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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逍遥小都督txt下载     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三章 偶遇

    阳春三月,清风徐徐。

    来时还能隐隐看到为消融的积雪,此时已经满眼嫩绿布满枝头。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太平镇的官道上。

    祝曲妃坐在马车外靠着车厢,双脚悬空,一双绣鞋摇摇晃晃。知晓唐家父子被雁寒清所杀后,祝曲妃心情不是很好。当年家中遭逢大难,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她孤身一人流落江湖,求助了所有的江湖长辈,无一人敢收留。

    当时尚且年轻的唐文远,虽然也避而不见,但终究是有些人情味,给她塞了些银钱。

    这份情她一直记在心里,后面几次回来,也都会到唐家坐坐。

    谁曾想到,唐家父子还是因为十九年前的事死了。

    当年唐文远在镇远镖局当学徒,在她爹手底下做事。后来雁寒清等人逃过来寻求庇护,唐文远胆小怕连累家人不告而别。

    以小百姓的目光来看,这么做没什么错,错就错在唐文远是个江湖人。

    这对江湖人来说,就是背信弃义该死。

    为了兄弟义气舍弃家中老小妻儿,才是江湖人眼中的英雄之举。

    祝曲妃以前也这么想,曾经危难之时对她避而不见的人,她都怀恨在心。

    可现在却想开了,若真拼着全家老小的性命去帮一个外人,才真不是东西。便如曹华所说的那句:“什么江湖人,一群杂碎。”

    如此想着,祝曲妃用小手遮住阳光,看向走在道路旁的一对儿母子。到了她这个年纪,虽然还有小女儿家对郎情妾意的向往,但更多的是想要个寄托。

    便如那些大宅里的妇人一样,每天手携稚子兜兜转转,和闺中密友聊些家长里短,晚上大老爷过来就好好伺候,不过来就过自个的小日子。

    以前她觉得那些女人挺可怜,完全为男人活着。

    现在倒是觉得,哪种日子挺好,总比死在外面都没人惦记强。

    只可惜,老天爷还是开了个大玩笑,她行走江湖半辈子没吃过亏,现在不想闯了,倒是看走了眼。莫名把身子给了一个万万不该有牵扯的男人,这不是白给嘛...

    想到这里,祝曲妃又恼火起来,抬手在车厢上敲了下:

    “小郎君,遇到个熟人。”

    车厢之中,曹华已经躺在病榻上。后背肩膀受了重伤,为了让伤势尽快恢复,曹华还是老实躺着,尽力避免走动。

    寒儿情绪低落,荆娘子便充当了丫鬟的角色,白天喂饭换药,晚上还得当抱枕。本来荆娘子还觉得自个能做事,见识过一群江湖枭雄的下场后,便迷茫起来,觉得自个除了生娃奶孩子,好像还真干不了其他啥。

    每天被曹华搂着睡,荆娘子心里面其实比较抗拒,便如她自己所说的“漂亮女子多的是,不缺我一个。”若曹华只是把她当个玩物,她没法接受,还不如弄个杂耍班子过自个的小日子,免得受气。

    不过曹华很体贴,她不乐意的情况下,从不对她用强,搂着她睡觉的时候,也只是和她聊天讲讲彼此的事。

    荆娘子知道夫妻间的感情都是滴水穿石积累下来的,虽然有些抗拒,但从未开口拒绝过。

    有时候觉得曹华憋的难受,荆娘子也会主动开口伺候一下曹华,不过曹华主动提的话,她就打死也不答应,说起来挺奇怪的。

    此时马车中,荆娘子正在学算账,听闻祝曲妃的声音,她放下了纸笔,偏头看向曹华:

    “曹大人,祝姑娘叫你。”

    曹华这几天因为薛九全的逝世,一直再回想过来后的种种事情,经常走神。听见荆娘子的话他才回过神,抬手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向了外面。

    三千黑甲骑乘战马队列整齐,一眼往过去看不到尽头。

    为首的李百仁和徐宁扛着‘曹’字大旗,正在缓步行进。

    此处是官道,距离唐家屯还有些路程,路边有些许行商车队和百姓,都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等候队伍过去。

    顺着祝曲妃所指的方向,曹华抬眼看去,却见路边上,一个中年妇人抱着幼童,跪在地上愣愣望着他的马车,其他人都是不敢抬头,唯有这个女人抬头看着,很显眼。

    曹华过目不忘,认出是在柳山镇被追杀之时,曾帮助他渡河逃生的那位船娘。

    与上次见面的亲和爽朗想比,此时的船娘看起来失魂落魄,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头上便出现了几根白发。

    曹华一愣,轻轻拍手,三千黑甲令行禁止,停在路上鸦雀无声。

    寒儿驱马小跑到跟前:“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遇见个熟人。”

    曹华从榻上起身,穿戴好衣袍,在寒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路边等待的商队和百姓,都是吓的把头埋的更深了,唯独船娘依旧抬头望着,看到曹华后,没有半点意外神色。

    曹华走到官道边上,抬手让贴身保护的黑羽卫退下,微微躬身虚扶:

    “大嫂,起来吧,这是你儿子?”

    船娘怀中,是个肤色微黑的小孩,穿着棉布小袄,手上还拿着根糖葫芦。从未在柳山镇见过官兵,瞧见这么大高头大马,非但不怕,还有些好奇,眨着大眼睛四处打量。瞧见曹华过来,还叫了声:“叔叔。”

    “诶。”曹华笑逐颜开,抬手在小屁孩的脑门上揉了下。

    船娘同样没什么畏惧,只是眼底难掩悲痛,怕被发现,低下了头:

    “民妇见过大人。”

    “什么大人,上次多亏大嫂帮我渡河,不然我得死在柳山镇。快起来吧。”

    曹华抬手招呼船娘起身,同时问到:

    “大嫂是出门探亲还是?”

    船娘依言站起身来,想了想:“柳山镇太乱,前些日子男人死了,给我留了笔银钱,准备搬到外面去住。”

    曹华听闻此言,脸上也显出几分唏嘘。

    船娘明显是个好心人,明知可能**上身还出手相助的人不多,更何况还是个女人。他想了想:“大嫂可有去处?”

    船娘闻言愣了下,自幼出生在柳山镇的农家妇人,出远门都是第一次,只敢跟着商队走,哪里来的去处,无非是走到哪儿算哪儿。

    曹华看她表情便知道没有目的地,这世道太乱,一个孤苦妇人带着儿子到处跑,死在外面都没人管,他心里自然不放心。

    “大嫂要是愿意,我带你们母子去京城安家落户,户籍包在我身上,这娃娃以后上私塾考秀才,我也能帮忙。”

    船娘抬起头来,紧紧抱住儿子,许久没有说话。

    她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知道自己男人怎么死的。

    可她又能如何。

    她一个乡野妇人,带着儿子远走他乡,无非是换个地方撑船捕鱼、种田栽秧。

    让儿子读书考取功名,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以前只敢想想罢了。

    许久后。

    “谢大人大恩。”

    船娘抱着儿子躬身拜了一拜,才站起来。

第三百零四章 轮回

    拿着糖葫芦的小孩,看着队伍终于奢华至极的马车,忽然来兴致,晃着小手:

    “娘,我要坐车!”

    船娘连忙把儿子的嘴捂住,露出几分歉意。

    曹华自然不介意,伸手笑眯眯道:

    “来,让叔叔抱下,带你坐车。”

    “好啊好啊!”

    小孩兴冲冲伸出手,想要让曹华抱着。

    船娘把儿子抱的很紧,可犹豫许久,还是抵了过去,默默跟在队伍旁边行走。

    寒儿见状欠了匹马过来,让船娘代步。

    队伍继续启程,场面倒是比方才热闹了许多。

    曹华和祝曲妃并排坐在车沿上,小孩则在宽大的马车上蹦蹦跳跳,不时揪一揪马车上装饰的珠帘锦缎,惹来船娘一声斥责。

    祝曲妃本就话多,黑羽卫不搭理她,她又不搭理曹华,这几天闲得发慌。瞧见这小孩,顿时来了精神,不停叽叽喳喳说着:“小娃儿,你这命可真好,飞上枝头便凤凰了,有曹太岁帮衬,当县太爷都是委屈你。不过你可要学好,长大了莫要欺负女人....”

    曹华赶紧抬手,让她回马车里坐着,别教坏小孩子。

    祝曲妃略显不情愿,微微斜了曹华一眼,便进了马车。

    曹华陪着小孩玩了会,开口询问:“大嫂,这娃儿多大,叫什么名字?”

    船娘犹豫了下:“三岁,出生在柳山镇晁家村,姓晁,还没名字。”

    “姓晁...”

    曹华眨了眨眼睛,打量了小孩几眼,旋即笑了下:“这个姓倒是少见。”

    长途跋涉本就无聊,黑羽卫本就憋的难受,还得沿途摆酷,多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儿,几个亲信自然就憋不住了,跑过来看看。

    李百仁跑到跟前,乐呵呵的道:“这娃儿长的真结实,看起来就有出息。”

    小娃儿瞧见满脸络腮胡子的李百仁,倒是愣了半天,把糖葫芦一丢,竟然想往过跑,大声喊:

    “爹!”

    “哎哟~”

    李百仁一个趔趄,没想到这娃儿这么热情。

    荆锋乐呵呵的摆手打趣:“别乱叫,小心你娘抽你。”

    几个黑羽卫顿时嗤笑起来,曹华咳嗽了一声,又连忙闭嘴。

    船娘打量李百仁几眼,显然也觉得有点像,脸红了下,也没有多说,只是让儿子别乱喊。

    三岁小孩本就活泼,根本坐不住,瞧见李百仁的大刀,又来了兴致,抓着马车伸手想去拿。

    几个黑羽卫顿时一乐,李百仁的九环刀几十斤,寻常女儿家都拿不动,更别说小孩了。不过看这小娃儿有趣,李百仁把腰上的官刀取下来,让他拿着玩。

    官刀也有几斤的份量,本以为这娃儿拿不动,却没想到这小娃儿还真拿了起来,抱在怀里很兴奋的跑来跑去。

    李百仁顿时起了兴致:“有把子力气,是学武的好苗子。”

    船娘听见这话,表情明显变了,开口道:“我儿子不习武。”

    李百仁讪讪一笑,有些尴尬。这世道武夫地位本来就低,而且穷文富武,不说兵器,光饮食方面,一般人家都消耗不起。他以为这个原因,倒也不奇怪,还开口解释:

    “像都督一样文武双全,才算有出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

    “你给我滚一边去。”曹华眼神一冷。

    李百仁连忙闭嘴,老老实实的滚去了一边。

    曹华摸了摸小娃的脑袋,把官刀取了回来,扔回了黑羽卫的手中。

    片刻后,跟随在车队后方的陆老头,发现了前面的动静,端着紫砂壶,驱马慢悠悠过来,随意打量几眼。

    徐州的官道,浩浩荡荡的黑羽卫,一辆让人闻风丧胆的车架,同样是三岁小孩。

    场景似曾相识。

    只是马车的主人从‘夜间天子’换成了‘京都太岁’。

    不知不觉间,好像又是一个轮回。

    陆老头想了想,忽然开口道:

    “当年,薛公带着都督回京,也是这般模样,转眼又是一代人。常言‘三岁看老’,这娃儿日后肯定没都督这么出息。”

    “是嘛。”

    曹华轻轻一笑,没有做出评价。

    --------

    话分两头。

    另一侧,千里之外江南,江宁府。

    春风拂过溧水湖畔,踏青的文人士子、小姐夫人络绎不绝,与徐州的草莽与铁血想必,温柔如水的江南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艘画舫在湖畔停下,李师师站在窗口,眺望着熟悉的景色,略显出神。

    汤夫人忙前忙后,交代着这几天的安排,哪些才子官吏求见,晚上该弹那首曲子。

    李师师偶尔也只是回上一句‘妈妈,知道啦’,自顾自的眺望景色。

    李师师原本姓王,李师师只是艺名,她幼年便是在江南被老鸨儿教导,之后去东京一朝闻名天下。成名之后,总不能老在东京呆着,偶尔也会接受邀请出门去各地走走。

    不过这次出门,到不是因为出来挣银子,只是单纯的散心回故地看看。

    过了年关后,李师师的心情便不是很好,好几次弹曲都走神出了岔子。身为花魁,弹错曲子可不是小事,往大了说就是艺业不精才不配位。

    汤夫人自然是着急,这么多年已经把李师师当亲闺女看待了,哪儿能不操心。

    汤夫人晓得李师师对‘苏轼’钦慕已久,曾经多次主动跑上门给十宝堂撑场面,还自己掏腰包去铺子里买天价簪子。猛然听到‘苏轼’是凶名赫赫的京都太岁,心里自然受不了。

    寻常书生也就罢了,才名大如周帮彦,嫁过去也不算高攀。

    可曹太岁就不一样了,两个侯爷夫人都是才貌双绝,而且出生极好。李师师艳压东京不假,可地位差的太远,家室比不过公主,才气比不过陈靖柳,光会唱曲儿有什么用。

    而且当今天子经常过来找李师师聊天拉家常,曹华是天子的亲信,只要脑子正常肯定不会碰李师师。

    李师师本就性子寡淡,遇上个感兴趣的才子不容易,现在得知真相,自然失望又憔悴。

    汤夫人不想她消沉下去落个郁郁而终的下场,便带着她到江南走一趟,江南的才子比东京多,出门散散心,说不定就遇上对眼的了.....

第三百零五章 有始有终

    湖畔的画舫上,汤夫人瞧见李师师又走神了,叹了口气:“师师,别想着苏轼了,就是个大骗子,世上男人都这样,你以为谁都和周帮彦一样实诚。”

    李师师莞尔一笑:“妈妈,你说这话,就不怕曹太岁听见?”

    “离着一千多里地,哪里听的见,江南文人很有风骨,可没几个人怕他。”

    “呵呵...“

    李师师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景色:“我没想着苏轼,只是有些腻了,想找个地方清静清净。”

    汤夫人见李师师望着山上的尼姑庵,顿时急了:“师师,你又不是嫁不出去,可莫要瞎想,女人还是要找个人家嫁了。”

    李师师比苏香凝大四岁,已经二十二,早已经过了婚假之龄,算是老姑娘了,放在寻常人家肯定嫁不出去。不过李师师毕竟色艺双绝,只要想嫁人,愿意娶的照样能排成长队。若是出家当了尼姑,岂不是暴殄天物。

    李师师笑了下:“妈妈,你想哪儿去了,我又不会念经,出家做甚。”

    交谈了片刻,汤夫人便带着李师师下船,前往山上的尼姑庵烧柱香。

    因为天气晴朗,路上踏青的游人极多,李师师为防引起轰动带着纬帽,不过纤纤细柳般的过人身段,还是引得不少书生才子回头猛瞅。

    李师师早习惯了,对此混不在意。

    汤夫人却是肉疼,李师师的身价多高,在京城想看一眼没个百十两银子门都进不去,这被人白看岂不是吃了大亏,又是哄又是挡的,比李师师自己都着急。

    走在山道上,忽然在路边看到一个乞丐。

    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袍子很多地方都破了,占满的污秽泥泞,散发着恶臭,正在步履蹒跚的往上走。或许走的累了,乞丐便坐在石头上歇息,双眼呆滞的望着上方,路过的才子佳人都是捂着鼻子绕路。

    汤夫人皱了皱眉,拉着李师师想要快步离开。

    李师师打量了几眼,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了几两碎银子,过去递给了乞丐。

    汤夫人知晓李师师心善,对此也莫得办法,有些无奈。

    只是身材高瘦的乞丐,转头看了李师师一眼,没有伸手去接银子,起身杵着行山杖,继续往山上走去。

    “嘿——这厮还真不知好歹。”

    汤夫人离开恼火,还是第一次见给钱都不要的乞丐。

    李师师也是略显疑惑,收回了银子,看着佝偻乞丐离去的背影,柳眉轻蹙:

    “他好像不是乞丐,穿的像是道士的衣服。”

    “还真是,怎么会有这么脏的道士....”

    ---------

    暮色时分。

    溧水湖畔的尼姑庵外,上香的行人已经散去,山上安静了下来。

    浑身恶臭,衣衫褴褛的杨垂柳,杵着拐杖,从尼姑庵外的僻静处站起来,慢慢走向了门口。

    在柳山镇外的芦苇荡,杨垂柳连中数拳胸口骨头近乎全部折断,若非有护心镜的阻挡,已经当场气绝。可即便如此,也活不了多久。

    那天,他爬出了芦苇荡,自知命不久矣,便离开了柳山镇,跟随商队回了江南。

    江湖人讲究有始有终,从哪里来回那里去。

    杨垂柳出生在文风鼎盛的江南,就在溧水长大,本是一个穷秀才,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人。

    喜欢上了溧水李家的小姐,李家是当地望族,当朝国丈,最终因为门不当户不对,那小姐又对他说出一番绝情的话,心灰意冷出了家。

    杨垂柳文的不行便习武,没想到习武天赋异禀,短短几年便成了数一数二的好手。

    艺成出山,若不一雪前耻,怎么对得起吃的这些苦。

    他自然而然的就去了溧水李家,把李家满面老血杀了,剥了皮挂在大门上。

    报仇雪恨,意气风发。

    可到头来,却发现李家小姐根本就没嫁人,说出那番话,是因为家里不同意亲事,希望他争气些闯出些名堂,可以名正言顺的娶她。知晓他出家后,便也跟着出了家。

    得知这件事情后,杨垂柳悔的近乎肝肠寸断,却又于事无补。他不敢来尼姑庵,不知怎么面对那双眼睛。

    入了江湖,便没有回头路。

    他一路逃避,跑到了柳山镇,杀人挣钱,挣了钱去酒肆勾栏花掉,再去杀人挣钱,和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一晃便是十多年。

    濒死之际,杨垂柳终于清醒过来,撑着一口气不死,回到了溧水,来了尼姑庵。

    咚咚——

    叩门的声音响起。

    尼姑庵不大,很快,便有一个老尼姑打开了门。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杨垂柳跪在地上,喉咙沙哑:

    “我找个人...”

    “垂柳?”

    一声惊呼颤抖的声音响起,同样很沙哑。

    杨垂柳错愕抬头,看向前面的老妪。

    他年近四十,李家小姐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面前的老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几乎是半只脚入土的模样。

    可那双眼睛。

    杨垂柳浑身一震,呐呐无言,僵在当场。

    他衣衫褴褛如同乞丐,对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可他根本就没认出来对方。

    尼姑浑身微微颤抖,看着跪在门外的杨垂柳,身子晃了几下。

    杨垂柳回过神,双目充血,激动带起了几声闷咳。他跪着往前走了几步,抱住了尼姑的双腿: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垂柳...”

    老尼姑摇了摇头,抬起满是褶子的手,轻轻在杨垂柳的脸上擦了擦,把污迹抹掉,仔细看了一眼。

    杨垂柳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容貌可以变,眼神一点都没变,依旧充满怜爱与温柔。

    杨垂柳笑了下,近乎语无伦次的道:“对不起,我知错了,你原谅我...”

    老尼姑点了点头,蹲下身抱住了杨垂柳。

    杨垂柳泪流满面,死死抱着尼姑,不停的咳嗽,哭泣不止。

    只是很快,他便觉得胸口刺疼。

    低头看去,却见胸口插了根簪子,戴了太多年已经看不清花纹,但还是能认出来是曾经定情时他送的。

    杨垂柳表情僵住,抬头看着尼姑。

    尼姑把簪子拔出来,带出一串血线,又捅了进去。

    擦——

    擦——

    一下、两下、三下....

    杨垂柳没有阻挡,倒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那双如同厉鬼般恐怖的眼睛,和那张狰狞的面容....

第三百零六章 最后一次

    春风幽幽,曹华站在唐家的祖坟安静等待。

    祝曲妃站新修的两座坟墓之前烧了一柱香,便起身往出走来。

    湛蓝罗裙随风飘摇,青丝纷飞不嫌凌乱,反而透着几分别样韵味,非常的耐看。

    祝曲妃本来平静走着,发现曹华又在打量她,而且目光一点都不礼貌,哪儿不该看往哪儿看,顿时又来了几分火气,抬手掩在胸前,转身就想改道直接回车队。

    只是走出几步,曹华就拦在了身前,挑了挑眉毛。

    祝曲妃不明白什么意思,微微蹙眉:

    “小郎君,你做甚?”

    “祝姑娘,就这么下去也不是过办法。”

    曹华上前了一步,抬起手来。

    祝曲妃急忙后退,混迹江湖多年,早成了人精,岂会不明白曹华想非礼她,脸色微凝:

    “都说了把那天的事情忘了,我吃了亏又不找你算账,你怎么这般不识抬举?”

    “这玩意怎么忘,我又不是人渣。”

    曹华打量着祝曲妃的胸脯,想着她那天晚上晃来晃去的模样,心中便是一荡。

    那天祝曲妃情绪激动让他忘了,他怕刺激到祝曲妃只能不提这茬。这几天祝曲妃也装的很像,和以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破瓜落红,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这世道可没有**的说法,他要是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岂不是成了禽兽。

    事情总得解决,时间拖久了更麻烦,女人心思最是敏感,若是祝曲妃以为他真当做没发生,估计又得和他玩命。

    “祝姑娘,要不你把谢怡君逐出师门?这样...”

    “呸呸呸,你做梦。”

    祝曲妃杏目圆睁,没想到曹华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那有逐出师门的说法。

    再说即便逐出师门,照样还是师徒。

    难不成父子断绝关系,就真不是父子了?

    见曹华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祝曲妃测过身去,哼了一声:

    “小郎君,我警告你,休想打齐人之美的主意。我知道怡君的性子,这件事被怡君知道,肯定不搭理你,把你让给我。我若成了抢徒弟男人的下贱女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曹华叹了口气:“都已经这样了,装作不知道有什么用?回了汴京你照样得进门...”

    “谁要跟你回去?”

    祝曲妃眉毛一挑:“出了徐州我便回江南,这辈子都不见你,你也别来找我。咱们就这样了。”

    “别开玩笑,你一个人又跑去闯江湖,死了咋办?”

    “呸!你会不会说话?”

    祝曲妃狠狠瞪了曹华一眼,气恼不已。

    不过曹华说的也是事实,她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以前可能是铁枭派人帮过她,现在铁枭没了,真遇上啥事死了,岂不是自作自受。

    祝曲妃想了想,便伸出手来:“你给我些银子,让我安家,然后再排几个人保护我。你本事这么大,抽几人出来应该不是大事。”

    曹华错愕摊开手:“你的意思是,吃我的喝我的,还用我的人,然后还不让我见你?”

    祝曲妃就是这个意思,认真点头:“不乐意就算了,我死外面是我自己的事,又不怪你。反正后悔的是你又不是我....”

    “嘿——”

    曹华眨了眨眼睛,这撒娇中带着几分胡搅蛮缠的话,还真让人不好接。

    曹华往前走了几步,祝曲妃便往回退,本来端正的脸颊也有些慌了,直到靠着大树退无可退,才开口道:

    “小郎君,我开个玩笑,我有银子,老实呆着不会死。我们真不能乱来,怡君带我如长辈,我本就没教她什么,若是再亏待她,我自己都觉得我不要脸。”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祝曲妃沉默了下,便偏过头去:“不喜欢你我和你那啥,我失心疯啊?”

    曹华呵呵一笑,抬手把她的脸转了回来,四目相对:“我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老实跟我回去。”

    “不行啦。”

    祝曲妃自然知晓曹华的本事,跺了跺脚,有些着急:

    “我对男女私情看的不重,那有什么要死要活的喜欢,无非是想一起过日子。现在日子过不成,便不能将就。你要是也喜欢我,便别逼我了,我想着你就行,保证不勾搭别的男人。”

    “无非是想一起过日子...”

    曹华轻轻点头,还真喜欢祝曲妃这句话。

    越是这么说,曹华便越是摇头:“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你的性子我可了解。又冲动又感性,现在脑壳一热跑了,过些日子肯定后悔,又埋怨我不是个男人,占了便宜不负责,你说走就真让你走...”

    祝曲妃瞪着眼睛:“我祝曲妃从来说到做到,说不见你就不见你,岂会出尔反尔。这件事被怡君知道,我能后悔一辈子,孰轻孰重我分的清楚。”

    “要不我们打个赌?”

    “这种事情,怎么能打赌?你当我是什么人?”

    曹华无言以对,祝曲妃啥都好,就是这性子一点都不冷静,估计没个把月时间,想不通现在已经木已成舟,逃避根本没用的事实。

    曹华本就打算这个月陪着洛儿下江南,当下轻轻点头:“好,让你回江南,不过你不能乱跑,我会排人暗中护着你,等你想开了我再来找你。”

    “你别来找我,我们真不能乱来。”

    祝曲妃点了点头,对安排人护着她的事儿到没有拒绝。

    说完了事情,祝曲妃便想走。

    曹华抬手拦住了她:“以后再也不见面了,就这么走是不是有点太草率?”

    祝曲妃顿住脚步,也觉得就这么走了,好像太儿戏,保重嘱咐的话总得说两句。于是便开口:

    “嗯...你以后多保重。”

    曹华嘴角轻勾:“不是说这个。上次你半道上就起身....”

    “你想得美!”

    祝曲妃成熟的脸颊显出几分羞恼:“都说忘了,你还提?我们不能做哪种伤风败俗的事。”

    “已经做了,总得做完吧。反正以后也永不相见,不能留遗憾。”

    曹华表情认真,抓起她的手。

    祝曲妃寻思了下,觉得曹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已经白给了一次,反正以后不见面,走之前圆了他的心愿,倒也不是不行。

    “还说不馋我的身子。”

    祝曲妃脸色微红嘀咕了一句,想了想,倒也没有扭捏:“仅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要讲信用,别把我们的事儿传出去。”

    曹华笑容玩味,俯身凑了过去。

    祝曲妃一愣,旋即捂住嘴唇:“你疯啦?在这怎么行?光天化日坟地旁边,你不嫌慎得慌?”

    曹华想想,觉得也是,便偷偷摸摸和祝曲妃绕过黑羽卫,来到了太平镇上,找了家客栈。

    祝曲妃答应的爽快,真跟着曹华走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感觉自己这么好说话?他一说就答应了......

    可话说出口又不好回绝,祝曲妃慢吞吞跟着,到客栈的时候也不进去,非得曹华先上去,她从窗子翻进来。

    客栈房间里干干净净,窗户开着透着徐徐春风。

    曹华自顾自倒着茶水,看着祝曲妃身手利落的从窗户进来落在屋里,抬起下巴指向床铺。

    祝曲妃眨了眨眼睛,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我...我们真不行,还是忘了吧。”

    说着,便要从窗户往外翻。

    曹华走过去关上了窗户,拉着祝曲妃的胳膊走到床边坐下:“祝姑娘,这是你我之间的大事,不能留遗憾。”

    祝曲妃不似小女儿家那边扭捏,但也没到放浪的地步。本就是当时冲动过会儿就后悔的性子,此时真坐到床上,便感觉自个疯了,这么下去还怎么忘。

    “留点遗憾....没什么不好。”

    祝曲妃细声说了句,起身想走,却被曹华推到了床上躺着。

    祝曲妃倒也没闹,只是略显纠结的捏着裙角,欲言又止。

    曹华褪下袍子,身上还缠着绷带,不过已经不再渗血。

    褪去衣裙,把祝曲妃双腿压到了肩膀上,双膝压在鼓囊囊的胸口,致使臀儿高高挺起,摆出个很撩人的姿势。

    祝曲妃明显还是紧张的,偏过头去望着床铺里侧,脸颊酡红,一副长痛不如短痛的模样:

    “快点啦快点啦...”

    倒不是催促,而是想曹华快点完事。

    曹华看着好笑,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还起了几分作弄的心思,手段尽施折腾人。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祝曲妃便受不了了,又是后悔又是头晕目眩,睫毛微颤哼哼:

    “别...小郎君你...怎么这般作弄人...”

    “舒不舒服?嗯?”

    上次是这么问他的,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去死....啊——”

    虽然上气不接下气,祝曲妃稍稍回神,还是劝了一句:

    “你身上有伤,别这么乱来....”

    “呵呵...”

第三百零七章 来客

    (上章失踪,过几天放出来)

    客栈之中,祝曲称呼都从‘小郎君’变成了‘好哥哥’,决心倒是半点没动摇,执意要和曹华断绝来往,怎么折腾都没用。

    从客栈回来的路上,祝曲妃脸一直都是红的,没有寻常小女娃的羞羞怯怯,依旧数落曹华,东一句西一句,没什么道理和头绪,只是缓解自身情绪的方法罢了。

    曹华接触这么久早已习惯,只是点头回应。

    祝曲妃说话的同时,时不时揉揉肚子,那模样显然是在想着事情,脸上偶尔红一下,又怕他发现。

    曹华估摸着是在想能不能珠胎暗结,生个儿子闺女,这样就算不再见面,也能有些寄托。祝曲妃聪明不假,但对人不设防的时候,心思真的很好猜。

    出了太平镇,也就离开了徐州地界。

    去江南往南边走,汴京在西边。祝曲妃很干脆的乘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就走了。

    曹华本来就准备去江南,不过分开些时间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自然就没太在意。

    哪想到这可闯祸了,祝曲妃准备一走便再也不见面,结果发现曹华连句像样的道别之语都没有,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架着马车走走停停,一步三回头,走出十来里后,发现曹华也没追上来说两句的意思,便再也绷不住了,哭的是撕心裂肺。

    暗中跟随保护的黑羽卫瞧见,自然就派人跑回来告知了曹华。

    曹华颇为无奈,只得又驱马跑了过去安慰。

    哪想到祝曲妃瞧见他真跟上来,连忙把眼泪擦干净,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来了句:

    “都说了断绝来往,你怎么又追上来死缠烂打,别跟着我...”

    曹华无言以对。

    送别祝曲妃后,队伍便再次启程。

    三千黑甲过境,犹如阎王出门踏青,想遇上啥事也不容易,一路上无波无澜。半道上荆锋离队前往了许昌,把寄养在朋友家里的蔡家兄妹接了回来。加上船娘的儿子,三孩子吵吵闹闹,倒是给无聊的行程带来了不少乐趣。

    -------

    另一侧。

    汴京城中,初春的来临,让繁华无双的杨楼街百花齐放,许多猫了一冬的小姐夫人都冒了出来,挑选新衣首饰,四处游览透气。‘京都太岁’离开了京都,让人感觉京城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文人士子胆儿又肥了起来,诗会不断日夜笙歌,再也不怕曹太岁忽然跑上门掀桌子。

    几个月的沉淀,‘苏轼’这个名字,似乎消失在了文人士子的脑海中,所有人在诗会上都绝口不提,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与‘苏轼’一同销声匿迹的,还有万宝楼的草尖。以前文人士子以头戴草尖为荣,现在肯定是不会花冤枉钱了。

    万宝楼日渐门可罗雀,刘老四已经不去铺子,而是专心经营外城的产业,走低端路线,虽然利薄,但胜在量大。

    铺子的生意是陈靖柳在打理,陈靖柳本就聪慧,一年下来该学的早就学会了,倒是不会再做亏本的卖买。不过想要让她给曹华挣私房钱,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富贵之家攒名声积阴德,无非是修桥补路资助文会诗会,陈靖柳打着曹华的名义东捐一点西捐一点,大有把曹华的外号改成‘京都财神’的意思。

    赵天洛自幼打理王府产业,不像陈靖柳那般视金钱如粪土,不过得知之后并未制止,每次还搭上一些,希望能改善京城文人士子对曹华的看法。结果一番操作下来,非得没把曹华名声变好,反而传出了‘曹太岁牛嚼牡丹,娶了两位活菩萨’的说法,把赵天洛气的不轻,本来还和陈静柳去诗会逛逛,最后都懒得去了。

    虽然已经嫁做人妇,但两人毕竟年纪不大,曹华不在,整天坐在府上喝茶自然闷得慌。乘着阳春三月天气晴朗,陈靖柳便陪着赵天洛到杨楼街转了转....

    ------

    中午时分,沈雨穿的花枝招展,蹦蹦跳跳的跑到十宝堂大厅里,准备拉苏香凝出城踏青。

    对面的茗楼因为李师师的离开客人淡了不少,这也使得本就生意不太好的十宝堂生意更冷清了,伙计都靠着廊柱参瞌睡,半天也每个客人进门。

    幽幽琴音传出,沈雨顺着声音找过去,苏香凝正坐在琴台旁心不在焉的弹着曲子。

    暖阳自窗口映入,已经改成琴房的会议室中,放着五花八门的乐器,为了美观都有专门的底座,成列的整整齐齐。

    靠窗的画案上放着几副画,除开在小院中画的那副,还有几副是后来闲暇时间画的,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男人的肖像,最后那副是白衣公子驱马出京时的背影,才画到一半。

    沈雨吊儿郎当掀开帘子,走到画案旁摸着小下巴,好奇打量着:

    “小苏姐,这画的是谁啊?这么英俊。”

    琴音顿住,苏香凝回过神来,偏头看去,发现沈雨在打量她的画案,急忙站起身来,收拾起桌上的画:“没谁,随便画的。”

    沈雨自然不信这话,想了想,有些怨气的劝道:

    “那姓曹的也真是,出门这么久都不回来,莫得良心。”

    苏香凝脸儿稍稍一红,略显不悦:“雨儿,你怎么这般说话....曹华在徐州剿匪,做的是正事......唉,那帮书生真不是东西,曹华欺负人骂他也就罢了,曹华出去打匪寇也骂,说什么‘身为天子近卫擅离职守、视地方官吏如猪狗、沿途大张旗鼓扰乱民生”,真是不讲道理。”

    沈雨自然听过这些说法,不过徐州离的天南海北,她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模样,悻悻然道:

    “曹太岁的官威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王爷被卸了车轮都不敢说什么,什么叫‘视地方官吏如猪狗’,曹太岁也没把京官当人看。在京城一出门,整个杨楼街的人都能被吓跑,去了外面肯定吓的小老百姓不敢出门....”

    “雨儿!”

    苏香凝是真有些生气了:“那帮书生道听途说诋毁曹华,你怎么也这般说?你又不是不认识他,虽然架子大,可还是讲道理,岂会出去欺负百姓。”

    “知道啦知道啦。”

    沈雨抱着苏香凝的胳膊,脑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的撒娇:“看你跟望夫石似的每天盯着外面心疼嘛,帮你出出气,你不愿意听,那就当我没说。”

    “什么望夫石,不要乱说。”

    苏香凝脸色窘迫,抽出胳膊转过身:“曹华与我清清白白,若是这话传出去,外人又得诋毁他‘薄情寡义’,你还嫌事儿不够多?”

    沈雨心知肚明,但表面上还得迁就姐妹,只得懒洋洋点头:

    “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们出城去逛逛,你再憋着得憋出病来。倒时候姓曹的回来,瞧见你病怏怏不漂亮,说不定真不搭理你了。”

    苏香凝又气又恼,可本就是恬淡的性子,也拿沈雨没办法。瞧见外面天气不错,她便准备收拾一下,随着沈雨出城逛逛。

    只是刚看向外面,却发现十宝堂外停了辆马车,挂着武安侯府的牌子,后面还跟着一堆黑羽卫....

第三百零八章 登门拜访

    “咦?~”

    苏香凝瞧见外面的侯府马车眼前一亮,转身便往外走去。

    沈雨自然也发现外面的马车,浑身一震,以为是曹华回来了。

    见苏香凝闷着头就往出跑,沈雨急忙一把拉住了苏香凝:

    “小苏姐小苏姐,你别这么着急啊!姓曹华的一回来你便急匆匆往出跑,要是被他瞧见,肯定更不把你当回事...”

    苏香凝被拉着袖子,无奈顿住脚步:“雨儿,你别捣乱。”

    “我没捣乱。”沈雨有些手忙脚乱:“你就坐这儿等他进来,方才你弹琴走神的样子可好看了,这样他才知道你想着他...”

    正说着话,便发现门外马车上,赵天洛和陈靖柳先后出来下了马车,直接就进了十宝堂。

    苏香凝和沈雨猛地僵住,旋即惶恐万分。

    苏香凝传言是‘苏轼’的姘头,因为十宝堂的缘故几乎人尽皆知。自从‘苏轼’的身份揭露后,虽然没人敢再提这事儿,但心里都清楚苏香凝和曹太岁关系暧昧,说不定就是外面养的小的,这事儿武安侯府两位侯爷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当家主妇出门打小狐狸的事情,在内城屡见不鲜,沈雨可是见过不少次,苏香凝一个出生风月之地的歌姬,当场打死都没人敢拦着。就算不是来打人,也少不了一番刁难,让外面的小狐狸知道长幼尊卑。

    沈雨惶恐不已,急忙便要出门迎接。

    这次苏香凝把她袖子拉住了,满天窘迫慌张:“雨儿,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沈雨小脸满是焦急,小脑袋瓜使劲一转,便出了个馊主意:“待会要是刁难你,你就说怀了曹华的种,她们肯定不敢打你...”

    曹华没有儿女,若真有了血脉,即便是个庶出的儿子,当家主妇也不敢打没了,毕竟这关系到香火传承,贵为公主也得掂量下夫家的眼光。

    注意倒是不错,可苏香凝哪好意思,又急又羞:“这怎么行,本来就和曹华没什么,这么说不就解释不清了。”

    沈雨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说和曹华没关系,她们肯定不信。又不是让你出去就说,她们刁难你的时候再说,总比被当成狐媚子打死强。”

    苏香凝纠结了会儿,便硬着头皮,迈着小碎步出了屋子.....

    -------

    曹华正月出门,那时汴京还盖着蒙蒙白雪,如今已经到了阳春三月,万柳成荫。

    赵天洛还好,一向独立自主知晓大是大非,对于相公出门办事看的很开,毕竟男人还是得以前途为重,整天呆在跟前才没出息。很多外地守将的夫人,在京城一等就是好多年,还可能等会来一口棺木,那日子才真是煎熬。曹华不过出门一个多月罢了,赵天洛心里想念是真,从未流露出来。

    陈靖柳也知晓这个道理,不过从去年二月份起,她和曹华便经常见面,到最后朝夕相处,每天在路口等着都成了习惯,一天不见上一面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刚刚成婚不过十几天,便是将近两个月的离别,陈靖柳起初还能忍住,每天翻翻《八斗先生集》再去铺子里逛逛一天也就过去了。可时间一久,便感觉到了时间的漫长。

    已经嫁做人妇,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曾经住在陈家小院,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嫁入武安侯府就不一样了。

    高门大户的家仆也是各为其主,侯府中从官家到马夫都是公主的仆人,她以平妻的名义嫁进来,却只带了两个不能做事的老仆人,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府上的丫鬟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心里面却不太当回事,若不是赵天洛训斥过一次,她都使唤不动。

    陈靖柳也不想麻烦公主,最后干脆尽量不出院子,有事情自己就动手了,也懒得去搭理那些个丫鬟嬷嬷。时间一长,便明白了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家室不够好,哪怕大房不刁难人,那些个使唤不动的丫鬟都能把人烦死。

    在府上闷得慌,自然而然就怀里起曹华在的日子,天天欺负她至少比没事可做强。

    今天天气不错,陈靖柳便驾车出门散心,顺便去铺子收账。

    赵天洛虽然去过万宝楼,但都是以客人的身份,今天来了兴致,便跟着一起出来走走。

    陈靖柳路上说起万宝楼是如何在曹贼的奸商手段下一步步做起来,自然而然也就提到了十宝堂。

    未成婚之前,两人都听说过苏香凝,陈靖柳还经常跑过去拉家常,听那傻姑娘说曹华好话解闷。

    赵天洛可能在诗会上见过,但肯定不记得,便提议过来看看。

    陈靖柳知晓苏香凝肯定喜欢曹华,曹华的意思倒是摸不准。所以曹华身份暴露后,陈靖柳为了避嫌便没有再去找过苏香凝。如今她们俩要是跑上门去,肯定被人误会,陈靖柳其实不太愿意。

    不过陈靖柳知晓公主的性子,虽然傲气,但不是妒妇,肯定不会做无礼的事情,想着提前见上一面了解一下,也免得以后被曹华忽然带进门不知怎么交流。

    于是乎两人就改道,直接来了十宝堂。

    十宝堂的伙计经常接待贵人,自然认得武安侯府的两位夫人,吓的肝胆俱裂,连招呼都忘了打,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外面茗楼喝茶听评书的刘老四一口茶喷出来,急得的是直跳脚,满嘴都是“完了完了,后院起火了,这要是打起来被公子晓得,还不得让我入宫伺候娘娘。”

    刘老四只觉胯下一寒,可也没有半点法子。

    陈靖柳认识人,便走在了前面,进门后直接就打了个招呼:

    “掌柜的,苏姑娘在吗?”

    “应该...在的。”

    掌柜的满头大汗,看着衣着华贵气质不俗的两个女子站在屋里,后面还有一帮子凶神恶煞的黑羽卫把门都封了,只觉得天要塌了。

    便在此时,‘咚咚咚’的脚步声想起,苏香凝和沈雨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遥遥便要俯身行礼。

    赵天洛在铺子里环视一圈儿,瞧见苏香凝露面,稍微打量几眼,以前确实在诗会上见过,除了姿色不错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便轻轻点头:

    “苏姑娘,沈掌柜,免礼,我只是过来转转。”

    “参见公主,陈夫人。”

    苏香凝有些窘迫,上前打了几声招呼,知道她们肯定不是来看首饰的,便抬手道:

    “大厅人多眼杂,二位上去坐吧。”

    赵天洛和陈靖柳也没有当着下人面说话的意思,便跟着上了二楼客房....

第三百零九章 闲谈

    十宝堂二楼的客房中,三人就坐,沈雨没敢跟进来,只是在外面偷听。

    赵天洛一时兴起过来,真见到了人却不知该从哪儿开口,瞧见苏香凝认真沏茶,想了想:

    “苏姑娘是杭州人士?”

    “是的,与公主算是同乡。”

    苏香凝点了点头,倒也没有遮掩。

    康王封地便在江南,赵天洛在西子湖畔长大,在那边名声极好,算是顶尖的王公贵女。

    苏香凝幼年听说过,不过即便家中没有遭灾,也不过是城外的地主乡绅,地位天差地别,根本没有交际。

    赵天洛端起茶杯抿了口,略微回想了下:“我听说过你的事儿,杭州茅山河一带的苏家,曾经被官府查出私藏甲胄,这事儿还惊动了我父王....”

    说道这里,赵天洛察觉话有不妥,便微笑道:“当然,那时候你我年纪都小,肯定和你没关系,受到牵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苏香凝眼神略显落寞,勾了勾耳畔的发丝:

    “没什么.....当年的事儿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爹为人忠厚,家中势力也不大,私藏甲胄用来做什么,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赵天洛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陈靖柳对官场了解颇多,又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出苏香凝话里含着的意思后,微微蹙眉:

    “苏姑娘,你家是被冤枉的?”

    “我...我没有...”

    苏香凝摇了摇头。她作为受害者,心里自然是觉得被冤枉,可当时年纪小,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略微思索少许,便想继续开口询问。

    不曾想赵天洛微微抬手制止,转而开口道:

    “苏姑娘芳龄几许?”

    陈靖柳见赵天洛岔开话题,便也止住了话语。

    苏香凝听见问她的年龄,方才的那点落寞烟消云散,心弦紧绷,开口回应:

    “前几天刚满十九。”

    赵天洛微微点头:“十九已经不小,可有意中人?”

    “啊—?”

    苏香凝一个趔趄,没想到公主这般直接。

    这让她怎么回答。

    肯定不能说有,不然下一句就要问是谁。

    说没有吧,好像有些刻意隐瞒的味道。

    她虽然确实和曹华没什么,可别人都不信,若是不承认,难免让公主心生不满。

    一时间,苏香凝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思索许久,也只是回了一句:

    “小女子待罪之身,能安稳过日子便心满意足,以后该何去何从尚不能自己做主,这些事,实在不敢去想。”

    赵天洛对这个回答倒是挺意外,略微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一个被抄家罚往教坊司的女子,能逃出火坑安稳过日子已经不容易,哪里能奢求太多。

    曹华喜欢她的话,她愿不愿意都没用。

    曹华不喜欢她,她爱的死去活来也只是单相思。

    虽然曹华对所有女子来说都是这样,可陈靖柳这样出生官宦之家的女子,总得明媒正娶,哪怕休妻也得按照‘七出三不去’规矩来,天子赐婚,还得跑去和天子解释找个能堵众人之口的理由。

    而苏香凝这样的,就如同身上的衣裳,今天喜欢就穿着,明天腻了便可以扔到一边,连规矩礼法都靠不上,根本没人在乎。

    这么一想,赵天洛便觉得苏香凝挺可怜,本来确实有询问是否对曹华有意的心思,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苏香凝能自己做主的事情。

    念及此处,赵天洛便没有再问这些东西,转而聊起了家常,把沈雨也叫了进来。

    沈雨和赵霏算是远亲,彼此自然有些话题,东拉西扯,气氛倒是不错。

    陈靖柳一直想着苏香凝最开始的话,本想开口问问,到最后也没说什么。

    -------

    下午时分,两人坐在马车离开十宝堂回府。

    在马车上,陈靖柳才微微蹙眉,柔声道:

    “公主,苏香凝的事情,您知道缘由?”

    赵天洛坐在榻上轻轻摇头:

    “茅山河苏家,家中田地千亩,在杭州算是一方望族,前些年不知怎么就被官府查出私藏甲胄,说是准备资助逆贼意图谋反.....父王当年还说过此事,证据确凿,最后按律判罚.....苏香凝看起来性格恬淡纯善,当年又年纪小,看起来确实无辜。家中犯事受到牵连,也没办法....”

    陈靖柳想了想:“朝廷在平江府设应奉局,搜罗天下奇珍献给圣上,曾发生过不肯交出家中私藏,被人栽赃陷害的事儿。我爹起草过折子参奏,不过被曹贼拦了下来....”

    得,一说起朝堂上的恶心事儿,相公大人又冒出来了。

    陈靖柳表情尴尬,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些委身与大奸臣的感觉,心里古怪的紧。

    赵天洛也差不多,在江南便听说过京城几个只手遮天的权臣,心里一直很反感。只是哪怕生为公主,有些人也不能招惹,入京后只能敬而远之。没想到的是刚入京,阉党寡头之一的曹太岁就来找她麻烦,不光在外面把她欺负的无可奈何,还在床上把她欺负的无可奈何。

    已经成了曹贼的媳妇,赵天洛也莫得办法,只能开口为曹贼辩护起来:

    “相公可能也是迫不得已,几道折子搬不倒那些人,若不拦下来,只会凭白丢了性命。”

    陈靖柳轻轻点头,继续道:“苏家的案子,会不会也和应奉局有关?”

    “这个....”

    赵天洛自然明白陈靖柳的意思——是不是应奉局陷害的苏家。

    可这话题显然不是能随便聊的。

    因为当今天子垂意于奇花异石,蔡京一系为了奉迎上意,派朱勔在江南设下应奉局,搜求浙中珍奇花石进献,也就是俗称的“花石纲”。

    天子只有一双眼睛,宝物再多每天又能看多少?

    应奉局在江南搜罗了多少奇珍异宝,又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赵天洛有所耳闻。

    朱勔打着奉迎天子的名义,千方百计巧取豪夺,广蓄私产生活糜烂,对当地的王侯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但因为朱勔和当今天子、蔡太师同气连枝,连康王也只能避其锋芒,当做看不见,其他人则是结交拉拢,成了一路货色。

    赵天洛一个傲气忠贞的公主,想治一治曹华都被收入房中成了受气小媳妇。更不用说太师蔡京、右相王黼、大内总管薛九全这些人,连藩王都没办法。

    苏家的案子就在杭州,赵天洛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晓得苏家的千面良田,现在属于万贵妃的娘家万家,其中有没有猫腻,她根本没法去查。

    因为这个原因,赵天洛也只能摇了摇头:“算了吧,刑部已经结案,陈年旧事翻出来也没意义,只有苏姑娘平安就好。”

    陈靖柳和陈清秋性格如出一辙,胆量还要大一些。陈清秋都能做出死谏的事儿,她眼睛里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既然知晓苏家可能是冤案,陈靖柳自然放在了心上,不过她无官职,也只能放在心上。

    至于该怎么处理,估计也只能等曹华回来,悄悄的吹枕头风....

第三百一十章 兵临城下

    三月十五,黑羽卫兵临城下。

    ‘兵临城下’这个词用的不对,按理说‘班师回朝’要恰当些,但对汴京的文人士子和官吏来说,京都太岁带着黑羽卫回京都,就是兵临城下。这意味着文人才子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从今以后又得注意言辞,说话得考虑再三才能开口,‘曹贼’不能再乱喊。

    些许有名声的才子,不小心走过万宝楼门口被店伙计瞧上一眼,还得硬着头皮进去关照生意,不然伙计来一句‘某某三过万宝楼而不入’传到曹太岁耳朵里咋办?对于在京都生活的文人来说,被曹华记住名字就是噩耗,以后随口点名的时候张口即来,还不得冤死。

    而对京城的官吏来说,就不止忌惮那么简单了。

    薛九全上个月逝世被天子厚葬,典魁司也正式交到了曹华的手里。

    以前曹华是黑羽卫统领,代掌典魁司,基本等于一把手,但各种消息还是得先上呈给薛九全,薛九全再有选择性的上呈给天子,不能自作主张绕过薛九全直接和天子汇报事情。说到底,还是薛九全掌控着天子的耳目,也是‘夜间天子’的由来。

    朝堂几个派系在薛九全死后,都想把这个权利划到自己名下,也推举了几人继任典魁司督主。

    可赵诘又不傻,典魁司放到朝臣手中,就失去了监察百官的意义,谁会把自个的龌龊事儿往他面前递?因此典魁司只能由内朝官把持。

    赵诘虽然对曹华便是‘苏轼’的事儿不悦,可曹华是早就开始培养的接班人,撤了一来没理由,二来换别人上去更不放心。于是在薛九全逝世的第二天,追封和任命的圣旨便一同下来了。

    朝臣虽然心有不满,但也在意料之中,开始头疼如何与新晋‘夜间天子’相处的问题。

    典魁司对江湖人来说,厉害在卧虎藏龙的黑羽卫,但对朝臣来说,威慑力最大的则是无处不在的鹰爪房暗碟。只要天子怀疑某人,那人晚上睡了哪个婆娘、持续了多久时间、说了些什么情话,第二天早上就能出现在天子案头,寻常官吏根本防不住,连蔡京等朝堂栋梁都是小心翼翼,用人谨慎至极。

    现在这个权利落在曹华手里面,圣旨上写着‘剑履上殿、奏事不名’,曹华一个内朝官上什么殿,意思是有事可以直接进宫禀报,不用等着太监传唤通报姓名。

    和薛九全打了多年交道,朝臣基本上都有了默契,哪些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彼此利益怎么划分都有讲究。若薛九全真的啥事儿得给赵诘说,哪不是典魁司没了,就是赵诘没了。

    而曹华坐在这个位置,该怎么打交道就得重新来。蔡京之类的也罢,本就不怎么畏惧典魁司。尚书侍郎之类的朝臣却是不行,真把曹华得罪了,每天汇报些模棱两可的消息给天子,时间久了即便没把柄,也得被天子猜忌。

    想要收买曹华显然不可能,若是能被收买就坐不到那个位置。弄死曹华也是痴人说梦,能弄死早就弄死了,剩下的只有结交。

    于是乎满朝文武开始各显神通,与曹华与杀子之仇的侍郎林牧,第一时间跳出来提议给剿匪大获成功的曹太岁封赏一下,改成可以世袭罔替的万户侯。

    侍郎林牧心里有多憋屈不知道,但他和曹华结了死仇,曹华收拾不了蔡京还收拾不了他?只能先表个态,免得曹华回来后逮着他咬。

    诸多当年弹劾过曹华的朝臣,都开始附和,还有些个又提起‘苏轼’的事情,提议赐曹华一个进士出身。

    这些自然都被赵诘否决了。

    世袭罔替的万户侯,有封地可征收税赋和大宋同富贵,大宋在侯爷爵位就削不了,子子孙孙都是武安侯。

    现存世袭罔替的王侯总共就没几个,大部分是赵氏宗亲和几个开国侯,剩下几个无一不是祖辈开疆扩土收复失地,立下汗马功劳才换来的。

    曹华才二十二,连边关都没去过,只杀了一波子草莽匪寇,还是本职工作,这点功劳怎么封世袭罔替的侯爷,还万户侯,封个男爵都勉强。

    至于赐进士出身,那就更异想天开了。

    赐了进士出身便能入朝为官,当了官就能往上升,以曹华的城府和心机,十几年后变成曹操,赵诘找谁说理去。

    朝臣吼了半天,赵诘一番斟酌,最终还是只赏了一大堆名贵奇珍,算是锦上添花。

    这个结果本就在朝臣意料之中,就是因为赐不了才这么喊,只是为了和曹华表个态而已。

    这些事情,自然在路上就传到了曹华耳朵里,曹华对此一笑置之并未在意。

    他虽然接手了典魁司,以后往天子桌上送那些消息由他来决定,但他同样不能疯狗乱咬人。

    要是一接手就把满朝文武的黑料全递上去,先不说朝臣的反应,当即天子都得懵,估计还得骂他一顿。

    典魁司是一把悬在满朝文武头顶上的剑,以前握在薛九全的手里,现在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把剑只有悬在朝臣头顶上,才能让人忌惮,真刺下去,朝臣就狗急跳墙了,反而没了意义。

    因此,典魁司还是按照以前的行事风格继续,能说的和不能说的区分极为清楚,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没人再乱咬曹华了。就如同薛九全只手遮天一辈子,人人都知道他蒙蔽圣听,朝臣却避而不谈一样。

    三月十五的中午时分,曹华抵达了朝阳门外。

    城门大开,禁军分立左右,举止小心翼翼。

    街道之上,商户民居、酒楼茶肆全部大门紧闭,长街之上空无一人。

    三千黑甲缓缓入城,与往日不同的是,并没有纵马急奔,黑羽卫全部牵马步行,披麻布服,头戴白布。

    黑羽卫都是薛九全挑选而来,其中半数出自江湖草莽,能有今天的位置,同样拜薛九全所赐。

    听闻薛九全身故,以李百仁为首,黑羽卫身上流露出的肃杀之意,让整条长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千秋无二人

    剿匪大胜归来,整条街的人都吓到人去楼空,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夹道欢迎吧。

    荆娘子躲在马车里,偷偷掀起帘子打量外面的景色。

    第一次来汴京,早听说过京城的繁华,本以为能瞧见一副盛世之景。

    亭台楼阁确实如传闻般华美巍峨,荆娘子却没想到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愣了许久,总算明白曹华的官威有多大了。

    放下帘子,瞧见披麻戴孝端坐与车中的曹华,荆娘子犹豫少许,小声开口:

    “曹大人,我....去哪儿?”

    这些天都在赶路,没了祝曲妃打岔,荆娘子算是在马车里住下了。

    长路漫漫无事可做,她又不会下棋弹曲之类的技艺,便给曹华表演戏法解闷。

    吞刀吐火、画地成川这些她自然不会,但仙人摘豆还是会一些,也就是两个碗把七颗豆子扣在一起,来去无踪,出入无影,她曾经练了许久。结果曹华眼力太毒辣,她藏的再好还是能发现,一旦看穿便没了意思。

    路程实在无聊,荆娘子见曹华烦闷,害怕曹华迁怒与她,半推半就的伺候了曹华一次。

    荆娘子可不知道男人得寸进尺的本事,她一给点甜头,曹华自然就心领神会,无聊了就冷下脸叹口气,做出不耐烦的模样。

    荆娘子马上就坐立不安,过不了多久,便磨磨蹭蹭的坐到曹华跟前,也不说话,只是偏头望着别处,意思自然都懂。

    妥协一次,便有无数次。

    荆娘子本以为至少能管上好几天,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曹华不仅没感动的意思,反而冷着脸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荆娘子也不知那次是真的那次是假的,超过她能接受的底线后,终于是委屈哭了,来了句“狗官,你把我赶出去算了。”便闭着眼睛再也不搭理曹华。

    曹华这才收敛了些,不过也已经到了汴京城下了。

    荆娘子被曹华带回来,除了洞房基本上什么事都做了,按理来说肯定要进门的。

    不过总不能坐着曹华的马车就进去了,她出生贫寒不假,但清清白白,不说八抬大轿,小轿子红盖头总得有吧。爹娘不在长兄为父,两家的婚书总得有一份,哪怕是象征性随便写的。

    这对曹华来说不过是随手为之,对荆娘子来说,却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曹华真要就这么把她带回去填房她也没的办法,不过女儿家的自尊还是让她开口问了一句。

    曹华闻言回过神,拉起荆娘子的手:“先去你哥那儿住下,薛九全是我义父,不能在这时候办喜事。”

    荆娘子顿时窘迫,内媚的眸子带着几分歉意,微微低头:

    “我不是着急.....那我先住我哥那儿.....你别把我忘了哈...”

    最后这句,是荆娘子犹豫许久才补上去的。常言贵人多忘事,曹华归为侯爷,家中又有娇妻美妾,一忙起来把她忘之脑后太过正常。虽然她哥是黑羽卫可以提个醒,可真到那时候,还不如不嫁。

    “想什么呢?”曹华无奈一笑,站起了身:“我得进宫面圣,你先让荆锋带着安顿下来。”

    “好。”

    荆娘子连忙点头,和曹华朝夕相处这么久,她没有片刻时间放松过,即要伺候人,又得注重大户人家小姐才会注重的繁文缛节,生怕做出江湖人的粗鲁之举让曹华嫌弃。能脱身独自放松一段时间,她自然是高兴居多。

    很快,车队进入汴京内城,李百仁带队先行会了典魁司,曹华则前往宫城面见圣上,一来象征性的汇报行程,二来受封领赏。

    荆锋听闻曹华的安排后,便带着荆娘子直接去了武安侯府。

    荆锋是黑羽卫虞候,职责是护卫武安侯府的安全,自然就住在武安侯府里,在典魁司也有个窝,不过总不能把亲妹子放在男人堆里。

    荆娘子浑然不知被曹华骗了,心情放松的跟着荆锋在内城街道上行走,不时左看右看,观赏京城的景色。

    荆锋则唠唠叨叨,和妹子说起京城的规矩,什么:“携带刀枪行走得去官府报备、聚众私斗要打板子、不要用都督的名号恐吓外人.....”啰啰嗦嗦一大堆,连武安侯几时熄灯的规矩都说了一遍。

    荆娘子听的脑壳发懵,在江湖上带习惯了,听见京城规矩这么多,不禁微微蹙眉:

    “哥,京城管这么严,此地的江湖人怎么过日子?”

    “江湖人?”

    荆锋愣了下,旋即指了指外城的方向:“铁臂膀周侗知道不?江湖公认的大侠,武学一道的集大成者,卢俊义、林冲、武松的师父,够江湖吧?这么厉害的人物,也只能在京城领着六品武职的俸禄,开了个武馆,大部分京城的王公贵子都没听说过。京城就不是江湖人呆的地方。”

    荆娘子自然晓得周侗,在江湖人之中那可是和神仙没区别的人物,和薛九全是一辈人,薛九全那么厉害的情况下,周侗还被尊称为武学一道第一人,也就曹华冒出来,周彤又年老体衰,才被挤了下去。

    听闻如雷贯耳的周大侠只是个六品官,荆娘子便好奇:

    “那曹大人是几品官?”

    “曹大人没品。”

    荆锋很干脆的回了一句,摆摆手道:“都督还不如周侗,严格来说只是御前带刀侍卫,‘都督’是虚职。在大宋朝武夫出头不容易,带兵打仗都靠的是谋略,武艺高有个啥用。你看那些个三月份摇扇子的书生,那才是真舒坦,只有科举高中,随便几年都能混个七品县太爷,运气好的早上还在种地,晚上就上朝和圣上喝茶聊天了。”

    荆娘子打量几眼,还真有几个书生三月份拿着折扇摇摇晃晃,一脸潇洒不羁的做派。她倒也没有露出什么讥讽眼神,读书人本就金贵,在寻常百姓看来这就是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荆娘子想了想:“听说曹大人也是个书生?”

    荆锋顿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一词盖东京,千秋无二人’,说的便是都督。武艺对都督来说只是强身健体,人家厉害靠的是脑子聪明。写文章写不过都督,打也打不过,还没都督有钱,不知气死了多少穷酸书生。”

    荆娘子听的一愣一愣:“曹大人这么厉害啊?那为什么还这么多人骂他?”

    “都督这人,厉害是厉害,就是有些不讲道理.....不过道理就是都督定的,有些人想不明白这茬,又拿都督没办法,只能逞口舌之快。”

    “曹大人讲道理的。”荆娘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荆锋瞧了妹子一眼,欣慰中带着唏嘘:“你还没遇上不讲道理的时候,以后就知道了。不过都督为人是真的好,有时候不讲道理是道理讲不通,心不坏,你以后顺着都督的意思就行。”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代沟

    荆锋兄妹说话之间,便到了踊路街侯爷府的外面。

    武安侯府占了小半个踊路街,绕一圈玉堂和绿珠都能跑好久,规模可不小。

    荆娘子瞧见荆锋往里面走,门口还有四个护卫,顿时有些懵了:

    “哥,你住这么大的宅子?”

    荆锋连忙摆手:“我又不是侯爷,哪儿能住这儿,这是都督的宅子。”

    “啊——”

    荆娘子猛然顿住脚步,愣在了当场。她哪里敢进武安侯府,什么名份都没有,进去了多尴尬。万一当家的夫人不喜欢刁难她,以她的脾气肯定忍不住,万一一时冲动打伤了曹华的夫人,她别说进门了,估计可以直接入土。

    荆娘子咬了咬红唇,便转身往外跑。

    不过府门外并非只有护卫。

    陈靖柳从早上起便站在府门外,打扮的清丽脱俗,望夫石似的等着曹华回来。玉堂也是急不可耐,不停在门口转悠,东望望西望望。绿珠依旧很腼腆,只是站在陈靖柳身后撑着小伞,免得阳光把夫人晒黑了。

    瞧见荆锋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家走过来,陈靖柳还以为是谢怡君,仔细一打量,胸脯不是那么吓人,才略显疑惑的走下台阶:

    “荆锋,这位是?”

    荆锋连忙上前见礼:“夫人,这是我妹子荆雪,都督安排在府上住些日子。”

    陈靖柳恍然,点了点头准备请舟车劳顿的兄妹俩进去。

    站在旁边的玉堂,穿着薄薄的裙子探出头,好奇的打量荆娘子几眼:

    “你就是荆娘子?我听寒儿姐说起过,被公子....”

    荆娘子浑身一震,没想到连丫鬟都知道这事儿。

    好在绿珠反应极快的踢了玉堂一下,玉堂才连忙改口:“被公子遇见过。”然后又皱着眉头,接了一句:

    “这次咋不是被抢回来的呢?”

    陈靖柳听见这话,心里顿时一目了然。

    她自个、谢怡君、赵天洛,基本上都被曹华很粗鲁的对待过,不是掳回府就是抗走。

    玉堂这么说,自然是指这姑娘和曹华关系不一般。

    陈靖柳心里带着几分古怪,又打量了荆娘子几眼:

    “雪儿妹子...和相公认识多久了?”

    荆娘子比陈靖柳大,听见她叫‘妹子’,非但没有不舒服,反而紧张缓解了几分,至少这个称呼很亲和,而且她怎么算,都不可能把曹华现在的夫人叫妹子的,当下也只是微微颔首:

    “去年七月份,在确山县认识....萍水相逢,交情不深。”

    最后这句,就有点江湖人的口气了。

    陈靖柳愣了下,显然没搞明白交情不深到底有多‘深’。

    不过既然上了门,陈靖柳都不可能让人家在外面站着,很快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笑容温婉:

    “长途跋涉想来累了,进去说吧。”

    荆娘子此时此刻,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壮着胆子,跟着浑身书卷气的陈靖柳进入侯府。

    荆锋毕竟是下属,话也不说一声就默默的退下了。

    荆娘子走在七拐八拐的府邸中,沿路都是欠身行礼的丫鬟家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些后悔和曹华分开了。跟着曹华虽然也挺紧张,不过好歹忍不住内能发脾气闹一下。把她带回府顶多就是往床上一扔圆房,她承受着便是。现在猛然跟着素不相识的夫人进门,她连说什么都不知道,待会把人家得罪了可咋办.....

    如此想着,荆娘子便和陈靖柳到了后宅厢房。

    陈靖柳凡事喜欢自个琢磨推敲,没有问东问西的习惯,该有的礼数丝毫不差,把荆娘子安顿了下来。

    只是荆娘子还没松口气,最害怕的事情就来了。

    赵天洛闻讯而来,跑到客房之中想看看相公大人带回来了个什么样的姑娘,她是当家主妇,不管喜欢不喜欢,总得先见一面。瞧见正和陈靖柳攀谈的荆娘子后,赵天洛便是一愣,当场就认了出来。

    在薄山湖的画舫上,赵天洛正举头望明月,便被荆娘子打晕了过去。

    幽幽醒来后,便瞧见荆娘子身无寸缕,被曹华按在身下欺辱,又是哭泣又是哀求,身上有些地方都被捏的青紫,看起来都让人心疼。

    当时赵天洛还是姑娘家,第一次瞧见这么有冲击力的画面,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再次瞧见荆娘子,赵天洛瞪着眸子,愣了半晌:

    “原来是你啊!”

    荆娘子无地自容,站起身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前她打晕过公主两次,还把人家衣服拔了,便是因为这个,她才害怕进武安侯府。

    就算没有这茬,当时她被曹华百般欺辱,那羞人的模样全被公主看见了,每每想起便羞愤欲绝,如今再次见到公主,心里自然窘迫惶恐。

    “参见公主!”

    荆娘子想了想,便要弯身行礼,却被赵天洛扶住了。

    陈靖柳莫名其妙,蹙眉询问:“公主,你们认识?”

    赵天洛点了点头:“上次去确山县查李彦的事儿,这姑娘不知怎么就羊入虎口,然后被相公给....”

    “公主!”荆娘子脸色爆红:“您...不要说了...”

    陈靖柳何等聪慧,听见此言,便明白这姑娘肯定比相公用了强。

    毁女子清白可是很严重的事儿,陈靖柳顿时气恼:

    “曹贼竟然还做过这种事?真是...真是.....”

    听见这句‘曹贼’,荆娘子惊为天人,满是不可思议。暗道:陈夫人莫非是名不见经传的武林高手?直呼曹华‘曹贼’,就不怕曹华打她屁股嘛...

    陈靖柳自然是怕的,可她性格贞烈,再怕曹华也没服过软,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

    听闻荆娘子被曹华祸害过,陈靖柳心里一边觉得曹华不争气,一边又得给相公解释:

    “雪儿妹子,你不用怕,曹华不是恶人,虽然有时候对女子....嗯...霸道了些,可心眼不坏的,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对你那啥。”

    荆娘子轻轻点头:“曹大人当时中了药,其实也没对我做什么....”

    赵天洛自然把这当成了脸皮薄的遮掩之语,当时荆娘子的模样和表情她可记得,已经嫁做人妇,明白那是被折腾的动了情才会脸红成那样。

    不过终究都是女子,赵天洛不好点破此事,也只得岔开话题,问起来一路的行程。

    荆娘子有问必答,如实把曹华一路上的壮举全说了出来。

    什么‘车马行大战三悍匪’‘柳山镇血溅红花楼’‘珊岭河一龙战三虎’,说的很详细,还添油加醋,把场面说的极为凶险。

    逆境孤勇的热血、末路孤鸣的悲壮,突出一个‘可歌可泣雾惨云愁’。

    荆娘子长年走江湖,自然觉得武艺高强的男人更讨女子喜欢,殊不知这可闯大祸了。

    陈靖柳本就不喜欢曹华打打杀杀,赵天洛更是觉得为帅者不能以身犯险。

    听见曹华那里危险往那儿去,怎么作死怎么来,两人吓的是小脸儿煞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特别是珊岭河畔‘一次次被打趴下,又一次次站起身,和匪人殊死相搏’,把陈靖柳都急哭了,赵天洛更是站起身来来回渡步,握着小手几次想出门寻找曹华,又停了下来。

    荆娘子其实很佩服崇拜这些事迹,只是没说出来罢了,此时还以为两位夫人被自家相公的勇武坚毅感动,说的倒是更起劲了.......

    (晚些还有一大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 子欲养而亲不在

    曹华进入福延宫面圣领赏受封,无非是走一个过场。

    赵诘态度亲和,说了很多夸奖之语,以及对薛九全的怀念,其中有几分真假不得而知。

    长年深居后宫的老太后也露了面,和曹华聊了一会儿天。

    薛九全是太后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当年太后还是皇后,薛九全也是个年轻小伙子,被她看中入了宫,从小太监做起,一直到大内总管,再到现在撒手西去,可以说是太后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

    随着薛九全的故去,太后身边已经没什么老人了,一代人过去,物是人非的苍凉,即便是一辈子玩弄朝臣与鼓掌之间的太后,也有几分伤感。

    太后早已经退居幕后,还政与赵诘,因此只和曹华说了些家长里短,主要集中在赵天洛身上。

    太后与赵诘的驭人之道,有很大的区别。

    太后是在驾驭一个人,言辞之间关怀备至,让人自发的产生亲近和效忠的心思。

    而赵诘是在养一条忠犬,听话便有骨头吃。

    只可惜曹华从没有替人卖命的觉悟,听在耳朵里便就此打住,适当的时候表个忠心即可,彼此之间有几分真诚很难说。

    从皇宫出来,已经是下午时分,曹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先行前往薛九全的院落。

    寒儿身形笔直站在宫门外,瞧见曹华出来后,便牵来了马车,脸色有些失落:

    “义父走了。”

    “是啊。”

    曹华叹了口气,抬手在寒儿肩膀上拍了拍。

    出门在外听到消息只是悲伤,真回了京城,却再也瞧不见那位严厉与体贴并存的老人,哪种少了什么的失落,才更让人难以承受。

    寒儿坐在马车外,不觉间眼圈红了。

    寒儿一向都是面无表情,哪怕正直女儿家最美的年纪,也从未打扮过,甚至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冷酷些。

    此时梨花带雨,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委屈和失落,才露出几分女儿家的模样,努力遮掩也压不住那份楚楚可怜。

    曹华取出手绢,在她脸颊上擦了擦:“以后有什么事都和我说,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甚至想杀谁,都告诉我。家国天下,我曹华只在乎家,善恶、仁义、忠烈、礼法,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求的只是家里人开开心心、平平安安。你性子太冷,把自己压的太难受,以后得改改了。”

    寒儿没有躲避,脸稍微红了下,低下头去:“公子,我会改的,但是现在不想.....我这条命和现在的一切,都是义父给的,义父让我辅佐公子,我便用这条命辅佐公子....”

    “说什么瞎话?”

    曹华抬手在寒儿脑门上敲了下:“让别人死不好吗?没事拼什么命。好的不学,江湖人的陋习全学会了,咱们是吃皇粮的,拿钱办事。你搞不定有我,我搞不定有满朝文武,满朝文武也搞不定,咱们撂挑子就是了,拼个什么命。”

    寒儿揉了揉额头:“公子,你稳重一些,这话让外人听见,便吓不住人了。”

    曹华颇为无奈,看着所过之处鸡飞狗跳的汴京城池:“再吓人就没人敢出门了,该随和还是得随和些。”

    略微思索,曹华又叮嘱道:“回去后,别说在徐州发生的事儿,我受了伤靖柳肯定又得担惊受怕,说不定个把月都不让我进屋,熬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让我养身体。洛儿那边也少不了一番数落,本来准备月末下江南,知道我的伤势肯定不走了。”

    寒儿点了点头:“那该怎么说?”

    “就说我一路上很怂,遇事都让李百仁打头阵,我只在后面摇旗呐喊....不对,运筹帷幄。遇见匪人超过十个掉头就跑,转进如风。”

    “哦....可是,柳山镇和珊岭河的两战,公子单枪匹马神勇无双,都被江湖人传到了京城。不少武馆和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个,还起名‘血溅红花楼’‘一龙战三虎’,可能瞒不住。”

    “去让黑羽卫跑一圈,警告他们今后不准提我的名字。家里面....你就说我出门踏青,遇到了几个流寇,三拳两脚就打死了,只受了些皮外伤。”

    “好...”

    -------

    走走停停,再次来到了薛九全居住的院落。

    薛九全的棺木被天子派人送回老家安葬落叶归根,小院正屋放着灵位。

    院落内外依旧由黑羽卫严防死守,免得歇斯底里的江湖人跑来做些打扰薛九全在天之灵的事情。

    偶尔也有典魁司老人和朝臣,到灵堂前祭拜一番。

    典魁司设立十九年,黑羽卫逐一退伍或者年纪大伤病退役,还在当差的不多,已经不是十九年前那一批。

    当年跟随薛九全南征北战的黑羽卫,大多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年轻的也四十岁往上。对当年横扫天下叱咤绿林的往事记忆犹新,跪在灵位前老泪纵横,至今说起来依然激动怀念。

    而上门祭奠的朝臣,脸色多是唏嘘。

    薛九全的阵敌也好,盟友也罢,或者是被压了无数年的御史言官,在得知薛九全身故之后,大多都是唏嘘感叹,并没悲伤或者窃喜的心思。

    薛九全在忠臣文人眼中,肯定是蒙蔽圣听的权臣奸宦。

    但文人有时候也讲些道理,盖棺定论之时细数薛九全过往,其实功劳并不小。

    天子刚登基之时尚未稳固地位,又正直外敌逼关内地叛乱四起,薛九全带着兵马横扫各地,硬生生平息了各地匪寇,让此后近十年无大的叛乱发生,这份功劳是板上钉钉的。若非后来大兴花石纲强征田地,梁山、西蜀之类的反贼都不会冒出来。

    但薛九全肃清朝堂,不辨忠奸一律赶尽杀绝的做法,明显不可能得到文人的认可,原本的功劳自然也被掩盖了下去。

    如今薛九全已经成为过去,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

    朝臣文人回首看去,才发现薛九全只手遮天一辈子,身故之时所留的家产,只有一栋破败小院,还是入宫之前买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薛九全只手遮天位极人臣,不好财色名利的名声却人尽皆知。便如同王睿的那句‘只要薛公和曹太岁想收银子,我能把半条杨楼街送上去’。

    薛九全无家业老小,一辈子就只做了一件事,天子说什么便做什么。致死都穿着一件布衣,没给自己添置过一个仆人。

    清廉至此,即便是陈清秋这样愚忠耿直、两袖清风的文人,也自认没法做到这一步。

    论忠心、论官品,薛九全近乎无懈可击,哪怕是曾经对薛九全恨之入骨的清官御史,对于这一点都不否认。

    古往今来,无论是名相清君、奸雄枭雄,无一例外都是有大才能大毅力之辈。这种人,哪怕是对手,也值得人记住。

    正是因此,曾经和薛九全斗了一辈子的文武朝臣,才会上门祭拜一番。

    不过薛九全终究与朝臣站在了对立面,想要得到朝臣的赞誉认可,显然是不可能。

    只要典魁死还在,曹华还在,薛九全有天大的功劳和气节,都不可能被朝臣认可。

    曹华等待几个老人祭拜外离去,才带着寒儿进入院子,在薛九全的灵位前拜了三拜。

    寒儿再也憋不住,跪在灵位前放声大哭,撕心裂肺,一直喊着:

    “爹~!”

    寒儿包括曹华,都只称义父,而从未像孩子那样叫过一声爹。

    寒儿其实知道薛九全想听她这么叫,只是薛九全从不会主动要求。寒儿更相信自己的能力,也不愿意像女儿家撒娇一般,用这种方法讨好薛九全。

    曹华祭拜完后,见寒儿哭泣不止,在灵位前跪着不肯起身,便让她安静一会儿,转身来到了侧屋。

    原本的陈设原封未动,老床、泛黄的桌椅、老旧书桌和纸笔,薛九全死后没人收拾过,却一丝不苟不显丝毫凌乱,连笔架上的毛笔都整整齐齐。

    听黑羽卫说,薛九全是在小院中,躺在躺椅上,看着徐州的方向合的眼。

    很安然,没有半点动静,以至于守护在周边的黑羽卫,以为薛公只是小憩,甚至不敢上前打扰。直到夜色以深天气转冷,才敢上前呼唤一声。

    从屋中陈设来看,床铺衣物都收拾好,连药碗都收了起来,屋子里近乎一尘不染。

    薛九全活的时候一丝不苟,那怕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也是从容不迫不留半分瑕疵。

    曹华叹了口气,转眼瞧去,却见床上放着一个整齐的包裹。

    走上前坐在床边,打开看了看,是四双针线细细密密的布鞋。

    两双小孩的,绣着小老虎和荷花,区分男娃与女娃,做工并不粗糙,甚至可以说精美。

    还有两双,明显是成年人的,没有任何花纹,只透着庄重和严谨,简单挑不出半点瑕疵。

    从大小来看,同样是一男一女,女的那双看尺寸是寒儿的。

    另一双,曹华一眼便看出来,是留给他的。

    “呼——”

    曹华坐在床边,用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他和薛九全接触不多,男人也不该掉眼泪。

    可有时候,真的忍不住啊...

    -------

    青山绿林篇(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

    汴京内城万千杨柳郁郁葱葱,华灯初上之际,武安侯府外灯火通明,丫鬟家丁站在门口,准备好了各种物件,给外出归来的老爷接风洗尘。

    赵天洛身着宫装,晶亮的碧玉耳坠微微晃动,一头乌黑绸缎般长发虽然梳成妇人髻,却难掩脸颊的那几分青涩,两缕散发柔顺的附在雪白的面颊两旁,面色洁白如羊脂玉,目光如盈盈秋水。

    陈靖柳年长一岁,肩窄臀圆本就显得成熟些,如今嫁做人妇,更加注重仪容,一身翠色长裙端庄得体,头上依旧带着曹华送的那只山水簪,双手交错叠在腰间,站了许久依然纹丝不动。

    或许是等的急了,赵天洛眉梢微挑:

    “靖柳,相公怎么还没回来,算着时辰,应当早就从宫里出来了。”

    陈靖柳也没出门,自然是不晓得,想了想:“会不会是去了杨楼街?相公最是关心铺子生意,出去两个月,肯定担心我把铺子赔出去。”

    说到这个,陈靖柳便有些担心。

    曹华临行前,叮嘱过她好好打理铺子生意,亏钱的就让她明白什么叫‘玉树栽后庭’。她确实好好打理着铺子生意,但为了让曹华名声好些,近两个月的诗会、募捐等事物,她从铺子的账上拿了不少银子。

    在陈靖柳看来,用钱财等身外之物换名声,是件很划算的事情,可她怕曹贼不这么想。

    万一曹华回来问她要银子,她拿不出来,不知要被怎么欺负。

    念及此处,陈靖柳便微微蹙眉,迟疑少许:

    “公主,今晚上....”

    赵天洛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庄重的面容带上了几分红晕,轻咳一声:

    “今晚上你陪着相公便是,我...没什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靖柳没想到公主误会她想独占相公,虽然她确实挺想,可规矩还得遵守,那有老爷回来第一晚上陪着二房夫人的。

    “晚上公主要好好劝相公,可不能怕他。这次出门乱来,若是不好好说教,下次指不定出什么事儿。”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便显出几分无力:

    “靖柳,你明知道我拿相公没办法,要不咱们一起劝?”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马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起劝的话,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明早上又得被丫鬟看笑话了。

    说话之间,马蹄声传来。

    曹华和寒儿翻身下马,快步朝着门口走来。

    赵天洛眼神一喜,压下心底的冲动,还没上前迎接,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带着颤音的“相公!”,然后就瞧见靖柳跑了出去,直接扑到了曹华面前。

    赵天洛其实也想这样,但周围可还有丫鬟看着,自幼注重皇家威严,哪怕心里想的要死,也做不出这种腻人举动,脸色有些发红的摆摆手,让低头的丫鬟都下去。

    曹华张开怀抱,笑意盈盈的准备接住靖柳抱起来转两圈。没想到靖柳跑到跟前,抬起手就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上下其手,很是焦急。

    曹华一愣,就这么站着张开双臂:“靖柳,别这么着急,进屋再说....”

    “啐!你这厮....”

    陈靖柳方才没见人还能保持稳重,此时见了曹华,便再也忍不住了。

    清水双眸通红,手儿在曹华身上摸索,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让你别打架,你就是不听。每次出去都遍体鳞伤,金明池被捅一刀不长记性,确山县被砍那么多刀不长记性,现在又来...呜呜...”

    陈靖柳话语哽咽,脸颊上满是怒容,眼中的担忧和委屈却难以掩饰,渐渐站不住,想蹲下身埋头哭诉。

    曹华几次受伤,陈靖柳一直都在旁边,本来没见过血的弱女子,都快习惯了。若是外人也罢,可受伤的是她相公,陈靖柳如何能承受的了。

    曹华忙的搂住靖柳,把她按在胸口轻抚后背安慰:“我没事,都是小伤。”

    “别来这套,放开我....”

    陈靖柳脾气很烈,此时是真生了气,那里能老实,握紧小拳头在曹华胸口一顿乱锤:

    “被人捅了个对穿还是小伤,你当我傻?你这没良心的....”

    曹华一愣,略一思索,便晓得荆娘子肯定把什么都说出去了。

    怪不得生这么大气....

    曹华心中一动,便抽搐着嘴角:“哎哟~疼疼疼...”

    陈靖柳吓的一哆嗦,连哭都忘了,急忙停下手,紧张的扶住曹华:“我...我...相公...”语无伦次,看模样即想道歉又想询问伤势,凑到一块不知该怎么说了。

    曹华顺势搂着她,很坚强的道:

    “无妨的,休息一下就好。”

    陈靖柳倒是不敢再闹了,脸上满是紧张,任由曹华搂着。

    赵天洛已经走到跟前,咬着下唇欲言又止。赵天洛出生帝王之家,性子天生沉稳,此时还保持着冷静,自然瞧出曹华是装的,本想提醒靖柳一句,可思索少许还是没有开口。

    或许是不想打扰两人吧。

    只是赵天洛还没站稳,便是一个趔趄,直接拉到了曹华怀里。

    赵天洛顿时焦急,现在可是在大门口,周围黑羽卫可都看着。她急忙想要站直,扒拉着肩膀上的大手:

    “相公,你....”

    曹华呵呵一笑:“洛儿,怎么这般生分?见到相公回来不高兴?”

    “我哪有~”赵天洛脸颊微红,偏头示意蹲在房顶围墙上看戏的黑羽卫:

    “有人看着,相公你别这么放肆。”

    这话倒是提醒了陈靖柳,现在可还在大街上,岂能这般与男子拉拉扯扯。

    陈靖柳“呀——”了一声回过神来,便要脱离相公的怀抱。曹华不肯放,陈靖柳一急就变成了:“曹贼,你放开我...”

    曹华咳嗽了一声,周边的黑羽卫立刻作鸟兽散,连寒儿都脸色古怪的先行进了府门,揪着偷瞄的玉堂的耳朵回了院子。

    大街上转瞬间空空荡荡,曹华一左一右,在两人脸上啃了一口。

    赵天洛偏着头,被亲了才反应过来,双眸中满是恼火,似是再说“你怎么这般不正经,又乱来”。

    陈靖柳则是摸了摸脸颊,皱着眉梢:

    “曹贼,你又装病?”

    “呃——”

    曹华眨了眨眼睛:“是真有点疼,你不哭就不疼了。”

    “你——”

    陈靖柳心中一气,扭了下肩膀:“我还不是担心你....”

    “知道啦知道啦!有事床上...不对,屋里慢慢聊...”

    “.....”

    两个姑娘顿时清醒过来,‘唰’的一下从曹华胳膊底下钻出去,离的老远,异口同声:

    “休想!”

    “这么久没见面...”

    “你今晚陪着公主(靖柳)...”

    两人说出口,脸色都是一红,彼此对视一眼,赵天洛便改口道:

    “对了,相公带回来个姑娘,人家刚进门.....”

    陈靖柳则要狠一些,表情严肃:“不对,相公,你受了伤,得好好休养,这段时间别想其他的....”

    曹华呵呵一笑,直接搂着两人的腰抱着往府里走去。

    两个娘子顿时慌了,岂会不明白曹贼想做什么,心有又急又羞,晃荡着绣鞋,却又不敢在曹华身上拍打,只能恐吓威胁装可怜。

    只可惜曹华油盐不进,从来不吃这套....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何去何从

    险峻蜀道的山崖之上,谢怡君牵马走出山寨,站在高处眺望远方。

    红裙随风猎猎,三千青丝飞舞,往日性格爽朗的谢怡君,眉宇间却尽是愁容。

    青州发生的大事,已经由江湖人传回了西蜀,也传到了寨子里。

    听闻曹华单凭一己之力,杀了祁虎、张进等赫赫有名的绿林宗师,谢怡君其实很激动,那个强到让人绝望的京都太岁又回来了,不再是只会口花花欺负女人的胆小书生。

    可陈铁铉身死的消息,也一同传了回来。

    西蜀的首领陈松,在谢家危难之时曾出手相助。谢怡君感恩在心,多年来拒绝了梁山、方腊等势力的邀请,甚至拒绝了朝廷的招安,一心辅佐陈松,把原本一盘散沙的山寨,打造成了万余人的大山寨,成为了蜀地最大的一股势力。

    陈松是谢怡君的师父之一,谢怡君尊师重道,一直把陈铁铉当兄长看待,哪怕这位兄长不成气候,也是陈松唯一的儿子。

    知道陈铁铉身死,陈松怒急攻心当场晕厥,醒来后便要出蜀找曹华报仇。只是陈松已经年老体弱,早已不负当年之勇,心力憔悴之下,连长途跋涉都是问题,谈何报仇。

    谢怡君不敢说与曹华关系密切,为了让陈松安心养病,只能咬牙答应帮陈铁铉报仇,再次离开了山寨。

    可这仇怎么报?

    谢怡君吸了口气,感觉眼角发酸,只是抬手抹了抹。

    从脖子上取下玉坠,看着上面笑眯眯的八字胡书生,久久无言。

    “混蛋....”

    一声低语,谢怡君抬起手来,想要把玉坠丢下山崖,可迟疑了许久,还是偏过头去,死死攥着玉坠,不知该何去何从......

    --------

    同样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还有被拐回武安侯府的荆娘子。

    荆娘子被曹华在徐州逮住,便自此失去自由,白天莫名其妙就被带回了武安侯府,还是她亲哥带的,心里有多为难就不用说了。

    被安顿在深宅大院的厢房之中,来往的丫鬟一个都不认识,跟个木头人似的沐浴更衣,换上了说不出布料的衣裙,然后就孤零零的坐在屋里,打量着外面荷塘的景色,已经持续了一天。

    荆娘子并非柔弱腼腆的女子,武艺不算高但也不差,长年行走江湖还有些名声,那里受得了这种日子。坐了一下午后,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便起了离家出走的心思。

    哪想到刚翻上院墙,几个黑羽卫便出现在了院墙外面,询问她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需要的话打声招呼就行,不用亲自出门。

    荆娘子顿时明白——她被软禁了。

    既然跑不掉,荆娘子只得认命的重新坐回屋里,看着雕梁画栋的宅子发呆。

    午饭晚饭,是丫鬟直接送到屋里,茶水点心一样都不少,她没食欲只吃了几口,还询问是不是不和她胃口,想吃什么可以吩咐。

    荆娘子向来独立自主,不适应也不喜欢别人伺候,可事到如今不习惯也得习惯。一想到下半辈子都得过这种漫长且寂寞的日子,荆娘子便心里压抑的紧,更想跑了。

    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白天,荆娘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敢脱衣服,只是握着小匕首倾听周围的动静。

    至于为什么握着匕首,并非提防突然闯进来的曹太岁,仅仅是寻求一点安全感罢了。

    夜深人静,实在是熬不住了,荆娘子穿上绣鞋,小心翼翼的出了门,想找曹华聊聊,把她送到外面去住。最好再给她个差事,送信跑腿都行,总比关在笼子里强。

    穿廊过栋,宅子七绕八绕院子很多,连陈靖柳刚开始几次都找不到路,更别说初来乍到的荆娘子。

    不过这世道的建筑布局有讲究,前宅、后宅、卧室、正厅的位置都大同小异,荆娘子常在三教九流混迹,认路是基本功,自然是难不住她,很轻松的就找到了家主所在的院落。

    可荆娘子毕竟在江湖长大,还是小瞧了王侯之家的地位划分。

    武安侯府的家主确实是曹华,但他娘子是永安公主,赵氏宗亲。

    公主嫁进来,自然而然就住在主院,驸马则随遇而安,可能住妾侍屋里,没妾侍可能住丫鬟屋里,更惨的住前宅都有可能。

    不过今天运气好,曹华确实在公主房间里。

    荆娘子听见了曹华的说话声,什么:“洛儿,你别老挡着....靖柳,再不听话家法伺候...”只是她刚踏入院子,声音就停了下,安静片刻,陈夫人很委屈的声音响起:“曹贼,你快点啦...”,然后响起了熟悉的笑声。

    荆娘子微微蹙眉,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走到窗户外,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偷偷瞄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荆娘子便浑身猛的一震,惊的差点叫出声,急急忙忙捂住嘴,靠着窗户蹲下,呼吸急促,心跳个不停。

    “这个狗官...竟然这般...”

    荆娘子身体颤巍巍的,羞愤欲绝,知道自己进了火坑,恨不得一头撞死。

    身后的房间传来让人心惊肉跳的声响,她捂住耳朵,眼泪都急出来了。

    这若是被发现.....

    荆娘子等了稍许,好像没被发现,便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想要落荒而逃。

    只是犹豫片刻,荆娘子还是没忍住好奇,偷偷的又瞄了一眼,想看看端庄贤惠的陈夫人和地位崇高的公主,是怎么反抗曹华的。

    结果,彻底绝望了。

    看着陈夫人含羞忍辱的委屈模样,荆娘子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进去和那作恶的狗官拼命,可和那狗官武艺的差距还是让她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荆娘子猛然回过神,才察觉连腿都有些发软,急急忙忙的就低头往外走,脚步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

    回到屋里后,荆娘子便再也睡不着了,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方才的画面挥之不去,只能翻来覆去的逼着自己安静些。

    可惜,还没安静下来,门口便响起了熟悉的脚步,男子沉稳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雪儿,睡了吗?”

第三百一十六章 庭院深深

    曹华被靖难和洛儿轮番数落一顿,检查伤势询问路上行程,又是哭又是教训,安慰了半晚上才把两人哄睡着。

    因为路上休息的太多,并没有什么睡意,便到荆娘子的房间里看看。

    方才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荆娘子肯定再找他,只是方才哪种情况,实在不好把荆娘子叫进来四个人一起‘打麻将’。

    本以为荆娘子会直接跑开,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还敢戳破窗户偷看。

    曹华总不能赶人走,只得当做没发现。哪想到荆娘子还来劲了,硬生生就在外面瞧着,弄得曹华不卖力点都不行。

    夜色幽幽,三月份已经不冷,但半夜仍然透着几分凉意。

    走过莲花初放的荷塘,曹华知道荆娘子没睡,便抬手敲了敲房门:

    “雪儿,睡了吗?”

    “睡...没睡...有事吗?”

    “没事,过来陪你聊聊天。”

    “不用啦...我已经睡了。”

    “我进来啦。”

    “别——”

    房间里传出焦急的呼唤,窸窸窣窣穿鞋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移到门后。

    房门“吱呀—”打开,穿着一身崭新罗裙的荆娘子双手扶着门框,脸颊依旧残存几分酡红,表情却很镇静,微微福了一礼:

    “曹大人,怎么了?”

    “过来问问你住的习不习惯。”

    曹华笑容温和,抬手指向荷塘边的亭子。

    荆娘子犹豫少许,便关上了门,跟着曹华走向石亭:“住的不习惯....府上的人都不认识,没有话说....两位夫人都很好,只是都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我连字都认不全....呵呵...要不曹大人还是让我出去住吧,我自个能生活,不会麻烦大人....”

    曹华在亭子里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我可不是啥好人,想杀我的人一堆,想杀我身边人的也有一堆,你和我扯上关系,便不可能让你一个人跑出去。再说了,英雄不问出处,出生不是自己能决定,我曾经还不是从摆地摊一步步走了过来,你只是不习惯,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荆娘子没有否认,在曹华旁边坐下,沉思许久,略显失落:

    “曹大人,你能不能....给我一份婚书,纳妾.....也要婚书的。”

    荆娘子眼神低垂,紧紧捏着裙角,偷瞄了曹华一眼,似是怕他不答应。

    “什么纳妾,我不偏心,等从江南回来,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样不会少。”

    荆娘子眼神微动,显出几分惊喜,可是马上就压了下去,略显窘迫:

    “不用....我偷偷嫁进来就好,弄的人尽皆知,反而不习惯。”

    “你别管这些,交给我就好。”

    曹华摇了摇头,知道荆娘子自由惯了,又不喜欢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总不能在家里面发呆。想了想道:

    “你真呆不住,就和你哥每天围着宅子转悠,闲了也可以到街上转转,不过必须是我或者你哥陪着,敢自个偷跑家法伺候。”

    荆娘子放松了些,扬起脸颊,略显好奇:“你让我当黑羽卫?”

    曹华点了点头:“你愿意的话,明天让寒儿给你送身行头过来,不过黑羽卫的活儿你别想干,过把瘾就行了。”

    “好!”

    荆娘子连忙答应。黑羽卫在江湖人眼中,可是神秘而又卧虎藏龙的存在,光听见名字都能吓死人。连荆锋最初都没敢说进黑羽卫,能在典魁司跑个腿便心满意足。荆娘子虽然挺想当个女黑羽卫,但一直不好意思开口,感觉侮辱了这群龙精虎猛的高手。

    现在曹华开了口,她自然乐意,哪怕只是穿着黑羽卫的行头不能做事,也比呆在宅子里发霉强。

    稍微聊了几句,荆娘子心情好了许多,白天的烦闷一扫而空。不知不觉,她又想起了方才看到的场景,脸儿慢慢发红,眸子在曹华身上打量:

    “曹大人,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曹华呵呵一笑:“在和靖柳和洛儿聊天。”

    “聊天?”

    荆娘子声音高了几分,又连忙压下去,眼神莫名,抿抿嘴欲言又止,暗暗嘀咕:方才确实和两位夫人聊天来着,你说‘老实点、别乱动’,两位夫人说‘嗯~嗯~啊~啊~,相公饶了我吧’....

    曹华心中暗笑,哪儿能不知道她想什么,很是认真的道:

    “是啊,聊天。出门一趟受了伤,被她们俩收拾的老惨了,又是训斥又是警告,唉,男人就这样,出门在外受的不是罪,回家还得被媳妇唠叨...”

    “胡说!”

    荆娘子实在忍不住了,她又不瞎,岂能容忍曹华空口说瞎话,冷声道:

    “明明是你欺负两位夫人,方才我全看见了。陈夫人那么贤惠柔弱的女子,你变着法子折腾人家,还让人家趴着做哪种事,还打她那啥。公主多傲的性子,都被你欺负哭了还不留手....”

    说着说着,荆娘子便察觉不对劲,声音渐小,最后一句“你还是不是人”根本就听不清了,脸颊绯红,故作镇定的望向了荷塘。

    曹华见她上钩,颇为‘惊愕’的瞪大眼睛:

    “雪儿!你...你怎么知道?”

    “我...”

    荆娘子坐立不安,根本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刚才在偷看吧。

    曹华‘思索’片刻,便反应过来,很是意外的摇头:

    “雪儿,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爱好...”

    “我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

    荆娘子立刻急了,脸颊红的发紫,一双内媚的眸子雾蒙蒙的,焦急抓住了曹华的手,几乎带着哭腔:

    “我本想去找你,哪想到撞见了....就只看了一眼...”

    “只瞧了一眼?”

    曹华目光审视,半点不信。

    荆娘子紧咬下唇,那里敢面对曹华的眼睛,低头吞吞吐吐:

    “看了一会儿....但我绝不是抱着哪种心思,我以为你在欺负女子,想打抱不平来着...”

    曹华冷笑一声:“都看到什么了?老实交代。”

    “看到...看到你抱着陈夫人,把公主夹在中间....”

    说了几句,荆娘子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便瞧见曹华笑容玩味的望着她。

    “你——你这狗官,好生无耻,知道我在外面还...”

    荆娘子羞恼不已,起身就想走,却被曹华拉住,一个不慎坐在了腿上。

    荆娘子剧烈反抗起来,挣扎不开眼看又要哭了,便觉得唇上一热,甜腻的感觉让她浑身一颤。

    荆娘子反抗了几下,便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咸鱼似的躺着,时而还眨眨眼睛,推开曹华的手。

    玉盘悬空,花前月下。

    石亭中逐渐安静,只剩下夜风徐徐,和一对儿奇怪的男女....

    (多谢‘为亡人’大大的打赏,多谢各位投票支持的大大。)

第三百一十七章 饥不择食

    和洛儿中秋大婚之后,按规矩便要带着新娘子回门拜访老丈人。康王封地在江南,藩王不能擅离封地,而且也没有老丈人上门拜访女婿的说法,只能是曹华过去。

    对于这件事,赵诘早就有预料,给曹华批了半年假期,让他可以带着公主下江南拜访岳父。

    半年时间对于千里路程来说,有些紧凑。毕竟不是黑羽卫千里奔袭,带着一家子人和丫鬟仆役走水路,往返都得两个月时间,女儿家身子娇弱也不能一直闷在船上,沿途还得下船休息,免得舟车劳顿伤了身子。真正能停留的时间也没多久。

    和洛儿定的是三月底出发,洛儿早就安排好了官船,连几大车东西都准备好了,除开正常的礼品,剩下的全是万宝楼出产的首饰。

    曹华名声虽然不咋地,但万宝楼的首饰确实精美的无可挑剔,江南离的远更是稀有,一套《水调歌头》绝版簪子在那边已经涨成天价,深受夫人小姐的钟爱,洛儿自然就带上了不少。

    回京已经到了三月十五,走之前自然得安排好典魁司的事务,免得群龙无首出岔子。

    鹰爪房呈上来的消息一只都是陆老头管着,如今要离开半年,典魁司的事物自然就交给了陆老头。黑羽卫是天子近卫,负责保护天子和京城的安全,出去时间短可以,但离开太久自然就不能带走太多人,只能带百十号人护卫安全。

    除开正常工作上的事务,火器方面也得考虑。在珊岭河畔榆木炮第一次经历实战,声势确实吓人,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但缺点也毋庸置疑,连李百仁这粗人都能看出来。

    打上几颗炮弹炮管就会裂开,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人,而且几乎没有准头,打哪儿随缘全看天意,忙活半天还不如一次弩阵齐射的杀伤力大。

    为此曹华凭借记忆和朝廷的工匠讲解了射角、抛物线等基础知识,他并非军旅出生,也是个外行,只能让精善算术的工匠仔细琢磨,用时间和实验堆出来一套适用于炮兵的理论。至于铁铸大炮工艺显然较高,第一批试验品估计得年末才能出来,也只能一步步往前摸索。

    每天凌晨时分就得到典魁司,安排好事情后便已经到了黄昏,几乎没有半点空闲时间。

    靖柳本想和他一起去探望还在京城暂留的陈清秋,心里面也憋了好多活,情话、抱怨皆有,可看他这么忙一直没有开口。曹华了解靖柳的心思,百忙之中还是抽了一天时间,陪着靖柳去陈家小院住了一晚。

    洛儿同样是个大忙人,俯身置办这么多产业,一走就是半年不能荒废,从春种到秋收都得安排的井井有条。

    曹华忙的焦头烂额,荆娘子见不着他人反而轻松了几分,穿着一身黑羽卫常服,每天跟着荆锋在踊路街上转悠,然后去典魁司看望一下带回来的三个小孩,若不是凶了她一次,她都能夜不归宿住外面。

    前后安排好乱七八糟的事情,时间便已经来到了月末,距离出发的日子不远了。

    曹华此时才空闲下来,有机会轻装简行前往杨楼街看看自个的铺子变成什么样了...

    --------

    徐徐春风自窗口吹入三楼的窗户,卷起了青罗幔帐与尚未合起的账本书页。

    苏香凝撑开窗户往街上看了一眼,时间尚早街上没几个行人,眉宇间透出几分幽怨,转身回到了屋里,下楼折腾起早就黄了的豆花摊子。

    因为沈雨早上起不来,苏香凝一个人推不动石磨,也不好让铺子伙计加班,豆花摊子在曹华走后没几天就放下了。

    主要是不知道做给谁吃。

    如今曹华回来,豆花摊子自然就得撑起来,一个人累是累了点,还能承受。

    只是连续十多天摊子上都没有一个客人,豆花都是苏香凝自己吃了,难免觉得有些没劲。不过说起来,她的手艺越发好了,曹太岁要是过来,一定赞赏几句。

    苏香凝每每想到这里,便又有劲了。

    伙计帮忙把桌子小凳搬出来放在十宝堂旁边的巷子里,苏香凝如往日一样坐在小凳上,用手撑着下巴发呆。

    早上从茗楼出来的客人和回家的更夫,早已经习惯了这位脑壳进水自讨苦吃的老板娘,经常会打量几眼,苏香凝也是当作没看见。

    晨曦初露,春日暖阳洒在街面上,带着几分朦朦胧胧的光彩。

    街道的尽头没有出现那熟悉的身影,反而是沈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大早就从百宝斋爬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跟前。

    “小苏姐,来碗豆花。”

    苏香凝愣了下,看了街道一眼,想了想,还是起身从蒸笼里把仅有的一碗豆花拿出,放在桌子上,柔声询问:

    “雨儿,你发什么疯,这还没到午时就起床了?”

    沈雨笑嘻嘻的坐在桌前,拿起小汤勺:“怕小苏姐无聊嘛,我沈雨义薄云天出了名,怎么能让姐妹在这里受委屈。”

    苏香凝笑容温婉,显然也挺暖心,在小桌对面坐下,依旧望着街道。

    沈雨蹙着小眉毛,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听说姓曹的过几天就去江南了,船已经停在广济码头,我家卸货的时候,还瞧见公主指挥下人往上面搬东西呢。”

    苏香凝已经听说过,此时眼神越发失落,淡淡叹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沈雨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埋怨道:“你每天早上都在这里等着,已经十多天,姓曹的一直没过来,过几天就要下江南,肯定是不过来了。”

    这显然戳到了苏香凝的痛处,坐在小凳上抿了抿嘴:“我没有等他....只是无聊罢了...”

    沈雨哪儿能不明白姐妹心思,此时才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今天过来了,是告诉你个好消息。”

    “嗯?”苏香凝兴致不高,偏头看着沈雨。

    沈雨贼兮兮的抬抬小眉毛,凑近了几分:“我家在杭州也有几家铺子,我便和我爹说想去江南逛逛,我爹答应了,昨天我把船都装好了,咱们去江南等着,到时候肯定吓死那个负心汉。”

    “这怎么行。”苏香凝顿时急了,犹犹豫豫,略显紧张:“曹华肯定是事务繁忙,没时间过来。等抽出空,肯定会过来的。我跑去江南等着,岂不是....唉,算了,你自己去吧...”

    沈雨两口扒完豆花,很是恼火:“小苏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早就把你忘了,即便过来也是走个过场....哎哟哎哟~谁这么大胆子~!”

    沈雨正说这话,便觉得耳朵一疼,被人捏着揪了揪。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连她爹都不敢凶她,那里受过这种欺负,心里又气又惊,愤然起身叉着小腰,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回过头,却正好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手持折扇含笑望着她,那眼神还带着几分危险意味。

    “呀——苏公子!”

    苏香凝见曹华从房顶上落下来,一个激灵站起身,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雨则愣了少许,仰头望着比她高出很多的曹华,蹙着眉毛眼神渐凶:

    “姓曹的,你什么意思?”

    曹华同样蹙着眉毛,轻摇折扇露出‘为所欲为’四个大字:

    “沈姑娘,怎么了?”

    “你揪我耳朵做甚?”

    沈雨可不怕曹华,虽然身材娇小,气势半点不弱。

    曹华很是莫名其妙:“男女授受不亲,沈姑娘莫要血口喷人。”

    “什么?!”

    沈雨顿时急了,没想到曹华敢拧她耳朵还敢不认账,当即转身询问:“小苏姐,你方才看的清清楚楚,他是不是对我动手动脚了?”

    苏香凝心乱如麻,略显紧张的走到跟前:“我...我没注意,雨儿你别闹了,苏公子远道而来...”

    “哈——?我闹?”

    沈雨顿时错愕,继而又气的浑身微颤,连带发髻间的步摇都跟着摇摇晃晃,憋了半天,最终是跺了跺脚,转而面向曹华:

    “让开!”

    曹华侧过身,低头看着气势汹汹的小不点走过:“沈姑娘,吃豆花还没给钱,就这么走不太好吧?”

    “我吃豆花给什么钱,赊账!”

    沈雨气的双肩微颤,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过走出很远之后,沈雨脸色突然一红,抬手摸了摸方才被男人捏了下的耳垂,小声嘀咕了一句:

    “还真是饥不择食....呸呸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小姐可不上当....”

    回头看去,小苏姐果然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再无方才的幽怨,沈雨更是来气。

    因为不停回头的缘故,走到百宝斋的门口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软绵绵的。

    沈雨恼怒回头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又占她便宜。抬眼便瞧见一个珠圆玉润的宫装少妇,正好奇打量着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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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身为珠宝商的他,穿越到类似北宋末年的乱世,成为一个古代权奸,前身恶行累累结仇无数,面对诸多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美人和名士,他为求自保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细节上可能出了些小问题,一顿操作后,被惊呆了的众人发出悲愤怒吼:“我信你个鬼,以前你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你只想把‘夜’字去掉!”————————————————注:架空历史,纯属虚构。有百万完本人品保证,喜欢的大大放心收藏养肥。逍遥小都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都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