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苏家过往
“苏公子...”
十宝堂侧面的清幽小巷,身着水运罗衫的苏香凝,收拾着小桌上的碗筷,神色局促,惊喜和紧张皆有。
“来碗豆花。”
曹华轻摇折扇,斯斯文文在小桌前坐下,如往日那般等着。
只是今天显然没了口福,苏香凝这些天没有客人,做多了吃不完浪费,便每次只做一碗。方才已经被沈雨吃了,蒸笼里空空如也。
苏香凝顿时尴尬起来,琢磨少许,来了句:“客官,卖完了。”
曹华略显失望,他今早上过来专门没吃东西,就是为了照顾生意,没想到被沈雨给抢了先。
“要不...我再去做一碗...”苏香凝考虑不过转瞬,便急匆匆转身走向十宝堂后厨。
曹华连忙拦住她,连磨带蒸少说个把时辰,有这时间干什么不好。
曹华站起身来,唤来伙计把桌椅板凳收进去,直接带着苏香凝走向不远的酒楼。
苏香凝本想说自己吃过了,却又怕曹太岁听见这话也不吃了,便老实跟在后面进了酒楼。
苏香凝性子温润如水,接触久了街坊邻居掌柜伙计都对她很热络,寻常时候遇见很多人都会打招呼叫声“苏掌柜、苏姑娘”。
只是今天曹华出门没有乔装打扮,就顶着一番‘京都太岁’的冷峻面容走在街上。
阎王逛街,那场面自不用说,酒楼掌柜一直祈求老天保佑别过来,可惜曹太岁还是过来了,霎时间酒楼里吃早茶的客人作鸟兽散,还都从后门跑,酒楼掌柜都不好拦。
苏香凝才想起这茬,脸上顿时尴尬窘迫起来,连忙开口:“掌柜的,记我账上吧,实在....”本想说‘实在对不住’,话到嘴边又觉得曹太岁会生气,便停了下来。
掌柜的哪敢记账,笑容谄媚点头哈腰:“曹大都督大驾光临,是小店的福报,苏姑娘就别客气了。”
曹华不是出来吓唬人的,随口应付几句后,便和苏香凝进了雅间。
点心茶水端上来,几乎都是店里的招牌,连茶都是从江南刚运过来的新茶,现在才三月下旬,把江南的第一批新茶千里迢迢运到汴京来,那价格估计能和黄金等价了。
苏香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曹太岁吓完人走了,她还得在这里呆着。一想到以后掌柜伙计对她敬而远之的模样,她便慌了几分。
“苏公子...要不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吃的...”
“叫我曹华就好,方才你不是叫的挺顺口,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我...”
苏香凝一直不改口,便是因为‘苏轼’只是个落魄书生,和她是老乡,一起看着铺子生意坐起来,也有专属与彼此的回忆。而曹太岁身处万人之上,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扯不上半点关系。一直叫曹华‘苏公子’便是这个原因,虽然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可她心里总是要安稳一些。
不过这些小心思,苏香凝自然不好说出来,想了想,微微颔首:
“曹大人...”
“是曹华,不是曹大人。”
曹华颇为无奈,觉得这么叫还不如叫‘苏公子’。
苏香凝肯定不会叫‘曹华’的,直呼男子名讳是很严肃的态度,连公主也只在气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直呼相公名字,她哪里敢这么叫。
犹豫少许,苏香凝觉得称呼男子表字是很亲切的行为,应该没问题,便改口道:
“太白~”
“噗——咳咳咳....”
曹华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带着几分腻人的称呼让人骨头都快酥了,摆摆手:
“你干脆叫我太岁算了。”
“姓曹名华字太岁....”
苏香凝愣了下,忽然觉得很合理,毕竟所有人都不敢直呼曹华名字,都是尊称曹华为曹太岁。
曹华实在无言以对,干脆勾了勾嘴角:“苏姑娘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华华即可。”
苏香凝顿时窘迫,连忙摇头:“曹公子,你莫要说笑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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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两句玩笑,曹华想起了正事,放下了碗筷:
“听靖柳说上次过来,你说过家里的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华回来之后,除开第一晚大被同眠,其他时候还是分开陪着娘子。靖柳怕他伤了身子,别说‘玉树载后庭’了,就差没把他撵出去,睡觉的时候只是聊天。
靖柳这些天明显牵挂着苏香凝的事儿,一通分析之后,便觉得是蔡京一党的朱勔与万贵妃背后的万家勾结,合谋栽赃了苏家,才害的苏香凝家破人亡。
这些话靖柳也只敢当着他说,毕竟牵扯太大连洛儿都忌惮。
曹华知晓靖柳嫉恶如仇的性子,听见了冤屈之事自然不好受,已经嫁给了他,他做相公的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是要问问。
苏香凝听见这话,犹豫少许:“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
曹华皱了皱眉:“上次你也这样说,你觉得过去了别人可不一定。上次刑部的李侍郎找上门,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只是李侍郎是右相一系的人,不好查是谁在背后做手脚。”
苏香凝愣了下,虽然她也觉得上次两位侍郎登门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一直不敢往深处想。如果真有人再背后指使的话....
苏香凝颤了下,坐直了几分,无意识的望了宫城几眼,才缓缓开口:
“....其实...其实我也记不太清....
....五年前,我才刚满十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家里有很多地产....
....因为长的漂亮...呵呵,反正外人这么说的,算命还说我是当妃子的命....
....后来好像有京城的大人过来挑选美人,爹爹带着我去了,还遇上了万家的小姐...”
“万贵妃?”曹华一愣,他知道万家也在江南,却没想到与苏香凝认识。
苏香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没有怀疑万贵妃的意思,但当时挑选美人,我和万贵妃都入选了,本该一起入宫...
...后来,官府的人便跑进了家里,搜出了二十套虎捷军铠甲,私藏甲胄视同谋逆,当时官府说我爹密会反贼....
....然后爹爹兄长都被抓起来,我娘不想受辱投进自尽了...
....我当时年纪小,就知道害怕,被送进了教坊司...
....因为长的好看懂琴棋书画,倒是没有被欺辱,本意是培养成头牌卖个好价钱,最后被茗楼的汤婶儿遇见,贿赂主官把我赎出来,带来了茗楼....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沈雨瞧上了我,软磨硬泡把我赎了出来...
...汤婶儿其实人很好,见我性子腼腆对客人不上心,实在吃不了青楼的苦,便只收了沈雨三千两银子,也就是你说的友情价....”
低声细语,声音渐小,最后完全没了声音,不觉间苏香凝已经泪流满面。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等着她说完,才起身坐到了跟前,握住了她发抖的小手,柔弱无骨带着几分冰凉。
苏香凝猛的颤了下,回过神来,发现手被握住,却没有挣扎,只是低着头默然不语。
曹华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什么。
光凭这番言辞,万家确实嫌疑很大,而且万贵妃善妒的心思人尽皆知,去年因为陈清秋揭个短,便想把陈清秋置之死地。原本万贵妃一系是亲近薛九全的,毕竟薛九全管着大内,不过他一番操作后,显然已经和万家闹翻。
一切都只是苏香凝个人所见,连苏香凝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动手脚,根本没证据。
要是此事唯一的疑点,也就是苏家忽然出现的二十套铠甲了。曾经暗杀过他的常纬,曾说“你可知你家中的二十套甲胄,是谁放进去的?”,只可惜当时没留活口,不过从这点看来,此事就肯定有蹊跷。
虎捷军是从前朝继承而来的军队,因为不是赵氏嫡系,百年下来消减建制,只剩下几千人,如今掌控在康王手里,算是康王的私兵,只用来维护封地治安,已经算不得军队。
不过虎捷军也好,黑羽卫也罢,对甲胄的管制都极严,一人一甲皆有记载,刀丢了没事,铠甲丢了要受重罚。
二十套铠甲虽然不多,可要说是去虎捷军大营偷的也没人信,这估计还得去问康王老丈人。
稍微梳理之后,曹华才开口:“我后天便要启程去江南,这事我自会去查,不过能查出什么,我也不敢保证。”
“不用的...”
苏香凝抬起头,脸已经红的发紫,努力保持平静,话语轻柔:“爹爹已经走了,查出来也没意义,不用麻烦你。”
手还被握着,彼此贴身坐在桌旁,苏香凝气息紊乱,看着曹华的眼睛,也不知脑子是不是犯浑,竟然闭上了双眸。
曹华一愣,眼前便是佳人如玉,丝丝幽香传入鼻尖。气氛也没哄到这一步,没搞明白苏香凝为什么忽然来这一出。
苏香凝闭上眼便后悔了,想要睁开却是不敢,正满心纠结骂自己发神经的时候,便觉得唇边蜻蜓点水般的暖了一下。
双唇一触即分。
带来的冲击,却让苏香凝连思绪都停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香凝柔柔睁开双眸,却见白衣公子已经坐回了对面,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饭。
她抿了抿嘴,便如上次被按在桌上一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为他斟茶。
动作温柔入水,却透着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安心....
第三百一十九章 扬帆起航
第六章扬帆
沈雨一边担心着小苏姐被欺负,一边又对曹华捏她耳朵怀恨在心,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了百宝斋门口,正出神的时候,便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上。
“雨儿,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某非有了心上人?”
赵霏身着春裙,打扮依旧精致不显妖艳,却难掩皇家天生的那抹雍容。带着丫鬟茶姑刚刚下了小轿,老远便瞧见沈雨表情古怪脸红红的走过来。
赵霏也算过来人,自然瞧出一向大大咧咧的沈雨有些不对劲,笑盈盈的开口询问。
沈雨转过头,瞧见赵霏后脸色微变,急忙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露出个略显调皮的笑容:
“公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外面太阳毒辣,快进去坐坐。”
赵霏抬头看了看阳春三月的温和阳光,显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知晓沈雨的性子,倒也没在这上面计较,跟着进入了百宝斋。
聊了几句家常后,赵霏才说起了来意:
“雨儿,听说你备了船,准备下江南?”
沈雨还在回想方才的事儿,闻言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转而客气道:
“是的,准备和小苏姐去江南逛逛,不过看模样小苏姐不一起走了,公主要是愿意,咱们一块儿去。”
沈雨的远房表兄便是赵霏的驸马,她自然晓得赵霏的父亲,也就是老郡王的封地在睦州清溪。老郡王离世后封地被收回去,赵霏便再未离开过京城,主要是一个人又没了驸马,根本出不去。忽然来打听这个,恐怕也是离开故乡太久,想顺道回老家看看了。
赵霏点了点头:“那甚好,什么时候出发,我回去准备一下。”
沈雨正想接话,可马上又觉得不对,想了想:“永和公主陪着曹驸马下江南,坐的是官船,而且有官兵护着,公主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呃——”
赵霏脸色微僵,犹豫少许,只说了句:
“不好麻烦曹驸马。”
自从那晚被曹华‘捉奸在床’后,赵霏便刻意躲着曹华。
哪晚被曹华钻进闺房,赵天洛忽然起身带开了被子,赵霏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曹华看到什么,也不好问。之后很久都不敢再登门,直到过来好多天曹华没再来,她才敢去找表妹拉家常。
曹华出差的两个月,她基本上就住在武安侯府,直到曹华快回来才离开,便是害怕和曹驸马遇上。赵天洛也邀请过她一起回江南,她虽然有意,却是不敢答应。
在船上一坐就是个把月,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四面都是水又不会游泳,万一曹太岁耐不住寂寞跑进房间找她‘聊天’,她还不得被逼死。就算不来找她,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是很尴尬。
听见沈雨准备了船只准备下江南,赵霏自然就动了心思,同道而行只要在两条船上,曹太岁总不能飞过来祸害人。
沈雨自然不晓得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家的船也不小,当即很豪气的点头:“那行,我也后天出发,到时候安排马车接公主上船。”
赵霏温婉一笑,点了点头,又好奇看向铺子里:“苏姑娘今天没过来?往日你们形影不离,她不在的情况倒是很少见。”
“小苏姐啊...”
沈雨顿时泄气,撑着下巴很是恼火:“小苏姐没义气,勾搭上相好不搭理我了。”
“哦?”赵霏一愣,女人家对这些个八卦自然感兴趣,好奇询问:“哪位公子这么好的福气?”
沈雨嘟嘟嘴:“还能是谁...哼—”
赵霏反应过来,柔美面容便是一僵,旋即也透出几分恼火:
“怎么哪儿都绕不开他...”
虽然都是恼火模样,赵霏珠圆玉润的身段配上表情,很有几分美人轻嗔的韵味。
沈雨瞧见这模样,顿时尴尬了几分,连生闷气都忘了,偷偷摸摸学了下,结果赵霏笑的花枝乱颤,差点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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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东水门的广济码头。
两艘大船在汴河旁边停靠,密密麻麻的黑羽卫整齐站在沿岸,手按官刀注视周围动静。
原本龙蛇混杂的广济码头,今天到是格外的冷清,只有寥寥几条船停靠,商贾船夫更是不敢在路上行走,当地的地头蛇怕惹麻烦,连夜当起了清洁工人,把路面扫的是一尘不染。
清晨时分,曹华骑马来到码头上,身后是数辆马车,为首坐的自然是洛儿和靖柳,后面的则是丫鬟嬷嬷,蔬果、货物之类的早已经搬上了船。
和寒儿骑马并行,两人背后都坐着跟小丫鬟。
玉堂喜滋滋抱着寒儿的腰,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显然对出远门这事儿很热衷。
绿珠则表情紧绷坐在曹华后面,连手都不知往那里放,若不是曹华注意着,早就从马上栽下去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府上丫鬟都上了马车,玉堂和府上其他丫鬟关系本来就不好,不情愿和那些人坐一个车厢。以前玉堂都是坐在曹华车里端茶倒水,可今天人太多曹华骑马,一时间就没了去处。
好在寒儿和两个小丫头一起长大,自然了解玉堂的心思,便以兜风的名义让她共乘一马。
玉堂自然兴高采烈,可这就苦了绿珠了。
绿珠性子老实巴交,本是想和丫鬟坐在一起,玉堂一跑她就尴尬了。
寒儿体谅着绿珠,便想把她也拉上马,可惜绿珠发育的比较快,虽然不胖,但身上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好了,甚至有些宏伟的意思,两个姑娘再清瘦坐着都嫌挤,更别说加个绿珠。
一时间绿珠委屈急了,觉得自个有点‘胖’,窘迫难言的往回走。
曹华觉得好笑,便把绿珠一把拎了上来,放在身后坐着。
绿珠显然很紧张,死都不肯抓着曹华的衣服,宁愿直挺挺栽下去。
曹华只能小心注意着,还不忘开个玩笑:“绿珠,你以为你是不倒翁?掉下去摔着,就不能带你去江南了。”
绿珠这才小心翼翼抓住曹华的后背衣服,低着头和闷葫芦似的不说话。
曹华回头打量一眼,发现绿珠还戴着去年随手送的簪子,略显无奈:“都和你们说了,想要簪子首饰,和刘老四打个招呼就行,公子我别的不多,簪子成捆成捆的。”
“公子,簪子...能戴一辈子的...”
绿珠小声嘀咕一句,便再也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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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另一侧。
十几两马车停在岸边,家丁抬着大木箱子往船上搬。
沈员外老泪纵横,带着难以言喻的不舍,拍着亲闺女的肩膀嘱咐:
“雨儿,到了江南可要安分些,老爹我没多少家当,这要是全打了水漂,你以后可就没嫁妆啦...”
沈雨满不在乎,大手一挥:“爹,千金散去还复来,一船货罢了,你又不是赔不起,总比给我哥糟蹋了强....”
“嘿——”
沈员外痛心疾首,犹豫着要不要把船扣下。
苏香凝连忙上前劝解:“沈伯父,你放心好了,有我看着雨儿,她肯定不会乱来。”
打扮成寻常妇人的赵霏,眼睛一直望着远处的表妹,此时闻言回头劝说:“沈老不用担心,雨儿聪慧异与常人,不会做亏本的卖买。”
说话之间,一对黑羽卫走了过来。
为首的荆锋面容和气,上前抬手道:“公主,都督知晓您顺路,请您过去。”
赵霏微微颔首:“不用了,我和沈家的船一起走即可。”
荆锋本就是走个过场,纯粹是客气话,见赵霏不答应,也没有坚持,转身回去复命。
沈雨倒是颇为奇怪,打量着黑羽卫队伍中一个身段极好的女子,问道:
“公主,黑羽卫里面还有女人啊?”
赵霏也挺奇怪,琢磨少许:“有是有,不过听说都是探子....算了,典魁司的事儿,我们肯定不清楚。”
随意交谈了会儿,沈雨便上了船,等曹华的船起锚后,便跟着扬帆,直指江南....
第三百二十章 长路漫漫
这世道的江南,严格来说叫江南路,并非后代苏州、杭州那样地域划分极为清楚,江宁府、平江府等等,哪怕是对南京、苏州如雷贯耳的曹华,不看地图也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江南的繁华是毋庸置疑的,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布绢、茶叶等等极为发达,但更出名的是那句‘湖上女,江南花,无双越女春浣纱’,江南美人自古便名传天下,小桥流水、纸伞轻裙,光是听见这个词便有这样的印象。
苏香凝、赵霏都出生江南,温柔如水的气质很有江南女子的风韵,哪怕是出生草莽的荆娘子,也难掩那股发自骨子里的柔媚,也就赵天洛跑偏了些,不过康王出生在汴京,严格来说不算江南美人,而是东京美人。
而比美人更出名的,就是江南的文人才子了。这世道重文轻武,文人地位本来就高,而江南的才俊更是多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岳进余、范成林的人,弄了个‘东京四大才子’出来,说是和江南那边争锋,实际上也只是跟风罢了。陈启明一个人过来,都把东京四大才子压的抬不起头,若非周帮彦在,连个撑场面的人都没有。
因为这个原因,养成了江南才子目高与顶的习惯,陈启明那句‘从无一地才子’之说,并不是玩笑话,不是谪仙人般的大文豪,根本不敢在江南自称才子。范成林敢说‘我乃东京四大才子之首’,陈启明却从不敢自称‘江宁第一才子’,哪怕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也不敢在文风鼎盛的江南这么狂。
至于武夫,那就更上不了台面了。
‘京都太岁’的名声,在青州、徐州这种江湖人聚集的地方,肯定是能吓住小儿夜啼,但到了江南,唯一的评价就是‘自持武力的莽夫’。赵天洛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入了东京后,才不把曹华放在眼里,觉得就是个为虎作伥的宦官义子。对‘苏轼’照拂有加,也有江南重视寒门才子的原因在其中。
不过曹华现在也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了,才子也好,莽夫也罢,都影响不到他现在的生活,他只不过是去江南旅游罢了。
三月末自汴京广济运河出发,一路南下到杭州,直线距离一千五百里,但江河明显不是直线,沿途兜兜转转,哪怕是日夜兼程,也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旅途。
刚刚启程之时,所有人都带着新鲜感,特别是靖柳,因为自幼在汴京长大,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站在甲板上尚景,还颇有雅兴的作了几首小诗。
玉堂则不用说了,大眼睛亮晶晶的站在栏杆边上,让绿珠抱着表演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动作。
只是过了两天的功夫,这股新鲜感便被冲没了,一切都变得枯燥起来。
曹华抱着给夫人解闷的心思,自然就把靖柳和洛儿拉到房间里‘谈人生理想’,这算是路上排解寂寞最有效的法子。
他体格强健异与常人自然能抗住,只是洛儿和靖柳明显受不了,倒不是床上受不了,而是怕他把身体折腾坏了,再无聊枯燥也不愿意夜夜笙歌,必须按时作息作风节制,敢用强就哭。
曹华闲的无聊,便在甲板上撑开桌子,叫上荆娘子过来打麻将。
别说,这东西排解寂寞极为有效,刚开始玉堂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后来实在馋的受不了,就晚上偷偷跑到曹华房间里,把自个屋里的凳子抱过来,让曹华给她再刻一副麻将。
曹华自然手到擒来,只是材料不够,还搭上了自个房间里的桌子。
这样甲板上就撑开了两张桌子,闲的发慌的丫鬟和随行的李百仁等,自然而然就开始眼馋,但他们当属下的,自然不敢明说。
曹华体谅下属,便又多刻了几副麻将,然后就收不住了。
刻几张木头牌实在用不着多高的技术,连黄铁锤这样的糙汉子都能做到,虽然没曹华雕刻的好看,但能用就成。
于是乎,船舱里的桌椅板凳很快都失踪了,连船娘用来做饭的案板都被李百仁偷偷拿去,气的船娘持着擀面杖追着李百仁打,身边的儿子还在后面追着喊“别打我爹!”,说起来也挺有意思。
随着官船变成了赌船,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一。
路上无惊无险,直到一天晚上,曹华正在房间里和三个女儿家玩脱衣麻将的时候,路过的一艘商船,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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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中红烛摇曳,点点熏香缭绕。
曹华坦然自若的把玩着玉质麻将,笑容玩味。
洛儿坐在左手边,经常在府上和玉堂对赌,早已经成了高手,身上衣衫完好无损,表情镇定。
靖柳虽然技术不怎么样,可在他身上吃亏已经吃出了经验,叫靖柳进屋门窗紧闭的打麻将,靖柳稍微琢磨了会儿,竟然猜出了他的心思,穿的厚厚的才过来,此时虽然穿的单薄了些,但也算坦然自若。
唯独坐在对面的荆娘子,本来就是初学者,前几天有寒儿玉堂出谋划策,尚能一战。今天关起门来死斗,显然就吃了大亏。
荆娘子明显猜不出他的心思,穿着轻薄长裙就进了屋,两圈下来输的干干净净。此时衣不遮体,正抱着胸口眼泪汪汪,时不时抬头瞄他一眼,想临阵脱逃又不好开口。
靖柳犹豫少许,还开口劝了句:“曹贼,你别太过分,雪儿妹子着凉了怎么办?”
“愿赌服输。”
曹华很是认真的回了句,正准备让荆娘子把最后的肚兜扯下来,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公子,后面来了艘船,万家的万勤在上面。”
听见寒儿的话语,曹华还没做出反应,三个女儿家便急匆匆起身,洛儿面色严肃:
“相公有事在身,妾身便不打扰了,早点休息。”
靖柳马上就要落得荆娘子的下场,那里肯继续吃亏,麻溜的就推了麻将。
荆娘子则如蒙大赦,急忙拿起放在旁边的衣裙穿上,话也不说,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
曹华被搅了雅兴,自然有些不开心,等荆娘子穿戴整齐后,才起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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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徐徐,宽阔江面上漆黑如墨,倒影着天上的明月繁星。
站在廊道上,可以瞧见除开旁边的沈家商船,后方极远处还有一艘船,灯火通明显然不是货船。
寒儿递来望远镜,曹华拿着打量几眼。
遥遥隔着江面,能看到那艘画舫的甲板上,些许人站在船头赏月。
略微扫了一眼,便看到了正在船头的万勤,旁边还有进京赶考的陈启明。
三月份考试已经结束,没听见陈启明高中的消息,想来是落榜了,此时落寞的脸色也说明了这一点。
曹华的官船比较大,走走停停速度不快,被同样返回的万家商船从后面追上倒也不足为奇。
曹华打量了几眼,离的太远也听不到说什么,估计对方也没发现自己,便随意道:“不用管。”
寒儿应了一声。
曹华反正无聊,也打不成麻将,便把望远镜转向了侧面的沈家商船。
两艘船离的很近,曹华也只是顺手,哪想到刚看过去,便瞧见苏香凝慵懒趴在窗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近在咫尺。
曹华吓了一跳,放下望远镜才反应过来,抬手招了招,
苏香凝明白被发现了,连忙就退了回去,关上了窗户。
曹华觉得好笑,略微琢磨:“把飞爪给我取来。”
寒儿认真点头,很快从船舱里取出了黑羽卫标配的飞爪,后有绳索,可以用来翻越城墙高楼。
曹华估算了一下距离,便把飞爪如脱弦利箭般丢了出去,正好搭在商船的一个打开的窗户里,绑结实绷直之后,曹华便脚踩绳索,几个大步飘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随风潜入夜
徐徐江风透过窗户,带着几分凉意。
赵霏合衣躺在床榻上,用手揉着额头,眉宇间显出几分难受,被褥夹在手臂下,时而坐起来掩住嘴唇,过了会又躺回去。
赵霏虽然出身江南,也曾坐船过来,但多年没有出远门,又身体柔弱,上来便晕船了,几乎连房间都没出过。
旅途的乏味和头晕目眩的折磨,让原本珠圆玉润的女人看起来清瘦的几分,咬着下唇努力忍受,却不知还要熬多久。此时此刻,倒是有些后悔出门了。
偶尔听到对面船上的欢声笑语,赵霏便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曾经她也有驸马,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心里谈不上喜欢,可终究是个依靠。寡居近十年,曾经的少女心思早已不复存在,明白只要两个人合得来,能相敬如宾过日子便难能可贵。再不喜欢的人,只有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又有什么可挑的,总比现在躺在船舱里,晕的死去活来却没人嘘寒问暖强。
只可惜命苦,进门便守寡,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不觉间,赵霏又想起了表妹的那个驸马,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体贴倒是没得挑。
若是洛儿晕船,恐怕能直接改道走陆路去江南吧,不说洛儿,哪怕是陈姑娘难受,想来曹驸马也会大动干戈改道。
什么恶人善人、奸臣忠臣。
对女人来说,都是自己相公,乱臣贼子对夫人好,女人同样能过的不受半点委屈。治世名相为国尽忠舍弃家小,谁都竖起大拇指,夫人肯定也支持,可又有谁觉得站在背后的夫人可怜。
女人啊,就是这样,丈夫便是天,可惜,她的天塌了....
浑浑噩噩见,赵霏也不知自己再想些什么,耳朵天生敏锐,忽然听见窗户响动,似乎是被什么勾住了。
赵霏回过神来,略显困乏的撑起玲珑身段,抬眼瞧了瞧。
为了通风透气缓解晕眩,赵霏并未关窗,这一抬眼,便瞧见身着白衣的鬼魅身影,直接从对面船上飞了过来。
他还真能飞过来...
这是赵霏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惶恐、害怕接踵而至,可惜晕了太久连尖叫都困难,只是撑起身体坐在床上,拿起枕头无力的砸了出去,飞了不到几步,便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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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从绳索上脚步迅猛的跑过,一头钻进了房屋之中。
大晚上开着窗户,又没有灯火,他以为这间屋子没人住,哪想到刚刚一个翻滚站起来,便和坐在床上的赵霏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赵霏脸色苍白如纸,张了张嘴想要喊叫,最终还是止住了。赵霏虽然穿着衣物,还是拉起被褥遮掩在身前,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你快出去。”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嗓子很干。
曹华顿时尴尬,转过身去讪笑道:“霏儿姐,我不知道你住这儿,那啥...嗯,这次真是误会,绝不是故意进来的。”
赵霏头晕目眩的,情绪又波动巨大,晃悠悠的又倒在了床上,揉着额头禁闭双眼,呼吸紊乱。
曹华听见动静,便知晓她晕船了,反正穿着衣服又没走光,便不在假惺惺的背对着,走到桌前到了白水,俯身递给赵霏。
赵霏眼中明显带着几分焦急,却也不知该怎么应对,晕晕乎乎的,撑起身体接过了杯子,凑到唇边抿了一口,歇息好半晌,才稍微清醒些。
看着床前站立的白衣书生,赵霏感觉面容有些模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了一眼,微微抬手想触碰,很快又放了下去,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这副模样,在曹华看起来自然就有点呆呆的,知晓赵霏晕的厉害,光安慰几句没用,便从绳索回了船上,取了熬好的晕船药物过来。
他的船上也有几个丫鬟晕船,携带着医女以防不测,晕船的药基本上都常备着。沈家的是货船,本就人不多,自然没这么好的配置。
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曹华用银勺盛着熬好的汤药,吹了两下,递到了赵霏嘴边。
赵霏喝了些水,已经清醒多了,自然是不肯张口让男人喂药,微微偏头小声道:
“叫茶姑进来...”
“丫鬟进来,瞧见我在你房间里,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知道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你还进来...”
赵霏无力回了一句,一激动又头晕目眩,闭着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曹华颇为无奈:“都说了不知道你住这儿,知道我肯定不进来,喝药吧。”把勺子递到赵霏嘴边,曹华还很认真的说了声:
“张嘴,啊—”
赵霏苍白的脸颊显出了几分红晕,眼中很是窘迫,犹豫许久,还是张嘴含住了勺子。
药很苦,赵霏眉梢立刻皱了起来,差点把眼泪憋出来。都是公主,和赵天洛一样自幼锦衣玉食,肯定没吃过苦,就算喝药,也有蜂蜜之类甜物搭着,娇贵的不像话。
曹华晓得这些,洛儿刚嫁进来时嬷嬷便讲过,一时间有些头疼,金枝玉叶的也不能这样硬灌,只能再次跑回船上,取了给娘子准备的蜂蜜水,用勺子继续喂。
赵霏起初很紧张生气,可曹华来回几次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口药一口蜂蜜,晕眩缓解没有不知晓,赵霏脸倒是越发红了。
二人到最后都没有再说话,曹华喂完了药,便收起药碗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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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霏重新躺在床上,随着药物的作用,脑海逐渐清明,渐渐恢复了思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霏在床上坐起身,看着依旧开着的窗户和空荡荡的房间,愣愣出神。
什么都没有,还是刚上船时的模样。
方才发生的事情朦朦胧胧,好似是做梦,又好似是真的,她也不确定。
努力去回想,却更加的模糊,感觉曹驸马方才真飞过来了,又好像是头晕目眩之时的幻觉。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应该出现。
赵霏紧咬下唇,隐约之间,唇边残留的蜂蜜传来丝丝甜味,让她回过了神。
稍许,幽然一叹,在无声的房间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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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上有天堂
一个月的旅途很漫长,漫长到了枯燥的地步。自从钻进赵霏房里的小插曲后,再未发生过有趣的事情。
当然,这件事显然不能说出去,曹华守口如瓶,不能告诉洛儿免得被收拾。赵霏同样当做没发生过,连贴身丫鬟茶姑都没告诉。
第二天在码头停靠的时候,曹华安排了两名医女过去,专门熬药伺候着,赵霏总算是不晕了,偶尔也会出现在甲板上朝这边看上几眼。
不过只要曹华一露面,赵霏便迅速的回了船舱,窗户最初关了几天,可最后又打开了,是为了通风还是其他,就不为人知了。
曹华从那天后长了记性,每天都站在楼船三层抛爪勾,直达沈雨和苏香凝的房间,再把赵霏叫上来搓个麻将。和她们一起玩,自然不可能是脱衣麻将之类的玩意儿,就算她们敢曹华也不敢,先不说赵霏,被沈大小姐讹上,他以后可就没好日子过。
苏香凝学什么都快,几次下来便熟悉了,沈雨自不用说,小奸商一个,能来钱的东西岂会不上心,一天下来就把曹百万洗干净了,还意犹未尽。
曹华只是教她们解闷罢了,那有给沈雨送钱的心思,教回了后便不过去当冤大头。
沈雨倒是没啥,反正银子到手,苏香凝则是明显有些委屈恼火,一直唠叨沈雨不该赢那么多,现在曹华都不过来了。
随着这些小插曲的发生,山水转变,沿岸已经万紫千红。
时间从三月阳春,到了五月的初夏,距离端午只有几天了。
官船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位于杭州五云山附近的港口,目的地到了。
两艘船逐渐靠近钱塘江畔,江面上停泊的画舫、官船、货船一眼望不到尽头,每时每刻都有船只满载货物归来,或者把产自江南的丝绸茶叶送往各地。
沿岸万千青柳随风,贩夫走卒来回穿行,文人仕女漫步与江畔,青罗秀伞、白纸玉扇,未曾下船,便可领略与汴京截然不同的水乡风情。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名不虚传...”
曹华身着白色书生袍,手持折扇站在船头,看着岸边的行行色色。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一直生活在汴京,汴京人口过百万,集一国之物力打造,繁华为当世鼎盛,可也仅限一座汴京城池,出城后不过百里,便景色突变,流民乱匪层出不穷。
杭州则不同,乘船沿着钱塘江一路行来,虽无光彩夺目之奢华,但处处是白墙青瓦流水人家,秀丽山水让人目不暇接,论起富饶半点不下于汴京,甚至更胜一筹。
因为远离朝堂,不会出现随便丢块石头都砸到王侯头上的事情,杭州的风气显然更开放,沿案有虎捷军巡视,却无百姓避讳,反而是军士要给某些大儒、名士让道,这在汴京是不敢想的。
进入杭州辖境后,赵天洛便站在了船头,表情已经端庄宁静,眼底的思念却难以遮掩。
去年初春从这里离开,赵天洛还是心高气傲未出阁的公主,本以为夏天就能返回,却没想到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还带着驸马爷。走的时候从未想过嫁人的事情,回来之时,却连拍拍屁股该做什么都晓得了,这巨大的变化,让赵天洛有些失神,总觉得自己忘了初心。
陈靖柳持着油纸伞遮住夏日艳阳,站在曹华旁边眺望,与赵天洛的触景生情想比,她显然关心的是别的事情,此时认真的叮嘱着:
“江南的文人都傲气,以前诗会上,我经常见到江南过来的才子,文采确实出类拔萃,但都目高与顶,把我们汴京的人当场蛮子。曹贼,你可要注意着些,别没事就动手,会被人瞧不起。”
陈靖柳骨子里便是个书生,常言‘君子动口不动手’,文人有什么事儿就得舌战群雄说服对方,动手算什么本事。她晓得自个情郎的脾气,明明有通天才气,却总喜欢以势压人。在京都也罢,反正名声已经臭了,到了江南她还想去瞧瞧那些久负盛名的才子才女,岂能让自个相公搅得乌烟瘴气。
曹华呵呵一笑,搂住陈靖柳的肩头:“放心,这次出门我绝不动手,我可是读书人。”
丫鬟黑羽卫都上了甲板,人比较多,陈靖柳被搂住肩膀,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少许,悄悄扛着伞,把自个和曹华遮挡起来,才脸儿微红的靠在曹华肩膀上,嘀咕了一句:
“动脚也不行,读书人身子骨弱,你要是不小心打死几个,我就直接坐船会江西老家,把你休了。”
“嘿——”
曹华只觉得好笑,左右打量一眼,油纸伞遮的严严实实,便很放肆的抬起贼手,移到了靖柳身后,用力捏了一把。
陈靖柳顿时把脸颊从曹华肩膀移开站直了,用胳膊肘在曹华腰上捶了下:“你又乱来,光天化日的,岸上这么多人,被人瞧见怎么办?”
“人多才刺激,反正都不认识,我和我娘子亲热有什么问题。”
曹华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掌间的软腻,并没有罢手的意思。
陈靖柳本就保守,在屋里也就罢了,反正都是曹华的娘子,也拗不过,逆来顺受也想的通,这在外面,岂能任由曹贼如此不讲规矩。
陈靖柳觉得该反抗一下,眉梢微凝,便学着曹华的动作,悄悄抬手在曹华的身后捏了下。
曹华一愣,大庭广众的,被媳妇轻薄,说实话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感同身受之下,曹华倒是明白靖柳被他轻薄是什么感觉了——紧张中带着窘迫,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于是乎,曹华又捏了下。
陈靖柳受不了了,用肩膀撞了下曹华:“曹贼,你老欺负我做甚,有本事去欺负公主。”
曹华心思一动,呵呵笑着接过油纸伞,就走到了正在发呆的赵天洛身后。
陈靖柳退到阴凉处,虽然不想去看,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偷偷瞄着。
结果发现曹贼很没规矩的在公主身后捏了一把,正在发呆的公主一声尖叫,猛的转过身来,羞怒不已的瞪着曹华。
人都在甲板上,公主一声尖叫,自然把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黑羽卫甚至准备拔刀御敌。
曹华持着油纸伞,若无其事的咳嗽两声,吩咐道:
“靠岸了,下船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小舅子
在曹华带着娘子下船之时,沈雨也下了船,带着一大堆货物,和苏香凝一起前往城中的首饰铺子。
沈家在杭州也有生意,但只是为了来往方便,规模并不大,一个远房亲戚长年呆在这里。
沈雨爱财如命,即便过来游玩也不忘初心,带着万宝楼的草尖准备大赚一波。这些‘草尖’都是曹华身份暴露后砸手上卖不出去的,沈雨以低价打包买走,拉到江南来赚取差价。
曹华见状,便派了一队黑羽卫过去帮忙,把赵霏接过来,一起前往王府。
人山人海的港口之上,早已经有三百甲士清开了道路,整整齐齐的站在岸边。
王府的管家站在最前,身后是数辆马车。年近四十的王妃带着康王世子赵淮,在雕车珠帘之后安静等待。
曹华下江南,说到底还是驸马爷陪着公主回娘家。
寻常驸马爷,就如同太后寿宴那次一样,在赵氏宗亲面前,上桌都只能坐在角落自个吃喝。曹华虽然不是寻常驸马,但最高也就是个手握实权的侯爷,和藩王天差地别,不可能让康王跑出来迎接。
王妃和世子能来,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过名义上,王府过来还是接赵天洛和赵霏两位公主,顺带拉着驸马爷,主次之分很清楚。
下了船之后,曹华很自然的就成了陪衬,洛儿和赵霏并肩而行,上前给王妃见礼,他则站在身后彬彬有礼的来声“参见王妃,参见世子”,‘丈母娘、小舅子’自然不能喊,便如同出门在外,哪怕是夫妻,曹华也只能称呼洛儿为‘公主’而不是‘娘子’。
王妃出生江南名门,对赵天洛非常心疼,从汴京的衣食住行问到路上行程是否安稳,关心无微不至,赵霏是赵氏公主,王妃自然也关怀备至。而对曹华这个女婿,倒是没几句话可说,几句礼节上的问候之后,便把曹华晾在了一边,让他和世子赵淮寒暄。
赵淮是赵天洛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比赵天洛小一岁,性格显然没赵天洛成熟。
赵淮对从未见过只有耳闻的‘曹贼’,明显有一点点偏见,哪种感觉就像是‘如花似玉才貌双绝的亲姐姐,被一个臭名昭著的恶匪牛嚼牡丹了’,他这当弟弟的没能保护好姐姐。
坐在马车上返回王府的途中,身着锦衣华服的赵淮,像模像样的端着茶杯,款款而谈:
“听闻曹驸马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本以为是传闻中那般‘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魁梧男子,却没想到这般清瘦俊朗。”
宽大车厢内熏香缭绕,雕梁镶玉尽显华美,比曹华的白马雕车奢侈太多,帝王之家的气派显露无疑。
曹华坐在对面,因为礼数的缘故,坐姿还算端正,闻言轻笑道:
“世子说笑,‘身高八尺腰围八尺’是江湖人的夸大其词罢了,人若长成那样,岂不成了门板。”
关于曹华的长相,传言五花八门,‘八尺巨汉’算是比较委婉的,‘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都不再少数,毕竟曹华身为情报局头子,连京都官吏都敬而远之,见过的人真不多。
赵淮随口客套几句后,忽然掀起珠帘瞧了瞧,见王妃的车架离的比较远,便转回来好奇询问:
“曹驸马,听闻你在徐州‘一龙战三虎’,手持一杆长枪‘白狼啸月’,在数千贼子之前单枪匹马,大战三天三夜,连挑‘金刀祁虎’‘霸王枪张进’‘疤面阎罗雁寒清’后扬长而去,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曹华无奈摇头。
赵淮松了口气,端着茶杯点了点头:“我就说嘛,那群说书先生尽会吹牛....”
话没说完,就听见曹华继续说道:“那杆枪不叫‘白狼啸月’,就是一白蜡杆的长枪,质量还行。”
赵淮一愣,微微蹙眉:
“那单刀直入一龙战三虎?”
“这些倒是真的。”
曹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总共就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三天三夜岂不把人累死。”
“......”
赵淮坐直了身体,满脸写着不相信。
不过看曹华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吹牛,赵淮迟疑少许:
“曹驸马,你武艺和毕春比起来孰高孰低?”
“毕春是谁?”
“就是随着姐姐去京城的护卫统领。”
“那四个花瓶啊....咳,嗯.....应当是我身手好一些,没比过。”
赵淮毕竟年纪小,还未褪去少年稚气,罗里吧嗦问了一大堆,全是关于武功的事情。这也和康王重视军伍的原因脱不开关系,洛儿对大宋军队建制配备了如指掌,也是这个原因。
曹华颇为无奈,又没法眼神一冷把小舅子撵出去,只能一问一答的回应。
赵淮问了半天,还是不相信曹华武艺能高到一挑三的地步,便握紧双拳来了句:
“曹驸马,我自幼也练习过拳脚功夫,要不咱们切磋一番。”
“呵呵...”
曹华吸了口气,想了想,便轻拍桌案。
啪—
一滴水珠自茶杯溅起,屈指轻弹,水珠便如脱弦利箭激射而出,打在了马车外一家酒楼的灯笼上,悬挂的细绳断裂,灯笼掉在了街上。
赵淮握拳的架势僵住,回头看了许久,才吸了口气重新坐好,岔开了话题:
“嗯....听闻曹驸马有‘才高八斗’的名声,《水调歌头》等佳作尽出自你的手中。江南的才子对曹驸马早有耳闻,既然过来了,岂能不露个面。过几天西子湖畔的宜春楼,会举行....”
“世子殿下!”
曹华抬手打住赵淮的话,略显无奈。便如东京的茗楼一样,杭州西子湖畔的宜春楼,同样是名声极大的风月场合,他来的路上询问杭州当地的风土人情,自然晓得这个。他没想到小舅子这般热情,刚来就准备带他去嫖。
“此次陪同公主拜访康王,我去青楼勾栏混迹,恐怕不太好。”
赵淮呵呵一笑,摩挲着手指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真实目的:
“听闻曹驸马与李师师认识?”
“认识。”曹华点了点头。
赵淮顿时露出几分热情,呵呵道:“李师师两个月前来了江南,四处游历,过几天便到了杭州。传闻李师师艳压东京,我早有耳闻,所以想请曹驸马引荐一二。”
曹华不会关心一个青楼女子的动向,也是才知道李师师到了江南,此时皱了皱眉:
“世子殿下相见一个青楼女子,想来很容易吧?”
赵淮连忙摆手:“以权势压人,未免唐突了佳人,我在宜春楼定了位置,不过到时候该怎么把李师师请上来,还没想好。”
没想到年纪不大,还是个附庸风雅的主。曹华想了想,既然都到了杭州,见一面也在情理之中,便轻轻点头。
赵淮明显高兴了几分,又嘱咐道:“曹驸马,此事千万不要告诉父王母妃,也不能告诉姐姐,就咱们二人知晓,我给你保密。”
曹华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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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捷军开道走过杭州城内的街巷,不少百姓都站在栏杆内石桥上查看。康王和王妃的名声都极好,百姓对其有恭敬却无畏惧,不少书生还在路边俯首行礼,王妃若是瞧见了,偶尔也会抬手虚扶示意。
队伍走过一座石桥下,下方的河面停放着一艘小画舫。
画舫停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总共就一名歌女,脾气还不咋地,导致长年没个生意。关了几个月门后,最近画舫又开张了,不过依旧没冷冷清清。
此时画舫上,着装艳丽容貌不俗的歌女,正蹙着眉手遮凉棚,打量着街上走过的队伍。
王府贵人出门的事情很常见,歌女也没太过在意。
只是清风吹过,稍微掀开一辆马车的珠帘,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背影映入眼帘,距离很近,甚至能隐约听到说话声。
歌女吓了一跳,瞪着一双美目有些不可思议,急急忙忙就钻回了画舫之中。等着队伍过去后,她又跑出来,撑着竹竿把画舫摇向了城外。
而曹华走远之后,才挑开车帘撇了眼小画舫,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内忧外患
康王赵辙是赵诘的亲弟弟,出自同一位母妃,赵诘登基之后,赵辙理所当然就被放在了江南重镇杭州。
与赵诘的文采过人想必,康王明显更重视以武兴国,管辖的几千虎捷军纪法森严气势高昂,与此地驻扎的厢军截然不同。
不过大宋自开国以来,对于藩王都是只赏富贵不给权利,能世袭罔替世代为王的几乎没有,掌控兵权更不可能,几千虎捷军还是赵诘看在是亲弟弟的份上,破例给的一点私兵。
因此虽然康王很重视军队建设,经常带着儿子闺女去巡视各地驻军,可也只能在旁边看着,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下午时分,车队抵达了位于白马山的康王府,半山楼宇层层叠叠,风景独树一帜。
陈靖柳被管事带着前往后宅安顿,黑羽卫则在外围住下,与王府的护卫住在一起。
荆娘子因为没有名分,既不算仆人也不算主子,只能和寒儿住在一个院。
曹华按照礼节,和赵天洛参加完王府的晚宴后,便在赵天洛以前寝居的院落住下了。
住处位于王府中心位置,靠近半山腰,打开窗户便能瞧见极远处西湖的风景。
赵天洛已经嫁了出去,不能再像未出阁时那样插手王府事物,站在住了十几年的阁楼上,倒是有些迷茫。
临行之前,赵天洛以为很快就会回来,根本没有准备。闺房之中还是以前的模样,纸笔书架摆在原来的位置,书架上堆着慢慢的册子,有王府这些的的开支收入,也有人情来往的记载。墙上挂着很多书画,是江南士子举行文会诗会,她随手买下来的诗词画卷。
除开这些,屋里还放着幼年时的些许玩具,纸鸢、笑脸娃娃之类,整齐的摆在架子上。小时候非常喜欢,不许外人碰,结果年龄增长没时间玩,放久了成了习惯,也没有撤下去。
曹华毕竟身处老丈人家里,初来乍到肯定不能乱跑,只是呆在屋里,看着架子上的各种物件,其中还有绣到一半的鸳鸯手绢,针线还插在上面。
赵天洛瞧见他看向这个,竟然脸红了下,连忙跑到架子前,把手绢收起来扔进了柜子里:
“以前娘亲让我学女红,我没事绣着玩,相公不要误会。”
“我误会什么?”
曹华呵呵一笑,打量着整齐的女儿家闺房,想了想,却也不知该做什么。
夫妻俩就这么站在屋里,一时间都有些无聊,彼此对视一眼,轻轻笑了一下。
赵天洛此时才反应过来,已经嫁人了。
曾经把王府当做家,时刻都想念着这间屋子,觉得是世上最安心的地方。
回江南的路上,也曾急不可耐,可真站到了这里,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往日哪种安心的感觉,反而有种置身别人家里的不自在。
不知不觉间,她的心已经放到了武安侯府里,王府已经成了娘家,所有东西都没变,但她已经是曹家的人了。
赵天洛思索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相公半路杀出来,我现在还住在这间屋子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天天受你欺负。”
曹华抬手拂过她的脸颊:“后悔啦?”
“后悔有什么用。”
赵天洛抓住曹华的手,扬起脸颊,眨了眨眼睛:“对了,我们去年中秋成婚,现在都到了端午,娘亲方才还再问....咱们,咱们.....”
“是啊。”曹华点了点头,便把赵天洛横抱起来,笑眯眯的:“肚子再没动静,外人都得说我不行了,抓紧时间造人。”
赵天洛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便也没有挣扎:“靖柳重礼法,我肚子没动静,她反而提心吊胆,若不是我拦着,都能吃药免得怀上.....你这些天没有事物缠身,要努力....”
“还努力,每次我还没用力,你就投降了。”
“啐——你每次都把力气用在乱七八糟的上面,我看过哪些图画,根本就不是你这么来的...”
“那行,这次听你的,你说怎么来就怎么来....”
烛火熄灭,阁楼里逐渐安静下来。
抵达江南的第一个夜晚,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悄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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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曹华刚洗漱完,一个王府管事便跑过来,邀请他去王府的书房面见康王。
昨天只在饭桌上见面,除了客套寒暄什么都没说,今天才算是正式见面。
曹华收拾整齐后,便跟随管事,来到了王府的书房之内。
康王年近四十,保养得当的缘故并不显老,甚至可以说年轻,眉宇间能看出洛儿的影子,年轻时想来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见到曹华,康王赵辙便起身,很是热络的带着曹华,走向王府的花园。
赵辙询问了些汴京的家长里短,皇兄是否安好等等,家长里短,其实与寻常老丈人没什么区别。
曹华自然是认真回答,只是彼此身份问题,无话不谈显然不可能,也只能说这些毫无营养的家长里短。
走到花园僻静之处,赵辙禀退了仆人管事,和曹华在凉亭里站定,才开口问了一句:
“曹华,你可知,我为何招你为婿?”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了曹华的意料。
他与洛儿的婚事,是薛九全争取,太后授意,不过康王必然是答应的,原因倒是真不知晓。总不能回答‘我才貌双绝乃人中龙凤,被老丈人您瞧上了’。
“嗯....不晓得。”
赵辙背负双手,眉眼带着几分笑意:
“当年在京城,皇兄尚未登基,本王尚武,闲时经常跟着薛公公学两手,彼此交情倒是不错。”
“是嘛?”曹华点头轻笑。
赵辙沉思少许,才继续道:“我大宋自开国以来便以文治武,时至今日,文风之盛前所未有,能担当大任的将才却几近于无,坐在武将首位的,竟然是个宦官。外敌频繁南侵,我大宋屡战屡败,数次纳贡求和,再这么下去,大宋就没了。”
这话显然有些重,曹华知道赵辙所说的宦官是童贯,想了想,却不好接话。
赵辙叹了口气:“你和薛九全被人并入阉党,不过薛九全的性子我知晓,不能说干净,但至少无私欲。我虽从未见过你,但薛九全曾给我送过一封书信,说只要本王站在你身后,你便能独挡辽金,挽我大宋与大厦将倾。本王知道他有私心,你也有,不过本王相信薛九全的眼光和你的能力,所以便答应了你与洛儿的婚事。”
曹华眨了眨眼睛:“王爷言重了,大宋朝....还没到王爷说的哪一步。”
赵辙摇了摇头:“皇兄继位之后受蔡太师蛊惑穷奢极欲,‘花石纲’大兴土木导致流民千里,又有西城所强征田地税赋,四处都在造反,江南估计也快了.....这也罢,几波反贼尚在掌控之内。可今年年初,蔡京、童贯谏言派使臣赴金联手灭辽,以收复燕云十六州失地。皇兄贪那开疆扩土之功已经采纳,殊不知唇亡齿寒,辽国一旦被金兵所灭,我大宋,也就不远了....”
曹华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年便互有使臣来往,今年已经敲定,我也是从太后的书信中才得知。你是内朝官不能干涉朝政,此等秘事自然不晓得。”
赵辙偏过头来:“你也觉得不该行‘联金灭辽’之举?”
曹华对于历史发生的事儿知道的不多,但‘海上之盟’还是听说过,是北宋灭亡的起因之一。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北宋,也难以断定这个决策是否合理,当下只能摇头:
“觉得不太好。”
“呵呵...”
赵辙幽幽一叹:“大宋朝堂说到底还是把持在朝臣手中,你是内官无法参政,只能旁观,便如同本王一样,这些事情你我能看出苗头也于事无补。”
曹华想了想:“我大宋若兵强马盛,按约一举打下燕云十六州,其实....也能让金兵忌惮不敢贸然南下。”
赵辙听到这个,便露出发自心底的疲惫:“你手底下是两千黑羽卫,万里挑一的精锐,自然不惧辽金虎狼之师,若我大宋有二十万黑羽卫,岂会向辽国缴纳岁币,燕云十六州早就拿回来了。你未曾跻身军伍,不晓得大宋朝的现状,根本打不了仗。
辽国长年被金兵袭扰,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我大宋大举北进还没打赢辽国一群老弱残兵,暴露出军力羸弱的软肋,辽灭后又和金正面接壤无缓冲之地,就算我是金兵将领,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曹华沉默了少许:“我在京城寻得了几个工匠,近一年来钻研出了些器械,战阵之中杀力极大....”
赵辙摇了摇头:“我大宋国力尚在,不缺铠甲军械粮草,缺的是士气。你可见过几千装备精良的厢军,被几百持锄头木棍的流民打的四散而逃的场景?本王见过。我之所以看好你,是因为你有着‘人间无敌’的名声,冲锋陷阵只要你不死,所携军旅便不会溃逃,明白跟着你世上便没有杀不了的敌人。只可惜,皇兄和太后对你有所忌惮,不肯让你掌兵。”
曹华摇头轻笑:“王爷太高看我曹华了。”
两个人聊了半天,终究是朝堂之外的人谈国事,只能过嘴瘾。
赵辙说了几句心里话,便没有再多言。
曹华思索少许,便抽空问起了:“王爷,典魁司进日翻阅往日案卷,发现五年前茅山河苏家谋逆的案子存疑,我此次过来也有调查的目的,不知您可知晓经过?”
赵辙微微蹙眉,稍微回想了一下:“陈年旧事了,知州赵霆曾调用了一匹虎捷军清剿水匪,死伤百余人,只收回来五十余套铠甲,剩下的上报损毁。苏家搜出来的二十套铠甲可能便是从此处而得,不过是苏家自己藏得,还是....唉~此事本王曾经也查过,只是有些人,本王也动不了。”
这个‘有些人’,自然就是蔡太师一系的朱勔了。
朱勔的苏杭应俸局,负责为当京天子搜罗天下奇珍花石,深的天子器重,本身又是蔡京的亲信,连康王也毫无办法。
话说道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
曹华想依靠康王的势力去查显然不可能,交谈许久后,便转身告辞,直接出了王府,寻找已经在杭州城住下的苏香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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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重游故地
杭州西子湖畔风景绝美,附近几条集市的繁华似乎不输杨楼街半分,临近端午,天气不算炎热,正是出游的时间,小街石桥之间全是游人,才子成堆仕女成群,一场小雨落下,五彩斑斓的纸伞能遮住街面。
临近西湖的浣纱街街口,几个铺子伙计用着刚学来的口气,长在街上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苏轼苏大才子亲手雕刻的玉簪,不要一千两,不要八百两,只要一百五十两....”
这世道的西湖,因为没有苏轼所以没有‘苏堤’,不过正如没有张三还有李三王三一样,湖堤依然存在,名叫越王堤,是杭州乡绅集资修建的。
前来游玩赏景的夫人小姐,自然不信铺子伙计的鬼话,见一根簪子敢卖一百五十两,登门着寥寥无几。毕竟京都的诗词早就传了过来,诗词刻在簪子上的手法早就不新鲜,就算真是苏轼亲手刻的,也没几个人愿意买。
沈雨插着小腰站在铺子二楼的栏杆旁,瞧着街道上走过的小姐夫人,有些恼火:
“小苏姐,江南的人好抠门,我千里迢迢运过来,只多挣了五十两辛苦钱,她们竟然嫌贵...”
二楼的小屋里,苏香凝包着头巾,正在前前后后的忙活收拾。
昨天过来已经半晚,二楼长年无人居住,根本就没法落脚,她和沈雨跑到客栈待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才来得及收拾住的地方。
苏香凝用鸡毛毯子扫着柜子上的灰尘,微笑回应:
“曹华以三十两的低价卖给你,你转手卖一百五十两,人家又不傻。”
“物以稀为贵,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万宝楼簪子,不是街边上的破烂货......要不是你和姓曹的说一声,让他再写几首诗词镇住江南这帮才子,这样肯定就有人买了。”
“要说你自己去说。”
沈雨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姓曹的可抠门了,我开口少说要被拿去三成分润,小苏姐你说就不一样了,他肯定不好意思要钱,最多就是轻薄你两下,反正又不掉块肉。”
苏香凝顿时羞恼:“说什么瞎话,曹华不是那样的人。”后面一句‘轻薄我根本不需要给东西’的话,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打打闹闹间,曹华来到了小楼下方。
苏香凝迅速解开头巾,把自个收拾整齐就跑了下去。
沈雨还没来得及酝酿好措辞,便瞧着一对才子佳人相伴走远了,气的是牙痒痒,几次想追上去当电灯泡,又没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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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出了王府,便直接来到来了苏香凝落脚的地方,带着她前往城外茅山河一带。以前苏家的产业化到了万家的名下,若是能遇到王睿,能问上一问自然最好。
好不容易到了没人认识的地方,曹华想体验一下普通人的感觉,没有带上黑羽卫,只是一袭书生袍,手持玉骨折扇,装作那风度翩翩的才子。
苏香凝持着小伞遮住艳阳,不时偷偷瞄一眼,又含羞低头,透着无与伦比的婉柔风情。
曹华没有了‘京都太岁’的凶名傍身,看起来就只是个仪表堂堂的玉面公子,身材修长不似江南男儿那边文弱,冷峻双眼配上如墨剑眉,引得不少夫人小姐含羞侧目。
只可惜曹华不摆都督架子,明显就有些不正经,竟然眨眨眼睛回应那些个姿色出众的夫人,一副‘阿姨,我不想努力啦’的模样,惹得不少娇俏夫人又羞又气,偷偷嗔上一句“登徒子”后快步跑开了,有的跑远了还回头瞄一眼。
苏香凝实在看不下去,脸儿通红的劝说:“曹公子,你别这么....这么不稳重,寻常姑娘也就罢了,连夫人都不放过,你瞧那些书生,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难得的俊男靓女,自然引得不少手持折扇的风流才子斜眼,一副看待‘小白脸’的模样,曹华不介意,被当成小富婆的苏香凝可受不了。
曹华呵呵一笑,便收起了轻浮笑容。
两人找了辆马车,约莫个把时辰的功夫,来到了城外茅山河畔。
茅山河畔以风景秀丽著称,临近端午,出来踏青的游人前赴后继。此地除了千亩良田,修建的园林也不在少数。河畔有一座丁俸园,经常借给文人商会举办活动。
苏香凝离开之时尚且年幼,随波逐流习惯了,对杭州的感情并不深。此时回到了长大的地方,才露出些触景生情的情绪,看着往日的田园河流和庄园楼阁愣愣出神。
马车行至丁俸园附近便停下了,苏香凝带着曹华走在儿时经常走动的小路,如同导游一般解说:
“从这里过去有条小溪,经常有佃户在那里钓鱼,前面的山上有个亭子,我爹特别喜欢在那里画画。只是我爹的画功不好,还被朋友笑话来着......丁俸园以前是我家的,这块牌坊是朝廷赐给太奶奶的贞节牌坊,园子也是那时候修的,只可惜我没见过太奶奶....”
絮絮叨叨,有些建筑不记得了,苏香凝要回想许久才能说出来由。
曹华只是跟在旁边走走看看,也不插话。
丁俸园已经易主,此时里面应当举行着一场诗会,庄园外有护卫衙役把守,些许书生小姐进出都拿着请柬。
苏香凝走到牌坊外便停了下来,脸色有些落寞:“就到这里吧。”
丁俸园已经是别家的产业,即便是曾经的主人,也不能擅自闯入,苏香凝自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曹华今天的目的便是陪着苏香凝重游故地,既然来到了门口,岂能就这么灰溜溜离开,于是直接带着苏香凝来到了庄园入口。
苏香凝本想阻止,可心里面显然还是想进去看看,想了想便跟上了。
庄园的护卫瞧见一对儿才子佳人走过来,因为读书人地位超然又爱斤斤计较,表情还是恭敬居多,倒持着腰刀微微抬手躬身:
“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是何人邀请公子而来,可有请柬?”
“万勤请我来的,你一问便知。”
曹华头也不抬,直接就带着苏香凝进了院子。
护卫一愣,本想抬手阻拦,可瞧见曹华这架势,硬是没敢。
丁俸园现在是万家的产业,而万家的家主万殷,乃当朝国丈,即便是知州见了也得行晚辈礼。长子万勤在杭州年轻一背中身份显赫,论地位和世子赵淮归为一档,又家财万贯,无论是谁都得叫上一声‘万公子’。
直呼万勤名字的人,护卫还没见过,哪怕真与万勤认识,也该说‘万公子请我来的’,直呼其名如同对待下属,未免太放肆了些。
不过看对方身上的气势,不像是跑过来蹭吃蹭喝的穷书生,护卫一时间也有些犹豫,想了想也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做没看见。
第三百二十六章 强人所难
丁俸园很大,诺大的园子里数张书案摆开,不少文人正泼墨挥洒,上首坐着几位老儒生,其中一位身着官袍,看官袍样式是杭州的知州赵霆,其他的一个都认不出来。
人群中莺莺燕燕也不乏少数,也有男女彼此攀谈的,不过都恪守礼法行为规矩。曹华和苏香凝混入人群中,自然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苏香凝带着曹华在园子里转了几圈,回忆过幼年的时光,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正准备结伴离开的时候,一阵交谈声倒是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听闻昨天公主回了杭州,今天没能到场实在可惜,往日这种场合,公主肯定过来....”
“唉,公主入京一趟,便委身与一个宦官的义子,听说那名为曹华的混账,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公主恶言相向,公主下嫁之后还严禁公主外出....”
“是啊,我也听说过,公主何等高贵,不曾想如今被一个驸马如此对待....”
赵天洛在杭州风评极好,又经常参加诗会勉励有才学的人,给文人书生留下的印象自然不差,能有这些说法不足为奇。而且所说的事情半真半假,曹华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很快,又有些声音传来:
“听闻哪个曹华,便是写出《水调歌头》的苏轼,有这等文采傍身,想来也不是传闻中那般不堪。”
“京城那些个王公贵子你还不清楚,诗词明码标价,以曹华的权势,随便找个寒门学子买几首好词,又有谁敢站出来指认。”
“那倒也是,听闻曹华在京城无恶不作,还有好男风的传言....”
越说越离谱,曹华还真没料到自己的恶名传这么远,听的还挺有意思。
只是旁边的苏香凝明显听不下去了,见这些书生只说坏的一面,忍不住插了句话:“听闻曹华曾化名苏轼做了不少善事,四处赈灾捐银子,有十几万两之巨。”
随口插一句,也只是为了提个醒,很快便有人回应:
“姑娘你这就不清楚了,王侯之家捐些银钱赈灾是本分,公主下嫁与曹华带了不少嫁妆,肯定是公主的授意。”
这话曹华还真不好反驳,含笑点头。
因为两人面生,在场说话的书生小姐,说着说着便注意到了这对旁听的男女。
都是杭州本地人,才子可能有不认识的,出名的美人却是烂熟于心。
苏香凝能在茗楼当头牌,容貌气质都无可挑剔,也就性格比李师师差一丢丢。
诸多文人发现了个如花似玉的陌生美人,一时间目光自然投了过来,虽然旁边站着个白衣公子明显有主了,可还是有不少人抱着结交的心思,上前打招呼:
“兄台、姑娘,在下许子凌,二位当是第一次来丁俸园,以前从未见过,敢问尊姓大名?”
听见‘许子凌’,曹华倒是有所耳闻,‘东京四大才子’之类的称呼,便是为了和江南争锋,而对标的人便是江南四个很有名的年轻才俊,都是不满二十便名震江南的年轻人,‘江宁第一才子’陈启明因为年纪大了些甚至排不上号。
面前的许子凌正是其中之一,看面向最多十七八岁,若不自报家门,还真看不出是名震江南的才子。
苏香凝自然有所耳闻,连忙欠身行礼:“小女子苏香凝,见过许公子,这位是...”
说着,苏香凝看向旁边的曹华,不知该怎么介绍。
曹华颇为无奈,人家热热闹闹聚会,上来砸场显然不太合适,只能随口回了一句:
“段正淳,久仰许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年少有为。”
“段正淳...”
许子凌微微蹙眉,显然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上下打量着曹华的装束和手上‘我是好人’的扇面:
“段兄倒是不拘一格,嗯....看段兄的打扮也是读书人,不知是何方人士?”
“汴京,刚来杭州。”
曹华礼数还很到位,毕竟对这帮书生没什么恶意。只是没想到他一自报家门,就出了岔子。
本来曹华带着一个陌生美人,又相貌不俗,众人还以为是其他州县的才子过来串门,自然带着几分亲切感。一听是东京过来的,顿时就明白过来——又是京城的纨绔子弟过来凑热闹了。
江南自古多才俊的说法早已有之,良好的氛围也养成了江南文人目高与顶的习惯,但也确实有真材实料。
读书人都得进京城赶考,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东京,而东京能被江南文人视作才子的,也就周邦彦、范成林、岳进余三个,其他都是笑话。
偏偏东京的人又喜欢和江南相提并论,经常有富家子千里迢迢跑过来和江南文人攀交情镀金,派头一个比一个足,宝马香车美人相伴,起初把江南的文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彼此交流后才发现肚子里没半点墨水,还能做出用银子买诗词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时间一久自然就反感了。
许子凌听到曹华来自汴京,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化,不过结交的意味明显淡了几分,随口应付两句后,便准备离开。
曹华也没想与这些人攀交情,自然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在场的可不止书生,些许的富家小姐瞧见日思夜想的许公子,竟然和一个陌生女子搭讪,关键那女子旁边还站着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心里自然有些嫉妒。
女人家嫉妒起来那可真的不讲道理,些许个富家小姐,就开始煽风点火:
“常听闻东京才子如云,段公子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我等正在为后天的端午佳节赋词,段公子可否让我等瞧瞧东京文人的才气?”
很明显的调侃,东京一共就三朵云,可眼前这一朵。
许子凌终究是久负盛名的文人,那里不晓得这些个小姐让外地人难堪的想法,轻轻抬手道:
“诗词歌赋终究是小道,闲时消遣陶冶心境尚可,却难当大用。人之才华当用在定国安邦之上,写几首诗词算什么才子。”
这话的水准很高,虽然有不想带曹华一起玩的心思在里面,可即便是曹华听了,心中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在场诸人皆是点头,附和声接连不断,连上首就坐的几位大儒都开口赞赏,知州赵霆扶着胡须轻笑开口:
“子凌贤侄志向甚高,来日必然有一番大作为。”
说着,赵霆转而望向了曹华,笑容和煦:“来者是客,段小友既然来了,便坐下吧,我江南文人虽然有目光与顶的传言,但待客之道,还是懂的。”
知州开了口,曹华自然是不好扭头就走,只得象征性抱拳,在庭院摆开的小案后坐下。
赵霆目光被吸引过来,自然打量了曹华几眼,和气询问:“段小友自京都而来,不知令尊尊姓大名?本官曾在京城为官多年,说不定认识。”
这算是问家境了,从京城过来的王公贵子极多,赵霆在外地当官,遇上了免不了结交。
曹华对一地知州实在不感兴趣,象征性的回应:“家中从商,过来做生意,赵大人不认识。”
这话有些许不敬,按理说不管认不认识,都该报上父辈的姓名,让坐镇杭州的一方大员可以接一句‘有所耳闻’什么的,只是曹华不好编。
赵霆脸色微微沉了下,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而继续和诸多后辈才子客套起来。
接下来,便是看着诸多江南才子写诗词,其中不乏佼佼者,苏香凝眼中逐渐露出佩服之色。
曹华挺佩服有真才实学的文人,特别是许子凌方才那番‘何为才子’的话,他对其凭借很好,所以也看的很认真。
若只是这样直到结束,倒也没什么,可坐在主位的知州赵霆,明显是因为方才的一句话多了心,众人正在为端午词讨论的难解难分之时,赵霆忽然又开口:
“各位,段小友远道而来,你们光聊自己的,岂不是冷落的客人。”
在场的大半都是心眼活络的文人,听见这话自然明白意思,马上有几个书生起身,面带笑意开口:
“是我等失礼,段兄自汴京而来,一首端午词想来不在话下,看段公子思索许久,想来也有了佳作,不知可否让我等观摩观摩?”
许子凌偏过眼神,似乎对这种欺负外人的戏码有些不耐烦,毕竟谁也没兴趣看菜鸡互啄,当下开口道:
“段公子若有好词大可说出来,若是没有也无伤大雅,文章本天成妙手偶的之,谁都有憋不出来的时候。”
这话也算是给个台阶,曹华点头轻笑:
“不善诗词一道,让诸位失望了。”
几个书生见状,便坐了回去。
赵霆皱了皱眉,沉声道:“既然身着儒衫进了文会,词牌格律应当熟悉,一首小词罢了,只要读过书都能想出来,段小友是抹不开脸面,还是真的学术不精?”
曹华眉头一皱,抬眼望向赵霆:
“赵大人的意思是,我不想作词,今天也得憋一首出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行云流水
曹华一句话出来,所有人一愣,嘈嘈杂杂的庄园安静了下来。
许子凌等人看向曹华,眼中明显写着“这厮莫非是疯了?和知州大人这般说话?”。
知州的话虽然有些不客气,但人家一是父母官,二是长辈,虽然话语严厉了几分,但终究不算过份。你这句回答就太冲了些,即便知州就是这个意思,也不能这么说啊!
赵霆愣了下,旋即眼中显出几分恼火:
“本官确实是这个意思,生为读书人,写文章是基本,若连这都做不好,有何颜面踏进丁俸园?”
曹华站起身来,带着苏香凝往外走去:
“告辞。”
“哗——”
全场错愕惊呼不断,连几位大儒都稳不住,差点怒骂出声。
这也太嚣张了些,当堂堂正五品的朝廷命官是窑姐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站住!”
赵霆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的浑身发抖:
“你这厮,当真不懂规矩,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虽然不能动手打人,但曹华自己走出去和被赶出去是两回事,赵霆明显还是清醒的。
刹那之间,便有两个护卫从门外冲进来。
诸多才子也没想到闹成这样,自然不好说风凉话,都在劝知州大人息怒。
只是众人刚开口打圆场,便瞧见那白衣书生停下了脚步,然后没看清动作,虎虎生风的两个护卫就躺在了地上,干净利落连半点灰尘都没带起,便如是两个护卫自己跑进来躺下的。
众人顿时错愕,没想到这胆大包天的竟然敢对官府动手。
赵霆怒火中烧,这次可是有了借口,当即一拍桌子:
“来人,把这贼子给我拿下!”
这次冲进来的,可就是带刀的衙役了。
诸多才子花容失色,连忙起身劝解,许子凌也是连忙起身,准备给这外乡人说几句好话。
曹华眼神微冷,轻而易举躲过了衙役的腰刀,准备让赵霆见点血长记性。
便在此时,庄园外传来一道声音:
“怎么回事?谁在里面捣乱?”
是万家长公子万勤的声音。
赵霆和几位大儒连忙起身,收敛的脸上的怒意,起身准备出门迎接。
而围捕的衙役也停了下来,诸多才子小姐看向门口。
庄园的大门外,一辆奢华马车停下,身着华服的万勤自车上下来,进入了院子。穿金戴玉尽显奢华,却无半点市侩之气。因为有人在他家的地头捣乱,万勤脸色不悦,让周围的护卫都是噤若寒蝉。
赵霆拍了拍官袍,便上前做出迎接的架势。
在场的才子小姐则是有些担忧——知州毕竟是杭州的父母官,再恼火总得讲个长辈气度,最多把惹事的书生打顿板子。而万勤则不一样,万家在江南势力极大,和当今天子都说得上话,若是知晓有人在他的园子里闹事,这名为‘段正淳’的书生,可能就没有好下场了,被当场打断腿扔出去都有可能。
在众人的目光中,万勤面容冷峻的走进园子,正想开口呵问几句,看到持刀而立的曹华后,愣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行云流水的双膝跪地:
“曹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
全场茫然。
苏香凝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曹华没想到万勤跪的这么干脆,本来还想拿万勤开刀的,现在没借口了,也只得把刀丢在地上,轻轻抬手:
“万公子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万勤之所以马不停蹄回江南,便是听说曹华和苏香凝一道来了江南,为了避免陈年旧事被翻出来,才火速赶回来走动运转。万万没想到他刚回来,就看到曹太岁已经查到丁俸园了,能不慌嘛。
万勤犹豫了下,起身微微抬手:
“曹都督...因何事发这么大火?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勿怪。”
曹华见万勤到了,自然也打消了离开的心思,微笑道:“过来调查点事情,不曾想惹恼了赵知州。”
万勤眉头一皱,显然想问调查什么事情。
不过站在旁边浑身僵硬的赵霆,已经干净利落的跪下了,沉声道:
“不知曹都督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字正腔圆,不带半点犹豫。
曹华勾了勾嘴角,也没抬手让他起来,转身在案几后坐下,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万公子,你过来。”
万勤神情紧绷,咬了咬牙,还是微微躬身,上前坐在了旁边。
在场诸多才子小姐满眼震惊,已经明白过来这个白衣公子是谁了,曾经也经常听说‘京都太岁’的名字,可在心里面总觉得再厉害也是万勤这个级别的人物,却没想到只是一见面,就把万勤吓的纳头便拜。
许子凌咽了口唾沫,背后全是冷汗,看了看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赵知州,开口道:
“原来是曹都督大驾光临,方才都是误会,赵大人想来也没有恶意...”
“对对对....”
赵知州见曹华不让他起身,便知道出了大事,趁着有人打圆场连忙点头。
曹华对许子凌的感官还算不错,微微抬手道:“你继续和各位才子小姐写诗词即可,至于赵大人,现场憋一首端午词就自己起来吧,不要老跪着。”
赵霆表情一僵,这种情况下怎么写诗词?可他也不敢说什么,点点头便开始酝酿起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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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勤在曹华身旁坐下,脸色极为僵硬,让管家送来了茶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曹华坐姿懒散,欣赏着院子里的莺莺燕燕,语气很随意:
“这丁俸圆景色真不错,万公子倒是会挑地方。”
万勤双手扶着膝盖盘坐,身子微微前倾以示恭敬:
“曹都督若是喜欢,这园子....”
“我不喜欢。”
曹华手指轻敲着小案,偏过头来:“我过来,只是想问问这园子,从何而来?”
“这....”
面对曹华冷冽不带半分感情的双眼,万勤额头浮现一层细汗,轻声回应:
“不满都督,五年前,茅山湖苏家犯了大案,产业抄家冲公,家父和知州大人有些关系,以低价将这块地买了回来。”
即便是古代,官府抄家罚没的财产,也多是以拍卖的形式折算成银钱,也就是所谓的‘官卖’,其中少不了猫腻。
万家这种事情做的不少,陈清秋去年参奏万贵妃,也是因为这件事,曹华知晓一二。
不过这种事根本不算大事,天子清清楚楚,却没有怪罪的意思,曹华自然也管不了。
“只有这些?”
曹华微微眯眼,注视着万勤的双眼。
万勤自然扛不住曹华的眼神,微微欠身:“我....不明白都督的意思。”
曹华也没有绕弯子:“那我就给你说明白点,五年前,官府在苏家搜出了二十套铠甲,以谋逆之罪抄家,我觉得此案存疑,所以过来问问,那二十套铠甲,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万勤浑身一震,没想到曹华这般直接。
既然是撕破脸皮的问话,万勤反而不怎么紧张了,坐直身体,微微蹙眉:
“刑部已经定罪,苏家人赃俱获罪无可恕,与我万家没有半点关系。都督空口无凭,就这么凭着一番猜测便上门问话,不太合适。”
曹华自然是没有证据,摇头轻笑:
“万公子看来还不明白典魁司的行事风格,我曹华给人定罪,何需证据?觉得你可疑就够了,你有没有罪还不是我说了算?”
万勤自然晓得典魁司的手段,若典魁司讲究证据,还要刑部做甚。犹豫少许,万勤还是恭敬开口:
“不知我万家何处得罪了都督,无论任何原因,我万家都愿意赔不是....”
曹华轻轻抬手,指向了庭院旁边撑着油纸伞观望的苏香凝:
“看到那个姑娘没有?她是我的女人,我要给她申冤,所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老实交代,以后还能合作,如果继续隐瞒,我有办法让你开口。”
万勤脸色微沉,眼睛里显出几分怒意:
“都督为何如此不讲道理?无凭无据辱我万家清白,若是贵妃知晓,对都督也没有好处。”
曹华勾了勾嘴角:“就凭宫里一个妃子,威胁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万勤咬着牙,微微欠身:“只是...只是...”
“不用只是了,要么承认,要么不知道,你自己选一个。”
曹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万勤咬牙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苏家的事,我万家确实不知道,还请都督明察。”
曹华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拍了拍万勤的肩膀,便起身往外走去。
书生小姐们依旧再作词,不过气氛显然没方才那般热情了,瞧见曹华起身,连忙让开道路。
曹华笑容随和,微微抬手道:“各位不用这般客气,曹某告辞。不过正如许兄那句,读书人才气当放在定国安邦之上,诗词一道聊聊即可,切勿把心思全放在这上面。”
众人连连点头。
赵霆依旧跪在地上,瞧见曹华走出门,本想起身,哪想到曹华忽然又回过头:
“赵大人,明天我要是听不到你的端午词,后天你就可以收拾东西赶赴徐州,其他东西我帮你打点好。”
“曹都督!下官知错,都督...!”
赵霆脸色煞白,典魁司负责检查百官,要是想的话,真能向天子上书把他从富甲天下的杭州平调到匪患横行的徐州,心里如何不慌,急忙跪着上前几步想要请罪,曹华的背影却早已经消失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咱们又见面了
曹华其实不想走到哪儿都闹得满城风雨,可实力不允许。
丁奉园中万勤和赵霆干净利落的纳头便拜,直接让平和宁静的杭州城炸了锅。
文人本就傲气,知道真相的也只有少数人,听闻自个的知州大人,被一个外来的京官逼的跪着作词,最后硬憋出来一首狗屁不通的歪诗,各种愤愤之语就接连不断,甚至有些想出名的书生,直接站在白马山下骂街,大有‘你京都太岁不是厉害吗?有种砍死我,欺负赵大人算什么本事’的意思。
连康王都听到了消息,把曹华叫过去嘱咐了几句“对待下属要以德服人,官威太大不利于笼络人心”云云,曹华自然是满口答应。而世子赵淮倒是很激动,很想和曹华一起出门,见识一下万勤纳头便拜的模样,被赵天洛收拾了一顿才老实。
而另一侧,万勤得知曹华的来意后,自然是怒火中烧,当天晚上便找到了应俸局在杭州的主官张秉,在西湖上设下宴席,商谈对策。
西湖美景名传千里,即便是夜晚也灯火如昼。
三层楼船之上,诺大的雅间之中只有两人,身着华服的万勤依旧脸色阴沉,将桌上的两箱金条推到了身着常服的张秉面前:
“张大人,五年前的事,多亏了朱公施以援手,如今曹太岁执意要追查此事,还请朱公出个面,给万家说两句好话。”
张秉是朱勔的亲信,负责杭州当地的应俸局,自然知晓苏家之事的些许内幕。张秉将桌上的两个小箱子滑倒面前,脸上笑容和睦:
“万公子放心,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自然放在心上。白天听闻曹太岁去了丁俸园,已经快马加鞭给朱公传了书信,不出意外十天就能抵达杭州,到时候曹太岁自然就会知难而退。”
典魁司的行事是有规矩边界的,有些人能碰,有些人动不了,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则,若是越界对彼此都没好处。万家背后只有万贵妃,典魁司若是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确实可以动,所以万家忌惮曹华。
但万家在京城经营多年,结交的不止薛九全,几乎所有的门庭都投上了拜帖。只要蔡太师一系能出面摆平此事,曹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只是有个问题,张秉还没有想通:“曹太岁一向知道规矩,动你万家有百害而无一利,为何忽然针对你万家?”
万勤也是莫名其妙,自从万宝楼出现开始,曹太岁就在掀桌子,这次更是和万家撕破脸皮,他想不通,也只能摇头:“可能和一个女人有关,曹太岁向来霸道,我万家只要不认账,他必然不肯罢休。还请朱公快一些,若是来到晚了,我怕曹太岁直接对我下手,只要摆平此事,事后....”
“诶!”张秉微微抬手:“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万公子不必担心。曹太岁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江南杀你,再说杀了你有什么用,苏家的案子照样翻不了。”
万勤面露苦涩:“被曹太岁盯上,实在让人不得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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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勤的担惊受怕,不是没有缘由的。
典魁司办事从来不讲证据,觉得你可疑就够了。
在万勤四处走动打点关系的同时,曹华同样没闲着。
先是亲自跟着万勤,看看他去见了那些人,说了什么话,等确定当年的事情存疑后,便干净利落的让寒儿带着黑羽卫,把正在加紧戒备的万勤绑了回来。
区区一个万勤,要是能防住他曹华,那他就不叫曹华了。
端午佳节的夜晚,杭州城笼罩在雾蒙蒙气氛之中,书生小姐的人群齐聚西子湖畔点燃了河灯,把烟波寥寥的西子湖面变成了星海。
在五云山港口附近的一个水湾之中,一艘陈旧的小画舫停放在河滩边,河滩上燃着篝火,李百仁提着一个小箱子蹲在甲板上,从里面取出刮骨刀、钢锥之类的刑具,借着河水仔细磨刀。
曹华站在船头,背负双手打量着河湾夜景,李百仁则不听絮叨:
“都督,好久没用这些玩意,手生,万一给弄死了怕不好交代。”
曹华想想觉得也是:“有没有不留下伤痕的法子?”
“自然是有。”
李百仁嘿嘿一笑,便翻找起来,取出绳索毛巾等物件,想了想,又说道:
“都督,晁家那小娃儿是个好苗子,我想认他当干儿子,您觉得咋样?”
曹华眉头一皱:“你不是有婆娘吗?不怕你家那口子让你跪搓衣板?”
李百仁老脸一红,摆摆手道:“都督果然慧眼如炬,我家那口子年纪大了,生不了娃儿,我也只是想给李家留个后,绝没有其他心思。”
“是吗?”曹华呵呵一笑,倒也没有戳破。
柳山镇的船娘跟着黑羽卫回了京城,孤儿寡母的总不能住外面,便安排在典魁司当了厨娘,到杭州来也跟着。
晁家那三岁小子,不知什么缘故,一直追着李百仁叫爹,船娘用棍子打都不听,叫来叫去李百仁便有些不好意思,经常给那小娃儿一些糖果玩具啥的,结果自然是叫的更厉害了。
船娘每次找儿子,都能找到李百仁,起初脾气烈,又是寡妇被人笑话,还拿着擀面杖追着李百仁打。李百仁一个糙汉子,又没啥脾气,怕不小心打坏了,自然不还手。就这么在船上闹了一个多月,船娘便下不去手了,每次吃饭还多给李白仁夹两块肉。
曹华看到这里自然就不关注了,此时听到李百仁开口,便点了点头:
“记得明媒正娶,船娘是个好心人,别亏待了人家。”
“我老李是什么人,都督还不放心?”
李百仁呵呵一笑,继续折腾着刑具。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寒儿带着两名黑羽卫,扛着一个大麻袋便来到了画舫旁边,里面还传出“呜呜—”的闷哼声。
曹华松了口气,露出和蔼可亲的面容,微笑道:
“万公子,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略施手段
“万公子,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寂静河湾之中,突然想起的话语,犹如九幽阎罗般狰狞可怖。
被装在麻袋里堵住嘴的万勤,剧烈的挣扎起来,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
今天是端午节,万勤怕曹华对他下手,并没接受邀请出门,却没想到在自己卧室看书的时候,也能被无声无息的用麻袋扣住脑袋,一言不发就到了这里。
被摔在满是碎石的河滩上,万勤发出一声闷哼,挣扎着想要防滚,却被一只脚踩住了。
绳索解开,抬眼便看到了面如寒霜的娇俏女子,和站在旁边表情和睦的曹太岁。而旁边的小船上,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正在磨着剔骨刀。
“呜呜——呜呜——”
万勤脸色涨红,眼中的畏惧不加掩饰,疯狂的扭头带着哀求意味。
曹华折扇轻拍手掌,围着万勤转了一圈:
“万公子,常言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曹华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非得闹到这一步才肯开口?”
“呜呜——”
万勤被堵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在河滩上跪下磕头。
曹华抬手把堵嘴的麻布抽出来,眼神冷傲:“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说,下一个见的就是阎王。”
“咳咳——曹都督,还请绕小的一命,我真的不清楚你要查什么!”
万勤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华美衣袍沾染了泥泞,却半点也顾不得。
曹华脸色微沉,也没有和他打马虎眼的心思,轻抬折扇:
“用刑。”
“诺!”
李百仁麻溜上前,把万勤拖过来绑在了甲板上。
万勤吓的肝胆俱裂,怒声道:“曹华,我是万贵妃的兄长,当朝国舅,你岂能对我动用私行。”
曹华颇为无奈,摊开手:“我典魁司从来就没有依法用刑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曹都督,还请三思,家父....呜呜——”
万勤还想求和,却被两名黑羽卫按住手脚,用毛巾盖在了脸上。
李百仁拿着水瓢,舀起河水倒在万勤脸上,霎时间万勤剧烈挣扎起来,呼喊声之持续了两句,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剧烈颤抖。
曹华自从到这里之后,便谨慎用刑,大部分时候也不需要,典魁司的刑房长年都是空的。不过对于万勤这种有靠山不畏惧他淫威的人,有时候免不了用上这种酷刑。
万勤出生富贵之家,自幼衣食无虑,没受过半天的苦。
水刑的酷毒寻常人难以想象,水刚刚浇到脸上还没产生窒息的感觉之时,万勤便已经崩溃,疯狂的想要摇头开口招供。
只是曹华并没有停手,他要的不是万勤的招供,光是一份供词还不了苏家的清白。
哗哗——
水击打在毛巾上又飞溅而起,万勤很快就从剧烈挣扎,变成的了无生息,然后又开始剧烈挣扎。
李百仁把毛巾掀开,让万勤呼吸了两口,又重新盖上继续。
来回几次后,曹华才抬手:“够了,扶起来。”
毛巾掀开的瞬间,万勤猛地翻过身打开呼吸,脸色由乌青转为病态惨白,距离咳嗽几声后,便趴在船沿上干呕。
曹华走到甲板上蹲下,轻轻拍了拍万勤的后背:
“万公子,感觉怎么样?”
“咳咳——咳咳——”
万勤经历窒息溺毙的折磨,几乎已经奔溃,再难看到往日贵公子的模样,避入蛇蝎的往后爬去,直到靠在小画舫紧锁的门上,才颤抖的开口:
“曹...曹都督,你绕我一命,我什么都说...”
“那就快说,有时候人想死都是种奢侈,万公子想来已经体验过了。”
万勤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咽了几口唾沫,才开口:
“五年前,宫中挑选美人,我妹和苏家的苏小姐被选中。家父怕苏家小姐入宫争宠,恰好又看上了苏家的田地,便联络了朱勔朱大人,设计陷害了苏家。”
“虎捷军铠甲是怎么回事?”
“铠甲是从知州衙门的库房取的损毁之物,稍加修补之后,收买了苏家一个佃户的儿子,偷偷放到了苏家的粮仓之中,然后由那个佃户儿子告密,官府带人搜查....”
曹华听清楚的前因后果,微微点头:“就因为几块田地和你爹莫须有的猜忌,便害了苏家上下几十口的人命,男的砍头女的发配教坊司,真是好毒的心肠。”
万勤急忙摇头:“不是我...我爹...我爹一手谋划指使,我还曾阻拦过,我绝没有谋财害命的心思...”
曹华微微眯眼:“想不想活命?”
万勤稍微清新了几分,稍微思索了片刻后,有些为难:“曹都督,小的绝无恶意,但是你知道,这件事即便你送上去,空口无凭天子也不会信,我爹更不会招供认罪。朱勔做这种事不在少数,有蔡太师在你搬不倒他,何必闹得大家都撕破脸皮?”
这就说到了点子上,仅凭这件事,即便大白于天下,也会全推到万家头上,影响不到朱勔一分一毫。而万贵妃和蔡太师知晓后,也势必会反扑。
“我知道,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去做。”
曹华叹了口气,蹲在万勤的面前,眼神微冷:
“你爹不会让你求死不能,但我会。接下来,你得按照我的安排行事,出了一丝一毫的纰漏,我可以保证你会就此人间蒸发,但不会死,就呆在某个地方,日日夜夜享受方才的痛苦,你能活多久,便享受多久,你知道我的名声,能不能做出这种事,你应当也清楚。”
万勤想起方才的死去活来,便是发自内心的颤栗,惊恐的点头:“曹都督,我对您绝无恶意,只要能做到,还请您明说。”
“听好了....”
曹华把接下来几天的事情安排了一遍,又让万勤重复了一边,确定他记住后,才让黑羽卫把万勤收拾干净送回家。
至于万勤会不会听话,曹华倒是完全不担心,典魁司的恐怖便体现在这里,不讲道理,不讲规矩,不讲律法,想对付一个人有千百种手段。就算万勤回去想把此事往上捅,消息也传不出去,即便传到了天子面前,也无非责骂他一顿滥用刑法不见规矩。
曹华又不是第一次不讲规矩,大不了罚酒三杯,他承受的起,万勤却承受不起。
在万勤离开后,黑羽卫也都相继离开了画舫。
曹华没有走,依旧站在画舫甲板上,等着某个出去逛街的小女人....
第三百三十章 引狼入室
夜风幽幽,河湾中是石头滩上,一堆篝火照亮了半艘画舫和波光粼粼的河面。
茂密的灌木丛后方,祝曲妃小心翼翼藏在暗处,双眸之中恼火紧张,几次想要折身跑掉,可她家就在小画舫上面,里面藏着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银钱,总不能又白给。
今天是端午节,祝曲妃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在城外躲了几天,见曹华没有上门,便有些耐不住寂寞,偷偷摸摸跑到城里面,买了胭脂水粉、首饰衣服,还在浣纱街的首饰铺子买了根价格昂贵的簪子。
提着一大堆女儿家用的物件,祝曲妃心里面其实还有点埋怨。她说了不准曹华过来找她,可已经到了杭州,不说见面,总得打声招呼吧?这是人情世故,和其他的无关。
曹华没来,祝曲妃自然就有了怨气,可又不好去找曹华泄愤,只能出门逛街散心。
本以为曹华遵守约定不来了,祝曲妃还去白马山下瞧了一眼,只看见了几个年轻夫人在闲逛,没有瞧见曹华,便没有再看,带着几分怨气回到了画舫。离的老远便瞧见几个人在她家门口晃荡。起初她还以为遭了贼,仔细一瞧,才发现曹华就站在上面守株待兔。
祝曲妃自然是不敢出来,已经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便在暗处等着曹华失望而归。
结果倒好,小郎君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在她家门口对人严刑逼供,把甲板弄的污七八糟。
祝曲妃看了片刻,还以为是曹华找僻静地办事,恰巧找到了她的船。好不容易熬到用刑完毕,曹华依旧站在船上张望,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模样是真在等她。
祝曲妃此时怎么可能露面,抱着想看看曹华能等多久的心思,就在暗处藏着。以前接刺杀的卖买,在一个地方躲两三天也不是事儿,躲个一晚上自然不再话下。
可惜,曹华并没有苦等的心思,但也没有走,而是左右打量几眼,发现周围‘没人’后,鬼鬼祟祟的跑到画舫锁住的小门旁,开始透锁。
祝曲妃顿时急了,画舫里面放的可都是她的私人物件,岂能让曹华闯进去。于是乎祝曲妃便直接跳了出来,焦急的呼喊:
“小郎君,你怎么这般放肆。”
曹华放下了铜锁,转过身来露出个明媚笑容:
“祝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祝曲妃跑出几步,脸色便沉了下来,如同看待不听话子侄的端庄妇人,微微侧过身:
“都说了不见面,你怎么又过来了?这才多久?”
曹华呵呵一笑,跳到了河滩上,像模像样行了个书生礼:
“陪着洛儿到江南拜访老丈人,恰巧听说你也在,便过来打个招呼,免得你多心。”
“我不多心,你快点走。”
祝曲妃脸颊上带着几分纠结,又有几分红晕,低着头绕过曹华跳上了小画舫,从领口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刚进入画舫准备关门,一只手就把门给撑住了,推都推不动。
祝曲妃顿时慌了,急得用肩膀抵住小门:
“你快走啊,都说了不准过来,你...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远道而来,总不能站外面,我就进来坐坐,保证不干啥。”
祝曲妃关不上门,又打不过曹华,只得咬了咬下唇,把狼给放进了屋里。
画舫不大,船舱前面是客厅,有琴台、小案软榻等物件,用来代客的,只是长年不做生意,已经有些陈旧了。后面是卧房,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祝曲妃在黑洞洞的船舱里摸出火折子,点燃油灯后,小屋里才明亮了几分。
祝曲妃性格洒脱,显然不经常整理屋子,此时屋里稍显凌乱,包裹、胭脂水粉甚至瓜子零食都摆在软榻旁边,还有已经开封的清酒。
祝曲妃脸色窘迫,低着头来回收拾着,嘴上依旧絮絮叨叨:
“你坐一会就出去,我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大龙,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闲日子,你说你这么多事跑过来做甚?”
曹华乐呵呵听着,撑起了小画舫的窗户,然后出门收起了扔在水里的船锚,让画舫顺流而下。
祝曲妃乘曹华出门的机会,‘嘭—’的关上小门,结果回头就瞧见曹华从窗户进来了,已经靠在的软榻上。
画舫晃晃悠悠,顺着河流往钱塘江飘去。
祝曲妃有些急了:“你快走,船离了岸你游回去不成?”
“坐一会儿就走,别这么着急,多日不见有些话想说,过来坐下。”
祝曲妃哪里肯坐下,又开始低着头收拾屋里,把胭脂水粉等物件收到一起,拿到卧房放下,转身就见曹华也进来了。
“你...你出去啊...”
祝曲妃是真生气了,抬手就要打人,只是半道上又改成了推,想把曹华从卧房推出去。
曹华轻轻笑着抓住她的手,祝曲妃便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屋子里并不大,除开一个靠窗的梳妆台,便只剩下两张床,走路都只有两张床之间的小过道,曹华堵住门口根本就出不去。
祝曲妃有些无可奈何,在床边坐下,偏着头一言不发了。
曹华靠在不高的门槛上,颇有兴趣的打量着屋里的两张床,显然有些奇怪。
祝曲妃犹豫了两下,还是开口解释:
“不是用来接客的,怡君以前住在这里,我性子懒,她走了也没收起来,有时候到了江南还住这里。”
话语带着几分怨气,却又有怕曹华误会的意思。
曹华在对面的床上坐下,尝试性的晃了晃,只是木床没什么弹性,一晃就‘咯吱咯吱—’响。
声音很熟悉,祝曲妃不知想到了什么,成熟的脸颊顿时涨红,紧紧攥着裙角:
“你有完没完,赶快走,再不走...我...我死给你看。”
说着,祝曲妃便取过来放在床边的琵琶,搬动机括拔出一把利刃,放在雪白脖颈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曹华半点不在意,躺在床上抱着后脑勺:
“大晚上的把我往外撵,难免坏了彼此情分,至少留我住一晚上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吃我的住我的还睡我
“你滚!”
曹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祝曲妃再也忍不住了,把刀收了回去,坐在床上瞪着赖着不走的曹华,怒声道:
“你怎么这般不讲信用?都说了上次是最后一次,你都答应了。”
曹华笑容玩味:“那是在徐州的最后一次,这都到杭州了,重新开始算。”
“呸—”祝曲妃气的不轻:“明天是不是又要说船上的最后一次?男人都是这德行,你也一个样,我才不上当,你快点走。”
曹华厚颜无耻的接话:“没想到咱们还想到一块儿去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你——”
祝曲妃无话可说,侧身坐在小床上,便和曹华耗了起来。
小屋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传来‘哗哗—’的水声,距离河岸已经很远,快到了钱塘江。
曹华等了片刻,瞧见祝曲妃准备冷战到底,他可没有耗着的意思,叹了口气:
“天色不早了,我这人不喜欢留下遗憾,待会儿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你可不要生气。”
**裸的威胁。
祝曲妃又气又急,知道今晚上肯定逃不过去,站起身来,咬了咬下唇:
“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准再来打扰我!”
“好,这是在河面上的最后一次。”
“不行。”
“船上的最后一次?”
“你——”
祝曲妃竟然带着几分哭腔:“都说了我们不行,你光想着自己快活,我一个弱女子是拿你没办法,可你至少为我想想,若是让怡君知道,我便活不成了。”
“就我们俩知道,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
“就是不行,以后你不准来烦我了。”
祝曲妃跺了下绣鞋,可也别无他法,迟疑片刻,便气哼哼的解开腰间系带,一副长痛不如短痛的模样,发现曹华看着,又背过身去:
“别以为我对你有点情意,你便有恃无恐。再咄咄逼人,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脱掉外衣,露出光滑细腻的脊背,脖子上系着肚兜红绳,藕色薄裤紧贴在身上,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祝曲妃转回来,脸颊滚烫的同时,带着几分恼火:
“过来,那是怡君的床,别弄脏了。”
曹华抬了抬眉毛,伸出手却没起身。
祝曲妃一双眸子几欲喷火,犹豫许久,还是伸手抓住了曹华的胳膊,用力把他拖了起来,扔到了隔壁的小床上,还凶巴巴的跟了一句:
“走了一整天,本就又困又累,你还来折腾人,真是烦死啦...”
“哪你躺一会儿,我来?”
“......呸—...手拿开...”
夜色渐深,波光粼粼的江面之上,一灯如豆,小画舫浮浮沉沉,带起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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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油灯被风吹灭,又重新点燃。
小船舱之中,祝曲妃脸色绯红的坐在床边,系上了腰上的系带,发髻略显散乱,气息尚且不稳,话语带着颤音:
“现在可以走了?”
曹华挑了挑眉毛,拿起妆台上的簪子打量着:
“有点累,歇一会儿。”
“我都不累,你累个什么?”
祝曲妃气不打一处来,此时也顾不得羞涩,对刚刚还龙精虎猛的曹华怒目而视。
曹华很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对吃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有吃的没,肚子饿了。”
“你——”
祝曲妃揉了揉额头,只觉得摊上了个祸害,在徐州的时候只觉得小郎君‘人狠话不多’,却没想到如此的死皮赖脸,比那些个附庸风雅的登徒子还烦人。
祝曲妃站起身来,双腿酸软没站稳晃了两下,心中又是一气,抬起绣鞋在曹华的腿上踢了下,才脚步很重的出了屋子,来到小画舫后方的厨房,用江水清洗了下,便升火切菜煮面条。
噼里啪啦、叮叮咚咚...
来回走动的声音不断传来,还有略显抱怨的唠叨:
“怡君都没让我煮过饭,每次都是把水烧好叫我起床,吃饭的时候把碗端到跟前...
...你倒好,在我面前摆老爷的谱,让我伺候人...
...我又不是没银子,江湖上多少当家想让我当压寨夫人,我都没答应...
...你没给过我半点好处,走的时候一文钱都不给,到了杭州就吃我的、住我的,还睡我...
...我欠你的是怎么滴?那有你这样的男人...
...我又不问你要名分,都划清界限了,我一个女人都不说哈,你倒是死缠着不放....”
话语永远不停,就如同唠唠叨叨的小媳妇。
曹华安静听着,也不反驳,安心当自己的大老爷。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祝曲妃端着个托盘走到外面:
“出来吃,屋里味道怪的很,去洗一下。”
曹华抽了抽鼻子,屋里确实有些很暧昧的味道,便起身跳进江里游了一圈,才来到软榻旁坐下。
祝曲妃跪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两碗葱花鸡蛋面,等着曹华落坐才动筷子,脸色依旧冷冰冰的,自顾自吃起了饭。
祝曲妃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面条太烫,轻轻吹了两下,又开始絮叨:
“对了,你到杭州的消息已经被方腊的人知晓,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来杀你.....我回来得给方腊一个交代,所以就说方兴被你宰了,我受制于人没拦住,好不容易才逃掉....”
“你不是替我保密嘛?”
啪——
祝曲妃一拍小桌子,连带着身上某处颤了两下:
“我保什么密?谁不知道方兴陈铁铉死在你手上?什么便宜都被你占了,你总得让我过日子不是,不找个借口,我怎么和方腊交代?”
曹华大口吃着面条,点了点头。
祝曲妃瞧见他狼吞虎咽,又跟了一句:
“烫,小心点,跟饿死鬼一样...”
“呵呵——真香....”
“别套近乎....”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持续了很久,时而伴随两声男子的轻笑。
吃完饭之后,曹华很贴心的洗了碗,然后又坐在软塌上,喝着小酒听祝曲妃唠叨。
祝曲妃确实有些话痨,身边有人便永远不会停嘴。
两人也不知说到什么时候,才靠着软榻睡着。
天色大亮之时,祝曲妃迷迷糊糊醒来,身上盖着薄毯子,枕着的胳膊换成了枕头。
隐隐有喧哗声传来,她坐起身打开窗户,却见小画舫又回到了街边的石桥下,里里外外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祝曲妃沉默了少许,眼中透出几分无奈的笑容.....
(稍等一下还有几章)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来来往往
清晨时分,王府大门口,陈靖柳双手叠放在腰间安静等待,眉宇间带着几分不悦。玉堂站的太久,已经蹲在了地上,只有绿珠还规规矩矩的撑着小伞给夫人遮阳。
瞧见曹华晃晃悠悠的摇着扇子回来,嘴边还吊着根草根,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陈姑娘便很是不满,左右看了看没有外人,快步跑到跟前,瞪着一双秋水美眸质问:
“曹贼,你昨晚去哪儿啦?”
曹华举起扇子给陈靖柳遮住略显灼热的阳光,呵呵笑道:
“昨晚上绑了个人,严刑逼供的半晚上,之后遇到过老相识,彻夜长谈了一晚上。”
陈靖柳听见曹华又出门办事,眼中有几分懊恼:“都和圣上告了假,此地的案子自有官府去管,你插手做甚?”
话虽这么说,但典魁司公事陈靖柳从不过问,抱怨一句也没有再说。
只是走到曹华近前,陈靖柳忽然轻蹙眉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偷偷凑近在曹华的衣襟袖子上闻了下,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曹贼,你的老相识,男的女的?你身上有桂花斋招牌香粉的味道,昨天我还和公主去逛过,味道太香没买.....听说都是勾栏里的女子用的....”
曹华挑了挑眉毛,抬起袖子闻了下,或许是闻习惯了的缘故,还真没察觉出来。
“有吗?”
“有。”
陈靖柳多聪明的人儿,顿时明白相公昨晚干什么去了,如今胆子渐长,抬手就在曹华胸口轻捶了下:
“相公,你是驸马爷,岂能混迹勾栏妓坊,那里的女子,不干净的。”
曹华颇为无奈,抬手勾住了她的肩膀:“相公我什么品位你不晓得?出了名的不好财色,岂会对寻常女子动心....”
陈静柳扭了扭肩膀,周身都是香味,如同被女人抱着,脸上很不情愿:“正经人家的姑娘,岂会把身上擦这么香,肯定是你被狐媚子勾搭了....”
絮絮叨叨,带着几分醋意。
曹华低头像模像样的在她衣裙上嗅了嗅,然后皱眉:
“怎么有股酸味?”
陈靖柳一愣,从小爱干净,急忙跟着闻了下,结果自然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很快反应过来,抬脚就在曹华的鞋子是踩了下:“我就吃醋了,怎么滴吧?你是一家之主都不知道顾家,今天霏儿姐回青溪,公主跑去送行,我到处找不到你人,本以为你出去办正事儿,却没想到是和这么香的狐媚子勾搭,你...你无耻...”
曹华才想起来这茬,赵霏老家在睦洲青溪,不可能一直呆在王府,昨天过了端午节便准备启程返乡了,沈雨作为赵霏的亲戚,也陪着一同过去。
不过赵霏一个寡妇,即便真要出门,他作为妹夫也没有十八里相送的道理,当下有些无奈:
“洛儿去送就可以了,我去送算怎么回事,让人想歪了怎么办?”
陈靖柳嗔了曹华一眼:“相公,你莫要胡说八道,霏儿姐守寡多年恪守礼法,你上次偷偷跑进人家屋里已经够过火了,可千万不要坏人名节......你又不是藩王,还想一个人娶两个公主,别做梦...”
最后这句话,也不知陈靖柳是什么意思,看似言辞警告,听起来反而带着几分怂恿意味。
守寡的公主改嫁很正常,只要天子赐个婚就是名正言顺,不算伤风败俗。但两位公主下嫁与一人从未听说过。陈姑娘的梦想就是辅佐自个相公成就一番丰功伟业,要是曹华真的努力上进争取个世袭异姓王回来,一门两公主下嫁算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曹华深为感动,呵呵笑着:“那我努力些。”
陈靖柳双眸微凝:“你还真对霏儿姐有意思?你还是不是人?”
“.....”
曹华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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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王府护卫簇拥着两位公主来到港口,登上了即将前往睦洲的船。睦洲也就是如今的淳安,距离杭州两百多里不算太远,赵霏算是轻装健行,只带了几个王府护卫。黑羽卫负责保护赵氏皇族安危,自然也有一堆人跟上。
赵霏不想兴师动众,只做寻常夫人打扮,如同回娘家的寻常女人。
赵天洛依旧一袭宫裙,拉着表姐的手叮嘱:“霏儿姐,听说青溪那边近些年不太安稳,不要逗留太久。”
赵霏笑容温婉,无意间抬头看了看后方,却也不知道再看谁,嘴上依旧话语轻柔:“这么多人跟着肯定不会出事,我在清溪住一段时间,等你们返航的时候便会赶回来。”
赵天洛打心眼里心疼这个表姐,轻轻叹了口气,为赵霏整理了下衣裙,便抬手挥了挥。
沈雨一直站在远处,满眼不舍的和苏香凝道别:“小苏姐,你可要好好看着铺子,货卖不动就去找姓曹的,他肯定有办法。”
苏香凝微微点头:“放心好了,不靠曹公子,我也能把簪子卖完。”
“不许打折哈!最多九五折。”
“....不打折怎么卖...”
“找姓曹的嘛..”
唠叨几句后,船只便离岸远去。
苏香凝不好意思和公主打招呼,便准备偷偷摸摸的离开,不曾想沈雨的船刚走,一艘华美的画舫便靠了岸,上面挂着茗楼的招牌。
苏香凝以前便是坐这艘船去的汴京,猛然瞧见还愣了下。
画舫甲板上,一个身着薄裙倾国倾城的女子,正在眺望着杭州景色,而岸边等待许久的书生才子,都开始高呼起来,离得老远便摇着扇子套近乎。
赵天洛刚上马车,瞧见站在船头的李师师,忽然又停了下来。她在汴京的诗会上见过李师师,也晓得自个弟弟很‘崇拜’这位艳名远杨的青楼女子。
本想叫过来客套几句,可对方比较只是个风尘女子,名声再大也掩盖不了地位的差距,她把李师师叫过来未免有些不合理,想了想也作罢了。
李师师被汤夫人扶着下了船,马上便有一堆才子围了上来,些许还在京城见过。
李师师长年周旋与这些人之间,客套寒暄滴水不漏,言辞之间让人如沐春风。诸多书生觉得连打量都显得有些无礼,只能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样子交谈。
苏香凝晓得李师师的本事,因为人太多,并没有上前叙旧的心思,只是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便坐着马车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