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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逍遥小都督txt下载     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报仇

    赵霏露出无奈之色,抿了抿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曹华模样认账:“经探子汇报,苏轼在家陪夫人,没有见客的意思。若是你想见,我派人把他带过来。”

    “不用。”

    赵天洛那里敢让黑羽卫派人去抓苏轼,压下心中火气,才说道:“你答应我不能祸害苏公子,若是敢违背诺言,我..我..”

    “好啦洛儿。”

    赵霏实在看不下去,第一次见这么针锋相对的小两口,她轻抚赵天洛的后背:

    “曹华言出必行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样气自己。”

    曹华轻轻点头,满眼赞赏。

    还是大姨子靠谱,不愧是妹夫的半个八月十五,嗯..有点邪恶了..

    他点头轻笑:“我说杀人全家便不留一个,说不杀人也不会动一根寒毛,娘子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赵天洛说了几句,气也慢慢消了,在场终究是有很多外人,便微微欠身:“是我失态,得罪相公了。”

    曹华半点不在意,抬步往正厅走去。

    接下便是推杯换盏,和各位王公打招呼劝酒,蔡京等人不是同一派系,自然没有交涉,也就宦官梁师成过来寒暄了几句,说的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国公爷出来的时候,各位家族子弟贺寿,珊瑚珠玉人参鹿茸都有,唯独曹华抱了个脸盆大小的金龟送过去,上面还刻着一首“一个乌龟两丈长,乌龟壳子比山大..”,尉迟虎的杰作。

    满场皆是“妙妙妙”称赞声不停,老国公笑的是合不拢嘴,尉迟虎更是意气风发,差点就跪下来一声:“爷,还是你懂我。”

    啥叫走心,送礼可是门技术活儿。

    赵天洛看的目瞪口呆,对曹华笼络人心的功夫又加深了几分。

    -------

    内城歌舞升平的同时,外城御拳馆附近,却金铁叫击声不绝。

    铁臂膀周侗的府上,校场中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名弟子,余下的人皆是手持刀兵,如临大敌的往后退去。

    演武场中央,手持长枪,换了枪头的谢怡君,身着夺目红裙,一步步走向主屋。

    大弟子汤怀手持长剑,与妻子并肩而立,脸色的谨慎不下于面对曹华的时候。

    “谢怡君,我等敬你是名声在外的人物,才未对你下死手,今日你为何贸然打上门来?”

    “报仇!”

    谢怡君双眸锐利,手持长枪一步步上前,看着前方的诸多弟子:“柳家庄外,铁箭张翔射了我三箭,过来找周老前辈讨个说法。”

    “.....”

    话语一出,众人皆是错愕。

    上次从曹华嘴里,可是听说曹华的女人被射了三箭,当时谢怡君确实露面搭救梁山好汉,可谢怡君怎么会舍命去救曹华?

    “谢姑娘!”

    苍老而浑厚的声音想起,身着黑色长袍的周侗,走出了主屋的大门,看着大院正中的女子。

    枪如龙,人如虎,无愧胭脂虎之名。

    周侗眼中难掩对年轻一辈佼佼者的赞赏,抬手让弟子退下,走上前:“你与曹华...什么关系?”

    谢怡君面不改色,拧转枪身指向侧方地面:“周前辈,我与曹华的关系很难说清,但你对他有杀心,所以得来送你一程。”

    “你放肆!”

    群情激愤,指着谢怡君怒声呵斥。

    周侗抬了抬手,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根齐眉棍,手腕一抖,长棍便发出一声爆响:

    “江湖规矩,打完再说!”

    谢怡君双眸一凝,没有半点迟疑,右脚重踏地面便往前冲出,长枪挥舞如风,自上而下如同钢鞭狠狠拍下。

    周侗衣衫刹那紧绷,老迈的身躯确实肌肉高耸,手中齐眉棍上挑夹住长枪,却被巨大力道硬生生震退了一步。

    “好功夫!”

    周侗朗声大喝,猛然把长枪扫开,脚步游移如蛇,手中齐眉棍如暴雨梨花,五步十三枪,枪枪攻其必守之处。

    这次,可不是对曹华那般的试探。

    周侗一身浸淫武学,人到老年已是集大成者,去芜存菁已如化境,常言棍怕老狼,哪怕身体不如年轻人,这一身武艺却不容小觑。

    谢怡君接连招架,被逼的后退数步,红裙招展长发飞舞,被逼到院墙附近便猛地一脚登在墙上,硬生生震松了堆砌的青砖。

    长枪再次刺出,周侗浑身肌肉虬结,闷呵一声把枪头按下。

    谢怡君右脚踏前一步,竟是硬生生一式霸王起鼎,将身材高大的周侗连棍带人直接挑了起来,再以枪横扫。

    周侗身体腾空之际已经进入必败之局,围观弟子皆是惊呼。

    可毕竟是一代武道宗师,硬生生凭借一辈子的经验,在转瞬间放弃守势,一棍往右侧抽去。

    嘭嘭—

    两声闷响同时响起。

    周侗落在地面踉跄晃了数步才站稳,肩膀袖子被一枪杆抽的直接崩裂,露出带有血珠的乌青肌肉。

    谢怡君腰间挨了一棍,发出一声闷哼,把长枪抵在地面上才站稳,枪身一拧,便又摆开了架势。

    “好啦!人怕少壮。”

    周侗揉了揉胳膊,把齐眉棍插在了地面上,笑容温和:“谢姑娘,你的功夫不错,不下于我年轻的时候。只是和曹华比起来,还差了三成。”

    谢怡君眉头一皱:“你真和曹华交过手?”

    周侗想了想,点头:“曹都督来找过一次麻烦,当时出了一拳便知道不是对手,与你倒还能过上两三招,你终究是女儿身,天生吃亏。”

    谢怡君收起长枪,看着面前的老人:“周前辈,你是德高望重的老人,我与曹华有个约定,所以他暂时不能死,希望周老前辈管好自己的弟子,若再有下次,我也只能说声对不住。”

    “哈哈哈哈...”

    周侗点了点头:“我已经老了,能教几个弟子已经心满意足,可惜琢磨一辈子,却只交出几个不争气的。”

    谢怡君想了想,倒是点头:“也就卢俊义有几分火候,其他几个算是辱了前辈的名声。”

    周侗唏嘘了片刻,转身走进屋里:“本想收你为弟子,可惜已经没什么可教。相逢是缘,听江湖朋友说,包道乙去了许昌一带与人会和,至于是谁,你应当知晓。”

    谢怡君本以为包道乙和方兴逃出生天已经离开,听见这个消息,倒是心中一惊。

    “多有得罪,告辞!”

    谢怡君提枪离开了周侗府邸。回头看向西城,又拿出玉坠儿看了看,才上马往城外飞奔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深人静

    曹华从国公府回来,以及是深夜,街边灯火都熄灭,偶尔有更夫在街巷间穿行。

    赵天洛喝了几本清酒,不胜酒力面容微醺,靠在车窗旁眯着眼,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不过一有动作,她便马上睁开眼睛,往这边瞧上一眼,又很快移到别的地方,显然还在为‘苏轼’的事情担忧,不想说话。

    寒儿坐在外面驾车,嬷嬷胡兰则坐在公主跟前,很熟练的揉捏肩膀疏通血脉,让赵天洛好受些。

    一路无话。

    进入府邸大门后,赵天洛便带着丫鬟走向后宅,当然,临行前也没忘记说一句:“相公,我回房了,你早些休息。”

    年岁不大的女子走过檐下的灯笼,刻意保持端庄,却难掩心底的那丝疲惫。

    大宅中丫鬟家丁都没有歇息,主人家一回来便安排洗漱,醒酒羹也端了过来。

    曹华身体硬朗不需要这些,洗漱过后,便躺在了睡房的大床上,抱着后脑勺思索。

    石泉巷的屋子被收拾干净,谢怡君明显已经走了,至于这次去那儿浪自然猜不出来,也只能希望这个女反贼老老实实会西蜀慢慢发育。

    被常纬埋伏的事情要查,知道和王家脱不开关系,用什么名义查却是个问题...

    平时感觉没啥事,真想起来却乱如麻,各种事都每个头绪,思前想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房屋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秋叶偶尔发出沙沙轻响。

    半睡半醒之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传来。

    本能的警觉让曹华睁开眼,旋即又皱了皱眉。

    听这脚步声,像是寒儿...和玉堂?

    这俩丫头,大晚上不睡觉,在门口磨磨蹭蹭干什么?

    “寒儿姐~你放过我吧...”

    “嘘,你给我乖乖的。”

    小声交谈传来。

    以为是寒儿又在收拾玉堂,曹华睡意全无,正准备起身到窗子边看笑话,房门却被推开了。

    月色映入屋里。

    穿着白色贴身小衣的寒儿,慢慢吞吞进入屋子,手还紧紧抓住玉堂的胳膊,几乎是硬拽了进来。

    十七岁的少女略显青涩,一条长发披肩未盘起,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小衣,藕色亵裤,双腿修长露出脚踝,踩了一双绣鞋。

    玉堂则脸红的和苹果一样,还带着浴后的红润,茸茸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显然是刚洗完澡就硬拉过来的,穿着鹅黄小衣,连扣子都扣歪了,露出一抹幼嫩细腻的肌肤。

    从侧面看去...里面应该没连肚兜都没穿,正死死抱着胸口,不停的往后缩,带着哭腔道:

    “寒儿姐..我错了,你去找绿珠嘛,她听话...”

    寒儿上次就是准备叫绿珠,可绿珠这死丫头把她当成女鬼...

    寒儿颇为气恼:“你给老实点,待会认真些,我刚教你的东西记住没?”

    玉堂脸儿更红苹果似的,只敢委屈的‘哼哼~’,死都不肯诺步。

    “我还小...公子不喜欢我这样的...”

    寒儿脸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是眼神的紧张出卖了心里的慌乱。

    见玉堂不听话,便摆出很凶的眼神,又把她往屋里拖。

    玉堂委屈急了,又害怕的不行,磨磨唧唧挪动脚步,眼看就要哭了。

    曹华从床上坐起来,看的莫名其妙:

    “你们俩做什么妖?”

    “呀—”

    发现公子醒了,玉堂吓的一抖,急急忙忙又要往回跑。

    只可惜,寒儿明显武艺高强,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屋子里,还把门给顺手带上了。

    咚—

    玉堂跑的不快,直接就撞在了门上,哎哟了一声,捂着额头,眼圈一红,顿时就眼泪汪汪,还不敢哭。

    曹华坐在床上,摊开手:“玉堂,寒儿拉你过来做甚?”

    玉堂红着眼睛,蹲在地上想哭又不敢,确定寒儿姐溜之大吉后,才小声嘀咕:“寒儿姐说公子一个人睡不舒服,要过来侍寝...非把我拉上...然后...然后寒儿姐自己跑了...呜呜...”

    “哦....”

    曹华眨了眨眼睛,往里面坐了几分,拍了拍床铺:

    “那...要不公子给你讲个故事,哄哄你?”

    “...谢公子...玉堂自己睡得着...”

    小玉堂站起身擦了擦眼角,又很委屈的福了一礼,才拉开门跑了出去,边走边哭。

    曹华揉了揉额头,寻思估计是寒儿得了义父的授意,才大晚上跑过来侍寝,然后又临阵脱逃。

    这么一打岔,曹华被搞得随意全无,重新抱着后脑勺躺下,眨了眨眼睛,还真有点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意思。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有**需求,但随便找个女人发泄的事情还不如用手。

    寒儿、玉堂、绿珠,三个丫头在他眼中本就是家人,是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开个口让她们伺候随时都可以,那样自己倒是满足了,可对她们明显不负责。

    这世道女子本就守礼法,从一而终的思想根深蒂固,不可能像现代那般放浪形骸。陈靖柳为亡母守孝,孝期未满不能乱来他便等着,说到底,也是想让她有个名正言顺的好归宿...

    念及此处,曹华忽然心中一动,靖柳的孝期好像已经满了,那是不是可以...

    想到这里,更睡不着了。

    侧耳倾听,还能听见些许说话声。

    “绿珠,刚才吓死我了,寒儿姐着了魔,非拉着我去伺候公子。”

    “啊!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想那里去了,我..我就在旁边伺候...寒儿姐可大方了..宽衣解带还跳舞...屁股扭来扭去...”

    “真哒?快跟我说说公子怎么收拾寒儿姐的...”

    “你们两个死丫头,找死是不是...”

    ......

    “公主,驸马爷是不是对您有冒犯之处?临行前王爷特地叮嘱过我...”

    “胡嬷嬷,你别多想,只是有点心事儿罢了...”

    ......

    “荆头儿,大晚上你蹲树上做甚?”

    “都督说过我们是暗哨...”

    .....

    形形色色,虽然不想当听墙根的黑心家主,但偶尔听听,还是很有意思的...

    --------

    同一片月色下。

    百宝斋二楼的厢房里依旧亮着灯火,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印在窗户上。

    沈雨的闺房里,前来串门的苏香凝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看着沈雨走来走去。

    刚沐浴过,脸儿水嫩嫩的带着几丝滑腻,小衣根本遮不住身材,衫口露出一片凝脂白玉,绯色鸳鸯戏水的胸围子露出少许,挤出一抹弧度。

    沈雨同样打扮,本就个儿不高,却做出老成模样,插着小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听从国公府回来的道上朋友说,曹太岁用苏轼的诗词力压全场,十几首新诗词,随口就甩出来了....”

    苏香凝没有半点惊奇,只是靠在床头梳理着长发,显出几分慵懒:“苏公子的才气人尽皆知,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嘿~”

    沈雨立刻急了,走到床铺跟前坐下,瞪着大眼睛:“曹太岁什么人物?知道苏轼的诗词,必然和苏轼有过接触,苏轼啊,恐怕凶多吉少了...”

    “雨儿,别瞎说。”

    苏香凝嗔了一眼:“曹太岁大闹杨楼会,便能看出不是心胸狭隘之人,都半年多了,若是要对付苏公子,又岂会等到今天....我前几天还见过苏公子,你放心好了。”

    沈雨从来晚睡晚起,此时也没什么睡意,直接就靠在了苏香凝的大腿上,目光狐疑的打量:“小苏姐,你和那姓苏的...到哪一步了?”

    “嗯?”苏香凝梳着湿润秀发,略显不解:“什么哪一步?”

    沈雨脸儿少有的一红,犹豫少许,小声道:“就是...哎呀,你肯定明白,别装糊涂。”

    听她这么一说,苏香凝自然明白了,蹙眉嗔道:“你别瞎说,我和苏公子清清白白只是朋友。”

    “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我...”

    苏香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良久:“我..也不知道啦...”

    “那就是不喜欢。”

    沈雨信誓旦旦的哼了一声:“我哥回来了,要不你当我嫂子,我大嫂二嫂三嫂虽然天天斗气,但有我在,肯定不敢欺负你。”

    苏香凝噗的一笑,略显恼火:“你在的时候还好,你要是嫁人了,难不成我再跟着你过去?”

    “我才不嫁人。”沈雨眼睛一瞪,想了想,忽然又道:“小苏姐,要不咋俩凑合着过得了,我财大气粗,保证把你养活的白白胖胖。”

    “等你遇见喜欢的人,便不这么说了...”

    “小苏姐,你又没喜欢的人,你咋知道?”

    “......”

    苏香凝眨了眨眼,倒是无话可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出门烧香

    时值九月,气候舒适的秋季即将到达尾声。

    汴京城大街小巷的繁华从未有半分消减,距离年关还有三个多月,但为了年关时候的太平安稳,各衙门也都逐渐忙碌起来,修缮水道河堤平整御街马路等等,黑羽卫要上下运转起来,对三教九流的巡查逐渐严苛,确保汴京的安稳太平。

    曹华身为典魁司的都督,自从端午节受伤后基本上就没上过班,休息这么久该正常复职了。虽然上班和在家没啥区别,但总少了些出去浪的自由时光。陈靖柳染了风寒刚刚痊愈在屋里闷的太久,便在复职的前一天带着她去城外散散心。

    九月初三,风和日丽。

    清晨时分,曹华让刘老四找了辆马车,然后独自架着马车来到石泉巷口等待。

    陈靖柳在院子里磨叽了好长时间,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梳妆打扮,不过出来后,依旧是淡妆素抹,盘了个当下比较流行的垂云髻,看起来清理脱俗。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提着竹篮,里面装着瓜果点心,本就肩窄臀圆的好身段儿,远看去到像是给相公送饭的小妇人。

    瞧见曹华靠在马车上姿态随意,折扇轻摇把胡子吹的一翘一翘的,陈靖柳眼神微嗔:“曹华,你把胡子摘了去,本来仪表堂堂的,非得打扮的这般怪异。”

    曹华今天出城去宝塔寺上香,有可能遇上熟人,便偏过头轻笑:“陈姑娘,把人吓死你负责哈?”

    陈靖柳想想也是,便也只能将就一下,伸出手被拉上了马车,坐在了里面。

    巷子里,两个老仆人远远看着,眼神五味杂陈,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曹华抬手打了个招呼,便“驾”了一声,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宝塔寺在城外的秦城山上,相传求子祛灾十分灵验,经常有内城的王侯夫人过来上香,连宫里的娘娘都去过几次。

    今天天气不错,前来上香的人不少,山脚的庙会已经人满为患停满了车马,也有周边村子的农妇拉着稚童沿着石梯往上前行,还有不少书生与大家闺秀相会,结伴前往庙里求桩姻缘的。

    曹华不信佛,但生意人永远是谁有用拜谁,没事拜拜财神啥的也不掉块肉。而且秦城山的风景很不错,满是红枫如同朝霞,各种老远便能瞧见。

    路程比较远,抵达秦城山下已经是中午时分。

    陈靖柳第一次和男子跑出来上香,此时倒是有些扭捏。以前在京中诗会上,也没少听说书生小姐偷偷跑出去私会的,来的也多是庙会之类的地方,闺房密语听起来自然不错,可真放到自己身上,以她保守的性子,自然是不好意思。

    跟在着书生袍的曹华后面,陈靖柳左右瞧着,偶尔遇到似曾相识的身影便立马低头,用曹华的身体挡住自己,生怕被人认出来。

    远远看去,和寻常书生小姐没啥区别,只是男的长的太磕搀,一连大络腮胡子,还附庸风雅的拿着把折扇,看起来就不是啥好货色。女的要乖巧许多,身段儿妙脸蛋儿好,还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也不知怎么被拐来的。

    对于路上行人的目光,曹华自然是当做没看见,直接朝着半山腰走去。几百阶石梯对他来说如履平地,可陈靖柳确实有些为难,走一截便要歇会,爬了百来阶便气喘吁吁,额头蒙了层细汗。

    曹华本想拉着她,可大庭广众的陈靖柳那好意思,只是提着裙子慢慢走。

    来到宝塔寺内,在佛前上了柱香,空旷清幽,只有点点钟声。

    陈靖柳认认真真跪在浦团上,手持香火闭着眼摸摸念叨,侧耳倾听,竟然是在说‘曹华杀人如麻,佛祖莫要怪罪’云云。

    曹华觉得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身后,等着她把香上完。

    -----

    今日阳光明媚,过来上香的王公夫人不少,寺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嬷嬷打扮的女人,带着两名丫鬟站在佛塔旁边,蹙眉认真打量着宝殿内站立的男子。

    “胡嬷嬷,那好像是...像是曹驸马。”

    丫鬟仔细打量了几眼,不太确定的说道。

    公主刚刚完婚,早生贵子也是康王的期望,不顾跑过来上香的事儿,公主自然没这个心思。嬷嬷胡兰是公主的奶妈,这几天公主有心事,又一直和驸马分房睡,心里自然是着急。趁着今天日子好,便带着两个丫鬟烧香拜佛,也算是尽一份儿心。

    胡兰自幼在王府做事,一双眼睛极为毒辣,在山脚的时候,便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走在石道上行走,还不时照顾旁边的女人。其间转过几次头,一脸络腮胡看不清,便在这里仔细打量。

    听见丫鬟的话,胡兰眉头紧蹙:“那小姐是谁家的?”

    丫鬟打量几眼,摇了摇头:“不认识,看穿着不像是王公之女,也就姿色不错,难不成是曹驸马在外面...”

    胡兰沉默少许:“曹驸马位高权重,定然有许多狐媚子攀附...把那女子相貌记下来,回去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小姐,这般不懂规矩...”

    “是。”

    丫鬟点了点头,胡兰终究是不敢过去当面对峙,只能带着丫鬟先行离去。

    -------

    上完香,从宝塔寺里出来。

    陈靖柳左右看了看,却也不知道出来私会该做什么,只是闷头跟在曹华后面走。

    “靖柳,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带了。”

    陈靖柳走在曹华跟前,掀开胳膊上的小竹篮:“一壶酒,点心,手绢...不过咱们带毯子做甚?”

    曹华偏头轻笑:“野餐。”

    “野餐...”陈靖柳似懂非懂,察觉曹贼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她双眸显出几分狐疑。

    不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在菩萨眼皮底下,总不能把她怎么样。

    于是乎,毫无防备清丽动人的官家小姐,就跟着一个恶名昭彰的大魔头,沿着小道往荒无人烟的山顶行去。

    山林小路全是枫叶,陈靖柳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行走,毕竟山路崎岖,走的有些吃力。

    察觉离开了寺庙的范围,周围游人越来越少,陈靖柳左右看了看:“曹华,我...我们去哪儿?”

    “山顶晒太阳。”

    “是嘛...”

    陈靖柳眉梢微蹙,抬起眼帘瞧了瞧,山顶还有好远。本就体格柔弱,此时有些走不动了。

    不过她天生性格坚韧,也不会当着情郎的面叫苦,抿了抿嘴便跟着继续走。

    刚走出几步,忽然身体一轻,被人给背了起来。

    “呀——”

    陈靖柳差点把手里的竹篮扔出去,以前也就四五岁的时候被长辈背着走,已经好多年没体验过。陈靖柳面色涨红,不该贴太近,心如小鹿乱撞,只觉得曹华的两只手有刺一般,整个腿弯都是麻的。

    “你快放我下来,让人看到怎么办?”

    “抱好!”

    曹华平静回应了一句,便搂着女子的腿弯快步往山顶前行。

    陈靖柳又没功夫傍身,见他走的飞快,只能抱住男人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她偷偷回头瞧了一眼。

    还好,周围荒无人烟的,根本没人会看到。

    陈姑娘这么想着,倒是安心了几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陈姑娘

    虽然背着个人,但上山的速度不慢。

    曹华在一颗很大的枫树下停步,见地面平整,便把陈靖柳放下。

    极远处是汴京的巍峨城池,官道河流如纵横交织的细线,车马行人似慢慢吞吞的蝼蚁,暖和秋风吹动满山红叶,景色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陈靖柳从篮子里拿出毯子铺在枫叶上,铺的整整齐齐,侧坐在毯子上,把点心拿出来放好,还有一个小酒壶。

    曹华已经很多年没登过山,兴之所至,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喊:

    “喂——”

    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陈靖柳听见他神经兮兮的大吼,吓了一跳,忙的抬起头:

    “有人嘛?”

    “没有。”

    曹华欣赏了片刻,从旁边折了根草叶叼在嘴边,颇为悠闲的靠着大枫树坐下。

    陈靖柳一如既往的拘谨,拿着装有蔗糖的小碗盘坐在跟前,想了想,又磨磨蹭蹭的学着曹华的模样,靠在了大树上,左顾右盼,也不知再看些什么东西。

    曹华叼着草根,倒是颇为好笑:“又没人看见,你扭捏个什么?”

    “没有啦...”

    陈靖柳低头,拿起一块蔗糖放进嘴里,寻思了少许:“我再想...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作首诗词,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国公府何人玩飞花令,为了在李师师面前表现,杯酒诗百篇...”

    自幼喜欢诗词,也没其他爱好。陈靖柳每每听到‘苏轼’有新作出世,心里便美滋滋的,可惜,那么多诗词,没有一首是给她写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轻声念叨,带着几分抱怨。

    曹华抬了抬眉毛:“春水伴幽坊,夏蝉藏绿荫。婉转人如柳,玉树栽后庭。这么好的诗句你都忘了?”

    “你...”

    陈靖柳脸色升起几分恼火,柳眉轻蹙:“我好歹自幼饱读诗书,你若不愿...便罢了,何必那这种打油诗糊弄人...”

    曹华颇为无奈,抬手勾住她的肩膀。

    陈靖柳一惊,以为曹贼说不过又要动手,吓得连忙做无谓的挣扎。

    最终,还是被曹贼给勾住,陈靖柳小鸟依人般靠在怀里,脸颊滚烫:

    “你松手,我不要了还不行,就知道欺负人...”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略显冷傲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

    点点鼻息吹拂在耳畔。

    陈靖柳被这嗓音弄的一个哆嗦,旋即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亮。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总算是老实了,陈靖柳靠着仔细倾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曹华背完,颇为无奈的吹了吹眼前的几缕青丝:“够不够?”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陈靖柳认真回味许久,才满意的点点头:“够...不够不够,你给李师师作了..我数数,一,二...”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多了几分无奈。

    陈靖柳抿着嘴,身体倒也不再那没紧绷,只是靠在男子怀里,手指转着耳边的几缕头发,认真聆听。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脸上多了几分羞意:“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还有吗?”

    “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耳鬓厮磨,在枫林中断断续续。

    陈靖柳渐渐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双眸入水直勾勾看着。

    声音停下来。

    曹华低头看了一眼:“够了吧?”

    “嗯~够啦...”

    陈靖柳抿嘴一笑,温柔若春风。

    曹华点了点头:“够了就好...让我算算,我一首诗平均能挣一万两银子....”

    “....”

    陈靖柳顿时惊了,连忙坐直身体,恼火的盯着面前的大奸商:“你...读书人,那有用银子算文章的..”

    曹华叼着草叶,眼神平静:“我是生意人,六首诗六万两,以咱们的关系给你打个折,收五万,你就说怎么还吧。”

    “我....”

    陈靖柳满眼不可思议,瞪着曹贼半天说不出话。

    她啥都没有怎么还?

    “我..我就不给..这是你送的。”

    陈靖柳琢磨少许,干脆赖账。

    曹华呵呵一笑:“陈姑娘,这可由不得你,今天你不想办法还了,走不了。”

    陈靖柳左右看了看,荒郊野外的,确实跑不掉。

    她脸色通红,摇了摇头:“我不上当...上次你掏了银子,这次你明显讹人...”

    “那又如何?”

    曹华吐出嘴里的草根,拿起蔗糖丢进嘴里,笑容玩味:“荒山野岭,你叫破喉咙都没用,最好乖点。”

    陈靖柳脸色通红,暗道今天就不该冒冒失失跟出来,可已经出来了,说再多有什么用。

    她憋了许久,忍不住低着头闷声道:“曹贼...你无耻...”

    “呵—”

    曹华满眼错愕,这是找刺激?

    抬手就要把她柳按在了腿上来几巴掌。

    陈靖柳顿时慌了,连忙抓住他的手,又嗔又恼:“你..你别太过分...我孝期未满,还不能..不能....”

    “陈姑娘,上个月都到日子了。”

    曹华把她拉了过来,笑容玩味。

    “呜——”

    陈靖柳手上的糖碗儿掉在枫叶上,蔗糖散乱的到处都是,绣鞋在枫叶上蹬了两下,焦急道:“满了嘛?不对...咱们没拜堂...你还没下聘...我..我...”

    挣扎了稍许,毫无作用,也是渐渐停了下来。

    陈靖柳靠在他怀里,四目相对,呼吸略显局促,脸儿窘迫:“...岂能白天...要不咱们...咱们回去...”

    说道最后,便也听不清了,只是望着曹华的眼睛,犹犹豫豫。

    曹华背靠红枫,温香软玉在怀,柔若无骨。眼下是佳人美目,急促的呼吸环绕在耳边,这份旖旎让人心旷神怡。

    曹华抬手拨开她耳边的发丝,勾了勾嘴角:“白天才刺激。”

    “啐—”

    陈靖柳凝望那双眼睛许久,神色百转,最终是含羞垂首,抿了抿嘴唇,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曹贼,婚事...你得给我补上...我不是随便的女子...呀——你猴急个什么!”

    陈姑娘正含情脉脉的说着话,便发现这恶人开始动手动脚,一点也没郎情妾意的味道。

    她心中恼火,又挣扎起来。

    只可惜天生柔柔弱弱,拗不过男人,娇躯微颤,美眸中羞意满满,连小手也不知放在那里。

    陈靖柳脸蛋儿浮现媚人的晕红,扬起双眸,羞涩中带着几分认真:“曹贼,你先答应我,不然...呜..”

    话语被堵住,陈靖柳抬手在恶人的胸口捶了两下,却显得软绵无力。

    稍许,感觉到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嗯...”

    陈靖柳挣扎的偏过头,抓住那只大手,略显羞恼:“曹贼,你别太过分...”

    “你再骂一句试试?”

    曹华呵呵一笑,用手捏住衣襟布扣。

    陈靖柳顿时慌了,没想到曹贼来真的,急急忙忙挣扎起来,带着几分恼火:“曹贼,你...你不能这样...荒山野岭光天化日的...”

    撕拉—

    “啊——”

    陈靖柳只觉身前一凉,惊叫出声。

    妙相毕露,曼妙动人,欲遮难掩更增艳丽,齐至腰间的秀发。秋日的斜阳映照在她身上,暗淡暧昧的光影,就如意境唯美的水墨画...

    曹华满含柔情,将她轻轻放在了毯子上。

    陈靖柳手忙脚乱遮挡,只是看着那双眼睛,不知不觉间有些失神,之后....

    “色胚,光天化日...岂能....岂能....我们回去吧...”

    “你再骂一句?”

    “曹贼,我不骂你还不行....呀—”

    秋风徐徐,暖阳依旧。

    偶尔有女子娇喃声响起,又消散在微风中。

    春色满山,桃李芬芳,却无外人能欣赏......

    --------

    (本章有删节,不影响情节完整性,有兴趣可以加书友群:940890538,不看也没关系)

    多谢‘书友20191202004309828’‘书友20181209160529206’大大的打赏,

    爆更要暂停几天了,明天起恢复三更。

    最后,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月下闲谈 上

    时至九月,风河渐冷。

    京都不比四季如春的江南,夜晚明显可以感觉几分寒意。

    曹华在内城巍峨楼宇间起起落落,朝着侯府行进。杨楼街和踊路街在内城东西两侧,以前都是从东角楼绕半圈来回,中间是王侯将相的府邸。

    今天回来的比较晚,绕路比较麻烦,便按照两点之间最短的路线行进。经过几个月的恢复训练,身体估计恢复到巅峰时期五成的水准。按照寒儿的说法,以前可以徒手无声无息翻越城墙,他现在只能翻个院墙,这飞檐走壁的功夫还得练。

    轻盈起落之间,看着胳膊上的牙印,他皱了皱眉,这动不动就咬人的毛病得改改了。

    下午回城的路上,发生了点小插曲。

    经过城外骆家庄的时候,遇见两伙人在干架,都是当地的村民,好像是因为一块地的归属出了矛盾。

    陈姑娘性子保守又嫉恶如仇,遇上冤屈之事自然是要管到底。可她没有官职,只能望向刚刚欺负过她的大恶人,还说“你为民做主,方才的事儿便既往不咎了..”,一副不管以后就反目成仇的模样。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轮不到黑羽卫来管,但他正巧遇上,又占了人家姑娘便宜,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反正不是啥大事,明天带人过去一趟即可。

    在各家朝臣的房顶上起起落落,动作还比较生疏。

    偶尔没站稳从房顶掉下来落在人家院子里,便说句‘追查逆贼,顺路经过’,倒也没人敢不信。

    一路翻墙过院来到御街附近,也就吓晕了两个和夫人赏月的小官员。

    御街王侯扎堆论奢华远超杨楼街,但地处宫城正门,朝臣没人来回得庄重大气,并没有勾栏妓坊,商户也多是丝绸丹青等雅物。

    即将入冬的缘故,布商自塞北运来的狐裘颇受豪门夫人追捧,档次高的哪怕价值千金,也挡不住爱美之人的趋之若鹜。

    曹华在飞檐上起落,经过一家布庄时,瞧见下方人头攒动,不少豪门夫人都带着万宝楼定制簪子,便也停下来打量了几眼。

    顶端的手艺人没有古今之分,现代工匠烧出来的瓷器,不一定比的上几百年前官窑瓷器,其他行当也是同理。能把布庄开在皇宫正门的御街上,制作的狐裘已经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此时些许个豪门夫人结伴品鉴,眼中多有喜爱之意,但面对一件狐裘三千两白银的天价,还是有些迟疑。

    显然,和万宝楼一样,这布庄也便是给平民百姓开的,只有两件还不讲价,爱买不买。

    曹华略微琢磨,便让附近万宝楼分店的掌柜去把仅有的两件狐裘全买走了,拎着继续往侯府飞去。

    因为狐裘占地方,远远看去,倒像是个飞贼扛着个大包裹,在房顶上起起落落。

    御街距离武安侯府并不远,曹华刚刚来到后门外的大树上,准备几个起落回到院子,便听到机括响动。

    继而,便是‘嘭’的一声巨响,院墙后喷出一条火蛇...

    “我靠——”

    “相公!!!”

    --------

    半刻钟之前。

    月朗星稀。

    赵天洛身着鹅黄宫裙,梳妇人髻,坐在书桌前,看着最近管事递上来的账册。坐久了略显疲惫,她揉了揉眉心,便合上账册起身走到窗前,欣赏着荷塘的景色。

    丫鬟偶尔经过,远远的便俯身行礼,安静平和,与往日在王府没什么区别。

    嫁为人妇后,哪怕贵为公主,她也不能再经常独自跑到诗会这种地方游乐,半个月下来很少出门,稍微有些闷得慌。不过成婚的女人都是这样,藏在深宅大院之中,等那天习惯了就好。

    府中收购了一些产业,田地房产之内,全是她自己打理,曹华则住在自己的小院,每天一起吃饭,偶尔走走亲戚,逐渐有了微妙的平衡。

    她不愿打破这份平衡,至于能保持多久,谁知道了。

    夜风袭来,微微有些冷。

    赵天洛紧了紧衣裙,看着窗外荷塘略显出神。

    嬷嬷胡兰带着丫鬟,端着托盘来到屋里,瞧见公主站在窗前,上前叮嘱:

    “公主,京城天气比江南冷的早,当心着凉。”

    “知道了。”

    赵天洛坐回书桌前,从胡嬷嬷手里接过红枣羹,拿起银勺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以后不用熬了,我吃不下。”

    胡兰曾是康王的丫鬟,此时轻声劝慰:

    “传宗接代是大事,王爷来了书信,特地嘱咐过婢子...”

    赵天洛微微蹙眉:“我自有分寸,才成婚半个月,急什么。”

    胡兰不好再劝,让丫鬟把汤羹端了下去,在屋里站了少许,才蹙眉道:

    “公主,有些话...婢子不知该讲不该讲...”

    赵天洛眉梢微挑,偏过头来:“有话就直说,不该讲就别讲。”

    “婢子知错。”

    胡兰看着公主长大,知晓公主出生帝王之家,脾气又和当朝太后如出一辙,不喜欢下人说话遮遮掩掩。

    可有些话,确实得思索再三才能开口。

    胡兰沉默片刻,走到书桌前,轻声道:“婢子今天去宝塔寺烧香祈福,不曾想在寺庙里,瞧见曹驸马与一女子...”

    胡兰把今天所见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赵天洛安静聆听,待她说完,才皱了皱眉:“那姑娘长什么样?”

    胡嬷嬷回忆了稍许,沉声道:“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容貌倒是不错,看身段是个好生养的...”

    赵天洛恍然:“是陈侍郎的女儿陈靖柳,我见过。”

    胡嬷嬷一愣:“公主知晓此事?”

    “第一次和相公遇见,便是在杨楼会上,相公因为陈姑娘的事情大发雷霆。当时我袖手旁观没有制止书生的言行,导致陈姑娘被打了一耳光,相公当时还对我发火来着...”

    赵天洛说了几句,觉得当着下人讲这些不好,便轻轻抬手:“下去吧。”

    胡嬷嬷眉头微蹙,本就是公主的教习嬷嬷,此时认真起来:“公主既然知晓,岂能坐视不理,曹驸马本就性子桀骜对公主不恭敬,若是其他狐媚子...”

    啪—

    赵天洛手掌轻拍桌面。

    胡兰连忙欠身,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书房中安静下来。

    赵天洛坐在书桌前,想了想,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册子,是历次诗会上出名的诗词,由苏幕统计,她经常在诗会上露面,虽然对诗词一道不热衷,却收藏了一本。

    翻看诗集,在里面寻找了片刻,终于翻到了那首署名为‘陈清秋’的《过惶恐滩》。

    赵天洛仔细打量,眉梢微蹙,带着几分疑惑。

    上次在太后寿宴,便有类似的疑惑,只是猛然来了个晴天霹雳,让她来不及琢磨。

    此时听到胡兰的话,再看这首词...

    赵天洛思索稍许,合上了诗集,起身来前往隔壁的院落。

    华灯初上,府中的丫鬟家丁大都回了位子休息。

    四个王府护卫手按腰刀,在黑羽卫的包围圈中寻找贼人,如果世上有连花瓶都不如的东西,恐怕就这四个王府高手。

    赵天洛来到隔壁的院落外,侧耳聆听,发现里面传来:

    “自摸,清一色满码,寒儿姐输五十文,嘻嘻嘻...”

    她在院口瞧了一眼,却见曹华的两个丫头和寒儿坐在亭子里赌钱,曹华并不在院子中。

    堂堂武安侯府,聚众赌博显然有失体统。

    赵天洛看了两眼,最终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后宅院墙边上,拍了拍手掌,呼唤贴身护卫过来。

    啪啪—

    院墙后面脚步匆匆,三名黑羽卫在王府护卫毫无察觉之时,落在了院墙下,为首的荆锋恭敬抬手:

    “公主有何吩咐?”

    赵天洛见状一愣,没想到自个护卫这么不机灵,心里不仅暗骂一句‘四个饭桶’。

    不过嫁入侯府,曹华的人就是她的人,她也没有再呼唤护卫,轻声询问:

    “荆虞候,你们都督还没回来?”

    荆锋略微思索,摇了摇头:“都督向来高深莫测,卑职自是不知道去向,不过典魁司中并未传来消息,想来不是在外面祸害人。”

    荆锋毕竟江湖人出生,初来乍到,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两个黑羽卫闻言一个趔趄,额头顿时滚下冷汗。

    赵天洛轻轻点头:“那就好,回来之后和他说一声,让他到我房间...我书房来一趟。”

    “诺!”

    三个汉子眼神怪异,显然是想岔了,不过表情严肃而认真,看不出半点异样。

    赵天洛转身准备回房,却见荆锋的腰上有个皮套,装饰精美,里面插着根烧火棍。

    她在江南时经常跟随康王去厢军驻地走动,自幼想振兴大宋赵氏,对军伍的了解远比诗词多。

    黑羽卫是天子近卫,制式装备为官刀、鱼鳞甲、手弩,其他东西按照个人习惯自带,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不过只在领命外出时携带。

    赵天洛从未见过火铳,略显好奇:“荆虞候,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荆锋眼中露出几分自豪,从腰上取下皮套,递给赵天洛:“此乃典魁司巧匠制作的独门暗器,黑羽卫虞候都有一只,名为‘火铳’,不够这名字太拗口,兄弟们都管它叫‘大地惊雷’。”

    “大地惊雷?”

    赵天洛仔细打量,皮套做工精美,还有个卡扣。

    拔出烧火棍,上面刻着一只麒麟,金灿灿的颇为好看,还有‘大宋昭鸿元年制’的字样。

    她本想看看管子里装的什么,荆锋却急忙抬手:“公主,这玩意威力甚大,二十步内堪比强弩,万万要当心。”

    赵天洛会骑马射箭,听见‘堪比强弩’,有几分好奇:“该怎么用?”

    荆锋上前耐心指导:“和手弩差不多,把这个击锤掰开,然后按一下即可。”

    赵天洛似懂非懂,持着火铳,依言掰开击锤。

    周围没有假人,她左右看了看,对准院墙外的树干扣动扳机。

    嘭——

    火舌喷出,巨响把她吓的一抖,还没来得及惊叹,便听到一声怒喝:

    “我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月下闲谈 下

    钢珠激射而出。

    院墙上刚冒头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院墙、大树、房檐之间来回弹跳了好几下,最终一脚踩空掉在了院墙内,又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廊柱后方。

    “相公!!!”

    赵天洛从非人般的弹跳动作认出了是谁,惊叫一声小脸煞白,忙的把火铳扔到荆锋手里。

    曹华背靠廊柱,还没弄清楚情况。

    回家刚冒头就是一颗子弹擦肩而过,若是耳朵灵光躲得快,当场就被爆头。

    听见赵天洛的声音,他探出头来,却见院墙下方,赵天洛脸儿苍白手足无措,荆锋拿着根冒烟的烧火棍,还乐呵呵傻笑。

    曹华顿时火冒三丈:“荆锋,你想死不成?”

    荆锋笑容一僵,满眼惊恐,忙的把火铳丢给属下:“都督,不是我动的手。”

    两名黑羽卫肝胆俱裂,开始击鼓传花把火铳扔来扔去。

    曹华心有余悸,从廊柱后面走出来,恼火道:“行了,都出去吧。”

    黑羽卫如蒙大赦,麻溜的翻身出了院墙。

    赵天洛把震的发麻的右手藏在身后,小心翼翼:“相公,你没事吧?”

    曹华眼力过人,自然看清谁开的枪,提着大包裹上下打量几眼:“以后别乱碰兵器。”

    赵天洛脸儿微僵,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此物威力甚大,若是军中将士人手一件,何惧辽金。”

    显然是想岔开话题,把方才谋杀亲夫的事情遮掩过去。

    曹华也没在意:“那有这般简单,又不能连发,打完还得抽刀砍人。”

    赵天洛似懂非懂,转眼瞧见曹华手上的包裹,好奇道:“你...背的什么东西?”

    以曹华的名声,背几个人头回家也不奇怪。

    赵天洛十分谨慎,用手掩住了小巧鼻子。

    意外的是,曹华解开了包裹,取出了一件华美狐裘:“听胡嬷嬷说你怕冷,京都不比江南,冬天冷的慌,回来的路上见这狐裘做工不错,顺手买了两件。”

    “嗯?”

    赵天洛显然有些意外,想了想,抬手接过打量几眼:

    “这是张氏布行的千金裘?”

    “是啊,喜欢嘛?”曹华勾起嘴角。

    赵天洛脸色一沉。

    张氏布行本就是皇商,其制出的狐裘被冠以‘千金裘’的绰号,便是因为价值三千两白银,即便是王侯之家的妻妾想买都得掂量,毕竟这玩意不必首饰可以代代相传,第二年再拿出来穿容易遭那些无聊妇人的白眼。

    赵天洛自江南带了两件狐裘,本来不想花冤枉钱添置,却不曾想曹华给她买了一件。

    曹华的都督职位是虚职,侯爷也只是个封号,没有封地便没有税赋可收,月俸一百二十两与六部侍郎同等,要买这狐裘得不吃不喝存近三年,而且买的还不止一件。

    赵天洛念及此处,清水双眸显出几分狐疑:“你哪儿来的银子?”

    “我....”

    曹华一愣,倒是忘了这茬。

    “你...你身为黑羽卫都督,岂能收受贿赂。”

    赵天洛眼中闪过失望,以曹华的官威,想要弄银子实在太简单,无非是勾勾手指,等着官员豪绅把银子送上门。

    以前曹华有监察百官之责,不好财色人尽皆知,敢上门送银子的都进了典魁司地牢,不然诺大的武安侯府岂会只有三个丫头伺候。

    赵天洛虽然对曹华恶事做尽有偏见,但正如皇兄所说,曹华做事永远有目的,坏也坏的有原则。

    手段狠毒毫无怜悯之心不假,能用奸贼甚至奸雄称呼,但贪官污吏显然是太侮辱‘京都太岁’四个字。连诗会上的书生,都只骂曹华‘目无法纪、横行霸道’,从未传出过贪财附势或者庸碌无能的话语。

    如今为了讨好她收银子买件狐裘,赵天洛自然觉得有损颜面。

    见她这般认真,曹华略显无奈:“我曹华需要收贿赂?”

    赵天洛想了想,猛的一惊:“你...你竟然买狐裘不给银子?”

    这什么脑回路?

    曹华眨了眨眼睛,思索少许,便将包裹放下,从后腰掏出折扇轻拍手掌,摆出苏太白之风,举头望向天边明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赵天洛莫名其妙:“你做甚?”

    曹华撒开折扇,眼神冷傲:“娘子,看看我这做派,你就没联想到谁?”

    本就剑眉如墨,月下吟诗的做派,真有几分大才子的调调。

    赵天洛仔细打量许久,觉得这附庸风雅的模样与尉迟大官人如出一辙,轻轻蹙眉:

    “尉迟虎?”

    曹华表情一僵。这是怎么联想,才能把他京都太岁和尉迟大憨皮联系到一块儿?这暗示还不够明显?

    说起尉迟虎,赵天洛倒是恍然大悟:“我就说你那儿来的银子,《大龟赋》《青玉案·亡国之君》果然是你卖给尉迟虎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尉迟虎本就是傻子,你还骗人家银子。”

    话虽然这么说,火气明显已经烟消云散,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小手抱着狐裘揉来揉去,看模样挺喜欢。

    不过,曹华觉得受到了侮辱,脸色微沉:“娘子,你莫要血口喷人。”

    卖买诗词本就上不得台面,赵天洛也没有揭穿的意思,当下也不再这话题上多聊。

    看着手中的华美狐裘,她迟疑稍许,还是说了句:

    “相公有心了。”

    “你开心就好。”

    曹华无奈回了一句。

    在廊道中并肩行走,赵天洛打量他手上剩下的一件狐裘:“相公...今天去宝塔寺上香了?”

    曹华偏过头来:“胡兰告诉你的?”

    赵天洛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天生谨慎,有人盯着我看,哪怕是在背后也能感觉到,在山下我就瞧见她了。”

    “是嘛...”

    赵天洛恍然,抱着狐裘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认真打量着他:

    “陈清秋是你救的?”

    “说不是吧,你已经猜到了,说是吧,欺君之罪,传出去会要我的命。”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天生的傲气掩盖了那丝微不可闻的醋意,略显不解:“你是因为看上了陈家小姐,才冒险救陈清秋?”

    对于这个问题,曹华表情认真:“有没有陈靖柳,我都会救陈清秋,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赵天洛眉头一皱:“不可能,你这么做没有半点好处,你做事总有目的,不可能平白无故救人。”

    “目的...”曹华想了想,撒开折扇,露出‘我是好人’四个大字:“我迷途知返,想做个好人不行吗?”

    “.....好人?”

    赵天洛显然觉得这个解释难以让人信服,轻轻蹙眉打量许久,却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半信半疑的点头:“相公若是肯洗心革面,自是最好...无论抱着什么目的,救了陈清秋,替确山县百姓申冤是事实...希望...日后继续保持...”

    这模样,倒像是老师看见熊孩子终于考了六十分,很欣慰的夸奖。

    曹华勾起嘴角,轻轻点头。

    赵天洛跟着走了几步,沉默稍许,却也只是偏头一笑:“相公...你身为王侯,有几房妾侍理所当然....但把陈小姐接进门,全天下都知晓陈清秋是你救的,你该怎么办?”

    曹华偏头看了她一眼,本想抬手把她搂住,却被侧身躲开了。想了想,目光转向极远处的巍峨皇城:“我准备过段时间,给汴京的百姓一个惊喜,包括你。”

    “惊喜?”

    赵天洛满眼不解,旋即浑身一震,冷声道:“你要造反?”

    曹华停下脚步:“你觉得我有这能耐?”

    赵天洛表情谨慎:“你的本事人尽皆知,又桀骜不驯,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曹华颇为无奈:“我手底下就两千只会喊‘都督好帅’的狗腿,娘子你给我谋划谋划,这反该怎么造?”

    赵天洛听见这话,倒是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我若是你.....会亲近郓王赵楷与太师蔡京一系。

    典魁司掌握各家王侯将相秘辛,以此为要挟,逼迫朝臣扶持赵楷排挤太子。

    赵楷文采过人本就受圣上喜爱,先用计陷害太子致使圣上废除储君,立赵楷为太子,这样赵楷必然会对你感激。

    之后天子暴毙赵楷称帝,羽翼未丰镇不住蔡京等元老,只能对你委以重任驱虎吞狼。

    此时再收纳蔡京一系的官员,以你的手腕应当不难,对于不肯改换门庭的,必要之时完全可以暗中刺杀。

    等到羽翼渐丰,蔡京等人身死,你基本上独拦大权。

    赵楷有才气无帝王之能,骑虎难下,之后的事情就简单的多。无非是把曹丕、司马昭的事情再做一遍。”

    赵天洛认真分析完,觉得大有可能,转眼望向曹华:“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呵呵....”

    曹华吸了口凉气,轻拍手掌。

    啪啪—

    几道人影从庭院暗处现身,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噤若寒蝉。

    “这些话忘了,乱传者杀无赦。”

    “诺!”

    几名黑羽卫发出近乎颤栗的回应,无声退了出去。

    赵天洛并未在意几个黑羽卫,只是认真观察曹华的表情,自幼便在康王府接触这种权谋纷争,她想看看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娘子,还好你不是京都太岁。”

    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么一句话,赵天洛微微眯眼,抱着狐裘哼了一声:“你求来这桩赐婚,不就是为了这个?”

    曹华没有解释,只是抬起手:

    “睡觉吧。”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婚房外。

    赵天洛进入房中,直接就把门关上了:“要是让我察觉到苗头,我就死给你看,我死了,你什么都做不成。”

    话语包涵威胁,却比往日柔和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上

    翌日清晨。

    曹华在百丈豪宅中醒来,在玉堂绿珠的服侍下穿戴上银色武服,头戴纱帽,乘坐八个人抬的雕花步辇前往典魁司衙门。

    黑羽卫早早便在门口等待,手按官刀在大门外站的整整齐齐。

    寒儿早已忘记侍寝的事儿,又回复往日冷淡模样,手持长剑,眼神冷冽的注视着所有人。

    好久没去典魁司衙门,曹华倒是有些陌生了,坐在雕花步辇上偏头看去,与往日有许多不同。

    清冷的武安侯府如今人丁兴旺,仆役丫鬟都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目送老爷去上班。

    因为是第一次,赵天洛还是隆重的打扮了一番,身着宫裙站在大门目送,还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曹华摇头轻笑,抬手打了个招呼,摇摇晃晃来到半条街外典魁司中。

    李百仁和徐宁两名副使正在带着黑羽卫操练,拳风如潮,虎虎生风。

    瞧见他进来,千余人立刻收功。

    为了欢迎都督复职,李百仁颇为有眼色的在高台上大喊:“预备,起!”

    黑羽卫便扯开嗓子唱起了歌。

    随行而来的荆锋第一次见这阵仗,吓了一大跳,凑到曹华跟前询问:

    “都督,这谁教的曲子,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

    寒儿和一众狗腿满头冷汗,看荆锋的眼神如同看待死人。

    只有你知道难听?

    明知道难听还唱,能是谁教的?

    曹华颇为尴尬,想了想:“嗯...我教的。”

    “哎哟!”

    荆锋一拍大腿,满脸敬佩:“常言对牛弹琴,我这榆木旮瘩,果然听不明白此曲的高雅...”

    看看,以前多耿直的汉子,这才来黑羽卫个把月,好的没学,马屁功夫炉火纯青。

    “过奖。”

    曹华抬了抬手,示意别唱了,继续操练,便来到典魁司的办公室。

    书桌原封未动,连纸张怎么放都和五月份没区别,寒儿的桌子上倒是摆满的案卷,几乎摞成了小山。

    曹华坐在书桌后,随口询问:“最近有啥事吗?”

    寒儿整理着桌面的案卷,略微寻思:“蜀地的探子传来消息,有一批人马失踪,不知前往何处,其他到是正常。”

    曹华点了点头,天南海北的事情,倒也没放在心上。

    翻阅这几个月的案卷,大小事都有,其中要暗中弄死人的,他自然都知道,其他的小官小吏,寒儿也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处理,做的很完美挑不出毛病。

    至于典魁司中锻造的火器,射程达到百步的目前还没法批量生产,寻常手铳倒是造了不少,目前每个虞候都领了一只。不过论方便还是比不上弩箭,纯粹是奖励形势的,起不到立竿见影的作用。

    大概看完了乱七八糟的琐事,曹华便点了一百黑羽卫,出城前往骆家庄一带办事。

    京都太岁带队出街的场景这几个月次数约等于无,猛然一下杀出来,街上的人还愣了少许,反应过来后才鸡飞狗跳。

    黑羽卫都司空见惯,唯独荆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太耀武扬威的些,有损江湖人的侠义之风。

    曹华对此也只能摊开手,他也莫得办法。

    骆家庄附近良田千亩,主要散落着骆、刘家的族人,名为‘骆家庄’,自然是骆家占了大头,七成的田地都是洛家的。

    昨天发生两家人械斗,他再旁边听了片刻,约莫是骆家和刘家换了一块地皮,结果换了之后发现被坑了。

    骆家的那块地是天荒,要养肥没个几年功夫不行,于是刘家后悔不想换,一件小事却打的见了血,刘家脾气倔认死理,官差跑过来也没化解开。

    大概就是这么个小事儿,动用黑羽卫等同于杀鸡用宰牛刀。

    常言清官难断家务事,曹华对于这种毁约的事情也不好做主,于是专门准备了一首诗:‘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到时候亮出来和稀泥。

    浩浩荡荡百余名黑骑来到骆家庄外,本以为还在吵架,看到的情况,却让曹华大吃一惊。

    “死人啦!”

    “爹—”

    “你们骆家不得好死..”

    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只见骆家庄口的牌坊下,一根麻绳拴在上面,身着袍子的人影挂在上面,脖子扭曲显然吊死了。

    下方十几个男女哭喊声不绝,有个年轻人最是激动,拿着把菜刀脸色涨红,被其他亲朋好友拉住才没冲进去。

    骆家庄内,几十个手持出头的佃户站在里面观望,猛然见熟识的刘老汉死了,也不知该怎么办。

    为首一个穿着员外袍的老人,脸色阴沉背着手,看着刘家的一伙儿亲朋:“刘武,刘老汉的死跟我骆家没关系,莫名吊死在我骆家庄口,我没去找你麻烦,你反到骂我不得好死!”

    “你骆家仗势欺人,若非用一块荒地换我刘家的好田,我爹岂会被气死。”

    “是他自己答应的...”

    争吵哭丧声不断。

    黑羽卫疾驰而来,寒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朗声道:

    “武安侯到,都给我跪下!”

    庄子里瞧见大队骑兵冲了过来,霎那间都收了声,急急忙忙全部跪在了庄子内外。

    黑羽卫四散守在庄子各处,马车在庄口停下。

    曹华来到骆家庄外,抬头打量牌坊上的尸体,是个约莫六十岁的老头,在这年代算高寿了。

    身上没有伤痕,应当是踩着牌坊的石墩吊死的。

    打量几眼,没看出什么东西,便望向了刘家几人:

    “怎么回事?”

    为首的刘武是死者的小儿子,虽然听说过曹太岁的威名,但种田的小百姓那里管的了这些,见是个大官,便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大人,家父被骆家蒙骗签下的田契,结果事后被骆家庄篡改...”

    “你血口喷人!”

    骆员外立刻恼怒,急匆匆跑到曹华面前跪下,哀声道:“小老儿冤枉,田契白纸黑字签下,刘家事后反悔才污蔑小老儿...”

    “行了行了!”

    曹华摆了摆手,打量着大腹便便的员外,伸出手:“田契在吗?给我看看”

    骆员外连忙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双手递了上去。

    寒儿见状,本想唤过随行的行家过来查看,却没想到公子直接就借着阳光眯眼打量起来。

    曹华发家以前也不是没造过假,比真的还真,虽然不是字画丹青行当,但对细节方面的要求近乎苛刻。

    田契明显是真的,画押按了手印。

    曹华来到石头下方,抬手捏住尸体的大拇指仔细对比,纹路严丝合缝没有问题。

    他仔细打量许久,才在田契上发现有一个字的笔画,因为时间缘故墨迹有细微差异,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把‘大梁’改成了‘天梁’,两地相距二十来里,恐怕问题出在这地方。

    曹华见状,偏头看向骆员外:

    “不是啥大事,老实交代吧。”

    骆员外脸色微变,连忙唉声道:“小老儿冤...”

    曹华轻轻抬手。

    抽刀声此起彼伏,百余名黑羽卫刹那间冲进庄子,把骆家上下老小全部按在了地面,官刀放在了脖子上。

    骆员外喊冤的声音戛然而止,扑通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小老儿知罪,我..我与吴县丞有些交情...”

    曹华把田契扔地上,指了指上面的尸体:“你和天王老子有交情都没用,逼死人怎么陪你自己说,你硬要抵命也可以。”

    他本想按律办事,可刘家老爷子毕竟是自己吊死的,这事儿顶多打一顿板子,还不如给受害者一些经济补偿。

    骆员外脸色发白,那里敢再造次,颤声道:“小老儿赔可以,但那块地真还不回去,那是城里大人看上的,小老儿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那位大人,说出来听听。”

    曹华吸了口气,让寒儿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骆员外犹豫少许,还是咬了咬牙:“吴县丞交代的,小老儿也不知是那位大人。”

    曹华既然管了,那就管到底,转头对寒儿到:“去把那姓吴的带过来。”

    “诺!”

    寒儿当即翻身上马,领着十余名黑羽卫飞驰而去。

    哭声依旧此起彼伏,但没了方才的愤恨,刘家众人都是面带感激的看着坐在前方的年轻侯爷。

    荆锋犹豫少许,走到跟前:“都督,你看是不是想把尸体放下来,让刘家找个地方埋了?”

    曹华摇了摇头:“取下来怎么喊冤,天子脚下,这些个王侯子弟便开始无法无天,若不是昨天遇上,此事怕又是不了了之。”

    荆锋觉得也是,人都死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便站在旁边安静等待。

    约莫个把时辰后,一对人马从官道上跑了过来。

    身着官袍的中年人五花大绑,被黑羽卫直接拎在手上,不停的哀声喊冤。

    让曹华意外的,自家的管家齐彦,也是满头大汗的骑马往这边飞奔,路上还不停和寒儿说着什么。

    骆家庄外,佃户村夫战战兢兢站在庄子内外,刘家老小的哭丧声此起彼伏。

    骆员外跪了个把时辰双膝疼痛,却是不敢起身。

    寒儿带着人来到庄口,面色不悦,下马快步走到曹华旁边,俯身耳语:

    “公子,地是咱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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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下

    “公子,地是咱们家的...”

    曹华眼神示意寒儿不用说了。见到官家齐彦过来,他其实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齐彦四十来岁相貌沉稳,穿着管家袍子,小跑到太师椅之前,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曹驸马,是小的办事不周,这...要不,咱们先回去?”

    齐彦为武安侯府办事,这几天收购田产自然是本着物美价廉,用最少的银子置办最多的产业。

    齐彦是江南人士,这些个小事自然委托京城的小官吏去做。本来看上了骆家庄的百亩良田,与骆家沟通也没啥问题,可正中间有十几亩地是刘家的,插在中间不太好看。

    即便是在江南,王府看上了块好地,中间有一块是别人家的,也是买下来或者和对方换一块地。务农百姓很少卖祖产田地,等置换的方式居多,只是交给小官吏去办,其中难免有些弯弯道道的事情。

    以齐彦身份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上次的账册被勾掉几项后,他便不敢再碰上面的油水,也只能从下面捞个百十两银子补贴家用。

    拿的不多,也算约定俗成的规矩,说起来也不是啥大事,但肯定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如今被曹驸马发现,齐彦自然是打算小事化了,让曹驸马先回家,他自个解决。

    这种事情若是被康王发现,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料想恶名昭彰的曹驸马,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较真。

    见齐彦这般说词,曹华皱了皱眉,抬手指向牌坊上挂着的尸体:

    “你的意思是说,我看上了刘家的田产,所以纵容骆家以次充好,不小心把刘老爷子逼死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齐彦连忙欠身赔罪:“是小的办事不周,只是...只是这种事情....”

    骆员外听了片刻,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连忙抬头道:“大人,误会!小老儿是为大人办事,刘家人自己要寻死,可怨不得我等。”

    等待许久的刘家众人,听见几人的交谈顿时错愕,妇孺刹那间又哭闹起来,刘武却是咬牙没有说话,低着头难掩憋屈。

    本以为盼来了个青天,没想到是看上他家田产的大人物走错了门。

    可无权无势的泥腿子,那里敢当着百余官兵的面说话,吃亏死人也罢,若是在把全家连累进去,岂不是糟了大灾。

    寒儿犹豫少许,轻声开口:“公子...要不这事儿,交给齐管家去处理?”

    曹华偏头打量着齐彦:“伪造田契的事情,你可知道?”

    “这...”

    被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盯着,齐彦额头冒汗,点了点头,没有隐瞒的意思:“小的确实从骆家手中拿了五十两银子,却没想到刘家这般想不开...”

    “臀杖二十。”曹华抬了抬手。

    齐彦脸色大变,急忙跪在地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驸马爷,小的是为您办事...”

    身后的两名黑羽卫也是犹犹豫豫,没有动手的意思。

    毕竟都是自家人,这打了侯府的官家被公主记恨,公主不敢收拾都督,还不敢收拾他们?

    曹华见状眉头一皱,回头看向两名黑羽卫:“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

    “卑职不敢!”

    两名黑羽卫顿时脸色煞白,急急忙忙跑上前把齐彦摁在了地上。

    齐彦脸色再无恭敬平和,带着几分恼怒火惊恐:“曹驸马,我是康王的人,我为您办事,你岂能...啊..”

    木棍挥下,惨叫响起,刹那间皮开肉绽。

    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语,连刘家的人也不敢哭闹,只是看着那穿着华贵的管家挨板子,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寒儿略显焦急,齐彦毕竟是公主的亲信,这么不留情面,回去如何给公主交代。

    她咬了咬牙,还是欠身道:“公子,算了吧...”

    曹华站起身走到刘家众人之前,看着一个个妇孺老幼:

    “今天的事情,是我对属下管教无方,刘老爷子的死我很抱歉,但我肯定赔不了命。此事会折算金银双倍赔偿给刘家,你们把尸体取下来,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

    刘家众人迟疑了片刻,可那里敢说个不字,唯唯诺诺点头,把牌坊上的尸体取了下来。

    曹华回头看向骆员外:“赔偿你出,下不为例,可有意见?”

    刘老爷子终究是气不过自己吊死的,打一顿也无济于事,也只能罚点实在的。

    骆员外见管家被打的双眼翻白,已经吓的魂飞魄散,连忙点头:“小老儿明白,以后绝不敢再做这种事儿。”

    姓吴的小官早已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跪在人群中瑟瑟发抖。

    曹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身为朝廷命官协助侵吞私田,此事担主责,押回去按律处置。”

    吴县丞闻言脸色唰的雪白,跪着爬了几步:“都督恕罪,卑职..卑职也是为您...”

    “我他妈管你为谁办事?”

    曹华一把揪住吴县丞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别以为是给我曹华办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需要你献这点殷勤?”

    吴县丞喘不过气,浑身颤抖,连挣扎也不敢。

    曹华如同提着一只鸡仔,转眼望向诸多黑羽卫和管家齐彦:

    “这是最后一次,再让我发现,有人打着我的名号干私活,别怪我不留情面。”

    黑羽卫站的笔直,丝毫不敢怠慢。

    齐彦哀声惨呼,连连点头。

    曹华把人丢在地上,摔得吴县承一声闷哼,又连忙翻起来跪在地上。

    “走!”

    黑羽卫松了口气,拎着哀声连连的齐彦,跟随马车离开了骆家庄。

    路上,寒儿坐进了马车,看着脸色铁青的公子,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公子今日,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曹华靠在马车里,揉了揉额头:“家业大了,这种事免不了。现在不杀鸡儆猴,那些个钻空子的官员必然层出不穷,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荒唐事。”

    寒儿点了点头,看向被架在马背上皮开肉绽的齐彦:“齐管家...终究是自家人,公子惩罚太重了些,公主那边...”

    “我去和公主解释。”

    “哦...”寒儿终究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

    进城后,曹华返还典魁司当职,管家齐彦则被送回了武安侯府邸。

    齐彦被打的皮开肉绽抬回来,整个武安侯府都乱成一团。

    赵天洛急匆匆从后宅跑出来,瞧见趴在担架上哀嚎的齐管家,眼中显出几分恼火:

    “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我武安侯府的人?”

    护卫已经听说了消息,走到跟前面色尴尬:“是...是曹驸马打的。”

    “什么?”

    赵天洛一愣,满眼不可思议,她偏过头来:“为何要打齐管家?”

    护卫想了想,便还是把时期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赵天洛听完之后,眉头紧蹙,却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望了齐彦一眼,便转身回了后宅。

    胡兰和齐彦是夫妻,几乎哭成泪人,扶着脸色发白的齐彦,怒火中烧道:“曹驸马实在不讲情面,都是自家人...”

    齐彦挨了顿板子,此时那里敢再说曹华的不是,只是悲声道:“我齐彦为武安侯府办事,即便有小错也不该大庭广众责罚,唉...是我事没办好,让曹驸马难堪了...”

    胡兰心中颇有怨气,左右看了看,见没啥外人,才怨怒道:“曹驸马也不是什么清官忠臣,自个儿胡作非为,却对家里人这般不讲情面,真是...亏的公主还对他这般容忍,在外养个小狐狸,此时却装起了大公无私...”

    齐彦正唉声叹气,闻言眉头一皱:“有这事儿?”

    “我和丫头亲眼看见,岂会有假。”

    胡兰本就心有怨气,此时更是恼怒:“昨日在宝塔寺瞧见的,曹驸马脾气大,公主知晓也只能忍气吞声....哼,本就愧对公主,现在都对公主的人下重手,日后那狐媚子进了门,还不得骑在公主头上...”

    叽叽喳喳。

    几个丫鬟也说起了昨天的见闻...

    -----

    下午时分。

    曹华忙完了典魁司的公事,回到府中天色以黑。玉堂和绿珠两个丫头,正在教新来的丫鬟打麻将,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小丫鬟很好骗,玉堂故意输了几次,便引了一大堆人过来,看模样马上就要开始割韭菜了。

    寒儿瞧见这一幕不禁恼火,急忙跑过去给玉堂来了一套压腿下腰三连,折腾的小玉堂哭着向公子求救。

    曹华自然是不管的,直接来到后宅的书房。

    赵天洛正坐在书桌后,看着账册心不在焉。

    “娘子。”

    他在门口敲了敲房门,走到屋里拖了张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赵天洛此时才回过神,放下毛笔,微微颔首:

    “相公回来了。”

    曹华挥手让丫鬟离开,酝酿少许,才开口:“洛儿,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和你说清楚....”

    赵天洛少有的抿嘴一笑:“一个下人罢了,打就打了,相公不用向我解释的。”

    曹华点了点头:“我打齐彦,不是因为他贪了百十两银子,而是闹出了人命,这条命记在我头上....不对,应当是记载你我夫妻头上。”

    这句话,让赵天洛脸儿稍稍红了下。以前都是她抓曹华的毛病,现在猛然反过来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理亏在先,赵天洛还是起身倒了杯茶,放在曹华的手边:“我...没有埋怨相公的意思,此事本就是齐彦有错在先,相公做的没错。”

    看着一向性子傲气的公主端茶倒水,曹华颇为意外,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摆起了老爷风范:“乖。”

    乖?

    赵天洛一愣,旋即脸色严肃起来,正襟危坐语气认真:“曹华,此事我有错在先自然承认,但你若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我同样不会偏袒你....”

    “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曹华端着茶杯,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蹙眉沉声询问:“娘子,可是腰间隐隐发酸?”

    表情似乎瞧出了病症的郎中。

    赵天洛知道曹华一双眼睛很厉害,心里面咯噔一下,露出几分紧张:“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有点...可...”

    曹华面容严肃,语气带着担忧:“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

    赵天洛不由紧张起来,坐立不安,不易察觉的揉了揉小腰,迟疑许久,还是吞吞吐吐回答:“三..三四天了...我没事吧?”

    “唉...”

    曹华放下茶杯,摩挲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天洛小脸煞白,想问又不敢问,生怕听到什么‘命不久矣’的话。

    哪想到面前的相公凝重许久后,来了一句:“坐姿超过半个时辰要起来走走,不然腰痛,相公我在典魁司深有体会,改天给你弄张软点的椅子。”

    “....嗯?”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脸色顿时变幻了好几次,似乎想说‘你神经病啊?’又不敢开口。

    瞧见曹华脸色认真,她最终还只是微微点头:“我...我知道了,谢相公关心,只是相公....以后别用这种表情和人说话....”

    说话之间抬眼看去,却见曹华眼中露出几分调笑。

    赵天洛顿时回过味来,以她的性子自然说不出‘你讨厌死了’之类的话,杏眼圆瞪盯了半晌,才偏过头淡淡哼了一声:“没意思,一点都不吓人,和上次讲的故事一样。”

    说起故事,不免又想到洞房里同床共枕的场景,脸儿有些发红。

    曹华见天色还早,也来了几分兴致,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那好,这次给你讲个有意思的。”

    赵天洛嫁进来后基本没啥娱乐活动,对此到也没有拒绝:“这次讲什么?”

    “金瓶梅。”

    “哼...听起来就不吓人。”

    “这可不一定....”

    稍许...

    赵天洛岿然不动,坐在书桌后安静聆听,和听夫子讲学没什么区别,眼神都没有变化。这份定力非比寻常。

    只可惜曹华的洞察力也不一般,明显察觉到她心跳有点快,于是乎,讲的更认真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太白,你莫要为难我了

    接下来就几天,曹华把典魁司堆积的小事情处理完,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大婚后一直很慢,根本没照顾生意上的事情,好不容易得了天空闲,早早便下班收工去杨楼街铺子看看。

    拎着个布包来到青莲巷子,抬眼便瞧见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子,站在河堤边观赏小河淌水的景色。

    侧脸唯美动人,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看起来多了几分小妇人的风韵,配上好生养的身段颇为诱人,却又不失往日柔雅娴静。

    本想悄悄咪咪走进,可惜离得好几丈远靖柳便转眼发现了。

    眸子里先是闪过一抹惊喜,继而是羞涩,然后又变成嫌弃,似乎是‘很不走运’才撞上他,急匆匆转身跑回了巷子。

    他见状觉得好笑,走到巷口转角,还没转过去,便听到一声:

    “嘿—”

    陈靖柳猛然跳出来,落在眼前。

    曹华措不及防吓了一跳,诧异道:“靖柳,你做甚?”

    “吓唬你啊。”

    陈靖柳背着手身体微微前倾,略显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抿嘴偏头轻笑,与往日的端庄保守大相径庭。

    曹华还真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做心有余悸状,抬步上前:“把我吓着,精神损失费可不能少,说吧,怎么赔我。”

    怎么赔?

    陈靖柳最怕听到这句话,脸颊微僵,满脸谨慎往后退去,窘迫难言:“曹贼,你..你岂能老想着那方面...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又不是君子。”

    曹华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又骂我,看来上次的教训不够深,这次得再深一点...”

    陈靖柳本就脸皮薄,上次的事情都不敢回想,脸颊绯红,嗔恼道:

    “...都被你...那什么...还欺负我...你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曹华挑了挑眉毛:“道理都是我定的,我讲什么道理?”

    陈静柳顿时严肃起来,刚想义正言辞劝几句不要依权自重,便瞧见曹贼抬起了手。

    她连忙抿嘴,带着几分抱怨,只是恨恨盯着。

    曹华略显失望,抬手来了一巴掌。

    啪—

    陈靖柳身子一颤,双眸显出几分恼火:“我没说话,你还打我?”

    “你心里面想了也不行。”

    “.....?”

    怎么说吃亏,陈靖柳也不上当了,埋头走在曹贼后面,免得遭毒手。以前向往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结果遇上这么个不讲理的情郎,还没处叫委屈,只能跟自个生闷气了。

    曹华把布包抵给她,轻声道:“年关之前我把名声洗干净,开春接你进门。”

    “...反正你说了算,我又没办法...”

    陈静柳轻声回应,一副被祸害后无可奈何只能委身与曹贼的模样。

    曹华对此也只能撇撇嘴,在院子里坐了片刻,老仆人在没法祸害人,便嘱咐陈姑娘晚上洗白白留好门,转身前往杨楼街。

    -------

    万宝楼经过半年的运营,已经走上了正轨,三家铺子外加沈家的渠道,每月的进账都有万两之巨,虽然比不上黑盒的暴力敛财,但胜在细水长流。

    搭顺风船的缘故,苏香凝的十宝堂生意十分红火,位置好造势足,逐渐成了杨楼街上的名店,王侯夫人逛街的时候,都会顺路过去看上两眼。

    苏香凝有交际底子,现在和人闲谈客套没有半点问题,就是经营方面依旧需要沈雨搭手,所有她看起来的大事,都得跑到百宝斋里询问一遍才敢决定。明明攒了很多银子却不敢乱花,或者说不知怎么花,弄得沈雨都笑话她‘攒嫁妆’,照这么攒下去,估计过两年都没人娶得起了。

    今天重阳节,曹华寻思许久没有和员工聚餐,便把刘老四等人叫上,顺便邀请了苏香凝沈雨,前往茗楼大摆筵席**一番。

    暮色时分,一行六人便来到了茗楼上,包下了一个雅间。

    苏香凝盛装打扮,还特意带着琵琶,在屋子的琴台坐下,颇为兴致的给弹曲儿。

    沈雨则大大咧咧的坐在首位,明明小巧玲珑跟小丫头似的,却是一副主人家做派,招呼桌上的人吃吃喝喝。

    曹华倒是不介意,瞧见苏香凝还把自个当歌女,略显无奈的偏头:

    “苏姑娘,过来坐下吧,外面吵吵闹闹,弹曲儿也听不清。”

    今日重阳节,李师师按习惯会登台献艺,楼中客人众多,下方嘈杂声不断很热闹。

    刘老四颇为长眼色,指了指曹华旁边空着的座位:

    “苏老板,弹琵琶又不是非得做琴台上,坐我家公子跟前,弹累了还能有个靠的地方不是。”

    几个伙计顿时哄笑打趣起来。

    对于这种荤话,苏香凝并不在意,只是微微颔首:

    “我不胜酒力,陪不好苏公子,便不上桌了。”

    沈雨倒是大气,一屁股坐在了曹华的跟前,嚷嚷道:

    “小苏姐别怕,姓苏的敢对你动手动脚,我给你做主。”

    她本就小巧玲珑,曹华又身材偏高一脸络腮胡,远看去倒像是个汉子带着小闺女。

    刘老四眼神玩味,煞有其事的道“沈掌柜,你可得当心,我家公子可不讲究,待会酒过三旬把您当成了苏姑娘...”

    沈雨‘嘿’了一声,故意凑到曹华近前,有恃无恐:“你们怕这厮,本小姐可不怕,他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爹非让他倒插门...”

    曹华本想教训手下口无遮拦,听见这话一个趔趄,连忙抬手:“不敢不敢。”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气氛融洽倒也没啥可说的,反着曹华做东,也没什么刻板规矩,开心就好。

    曲子弹了两首,酒刚喝了两圈,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小苏妹子,在吗?”

    雅房门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响。

    声音轻灵很有辨识度,房间里的人都听出了是李师师的声音。

    苏香凝微愣,放下琵琶看向曹华。

    因为茗楼和十宝堂两对门,这些天李师师没少过来串门,又同好音律,交情倒是比在茗楼中更熟络了。李师师一直想求见‘苏公子’,今天恐怕是听说了她和沈雨过来,猜到‘苏公子’也在这里。

    曹华摇了摇头。

    苏香凝心领神会,便起身出了屋子。

    -----

    雅间外,李师师一身淡水罗衫,显然精心打扮过,艳冠群芳的名头显露无疑。

    苏香凝出来后便关上了门,李师师明白见不着了,眸子里稍显失落,轻声道:

    “小苏妹子,今日过来也不提前说上一声,姐姐没能亲自作陪,实在是亏待了。”

    苏香凝略显尴尬,陪着李师师走在廊道中,语带歉意:“苏公子今日偶然起意过来,也没提前和妹妹说,嗯...苏公子一向不见客,并非对师师有偏见...”

    李师师抿嘴轻笑,仪态大方:“无妨的,只是上次国公寿宴,曹太岁用苏公子的词,还用了十几首。事后有人传言苏公子被抓了,我还担心许久,苏公子没事就好。”

    苏香凝知晓内情,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便叉开话题:“师师和周郎...最近如何了?”

    李师师比她大四岁,如今二十有二,若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五六岁了,青楼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属于人老珠黄,若再找不到托付,恐怕结局不会太好。李师师艳冠东京,或许比寻常女子能多红一段时间,可今年的恩客明显少了许多,花会上若非曹华开口,花魁的位置都保不住。

    苏香凝说起这个,也确实是发自心底的关心。

    李师师抿嘴一笑,忽然搂住了苏香凝的胳膊,抿嘴轻笑:“周郎啊...我总觉得与他是知己好友...其实周郎也是这般想的,没有说出来,我却看得出...想要娶我也是出自关心,怕我落不到个好下场,真谈起情情爱爱,其实也说不上...”

    苏香凝安静聆听,想了想:“师师,以周郎的才气人品,定是不会亏待你,日后能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咱们...没得挑...”

    李师师偏头看了一眼:“相敬如宾没乐趣....小苏妹子上了船,便想着让姐姐自暴自弃,这可不厚道,呵呵呵...”

    银铃般的一串笑声。

    苏香凝顿时窘迫,摇了摇头:“师师,你莫要误会,我与苏公子没什么的...上次在桌子上,也不知苏公子发什么疯...最后没什么啦,只是你跑太快...”

    “是嘛?”

    李师师掩着嘴唇笑声不绝,想了想,忽然左右瞧了眼,从怀里取出一本画册来,塞给了苏香凝:“藏在屋里差点被妈妈发现,让给你了。”

    苏香凝略显茫然,低头看去,却见画册封面写着:

    《春宫玉树图》

    打开画册看了一眼,抬眼就是一句:

    ‘红妆白露花前醉,卧看峰峦藏玉箫’

    画上两个小人栩栩如生,正在含情脉脉的那啥。

    苏香凝惊的是魂飞魄散,差点把画册丢出去。

    曾经在茗楼,又不是没见过这种东西,只是清倌儿不用学这些罢了。

    她急急忙忙合起来,又羞又嗔的看向李师师:“师师...这莫非是你和别人...”

    李师师脸红了下:“也不知谁按我模样画的,你性子腼腆放不开,以前在茗楼便吃了不少苦头,以后和苏公子在红帐之间....”

    “师师,那有什么以后!”

    苏香凝羞恼不已,那敢把这玩意带在身上,万一待会被曹太岁发现,她跳进汴河都洗不清。

    “我和苏公子清清白白,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

    说道这里,苏香凝猛然回过味来,狐疑的看了李师师一眼:“师师,我没法带你见苏公子的...”

    李师师激将法不奏效,也只等作罢。想了想,看向楼下熙熙攘攘的大厅:“今日献曲,陈启明等人也跑了过来,还带着兰桂坊的徐婆惜,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请苏公子为我助阵,为我喝彩即可,不用写诗词。”

    苏香凝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可以,师师放心好了。”

    李师师欠身福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苏香凝思索了片刻,准备往回走,结果发现画册还在手里,抬眼想要喊住,那里还有人影。

    她满眼焦急惶恐,避如蛇蝎般的想把画册丢掉,可茗楼中人很多,万一刚丢下被人发现,还不得羞死。

    她正左右为难暗暗责备师师莽撞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苏姑娘?”

    声音富有磁性,几乎是紧贴着,淡淡鼻息吹拂在耳畔。

    “呀—”

    苏香凝吓的一抖,连忙转过身来,将画册藏到背后。

    “苏公子...好巧,你也来了....不是,师师方才走了...”

    语无伦次,她努力想找个地方把画册塞起来,可只穿着一声罗裙,无处可藏。

    曹华颇为好奇的在女子左右打量:“方才我看到一本书,可是师师姑娘送来的孤本诗集?我苏太白偏爱此道,不知可否观摩一二...”

    “不行不行。”

    苏香凝再难保持往日的娴静舒雅,用力摇头,两个翠绿耳坠晃来晃去,似是要急哭了。暗道:绝不能让他看见这种脏东西,若是被发现,还不如死了算了....

    念及此处,她头也不回的就想跑。

    曹华抬手撑住墙壁,挡住闷头逃窜的苏香凝,脸色略显不悦:“苏姑娘,你我这般交情,一本诗集罢了,只是借阅又不是割爱...”

    “我...我...”

    苏香凝双目朦胧,竟然真急哭了,望着他眼神满是祈求:

    “太白...你莫要难为我了...”

    如泣似诉,夹杂几分腻人的讨好。

    这句带着撒娇意味的祈求,估计世上没有那个男人能不心软。

    曹华只是逗逗她,当下便摆出苏太白的风度,点点头:

    “也罢,我苏太白从不强人所难,走回去吃饭。”

    苏香凝如释重负,趁着他转身的功夫,急忙把画册圈起来塞进领口,冰凉凉的画册让她一个激灵,却强忍着异样跟在后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惹不惹的起,不是你说的算

    酒过三旬,茗楼下方也开始热闹起来。

    大厅来了两拨人,一拨人是李师师的老恩客,一边却是兰桂坊的人,簇拥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跟过来的多是文人,呼朋唤友的开始造势。

    两位名头正盛的花魁上去弹曲献忆,接下来便是看谁的支持者多了,上次花会很多人说李师师沾了曹太岁的光胜之不武,诸多徐婆惜的恩客为了打抱不平,自然是要找回场子。

    毕竟是李师师的主场,支持者在茗楼中占了八成,但能随着徐婆惜过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家财万贯的豪客,几乎占满了雅间。

    陈启明坐在正下方的首位,和周邦彦并列,彼此已经是针锋相对的局面。

    而王睿李雅等也到了场,这俩是李师师的老主顾,今天自然也是过来支持李师师的。

    曹华酒喝的差不多,便在窗户的珠帘后看下方的场景。

    先是文斗,周邦彦无愧前任东京第一才子之名,都不需要他开口,就把陈启明怼的哑口无言败阵,周围人叫好声不断只觉的解气,当场就封了个‘周七斗’的外号。

    然后双方开始煽风点火,怂恿两边的豪门贵子砸钱。

    尉迟虎这厮博爱,直接跑到了两位貌美女子中间当司仪,朗声道:“今天这么大阵仗,可不能亏待了两位姑娘,谁要是银子掏少了尉迟某可记着,以后别登两位姑娘的门...”

    几番怂恿下来,李雅率先开了口:“赏师师姑娘,一千两。”

    “咦——”

    不少贵公子都面露鄙夷,显然觉得李雅价钱开低了。

    徐婆惜这边一个华服公子,当即摆手道:“三千,赏徐姑娘。”

    “还是韩公子大气,不愧是汴京茶商魁首,韩三千的绰号名不虚传...”

    场下热闹非凡,曹华这次不准备砸银子,只是在旁边打量。

    苏香凝脸色微红,没谢怡君的规模显然无法完全藏住画册,一直用手压着领口,生怕被人发现。

    见下方打赏起来,她轻声道:“师师今天想请公子为她助阵,我本就是想感谢师师,要不我以公子的名义打赏一些银两?”

    曹华想了想,李师师却是给铺子帮了不少忙宣传,也定制过几根簪子,互相捧场理所当然,便点了点头:“好,我搭一千两。”

    苏香凝抿嘴一笑,便折身叫来了茗楼龟公,小声说了几句。

    楼下。

    陈启明输了文斗,岂能再败一城,瞅准了周邦彦家底不够厚,开口便是:

    “赏,徐姑娘五千两。”

    开口打赏的多是徐婆惜这边的人,布商、茶商、瓷器商,基本上汴京的巨富都到了场,开口就没有少于千两的。

    李师师这边人要多一些,但富家子弟真有点拼不过,渐渐就被拉开了差距。

    尉迟虎想一碗水端平,此时颇为焦急:“你们倒是加把劲,至少得弄个虽败犹荣...”

    这话明显没水准,李师师抿了抿嘴,却也不好说什么。

    便在此时,一声轻呵传来:“苏轼苏公子,赏师师姑娘一万两。”

    众人回头看向上方,嘈杂声四起:

    “苏公子也来了,哎哟有好戏看了...”

    “方才文斗的时候咋不出来...”

    “文斗都赢了出来做甚...”

    有上次两万白银的前车之鉴,这么冒出个一万两倒是让人不惊奇。

    不过二楼雅间内,却是炸开了锅。

    沈雨顿时急了,错愕的看向苏香凝:“小苏姐,你疯了不成?打赏个女人一万两,你还想把她赎回去?”

    曹华也是莫名其妙:“你嫌银子多烧的慌?”他花钱必然有目的,这次又不能弄个重磅消息出来,掏一万两是肉包子打狗,纯赔的生意。

    连刘老四都忍痛,摇头道:“苏姑娘,你这也太大方了些,你又不是咱们公子,咱们公子还能让李师师补偿一下,你上去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准...”

    苏香凝抿了抿嘴,倒是不太在意:“给都给了...”

    有些心里话自然是不好说出来的,她给李师师助阵,帮曹华扬名,本就是有感谢两边的意思,挣了那么多钱反正也不知怎么花,倒不如给两人长一拨名气。

    扔进水里的钱,总没有捞回来的道理,众人也不再多说。

    楼下大厅中喧闹的片刻,倒是没有人再继续喊价。

    苏轼的才名人尽皆知,又是出名的不心疼银子,施粥能施六万两银子,在场的富家子弟都没这个底气。

    再说真用银子压住苏轼有什么用,人家靠的是才名。

    形势瞬间反转过来,李师师占了上风。

    仅仅‘苏轼’一个名字,便足以把李师师推上顶峰,在场的人中,连陈启明都默然不语,不敢上去当跳梁小丑。

    台上的李师师带着几分感激,抬头看了几眼,却瞧不见帘子里面的人。

    打赏暂时停了下来。

    尉迟虎又急了,眼看徐婆惜要败阵,连忙大吼道:“还有没有人打赏,苏轼又不是曹公,你们怕个哈,诗词比不过砸银子啊!”

    这番讥讽果然是有用处的,二楼雅间的窗口,王睿脸色阴沉的出现。

    王睿与苏轼积怨已久,众人顿时热情起来,连忙煽风点火请王公子开口。

    王睿冷笑了一声:“赏师师姑娘,一万五千两!”

    “....”

    众人一愣。

    不对,王睿也是捧李师师的,自己人挣个什么?

    果不其然,众人反应过来后,顿时哄笑起来,又开始嘲讽其徐婆惜那边的人,连让苏公子继续砸钱的都没用。

    曹华莫名和王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自然没有较劲的意思。

    王睿也只是想压苏轼一头,知道对方不会接,便坐了回去,反正李师师今天最大的恩客是他。

    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略显调笑的声音传来:

    “赏徐姑娘,一千两。”

    “蔡悠蔡公子,赏徐姑娘白银一千两。”

    银子不多,甚至排不上号。

    但话语一出,全场便猛然收声,偏头看向一个珠帘遮挡的窗户。

    蔡悠,太师蔡京的儿子。

    这位爷到场,没有曹太岁那般的让人闻风丧胆,但噤若寒蝉肯定是真的。

    就如同花会上曹太岁开口一样,一言定生死。

    而蔡悠的地位可是比曹太岁还要超然,蔡悠今天开口为徐婆惜助阵,全场那个敢放肆?

    李师师眼神低垂,露出了几分黯然。早知道蔡悠在,就不该麻烦苏公子,如今连带苏公子也被压一头,这个人情欠大了....

    她这般的支持者也差不多,没人敢再开口叫价。

    尉迟虎到底不怕死,略显无奈的叉着腰:“蔡哥儿,你倒是大方些,要是曹公在这儿,怎么得也得比王睿多赏点。”

    蔡悠从窗口探出头来:“曹华与我非同道中人,可莫要把我与他相提并论。”

    一个宦官义子,一个太师嫡子,身份云泥之别,岂能混为一谈。

    在场诸人沉默了片刻,倒也没人敢符合,毕竟这话只有蔡悠敢说,他们两边都得罪不起。

    厢房里。

    刘四爷顿时恼火,站在窗边:“这厮好大的胆子,连曹太岁都看不起,当今太子不成?”

    曹华隔着珠帘打量几眼:“蔡京的儿子,好像对曹贼有偏见。”

    沈雨闻言一震,急急忙忙想捂住他的嘴:

    “姓苏的,你岂能直言曹太岁为曹贼,若是让人听见...”

    几个伙计满脸无奈,苏香凝当做啥都没听见。

    曹华皱眉看了少许,想起赵天洛的那番大逆之言,想了想,给宋掌柜使了个眼色。

    宋掌柜心领神会,当即出现在了窗口:“万宝楼苏公子,赏师师姑娘一千零一两。”

    全场鸦雀无声!

    沈雨骇的魂飞魄散,急急忙忙拉住曹华的袖子:

    “姓苏的,你莫要冲动,蔡太师的儿子,咱们惹不起。

    咱们现在可是一张床上的蚂蚱...”

    曹华觉得这话好像那里不对头,不过也没计较:“惹不惹的起,不是你说的算。”

    “啥?”沈雨满眼茫然,觉得姓苏的今天有点横。

    “沈姑娘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曹华自然有分寸,下方的众人却是焦急起来,暗道:这苏公子还真不怕死,逮着曹太岁咬了半年,现在又开始咬蔡悠,老寿星转世不成?

    茗楼中安静了片刻。

    蔡悠重新出现在了窗口,打量远处的雅间几眼,开口道:

    “赏徐姑娘,一千零二两。”

    “赏师师姑娘一千零三两。”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想起。

    大厅内再无喧闹之声,连尉迟虎都焦急摆手,给宋掌柜使眼色:

    “不想活了?真当蔡悠和曹公一样公私分明?”

    “???”

    众人满眼茫然,这句话...怎么看都是在骂蔡悠夸曹华。

    绕是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人‘噗’的笑出声。

    蔡悠本来准备继续喊,听到这句话僵在了当场,转眼望向了尉迟大官人:

    “尉迟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尉迟虎察觉不对劲,连忙改口道:

    “不想活了?真当蔡悠和曹公一样大公无私?”

    “.....”

    众人吸了口气,不敢笑,但真的憋不住。

    “哈哈哈哈....”

    尉迟虎满眼茫然:“铁面无私?”

    “.....”

    众人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也顾不得蔡悠的脸色。

    蔡悠知晓尉迟虎的性子,皱眉半天眉毛,也只能无奈的摆手:

    “是以权谋私。”

    “对对对!”

    尉迟虎总算想起来,插在要大声道:“不想活了?真当蔡悠和曹公一样以权谋私?”

    “哈哈哈....”

    这话怎么听都是个病句,蔡悠抬了抬手:“把‘不想活了’去掉.....唉!算了算了,今天到此为止。”

    被这么一打岔,再大的火气也给弄没了,骂又不好骂,蔡悠也只得看了那边的隔间一眼,转身退回了屋里。

    曹华这边,刘老四惊为天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虎爷果然不同凡响,这骂人不带脏字的火候,我还得学十来年。”

    曹华打量尉迟虎片刻:“那是自然。”

    接触这么多人,尉迟虎可是大智若愚的典范,啥都吃就是不吃亏,四处煽风点火还能独善其身的就他一个。今天估计是蔡悠以权势压人让尉迟虎心里不爽,才在这里插科打诨。

    毕竟带‘私’的褒义词连背三个出来,能记不住以权谋私?

    曹华打消继续挑事的心思,坐回了位置。

    经过这么一闹,气氛又给活跃了起来。

    见‘苏轼’和蔡悠都不再开口,场下的人又开始较劲,你来我往闹了许久。

    过了没多久,廊道脚步声忽然响起,一个万宝楼的伙计急匆匆跑到门外:

    “东家,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转眼看过去,却见铺子的小张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曹华皱眉问了一句。

    小张跑到跟前,小声耳语:“陈姑娘那边出了事,好像是您家里人带了好多家丁过去,你快去看看...”

    “什么?”

    曹华莫名其妙,急忙起身和几人辞别,快步朝着青莲巷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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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横风弱柳 上

    天色渐黑。

    陈靖柳洗完澡后,坐在老杏树下的石桌旁,靠着躺椅仔细琢磨着一本诗集。

    诗集是手抄本,表面封皮写的《八斗先生集》,里面了,则是从二月份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开始,到最近山上听到的那些。

    半年多下来,已经收集了四十多首,有《水调歌头》《过惶恐滩》这种千古绝篇,也有《玉树栽后庭》这种看不懂的打油诗,林林总总全部收录在了里面,尤其近期暴增了不好,让她每天都得仔细回味,才能领略诗句中的波澜壮阔。

    她目前的想法,是收录够一百首诗词,然后等曹贼洗干净污名可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把诗集刊印成册传遍天下。

    当然,也有点小私心,那就是在后面加一句‘御史陈清秋之女陈靖柳收录’。

    她是女子没有李清照那样才华横溢,便很难在青史上留名。这本诗集必然名垂千古,搭顺风车想来曹贼也不会介意。

    把诗集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

    一片树叶从杏树落下,掉在了书页上,正巧盖住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啪—

    诗集合上,陈靖柳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在得瑟个什么。

    起身把诗集放在了闺房的枕头底下,出来在小院转了一圈儿。

    时辰尚早,觉得曹贼应该不会这么早过来欺负人,可以去万宝楼看看。

    她不能为官便帮不到曹华,也只能学着管理万宝楼的产业,帮忙尽点力。

    不过曹华有句话说的对:“商场如官场,驾驭住手底下的人便成功了第一步。”

    反正就是管几十号人,陈靖柳游刃有余,就是亏了银子比较麻烦。

    曹贼这厮认钱不认人,只要提到银子便非得让她赔,她自然是赔不起,结果就只能肉偿了。

    以前只是动手动嘴,今后怕是...

    陈靖柳想到什么,脸儿微红难掩羞恼,小声嘀咕:“帮你做事,做不好还欺负人,真是不讲理...”

    正准备打开院门,却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嬷嬷,就是这件院子...”

    “果然是没什么身份的狐媚子,也敢冒犯公主...”

    “曹驸马也真是不识抬举,康王把公主许配给他,他竟然还...”

    声音迅速接近。

    陈靖柳脸色刹那间雪白,连退了好几步....

    -----

    巷子里。

    胡兰穿着康王赐的华美罗裙,缓步走在青莲巷中,面色微凝。

    后面的是以前康王府的老人,年轻时都伺候过康王,现在跟着来到汴京,成了各个院子的管事。

    胡兰从幼年便伺候王爷读书起居,之后又伺候公主,康王妃体弱,说公主吃她的奶长大也无不可。其在王府中地位极高,在江南那怕寻常小官吏见了,也得尊称一声胡夫人。

    跟随公主来到亲王皇子遍地走的东京,自然不敢把姿态放的太高,可也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冒犯。康王府三个大管事,齐彦为人最活络才被康王派来东京,如今不过是拿了底下人五十两银子,还不够府上一天的花销,而且也不是私拿账房的银子,便被打的一个月下不了床,胡兰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走在旁边的中年丫鬟,从小便跟着胡兰,此时也满肚子火气:“要我看啦,曹驸马是想给公主一个下马威,告诉公主武安侯府谁当家作主。”

    胡兰淡淡哼了一声:“曹驸马一个宦官义子,靠取媚圣上才得了个不能世袭罔替的侯爷身份,与咱们王爷云泥之别,还真当自己是王侯可以和公主平等相称。公主可是姓‘赵’,给他三分面子,便踩到公主头上,日后还得了。”

    中年丫鬟点了点头:“曹驸马能娶公主本就是高攀,确实没有自知之明....不过,终究是公主的驸马,而且‘京都太岁’的名声....”

    胡兰微微眯眼:“我又没对曹驸马不敬,只是曹驸马年轻气盛,容易被外面的狐媚子吹枕头风。王侯之家三妻四妾理所当然,但规矩不先教好,日后府上不就乱了套。”

    中年丫鬟想想也是,高门大户的地位顺序,一般是家主、正妻、平妻、嫡子嫡女、偏房、通房、侧室、奴仆,区分很明显。胡兰身为教习嬷嬷,和齐彦一样是府上的总管,地位比偏房妾侍高。那怕是在康王府,王爷的几个侍妾也得看教习嬷嬷的脸色。毕竟王侯的姬妾很多,难免会犯些小错,王爷舍不得责骂,王妃更是不好管束,都是交给教习嬷嬷敲打,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

    中年丫鬟点了点头:“这还没进门就敢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勾引驸马,日后真进了侯府还得了,真是不懂规矩....”

    说话之间,已经来到了陈家小院的门外。

    瞧见木门上泛黄的对联门神,胡兰眉头一皱,眼中显出几分不屑。

    “果然是没什么身份的狐媚子,也敢冒犯公主...”

    一对丫鬟哄哄闹闹,直接就推开了大门,抬眼便瞧见一个姿色过人的清丽女子站在院中。

    都是一群妇人,瞧见院子里的女子,顿时激动起来:“就是她,上次就是她在宝塔寺和曹驸马在一起,我看到清清楚楚...”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院子里,两个老仆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邓姨在陈家呆了几十年,知道出了事情,连忙想呵斥这些冲进来的妇人。

    陈靖柳脸色微白,连忙拉住了邓姨,六神无主的道:“是武安侯府的人,你...你从后门出去,找万宝楼的伙计...让曹华过来...”

    胡兰已经走进院子里,面带审视看着身段儿出众的陈靖柳:

    “你就是陈靖柳?”

    陈靖柳已经回过神来,很有礼数的微微欠身:“我便是,家父陈清秋,原官居御史...”

    胡兰面色严肃,只是眼神的鄙夷难以遮掩:“一个小御史,就不用拿出来了。”

    四品副职在京官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康王是天子胞弟,胡兰平日里都和王爷皇子打交道,岂会把一个小御史放在眼里。

    “你!”

    陈靖柳虽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而来,但她性子本就烈,对父亲更是敬爱有加。听见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我爹身为朝廷命官,岂是你们几个奴仆能说三道四的。”

    妇人们一愣。

    她们是仆人,但也是康王的仆人。

    那怕是曹华,同样也是天子的家仆,地位可比寻常小官小吏高的多。

    “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廉耻的东西...”

    聒噪声四起。

    胡兰不是市井泼妇,只是眼神严厉的看着陈靖柳,质问道:“不管你爹是谁,我问你,你可是与曹驸马有染?”

第一百七十七章 横风弱柳 中

    与曹驸马有染!

    陈靖柳如遭雷击,不自觉的退后一步,嗫嚅嘴唇,半晌却没能说出一句。

    胡兰本就是胸有成竹才过来,此时眼神越发严厉:“公主刚与驸马完婚不足一月,你便勾引曹驸马,你到底是何居心,趋炎附势的女子我见得多,还未见过你这种急不可耐的..”

    “你闭嘴。”

    陈靖柳眼神恼怒,紧紧攥着手心,咬牙道:

    “我..我与曹华...并非你所说的...”

    “你还敢狡辩。”

    胡兰冷哼了一声:“当日我亲眼看见你与曹驸马上了山,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苟合,真是不知廉耻...”

    “我...”

    陈靖柳身子微微颤抖,本就性子贞烈守礼法,如今被人点破,那里受得了。

    “我...我与曹华...不是苟合...”

    颤颤巍巍许久,她几乎咬破红唇,才说出这句话。

    胡兰冷眼打量明显心虚的女子:“笑话,你未婚配与男子私会,不是苟合是什么?年纪轻轻便学会仗着姿色勾引王公贵子...”

    “我没有...我...”

    “敢做不敢承认?不是苟合,难不成你还是完璧之身?”胡兰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讽。

    陈靖柳身体一僵,旋即双眸生气怒意:“我陈靖柳出生清白之家,岂容你们一群仆役说三道四,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若是让曹华知道...”

    “哼...仗着曹驸马宠幸,便以为自己是个主子?”

    胡兰面带冷笑,打量着面前女子:“我等终究是公主的仆人,不可能抓你去游街。今天过来,你若大大方方承认,兴许还能在公主面前给你说句好话。

    但你矢口否认,还对我这个公主奶妈出言不逊,日后进了侯府,恐怕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我没有对公主不敬,我与曹华...本就不是苟合...”

    陈靖柳看着一群目光怪异的妇人,圆圈通红,辩驳却十分无力,她与曹华两情相悦,若非突然冒出个赐婚...

    可,这些话那里能说出来...

    胡兰见她还抵赖,沉声道:“既然没有苟合,可敢让我验身?若真如你所说,曹驸马便没有辜负康王的赏识,就怕有些心怀叵测的女人故意勾引曹驸马,想做些木已成舟的龌龊事...”

    “你们放肆....”

    陈靖柳银牙紧咬,满眼怒容,她出生官宦之家,那有让下人勘验身子的道理。

    胡兰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居高临下:“我是公主的奶娘,你若真和曹驸马清清白白,又和曹驸马两情相悦,我不是不能给你说句好话。但即便进了侯府,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就敢恃宠而骄,若是让你进了侯府,府中岂不是乱了套?”

    “你...”

    陈靖柳气的睫毛微颤,以她的性格,哪怕窝囊委屈的撕心裂肺,也不会服软,此时只是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胡兰脸色微冷,指向旁边的闺房:“把她带进去我看一眼,若真的清清白白,我便回去和公主说一声,只要公主同意,明天就能接你去侯府。”

    几个妇人便七手八脚的上前。

    陈靖柳顿时恼怒:“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都是女人,你还怕失了贞洁不成?把她按住...”

    “你们..你放手...给我滚开...“

    几个丫鬟上前抓住了陈靖柳的手脚,不顾挣扎哭喊把柔弱女子拉进屋里,按在了绣床上。

    陈靖柳奋力挣扎,眼中全是愤恨,胡乱蹬着双腿却没有丝毫作用。

    委屈怒急之下,泪水便滚了下来:“你们滚开...呜呜...”

    胡兰站在床边,面容倨傲:“这是教你规矩,王侯之家恃宠而骄是大忌,不让你长点记性,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瞧见她双腿紧闭,便让两个妇人把腿左右拉开。

    “呜...”

    陈靖柳拼死想要阻止,可柔软的体格那里经得起两个身材矮壮的妇人。

    嘴唇几乎咬破,本就宁死不屈的性子,奋力想要拔头上的簪子。

    几个妇人倒是来劲,把手按的更紧了,戏谑话语不断:

    “年纪轻轻,脾气倒是挺大....”

    “这若是让你进了侯府,还不得骑在公主头上...”

    叽叽喳喳。

    陈靖柳无力抵抗,最终只能轻声呜咽,螳臂当车般的挣扎。

    “呜呜...你们滚开...”

    砰——

    便在此时,一声巨响,猛然在院子里响起。

    “住手!”

    男子怒急大喝声传来。

    胡兰本来轻蔑的脸色骤变,却也没有太过惊慌,只适合让丫鬟停手。

    陈靖柳‘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蜷缩在床上浑身轻颤,哭的撕心裂肺。

    房门被一脚踹开,曹华怒火中烧冲入屋里,额头还挂着汗水。

    瞧见屋里的情况,他急急跑到床边,却见陈靖柳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泣不成声,顿时脸色铁青。

    七八个丫鬟脸色发白,默不作声的垂首站在屋里。

    胡兰强撑着没有失态,只是微微福了一礼:

    “曹驸马...”

    啪!

    胡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脸上。

    势大力沉,她身体往侧面倒去,尚未倒下又被掐住了脖子,嘴角当场就见了血。

    周围的丫鬟本来提心吊胆,见到此景又恼怒不已。

    胡兰可是公主的奶娘,京都太岁凶名再大也不过是受到官家恩宠,本就理亏在先,岂能对公主的人这般不敬?

    “曹驸马,你...”

    “住手...”

    嘈杂声四起,几个胆大的王府老丫鬟,便要上前把曹华推开,将胡兰救下来。

    哪想到还没靠近,一个丫鬟便被一脚踹在了肚子上,人整个倒飞出去装在了闺房的书架上,又跌落回地面,当场就生死不知。

    “啊—”

    惊叫声四起。

    几个丫鬟吓的肝胆俱裂,急急忙忙跪下,再不敢多说一句。

    “谁让你们来的...”

    曹华五指如鹰爪,掐住胡兰的脖子,只不过是稍微用力,指甲便刺入了皮肤,渗出血迹。

    几个丫鬟连忙垂首,没胆子把公主抬出来做挡箭牌,只能颤颤巍巍望了胡兰一眼。

    胡兰吓的魂飞魄散,整个人被单手抓住脖子提起来,脸色涨红,双脚乱蹬说不出话,眼睛里再无平时的端庄恭敬。

    “你还真他妈不怕死。”

    曹华怒火中烧,手上的力气加大几分。

    妇人们吓的面如死灰,皆是跪在地上求饶:

    “曹驸马息怒,曹驸马息怒...”

    陈靖柳也是回过神来,依旧梨花带雨,瞧见曹华要动手杀人,又急急从床上爬起来,跑过去抱住曹华:“你...你不要冲动...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声音哽咽,却依旧抱着曹华的胳膊劝阻。若是曹华因为她一怒之下杀了公主的奶娘,便直接得罪了公主与康王,心里委屈是真,可现在又能如何。

    她抓住曹华的手,用力想要掰开,却依旧绵软无力,只能泪眼朦胧的望着曹华。

    曹华抬手搂住陈靖柳,偏头看了一眼。往日刚强倔强的女子脸上只剩下了柔弱,却连衣衫不整都顾不得,只是死死抱着他。

    胡兰翻着白眼,双腿悬空疯狂抖动,用力拍打脖子上的胳膊,发出‘呃呃—’的声响,脸色很快乌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曹华皱了皱眉,把胡兰扔出了屋子,冷眼望向几个老丫鬟:“给我滚回去,待会再收拾你们。”

    胡兰摔在院子里闷哼一声,趴在地上捂着喉咙连声咳嗽,眉眼低垂那里敢再说话。几个丫鬟连忙扶住胡兰,急匆匆跑出了屋子。

    -------

    房屋里一片狼藉,书籍纸张散落的到处都是。

    陈靖柳声音哽咽,待外人走后,再也压抑不住委屈,抱着曹华放声大哭:

    “你这恶人...呜呜...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才来....”

    委屈发自肺腑,眼泪很快打湿了书生袍的衣襟。

    曹华表情变幻几次,最终还是先抱着她,轻扶背心安慰:

    “是我疏忽,没想到府上下人胆子这么大....”

    “呜呜....”

    陈靖柳只是死死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怀里不停抽泣。

    邓姨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进入屋子见小姐安然无恙,才稍微松了口气,想了想:

    “曹都督,你...唉,你总得给小姐一个交代不是...您刚刚被圣上赐婚,短时间没法纳妾,要不就让小姐先回江西呆一段儿时间...”

    陈靖柳听到声响,又急忙和曹华分开,声音依旧哽咽,却已经恢复了少许,强自让表情缓和下来:“曹华,我没事的,我..我没什么...”

    “这次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曹华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整理散乱的头发和衣裙。

    陈靖柳方才受了惊吓,有曹华在安心许多,情绪逐渐平缓下来。抓住他的手,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回去千万莫要和公主生气...我...我不介意的...”

    她以为是公主授意来给她个下马威,受些委屈理所当然,毕竟以后还要进门,关系闹僵了反而让曹华不好做人。

    曹华却是摇了摇头:“是胡兰自作主张,不是公主安排,公主不会这么傻。”

    陈靖柳听见这话,稍微愣了下,旋即生出几分怒怨:“一个家仆,竟然放肆到这种地步,你..你怎么管的下人...我以后嫁了你,难不成还得受下人的气...”

    “我知道了,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回去收拾她们。”

    曹华也是一肚子火,没想到康王的仆役胆子这么大,安慰少许,便起身往武安侯府赶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横风弱柳 下

    武安侯府中。

    赵天洛在书房里看了会账册,齐彦挨了顿打,个把月怕是下不了床,事情还有点多。

    算着时间,到半个时辰后,她便站起身来围着书房走了两圈,还按着曹华教的动作扭了扭腰身。虽然动作有些古怪,还得默念‘左三圈、右三圈...’的口号,但效果不错,几天下来腰确实不酸了。

    不过,每天下午曹华跑过来讲故事让她有点头疼,故事其实挺有意思,就是有些...嗯,上不得台面。

    正常夫妻说讲这些自然没啥,可她和曹华明显是不正常的夫妻,每次都把她听的心惊肉跳,还不能表露出来。因为曹华讲的很严肃认真,说是在探讨故事里面的深度与思想,比如‘潘金莲的经历是寻求解放自由与命运做抗争’等等,说的有理有据。

    她若当做荤段子来听,肯定会被笑话,只能做出认真模样,耐心琢磨故事里面的深意。

    活动完身子,赵天洛走回书桌坐下,想问问齐管家的伤势,便开口道:

    “翠燕,胡兰去哪儿了?”

    站在旁边安静等候的翠嬷嬷,听见这话略显犹豫,想了想,还是欠身道:“胡兰重阳节的时候去宝塔寺烧香,偶然瞧见了曹驸马与一个女子在一起....”

    赵天洛莫名其妙,偏过头来看着神色略显怪异的教习嬷嬷:“我知道此事,然后了?’

    “公主知道此事?”翠嬷嬷一愣。

    赵天洛摇头轻笑:“胡兰和我说过,那位陈姑娘性子倒是泼辣...嗯...你抽个时间去请陈姑娘过府一叙,我倒是挺想见见她的...”

    翠嬷嬷目光躲闪,思索少许,还是上前一步欠身:“前几日齐管家被驸马责罚,胡兰有些怨气,怕陈小姐日后恃宠而骄,下午时分已经过去了...”

    “什么?”

    赵天洛抬起头来,略显错愕着:“谁让她自作主张的?”

    翠嬷嬷头垂的更低:“曹驸马和公主刚刚完婚便在外面沾花惹草,本就是对公主不敬,胡兰过去也只是说教一番...”

    啪!

    赵天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带着几分恼火:“她找死不成?曹华什么脾气你们不晓得?真是...”

    说着,又担心自幼把她带大的奶娘,毕竟胡兰向来言辞刻薄,对待下面的人很严厉,连父王的几个侧妃都对其很忌惮。若是出言不逊得罪人让曹华知晓,以曹华的脾气当场杀人也不无可能。

    念及此处,她急急忙忙起身往外走,让人备车赶往陈靖柳的住处。

    只是刚走到外宅,便瞧见七八个丫鬟哭哭啼啼的跑回来,胡兰脸色煞白满衣襟血迹,脸色醒目的五个通红指引。

    胡兰瞧见她,便远远在廊道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公主,您要为奴婢做主啊,曹驸马在外和人私会,我不过是去见见那女子,曹驸马便不分青红皂白要掐死婢子...”

    “什么!”

    赵天洛又急又气,连忙上前把胡兰扶住,打量一眼,脖子上血迹斑斑,嘴角也带着血迹。

    她脸色微沉,急忙吩咐道:“快叫医女过来,这个曹华真是...”

    胡兰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待会曹华回来当场打杀了她也说不定,急忙抱住赵天洛的大腿唉声道:“公主,齐彦他任劳任怨为王府办了一辈子事儿,只因为拿了下面人五十两香火钱,便被打的一个月下不了床,奴婢怕是活不过今天了,以后再也没法伺候公主...”

    “瞎说什么,他岂敢杀你。”

    赵天洛有几分不忍。虽然胡兰自作主张,但也是为了她着想,而且只是过去说教,哪怕是说了重话,也没有当场打杀的道理。

    她想了想,对着哭哭啼啼的丫鬟道:“把胡兰送下去休息,曹华在哪儿,我去找他...”

    “曹驸马回来了!”

    便在此时,喧闹声自前宅传来。围观的丫鬟护院连忙退到两步垂首静立。

    抬眼瞧去,却见一身书生袍子的曹华,脸色阴沉大步走了过来,手上拿着马鞭。

    胡兰瞧见这架势,吓的是魂飞魄散,躲在了赵天洛后面。

    赵天洛见状,怕曹华真动手打死人,急忙挡在路上:

    “相公,你别拿下人出气...”

    曹华走到跟前:“你让开,我不杀她,但下人不好好管教,以后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赵天洛那里敢让开,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胡兰是我派去的,你有气冲着我便是,不要拿下人出气。”

    曹华眉头一皱:“你当我傻?你会派人去验一个姑娘的身?”

    赵天洛一愣,她以为胡兰只是去请人,最多言辞过激了些,却没想到还有这事儿。

    她略一琢磨,便晓得胡兰不光是说教,还想压一压那姑娘,让其日后进了侯爷府知道长幼尊卑。可这种王侯之家的手段,在别的地方或许管用,在武安侯府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岁头上动土’,更何况还是瞒着她做的。

    赵天洛转眼望向胡兰:“可有此事?”

    胡兰连忙讨扰:“公主,我也是为你日后着想...”

    “闭嘴。”

    赵天洛瞪了胡兰一眼:“护卫,打十鞭子,下不为例。”

    在外围的四个护卫,立刻小跑上前,把胡兰双手抓住,一个人用鞭子狠抽。

    啪—

    “公主饶命...”

    胡兰哀声讨扰,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在廊道里凄厉嘶吼。

    几鞭子下去,便抽烂了后辈衣衫,在皮肉上刮出几条血痕。

    周边的丫鬟看的噤若寒蝉,连玉堂绿珠都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赵天洛有些不忍心,却也只是偏过头不去看。

    啪—

    啪—

    十鞭子抽完,胡兰后辈已经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诸多丫鬟站在旁边,却是不敢上去扶,只是低着眉眼看向曹驸马的脸色。

    赵天洛抿了抿嘴,拉住曹华的袖子:“相公,是我没管好下人,咱们去屋里说吧。”

    曹华丢掉了鞭子,扫了府上的丫鬟家丁一眼,目光所及皆是低下了头,闻讯跑来被扶过来的齐彦直接就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抬下去。”

    曹华沉默稍许,终究是拂袖进入了书房中。

    宅子里自始至终都没人敢说话,丫鬟小心翼翼抬起胡兰,连忙跑去了后宅。

    -------

    书房之中,赵天洛脸色也不太好看。

    想了想,倒了杯清茶坐在了桌前。虽说和曹华有名无实,也没到郎情妾意的程度,可终究是正房夫人。相公想收个偏房,说其他心思肯定有,但这是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下人跑去排挤说三道四。

    如今闹出这种荒唐事,若是争风吃醋也罢,可她这是糟了无妄之灾,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个‘妒妇’的名号。

    赵天洛思索少许,把茶杯递给曹华:“相公,是我对下人管教无方,陈姑娘没有大碍吧?”

    曹华接过茶杯:“齐彦和胡兰两个都没脑子,以后指不定闯什么祸,不能再留在府上,让他们自己滚回江南,再让我看见,我亲自送他们回去。”

    赵天洛表情迟疑,有些不舍:“胡兰终究把我带大,齐彦也是王府老人,要不...再给他们次机会...”

    曹华眉头轻蹙,正想讲讲一只老鼠坏一锅汤的道理,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一个黑羽卫翻过院墙,急匆匆跑到了院子里跪下:

    “都督,宫里传来消息,宣都督明日入宫面圣。”

    曹华眉头一皱,偏过头来:“什么事?”

    “属下不知。”黑羽卫恭敬垂首。

    赵天洛略微琢磨,倒是反应过来,转眼望向门外的几个丫鬟:

    “胡兰给宫里送了消息?”

    门外的贴身丫鬟犹犹豫豫,小声道:“胡嬷嬷怕被驸马打杀,便让人给太后传了消息...”

    “胡闹。”

    赵天洛顿时恼火,先不说此事的对错,哪怕真是她与陈家小姐争风吃醋打起来,也是在家里转悠的事情。

    下人瞒着主子越级高密,是帝王之家最忌讳的事情,这个胡兰,岂会如此不懂规矩...

    正思索间,却见曹华脸色微沉:“把胡兰带去典魁司。”

    “诺!”

    黑羽卫立刻起身,前往后宅。

    “等等。”

    赵天洛知晓这是曹华不想当着她的面杀人,急忙拉住曹华的袖子:“相公,胡兰毕竟把我带大,罪不至死,我今晚便让她回江南...”

    曹华叹了口气:“等过几天安定下来再说,我没事她就没事。”

    赵天洛瞧见曹华的脸色,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胡兰闯大祸了。

    陈靖柳是陈清秋的闺女,她能从此事看出陈清秋是曹华救的,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曹华受到天子信任视如己出,才能有现在的权利和地位。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这庄赐婚,都是天子给的。

    若是天子知晓身边最信任的人阳奉阴违...

    京都太岁,明天就可以从汴京除名了。

    赵天洛心中一惊,面色郑重:“圣上恐怕已经知晓陈清秋是你救的,还瞒了圣上半年,欺君之罪,你...你明天怕是出不来了...”

    “你能说点吉利的嘛?”曹华站起身来回渡步,眉头紧锁。

    赵天洛一时语塞,祸毕竟是她手底下人闯的,此时也只能恼火道:“这个胡兰,真是胆大包天....这可如何收场...”

    思索少许,她扬起头来:“要不...要不我和太后说我有了身孕,圣上肯定不会杀你...”

    “我死不了,你先回房睡觉吧。”

    曹华摇了摇头,快步往典魁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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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帝王心术

    (章节名无非自行修改,顺序错了几章,过几天会更正)

    晨钟九响,天气的逐渐转冷,让汴京的清晨充满的雾气。

    曹华入宫来到了御书房外,安静等候。

    “金以辽册礼使失期迟到,命诸路军过混同江屯驻...”

    点点话语从御书房内传出,几位朝臣正与赵诘商议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天子赵诘偶尔评价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聆听朝臣叙述。

    经常有太监进入出去,召见朝臣过来商议询问。发现他站在门口,也都是当做没瞧见

    在书房外等了个把时辰,几位朝堂重臣才从御书房出来,目不斜视直接出了宫。

    “曹华,进来。”

    “诺!”

    曹华走入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在御案前行了个礼。

    赵诘坐在书案后,用毛笔勾勒着一副画了大半的花鸟图,聚精会神,显然方才听朝臣议政事之时,也是这副模样。

    房间内寂静无声,点点熏香缭绕,气氛颇有压抑。

    良久后,赵诘放下了毛笔,满意欣赏画卷,在椅子上坐下:

    “曹华,听太后说,你和洛儿起了矛盾?”

    “谢圣上关心,惹公主生了闷气,倒是没什么,昨天晚上已经消气了。”

    赵诘表情一如既往的和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本就是人中翘楚,有三两粉红知己不足为奇...不过,刚刚完婚,洛儿又自小金枝玉叶,该哄的,还是要哄。”

    “曹华铭记在心。”

    赵诘沉默了片刻,拿起花鸟图打量,轻声问道:“听说那姑娘姓陈,是御史陈清秋的女儿?”

    话语轻柔,看似只是好奇发问。

    曹华心中一沉,垂首微微眯眼:“正是,陈清秋的事儿过后,陈姑娘过来找我麻烦,一来二去认识,结果...倒是让圣上看笑话了...”

    赵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叮嘱道:“刚刚完婚,这纳妾的事情缓一缓,否则,朕不好和康王交代。”

    语气一如既往的关切。

    曹华面带微笑,认真点头:“诺。”

    “行了,出宫吧,好好陪着洛儿...”

    待曹华退下后,赵诘坐在椅子上,放下花鸟图。

    想了想,从书案上翻了翻,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赵诘仔细观摩许久,仍然觉得回味无穷....

    -----

    曹华出了御书房后,迎面便遇上了赶过来的薛九全,两人朱红宫墙之下缓步行走。

    薛九全身着大红袍子,手持拂尘缓步行走,见前后无人之时,才沉声道:

    “华子,陈清秋是你救的?”

    典魁司由薛九全一首组建,运作方式没人比他更了解。从典魁司地牢中传出绝笔这种事,要么是黑羽卫有小的不忠,要么便是典魁司副使主官授意。

    与黑羽卫不忠想比,薛九全更相信后者,因为不够忠诚的人,根本进不了他一手打造的黑羽卫。

    薛九全早就猜到了几分,不过不清楚曹华这么做的目的,所以没有去管。

    现在倒是明白了目的,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曹华手持长剑,眼神平静:“是的,世上也只有我能做到。”

    薛九全点了点头,犹豫少许:“红颜多祸水...早告诉你不要留恋美色,如今圣上对你起了疑心。”

    曹华之所以受到天子信任,便是因为自小无欲无求,‘权名财色’一样都不贪,皇帝给就拿着,皇帝不给便不会去要。

    喜欢陈靖柳也没什么,那怕喜欢李师师皇帝都不在意,一个女人罢了。

    但,不能因为喜欢陈靖柳,就动用典魁司的职权干自己的事儿。

    典魁司是天子近卫,是天子的,不是曹华的,这犯了忌讳。毕竟你今天能为了个女人滥用职权,明天会不会看上更好的东西?

    曹华知道这个道理,幽幽叹了口气:“人无完人,哪能真的无欲无求。”

    “话是这个理。”

    薛九全暗中琢磨许久,摇头道:“为父看着圣上长大,不出半月圣上便会疑心加重,不可能让你呆在身边...典魁司不可能再由你坐镇,你武艺太高近乎无人可挡,想当个闲散驸马都是奢望....这个局,不好破。”

    曹华偏过头:“圣上疑心我什么?会杀他?”

    头发花白的薛九全呵呵笑了两声,摊开双手,展现出身上大红蟒袍的全貌:“你和我,权势大没什么,但不能有私心,或者说是贪念。在圣上眼中,一条不择手段往上爬的疯狗,比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好驾驭。”

    “怕我日后跻身朝堂,掌控不住?”

    “你我,都是天子的家犬。”

    薛九全叹了口气,活了一辈子,也和人心打了一辈子交道,看着周边的高墙大瓦,良久才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得和圣上表个忠心,否则,路就走到头了。”

    “若是义父,这忠心该怎么表?”

    “最简单的方法,是杀了陈靖柳,然后宫门外跪着请罪,等圣上觉得你诚意足,或许还会用你,但很难再像以前那般视如己出。”

    曹华思索了片刻,淡然道:“不可能。”

    “哦?”薛九全侧目打量:“你还有其他法子?”

    “前几天,公主给我出了个主意。”曹华回应了一句,便快步出了宫门。

    薛九全看着那倒陌生的背影,良久没有言语,最后也只是轻声一叹:

    “老了,不中用了...”

    ------

    从皇宫出来,寒儿在马车外安静等候,小脸儿上略显焦急。

    瞧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跟着上了马车:“公子,是不是陈姑娘的事情...”

    陈靖柳经常来武安后府,寒儿自然知道公子对陈静柳有感情。事儿传到天子耳朵里,很容易联想到陈清秋是公子放的,这种刻意包庇隐瞒天子的行为,放在寻常官员身上没什么,但放在公子身上便触了天子的逆鳞。

    曹华靠着软榻,手指在扶手上轻敲:“圣上对我起了疑心。”

    寒儿面色凝重:“要不,我找人把陈姑娘送走,然后找具尸体烧掉...”

    曹华摇了摇头:“这么做,靖柳家的两个老仆人要真死才能掩人耳目。消息怎么传去的宫里?”

    胡兰说到底只是府上一个丫鬟,想和宫里传消息可不容易。

    寒儿昨晚把胡兰带去典魁司地牢,几番折腾连康王蹲茅房哼什么曲都问了出来,此时微微颔首:“胡兰派丫鬟去了郓王府,造谣说公子在外拈花惹草和公主起了冲突,要打杀乱说话的仆人。赵楷认识胡兰,也担忧公主的安危,便给宫里传了句话,事情才到了太后那里...”

    曹华点了点头:“找个机会把赵楷收拾一顿,就说认错人了。”

    寒儿浑身一震,满眼不可思议。郓王赵楷可是公子的大舅子,而且是货真价实的亲王。

    “公子,郓王深受天子喜爱,这不太好吧?”

    “听令行事即可。”曹华满不在意。

    寒儿点头,倒也没再多说。

    马车摇摇晃晃,行走在西大街上,沿途路过各家王侯的府邸。

    曹华看着车窗外的形形色色,沉思许久,开口问道:“朝臣最近可有动静,和圣上有关的。”

    寒儿仔细回想:“嗯...江南的朱勔送了批珍玩入京,其中一套瓷器未登记,被直接送给了侍郎林牧...

    梁师成与右相王黼是邻居,前些天圣上在王黼家中做客,瞧见梁师成与右相交往甚密,心中似乎不喜...”

    大大小小,有私吞俸应局珍玩的,有强买百姓房屋田产的,甚至霸占人妻妾的。

    与这些官员的地位想比,都不是大事情。

    基本上每个官员背后都站着王侯将相,或者本身就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典魁司知道但不能管,即便管了闹到天子跟前,也只是训斥几句,而典魁司必然得罪人。

    曹华安静听着,逐渐回到了武安侯府...

    -----

    侯府门外。

    ‘武安侯’的金子招牌,在秋日眼光下熠熠生辉。

    身着宫裙的赵天洛站在府门外,双手放在腰间翘首以盼,从早上出门一直等到现在。

    玉堂犹犹豫豫,还是跑了出来,小声道:“夫人,公子没事的,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此时府中的丫鬟仆役都受到了责罚,也只有曹华的两个贴身丫鬟敢说话了。

    赵天洛微微蹙眉:“此事关乎相公的前程,相公冷血无情出了名,若是因此受到圣上的猜忌,定然第一时间让那位陈姑娘消失给天子表明忠心...”

    玉堂摇了摇头,站在跟前小声嘀咕:“公子不坏的,夫人放心好了...”

    马蹄声远远传来,车架在府门外停下。

    赵天洛急急忙忙上前,见曹华脸色不太好,轻声道:“相公,你没事吧?”

    “没事。”

    曹华表情平静,陪着她往大门走去。

    赵天洛寻思少许:“那位陈姑娘,你别对她做什么,我去和太后求情,再给父王写封信...”

    曹华摆了摆手:“没用,我救陈清秋欺上瞒下是事实,虽然死不了,但圣上已经起疑,以后不会再用我,谁求情都一样。”

    “那...”

    赵天洛听到这话,稍稍沉默片刻:“要不...你随我回江南,这‘京都太岁’也没什么好当的。”

    如今已经是夫妻,赵天洛对曹华以前做的事有成见不假,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注定绑在一起。曹华手里握着权利,她便永远担忧曹华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

    退下来到江南当个闲散驸马就不一样了,在康王羽翼下享受荣华富贵,她也会相敬如宾一辈子,或许比现在能更进一步。

    可显然,这个念头只能想想。

    曹华随口回答:“你不用管,我自己处理。”

    赵天洛顿时紧张起来:“你...你绝不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若你为了权势连心爱女子都能抛弃,我...我们以后也没见面的必要了。”

    毕竟今天能为了权势放弃心爱女人,明天为了别的,她这个不怎么喜欢的原配,恐怕也不会在意。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赵天洛自幼便明白,抬眼瞧去,却见曹华勾了勾嘴角:“你太小瞧我京都太岁了。”

    赵天洛满眼疑惑:“知道相公本事大,可你准备怎么解决这局面?”

    曹华并没有回答。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投名状

    当天夜晚。

    典魁司内灯火如昼,近两千黑羽卫手持火把站在校场中,手按官刀沉默无言,只剩下火把‘噼啪’发出的轻微声响。

    曹华身着银色武服,坐在高台中央,下方是二十名虞候,李百仁和徐宁站在左右。

    “每五十人一对,三更之前,把所有罪证都搜出来。”

    寒儿端着托盘,上面是厚厚一沓纸张,每张纸上面都写着一位朝臣的名字,上面列着各种事迹。

    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甚至发生在几年前,估计连本人都忘记了,却认认真真记载在案牍库中,今天被全部整理了出来。

    寒儿让黑羽卫把名单分发下去,略显犹豫的望向曹华:“公子,这么大动静,必然激怒朝臣,得不偿失...”

    曹华站起身来,提着长剑走向台下:“光激怒不够,要让他们咬牙切齿,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才行。”

    寒儿眨了眨眼睛,略显茫然,可也不敢妄加揣测。

    “走!”

    “诺!”

    齐声大喝,两千黑羽卫迅速跑出校场,翻身上马朝着内外城各处府邸飞奔而去。

    汴京城中依旧莺歌燕舞,百官依旧沉浸在平安无事的气氛中,含饴弄孙、寻亲访友,很快便要入冬,寻思怎么过个好年。

    而就在这祥和气氛之中,无数黑羽卫如被捅了的蜂巢,密密麻麻出现在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问身份,不问派系,直接冲入府邸院子中,将尚在茫然的朝臣五花大绑,接下来便是翻箱倒柜,搜出单子上罗列的东西。

    有的骂声不断,有的脸色苍白。

    所有人都是茫然,不明白黑羽卫为何而来。

    而比所有朝臣还茫然的,是郓王赵楷。

    赵楷刚从琵琶圆出来坐上马车,便发现车轮被人卸了,马车当场散架摔了个狗吃屎。

    事后黑羽卫就冒出来寻找刺客,并给来了句:“都督让卑职转告王爷,近日京城有匪人出没,王爷以后走路当心。”

    这他妈**裸的威胁。

    赵楷气的是火冒三丈,知道这是因为他给宫里传讯的缘故,曹华恶意报复。

    不过他也没料到陈清秋是曹华救的,莫名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他也只能静观其变,冲着黑羽卫大发雷霆后,便拂袖而去。

    另一侧。

    仪桥街上的梁府,与右相的府邸毗邻,曾经因为府中的房梁上长了颗灵芝,赵诘看过后视为瑞兆颇为欢喜。

    梁师成上位的道路和薛九全差不多,赵诘本来是把他作为下等奴仆,但其聪慧狡黠,熟习文法,因此提拔他为近臣,凡是皇帝诏令都出自他的手,兼任百十个官职,被人称之为‘隐相’。

    此时梁府的茶舍内,梁师成与蔡悠坐在茶案两侧,正在谈论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梁师成端着茶杯,面容一如既往的和睦:“曹华一向心思缜密,此次却犯了这么个大错,若非从宫里核实,我还不敢相信。”

    蔡悠轻轻点头:“若曹华与陈靖柳的事情属实,那《过惶恐滩》必然是曹华所作,毕竟能错典魁司地牢中传出绝笔的,除了他还有谁。此事被天子知晓,从今往后怕是再无‘京都太岁’了。”

    梁师成神色平和:“圣上心软,曹华由圣上一手培养起来,只要应对得当,圣上不会因为一件小事便自断臂膀。”

    蔡悠上下打量面前的老太监,寻思少许:“曹华已经让圣上起疑,为了保住当前权势,他该怎么应对?”

    “呵呵呵...”

    梁师成放下了茶杯,看着外面等候的几个丫鬟:“薛九全为曹华铺了一辈子的路,为的无非是让曹华日后权倾朝野。

    曹华想继续往上爬,便不能失去圣上的信任,杀了陈靖柳表明上次只是一时糊涂,只要圣上不满意,他可以做任何事,疑心自然就打消了。不过...即便应对得当,很难在像往日那般亲密无间。”

    蔡悠点了点头,摩挲着茶杯眼神略带鄙夷:“以曹华的性格,这种事做出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梁公公已经代管西城所,日后再拱手让出去,我都觉得可惜。”

    梁师成眼睛微微一眯:“咱家也舍不得,但曹华与薛公公实在斗不过,这位置,迟早要让的。”

    蔡悠本就有拉拢的意思,含笑道:“这次倒是给契机,只要运用得当,梁公公说不仅能掌权西城所,坐镇典魁司也不是没可能。”

    梁师成摇了摇头:“圣上知道曹华想独掌大内,只要他杀了陈靖柳表明决心,圣上自然会继续用他。咱家是没女人,若是有,也会这么做...”

    正说话间,茶舍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大胆,竟敢擅闯...啊..”

    “是黑羽卫...”

    “都跪下,煽动着杀无赦...”

    抽刀声张弩声,安静庭院里霎时间鸡飞狗跳,护卫急匆匆跑过去阻拦。

    寻常护卫显然挡不住黑羽卫,不过片刻功夫,沉重密集的脚步便来到茶舍外。

    蔡悠和梁师成的脸色和其他朝臣一样,都是茫然和疑惑,不知黑羽卫莫名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黑羽卫让寻常小官吏闻风丧胆不假,但‘刑不上士大夫’是大宋朝开国以来的规矩。

    蔡悠、梁师成之流,论地位比曹华只高不低,而太师蔡京地位更是超然于世,属于黑羽卫不能碰的一类人。

    一时间,蔡悠和梁师成还以为黑羽卫闯错了门。

    可仔细一想也不对,左边是右相府,右边一座园子,总不可能是来抄相爷家的。

    正疑惑间,茶舍外的廊道传来脚步,一道身影印在茶舍的屏风上,高挑挺拔。

    抬眼瞧去,却见曹太岁面如霜雪,带着黑羽卫大步走了过来。

    丫鬟仆人吓的连忙让开道路,齐齐跪下。

    梁师成皱了皱眉,虽然不请自来,还是脸色依旧和睦的起身:

    “曹都督,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拿下!”

    曹华抬了抬长剑,瞧见坐在屋里的蔡悠,又说了句:“还有他!”

    寒儿使了个眼色,李百仁和徐宁便硬着头皮一脚踹到了茶舍的隔栏,提着兵器冲进茶舍,把错愕的梁师成和蔡悠按在了地上。

    “你大胆!”

    蔡悠脑袋被按在茶案上,心中暴怒。

    以他的身份,哪怕是天子要杀他,也是叫去宫里赐杯毒酒,岂会让黑羽卫过来直接绑人。

    而且他又没犯事,天子只要脑子正常就不可能杀他,他爹可是太师蔡京。

    蔡悠脸色铁青,被按着贴在地上,怒斥道:“曹华,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谁?”

    梁师成倒是心里打鼓,没有反抗:“曹都督,可是圣上听信了外人的谗言,冤枉老奴...”

    曹华慢条斯理走进了茶舍,把长剑杵在蔡悠双目之前,居高临下:

    “我管你是谁?”

    “我...”

    蔡悠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鞘,满眼不可思议,竟是一时间没能反驳。

    梁师成也是满脸茫然,被按在茶台上,表情惶恐:“曹都督,可是圣上误会了老奴?还请给老奴一个准信儿...”

    曹华打量蔡悠几眼,便从寒儿手里接过马鞭,狠狠抽在梁师成身上。

    啪—

    “啊——”

    梁师成惨呼出声,后背刹那间皮开肉绽。

    他强忍着疼痛,哀声道:“曹都督,圣上为何罚我...”

    曹华抬起鞭子又是一下,表情桀骜:

    “圣上可没有罚你,我怀疑你对圣上有不臣之心,所以过来问问。”

    “什么!你....”

    梁师成错愕抬头,眼中尽是错愕:“你...你想造反不成..啊!”

    又是一鞭子抽下。

    蔡悠听见这句话,有些发懵。

    本以为是天子要抓梁师成,才让曹华过来,他只是莫名遭了无妄之灾。

    心里恼火是有,但没有太当回事,毕竟天子不高兴想打奴才一顿也正常,他总不能和天子过不去。

    只是他没想到,曹华竟然是自作主张上门问话。

    怀疑梁师成有不臣之心过来问问?

    当梁师成是寻常小官吏?

    和薛九全一个级别的宠臣,不由分说就按在地上用鞭子抽,真当自己是夜天子了?

    蔡悠恼火又百思不得其解,咬牙道:“曹华,你疯了不成,今天自作主张对梁师成动私刑,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啪—

    话没说完,他背上就挨了一鞭子。

    蔡悠闷哼一声,硬生生咬牙没惨叫出声,额头刹那青筋暴起。

    他是太师蔡京的儿子,竟然敢打他?

    以前曹华横行霸道肆意妄为,但做事永远有目的。哪怕是杀高衙内,也是因为高俅动用禁军修建私宅让天子不满。若是莫名其妙的乱打人,早被朝廷群起而攻之。

    这次打他,还能是他爹蔡京让天子不满?

    蔡悠眼中全是不可思议,连愤怒都没被掩盖。

    “曹华,你疯了!”

    梁师成总算反应过来,出声怒斥。

    打他顶多是天子家奴之间私斗,可打蔡京,便是和整个蔡京一系的文武朝臣结仇。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曹华混不在意,拿着鞭子不由分说的在梁师成背上抽打:

    “我疯没疯,我自己知道。”

    啪—啪—啪——

    茶舍内外的人,包括按住两人黑羽卫都是脸色煞白,现在干的事儿和造反区别不大,都是掉脑袋的。

    寒儿几次想出手拉住公子,却又不敢上前。

    几鞭子下去,梁师成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梁师成忍痛苦思猜测曹华的目的,想起上次当场杀李彦的事儿,又怒声道:

    “曹华,西城所我只是代管,你打杀了我,圣上绝不会绕你...”

    曹华没有半点手软,冷笑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想打你,你奈我何?”

    “你!”

    梁师成脸色暴怒,却无可奈何,咬牙忍受鞭打,刺痛之下额头全是冷汗。

    蔡悠眼神阴暗,此时也不说话了。

    在他们心里,曹华已经疯了,莫名其妙殴打天子近臣,根本就是想死。

    明天早上,弹劾的折子必然向雪花般飞到天子的书桌上,薛九全能拦下一部分,还能全部拦下?

    两人被按在茶台上,眼神冰冷凶戾,看曹华如同看一个死人。

    啪—啪—啪——

    梁师成额头青筋暴起,挨了十几鞭子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寒儿察觉不妙,连忙抓住曹华抬起的胳膊:

    “公子,再打就死了。”

    “是嘛?”

    曹华打量几眼,收起了鞭子,转身往外走去:

    “走!”

    “诺!”

    黑羽卫一言不发,跟在曹华后面迅速离开。

    茶舍内安静了很久,丫鬟跪在地上自始至终不敢动一下。

    哗啦—

    茶杯被推在地上。

    蔡悠从地上爬起来,感觉到后背的刺痛,脸色近乎扭曲。

    莫名其妙被打抽一鞭子,哪怕是寻常人也会火冒三丈,更何况是他。

    蔡悠看着依旧趴在地上后辈衣衫破烂的梁师成,咬牙切齿:

    “曹华...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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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都督介绍:
“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身为珠宝商的他,穿越到类似北宋末年的乱世,成为一个古代权奸,前身恶行累累结仇无数,面对诸多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美人和名士,他为求自保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细节上可能出了些小问题,一顿操作后,被惊呆了的众人发出悲愤怒吼:“我信你个鬼,以前你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你只想把‘夜’字去掉!”————————————————注:架空历史,纯属虚构。有百万完本人品保证,喜欢的大大放心收藏养肥。逍遥小都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都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