上都和汤夫人做同一排,这经历说起来确实让人羡慕。
“知道就好,女人一辈子,特别是咱们这种,只要抓住一个男人就够了。”
汤夫人梳着满头青丝,想了想:“对了,苏公子此次花会可有消息,若他能为你助阵,那什么江宁第一才子肯定被压住。”
李师师摇了摇头:“我哪有这般大的名声,照顾一次已经知足,开口询问若被拒绝,以后怕真见不着了。”
“也是...”
汤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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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内,曹华吃着酒菜,偶尔手指轻敲桌案跟随韵律,欣赏着韵味十足的琴曲。
两个丫鬟也津津有味,趴在窗口眸子瞪的老大,时而评价几番。
谢怡君不喜欢听小曲儿,只是坐在窗边赏景,专心致志,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沉默了稍许,谢怡君还是开口:“曹华,我...呆在东京也没事,和我打一架,然后我好回西蜀。”
听到消息千里迢迢跑过来,到了东京见了面,才发现不知为什么而来。逛逛街听听曲,平平静静,她确实喜欢这样的生活,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世界。可有些事情,不是这些繁华表象能掩盖的,她还有事要去做,怕待久便不想走了。
曹华听见这个,回过头来:“不是我看不起西蜀,就事论事,西蜀那边的反贼都藏在深山老林里,成不了大事,你回去没前途。”
谢怡君自然知道西蜀的诸多坎坷,想了想:“人各有志。”
曹华没有强求,想了想:“我给你准备了些礼物,你昨天过生日没机会请客,便当做是补偿,过几天你跟着我过去看看。”
“嗯??”
谢怡君眉梢一挑,略显莫名:“你怎么知道...”
说道这里,她便停了下来。
她是名声在外的反贼,以鹰爪房的能力,曹华只要想知道,恐怕连她祖上好几代都查清楚了,一个生辰有什么好奇怪的。
曹华打量她几眼,若有所思,来了一句:“八月十五,怪不得这么圆。”
谢怡君略显莫名,抬手摸了摸脸颊:“我长胖了?”
“没有,该瘦的地方还是挺瘦。”
“哦...嗯??”
“开个玩笑...”
闲谈之间,李师师上场了,坐在琴台后福了一礼,便开始弹起了曲子。
《梁祝》
白放楼内外安静下来,没有什么喝彩,但期盼、激动的眼神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思。
曹华微微一愣,没想到李师师这么大胆,竟然不问他的意思,就跑到花会来弹曲。
既然弹了曲子,待会必然还要提他的名字,看来待会要出事。
谢怡君听见这首截然不同的曲子,暂且放下了方才的疑惑,打量着台上的如花美人:“曹华,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梁祝,我教她的。”
曹华轻摇折扇,摆出贝多芬之风。
谢怡君半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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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凄美,婉转悠扬。
高台下方,苏香凝满眼惊讶,本就对音律一道感兴趣,听见这别出心裁的曲子,很快就沉浸其中。沈雨也是颇为欣赏,撑着下巴安静听着,目不转睛。
“姑娘?”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曲子中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在苏香凝旁边停下,略显意外的开口。
苏香凝回过神,偏头打量素不相识的书生:“公子...找我有事?”
在场人太多,经常有磕碰挡路的情况,苏香凝莫名被搭讪,见这书生不像是登徒子,语气倒是和气。
二十来岁的书生,很有礼数的抱拳作揖,然后意外道:“姑娘,可认识苏庸苏员外?”
苏香凝浑身一震,急忙左右看了几眼,无人察觉才稍微松了口气,脸色明显有些失神。
年轻书生表情不变,心中却已经确定下来。当下很惊喜的道:“姑娘想必就是苏巧巧了,我乃杭州茅山人士,此次随着陈启明公子入京,见姑娘与苏员外有几分相似才冒昧询问,没想到还真遇到恩公的后人。”
苏香凝本想否认,可听他这么说,又起了几分其他心思。毕竟孤身在外漂泊,身若浮萍没有半个亲人,入了青楼连名字都改成了花名,如今还知道她小名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乡遇故知,苏香凝虽然有些紧张,却也是起身,邀请书生去僻静处闲聊:
“公子是?”
书生表情谦和,认真道:“小生常纬,出生寒门自幼在常家庄长大,年幼时家里受过苏员外的接济,见过苏员外几面,之后苏家...唉,苏姑娘近来可好?”
“挺好的。”
苏香凝表情尴尬,自是不好说沦落风尘的事情,只是叉开了话题:“常公子入京,想必是为了明年春闱,都是同乡,若是需要的地方,说一声便是。”
常纬连忙摆手:“哪敢再麻烦苏公子,曾经的大恩还没机会报.....嗯,听说苏轼也来了东京,还混了颇大名气,倒是很久没见他了...”
“嗯?”
听到曹太岁的化名,苏香凝眼睛微微一眯,顿时察觉到不对劲,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子:“常公子认识苏轼?”
好歹出生青楼,演技还是有的,常纬并未发觉不对劲,点了点头:“在杭州见过几次,当时他还没出名,算是点头之交,不过苏公子肯定不记得我了,也去万宝楼拜访过几次,可惜苏公子不见客。”
“呵呵...”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若真是如此,我和苏公子说一声,苏公子为人亲和,若是知道同乡过来,肯定会见公子的。”
“哦,那就多谢姑娘了。”
常纬连忙抱拳致谢:“那我这就回去和同窗商量,后天在景华苑招待苏公子,到时候还希望苏公子能大驾光临。”
“没问题。”
苏香凝望向儒雅有礼的常纬:“后天,苏公子定然给你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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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会 三
一曲终。
满场喝彩响起,并没有人注意到人群角落交谈的两个人。
高台上,李师师站起身,对着在场诸多喝彩的人盈盈一礼。
尉迟虎最是激动,趴在二楼的窗口手拿银票,在空中晃来晃去:
“师师,好曲子,尉迟某赏一千两。”
动作太大,下方的人都连忙躲开,生怕尉迟大官人掉下来砸死人。
尉迟虎一直都是这般放荡不羁,在场的贵人也都不奇怪,只当作茶余饭后的小点心,若是没了这一出才觉得无趣。
李师师含笑回礼:“谢尉迟公子的赏钱,此曲并非妾身所做,近日苦思许久,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才擅自做主拿出来给各位品鉴。”
“哦?”
诸多才子闻言皆是惊讶,转头瞧向了周邦彦。
周邦彦官居太常寺少卿,本就负责礼乐歌赋,而且和李师师关系不一般,都以为是他为李师师谱的曲。
“各位莫要误会,此曲乃曹都督所做,师师借花献佛,还请各位别放在心上。”
周邦彦知道曲子出处,听到开头就暗道不妙,但也不能上台制止,只能事后给诸位同窗叮嘱一句,免得书生士子又开始口诛笔伐。
“曹太岁所做?”
话音一出,在场皆是茫然,直接冷了场。
李师师倒是很大方,轻轻点头:“此曲确实曹都督所做,妾身偶然听到,觉得此曲不该藏在心里蒙尘,便擅作主张拿了出来,只希望曹都督知晓后,不要怪罪妾身才是。”
众人沉默了少许,经过两次‘说曹华曹华就到’,这次都长了记性,片刻后表情便恢复自然,开始赞颂曲子‘声若天籁’,赞曹公‘才高八斗’。
看来,人还是会长记性的。
二楼雅间内,曹华索然无味,对这群书生很失望。
本来还指望继续炒作‘草尖’,这么一来倒是不好吓唬人了。
经过乱七八糟的夸赞后,正戏才刚刚开始。
周邦彦作为忠实粉丝,当场写了首词递了上去:
美盼低迷情宛转。爱雨怜云,渐觉宽金钏。桃李香苞秋不展。深心黯黯谁能见。
宋玉墙高才一觇。絮乱丝繁,苦隔春风面。歌板未终风色便。梦为蝴蝶留芳甸。
一首《蝶恋花》,承往日工而不匠、清而不媚的风格,不失水准,难得的佳作。
在场众人皆是惊艳,摇头晃脑品位许久。
同样对李师师有意的岳进余,本来准备献词,瞧见这一首后顿时哑火,只剩下连连摇头:“周郎之才,岳某实在是难以企及,此词一出,在场怕再无人比肩了。”
话是这么说,目光却是瞧着旁边一位仪表堂堂的陌生面孔。
东京‘四大才子’的隔壁,做的便是有江宁第一才子之称的陈启明,年约二十七八,在江南才名颇大。
陈启明本就有与东京的才子争锋的意思,又有几位同窗的怂恿,便站起身来,准备展现‘烟雨江南、才子百万’的威风。
白矾楼中人头攒动,随着陈启明的出现,诸才子顿时激动起来。
南北才子争锋的场面可是少见,无论压不压的住周邦彦,李师师今天都必定风光无限了。
李师师也略显意外,本想福一礼感谢这位远道而来的陈公子,却不曾想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等等!差点忘了...”
众人回头瞧去,却见一个容貌柔美的女子,拿着折叠好的宣纸急慌慌跑到跟前。
苏香凝方才神游天外,等待台下热闹起来,才想起今天的正事。
她在茗楼待过,也参加过这样的场合,知道给花魁献词越早越好,若是太晚和别人的重合或者相似,便拿不出手了。若有人神来之笔出了名作,献词基本上也到此为止,她要是白跑一趟,岂不是对不起曹太岁和师师。
对不起师师还好,对不起曹太岁,指不定会把她怎么样。
苏香凝走到高台前,酝酿少许,认真道:“苏公子今天没法亲自到场,便托妾身带了首诗过来,希望师师不要介意。”
“哦?”
在场书生皆是惊喜,没想到又能见到‘苏轼’的新作。
李师师也是错愕,即便装的的很好,神色还是明显的多了几分喜意,微微欠身道:“苏妹子过来捧场,是我招待不周...不知苏公子,带了什么诗过来?”
以前经常面对这么多才子目光,苏香凝倒也不紧张,只是拿着宣纸,柔声念道: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
念完后,还仔细对一遍,看有没有念错。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好应景的诗...”
周邦彦品位稍许,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众人也差不多,不过有《水调歌头》在前,这首放在其他人手里都是佳作的诗句,出自‘苏轼’手中就显得平庸了。
不过真比起来,与周邦彦的那首算不分伯仲,难以计较好坏。
陈启明听到这首诗,颇为惊讶:
“这位苏轼,便是写出《水调歌头》的苏公子?”
周邦彦微微点头:“正是。”
陈启明早就听说了京都出了位大才子,此时便顺势抬手,谦虚笑道:
“既然有我江南第一才子的诗作在先,陈某也不献丑了,一首《水调歌头》之后,世间再无中秋词,陈某难以企及。”
我江南第一才子?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他们可是把‘苏轼’当做自己这边的主力,猛然从陈启明嘴里冒出个‘我江南第一才子’,都是脸色微变。
仔细琢磨,苏轼自称是杭州人士,硬要南北而分的话,苏轼确实是江南那边的。
这可如何是好,若苏轼和陈启明都是江南那边的,东京光一个周邦彦撑着,还怎么比?
所有人沉默下来。
范成林本来性格洒脱,此时也有些不悦,常说‘文人相轻’,莫名其妙被压在头上,自然心中不快:“陈兄,常言南橘北枳,苏轼在东京扬名,岂能算作江南第一才子。”
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南橘北枳’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以苏轼的才气在江南没法扬名,到了东京却一飞冲天,原因是什么?
自然是江南的水土不行,只有在东京才能让有真才学的人出头。
诸多才子皆是面容敬佩,心中也起了几分佩服之意。
陈启明也是才思敏捷之辈,闻言轻笑道:“范兄此言差矣,常言‘衣锦还乡’,只有在外扬名回到故土才能得人敬重,我江南不喜欢窝里斗,能当‘才子’者皆是名扬天下之辈,我被称为‘江宁第一才子’却从不敢承认,便是因为大宋万里之遥,何来‘一地才子’之说?”
够狠辣!
这是把‘东京四大才子’一起骂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会 四
二楼厢房中,曹华看的是津津有味,没想到读书人之间‘唇枪舌战’这么有意思,这撕起来比写诗词有趣的多。
谢怡君听了半天,微微偏头:“他们再说什么?”
曹华随意答了句:“争论我是哪儿人。”
谢怡君这才反应过来,略显莫名的鄙夷:“表里不一,被你骗的人还真不少。”
不过谢怡君想了想,又轻轻点头:“你写的诗挺好听,‘剑起千钧惊日月’,我觉得比水调歌头好听。”
“我自己写的,那是自然。”
曹华厚颜无耻的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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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的唇枪舌战还在继续,陈启明口才着实了得,把范岳等人说的面红耳赤依旧游刃有余,无愧‘江宁第一才子’之名。
在场九成都是东京人士,听到也是又气又急,却又没有半点法子。
读书人骂架,他们这些匹夫上去不是自取其辱。
作为主人公的李师师,站在台上本该劝几句,可此时却笑眯眯看戏,毕竟这是两边在抢‘苏轼’,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为苏公子扬名的事情。
范成林心里怒火中烧,满心悲愤却又不好发作,硬着头皮还嘴,想要把苏轼拉到东京这边来。
陈启明说了半天,见这群东京莽子不肯放手,便干脆放了大招:
“难不成东京就没有读书人,只能靠苏轼撑门面?”
“你...”
诸多才子顿时恼火,被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
东京才子不少,但能与苏轼论美的没有一个,这让人怎么还嘴?
所有人气的不轻,只恨文坛上不能刀兵相见,否则非得把这江南来的小匹夫砍死。
想归想,但众人确实没话说了。
好不容易凑齐的四大才子,被江南随便来的一个人就给说的哑口无言,心里自然是不好受,可也没有办法,文无第一只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东京现在就是没人。
在场诸多王公都是摇头,端着茶杯叹气,此时也只能唏嘘一句‘江南自古多才俊,百花之中独自芳’了。
就在众人失望无奈,准备就此收手让李师师下台的时候,尉迟虎急了。
尉迟虎怕佳人失去花魁之位,连忙站在二楼窗口大声吆喝:
“傻站着做甚?你们四大才子都在,还怕他一个外来人,不能丢我们汴京的脸,快作诗啊?”
作诗?
陈启明摇头轻笑,有‘苏轼’在前,那有人敢班门弄斧献丑。
东京‘四大才子’也是窝火,岳进余想了想,便抬手道:
“虎子哥,我等才疏学浅,要不你来一首?”
“......”
尉迟虎顿时僵住,他倒是买了两首打油诗,可他又不是真傻,岂会在这种时刻拿出来。
不过这么大场面,也不能怯场,尉迟大官人熟练的一扶头上方巾:
“若论诗文一道,尉迟某与苏轼只是略有小成,而曹公则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举目四顾,傲气自显。
这甩锅的本事很厉害,反正把曹华甩出来,肯定没人敢说什么。
果不其然,在场才子都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本就憋屈的不行,此时更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只可惜,总有人不知道‘曹公’是谁的。
陈启明不明所以,颇为好奇的开口:
“这位公子,不知您说的曹公可在此处?若有好词,大可拿上来让陈某开开眼界...”
众人一愣,下一刻便是眼前一亮!
范成林等人毕竟才学品行俱佳,此时便想提醒制止陈启明。
尉迟虎也是眉头一皱,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正寻思该怎么应付,旁边的厢房里边传来一道声音:
“曹公在的。”
满场寂静。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二楼出现了个小丫头,
玉堂十分得瑟,站在窗口冲着下面招手。
尉迟虎一愣,他自然认识武安侯府的几个侍女,颇为惊喜的开口:
“曹公又来了?”
这个‘又’字,说出了大部分的心声。
瞧见曹华真在,众人都是一身冷汗,还好方才没诋毁曹华的曲子,不然...
众人只觉下身一寒。
苏香凝抬头看了一眼,见主角来了,倒也没有多说,自顾自坐了回去。
李师师忙对着上方欠身一礼:“都督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此次花会贸然用都督的曲子...”
玉堂小丫头能和最当红的花魁说话,十分激动,站在窗口大声道:
“公子说弹的好,当赏。”
陈启明这才明白尉迟虎说的‘曹公’,正是他有‘夺妻之恨’的情敌曹华,脸色骤变,当即就想开口解释。
只是玉堂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截了当开口道:
“既然陈公子欺我东京无人,诸位才子又不敢出面,我家公子便送一首词给师师姑娘,让你们这群江南来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
满场鸦雀无声,不过眼里都有几分解气。
虽然曹华仗势欺人,可这次欺负外人,倒是大快人心。
陈启明脸色微白,他那里敢欺东京无人,文坛上的事情,岂能这么较真?
听说做了首词,周邦彦与范岳等人略显莫名,知道曹华有些诗词,杨楼会上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便看的出来,但与‘苏轼’比较,还差了几个周邦彦,这恐吓陈启明一顿即可,干嘛要班门弄斧?
在楼下诸多人好奇怀疑的目光中,玉堂像模像样的酝酿少许,然后开口道:“
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赠,李师师姑娘。”
“.......”
周邦彦一愣,没想到曹华还真做了首词,而且这词...水准很高!
众人也从偷笑变成了茫然。
错愕的看向二楼窗口,似乎是在狐疑,里面坐的是不是曹华。
玉堂得到了公子的授意,插着小蛮腰,摆出凶巴巴的模样:
“还不快夸!发什么呆,想死啊?”
诸多才子一个哆嗦,争先恐后开口:
“曹公果然才高八斗!”
“曹都督果然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与曹大人想必,苏轼不值一提!”
最后这句,是诚惶诚恐的陈启明说的,就差加一句‘我江南都是文盲’,那有半点的嚣张模样。
李师师则表情怪异,若不是不敢开口,定要和这些书生讲讲道理:曹太岁的这首诗,那里比得‘苏公子’上《水调歌头》,真是见风使舵.....
范成林等人争先恐后的奉承了半天,见那个小丫头消失在窗口,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上枝头
月上枝头。
游人相继散去,三五成群的仕女文人上了马车小轿,叽叽喳喳仍然在谈论着方才几为才子的争锋。
曹华带着两个小丫鬟往回走,听见路人的闲谈,倒是觉得有些无趣。
本以为能杨个名,结果这些个书生胆子太小,李师师下了台根本就没人敢提,直到结束所有人都当做没发生过。
最后的花魁自然是李师师,他开了口等同于‘钦定’,选另外三个姑娘,估计她们都不敢接这名号。
与此同时,某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也在酝酿。
李师师在花会弹曹华的曲子,曹华在花会为李师师助阵,脑子正常都知道有问题。
他对此也不搭理,反正也没人敢放到台面上来说。
谢怡君心情不错,走在前面手持一根柳条,看着繁华东京的形形色色:
“这个地方还真有意思。”
曹华两只手牵着玉堂和绿珠,两个小丫头都脸儿红扑扑的,想挣扎又不敢,特别是绿珠,耳根都红了,走路都脚软。
听见谢怡君的话,曹华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喜欢就留下,石泉巷那套宅子送你,户籍我来搞定。”
谢怡君微微偏头:“怎么?想金屋藏娇?”
曹华勾了勾嘴角:“谢大侠,你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曹华向来光明磊落,把你当英雄,岂会有这种龌龊想法。”
“哼—”
谢怡君背着手行走,目光望着脚下石砖:“其实西蜀也很漂亮,可惜你没去过。”
“天府之国,我以前去过。”
“嗯?”
“上辈子,呵呵。”
“....”
路程不算短,却很快就到了。
三颗老槐树下,谢怡君摆了摆手:“既然准备了礼物,再烂我也收下,可不要骗我。”
“放心,总不会是个人头。”
曹华摆了摆手,便转身带着两个小丫鬟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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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无人的小院里。
谢怡君关上了宅院的大门,回身靠在略显老旧的大门上,看着天空的一轮圆月久久不语。
“还是看不透啊...”
银色月光下,身材高挑的女子换上了旧衣裙,又拿起了榔头镰刀,开是清理宅子的角角落落。
手法很熟练,一匹大马跟在旁边,偶尔喷几声鼻息,惹来女子几声训斥。
院子很大,一个人很难扫完。
但有人曾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事情总是从一个角落做大的。
忙活了半晚上,谢怡君用冰凉的井水洗漱干净,躺在了放着新被褥的绣床上。
反反复复,却又难以安眠。
从脖子上取出玉坠儿,摸着上面‘笃行’两个字,带着点点余温,良久,终究是轻声一叹,握在了手心。
笃行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
笃行为学的最后阶段,学有所得践履所学。
学了一身武艺,便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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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回到武安侯府,已经月山枝头。
来到喜字尚未撤下的主院中,灯火通明。
赵天洛坐在她的书房内,正看着一摞管家递过来了账本。
管家齐彦站在旁边,不停的叙述接下来的安排。
刚刚完婚的女子,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疲惫,不过精神头很好,认认真真看着账本。
红烛照映下,睫毛弯弯肌肤晶莹,依旧带着些许少女稚嫩,偶尔还会蹙眉说几句:“不行,相公名声不好,和这两家接触会让人误会...”
在下人面前叫曹华相公,虽然说起来别扭,却正在慢慢适应。
瞧见身着白袍的曹华走进院子,齐彦立刻欠身告辞。
赵天洛站起身,在书桌后站着,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娘子。”
曹华走进屋里,看着桌上的账本:“在忙着?”
废话。
赵天洛想了想,还是拿起账本,递到他的面前:
“你是当家的...这些东西本该你做主,看一眼吧。”
虽然知道曹华对这些精打细算的小生意不感兴趣,但赵天洛还是开了口。
一个家族总得有主事之人,她自幼管理王府上下事物,平时也都是自己做主,可这嫁了人总得给驸马个面子。
曹华呵呵一笑,接过账本在书案后坐下,打量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批注。
康王陪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折算成金银约莫十几万两,不过一大家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
管事齐彦婚前就开始跑东跑西,联络商贾城外地主,购置地产、酒楼等,为长远做打算。
齐彦能在王府做事,显然也是老手,万事求稳,选的都是稳赚不赔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置办良田,等开春了请些佣户种上,春耕秋收年年岁岁,家业也就这么攒下来了。
不过收益和风险成正比,稳赚不赔的东西,来钱必然很慢。
曹华仔细打量,看的很认真,还在一张宣纸写写画画计算。
赵天洛本以为他只是象征性看几眼,却没想到看这么认真,一时间又有些不满:难不成还怀疑我的眼光...真是...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只是站到了书桌旁,看他写什么东西。
加减乘除,罗马数字,自然是看不懂。
赵天洛柳眉轻蹙,目光移到了男子侧脸:这个家伙,鬼画符还装这么像...
最美不过灯前目。
看着曹华那双三分凌厉七分专注的眸子,眉毛漆黑如墨,赵天洛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其实..只要不被盯着,这双眼睛是真好看...剑眉如墨,眸可摘心,也不算骗人...
或许是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曹华抬起眼帘,打量站在身旁略显出神的女子:“怎么了?”说着摸了摸脸颊,以为忘记取下络腮胡。
“没什么...”
赵天洛脸上少有的一红,忙的镇定下来,看向了账本:
“你在写什么?”
“齐管家...算了...”
曹华摇了摇头,只是勾掉了账本上的几样采办。
他是生意人,现代专业会计做的账,有没有问题仔细看也能看出来,这么简单的几笔账自然不再话下。
管家齐彦显然在几笔产业上两头吃了,不过数目不大也就百十来两银子。
世上那有不偷腥的猫,齐彦眼光和本事也都是有的,选的东西连他都挑不出毛病,若是被他指出拿了点油水来告诉赵天洛,明天齐彦肯定被赶出去。
不过纵容也不行,勾掉这几样,齐彦自然明白意思。
赵天洛莫名其妙,看了少许,倒也没有多说。
账本没多少,翻完后便合起来放在了书桌旁,曹华站起身来,上下打量面前的赵天洛:
“走,睡觉了。”
“......”
赵天洛绕是再镇静的性子,也难免脸色发烫:“我...还是像昨晚那样嘛...”
和男人躺一个被窝,根本就睡不着。
可不和曹华睡一起,她也开不了口,万一曹华恼羞成怒霸王硬上弓,她岂不是自讨苦吃。
纠结。
曹华打量几眼,便摇了摇头:“我回以前的院子睡,要是娘子寂寞,大可让丫鬟过来叫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赵天洛如释重负,稍许,反应过来后,又狠狠的一跺脚,小声嘀咕:
“谁会叫你,你才寂寞...”
昨晚没合眼,今天只休息片刻便忙了一天,确实累了。
她打量几眼桌上的草稿纸,便带着几分疑惑回了睡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碗豆花
清晨时分,曹华便再次乔装出门前往杨楼街,寒儿则按部就班的前往典魁司。
寒儿经过几个月的代工,现在已经有了督公的架势,话少了几分,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十分的有干劲,若不是要回来和他汇报工作,每天能住在典魁司。
对于这个,曹华自然是乐享其成,若是放在现代,寒儿以后也必然是个女强人,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罢了,能看着她成长自然是最好的。
沿着熟悉的道路过街穿巷,在晨曦初露时来到杨楼街的万宝楼。
秋日晨曦的微光下,铺子外几个伙计安静站立,刘老四拿着账本琢磨,宋掌柜则颇为熟练的给兄弟们打鸡血。
几个月下来挣了不少银子,伙计各个油光满面干劲十足,再这样下去影响形象,曹华便让他们每天早晨跑一圈锻炼,反正对身体有好处。
“公子!”
瞧见他走过来,刘老四和上账本,小跑着来到跟前:“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最近刚大婚,要注意身体才是。”
曹华面带轻蔑笑容:“本公子的身体,还用你操心?”
“那是。”刘老四连忙认错,呵呵道:“昨晚上苏姑娘过来了,说找公子有事,我也不知道您啥时候过来,便让她留了个口信。
苏姑娘说是明天有人在景华苑请客,本来准备待会去府上和您说一声,你过来了最好。”
“哦..”
曹华倒是略显莫名,难不成苏香凝挣了银子,要来个庆功会?
瞎猜没用,他直接朝着茗楼方向行去,当面问一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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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高楼刚刚打开临街的窗户和大门,伙计里外进出清扫,把铺子整理的一尘不染。
十宝堂开业后,苏香凝便在里面住下了,一来是距离有点远不敢走夜路,二来是铺子里每天入账的银子太多,她不放心放在铺子里。
其实她守着也没用,真有人偷钱,她一个柔弱姑娘没有半点法子,但守在铺子里,总是要放心一些。
铺子雇了几个护卫,全是刘老四信得过的弟兄。
苏香凝没有再买个丫鬟回来,青果的事情难以忘怀,一直想找机会花银子把青果弄出来,可曹太岁说的也对,太过维护不是好事...唉...不知不觉,好像又寄人篱下了...
她撑开三楼的窗户,看着辽阔的东京城池,远方还残留着些许薄雾。
恐高的缘故,不敢再像往日那般撑着窗沿,苏香凝吸了口气,便下了楼。
板凳椅子搬到了十宝堂旁边的小巷子,又在伙计的帮助下把锅碗瓢盆取出来,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安静的等待老主顾。
又把豆花摊子弄出来,沈雨和宋掌柜都劝过别吃这个苦,苏香凝却还是搬了出来。
如今开了十宝堂,又换了个位置,没人再上门吃豆花,等十宝堂开门便要收摊,两天也卖不出去一碗。
苏香凝之所以要把豆花摊子摆开,或许只是因为:方圆两丈都是洒家的地盘。
从始至终,只有这个豆花摊子,是属于她的。
苏香凝坐在小板凳上,用小手撑着下巴安静等待,说起来梦幻般的十宝楼,还是这个小摊真实一些。
“来碗豆花。”
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屁股下面的凳子便被抽走。
“呀—”
苏香凝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直接朝后面倒去,又被人拖住了小腰。
苏香凝吓的脸色煞白,急忙站起来,回头瞧见络腮胡书生,又气又恼:“苏公子...你..你怎么这般捉弄人...”
淡妆素抹,配上几分羞恼颇有滋味。
曹华把凳子放在小桌旁坐下:“你把豆花摊子撑开也罢,就放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你自己坐了,让我这客人坐什么?”
根本没生意,摆一会儿便要收工,确实只有一套桌椅。
可即便只有一个凳子,也不能这般硬抢。
苏香凝懊恼不已,又不敢责备曹太岁莽撞,只能小声嘀咕一句:
“公子好生无聊...”
她动作熟练的从蒸笼里取出保温的豆花,加上葱蒜放在了小桌上。
因为只有一张凳子,苏香凝便四处收拾东西,脸色微红,显然刚才被欺负了有些心猿意马。
“苏姑娘,你昨天晚上来找我了?”
“哦,对了...”
苏香凝经过提醒,猛然想起了正事,在毛巾上擦干净手,走到小桌旁边蹲下:
“苏公子,昨天花会,有个叫常纬的书生过来,也是杭州人士,认识我爹...嗯,以前也算有点交情吧....他说曾经在杭州见过公子,便想请你去景华苑叙旧...”
苏香凝努力说的很认真,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在杭州见过我?”
曹华放下勺子,心里莫名其妙,偏头看着蹲在旁边的女子:“你确定?”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我见他说的是真的,便答应了下来,公子若不认识,便罢了,我明天去和他说一声即可...”
曹华根本就没去过杭州,见过他?不用想也知道又被人盯上了。
略微思索,他露出过笑容:“无妨,认不认识,明天见一面就知道了。”
苏香凝轻轻点头,不过也怕常纬是冒明套近乎求见苏轼的书生,还是多嘴说了一句:“苏公子,你现在功成名就,若真是寻常读书人,还是多给对方面子。”
“那是自然。”
曹华抬了抬眉毛,寻思着是带黑羽卫过去,还是带个更恐怖的。
稍许,一碗豆花吃完,便顺势扛起了桌子进入铺子,伙计们跑出来两三下把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苏香凝则跟在曹华屁股后面,开始说起铺子最近的情况,经过个把月的熏陶,如今也算是入了门,虽然稚嫩了些,但也算是个合格的经理了,只要把心软的毛病改掉便没了问题。
说完店里情况后,或许是昨天花会上看李师师表演的缘故,苏香凝犹豫少许,又开口道:“苏公子可想听曲儿?我昨天新学了一首。”
“哦?”
曹华点了点头,便随着她到了二楼办公室,坐在虎皮大椅上欣赏。
苏香凝从柜子里去出了琵琶,然后坐在软凳上,开始弹《梁祝》。
可以看出相较与十面埋伏,她更喜欢这首曲子,弹的十分认真。
眼睛偶尔还偷偷瞟一眼,发觉曹太岁在蹙眉沉思后,略显失落。
毕竟这是她的本行,总不能弹的比李师师差,因此弹的更专注,想引起男人的注意,可惜,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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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万家的庄子内,书房里,常纬颇为恭敬的在万殷面前微微躬身:
“见过万公。”
“如何?”
万殷把玩着手上一块玉龟,面带和煦笑容,打量面前的年轻晚辈。
常纬左右看了看,才上前一步,小声道:“确认过了,是苏家的一个女儿,我昨天去教坊司查过记录,待罪之身,本来入了贱籍该在杭州为妓,不知为何就成了十宝堂的掌柜。”
万殷点了点头,眼中显出几分阴沉之色:“此女..不能留,贵妃如今处境不妙,若是让圣上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影响很大。”
常纬轻轻点头:“邀请了苏轼前往景华苑,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应当会过来,万公你看?”
万殷略微思索:“汴京的水很深.....要么不做,要么斩草除根,多派几个好手,嘴严的,做干净些。”
“是。”
常纬勾起嘴角,露出几分残忍的笑容:“那苏香凝有几分姿色...”
“哼。”
万殷淡然撇了一眼:“不能留活口,其他的随你们。”
“是。”
第一百五十章 曹家霸王枪
曹华从十宝堂出来,已经到了中午,随便听了两首小曲儿,心情倒是还不错。
回头瞧去,苏香凝站在二楼的窗口,见被发现连忙退进屋里,或许是觉得不妥,又出现在了窗边,欠身福了一礼。
曹华颇为好笑,抬起扇子摆了摆,便大步离去。
按住他的计划,兴国坊的两家铺子也会在这几天开业,黑盒挣够了近二十万两白银,接下来便是走上正轨,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外扩张。
想要把生意做大免不了竞争,既然有人从苏香凝入手和他攀关系,安的肯定不是好心,明天的邀请肯定是要过去看过究竟。
不过他还不想把生意公之于众,思来想去,还是不带黑羽卫,反正他功夫还行,对付三两个人轻轻松松。
兜兜转转来到石泉巷的院子,杂草基本上已经除干净,谢怡君不辞辛苦的在修整着屋顶。
瞧见他过来,谢怡君连忙从屋顶跳了下来。
不是热情迎接,而是怕又被这厮的眼睛占了便宜。
昨天也不知有没有被看到什么,反正晚上想起来的时候没睡好,总觉得以曹华的过人眼力,肯定是看干净了。
可谢怡君终究是女子,曹华不说,她肯定不敢问。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曹华招呼了一声,等谢怡君换上了干净衣服,便带着她来了自己租下的工匠作坊。
挣了银子,厂房自然不能太寒酸。
作坊里请了几个煮饭阿姨,也让在这里主事的黄海买了些好茶放着。
珠宝匠一坐便是一天很伤身体,曹华便吃过亏,本来还准备弄个健身房,可想想不太现实,便改成了每周带薪休假一天。
中午时分,十几个珠宝匠刚吃完饭,和护院一起坐在院子里唠嗑,后院的两个道士,此时正端着葱花鸡蛋,听黄海讲述勾栏妓坊中惊心动魄的贴身厮杀。
谢怡君听力敏锐,在院墙外便皱起了眉,狐疑的撇向旁边的男子:“曹贼,你准备对我做甚?”
作坊位置偏僻根本没有人烟,作坊里又全是满***词艳语’的臭男人,谢怡君一个女子,自然是有所提防。
曹华见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擒住自己,略显无奈:“我能对你做甚。”
谢怡君微微眯眼,见他进入作坊大门,想了想,便也跟了进去。
她现在状态很好,哪怕没有兵器傍身,想要把她制服也不容易,艺高人胆大嘛。
工匠们瞧见东家过来,连忙起身跑进了各自的工作室。
黄海则是热情的迎上前:“公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曹华应付两句,便带着谢怡君前往铁匠铺子。
谢怡君好奇打量小作坊,本来莫名其妙,可进入内院听见打铁的声音,顿时回过味来。
她仔细打量,只见院子里摆满了铁器,没用的堆在墙角,成型的挂在墙上,刀枪剑戟皆有,还有几具模样怪异的铠甲。
谢怡君可是反贼,西蜀老巢中自然有类似的兵器铺,当即面带惊喜:“曹华,你准备在京城干票大的?”
瞧这话说的,多有江湖味。
曹华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成型的火器兵刃在典魁司中研制,这里是实验的地方,朝廷制式兵器品质太次...嗯..就是不够硬。”
他拿起铁匠打造出来了的一把短刀,手指在上面摸了摸,然后递给谢怡君:“大宋本就比辽金国力强,如果全部配上宝刀铁甲,打仗的时候胜率会高很多。”
谢怡君接过造型古怪的短刀,仔细打量片刻,觉得很顺手,却又说不出为何。
这是曹华按照尼泊尔军刀的造型让铁匠打造出来的,目前只是有个样子,钢材的硬度和韧性都不达标,不过小半年下来,也算是有很大进步了。
谢怡君拿着短刀,左右瞧了瞧,显然是想找个东西劈一刀试试。
周围没有草人,她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瞄到了曹大都督身上。
“诶!别冲动!”
曹华急忙抬手,把短刀拿了过来,顺便挥手让她离兵器架远些:
“记住,在实验室不要乱动东西,一旦失手,受伤是小,让大宋科技倒退几十年都有可能。”
谢怡君听不懂,略微寻思,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打量面前很高的大炉子:“两军交战胜负不在与兵器,军心、士气才是大头,现在大宋屡战屡败,便是因为将无能兵无胆,给我十万兵马,哪怕不着铠甲持锄头,也能打趴下朝廷十万大军。”
曹华对打仗是外行,但科技碾压的效果还是了解的,认真道:“那可不一定,我的烧火棍你见过,这只是基础,你说如果把烧火棍变大一百倍,铁珠也变大一百倍,会是什么效果?”
谢怡君微微蹙眉:“那还有谁拿的动?”
曹华呵呵一笑;“拿不动可以放在城墙上、马车上,反正我有办法。”
谢怡君寻思稍许,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良久,点了点头。
走走转转,曹华和几个铁匠闲聊问问情况。
谢怡君则来到大炉子跟前,抬手想拉开吹火口的小铁门,打量里面的情况。
曹华转眼瞧见这一幕,急忙一个健步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小心。”
在他骤然爆发冲过来时,谢怡君已经有所反应,本想顺势一脚踹过去,哪想到脚没抬起来,手就被抓住了。
这骇人听闻的速度,把谢怡君惊了一跳。
手被握住,她往回抽了下,见曹华没有放的意思,声音微冷:
“你放手。”
曹华眉头紧蹙,松开手沉声道:“都说了不要乱动,好奇心害死猫,没听说过?”
谢怡君确实没听说过,偏过头:“知道了,你凶什么?”
曹华没有说什么,转身边走。
谢怡君一愣,瞪着眼睛:“生气了?你怎么这般小心眼,都是江湖人...”
“想多了,给你取东西。”
曹华走进屋里,在成品中翻找,取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的物器:
“百炼钢打造的枪头,我把它命名为‘曹家霸王枪’,你看下咋样。”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们被我包围啦 一
曹家霸王枪?
谢怡君挑了挑眉毛,接过布包打开,里面确实是一个寒光凛凛的枪头,造型别致还篆刻了繁复花纹,卖相着实不错。
她自幼学枪棒功夫,对其自然有所了解,寻思片刻,颇为满意的点头:
“还行。”
“还行?”
曹华一愣,他手上可从不出残次品,对他来说‘还行’可不是夸人的话。
谢怡君眨了眨眼睛:“尚可?”
“....”
曹华叹了口气,他不是兵器一道的行家,枪头估计除了好看,其他的真的一般,当下也只能轻笑:“礼轻情意重,你说的。”
“那是自然。”
谢怡君把枪头包了起来,左右看了一圈:“还有吗?我可是杀上清风寨给你带回来的人头,就这么点东西就想把我打发?。”
曹华倒是觉得好笑:“谢大侠,你还想要什么?”
谢怡君指了指头顶:“我晚上出门的时候,瞧见了万宝楼,里面的簪子不错,你送我一根。”
曹华点头:“小事一桩,不过送女人簪子有寓意,谢大侠可想好。”
“我是江湖人,没这个讲究。”
谢怡君随意回了一句,便自顾自在大炉子前后打量,似乎对这玩意很好奇。
曹华也很少来作坊,便在前后逛了一圈。
后面的化工产业园也瞄了一眼,两个道士弄的乌烟瘴气,四处都有烧焦的痕迹,不过也放了两块模样怪异的香皂旮瘩,看样子没白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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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景华苑是供人踏春的一座庄园,已经中秋人不算多,但周围景色极好,偶尔也有文人士子过来举行聚会,或者富商款待贵人。
车轮碾过地面的枫叶。
两辆马车在景华苑一间别院外停下,车子很重,宽大车厢中陆续下来十余人,趁着夜色迅速进入别院之中。
常纬着书生袍,背负双手站在下檐,打量进来的人:“包道长,辛苦了。”
十余人进入别院,为首的却是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腰悬佩剑,鹰钩鼻面目冷冽,名为包道乙,在江湖上有包天师的混号。
包道乙走到宋纬面前,打量这处别院:“万公所托,贫道自然尽力而为,但贫道入京还有要事,明日你说的书生不来...”
常纬轻轻点头:“道长放心,若苏轼明日不来,付的银钱便当我给诸位兄弟接风洗尘。”
听见这话,包道乙轻轻点头,常纬介绍了明天的安排,便告辞离去。
十余人各自打探北院内外的情况,一名年轻人走到包道乙跟前,皱眉道:“天师,此次受圣公之命,入京诛杀曹太岁,接这活儿...”
包道乙轻拂道袍,平静道:“方杰,你姑姑的仇自然要报,但万家在江南势力颇大,以后圣公起势,免不了拉拢万家,此时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
方杰蹙眉思索少许,倒也是点头:“那叫苏轼的书生我等从未听过,贸然埋伏,会不会...”
包道乙‘诶’了一声,抬手道:“大宋朝野年轻一辈儿的高手,无非‘南怡君北曹华’,这个苏轼武艺再高又能高到哪儿去,别多想。”
“哦,也是。”
方杰点了点头,倒是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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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
景华苑别院外,白墙黑瓦,红枫青砖,少许落叶已经被清扫干净。
常纬与两书生并立,在门口翘首以盼。
马车缓缓临近,驾车的是个白袍书生,气质倒是不俗,只是满脸络腮胡略显奇怪,前后空旷,除了一人一车在无随从。
常纬眯眼仔细打量,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书生,见对方没带仆人过来,眼中露出几分喜色,忙的示意身旁两个书生进去准备,他则上前迎接。
红枫之间的石道上,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内,苏香凝身着水云长裙,头别玉簪妆容素雅,靠着窗口正襟危坐,目光一直左右徘徊,却不知该看向那里。
她的对面,谢怡君手腕搁在膝盖上,坐姿颇为江湖,微微偏头仔细打量面前的柔婉女子,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或许是被看的太久,苏香凝实在憋不住,微微颔首柔声道:
“苏...苏夫人,小女子...苏香凝,和苏轼是同乡,嗯...我不知道您也在,冒昧跟来...还请不要误会...”
因为今天要跟着出门访友,苏香凝特地打扮的光彩照人,点朱唇画峨眉就插梳个妇人髻,至于会不会被人误会,她倒是没有去想,只觉得陪曹太岁访友,不能失了面子。
十宝堂外,她带着几分羞涩上了马车,哪想到掀起帘子,就发现一个红衣佳人坐在里面。
她见过,曹太岁的一个妾侍。
其中尴尬,就不用外人道了。
谢怡君偏头打量几眼,略显好奇:“姑娘,你和他什么关系?”
“啊...”
苏香凝顿时脸色涨红,心里很紧张:“我和苏公子只是朋友,夫人不要误会。”
听到‘夫人’,谢怡君皱了皱眉,却又没有点破,行走江湖乔装身份是常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苏香凝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夫人...刚刚喜得贵子,当注意身体才是?”
“喜得贵子??”
谢怡君眉头微挑,发觉事情不简单。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难不成...是千金?”
车厢外,曹华实在听不下去,偏头道:“到了,下车!”
两人听见后停止了交谈,谢怡君摆出温柔贤惠的模样,掀开了车帘子。
“苏兄!”
马车外,常纬姿态谦和,在马车旁行了一揖,看着马车上的络腮胡书生,似乎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曹华略显迷茫的看着宋纬:“阁下是?”
“在下常纬,曾远远见过苏兄几面,对苏兄一直敬仰有加,此次冒昧请苏兄过来,还请莫要怪罪才是。”
常纬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见苏香凝从马车中出来,正想打招呼,却不曾想后面有出来个红衣女子。
杏眼红唇酥胸巍峨,不同与江南美人的娇小,双眉三分英气却又有七分内媚,端是一位少见的俏佳人。
常纬眼底上过一丝惊艳,没想到今天还能一箭双雕,不过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更没在女子身上停留,只是抱拳望向络腮胡书生:“苏公子,这位是?”
“我婆娘。”
曹华含笑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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