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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逍遥小都督txt下载     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蜀王麾下冠军侯

    杨楼街巷内,火光伴随着一场暴雨出现,

    院落马棚被点燃,三个男子身轻如燕越过院墙,直接朝着茶舍杀来。方才李逵等人听见曹太岁也在,已经准备对宋江下杀手,惊的是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隐藏身份,直接就杀了进来。

    寒儿看到火光后,飞奔赶往巷子。短短一条小巷,此时却显得异常遥远。

    茶舍内,曹华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从靴子里抽出火铳,对着正在茫然的戴宗便是一枪。

    “碰!”

    巨响与火蛇在茶舍内喷出,戴宗本能躲闪稍许,铁珠打在左胸,血花爆绽。

    “啊——”女子尖叫声。

    宋江脸色煞白,正准备呵斥冲进来的三人,却被这巨响震的愣在当场。

    曹华趁此机会,拔出长剑猛扑到宋江跟前,把剑刃抵在了宋江脖子上。擒贼先擒王,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先把命保住再说,皇帝死不死和他有毛线关系。

    而此时此刻,最镇定的反而是天子赵诘,依旧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有曹华在,区区几个流寇,算到了什么!

    瞧见李师师花容失色,被吓得坐在地上握住耳朵,赵诘还不忘安慰:“师师不用担心,曹华一人可挡三百铁甲,曾在江南被二十余悍匪伏击,重伤之下仍然诛杀匪首百花剑扬长而去,这等小场面,不足为虑。”

    小场面?

    不足为虑?

    我他娘的想死!

    他欲哭无泪,却又不能露怯,依旧摆出冷傲无情之色,托着宋江来到屋外。

    李逵浪子燕青刚刚靠近,便见戴宗倒在地上抽搐,宋江被人擒住,顿时暴怒:“狗阉人,放开我哥哥。”

    “放开?”

    曹华作出阴冷的表情,不知学着那部电视剧,极为变态的在剑上舔了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那得先问过我的剑。”

    “问你奶奶的剑!”

    李逵持双花板斧挥舞如风,额头青筋暴起,想要上前救下宋江。

    浪子燕青却是拦住了他:“铁牛当心,京都太岁绝非善类,看看他要做什么。”

    曹华剑术通天,三人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既然没直接杀宋江,那定然是有所图谋。

    当人质?京都太岁剑下从不留活口人尽皆知,杀他们三人轻而易举,要什么人质。

    曹华强撑气势,冷笑道:“看你们身手不错,本想把你们招进黑羽卫,你们既然自己找死,就别怪我无情。”

    宋江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退下,退下!莫要惊扰了圣上。”

    曹华连忙接话:“我看这宋江识时务,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好好好。”宋江连忙点头。

    两人也算配合的天衣无缝。

    院落外,寒儿黑羽卫赶了过来,铠甲沙沙,刀出鞘弩上弦的声音在巷道内响起。

    冲进来的三人脸色大变,李逵可不想当太监的狗,此时不走便没了机会,怒声道:“你先把哥哥放了!”

    曹华毫不犹豫松开长剑,剑尖斜指地面,淡然看着三个匪寇:“黑羽卫听令,送几位兄弟去典魁司,宋江有心报国,封正三品云麾将军,统帅辽东兵马抗辽。”

    宋江一个趔趄。

    茶舍内的天子赵诘一口茶喷出来,连忙抬手:“高了高了。”

    封一个水匪头头当抗辽主帅,百官肯定得炸锅,童将军那也不好交代。

    曹华咳嗽一声:“那就...正五品定远将军,统帅山东鲁西一带兵马。”

    “谢主隆恩!”

    宋江热泪盈眶,连忙招呼人抬起生死不知的戴宗往外跑。

    曹华收起长剑,神态自然的走回屋里。待宋江五人跨出门槛,他忽然高声道:“给我往死的打!”

    “诺!”

    暴雨之中,呼呵声铺天盖地,三百黑羽卫齐出,小巷子立刻弩箭如蝗。

    宋江等人脸色大变,李逵爆呵一声,提起板斧便折身往回冲,想要砍死那鸟皇帝死奸贼。可黑羽卫绝非庸手,得令之后已经从四面八方跳入院子,阻拦几个悍匪。

    太无耻了!

    京都太岁城府之深,果然让人琢磨不透。

    茶舍里,赵诘面带疑惑,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要杀,两三剑解决便是,何必说这么多,朕还以为你真要封他个将军。”

    李师师早已经脸色煞白,身躯微微颤栗,望着那面若寒霜的男子不敢动弹。

    曹华淡然一笑:“我直接动手杀了没意思,宋江想做官,我便让他过一把官瘾再杀他,这样有趣些。”

    话语十分变态,李师师面无血色,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些。

    曹都督硬着头皮装变态,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用手帕擦剑,一副阴人的模样。

    李师师不寒而栗,竟是悄悄朝赵诘移了移。

    赵诘脸色立刻好了几分,眼中赏识没有半点遮掩,嘴上却是斥责道:“曹华,杀心太重不好,看把师师姑娘吓得。”

    “曹华知错!”既然装了那就装到底,他故意很认真的看了李师师一眼。

    京都太岁认真起来,眼若蛇蝎,是真的能吓死胆小之人。

    李师师捏着裙角,再无往日长袖善舞的柔雅气质,只是惊恐低着头不敢言语。心中五味杂陈:上次那首曲子很好人也亲和,没想到还是装的,真实的曹华,还是那个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京都太岁...

    -------

    喊杀声震天,李逵燕青柴进,三人持械硬生生护住宋江,朝着巷子外缓慢杀出。

    寒儿单人持剑站在院墙上冷眼注视,如同看着一群死人。

    有公子在,区区五个水匪,也想活着出去?

    诸多黑羽卫也是这般想法,根本就不正面接敌,只等着自家都督大展神威,他们长年跟随曹华,岂会天子面前抢主子风头。

    于是,三百来号黑羽卫,都是离的老远放冷箭,还故意不射要害,气得李逵二佛升天。

    而根本不知道属下有多崇拜他的曹大都督,此时还故作镇定的坐在天子身边品茶,对外面的厮杀充耳不闻。

    快点打完,要撑不下去了!

    本以为可以等到黑羽卫砍死宋江等人,然后大摇大摆的出去,可外面干吼了半刻钟,还能听到李逵等人怒骂声。

    常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久后,极远处的巷子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爆呵:“吾乃蜀王麾下冠军侯!曹贼受死!”

    声音响亮,在雨夜中传的极远。

    在汴京潜伏许久等待机会报仇的谢怡君,接到环儿的消息,赶过来了....

第三十二章 曹贼受死

    “曹贼受死!”

    一声大喝,骤然在雨幕中炸响!

    寒儿闻声脸色煞白,提着长剑猛地冲向声音来的方向。

    被围困难以脱身的宋江等人,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喊道:“梁山宋江,还请英雄助我等一臂之力。”

    谢怡君曾单枪匹马杀进典魁司,已经把不少黑羽卫吓破了胆,此时阵形大乱,竟是全部调转官刀冲向声音的来源。若是胭脂虎谢怡君拼死冲进院子杀了当今天子,他们这些人都得满门抄斩。与其相比,几个水寇根本不值得关心,反正有曹都督护在天子身边。

    攻势骤然消失,李逵宋江等人脱困还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急忙朝着反方向跑去。

    奔跑中,浪子燕青看向后方,一个红衣女子单枪匹马,硬生生逼黑羽卫不敢上前,不禁说道:“哥哥,我们去助她杀了鸟皇帝。”

    宋江脸色已经面沉如水,此时脚步轻快,说道:“快走,她不是曹华的对手,胭脂虎不愿上梁山聚义,和我等便不是一路人。”

    李逵背着重伤的戴宗,只顾闷头往前冲。浪子燕青和柴进是重义之人,宋江安危未定,也只能咬牙朝着城外逃窜。

    大雨瓢泼。

    房间中等待的曹华,听到谢怡君的声音脸色发白,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这个时候冒出来,他和谢怡君的那点交情,若让她冲进来无非是死一个还是死一双的问题,天子赵诘肯定是死定了。

    身为天子近卫老大,今夜又护卫天子安危,若是皇帝死在他跟前,典魁司上下都得枭首示众,他都能想象出被凌迟的场景。

    此时此刻,赵诘依旧气定神闲,他知道谢怡君的名号,不过有曹华在,倒也没有多少担忧。

    可曹华现在坐不住了,不能坐在这里等死,他只能在李师师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把当今天子背起来健步如飞的往外跑。

    赵诘错愕的趴在背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皱眉道:“曹华,你这是?”

    他硬着头皮解释:“胭脂虎这等逆贼,不可不诛,我出手难以顾及圣上安危,先送圣上到安全的地方,回来再诛杀逆贼。”

    解释没什么问题,赵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曹华冲出院门,见宋江几个憨皮竟然溜之大吉,气的是火冒三丈。

    三百号狗腿!竟然让五个人跑了!就是三百头猪围着五个人也该踩死了。

    猛的拉住一名黑羽卫,他怒声道:“去追宋江,胭脂虎我来对付。”

    “诺!”

    黑羽卫等的就是这句话,此时如蒙大赦,掉头追向宋江李逵。

    曹华背着赵诘转入一条小巷子便拔腿飞奔。

    巷口处,身着红色长裙的谢怡君,提长枪扫退寒儿,余光瞧见两个人影从院子钻出来转入小巷,身形猛然跃起跳上院墙,沿着屋顶飞奔追了过去。

    寒儿一个照面便被连连败退,自知不敌,世上只有公子能斩杀这凶悍之极的反贼,当下只能咬了咬牙,朝着宋江等人追去....

    -------

    话分两头。

    内城御街附近的一间小院内,时任监察御史的李纲李伯纪,坐在书案后望着烛火,待妻儿安然熟睡后,才起身来到了小院里。

    两进院落不大,现年三十有八,性格刚烈率直的李纲,望着远处的巍峨宫城愣愣出神。

    监察御史有监察百官、肃整朝仪之责,而现今朝堂上权臣独断,四方流民揭竿而起,坐在皇城内的天子却被阉人遮蔽耳目,依旧迷醉与东京的盛世虚景,李纲觉得自己不称职。

    本该上书参奏,陈清秋的下场却摆在眼前,除了博得一个‘铁骨铮铮’的虚名,局势根本没有半点改变,奸宦依旧横行无忌,花石纲、吞并私田的事儿也没有停止,御史台全是哑巴聋子,他也一样有心无力。

    稍许。

    细碎声音响起,一个汉子背着铁胎弓,从院墙翻了过来,走到李纲面前抬手抱拳:“李大人,奉家师之命,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纲微微抬手,沉思许久,才轻声一叹:“西城所纳百姓田地三万四千顷,又因花石纲大动土木,苛捐重税致使叛乱四起,水泊梁山只是个开头....唉,半朝皆奸贼,我李纲到头来却只能用这种方法报答圣恩,可笑...”

    汉子听不大懂,只是抱拳:“大人只管说要杀谁,其他的交给张某便是。”

    李纲沉默许久,看向了西城:“西城所李彦与典魁司薛九全,身为大内总管却欺上瞒下,当受千刀万剐之刑,不过薛九全年事已高,太后有让曹华接手西城所的意思,官家虽未明说,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汉子微微蹙眉,光一个典魁司便让朝野闻风丧胆,若连西城所也落入曹太岁手中,恐怕连当朝相爷也要礼让三分,不过这些朝堂上的事儿,他一个江湖武夫自然弄不明白。

    李纲在院里来回渡步,踌躇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以曹华的城府与心机,若是坐拥典魁司与西城所独掌大内,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夜间天子....你,找个机会...”

    汉子抬手抱拳:“李大人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张某知道怎么做。”

    听闻这句话,李纲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多说。

    无论如何,这也算替天下百姓消灾,手段卑劣,总好过一事无成....

    -------

    杨楼街风月之地扎堆,正街灯火璀璨,后方巷道却是小道穿插杂物成堆。

    曹华不熟悉地形,只能朝着宫城方向飞奔,背着当今天子不能跑到正街上丢人,只能在黑乎乎的巷子里钻来钻去。

    小雨不停,黑灯瞎火。

    踏.踏.踏..

    虽然不会武艺,但身体极为敏锐,他耳朵分辨出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谢怡君追过来了!

    曹华心中大急,猛的踹开一间无人房屋,让赵诘先进去:“陛下,我先杀了胭脂虎,您在此莫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赵诘神色轻松,微微点头。胭脂虎的名声很大,曾还有过‘南怡君北曹华’的说法,只是最后曹华名声太臭,绿林好汉都不愿把两人相提并论,觉得侮辱了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天子赵诘早有耳闻,此时还颇有兴趣:“去吧,能抓活的最好,朕倒也想见见这等悍将,若能说服招安最好。”

    抓活的?

    我抓你大爷!

    曹华暗骂一句,关上门便往一条巷子飞奔,脚步声渐重,吸引后方的注意。

    刚跑出没多久,后方便有了动静。

    破风声呼啸!

    一杆白色长枪破空而至,直指他的背心。

    他寒毛倒竖,猛地往侧方扑过去,焦急万分之下怕被识破,故意撞到了杂物上。

    噗!

    长枪钉在地面上,入土尺余,枪杆依旧颤颤巍巍。

    “曹贼受死!”

    一声红衣如血,手持雪亮长剑的谢怡君,从屋顶跳下,直刺那个身着书童打扮的男子后脑。

    剑到半空,那书童惊恐回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大侠饶命!”

    “啊---”

    谢怡君大惊失色,强行收回剑锋,可人在空中无处接力,这样一番操作下来,直接失去平衡,撞到了小书童怀里。

    别说,挺沉。

    曹华长长松了口气,一个公主抱接住谢怡君:“大侠,你不是走了吗?”

    “苏轼?”

    谢怡君眨了眨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茫然许久也没理清状况。

    这样是能理清,就出事了。

    曹华连忙说道:“我今天随行,方才大乱之下,天子已经被人接走,我是被派出来引开你的。”

    “他们竟然让你送死?”

    谢怡君怒火中烧,若不是认识这个小书童,刚才已经让他透心凉。

    苏轼多善良的人,本就身世坎坷,又颇有才学,竟然就这么被当做了弃子。

    曹华满脸悲苦:“伴君如伴虎,你赶快走吧姑奶奶,若是被人发现,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谢怡君脸色一凶:“谁是你姑奶奶?”

    曹大都督颇为无奈:“姑娘,大侠!我好不容易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手底下还有几个人,你这么一闹我回去肯定要受责罚,若在被人发现,你明年直接就可以给我上坟烧纸了。”

    见他如此凄苦,谢怡君冷冷哼了一声:“既然朝廷如此待你,为何还要留在典魁司,我带你回西蜀,给我当师爷,保证没人欺负你。”

    提议倒是不错,可曹华知道北宋几次叛乱都给平了,他那能莫名其妙跑去作死造反。

    再者他要是反了,典魁司上到薛九全下到刘四爷都得死。虽然不一定都是好人,但他也不能就这么没责任心的不管不顾。

    “我上有老下有小,那能说走就走。”

    “你不是太监吗?”谢怡君这次反应倒是挺快。

    他脑中急转:“净身之前有个童养媳,常言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就别为难我了。”

    见他实在不愿意加入义军,谢怡君倒也不强求了,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她反应被横抱着,‘呀’了一声连忙跳下来,脸色颇为不自然的拍了拍领口雨水,颤颤巍巍。

    “快走吧快走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曹华用力拔出地上的长枪,递到她手里。

    谢怡君长剑归鞘,提着长枪犹豫少许,还是回头瞧了一眼:“那你自己小心,那天想开,就到西蜀来找我。”

    我想不开才会去找你!

    曹大都督露出一个勉强笑容:“好好好,一言为定。”

    见红衣女子消失在房顶上,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想了想,咬牙用佩剑在身上划了两条小伤痕,便回身接赵诘,说‘胭脂虎落荒而逃’,然后继续赶往宫城...

第三十三章 四面救火

    东方发白,红日在巍峨宫城上露出半抹轮廓,晨曦倾斜在白玉石砖上拖出长长的人影。偶尔宫女内饰欠身经过,低眉垂眼不敢乱看,只是对站在门口的佩剑书童颔首行礼。

    “没用的东西....”

    呵斥声不断传出,赵诘昨晚没有受伤。但京城里又出现了反贼,闹得杨楼街满城风雨,还让李师师受到了惊吓,赵诘自然心中不满。不想让曹华心寒,便把薛九全拉了过来破口大骂。

    曹华站在御书房外,一夜没合眼。知道这些话,都是骂给他这个大都督听的。他站在御书房外打量不敢抬头的宫女,半句话也没听进去。

    时过正午。

    饿了一天后,他急慌慌的回到典魁司衙门。那么大的皇宫竟然不管饭,他不是太监还不能久留,说起来有些怨气。

    小轿刚停在典魁司门口,便见内外数百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金枪手徐宁面带愧色,寒儿同样是低着头,全场鸦雀无声。

    换做往日,官家受惊都督被骂一晚上,回来后必将典魁司上下清理一遍,毕竟让匪寇入城本就是黑羽卫鹰爪房的失职,众人已经做好被责罚的准备。

    曹华快步进入衙门,见所有人都跪着,连忙摆手:“起来起来,跪着奔丧?我还没死,宋江抓住没有?”

    他只想当好好先生,本来还挺尊敬梁山这帮好汉,可昨晚上差点被弄死,就不能怪他了。不把宋江抓回来阉了送宫里伺候娘娘,难消他心里这口恶气。

    寒儿连忙起身,恭敬道:“秉公子,捉住两个水匪,但宋江已经被人接走。”

    “没抓住就算了,抓住的直接带去净身房,调教完直接送洗衣坊。反正没闹出大乱子,便宜他们了。”曹华略显失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若把宋江捉住梁山直接就没了,平定叛乱那有这么容易。

    只是寒儿还未下去传令,门外马蹄突然响起,一个鹰爪房探子连滚带爬跑了进来:“报!逆贼胭脂虎在柳家庄劫囚,后有援兵,黑羽卫不敌被困在柳家庄死守。”

    “有完没完!”

    听到这个消息,曹华怒发冲冠,是真动了火气。猛的把刚端起来的茶水砸在地上,茶杯四分五裂,水花四溅。

    这疯婆娘除了闯祸还是闯祸,真当自己是‘在世吕布’?

    典魁司内外齐齐跪下,以头触地噤若寒蝉,传令的探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事情出了便要解决,曹华吸了几口气,看着一帮子瑟瑟发抖的狗腿,只得摆手道:“起来起来,挑两百人随我去柳家庄救人。”

    “诺!”寒儿连忙点头。

    “要能打的,别又见着人不敢上,都等着我出手,我是打手嘛?”

    曹华忍不住又气急败坏跟了一句。带着三百号狗腿,出门遇到高手全眼巴巴望着他,他若是打的过,何需带着这帮只会摇旗呐喊‘公子好帅’的狗腿,还不如刘老四有眼色。

    “诺!”寒儿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不过眼睛里却莫名其妙。公子本就是朝廷天字第一号打手,不过公子位高权重,轻易出手未免跌了身份,这么一想,倒也释然了。

    点齐了人马后,曹华热水都没喝上一口,便又杀向城外救人。

    汴京城外官道,两百黑羽卫身着鱼鳞甲,腰悬官刀,马蹄如雷,杀气森森,沿途商贾行人仅皆避让。

    为首一辆马车,白马在前,车厢奢华精美。风吹车帘,可见公子白袍玉冠,眉眼自带威严,手持两只烧火棍,一脸杀气腾腾。

    -------

    柳家庄在城外十里处,此时喊杀声震天。

    谢怡君本来已经出城准备回西蜀,听闻梁山义士被朝廷抓住,本着同仇敌忾的心思又拍马疾驰而来救援。

    李逵等人与城外接引的智多星吴用汇合,带了三十余名喽喽过来搭救,在柳家庄外撞上了官兵。

    当地捕快根本不是这些悍匪的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在庄子一个大户院内据守,三十余名黑羽卫手持短弩,副使李百仁一柄大刀大开大合,倒是让梁山众人冲不进来,但也被压的没有喘息的机会。

    不过,外面的双方也发生了摩擦。

    谢怡君单枪匹马来救援,本已经冲入黑羽卫阵营,距离囚车只有数步之遥。梁山众人赶到,李逵一马当先冲过来,见朝廷人多势众,便持双斧砍杀庄子里逃窜的乡民制造混乱,当场便有几个跑得慢的妇孺横死,黑羽卫无奈之下只得分兵。

    谢怡君志在平天下,又以仁义深的绿林朋友敬重,现在入了义军,见状岂能坐视不理,急忙调转枪头冲向了梁山众人。一杆长枪大开大合,当场挑死了几个行凶伤人的水匪喽喽。

    李逵有万夫不当之勇,迎上前接了几枪竟然没死,反而凶性大发。

    这么一来,劫囚成了三方混战。

    差役和黑羽卫明显更忌惮和曹华齐名的谢怡君,弩箭刀枪都对准了纵马横冲直撞的红衣女子。

    谢怡君单枪匹马腹背受敌,武艺再高也无济于事,最后干脆抽身撤出战场扬长而去,不再管双方的死活。也的亏她挡住梁山众人片刻,黑羽卫才得以退入庄子据守等待援兵。

    庄外树林中,吴用与宋江并列,看着人如龙马如虎的谢怡君,感叹道:“西蜀冠军侯,无愧一代人杰,若是能请上梁山聚义,我梁山何惧朝廷。”

    曾经梁山却是去请过谢怡君,不敢当时蜀地流民四起,陈松拉起一只起义队伍,谢怡君是蜀中人士,自然是投奔了陈松。

    宋江其实也有这个心思,但昨晚被曹华耍了一道,差点命丧京都,那有心情琢磨这些,只是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三十余喽喽和几个梁山坐交椅的好汉奋力猛攻,僵持许久越发焦灼,吴用怕官家援军赶来,便让人放火烧庄子。同时命梁山几个好手趁机入内,营救燕青与柴进。

    黑羽卫被堵在宅子里四面救火,又得顾及躲进来的乡民,竟是真被鼓上蚤时迁得了手。

    便在此时,马蹄声如雷,西侧官道尘土遮天,黑羽卫大旗出现在远方。

    “曹太岁来了!”

    宋江顿时色变,再不敢站在树林中围观,招呼人手后撤,往山林深处潜去。

    京都太岁到场,被围住的黑羽卫士气大振,也怕被记上怯战畏敌的过错,此时都冲出来不要命的追,梁山众人闻风丧胆,早就没了还手的心思,只是埋头不要命的跑。

    马车飞驰,曹华从帘子缝隙查看,却见庄子外火光烟雾弥漫,残留着数具尸体,其中还有不少妇孺横死当场,顿时恼火:“给我追,盯着梁山的追,方才行凶杀人的就地乱刀砍死,投降的抓回去受审。”

    “诺。”

    黑羽卫领命,随行两百黑甲迅速散入树林,杀气腾腾,丝毫没人留意曹大官人在后面急声呼唤:

    “诶诶诶!倒是留几个保护我啊?你们要死啊,全跑了...”

    马蹄声喊杀声太大,诸多黑羽卫好手也只能当做自己听错。

    开玩笑,京都太岁需要人保护?就一马车停这,三十多号梁山悍匪都不敢近身。

    腰悬三尺剑,一笑便杀人!

    留在马车跟前只能当累赘,说不定还会被都督不小心误伤,没人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曹华坐在马车里,眼巴巴看着狗腿全跑了,心里是又气又急,恨不得给这群憨皮来两枪。要是梁山好汉或者谢怡君杀个回马枪,他岂不是插翅难飞。

    难!这老大太难当了!

第三十四章 暗箭

    阴云遮天。

    清风潇潇,以山河为琴弦,万千杨柳随风朝东俯首。

    刀光瑟瑟,化大地为棋盘,百战悍勇持刀散落四方。

    柳家庄口。

    幔帐珠帘随风轻舞,白马雕车安静停在微风中,纹丝不动。

    京都太岁曹华的车辇。

    大宋上到朝堂王侯,下道绿林豪侠,皆是见之则躬身,闻之则变色。

    忽然!

    “曹贼,拿命来!”

    马蹄声响起,女子红衣如血手持长枪,气势骇人急冲而来。距离尚有丈余,便借着马力跳起,狠狠一枪刺入马车中。

    没中!

    谢怡君脸色微变,手中长枪上调,一式‘霸王起鼎’,硬生生把车厢顶部挑开,软榻小桌四分五裂。

    车厢内,空空如也。

    “嗯?!”

    谢怡君持着长枪莫名其妙。在远处瞧见曹太岁的车架抵达,她便立即折返冲了过来,本以为能和曹华一决生死,却没想到车厢是空的,不禁暗暗寻思:莫非曹贼也追向了梁山众人?

    “大侠,你咋又来了?”

    庄口一颗大槐树,曹华坐在树枝上端着火铳阴人,哪想到又遇到这个煞星,连忙将火铳收了起来。

    谢怡君听见动静,猛然回头,却没想到又见到这个熟悉的小书生:“苏轼,你怎么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我倒是想散!

    曹华暗暗叫苦:“我今天随行出来,好不容易找个地方躲着,快走,黑羽卫马上就回来了,你快点跑别害我。”

    谢怡君怕连累‘苏轼’,不敢久留,连忙持枪跳上马匹,抬头问道:“曹贼去了何处?”

    曹贼指着南边没人的方向:“曹贼去了那边,已经半刻钟,你跑快点应该能追上。”

    “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

    谢怡君没有半点怀疑,提枪便追了过去。

    曹华松了口气。

    只可惜,这一说话便暴露了位置。曾经杀人如麻结仇无数,想要他死的可不止谢怡君。

    柳家庄一侧的树林中,闻讯而来刚刚赶到的汉子,手上三石硬弓如满月,直指树冠之间的曹华。

    寻常箭士,一石弓拉满已经算出类拔萃,这把三石弓是铁胎弓,寻常人根本没法拉开,汉子却天赋异禀驾驭的游刃有余。对付曹华,寻常箭士根本没有机会,也只有这种万里挑一的奇人,能担当暗杀曹华的职责。

    飒!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带着骇人的破风声。

    曹华毕竟身体底子还在,眼角余光提前察觉,条件反射的后仰倒下闪躲。

    羽箭破空!

    谢怡君反应极快,见目标是‘苏轼’,没有半点迟疑,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硬生生用手抓住羽箭。

    三石硬弓堪比强弩,羽箭在谢怡君手上拉出一道血线,手掌刹那间血肉模糊。即便如此,谢怡君依旧咬牙没有松手。巨大力道让本来高瘦的谢怡君在空中被扯的横移一段距离,才摔在地上。

    曹华已经倒挂在了树枝上,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火,抬起火铳对着远方树林就是一下。

    嘭—

    轰然巨响,火蛇喷涌,震落了郁郁葱葱的槐叶。

    距离超过百步,根本不可能打中。

    谢怡君被声音吓了一跳,不过久经战阵心智过人,此时连忙从地上翻起来,急声道:“快下来,躲到树后面去。”

    曹华那敢站在树上当靶子,忙从枝丫上跳下来。

    飒、飒!

    他人在半空,两根羽箭先后抵达,直至胸口额头。

    连珠箭,军中箭士的看家本领,即便连续开弓手臂已经微微颤抖,汉子的羽箭依旧精准无比。

    谢怡君脸色大变,身若猛龙从地上跳起,死死抓住一根羽箭。但暗杀之人早已算到会被阻拦,角度特别根本没法同时抓住。

    谢怡君几乎没有思索,便硬生生用后背挡下另一只羽箭。

    噗—

    令人牙酸的利箭入肉声响起。

    曹华此时才落在地面,抬眼看去,身着红衣的谢怡君已经跌落在地面上,羽箭从左臂肩头后方进入,前边锁骨下穿出三寸。

    三石硬弓,即便谢怡君早有准备身着软甲,也是这个下场。

    地面上,谢怡君脸色暴怒,竟是爬起来一把拔出了肩头羽箭,溅出一道血水,怒喝道:“小贼出来!”

    树林中幽静,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箭头的寒光。

    曹华虽然没经历过厮杀,但也知道不能站着让人射,连忙跑上前,托着谢怡君往树后面躲。

    谢怡君不是鲁莽之人,虽然心中气急,但也脚步迅速的往槐树后面冲过去。

    飒、飒!

    树林寒光再显,两根羽箭破空而来,直至二人头颅。

    羽箭快若奔雷,电光火石之间便来到跟前。

    曹华头皮发麻,想把谢怡君按在身下。可谢怡君久经沙场反应比他还快,右手按住曹华后颈,身体跃起了几分。

    噗.噗!

    两箭全中,箭法可谓万里挑一。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曹华目眦欲裂,眼前是女子正面,透出两根滴血箭尖,距离他的脑袋咫尺之遥。

    谢怡君脸色病态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却没露出一点痛苦之色,咬牙道:“你快跑!我挡住他..”红唇流出鲜血,剩下的又前行咽了回去。

    他在现代长大,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和坚毅近乎恐怖的人,身体本能颤抖,心头涌上难以压抑的愤怒。

    飒!

    强劲羽箭再度袭来。

    谢怡君想要挡住,却以油尽灯枯,只能扑到他身上闭上眼,用身体阻挡。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欠了一条命,便用这条命来还,她没什么好犹豫的。

    ‘嗡———’

    羽箭抵达身前,却是戛然而止。

    五指修长的手死死抓住了势大力沉的羽箭。

    羽箭停在曹华手中如同钉如铁板,没法寸进半分,箭尾颤颤巍巍,箭头指的是女子后脑。

    “你找死!”

    曹华暴怒,将谢怡君放在地上便拔腿狂奔。

    他不会武艺,但身体底子还在,怒急之下,不过三息之间便冲到了树林外,身体爆发力如同猎豹。

    刺客脸色大变,两只羽箭破空而去,已经扔下强弓,提起身边大刀。

    曹华眼睛死死盯着那人,硬生生凭借过人眼力与羽箭擦肩而过,脚步不停,三个大步冲入树林,重踏地面高高跃起,从长靴里抽出另一只火铳。

    男子一声爆呵,大刀猛劈向几乎是飞过来的人影。

    “嘭!”

    硝烟弥漫。

    男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头颅便爆开,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你妈的!”

    曹华近乎癫狂,捡起大刀朝着汉子猛砍,刀刀入肉,只是没有章法的王八拳,却势大力沉。

    马车旁,谢怡君倒在地上,血液流出很远,痛苦让面色扭曲,眼中却只有迷茫和错愕。

    苏轼?书生?

    ---------

    “都督,都督息怒!”

    巨响传出很远,黑羽卫听见动静暗道不妙,立刻折返跑了回来支援。

    初此上战场的人,一旦跨越心里那条线见了血,便会陷入疯魔。树林中,曹华面色扭曲,如同九殿阎罗玉面夜叉,硬生生把一个人砍的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

    黑羽卫都是刀口舔血的狠人,此时也是脸色煞白,有几个甚至趴在树上干呕。

    “都督..都督息怒!”

    副使李百仁跪在地上,连声呼唤,也不知都督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追随曹华许久,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见过很多次,这般恐怖的却是第一回。

    连声呼唤,惊醒了初次杀人陷入癫狂的曹华。他猛的丢下刀,往马车跑去:“给我找最好的大夫,找御医。”

    “诺!”

    李百仁不明所以,却不敢有半点迟疑,驱马快步敢往京城。

    曹华冲到马车旁,将倒在地上的谢怡君抱到了马车上,焦急用手按住前后渗血的伤口,却也不知此时该怎么救人。忽的想起什么,他对着外面磨磨蹭蹭的黑羽卫怒声道:“谁敢多说半个字,下场和那人一样。”

    黑羽卫见过胭脂虎,此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闻言全部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跪着做什么?走!驾车啊!”

    曹华站在没有车顶的马车上,焦急挥舞长剑催促。黑羽卫还是第一次见都督发这么大火,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架着马车飞奔。

    马车上,谢怡君面色病态涨红,泪水和愤怒布满双眼。剑还在腰上,抬手就能拔出,致这狗贼与死地。可看着那近乎疯狂的背影,她却只是愣愣的望着,怎么也无法唤起心中恨意。

    他杀了师父!

    他葬送了无数江湖儿女的性命,那些是她的朋友,她的前辈。

    他助纣为虐,让举国上下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这个冷血无情的人,为什么是你啊...苏轼...

    “骗子...”

    谢怡君神识涣散之际,依旧死死盯住那个背影,直到泪水模糊双眼,再也看不见东西,陷入黑暗之中...

第三十五章 风雨过后

    夜幕降临,城中燃起万家灯火。

    黑羽卫在城中开道,驱散来往人群。

    马车飞驰穿过东京的繁华盛世,沿途百姓尽皆避让,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京都太岁,没人敢在此时出声。

    武侯府外,灯火通明。

    寒儿带着医女急匆匆出门,还没走出多远,马车便比传讯之人稍晚一步抵达。

    曹华跳下马车,抱着生机渐无的女子冲向府里。

    陈靖柳手中拿着簪子,从清晨等到华灯初上,正想上前打招呼,抬眼见到这一幕,也是愣在当场。

    自幼是官家小姐,那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陈靖柳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眼见要擦肩而过,她回过神来,连忙开口:“曹公子..”

    “没空没空..”

    曹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那有心思与人打招呼,快步跑进了武安侯府邸。

    陈靖柳抿了抿嘴,手伸在空中,却又放了下来,只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继续等待。

    --------

    武安侯府,曹华的睡房内,玉堂绿珠端着水盆,焦急的来回穿行。

    灯火摇曳,药味与血腥味并存,谢怡君面白如纸,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失血过多早已昏迷不醒。衣裙剪开,锁骨上方、肩头两只羽箭贯穿,里面的软甲没有半点作用,只有一个占满鲜血的玉坠吊坠挂在胸前,上面刻着‘笃行’二字。

    四个宫里赶来的医女战战兢兢,抬头都是小心翼翼。

    曹华不会医术,在屋里焦急渡步,见状连忙摆手:“你们别怕...算了,我出去。”

    他站屋里,所有人都得如履薄冰,只能出去关上房门,在廊道上来回渡步。

    寒儿走到他身边,不解道:“公子,既然已经抓住谢怡君...”

    “嘘!”

    曹华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看了寒儿一眼:“这是我从外面抢回来的良家妇女,明白吗?”

    寒儿一颤,已经很久没看过这双鹰隼般的眸子,连忙点头:“寒儿知道了,义父那边...”

    “包括义父!”

    曹华表情认真,将手放在寒儿的肩膀上:“盯着今天回来的三百黑羽卫,谁敢乱说,谁敢乱信,都给我抓去地牢关着,我自己来收拾。”

    寒儿脸色微白,身体微微发抖,仍是抬头看了公子一眼,与那双从不敢正视的双眼对视,带着深深疑惑。二人都是薛九全一手培养,薛九全是父亲,是天,不能违逆的天,哪怕是让她去杀皇帝也不会有丝毫迟疑,可她从未想过公子和义父出现分歧的那一天。

    曹华沉默片刻,终是勾起嘴角:“我信你!”

    “我..诺!”

    寒儿紧咬下唇,迟疑少许,弯膝便要跪下,却被曹华扶了起来。

    曹华坐在廊道上,摆了摆手:“下去吧!给我取一壶酒一点吃的,有些饿了。”

    近两天滴水未进,确实饿了。没有食欲,但身体不吃饭不行。

    ------

    房屋内灯火摇曳,在窗纸上留下来往的剪影。

    偶尔丫鬟端着温水进入屋里,又端出来一盆血水。

    他坐在廊道上,一口糕点一口烈酒,愣愣望着那扇窗户。

    时至此刻,才明白真的来到这个世界,属于这里,不是游戏人间,不是黄粱一梦,是真真实实的活在这个世道。

    在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是京都太岁,所作所为一言一行,都会产生影响,牵扯到很多人。

    曹华坐在廊道中,一直再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要干些什么。

    抗辽灭金?兴国安邦?还是那富甲天下?

    问题太大,暂时想不通。

    那就先管好身边的人。

    “查,谁放的暗箭,掘地三尺也要揪出来。”

    曹华坐在廊道中,挥了挥手。

    “诺!”

    跪在庭院内外的三百黑羽卫,齐齐见礼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曾经结仇无数,朝臣、藩王、江湖人、平民、反贼,甚至同为阉党的李彦都有可能。现在唯一不会对他有杀心的,竟然是金殿上的那个天子。

    四面皆敌啊!

    ------

    夜很漫长。

    从灯火璀璨,到寂寂无声,再到远处传来鸡啼。

    忙碌一夜的医女,浑身血污从房间离出来,躬身道:“禀都督,此女体魄强健异与常人,未伤及要害性命无忧,但伤势过重短时间没法醒来。”

    曹华松了口气:“辛苦,来人,赏钱千贯,送几位姑娘回宫。”

    医女连忙跪下:“奴婢愧不敢当。”

    曹华没有回应,起身往书房走去。

    两天没合眼,确实累了。

    -------

    “公子!”

    刚刚走到书房,寒儿便小跑了过来:“陈姑娘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公子若是不见,我与她知会一声。”

    他顿住脚步微微蹙眉,疲惫不堪已经有点反应迟钝:“让她...算了,说不定有急事,让她进来吧。”

    “诺。”

    稍许。

    陈靖柳拿着小木盒走进空荡荡的书房,见曹华坐在太师椅上撑着额头昏昏欲睡,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一时间到不好开口。

    曹华坐直身体,轻声道:“无妨,说吧。”

    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女子,拿着簪盒犹豫稍许,还是说到:“我在万宝楼买了根玉簪,事先不知晓是你开的,拿去退他们不愿收,所以...所以..”

    这几天,她从巷子几个妇人口中听说了万宝楼簪子价值千两的事情,这可把她给吓到了。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她爹一生清廉不收半文贿赂,若是她莫名收了个大礼,岂不是坏了他爹一辈子攒下来的名声。

    未曾多想,便急匆匆跑去万宝楼退货,结果把那几个店伙计吓得跪下,说什么‘小姐,您就别为难小的,我还想多活几天..’,一番旁敲侧击打听,才晓得这万宝楼是曹太岁开的,簪子也是曹华‘授意’送给她,本来分文不取。

    陈靖柳自幼聪慧,又被曹华软磨硬上纠缠许久,岂会不明白曹华的‘意思’。可她极为注重名节礼法,孝期未满当断绝娱乐嫁娶,这簪子就算是喜欢到心窝子里也是万万不敢收,所以跑过来退货。

    曹华现在疲惫不堪,没心情理会一根簪子,也没有小心眼要回去的意思,便摆手道:“送你了。”

    “啊?!”

    陈靖柳错愕,虽然‘心知肚明’,但听曹华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发懵:莫非曹华真的对我...不行不行...

    她脸色变了好几次,握着木盒的手指节发白,心思百转,却仍是开口:“我不能要,我...”

    “陈姑娘!”

    曹华抬起眼帘,是真的有些不耐烦:“本公子两天没睡觉,要不咱们去床上慢慢聊?”

    这话果然比什么多管用,陈靖柳脸色顿时涨红,眸子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渐渐又升起恼火与羞愤:这恶人,岂能如此直白,当我是风尘女子不成,真是...

    “呸!下流..”

    陈靖柳气的浑身直颤,银牙紧咬举起木盒想要砸过去,可终究价值千两,万一砸坏了曹贼让她赔,赔不起就肉偿,她还不得被逼死。

    于是陈靖柳举着木盒恨恨望着曹华,犹豫许久还是扭头便走,不忘小声嘀咕一句:“你不要再缠着我,我们..不可能的...”

    “切...”

    曹华捂着额头,靠在仅剩的太师椅上,脑子里混乱不堪,还没来得及回忆今天的事情,便沉沉睡了过去...

    ---------

    诺大的武安侯府中,总共也没几个人。

    亭台廊道弯弯绕绕,陈靖柳独自往府外行去,来了几次,倒是熟门熟路不用丫鬟带路了。手里握着簪盒,她满脸为难。虽然被轻薄了几次,但救了她爹的命也是真,她恼怒是有,憎恶却又不至于,几次下来反而有些习惯了:或许曹贼本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光说不练假把式,只要不对我用强,便当做没听见好了...

    簪子毕竟贵重,陈靖柳不敢收不能收,想要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又怕丢了,交给府中丫鬟更不放心,便想交给府上管事代为转交给曹华。

    寒儿已经去了典魁司,她在府上兜兜转转,总算在前宅找到了个管事打扮的人,挂着武安侯府的腰牌,看样子是管家。

    她急忙跑过去,本想开口打个招呼,哪想到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啊--”

    “哎哟喂..”

    陈靖柳的错愕惊叫,和刘四爷的诚惶诚恐。

    上次在青莲巷附近被泼皮堵住,陈靖柳记不住所有人,这个带头威胁她的可是记的清清楚楚。

    他怎么会在侯府,还挂着武安侯府的腰牌?

    逻辑实在太简单,陈靖柳要是反应不过来才奇怪:人果然是曹华安排的,故意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

    陈靖柳早有怀疑,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顿时又气又恼:这个曹华,果然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下三滥的把戏都能想出来。若我是寻常心智不坚的女子,怕早就被吃的啥都不剩...

    陈靖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望着刘四爷眼神不善。

    刘四爷手足无措,大早上跑过来汇报工作,迎面就撞上陈小姐从曹公后宅出来,这可怎么般。女子脸皮薄,常言看破不说破,未婚女子跑到男子家中过夜,被人撞破当即跳井投河都有可能。

    不过眼前的陈小姐好像没有投河的意思,那个眼神似乎是要吃人。

    刘四爷心中一沉暗道不妙,完了完了,果然惹毛了正主,这要是记恨上,他刚刚起飞的人生就要被割断第三条腿。

    情急之下,刘四爷心思急转,装做不认识疑惑道:“姑娘是?”

    “滚!”

    陈靖柳咬牙切齿。

    刘四爷二话不说提着袍子扭头就跑,只是刚跑出几步,便听到后方传来:

    “等等!”

    刘四爷身体一僵,转过头讪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陈靖柳脸色微沉,踌躇良久,还是招了招手:“问你些事情。”

    刘四爷诚惶诚恐:这是要把我当亲信啦!

    他连忙小跑的跟前躬身道:“但说无妨,小的有问必答。”

    “你家公子,为什么要开一家首饰铺子?”

    陈靖柳现在想不通的就是这个问题,正常人最高的追求无非‘封侯拜相’,曹华已经是天子亲封的武安侯,地位超然于世,她可不相信开个小铺子是为了挣钱。

    刘四爷自然也搞不清曹华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开铺子,堂堂‘京都太岁’,只要想挣银子,勾勾手指都有大把豪绅上门巴结,但曹公‘心思难测’,他也不敢问。

    面对陈靖柳的问题,刘四爷只能道:“曹公深谋远虑,在杨楼街布下一颗暗棋,必然经过反复推演,其意义之深所谋之大,小的才疏学浅实在琢磨不透。”

    好歹听了不少年评书,这点官腔刘四爷还是会的。

    陈静柳脸色郑重了几分,想起曹华‘城府极深,算无遗策’的名声,她也觉得其中必然有一番大谋化,可能与爹爹说的‘挽大厦与将倾’有关。

    念及此处,她不敢在细问,转而皱眉道:“你家公子,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谁?”

    从未见过血腥,陈靖柳曹华抱着的女子伤势很重,心中难免奇怪,还有些不该有的莫名心思...

    刘四爷刚刚过来,闻言不禁茫然:“那个女人?”

    陈靖柳翻过手上的小木盒,指着上面女子侧颜头像:“就是这位。”只是惊鸿一瞥,她觉得那女子的侧脸有点眼熟,坐在台阶上胡思乱想之时,忽然发现木盒上刻着的侧脸,正是那受伤女子的。

    准确来说,是谢怡君坐在小屋里查看典魁司舆图的侧脸,曹华被绑在床上眼巴巴瞅了半晚上,想不记住都难,顺手就侵犯了肖像权。

    刘四爷闻言一惊,原来曹公还藏着个大房,这是要争宠吃醋啊。他那里敢回答这种送命题,连忙讪笑道:“曹公交友甚广,我只是个小管事,不清楚。”

    在曹公手底下做事,得长眼色!

    陈靖柳皱了皱眉,倒也不好再多问,自顾自走出府门,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出处还没问。可现在又不敢进去找曹华,本就拒绝了人家,若恼羞成怒对她动粗,岂不是自讨苦吃。

    念及此处,陈靖柳也只好带着稍许不解离去...

第三十六章 客人

    纵马横穿汴京动静太大,很多人都看到曹华浑身是血,消息很难压住。

    为了隐匿谢怡君的事情,曹华让寒儿去宫里汇报,说是和谢怡君‘血战三百回合’,胭脂虎重伤逃遁,他也受了些皮外伤。至于顺路抢了个良家妇女的事情自然是不用汇报。

    谢怡君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天子听闻此事后也没怪罪,派小太监送了些滋补之物过来算是安慰。不过梁山五虎一个都没抓住反贼也跑了,失职之责逃不过去,还是扣了三个月俸禄以做惩戒。

    接下来几天,谢怡君没有苏醒,曹华精神疲惫在府中修养,顺便准备着铺子下一阶段的规划,毕竟日子再难,钱还是要挣,饭还是要吃。

    杨楼街上,百宝斋成了整条街最靓的铺子,每天都是人满为患,不过短短半旬时间,便把万宝楼打出来的名头给冲没了。可惜,百宝斋的大掌柜此时并不高兴。

    “小苏苏,铺子要关门了,怎么办啊...”

    百宝斋二楼,身材娇小的沈大小姐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打滚,账本扔了一地。

    全场七折的招牌打出去,短短几天时间便把铺子的库存给清空了。本就是走薄利多销的路数,名气是有了,银子一点没挣到,抛去工匠伙计的开支天天都在倒贴。开始几天她瞒而不报,沈家长辈见生意红火还挺高兴,急急忙忙调了好几车货过来,无一例外又让沈大小姐给清干净了。等到府上账房过来对账,才发现自家大小姐在赔钱赚吆喝。

    沈家家大业大不假,但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沈员外气的暴跳如雷,又心疼女儿不好责骂,便直接断了货,每天送两盒首饰过来让她卖着玩。这样一来,连打出去的名声都没了。占不到便宜的妇人,都在骂百宝斋小气,挂了牌子装腔作势。

    房屋里,苏香凝依在窗口打量来去的行人,笑容温婉:“你把牌子摘了便是,现在又没东西可卖,挂着反而不好。”

    沈雨闻言一气,翻起来咬牙道:“不行,隔壁那厮还没关门,他只要开一天,我便让他一天做不成生意。”

    苏香凝颇为无奈,起身倒了杯茶递过去:“苏轼又没针对你,开门到现在就卖出去一根簪子,本就没生意,你挂不挂牌子都是一样的,和他较劲做甚。”

    话说的没问题,万宝楼走的精品路线,和百宝斋面对的消费群体完全不重合,正常卖也互不影响,反而能蹭彼此的名气。

    可沈雨那里咽的下这口恶气,光招牌上三个字都让她如鲠在喉,吃饭睡觉都没心情。

    “我偏要和他较劲,谁让他叫‘万宝楼’的。”沈雨踢着被子,咬牙道:“今天我回去偷库房钥匙,不把姓苏的气死,我把沈字倒过来写。”

    真偷了库房钥匙,被气死的估计是沈员外。

    苏香凝颇为无奈,轻拍她的后背:“苏轼许久没露面,只是找了几个伙计在这里看着铺子,想来是在寒窗苦读准备明年春闱,没有时间和你较劲。”

    沈雨越听越是生气,本就心直口快的性子,偏头质问:“小苏,你是不是喜欢那书生?怎么一直给他说好话?”

    苏香凝表情一僵,少有的升起了几丝恼火。她本就出生青楼的歌女,难免有些水性杨花的风言风语,寻常人一笑置之也就罢了,朋友这般质问,心里难免不舒服。

    沈雨自知失言,又抱着她的胳膊蹭来蹭去:“我不是那个意思,姓苏的不是好人,你可万万莫要被他花言巧语偏了。”

    “我知道。”苏香凝幽幽一叹,没有多言。

    正在闲谈间,丫鬟青果跑进屋里,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姐急慌慌道:“小姐不好了,又有人跑到隔壁买东西。”

    “什么!”

    沈雨一个激灵爬起来,衣服都差点忘了穿,还是苏香凝把她拉住逼着穿戴整齐,才跟着一起下去。

    -----

    百宝斋外,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用手搀扶一名白衣女子从车上下来。女子一头乌黑绸缎般长发梳成垂云髻,两缕散发柔顺的附在雪白的面颊两旁,面色洁白如羊脂玉,晶亮的碧玉耳坠随脚步微微晃动,眉宇间天生带着几分傲气,让人难以升起亵玩之心。

    一共就主仆二人,也没有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身上贵气却遮掩不住,明眼人都知道避让。

    万宝楼掌柜伙计见状急急忙忙跑出来站好队,整齐划一的道:“见过小姐,里边请!”

    白衣少女愣了下,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兴师动众的小铺子。

    旁边的伛偻老人声音沙哑:“免礼!”

    声音不大,几个伙计却是一哆嗦,感觉这声音很吓人,比自家曹公还有气势。

    白衣少女打量招牌几眼,略显好奇:“九奴儿,‘私人订制’是什么意思?”

    薛九全面对进京贺寿的永安公主,姿态十分谦卑:“一个外地人开的小铺子,钱财不多只能提前定做才打出‘私人订制’的名头,老奴让曹华查过,背景干净是个老实人。”

    皇族贵人出来逛街,自然得把要去的地方查清楚以免发生意外,这调查的工作自然是交给曹华去做,结果吗..自然是把自家万宝楼夸的神乎其神。

    进京贺寿的永安公主想出来走走,薛公公自然是按照义子的推荐来这小铺子逛逛。

    事实上,永安公主赵天洛自幼生活在江南,瞧见这别出心裁的小铺子,确实产生了好奇心,缓步进入铺子。

    铺子不大,仅剩的两根簪子更是寒酸。赵天洛本来还有些扫兴,只是仔细打量那只花鸟簪后,才露出讶异表情,拿起来仔细观摩。

    薛九全打量几眼,语气温和:“这铺子倒是名不虚传,手艺巧夺天工,也只有宫里几位巧匠能媲美。”

    话语并非恭维,他掌管宫城内大小事务,连皇帝晚上翻的牌子都是他递过去,对宫里娘娘用的首饰耳闻目染,见解颇深。

    赵天洛点了点头,身为康王之女,这些精巧物件见的太多,眼前一亮是有,却谈不上多惊艳。她放下簪子拿起另一只,眉梢之间却是颇为讶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诗会上口口相传的这句诗,出自这里。”

    薛九全含笑点头:“据曹华说,铺子掌柜是个书生,有几分诗才。”

    “是个书生?”

    赵天洛出自文风鼎盛的江南,对才子的好奇远大于首饰,闻言偏头瞥向宋掌柜。

    薛九全知晓公主的性子,有些可惜的说道:“听曹华说,那书生的夫人有了身孕,已经陪着回江南养胎,短时间见不到。”

    “哦。”

    赵天洛微微点头,倒是有几分可惜,拿着簪子仔细观摩。

    薛九全陪伴天子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可谓出神入化,自然知道公主看上了,转头冲掌柜勾了勾手指,取出了两张银票。

    永安公主出来逛街,太后早已叮嘱过伺候好,买根发簪那需要她亲自开口问价钱。义子曹华已经认认真真把各家铺子的‘物价’打探好,薛九全只用跟着掏银子便是。

    宋掌柜自然看出来的是大人物,立刻小跑上前接过,连银票看都不看,只是躬身道:“小店可以定做,小姐若是喜欢只需说几个要求,若不能让小姐满意,小店分文不取。”

    赵天洛打量手中玉簪,点头道:“把全诗刻簪子上,送去康王府。”

    “是。”

    掌柜的表情不卑不亢,微微弯身见礼,便用木盒打包好了两只玉簪,恭送赵天洛出门。

    铺子外面,沈雨叉着腰目瞪口呆,正想说一句‘还真有傻子买’,却被苏香凝捂着嘴拉到一边,目送主仆上了马车。

    见万宝楼开张,苏香凝放心了些,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意味,毕竟三根发簪加起来比她贵重,换成谁也开心不起来。

    沈雨气的不轻,不敢得罪这些王公贵族,还不敢得罪‘苏轼’?

    马车走后,她气呼呼的跑向万宝楼,想要臭骂一通发泄,结果万宝楼的小门‘啪’的一下关上了,挂了个牌子,上书:

    售空,歇业。

    得,还真把万宝楼打压的关门了。

    沈雨气的浑身只颤,一句话都说不出。

    苏香凝知晓她的脾气,拉着沈雨的手劝慰:“苏轼的铺子开张是好事,咱们也这么卖就是了,无非多费些工夫。沈伯父和宫里采购的公公有些交情,只要宫里的娘娘愿意戴咱们百宝斋的簪子,生意肯定比他好。”

    这个提议来的有些晚,李家、王家早就开始筹备,沈雨此时才恍然大悟,她铺子里可是有吴巧手坐镇,万宝楼能这么做生意,她凭什么不行。

    与是沈大小姐急急忙忙跑回去摘了牌子,开始规划走高端路线。

    而挣到第一桶金的曹老板,也开始招兵买马,准备进军中低端了...

第三十七章 相对无言

    华灯初上,夜风幽幽。

    安排好刘老四要准备的东西,便准备开始打磨下一批镇店之宝。侯府内长年人影稀疏,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火,路过睡房的时候,曹华偏头看了一眼。

    谢怡君四天都没醒过来,一直由丫鬟轮流照看,夜色以深,房间里小丫鬟玉堂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真睡着,眼睛时合时闭,可怜巴巴的。

    “你回去睡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玉堂吓的惊醒过来:“公子,我没睡啦...”瞧见公子挥手,她连忙起身见礼,急匆匆跑了出去。

    灯火昏黄,屋子里弥漫着药味。本就没有多少陈设,此时还放满了各种急救疗伤的器具。

    四月份天气不冷,他把窗户撑开,让清新空气可以进入屋里驱散药味。

    谢怡君躺在床上,依旧脸色苍白,不过比刚回来时好了许多。薄被盖在身上,发丝散落,也不知是不是在做噩梦,眉毛微蹙,哪怕是昏迷中也带着几分英气。

    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张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脸,说妩媚肯定不合适,说英气又多了几分柔媚,挺耐看。

    白嫩肩头露出绷带,曹华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准备查看伤势,却瞧见一个碧玉吊坠藏在丰盈之间若隐若现,忙的又把被子盖上了。

    “这些小丫鬟,咋脱这么干净...”

    他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把被子掀开,轻按白色纱布仔细查看肩膀锁骨处的伤口。

    场景或许是旖旎,曹华也不是君子,但这种情况下,人渣也没心思欣赏女子的身体如何。肩膀周围尚有血迹渗出,轻轻一碰女子眉梢便皱起,看的人很揪心。

    把被子盖好,曹华端来热水盆,拧干毛巾擦拭她的脸颊,眼角有些泪痕,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其他。

    上辈子自食其力不喜欢人伺候,也没伺候过人。来了这里不免被伺候,这伺候人倒还是第一次。

    轻柔擦拭着脸颊,曹华或许是无聊,摇头自言自语:“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打打杀杀,出来混江湖,最重要的是怂,死道友不死贫道,活到最后才是真厉害。热血上头一时爽快,在牢里呆半辈子的人我见多了,功夫再好不也是一颗花生米的事儿,和谁作对都行,就是别和官府作对,这是为商之道...”

    絮絮叨叨。

    来了这么久,曹华没有什么知心朋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每天在典魁司内到处缝缝补补,想办法把这个放了那个放了,事后还得被骂几句‘曹贼’。好不容易弄间小铺子想大展身手,还得偷偷摸摸站后面不能露头。

    他是奸臣,或许连奸臣都算不上,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指谁杀谁。要是有一天刀钝了或者有了自己的想法,便没了存在的意义。

    朝堂上有想法的能臣无数,不差他一个曹华,贤名留给皇帝,黑锅全部他背着,这是他存在的意义。

    要是有一天他变成了好人忠臣,不就表明龌龊事全是皇帝和朝堂巨擘授意的。

    胡思乱想有些出神,擦着擦着就顺着雪白脖颈往下,清理少许血痂。

    “滚...”

    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却如同炸雷。

    曹华猛然回神,抬眼看去,却见一双凌厉的眸子恨恨注视着他,不带半点感情,冷的有些可怕。

    “你醒了!”

    曹华松开摁住那啥的贼手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绕是他的厚脸皮也有些尴尬。

    四目相对。

    谢怡君眼角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她一言不发,闭上眼睛似乎又晕了过去。

    曹华知道自己理亏,但他也没有办法,被绑走如果大大方方承认是‘曹华’,现在已经重新投胎在办满月酒了。

    他把毛巾放回去,发挥出商人的特长开始套近乎:“猜的没错,我正是京都太岁曹华,不过不是以前那个曹华。事情要从被雷劈说起,自从被雷劈后,我以前的事情全忘了,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做个好人,你也瞧见了...”

    谢怡君根本不想听这‘无稽之谈’,闭着眼睛,不去看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曹华张了张嘴,知道这解释没用,没人信。占据了这具身体,自然也接下了以前的所有黑锅,便如恶人杀了别人全家,然后又跑过来说以前的事情全忘了,咱们一笔勾销重归于好,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他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起身跑到侧屋准备吃食。

    丫鬟玉堂早已准备好了白粥,他盛了一碗端过来,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吹了吹,发现谢怡君躺着不好起身,觉得会噎住,便想伸手把她扶着靠在床边。

    “别碰我!”

    谢怡君呼吸重了几分,睁开眸子恨恨的盯着,眼神凶狠如野狼。

    曹华硬着头皮把她扶起来靠坐着,用薄被掩好身子,将白粥送到她嘴边:

    “吃点东西。”

    谢怡君只是瞪着他,哪怕已经饥肠辘辘,也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强忍疼痛抬起左手,打翻了托盘上的粥碗。

    啪!

    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是做什么...”

    曹华脚被烫了下,连忙站起身,用毛巾擦拭少许飞溅到被子上的白粥。

    “滚啊!”清醒过来后,谢怡君的声音恢复稍许,语气重了许多,可惜四肢无力没法动弹。

    听到响动的玉堂跑进来,站在门口瞧见公子收拾洒在地面的白粥,惊慌失措连忙上前帮忙:“公子,我来吧!”

    “照顾好谢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寒儿。”

    曹华悻悻然放下毛巾,看着谢怡君:“你要杀我总得吃东西,不养好伤吃饱肚子,十个你也不是我对手,我的武艺,你知道的。”

    谢怡君不言不语,只是死死盯着他,直到他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

    “姐姐别生气了。”

    玉堂丫头手脚麻利收拾完,跑到侧屋重新盛了碗粥,用勺子吹凉后,才递到她的嘴边。

    谢怡君看着小丫鬟,眼神稍微缓和了些:“这是那...呜呜...”

    “嘻嘻..”

    玉堂乘势一勺粥塞进去,坐在床边笑眯眯道:“这是武安侯府,公子的家里,小姐你放心住着便是。”

    谢怡君咽下白粥,吸了几口气,冷声道:“他要对我做什么?”

    谢怡君是反贼,凶名赫赫,这次从蜀中赶过来便是为了报仇。生平向来万里独行,朋友、仇人数不胜数,她想过有一天会死在江湖上,死在战场上,甚至死在朋友手中,却从未想过会被朝廷抓住。她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能拼死换一个朝廷走狗。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朝廷会用这种下三滥的计量,最终还是被黑羽卫抓住了,一切都只是个圈套,是骗人的。

    眼神冷冽,足以让人不寒而粟。

    可玉堂长年给‘京都太岁’端茶送水,九幽阎罗般的眼神都见过,只觉得这个姐姐挺凶,眼睛到是挺漂亮的。她笑眯眯道:“公子神通广大,我也猜不透公子要做什么。不过公子近来起早贪黑忙与公事,每天都是三更熄灯五更起床,这么累的情况下还一天过来瞧三四次,肯定不会对小姐有坏心思。”

    显然,玉堂也知道自家公子‘沾之即死’的名声。怕这小姐不放心害怕,又补充道:“公子没外面传的那么坏,偶尔也留一两个活口,我听寒儿姐说,这个月不少要死的犯人都改成流放,跟活菩萨一样...”

    活菩萨?

    活阎王还差不多。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喝了一碗白粥,便被扶着躺下。

    夜深人静。

    看着守在床边的小丫鬟,谢怡君尝试了下,依旧难以动弹起身。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那双眸子尽是迷茫...

第三十八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

    三场诗会的虎头蛇尾,让京城不少文人墨客遗憾,毕竟酝酿许久咏春咏景诗作在《过惶恐滩》之后实在拿不出手,风头竟然全被尉迟大官人抢了。

    诗会文会之内的活动,本就有吸引富家子弟来杨楼街一掷千金的目的,文人扬名商人得利,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不愁没人发起。于是四月中旬,几个商会带头又搞了个杨楼会,为防再出现陈清秋这样掀桌子的货色,还特地定了个主题:

    暮雨随云影,黛眉画远山。

    限制范围,美景佳人,只有和这两条沾边的诗词才能拿出来。

    上次诗会遗憾的人不再少数,对此是趋之若鹜,商会砸了重金各家青楼头牌都跑过来捧场,只有李师师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没法过来。

    这么好的事情,又在街对面,沈大小姐自然不能错过,又开始软磨硬泡让苏香凝去捧场。

    苏香凝恢复了自由身,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架不住沈雨的絮絮叨叨,也只能答应。

    杨楼街上繁花似锦,大家闺秀书生文人在街上闲逛,距离杨楼会还有两天,有些想出名的已经在周围酝酿起诗词。

    苏香凝练完了琴,倚在二楼窗边看着来往人群,性子好静,平时也只喜欢在屋里看着,真下去逛没几次,毕竟以前是茗楼的姑娘,认识她的人很多。

    旁边铺子关门好些天,连伙计也都放了假,和倒闭了一样。她探头在那栋小楼打量,忽然发现墙上的窗子亮着,一个人影在其中来回走动。

    “咦?”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倒是许久没见这书生,便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根玉簪出了门。走过沈雨的房间时,发现沈雨正四仰八叉躺在小塌上,手上竟然捧了本诗书,估计是在找可以刻簪子上的诗句。

    她微微摇头,倒也没有打扰。

    ---

    另一侧,曹华乔装打扮穿着书生袍,正在工作台前打磨一根玉簪。没有电器,这些活计只能靠手工,说实话比较繁琐。他让刘老四找了几个珠宝匠,给了设计图让批量生产,但那些都是低端货,这种专门定制的还得他亲自上阵。至于谢怡君,现在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连话都不说,敢进屋就用东西砸他。他对此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她伤好些气消了,再想办法化解隔阂。

    房屋狭小,只亮着一盏油灯。

    他挺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特别是工作入神的时候。

    咚咚!

    敲门声响起。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除了刘四爷一帮子兄弟,也没有几个人。他皱了皱眉:

    “谁?”

    “是我,苏香凝。”

    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打开后门。苏香凝站在门口欠身一礼,抬头看向他时,却是‘呀’了一声。

    为防被人认出来,曹华沾了个络腮胡,头戴汗巾穿着一身短打劲衫,做江湖人打扮,不熟悉的还真认不出来。

    苏香凝睁大眼睛瞧了半天,才从那双眼睛认出了曹华:“苏..苏公子,你为何?”

    曹华摸了摸胡子,一本正经的道:“最近比较忙,胡子长的快。”

    长的快?

    苏香凝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一指长的胡子,个把月便能长起来?

    不过她终究不好较真,只是喃喃道:“公子的胡子,长的挺快..”

    曹华没有解释的意思,回到屋里倒了杯茶,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天生的,洒家也没办法。”

    跟刘四爷混久了,这市井气学的有模有样。

    苏香凝掩着嘴唇想笑,终是不好意思,在一张小凳上坐下,说出的来意:“冒昧打扰,是想请公子帮妾身刻几个字。”

    说着她递出了簪子,沈雨说‘身世浮沉’不吉利,不给她刻,她只好来找曹华帮忙。

    两三下的事情,曹华倒也没有拒绝,接过簪子打量几眼,是百宝斋最常见的那种,用料普通。

    或许是觉得太侮辱自个儿手艺,他直接在台子取了一根玉簪胚子:“要刻什么?”

    瞧他这架势,苏香凝反而慌了,一根簪子一千两,刻了要是买不起,总不能像茗楼姐妹一样,偷偷摸摸让人占点便宜当做酬谢,再说一千两,得占多少便宜才能把银子补上...

    “在簪子上...妾身的簪子上随便刻几个字,我出工钱。”

    “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曹华呵呵一笑,没有再问直接拿起刻刀操作起来,嘴上不忘闲聊:“这是量产版的,不贵,过几天诗会你应当也要过去,到时候帮我美言几句,权当是酬谢。”

    “公子见外了。”

    苏香凝本就有这个意思,听他说不贵便也没在坚持,毕竟她出去弹个曲也不是小价钱。

    本就是成型的胚子,只等为顾客刻字,动作很快。

    苏香凝见他动作行云流水,好奇之下站起身走到台子跟前仔细打量,喃喃念叨:“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一枝红艳露凝香..”

    念了几句,忽然反应过来这两句里面含着她的名字,还是夸赞美人的。

    苏香凝脸色猛的一红,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书生,是想做甚?

    曹华只是顺手为之,吹去粉尘,将簪子递给她:“好了。”

    “好了?”

    苏香凝一愣,她诗词歌赋都学过,自然看出这是前两句,眨了眨眼睛:“下面了?”

    “下面没有了。”

    曹貂寺认真点头,开玩笑,话说一半留一半才能勾住人,一股脑全甩出去让顾客别无所求,还挣个什么钱。

    苏香凝接过簪子,看了满脸络腮胡的书生半晌,才不确定道:“真没有了?”

    “还没想出来。”

    曹华呵呵一笑,抬了抬眉毛。

    这个动作有些轻佻,苏香凝抿了抿嘴,倒是没有再问,颔首道:“谢公子,还有你扔在外面的哪些做豆花的东西...”

    “拿去吧!”

    曹华大方摆手,他见苏香凝用茅草将磨盘之内的东西遮盖起来,便知道她想拿去用,放着占地方自然不介意。

    “谢公子了。”

    苏香凝缓缓点头,天色已晚不好再叨扰,便起身告辞。

    巷子里,苏香凝拿着簪子,爱不释手是真,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一直再琢磨后两句。她会弹曲不假,但诗词造诣真不算高,自然接不上后两句。

    短短几步路,她硬生生走了半刻钟,都快到茗楼了才反应过来,又开始往回走。最后,也只是幽幽一声惊叹:“一枝红艳露凝香...这个书生,好大的才气...”

    念及此处,她抬头看了那栋小楼一眼,也不知心里什么感觉。

    还好在茗楼的时候,遇上的是寻常才子,要是遇见这书生,她怕是真和那些姐妹一样,对那身才气死心塌地,被迷的啥都不剩下,好在遇上了沈雨...

    念及此处,苏香凝又觉得不对,这书生好生能挣钱,赎她也就三根簪子的事情...

    不过这么一类比,她心里就有怨气了。

    她可是活生生的人,竟然和三根簪子等价,这书生也太心黑...

    碰!

    “啊—”

    苏香凝不知不觉撞在了百宝斋后门上,疼的直皱眉,揉着额头脸色血红,急急忙忙跑了进去..

第三十九章 慷慨赴死

    连日赶工,加上雇佣的工匠协助,第一批货很快就到位了,挣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也花的差不多,就等着开张之后滚雪球。不过工作私活两头照顾,曹华再小心谨慎也难以顾及周全,还是有漏洞的。

    以前的曹华平时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这些天却总是神神秘秘的大晚上出去,半夜三更才回来,还一副疲惫模样,让人不瞎想都难。

    寒儿自幼与曹华一起长大,对公子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忽然间变化这么大心中自然疑惑。她在典魁司基本上都是和那群糙老爷们打交道,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不知道的也从各种案卷之中了解的差不多。公子平时冷傲不假,但毕竟是个男人,二十多岁血气方刚,有些需求不奇怪。

    但堂堂武安侯想要女人,大大方方抓进府里又如何,女方家里还得诚惶诚恐把嫁妆送来。抓了个模样不错的反贼回家却没碰,寒儿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公子可能爱好比较特殊,比如向市井间所传有‘龙阳之好’啥的。

    好男风算风雅之事,寒儿虽然觉得别扭,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以公子的‘名声’传出去也没啥,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喜欢折磨老头取乐.....

    念及此处,寒儿一个哆嗦,连忙把这个念头甩出去,自己公子虽然可怕,但还没可怕到那个程度...

    武安侯府外,两个灯笼挂在朱红大门上散发着昏黄光芒。

    寒儿丫头一丝不苟的‘练功’,脑子里胡思乱想。

    安排完第二阶段事项,曹华提前回到府里,却见寒儿丫头腰杆笔直的坐在大门外的石狮子头顶,和门神似的,不禁莫名其妙。

    “寒儿,你爬那么高做甚?”

    寒儿回过神,连忙从石狮子头顶跃下:“见过公子,寒儿在集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

    这自然是他教的,被寒儿当做金科玉律。

    他还真怕寒儿着了魔把一身武艺荒废,毕竟就这么一个保镖,于是点点头叮嘱道:“不错,不过也不能光按我说的来,基本的练习也要保持。

    寒儿认真点头,提着长剑跟随公子进入府门,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公子,你最近经常晚上出门可有要事?若寒儿能帮忙的话...”

    寒儿极为忠心,哪怕公子真喜欢老头,也不是不能出去抓几个年纪大的回来,这种小事岂能让公子亲自出门。

    曹华可不知道寒儿心里的想法,只是像模像样的解释:“我在闭关。”

    “闭关?”

    寒儿满眼疑惑。

    曹华轻咳一声:“习武一道到了我这个境界,锤炼体魄已经没有意义,需要按照时辰方位寻找适合闭关的地方,感悟天地间哪一丝武道真意。”

    寒儿惊为天人:“还有这种说法?”

    曹华点了点头面带敬畏:“天高万丈,四海无垠,武艺越高,便越觉得自身渺小,有些说法以前没有,经过先行者的探索,自然就有了。”

    寒儿满眼憧憬。不愧是公子,只有人间无敌的公子,才会把天地当做对手。这个境界,她恐怕一辈子也达不到。

    曹华都快没话说了,摆摆手道:“去休息,要按时作息松紧有度,才能在武艺上有更高的成就。”

    “诺!”

    寒儿只觉浑身都是热血,急匆匆跑会自个院子睡觉去了,不过看这模样,今晚上怕是睡不着。

    ------

    天刚刚黑,不算太晚。

    他来到睡房看望一下谢怡君。

    房间里燃着灯火,谢怡君依旧躺在床上,不过几天下来气色好了许多,穿了件白色薄衫,靠在床头发呆。

    丫鬟绿珠恭敬退了出去,谢怡君回过神,转眼瞧见曹华,便偏过头看向床铺内测,露出一个侧脸。

    曹华走到床边坐下,呵呵笑道:“大侠,我们认识也挺久了,你行走江湖多年看人应当挺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几次接触难到看不出来?”

    “你就是个小人!”

    谢怡君几天下来总算愿意开口说话,望着面前男子,眼中鄙夷不加掩饰。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是奇怪。她不是江湖雏儿,一个人的心性能分辨出来,从遇见这个男人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法相信那个又聪明又胆小的书生,会是恶名满天下的‘京都太岁’。

    这太匪夷所思,要么是曹华的城府太深装的很像,要么就是面前的曹华只是个替身,真正的京都太岁正藏在莫个角落,以观察她的反应为乐。

    念及此处,谢怡君更是没有好脸色。

    曹华叹了口气,想了想,直接开始劝降:“谢姑娘,无论以前你我有何仇怨,你舍命救我是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像天子上书请一封招安令,你在西蜀那边拥有的一切朝廷都能给你,我拿人头担保所说句句属实。”

    这是曹华能想到的最好解决方法。谢怡君继续当反贼,日后免不了与朝廷刀兵相见,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趁着现在蜀地叛乱还是一伙不成气候的山贼,他来担保去求皇帝招安应当没有问题。

    只是这话听到谢怡君耳中,自然觉得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淡淡哼了一声,冷眼望向他:“招安?大宋朝廷上到天子下到朝臣皆是无能之辈,量大宋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以为用银子便能挡住辽金南下,我呸!我倒要看看东京的繁华能不能撑过十年。你等奸贼祸乱朝野,也配让我谢怡君投诚?”

    骂的很难听,却句句属实,若这儿真是北宋末年,还高估了现在的朝廷。

    曹华揉着额头,无奈道:“大势所趋,总不能因为朝廷不好,外敌当前你先把朝廷灭了,那敌国岂不是一路畅通无阻。大势不是一两个人能改变的,西蜀连官府都打不过,你武艺再高有什么用?”

    “比你这朝廷走狗强。”谢怡君眸子力怒意更甚。

    曹华见状只能摊开手:“我曹华从来堂堂正正,说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便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你若是信不过,现在就可以把我扼杀在摇篮里,我绝不还手。”

    说完,他挺起腰杆,大有慷慨赴死的意思。

    反正受伤动不了,该表现的时候还是要表现。

    谢怡君虚弱无力抬手都很艰难,望着那双眼睛,呼吸略显急促。

    稍许,机括搬动的声音响起,只见谢怡君手上持着一根烧火棍,对准了他。

    “我去..大侠.....你小心..别乱动...”

    曹华蹭的一下蹦起来,抓住木托盘挡在胸前,惊恐的左右晃动。

    他是万万没想到能从谢怡君手里冒出个这玩意,万一不小心走火,他不得冤死。

    谢怡君吃力举着火铳,对准左右乱晃的曹华。她亲眼见曹华用过这古怪东西,杀力惊人,也知道藏在靴子里,以她的坚韧心性,想要不知不觉拿出来太简单。

    “怎么,怕了?继续装,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谢怡君手指放在扳机上,咬了咬牙,想要扣动扳机。她就不信武艺通天的曹华,连这小玩意都挡不住。

    曹华脸色煞白:“姑奶奶,会出人命的,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把这玩意放下...”

    碰——

    轰然巨响,火蛇喷出。

    曹华直挺挺倒了下去,脱盘滚出老远。

    “公子,公子...”

    脚步声焦急,寒儿冲了进来,发现公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顿时暴怒。

    “敢伤公子,你找死!”

    长剑‘呛郎’出鞘,直刺向靠在床上的女子。

    “住手!”

    曹华急声大喝,闭眼在身上四处摸索,发现没洞才睁开眼睛。

    屋顶上,一个小洞透过月光,斜着照了下来。

    吓死我了!

    他顿时恼火,一头从地上翻起来:“寒儿,你先出去!”

    寒儿咬了咬牙,收起长剑走了出去。

    谢怡君依旧靠在床上,淡然望着他又举起手中火铳。

    他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抓住谢怡君的手腕,怒声道:“你竟然真开枪,会死人的知道吗?”

    谢怡君扬起脖子冷声道:“我杀的就是你,你不是武艺高强嘛,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曹华气急:“我要是武艺高强,能被你敲了闷棍绑走?”

    谢怡君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单手抓住三石硬弓射出的羽箭纹丝不动,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她自幼习武,抓住羽箭用了全力仍然挡不住,岂会不明白曹华的武艺有多高。

    可曹华确实不明白自己武艺有多高,他横眉竖眼道:“那不是怕你死了情急之下才抓住,你要知道人在紧急情况下的爆发力很惊人,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谢怡君望着他默然不语,没听懂。

    他把火铳硬生生搬了下来扔到墙角,见谢怡君因为动作导致伤口渗出鲜血染红衣衫,只得起身唤来绿珠,然后说道:“先把伤养好,之后去留你自己决定,还有我很怕死,再动手我就把你绑起来。”

    话落,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安静下来。

    谢怡君靠在床上,看着房顶那个小孔,脸色平静,目光却略显迷茫....

第四十章 尉迟大官人

    回到书房,曹华一肚子邪火,抱着胳膊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打转。

    冤不冤,冤不冤。

    他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这么憋屈,陈静柳她爹救出来至少能化解误会。这把人师父都宰了他能怎么办,又不能起死回生。

    再把他逼急了,趁着现在反抗不了,大不了当次恶人霸王硬上弓,他就不信这时代的女子能下的了手杀自己男人。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真做这种越过底线的事情,他和京都太岁有什么区别。

    正心烦意乱,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公子,尉迟虎前来拜访!”

    “啥?”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憨皮没事老来找我做甚,难不成又调戏良家被公主抓住了?

    事实上,情况差不多。

    片刻后,身材高大的尉迟虎,穿着一身不搭调的书生袍,急匆匆跑到了书房外:“爷,你这次可得帮帮我!”

    “有屁快放!”

    曹华叉着腰站在门口,恨不得上去踹两脚。他又不是在世华佗,自己屋里还藏着个要他命的疯婆娘,哪有心情顾及这憨皮的死活。

    尉迟虎满脸焦急,一拍手掌道:“爷,我吹牛吹大了,今天杨楼会上,范成林这帮人争论谁是第一才子,提了一圈就是不提我。我是谁啊?郑国公之子,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

    “孙贼,你再这样磨叽,信不信我给你表演个一剑封喉?”曹华以手指做剑,眼神阴冷。

    尉迟虎一个哆嗦,连忙道:“我气不过,便和他们理论,也不知怎么就把您带进去,然后就炸锅了,都在那儿笑话您。之后一个姓陈的姑娘不知抽什么风,竟然跑上去给你说好话,您是谁啊?京都太岁,杀人如麻...”

    “然后了?”曹华一愣,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尉迟虎苦着脸道:“然后就打起来了,把那姓陈的姑娘打的吐血三升,还要扒衣服游街...”

    “什么?!”

    曹华脸色骤变,本就心情不好,听到这个消息又气又急,差点一拳把廊柱捶断。他迅速取来长剑,急匆匆往外跑去:“寒儿,把黑羽卫全给我调过来,把杨楼街给我围住,一只苍蝇不许放出去!他娘的,真当我京都太岁是纸老虎,几天不杀人,都他娘跳起来了...”

    “诺!”

    寒儿第一次见公子动这么大火气,吓的二话不说冲向典魁司。而尉迟大官人,则小跑跟在曹华后面,眼中尽是如释重负的神色。

    尉迟虎看起来傻,但不是没心眼的货色,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移花接木的本事也不差,要说杨楼会的真实情况,实际是这样的..

    半个时辰前。

    杨楼街上人声鼎沸,歌舞之声不绝于耳。

    苏香凝盛装打扮,带着满头发簪和小刺猬似的,颇为恼火的走向琵琶圆。沈雨日夜赶工,把诗书上好看的诗句全抄下来,让工匠刻在簪子上,然后这些簪子挑了一大堆好看的,全戴在她头上。

    虽然不情愿,但既然答应了便不会拒绝,她特地没让沈雨跟着,还偷偷在加了一只玉簪,耳朵也戴着两个耳坠。漂亮是真漂亮,但却是有些打扮过火,比几个青楼姑娘还妖艳。

    琵琶圆规模极大,亭湖假山周围都是书生小姐,三两围聚闲谈。

    正中主楼内,洋洋洒洒三百多人聚在一起,书案百张笔林纸海,这么大规模的诗会在京城也是少见,等同于将三个诗会合成一个。

    主楼四周都有琴台,不少花魁轮番显艺,各路才子在亭中意气风发,竟是连永安公主都吸引了过来。

    周邦彦依旧与侍郎苏幕等人坐在一起担当此次诗会的评选。而岳进余、范成林等大才子,则分坐各方当领头人,彼此之间较量。

    人多也有好处,很难被人注意到。苏香凝默默走到后方,等待管事的安排上去献艺。作为曾经茗楼的头牌之一,追求者不再少数,这么大规模的诗会难免遇上。苏香凝在台上弹完一曲,一个着华服的书生便走了过来,在台下含笑道:“苏小姐,好久不见。”

    苏香凝微微颔首示意:“林公子,您也来了。”

    面前的华服书生名为林封阳,才气名气皆有,但比不上范岳等人,自知追求李师师无望,便一门心思想把她赎回去。

    只是苏香凝不想嫁人,又遇到了沈雨,便婉拒了林封阳。熟人见面又有这层关系,难免有些尴尬。

    林封阳倒是热情:“苏小姐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今日诗会,林某到是有了份佳作,正想找人参谋一二,苏小姐精通诗词一道,可否为林某掌掌眼?”

    苏香凝自然不好回绝,下台接过纸条仔细观看,虽然不算精通,也给出了自己的见解。而站在身旁的林封阳那有心思听,好奇欣赏美人头上的簪子,看着看着,忽然眉头一皱,看到了那别具一格的一只。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

    林封阳诧异好久,有些惊讶的说道:“苏姑娘,这两行诗是何人所写?我为何从未见过?”

    旁边的诗句都是抄的名句,他自然以为是孤陋寡闻了。

    苏香凝取下簪子,倒是颇为热情:“是对面万宝楼的掌柜所写,也是个书生,很有才学,公子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就是写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位?”

    林封阳颇为惊讶,近些天两句诗传的十分火热,但对面那小铺子就是不说出全诗,让诸多才子苦恼久矣。现在又来一句,林封阳如同发现了宝贝,立刻招呼朋友过来欣赏。

    苏香凝此次本就是给铺子打广告,自然是不会拒绝,还不停的帮‘苏轼’说好话,什么才气过人,技艺巧夺天工。

    在场诸多才子打眼一瞧,确实称得上才气过人。范成林性格洒脱,拿着簪子观赏许久,来了一句:“常说京师四大才子,范某不才一直被挂上面,现在看来,四人上面又要多出一位,与周郎比肩了。”

    文人相轻不假,但也佩服有真才学的人。众人都是含笑称是,还抱怨对面那掌柜不厚道,隔着一条街都不愿意过来。

    便在此时,一声粗矿声音响起:“四大才子是谁?”

    众人一愣,回头看去,才发现正与几个美人套近乎的尉迟大官人,颇有兴趣的凑了上来。

    岳进余家中有人在朝做官,与尉迟虎也算认识,当即笑道:“小生不才,被朋友硬推了上去,范兄当之无愧,加上陆兄和王兄,倒是凑了个四大才子与江南那边争锋,玩笑罢了。”

    尉迟虎一愣,顿时觉得不乐意:“那我排第几?”

    话语一出,全场顿时冷场。

    郑国公爱子,总不能说你算个毛!

第四十一章 口诛笔伐

    琵琶圆内,几位大儒和官吏在高台就坐。

    永安公主女扮男装,头上插着一根玉簪,正是在万宝楼购买的那只。听见下方叽叽喳喳的聒噪传来,她不禁恼火:“尉迟虎,你凑什么热闹?”

    对于尉迟虎,永安公主可没有半点好脸色,刚到京城就见这胆大包天的货色当街欺辱柔弱女子,淫词艳语不断,若非是郑国公爱子,她定要当街把这浑人活活打死。

    听到公主殿下的呵斥,所有人目光都瞄向了尉迟大官人。

    大庭广众,尉迟虎没欺负人,又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理直气壮一扶头上方巾:“赵公子,我尉迟虎一首《咏春咏美人》,在场可有人不服?”

    举目四顾,傲气尽显。

    全场鸦雀无声。

    确实没人不服,但那诗也不是尉迟大官人你写的啊!在场谁不知道是你偷偷买的,看破不说破罢了。

    赵天洛对这纨绔早有意见,闻言淡淡哼了一声:“偶的佳句称不上才子,你若能再作一首,我便请当今圣上给你写个‘第一才子’的匾额送国公府。”

    天子亲封‘第一才子’,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比连中三元都气派。众人皆是掩嘴含笑,却又不敢出声。公主可以调笑尉迟虎,他们可不敢。

    尉迟虎愣在当场,眨了眨虎眼,自是知道公主故意戏弄他。他是什么人,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岂能就此怯场。于是一扶头上方巾,神神叨叨的说道:

    “第一才子的名头,尉迟某愧不敢当,常言山外青山楼外楼,若天下才学有一石,我尉迟虎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曹公,独占八斗!”

    曹公独占八斗?

    “噗...”

    瞧见尉迟大官人又开始发疯,众人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

    岳进余脸色极为古怪:“东汉曹子建的才学世人皆知,但虎子哥你独占一斗,怕是有些过了。”

    众人都知道尉迟虎的性子,反正都是当笑话听,也没人当真。

    尉迟虎被众人嘲笑,顿时来了脾气:“曹子建是谁?”

    岳进余脸色僵了下,颇有耐心的解释:“曹植。”

    “曹植又是谁?”尉迟虎更是莫名其妙。

    “.....?”

    众人笑容停了下来,都是满脸古怪,寻思该怎么和这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货解释。

    岳进余比较聪明,顺势问了一句:“尉迟兄所说的曹公,是指?”

    尉迟虎等的就是这句话,昂首挺胸,对西城抱拳:“自然是曹华曹大都督,我尉迟虎生平罕逢敌手,敬仰之人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曹华曹大都督。”

    “.....”

    全场鸦雀无声。

    大厅中的才子佳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微微皱眉,诗会本是畅所欲言之地,忽然提到着人人避之不及的京都太岁,自然有些煞风景。

    尉迟虎见果然‘震’住了全场,便乘胜追击,有模有样来回渡步:“若论诗文一道,尉迟某只是略有小成,而曹公则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尉迟虎!”

    赵天洛满面恼怒一拍桌子:“曹华这种败类,也配在诗会上提起,你失心疯了?”

    京城几个横行霸道的权臣,赵天洛在江南早有耳闻,但她毕竟是宗室之女,有些话父王可以说,她是万万不能说的。本来入京贺寿也没有和这些人起冲突的打算,忽然见尉迟虎这般吹捧一个权阉之子,她如何不气。

    蔡京、右相等人她需要谨言慎行,一个宦官义子她还不放在眼里。

    诸多才子也是面色不善,前几天还在背地里骂曹贼无法无天,今天竟然听到‘才高八斗’的笑话,他们自然觉得膈应。

    换做平时,众人自然当做没听到,可有受太后宠爱的永安公主在场,他们胆子自然就大了些。一些‘苦曹贼久矣’的读书人,当即便站了出来:“曹华目无法纪,仗着圣上恩宠在京城横行霸道,岂会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他要是会作诗,怕也是某些上不得台面的淫词艳语..”

    “一个太监的义子,也配谈诗词,有辱斯文...”

    话很难听,众人越说越起劲,见公主没有制止,话语的尺度也越来越大,反正罚不责众,他们就不信曹贼能把这么多人全宰了。

    尉迟虎顿时懵了,不明白平时都是笑笑便完事的‘同窗好友’,为何今天都和打了鸡血似的忽然揪着不放。诸多书生开了话匣,根本不理会他,义正言辞恨不得生啖曹贼之肉,大有在朝廷上指点江山的风范。

    说的东西大半是真的,尉迟虎知道闯了大祸,怕越描越黑不敢插嘴。可众人既然说了一句,就不吝啬后面的长篇大论,一些没啥背景的书生,为了凑热闹便开始说起市井传言:

    “就曹贼的名声,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平民百姓,听说专门派人在暗中劫掠妇人...”

    “听说曹贼也是个阉人,无法行人事,才..”

    “住口!”

    一道娇呵声传来。

    人群之中,身着罗衫的陈靖柳,气的浑身轻颤,小脸憋的通红。

    曹华凶名在外不假,杀的人也不再少数,确实人人喊打。但这些书生说的事情根本偏离实际,别人不知道,她岂会不知曹华的本性?

    把她掳回武安侯府也没对她做什么,之后连番纠缠手段或许过激,她只当作曹华情根深种上了头才会对她做这种傻事。血气方刚的男子,一时冲动做些过激举动太正常,杨楼街上天天都有,只要不太过分都是一笑置之。被轻薄两次,最后也都悬崖勒马,她心里有气是真,可气归气,也没有刻意污蔑诋毁的道理。后面救了她爹,知晓曹华忍受骂名的不容易,是在卧薪尝胆谋划大事,这点气也就消了。

    不能行人事?

    若不能行人事,把她掳回去当花瓶吗?

    至于才气?整个汴京还有人比她更了解曹华的才气?一首两首可以说是抄,但前前后后都冒出这么多,她还怎么怀疑。

    说曹华草菅人命,她认,说曹华目无法纪,她也认。但现在都扯到这些事情上,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侮辱。

    陈靖柳气的浑身微颤:“你们怎能在背后伤人,有什么话,当着曹华的面去说。”

    众人所说的事情大半是真的她没法辩解,但觉得曹华欺君犯上,直接和她爹一样上书死谏便是,光在这里信口开河肆意诋毁,算什么读书人。

    诸多才子顿时语塞,他们那里敢去京都太岁面前说这些,那不是找死嘛。见陈靖柳忽然跑出来说好话,几个书生顿时脸色沉了下来,曹华尉迟虎这些王公贵子不敢得罪,一个卸任御史的女儿算什么东西。

    与曹华有旧怨的几个书生,顿时是质问:“陈靖柳,某非真如市井传言,你为了救你爹,和那奸贼有所牵连?”

    话说的很含蓄,但是人都明白意思,无非是为了救她爹,委身与一个奸贼。

    陈静柳气的脸色煞白:“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与曹华清清白白..”

    “既然清白,他陷害你爹,你还为他说好话?曹华做的事需要我们来数?”

    “我到是听说,你经常独自去武安侯府,怪不得买的起那么贵的簪子..”

    众人顿时恼火,本就有妒意的几个女子一直在猜测她的簪子是是谁送的,此时恍然大悟,叽叽喳喳说起这些私房传言。

    和曹华有旧怨的几个近乎歇斯底里,咬定陈靖柳与曹华有关系,连‘通奸’的字眼都冒了出来。

    嘈杂声四起。

    陈靖柳孤身一人面对千夫所指,根本没机会开口解释,簪子本就是曹华送的也解释不清楚。

    本就性格贞烈,现在被人侮辱与男子通奸,她如何忍得住。不可能脱衣服让人验身,她只能拔下头上发簪抵在喉咙上,嘴唇几乎咬出血:

    “我陈靖柳清清白白,何须你们说三道四。曹华恶名昭彰不假至少是真小人,比你们这帮伪君子坦荡。”

    这还是在给曹华洗白。

    几个熟识的女子,连忙上前拉住陈静柳劝说。其他书生则继续质问,最后演变成了呵骂,甚至一条条数起了曹华的罪状。诸多文人各显其能,甚至开始讨论曹贼该怎么死。反正罚不责众,三百多人在这里,趁机宣泄满腔不平的机会很难得。

    “这狗贼就该千刀万剐....”

    “下油锅都便宜了他...”

    陈靖柳停在耳朵里,双眸充满血丝,泪水根本压不住,依旧咬牙道:“不论好坏只论才气,你们这帮废物更是不及万一,只知道逞口舌之快...”

    啪!

    混乱人群中,也不知谁抽了一巴掌。

    陈靖柳本就文弱,当即发丝散乱差点摔倒牙齿磕破了嘴角,脸上五个通红的指引。

    “贱人,你与那奸贼有奸情,也配指责我等?”

    “呸!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想做侯爷夫人想疯了..”

    “就该把你们一块凌迟..”

    呵骂声不断。

    挨了一巴掌,陈靖柳脑子浑浑噩噩,委屈与愤怒交集,眼泪再也压住不住,却咬牙没有哭出来。持着玉簪跌坐在地面上,恨恨望着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却又无可奈何。

    众矢之的,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又有谁能为她辩解?

    说的本就是实话,她没有错,可这些人强词夺理先声夺人,她又能如何...

    外围,苏香凝看的心中焦急,大厅中间那挨打骂的女子是百宝斋的常客,她见过几次。可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她一个出生青楼的风尘女子,那里能插的上半句话。

    咚..咚..咚...

    忽然。

    整个琵琶圆的地面轻轻颤抖,茶杯中的水泛起圈圈涟漪。

    苏香凝还以为是错觉,转眼看去,却见窗外街道上,一股黑色洪流冲入杨楼街大街小巷。

    马蹄如战场擂鼓。

    近两千黑甲手按官刀寂静无声,自四面八方涌入杨楼街,整条长街行人跪在地面,噤若寒蝉。

    刀出鞘,弩上弦。

    繁华鼎盛的杨楼街,只剩下铠甲摩擦的沙沙作响与战马发出的蹄声。

    吵闹的大厅渐渐安静。

    众人先是疑惑,继而沉默下来,脸色逐一化为雪白!

    宫城外纵马疾驰,只能是天子近卫!

    京都太岁来了!

第四十二章 夜间太子

    咚咚咚...

    沉重脚步踩在楼梯上,惊飞了檐下春燕。

    亭湖廊道之间,游玩仕女书生尽皆垂首瑟瑟发抖,看着眼前经过的一双双长靴。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大门,咽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

    嘭!

    木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身着黑色鱼鳞甲的黑羽卫持手弩携官刀鱼贯而入,左右分开环绕整个大厅。

    本都是出生军伍绿林的悍勇,气势绝非寻常军卒可比,几个小才女花容失色惊叫出声,又连忙捂住嘴。尚未见到正主,已经有几人胆怯跪下。

    苏香凝脸色大变,连忙躲到了大厅后方的小楼内。想从后门离开却被黑羽卫堵住所有出口,根本没人能离开。

    踏..踏..踏..

    绣着金边的长靴踏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越来越近。大厅中气氛跌入冰点,连呼吸声都短暂的停止。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着银色武服,纱帽勾勒金丝,手持雪白长剑,大步走入诺大正厅。

    京都太岁,曹华!

    “嘶---”

    一片抽冷气的声音,然后又戛然而止。在场三百余人跪下一半,余者皆是低头不敢与那人目光有任何接触。

    面容冷傲的男子大步往前走去,沿途所有人左右分开,大厅中针落可闻,只有一道脚步声落在众人心中。

    陈靖柳满眼茫然,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着愈来愈进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会过来?

    本就满心委屈百口莫辩,此时此刻她又心乱如麻,尽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曹华目不斜视走过人群,来到陈靖柳身边,看着她脸上五个指引和散乱发丝,嘴角渗出些血渍。

    “起来。”

    陈靖柳满眼茫然,只是紧紧抓着那只山水簪,望着那双平静的眼睛不知所措。方才面对千夫所指没有半点畏惧,现在反而有些怕了。

    “你..你不要冲动..”

    声若蚊吟,话未出口,那个男人已经走远。

    几个官员脸色微变,侍郎苏幕急忙起身,抬手道:“曹都督..”

    曹华手中长剑轻抬晃了晃,高台所坐的人便急匆匆撤到了两边,抱拳行礼打招呼,只剩下一个白衣公子依然不动。

    赵天洛第一次见曹华,却被这嚣张气焰震惊到了。天子在场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架势,她虽是藩王之女但也比这宦官义子身份高,竟然被如此无视。她柳眉倒竖怒斥道:“曹华,你大胆,此次诗会...”

    根本没理会她。

    曹华旁若无人,走到高台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长剑猛然拍在桌上。

    啪!

    清脆响声犹如惊堂木,刹那传遍全场。大厅中剩下的一半人,也急急慌慌跪下了。

    “你们起来!”

    赵天洛那里见过这场面,双眸喷火,怒斥这般没半点骨头的书生才女。方才还仗义执言数落曹华百般罪状,现在曹华过来却跪的比谁都快,这算什么未来的国之脊梁。

    只可惜在一百张手弩之下,骨气真的不怎么值钱。大厅中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曹华靠在椅子上,看着下方一帮子穿金戴银的年轻人:“谁动的手?”

    无人敢答。

    这种时刻,根本没人敢承认方才的事情,哪怕只是骂了一句,被曹华知道也是割舌头的凄惨下场。众人皆是满脸汗水,罚不责众,他们只希望曹太岁会顾及圣上那边的反应,稍微收敛一下,呵骂一顿了事。

    “敢作不敢当?”

    曹华等了半天见没人答话,直接冲着黑羽卫勾了勾手指:“从最左边开始杀,一个个来,我有的是时间,不急。”

    “诺!”

    两个黑羽卫上前,夹起了一个满脸惊恐的书生。

    “曹华,你敢!”

    赵天洛狠狠拍在桌上,茶杯翻倒茶水流的到处都是。这里是汴京,大宋的天子姓赵,不姓曹!她浑身轻颤,怒视旁边这个近乎蔑视皇权的男子。

    曹华似是才想起旁边这位,露出歉意笑容:“差点忘了,出去杀,别吓到公主殿下。”

    “诺!”

    黑羽卫得令,立刻把人拖到门外。

    “大人饶命..和我无关...啊..”

    小书生吓的肝胆俱裂,双腿在地面扑腾,可那里是两个军伍汉子的对手,被托出门外后,抽刀声响起,求饶的哭喊声音戛然而至。

    “啊——”

    “呜——”

    大厅中一阵嘈杂,有惊恐的呼声,有女子的哭泣声,所有人都是瑟瑟发抖,有几个胆小的直接晕倒当场。

    陈靖柳满脸错愕,爬起身想要劝阻,却被寒儿扶住送到了后方。她挣脱不开,依旧大声道:“你住手,你别这样...”

    那个男人充耳不闻。

    高台正后方,只隔着一面墙,苏香凝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衣裙被汗水浸透,脑子一片混乱,强行压下想要哭泣的冲动,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赵天洛目眦欲裂,站起身直视曹华,手指因愤怒而不停颤抖:“你竟敢..你竟敢...”她从未想过一个朝廷官员能放肆到这种程度,天子杀人也要师出有名,这个人竟然连问罪都省了,只是勾了勾手指便害了一条人命,真当宫门关闭,自己便是大宋的夜间天子?

    “下一个!”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根本不在乎旁边的聒噪。

    两个黑羽卫回来,夹住一个官家小姐便朝着外面走去。这次连哭声都没有,直接被吓晕。

    “都督饶命,都督饶命...”

    嘈杂声再次响起,大厅中的才子佳人总算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连连求饶。

    “都督,不可!”

    侍郎苏幕看的肝胆俱裂,朝廷上的龌龊事不是没见过,但他那遇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草菅人命,他急忙上前劝阻,可一个礼部侍郎,德高望重不假,论起官威和天子亲封武安侯相差太远,同样被置之不理。

    三个、四个、五个..

    苏幕与赵天洛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书生被拉出去,各种好话坏话说了个遍,连当场天子都抬了出来,曹华对此也只是微微偏头:“杨楼会有反贼混入其中,大肆散步谣言污蔑朝堂重臣,意在挑拨离间毁我大宋根基,折子已经写好,明日我自会去向陛下请罪!”

    “都督不可!”

    苏幕愣在当场,谋逆大罪满门抄斩,岂能随意给人扣在头上?

    曹华微微眯眼:“苏大人不信?愿意给他们担保?”

    苏幕顿时语塞,是不是和反贼有所牵连,还不是典魁司一句话的事情,证据?杀几个平民罢了,典魁司什么样的证据‘造’不出来,他如何担保。

    赵天洛气的脸色涨红:“曹华,就算你所言是真,也应当先请示圣上,岂能就这样先斩后奏?”

    曹华把雪白长剑扔在桌子上,指了指剑刃上‘武安天下’四个字:“殿下刚到京城,怕是不知道这把剑是圣上赐的,谋逆乱国者可先斩后奏,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苏大人。”

    侍郎苏幕艰难点头,这确实是天子给黑羽卫的权利,但他从未想过曹华真敢这么用。

    “你!”

    赵天洛瞪着眸子,眼睛里已经充满血丝,却也是无可奈何。

    人一个个被拖出去,直到到黑羽卫抓起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赵天洛再也忍不住,怒斥道:“你..你这奸贼,岂敢...”

    “你奈我何!”

    曹华猛然起身一声呵斥,盯着永安公主。

    连借口都不需要**裸的为所欲为,你又能如何?

    整条杨楼街都是黑羽卫,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堂堂武安侯杀高衙内也不过罚酒三杯,杀错几个书生大不了罚俸三年,又能怎么样?

    赵天洛一个哆嗦,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懵了,跌坐回椅子半晌没说出话。

    六个、七个、八个..

    对话都听在众人耳朵里,唯一的侥幸都荡然无存。这就是条疯狗,人命在眼中连草芥都不如的疯狗。

    终于,架出去十个人后,有人抗不住,急急忙忙站起身指向旁边的一个年轻书生:“曹大人,是他,他方才趁乱动的手,我看的清清楚楚。”

    “哦。”

    曹华松了口气:“早说嘛,白死这么多人。”

    白死这么多人?

    原来你还知道!

    所有人被这个放松的笑容骇的肝胆俱裂,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被指认的年轻书生面无血色,急忙在地上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求饶声十分无力,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是求生的本能在说着这没有任何营养的恳求之语。

    曹华看着那个书生:“那只手打的?”

    年轻书生挣扎许久,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右手。

    飒--

    弩箭激射而出,钉入手掌之中,鲜血飞溅在旁边的人脸上。

    “啊———”

    凄厉惨叫响起,年轻书生抱着右手满地打滚,旁边的人皆是退开,根本不敢去看。

    两个黑羽卫上前,将这书生也拖了出去。

    大厅中安静下来。

    曹华表情缓和,转而望向旁边的赵天洛:“公主殿下,诗会可以重新开始了。”

    赵天洛瞪着眼睛望向面前的男子,咬牙说不出一句话。只听说京都太岁武艺通天为人冷血,她却没想到能冷血到这种程度,这根本就是个禽兽,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恶鬼!

    见公主半天不说话,曹华只得转而望向场中:“都起来吧!”

    死了这么多人,没人敢当出头鸟先站起来。

    “起来!”

    众人急急忙忙全站了起来,连晕倒的人都给搀了起来。

    “作诗,诗会嘛!都傻站着做甚?”

    作诗?

    大厅内气氛压抑到极点,几个撑不住的身体晃了晃晕了过去,却被旁边的人强行扶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曹华见没人开口,便开始点名。

    “范成林是谁?”

    站在人群中的范成林一个趔趄,忙走到中央,抬手作揖:“见过曹大人!”

    曹华面色和煦:“你是四大才子之首,带个头。”

    “啊?!”

    范成林站在原地,满眼茫然。闹出这么大乱子,竟然让他带头作诗?做什么诗?来句‘春色醉人美人如玉’?

    憋了许久,范成林脸色逐渐憋的发紫,也没吐出一个字。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能作诗,怕真能成在世曹子建,现在只能暗骂那些不长脑子的蠢货害人不浅。

    “范某...愧对大人的褒奖,只是..”

    “算了!”

    曹华颇为失望的摆了摆手,起身看着站在下方的几百号人:

    “好好的诗会,吟诗作赋有什么不好,干嘛扯到我身上?好,我现在过来在这儿听着,你们又作不出一首诗,也不愿意说话,难道我还能把你们宰了?”

    在场诸人唯唯诺诺,那里敢回答,刚刚宰了十个人,现在就忘了?

    “浪费这么大场地,朝廷花这么多银子,请你们来吟诗作赋,你们傻站着算怎么回事?”

    赵天洛实在听不下去,咬了咬牙怒声道:“只因尉迟虎说你才高八斗,才会引来这横祸,你应该去找尉迟虎的麻烦,为何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下杀手?”

    事到如今她才想起尉迟虎这个灾星,左右瞧去,尉迟虎见势不妙早就溜之大吉。

    曹华听见这个倒是恍然大悟,面向众人开口问道:

    “我才高八斗?”

    在场书生小姐沉默稍许,皆是点头,小声道:“是..”

    “大声点,公主听不见。”

    “是!”

    众人大声回应,几乎声嘶力竭。

    曹华转过头来:“公主你听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尉迟虎没说假话,我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你!”

    赵天洛气的眼角微颤,尽是说不出一句话。

    曹华没理会赵天洛,看着下方的诸多才子佳人:“既然诸位这般夸赞,我不像表现一下实在愧对各位。”他拿起毛笔:“诗会嘛,来都来了,不写一首实在有些煞风景...”

    沙沙沙...

    毛笔滑过纸张,发出轻微声响,却能让所有人听见。

    赵天洛侧目看去,眼中愤怒愈演愈烈,时至此刻,既然写一首描写花草的诗句。

    几行字写完,曹华把毛笔扔在大厅里,拍了拍手掌:“收工!”

    “诺!”

    黑羽卫整齐划一,迅速从大门退了出去。

    曹华走下高台,提着剑大步离开。

    铠甲摩擦与马蹄踩踏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全部消散在街道上,所有铺子皆是大门紧闭,连刘四爷都藏在铺子里不敢吱声。

    琵琶圆中安静了很久很久。

    “诸位...唉..”

    侍郎苏幕走回高台,还是拿起那张宣纸打量几眼,沉默许久,才沉声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好诗。”

    一个‘好诗’,透出了不知多少无奈。

    这是**裸的羞辱。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连花都有几分气节,在场诸人却是唯唯诺诺见风驶舵。

    诸多才子心中愤懑,见曹太岁走远,才怒声道:“黑羽卫太霸道,根本不讲道理,我等不得已才...”

    苏幕抬了抬手,只是摇头轻叹。

    曹华不讲道理?那辽国打进来,金兵打进来,何时讲过道理?到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谁也不知道。

    苏幕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这首‘写景’不偏题的诗句久久无言。手段或许过激了些,可也能让在场的文人士子长点记性吧...

    赵天洛一直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些畏惧,这种感觉在天子身上都没见过。

    杀伐太果断,甚至是残忍。

    “散吧!”

    失神轻叹从她口中响起。

    诸多才子佳人如蒙大赦,甚至带着点尿骚味。

    众人争先恐后急急忙忙跑出门,本以为会看到尸横遍野的场景,哪想到出门就是十个人被绑了个‘龟甲缚’,嘴里堵着毛巾,正惊恐的趴在地上,到现在也没敢抬头。

    唯一还在小声哼哼的,便是那个手掌被贯穿的书生。

    “这个奸贼!!”

    廊道上顿时炸锅,嘈杂声一片,乱七八糟的话语根本听不清,有怒骂的,有谢天谢地的,也有轻叹的。

    赵天洛和苏幕等人听见动静急匆匆跑出来,瞧见这一幕,差点瘫软坐地上。

    女扮男装的赵天洛,银牙紧咬,大起大落之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虚惊一场吓的,竟是泪眼朦胧:“曹华这个狗贼,果然..果然..是个真小人!”

    苏幕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汗水,也是心有余悸:“公主,曹都督这次是真看在您的面子上开恩,换在往日,那个书生恐怕求死不能。”

    毕竟两边都不敢得罪,苏幕也只能当和事佬,还好事情没闹大,不然他难逃天子追究。

    赵天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体绷了许久,才脚步很重的离去。

    杨楼会又被搞砸了。

    不过,这次好像是自找的。

第四十三章 先生打手板一样

    黑羽卫出街,如同百鬼夜行。

    杨楼街十马并行的道路,只剩下满街夜风。

    几个灯笼摇摇晃晃,连茗楼都提前打烊,这场面对于繁华至极的杨楼街来说,很多年都没法遇上一次。

    本来想顺势去茗楼找李师师兴师问罪,上次打好了招呼让提前报信,结果宋江直接就杀上了门差点把他堵死在屋里,说没人通风报信他是不信的。得知李师师受惊休养后他也只能作罢,毕竟是皇帝的女人,总得给个面子。

    兵甲如流,寒儿带着队伍朝西城典魁司行去。没有乘马车,到还是第一次穿正装逛杨楼街,反正这么大动静也没反贼敢作死。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肩膀上扛着剑。被谢大侠弄的一肚子邪火,出来发泄一通倒是感觉颇好,连他都忍不住感叹一句:“权力这东西,果然比金钱更让人意乱神迷..”

    身后两步处,陈靖柳双手放在腰间缓步跟随,听见这句话,轻声道:“你今天,不该来的。”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和那帮书生起了争执,曹华竟然带着黑羽卫倾巢而出杀过来。连她都吓的魂飞魄散,更别说那些置身其中的文弱书生。

    好在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些人没死,可即便是这样,也把她吓的够呛,觉得报复太过激。

    曹华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行走,偏过头看着左脸颊上的五个红红指印,皱眉道:“疼不疼?”

    抬起修长手指,想在那红肿处摸一下。

    陈靖柳急忙侧身躲开两步,用手捂住脸颊:“不疼。”

    曹华摩挲手指,悻悻然放了下来,朝着青莲巷方向行走。

    陈靖柳知道不合适,可那里敢站着接受这般亲昵动作,小跑跟上去:“你不该为我这样..你名声本就不好..”

    曹华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解释。

    他听说的情况,是陈靖柳为了给他洗白,和很多人打了起来,吐血三升还要脱衣服游街。开玩笑,就算不认识陈靖柳,听到一个姑娘要被脱衣服游街也得多管闲事,更别说此事还与他有关。尉迟虎这龟孙闯了祸,都带着人到了大门才解释。

    不过情况大同小异,和尉迟虎说的区别不大,再发展下去以陈靖柳的性子,绝对被逼的自尽证清白。

    “本来想砍手,但这事实在做不出来,略施惩戒吓吓他们就算了。我名声再差也不是他们能随便说的,希望他们长个记性。”

    陈靖柳微微颔首:“这次过后,肯定半年都没人敢在大庭广众提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好心,可有时候还是要讲道理,光恐吓他们岂不连累了自己名声。”

    她知道曹华背负许多骂名,可就算名声再不好,也不能破罐子破摔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曹华抬了抬眉毛:“讲道理太麻烦,那有直接莽简单,再说我和人讲道理说好话,别人一般都不想听不敢信。”

    “怎么可能。”陈靖柳脸色严肃,认真道:“你只要在做好事,有理有据,岂会没人...”

    啪!

    一声脆响,在幽静长街上扩散。

    正说话的陈姑娘一个哆嗦,愣在原地眼睛睁的老大。俏脸儿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只觉身后火辣辣的疼。

    “你..你..”

    又被人打了一巴掌,陈姑娘呼吸急促,眸子里羞愤某名刹那就布满水雾,咬牙切齿看着面前的恶人。

    曹华用手撑在街边墙壁上,脸色认真:“警告你哈,我放了你爹冒了很大的风险,要是圣上知道我阳奉阴违我会被凌迟。以后你不要在大庭广众给我说好话,再自作主张挑事,下次就是吊起来打了,用鞭子,还有蜡烛。”

    标准壁咚,离的很近。

    陈靖柳靠在墙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尽是连方才的轻薄都忘了,贴着墙壁直到退无可退,声音哆哆嗦嗦:“你..说话就说话...为何....”

    “我喜欢这么讲道理。”

    曹华挑了挑眉毛,抬起手又要来一下。

    陈靖柳急急忙忙推着男子的胸口,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你..你不要逼我了,我陈靖柳绝不是不知廉耻的人,公子大恩我没齿难忘,我..我..呜呜..”

    说道最后,陈靖柳缓缓蹲下身,抱着膝盖大声哭诉。从一而终,一言无悔,她爹教了她一辈子,也以身作则证明了一辈子。自幼熟知礼法,先不说孝期未满,即便没有这茬,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也不该和男子有肌肤之亲。

    可她们父女欠曹华太多,陈靖柳想还人情,却又越欠越多,如今被人这般轻薄,她方才竟然没生气,反而委屈不解为什么又要打她。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做错事,女子不贞本就受万人唾骂,她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那里做的出这种事。

    曹华手僵在空中,悻悻然的笑了下,把剑抗在肩膀上,蹲下身看着面前女子:“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

    又不是第一次?

    陈靖柳哭声小了些,心中又气又恼,可面对曹华她又能如何,只能颤声道:“我不能嫁进侯府,更不能...”

    “我又没说要娶你。”

    “我...啊?!”

    陈靖柳错愕,继而目瞪口呆。

    曹华颇为无奈:“我是好人,方才只是警告你,又没说要对你做什么,这就和先生打手板一样。”

    我信你个鬼!

    那有警告的时候,打女儿家那羞人地方的。

    “你...”

    陈靖柳现在还觉得隐隐做疼,早已习惯了曹华的厚颜无耻,她连厉声呵斥都省了,起身快步往回走:“以前的事情我权当没发生过,也不会再叨打扰公子。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公子要是用得上我,差人知会一声便是。”

    曹华缓步跟上:“怎么弄的和绝交一样?今天你大闹杨楼街,以后肯定没法去诗会,想要探讨诗词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真有一本孤本诗集。”

    我大闹杨楼街?

    陈靖柳硬是打不过这恶人,不然非得理论理论,明明是尉迟虎挑事...

    念及此处,陈靖柳猛然一惊:难不成尉迟虎也是曹华安排的,故意演这么一场大戏?

    怪不得黑羽卫来的那么快!

    陈靖柳恍然大悟,满眼不可思议。无论何等贞烈的女子遇上这种事,估计都会对霸气无双又温柔体贴的曹都督倾心。若是心性不坚的,怕是已经着了道,对这个恶人言听计从任君采摘了。

    陈靖柳呆了许久,猛然转过身来,指着曹华咬牙切齿:“你这奸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我..”

    身若细柳的女子语无伦次,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十步一算,玩弄人心与股掌,果然名不虚传。

    陈靖柳哼了一声,转身小跑而去。

    “诶...”

    曹华扛着剑满脸莫名其妙,怎么又从‘公子’变‘奸贼’,不就打了一巴掌,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又没外人看见...

    陈靖柳跑出几步,忽然又顿住,回头道:“你最后写的诗,是什么?”她急匆匆跟着跑出来,倒是没有机会去看。

    曹华一扶头上纱帽,摆出苏太白之风:“纵横十九道,黑白落玉盘。谈笑摧樯橹,半子胜青天!”

    陈靖柳一愣!

    纵横天下这个棋局,布下一颗颗明暗子,大势尽在掌握之中,城池关隘谈笑间灰飞烟灭。

    胜天半子!

    好有气势,好大的志向!

    果然如父亲所说,曹公所谋甚大!只恨不能晚生几年投入公子门下,挽我朝与大厦将倾。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目光甚是怪异,走出几步,又回头瞧了一眼,才拐入了巷子。

    曹大都督耸了耸肩膀,只觉得颇为有趣...

第四十四章 秀色可餐

    “老宋,月钱二十两。”

    “谢四爷!”

    “嘿,要谢曹公!”

    清晨天还未亮,杨楼街万宝楼大门紧闭,本就不大的铺子里,九个人整整齐齐站在其中。三个店伙计和五个招过来的工匠,依次上前从刘老四手中接过银子,笑容满面互相打量。月钱最多的是工匠,手脚麻利技术过硬的,除了月俸外每件成品都有分润,当然,得卖出去后才能拿到。

    卖了三根簪子,销售额一千五百五十两,刨去租手工作坊、人员开销、新品原材料等等,说实话捉襟见肘,这还不算自己的手工费,按照以前身价来算的话,等同于白打工。

    千两银子在珠宝行当真不算多,第二批首饰赶工出来不到百件,他设计但毕竟不是亲自操刀,水准差了一大截,平行对比的话与其他铺子的招牌互有优劣。目前已经上架,就等着铺子开门。

    铺子里,刘老四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面前小桌堆满了银子,一堆堆分给弟兄伙儿:“跟着曹公混,这点银子算什么?只要干的好,日后裂土封疆...哎哟,别打!”

    曹华从里屋出来,对着刘老四脑门就是一扇子。裂土封疆?这几天他都被骂的够狠了,再给他整个黄袍加身,还不得遗臭万年。

    接触时间久了,店伙计虽然也心惊胆战,到也不至于吓的面无血色,只是规规矩矩站好。

    他看着手下第一批员工:“老宋,这些簪子卖出去,每件两成分润,谁卖的你记清楚,记岔了你自己垫着。”

    掌柜的宋长秋连连点头:“这怎么好意思,给曹公办事,哥几个就没想要银子。”

    “真的?”

    曹华眼前一亮,还有这么自觉的员工?

    满铺子伙计顿时脸色一僵,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开个玩笑,生意火红银子少不了,等生意做大,我把整条街的姑娘包下来,关上大门咱们来个‘酒池肉林’。”

    “哎哟喂!”

    刘老四热泪盈眶,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他搓了搓手,仗着是亲信凑到跟前:“公子,我看还是免了,若是让府里那位和青莲巷那位知道,哥儿几个怕是不好做人。”

    这算是打个预防针,免得主子花天酒地,到时候让他们背锅。

    曹大都督随意摆手:“常言女人如衣服...”

    刘老四热泪盈眶:曹公这是把我当兄弟啊!

    他连忙就要跪下谢恩,却听曹华继续说道:“兄弟如裤子,衣服御寒,裤子遮丑,我不在乎名声,不穿裤子没啥,不穿衣服得冻死。这么一合计,你这提议倒是不错,那就改成喝酒,不叫姑娘。”

    逻辑十分严谨,刘四爷惊为天人,憋了半天才说道:“公子果然深思熟虑。”这句显然是学寒儿丫头的。

    “那是自然。”

    曹华开了半天玩笑,交代完开业的事情,便从后门离开,准备去西城典魁司磨洋工。

    走出几步,却发现清幽小巷中,一阵淡淡的香味传来。

    今天出来的早,没来得及吃早点,豆花的香味很是诱人。转头看去,却见百宝斋后方亮着火光。

    -----

    百宝斋后方的厨房里,苏香凝穿着粗布衣裙,腰上系着围裙,丫鬟蹲在土灶后面烧火,熏得满脸漆黑不停咳嗽,水汽弥漫只能看到一双绣鞋在屋里走来走去。

    前些日子打过招呼后,苏香凝便把这些器具一件件搬回了百宝斋后厨。本就是恬淡性子,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上次受了惊吓,她现在打死也不愿出门弹曲,一心只想找个小门面把铺子开起来自食其力。

    可开豆花铺子也不简单,她在那对老夫妻跟前帮了不少忙,但人家看她是白白嫩嫩的大小姐,那里会让她干重活,也就在旁边看的多。以前觉得学会了,现在亲自上手才发现有多难。

    半夜三更起床开始泡豆磨浆滤渣,忙前忙后大半天,好不容易做了几碗豆花出来,直接‘放倒’三个伙计。

    以前还叫她声苏小姐,现在铺子伙计见她都是绕道走。这要是出去做生意,估计把丫鬟卖了都不够赔。

    苏香凝认真研究几天,又跑去老夫妻的住处请教,慢慢的也算掌握了些许窍门,可厨艺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昨天又把沈雨给放倒了。丫鬟青果也是有苦难言,拗不过想自食其力的小姐,每天以身试毒,还要半夜陪着小姐爬起来烧火推磨,都是青楼出来的姑娘,那里干过这种累活,现在蹲在土灶后面,昏昏欲睡都快把眉毛烧了。

    觉得时候差不多,苏香凝取出一碗在蒸笼里保温的豆花,添上葱盐辣椒,准备送给早起的掌柜尝尝,转身之时,却见后门处站了个人,水雾弥漫看不清。

    “找谁?”

    苏香凝以为是某个伙计的家里人,便开口问了一句。门口的人却直接走了进来,轻笑道:“苏小姐,过来蹭个早点不介意吧?”

    还有这种好事?!

    苏香凝喜形于色,觉得不合适,又连忙收敛表情,上前欠身一礼:“不介意不介意...苏公子早,正好多做了几碗...公子里边请。”

    总不能在厨房代客,苏香凝把曹华领到了伙计吃饭的侧屋,将豆花放在桌上,又手忙脚乱的取来勺子等餐具,放到曹华面前。

    毕竟算是第一个客人,苏香凝的眼神难免期待,坐在对面眼巴巴望着。

    曹华手持折扇,露出‘我是好人’四个字,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就是一脸络腮胡有点煞风景。他看着洁白豆花上的翠绿葱花,卖相着实不错。兴之所至,便摆出了苏太白之风:

    “泥根玉雪元无染,风叶青葱亦自香。姑娘的手艺,让我苏太白叹为观止。”

    “公子过奖,还请公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苏香凝对这位出口成章的大才子早有心理准备,并未有太多惊讶,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听到这句夸赞,她脸稍稍红了几分.

    俏艳如玉,三分羞涩带七分期盼,当真是秀色可餐。

    曹华缓缓点头,持着勺子来了一大口豆花,细嚼慢咽,想仔细品位,忽然身体猛的一震。

    捏住勺子的右手本能用力,竟是让勺柄表面龟裂,差点捏成碎末。

    京都太岁的武艺,果然名不虚传!

    苏香凝并没有发现勺子的异常,看着面容僵硬的‘苏公子’,眼神露出几分失落,略显尴尬的低下头:“不好吃嘛...”

    你知道还让我吃?

    曹华用力保持笑容咽了下去,微微颔首:“姑娘..咳咳..姑娘的手艺,当真不错,只是以后这盐少放两勺,最近官盐价格高,家大业大也不能浪费。”

    苏香凝目露惊喜,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书生:“真的?”

    “真的。”

    他认真点头,眼神不容置疑。

    苏香凝脸又红了下,出生青楼性子远比寻常小家碧玉开朗,此时却显出几分羞赧。她眨了眨眼睛:“谢公子夸奖,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妾身的人。”

    曹华呵呵一笑,正想叉开话题,却见苏香凝急匆匆起身,拿了一叠小菜过来放到面前:“差点忘了这个,公子既然喜欢就多吃些,这种小菜也是我亲自腌的。”

    “......”

    曹大官人咬牙点头,拿起勺子又来了一口豆花,细嚼慢咽,不忘夹一块子小菜塞入嘴里。

    然后...

    啪!

    筷子从中折断。

    京都太岁的内劲,当真出神入化。

第四十五章 艾玛真香

    “我去取双好的。”

    苏香凝见筷子折断,起身要取新的筷子。

    曹华急忙抬手:“不用,我不喜欢吃腌菜,豆花便挺合胃口。”

    姑娘诶!你自己没尝过嘛?这是酸掉牙的腌菜?

    “哦..是嘛..”

    苏香凝连忙坐下,觉得他干吃没意思,便用手勾着耳畔发丝,学着老夫妻与客人闲聊道:“上次官兵过来封街,公子可在街上?”

    “在!”

    曹华看着一大碗豆花,只觉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么温柔水灵的姑娘,怎么能在豆花里下毒,不都说古代女子早当家,十四五岁便能上的软炕下的厨房,这都是什么鬼?

    苏香凝没察觉异样,腼腆一笑:“妾身当时就在琵琶圆,身后隔着一堵墙便是京都太岁..嗯..那几声‘下一个’,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我光顾着蹲地上捂着耳朵发抖了...不过,曹大人的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曹华那天声音很冷,怕苏香凝的反应过来,便轻笑打岔:“我在铺子里干活,倒是没注意。”

    苏香凝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那就好,曹大人的官威好大,把所有人都吓得跪下....我当时躲在后面,生怕突然把我叫出去,现在想想,还挺好笑。”

    “好笑什么?”

    他干了一勺豆花,继续听苏香凝诉说。

    苏香凝手指转而鬓角一律青丝,低头道:“曹都督是侯爷,连师师都得跪拜相迎,那里会知道我这小女子。”

    说道这里,她又望向书生:“你也要当心,京城里面的王公贵子都不能招惹,你人好又有才气,以后难免被那些人找上门,该恭维的还是要恭维,万万莫要因为傲气得罪了人家。”

    苏香凝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她曾经也是出生清白之家的小姐,哪能没一点傲气,不愿意接客寻死了几次,便惹恼了管事。好在她长的漂亮会些才艺,破瓜之后便不值钱,没把她绑起来强行出阁。可那些姿色一般有没才艺的女子就不一样了。她知晓下场后便老老实实弹曲,也学会了说些客套话,知道那些表面温柔的王公贵子,一旦撕破脸远比市井闲汉可怕。

    “多谢姑娘关心,我知道分寸,在道上也有些关系。”

    曹华满不在意。

    苏香凝知道他与车马行的陈老大有些关系,不然陈老大也不会扭头就走,她轻轻颔首道:“那就好,说起来...曹太岁到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冲冠一怒为红颜,能这么为女子出头的男人有几个,我还挺羡慕陈小姐的...”

    小声嘀咕,越扯越远。

    曹华只当做没听到,闷头解决这碗孟婆汤一般的豆花。

    苏香凝说了一会儿,见他吃的‘津津有味’都出汗了,掩嘴轻笑:“公子若是喜欢,日后妾身铺子开业,还望公子多来关照生意。”

    “....”

    这可咋办!

    曹华犹豫了许久酝酿措辞,才轻声道:“做生意不是简单事情,你要真想自食其力可以当我分销商,我给你供货你自己想办法卖,远比卖豆花挣钱。”

    万宝楼只能覆盖半条杨楼街,汴京这么大,想要全城铺货光靠他一个人肯定不够,反正只是多挣少挣的问题,总比每天跑去吃‘豆花’强。

    “分销商?”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倒是听明白了解释,蹙眉道:“可是我想卖豆花,这个简单些。”

    曹华面色严肃:“做生意不是儿戏,不能关心自己想卖什么,而是要关心顾客想买什么,万宝楼新款簪子市价百两,给你的价格八十两,买一只净赚二十两,一碗豆花五文钱,你算算要卖多少碗?”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这么挣钱?”

    “嗯哼~”

    曹华轻摇折扇,得意之下顺势来了口豆花助兴,脸色当即又僵住了。

    他强行咽下豆花:“一个月卖十只,便晋升一级,拿货价七十五两,还可以在多代理一种品类...”

    “姓苏的!”

    苏香凝正听的入神,都开始算现在存的本钱准备交给苏公子,一声大呵突然从门口传来。

    身材娇小的沈雨,叉着腰火冒三丈,要不是她今天早起了一个时辰,小苏苏都被这奸商拐跑了。看到桌子上见底的豆花,她又是一愣。

    天地良心,这得是多狠毒的人,才能为了达成目的面不改色吃下小苏苏做的豆花。

    沈雨急忙跑到跟前,抱住苏香凝的胳膊:“这种骗子,千万别相信他,你把银子交给他卖不出去,到时候肯定砸在手上,这种奸商我见多了。”

    苏香凝微微皱眉:“雨儿,苏公子不是坏人,你怎能如此失礼?”

    沈雨气不打一出来,强行拽着苏香凝往屋外走。

    曹华如释重负,终于有人来救他了,急急忙忙把豆花端起来想泼到窗外,哪想到沈雨又‘蹭’的一下跑了回来。

    他重新坐下,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微笑道:“沈姑娘,好久不见!”

    “姓苏的!”

    沈雨目光不善,吊儿郎当的围着他转了一圈,冷笑道:“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找了条新销路,你手艺高超不假,我百宝斋也不差,大不了的多花些时间,等上了新簪子,我还是七折,看你还怎么卖!”

    沈家这些天筹备走高端已经有了成效,马上就能压死面前这臭书生,沈大小姐自然志得意满。

    曹华闻言摇了摇头,对这姑娘倒也没啥恶意,劝道:“能花一千两买簪子的人,不会在意多花一千两,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你怕了?”

    沈雨手上转着大门钥匙,继续围着桌子转圈:“论起做生意,你不是我对手,我有钱有人,不把你的小铺子弄关门,我就跟你姓。”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曹华闻言颇为惊讶:“沈姑娘,想跟我姓得嫁过来,这怎么好意思。”

    “呸!”

    沈雨双眸一凝,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威胁道:“还有我家小苏苏,她是我赎回来的,也就是我的人。你最好放老实些,敢再跨过中间这条巷子,可别怪本小姐不讲情面!”

    曹华看着碗里的豆花,是这辈子都不想过来了。

    沈雨抱着小胳膊坐在对面,见他吃的津津有味,寻思:莫非小苏苏找到了敲门,会做豆花了?

    恰好早起肚子有些饿,沈雨便让丫鬟青果也端了一碗过来。

    曹华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端起豆花吃了两大口:“真香...嗯..这手艺,开铺子还不得日进斗金..艾玛真香...”

    好毒的心肠!

    沈雨舔了舔嘴唇,看着对面的书生狼吞虎咽,倒是真有些嘴馋,舀起一大勺便送入嘴里。

    之后...

    “快来人啊,小姐晕倒啦!”

    丫鬟青果急匆匆跑进屋里,抱起直抽抽的沈大小姐掐人中。

    曹华扶墙而出,走到铺子后门再也扛不住,跪在地上干呕,用力捶打胸口却喘不过气。

    齁死个人,一碗豆花半碗盐,谁教这女人用盐水点豆花的,不应该是卤汁嘛!

    还好拉到一个陪葬的,不亏!

    宋掌柜听不见动静打开后门,惊的是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扶住,焦急道:“快来人啦,公子晕倒啦!”

    得,又放到两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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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身为珠宝商的他,穿越到类似北宋末年的乱世,成为一个古代权奸,前身恶行累累结仇无数,面对诸多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美人和名士,他为求自保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细节上可能出了些小问题,一顿操作后,被惊呆了的众人发出悲愤怒吼:“我信你个鬼,以前你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你只想把‘夜’字去掉!”————————————————注:架空历史,纯属虚构。有百万完本人品保证,喜欢的大大放心收藏养肥。逍遥小都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都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