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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逍遥小都督txt下载     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先下手为强

    睦洲等地被马上攻破,方腊残部被逼着退守青溪县,叛乱开始逐渐收尾,形势一片大好。

    宣扶使衙门内,诸多官吏和武将在此就坐,商议着平叛的安排。至于几十里外阳山发生事情,众人并不知晓,也没有人能把消息传回来。

    童贯坐在主位上,略显心绪不宁,一直等着斥候回来报消息。世上只有曹华,才能在万军之中救下康王,现在调曹华去攻打睦洲,世上便没有第二个人能单骑救主。诸多说辞已经准备好,待会报消息人跑回来,他大哭一场跪下谢罪,然后安排人手在路上杀了张禄,圣上交代的事儿就算办完了。

    谭稹率领的西路军已经会和,听完了诸将领的汇报,又发表完了建议,转头看向旁边的童贯:

    “童将军?”

    童贯回过神,吸了口气,稍微琢磨了下:“睦洲今天应该能攻破,曹华的‘大都督炮’,在平叛中屡建奇功.....”各种赞美之词,几乎把曹华说成了此次平叛的关键。

    曹华是康王的女婿,留在江南是为了护卫王府的安危,强行让他回京城,康王又身死,难免让人起疑。而给个武职,安排军令让其从康王身边离开,名正言顺。事后圣上悲痛之下,对曹华一番嘉奖封赏,也理所应当。

    诸多将领虽然有些许不服,可曹太岁的官威摆在那里,只在童贯之下,和谭稹一档的人物,即便呆在家里不干事,这次平叛的二等功臣,也有曹华的一份儿,更何况曹华的功劳也有,其他将领自然不好压在前面。

    说话之间,衙门大厅外总算传来脚步匆匆的声响。

    传令的小吏脸色煞白的跑进来,扑通跪在地上。

    童贯目光微凝,酝酿好惊愕的情绪,准备起身跪下。

    诸多官吏回过头,却见那哆哆嗦嗦的小吏颤抖着开口:

    “不好啦!康王在阳山一带遇伏,三千虎捷军全军覆没...”

    “什么!!!”

    大厅里顿时炸了锅,文官武将站起身来,满眼错愕与不可思议——虎捷军全军覆没,康王跟着出去还能有好?江南王,当朝天子的胞弟,若是死在平叛之中....

    谭稹也吓了一跳,竟然愣在了当场。

    童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脸色做出惊愕的神色,急忙起身,沉声道:

    “你说什么?康王可还安好?”

    大厅众人霎时间惊慌起来,连声催问康王的下落。

    小吏哆哆嗦嗦:“康王身中数箭,已经....已经被送回杭州医治....”

    “童某无能....嗯?”

    童贯刚准备跪下,表情却猛的一沉,满眼错愕的看着小吏。

    谭稹和其他文武官吏长长松了口气。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骚乱声。

    踏踏踏——

    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响起,朝着大厅走来。

    众人回过头,却被吓的肝胆俱裂。

    只见大厅的门口,一个身着血袍的男人,身上插着四五支羽箭,从头到脚多是血红色,发梢依旧滴落着血珠。手中长剑闪着寒芒,可以看到剑身上‘武安天下’四字,被血水浸染,顺着放血槽,地落在大厅的地砖上。

    “曹都督!”

    “你——”

    惊呼声不断,曹华从九幽地府爬出来的模样,让大小官吏齐齐后退,不少人直接跪下了。

    童贯看到曹华,短暂的惊愕后,便双目阴沉,背着手默然不语。圣上下令杀康王,这件讳莫如深的绝密之事,世上只有他和圣上能知道,其他人知道都得死。

    曹华身上插着禁军的羽箭,说明张禄执行的命令,对曹华和康王下了杀手。

    曹华知道这件事情,只要稍作联想,便能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康王恐怕已经猜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曹华得死,康王也必须死,否则圣上没法收场。

    念及此处,童贯缓步上前,走向曹华:“曹都督,你...你为何伤成这样....”

    说话之间,童贯似乎想抬手去扶曹华的胳膊,众人也围上前准备搀扶。

    便在这一瞬间,寒光在人头攒动的大厅中闪过。

    锐利剑锋横扫,洒出一帘血珠。

    童贯早有防备,身上紫色官袍鼓胀,刹那间退后三步,胸前已经多了条口子,露出里面的软甲。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再次所有人愣住了。

    谭稹急急止步,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曹华手持长剑,身若猛龙踏过大厅,剑锋急舞,直刺童贯各处要害。

    童贯眼神锐利,高大身躯并不笨重,软禁抵消了大部分攻击,急急退到了太师椅旁,抬手从小太监手中拔出了将军佩剑。

    擦——

    大厅之内剑光四溢。

    数十个官吏骇的肝胆俱裂,那里敢上前拉架,迅速后退躲到墙边桌底。

    谭稹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呵斥出声:

    “曹华,刺杀当朝太傅,当诛九族,你大胆,你想造反不成!”

    童贯节节败退,胸口正中一脚,撞碎了太师椅,弹身而起怒声道:

    “曹华疯了,拿下他!”

    百官瑟瑟,那里敢上前去挡曹华,那不是送死嘛。诸多将领虽然错愕震惊,但脑子还清醒,都是拔刀后退,躲开交手的二人。

    曹华血袍猎猎,如同受伤的狼王,疯狂的一剑剑削向童贯,所过之处,桌椅尽皆粉碎。

    童贯官拜太傅手掌重兵,武艺并不差,只是在曹华面前,高手与喽啰无非是多抗加下的区别。

    从门口打到主案,童贯退出不过十几步,身上的姿色官袍已经四分五裂,只剩下一身软甲。

    童贯全力招架,眼中终于露出惊恐,疯狂催促亲兵、将领上前解围。

    主帅身死,亲兵活着也会被砍头,几个亲兵咬牙上前,还没拔出刀,就成了地上的尸体。

    “啊——”

    一声惨叫,童贯持剑的右手被削掉,落在了地上。

    童贯脸色涨红,捏着手腕狼狈往出逃窜。

    曹华抬脚一记侧踹,正中童贯胸口,将身材魁梧的童贯直接踹飞撞在了中堂之上。

    童贯闷哼一声,胸口肉眼可见的凹下去,撞在白虎巨画上还未落地,剑刃便穿过了咽喉。

    擦——

    混乱的大厅,所有人声音戛然而止,直到针落可闻。

    哒哒哒——

    血珠滴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曹华眼神冷漠,手中长剑刺穿墙壁,剑柄抵在童贯的喉咙上,盯着童贯睁圆的眼睛。

    童贯眼中只剩下恐惧,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血水不停从嘴中流出,仅剩的左手抓住曹华的胳膊,身体抽搐几下后,脑袋一歪,手无力垂了下去。

    满场寂静,所以人都脸色发白站在原地,不少人往后退却。

    曹华松开肩膀,转过身来,看着诸多噤若寒蝉的官吏:

    “康王在阳山遇伏,童贯指使张禄见死不救,罪该万死。”

    “这——”

    诸多官吏听见这话,有些茫然,显然觉得这话有些滑稽。

    童贯没事跑去陷害康王做甚?互相隔着天南海北又没有冲突。

    曹华深深吸了口气,却也不好多说。

    他不杀童贯,童贯知晓后第一时间就是歇斯底里的杀了他和康王,哪怕调动所有的禁军围住杭州,也要至他与死地。因为童贯不这么做,也会死。

    曹华缓步走出了大厅,抬头看了眼天空,然后伸出了双手。

    谭稹惊怒之下,也不敢乱来,毕竟这事儿太大了。

    见曹华伸出双手,他皱眉思索片刻,也只能咬牙抬手挥了挥。

    几个衙役跑过来,拿着刑枷套在了双手之上,然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诸多官吏默然不语,新晋的知州徐道平,作为杭州的主官,也只能开口道:

    “先找大夫过来,送曹都督下去医治,康王也不能出事.....此事速速上报给京城,看京城怎么个说法....”

    诸多官吏也是点了头,急忙吩咐人把曹华送下去医治。

    现在这情况,不亚与右相在金銮殿上砍了蔡京,满朝文武那个敢擅自做主,只能维持现场,让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子来定夺.....

第四百五十四章 饵与鱼

    白马山的王府中,哭嚎声虽处可闻,无数侧妃妾侍焦急堆在寝殿外,叽叽喳喳的询问哭诉,又被老管家呵骂一顿哭哭啼啼的跑回去。

    王妃焦急的站在屋外转着佛珠,泪水无声滑落

    十几名老大夫都到了这里,杭州城名望资历最高的大夫,几乎全到了王府,满头大汗的来回奔走,呵斥搭手的大夫取来各种物件。

    寝殿之中迷茫着药味与血腥味,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又送进来。

    康王的蟒袍褪下,身上十几处创口,插着七支羽箭,金冠被取下,头皮上一个口子可见白骨。

    重伤至此,康王一双眼睛依旧睁着,死死盯着外面的光亮,稍微恢复些许,便咬牙开口:

    “给京城...写封信.......本王擅自带兵遇伏....让圣上...不要牵挂....”

    断断续续的话语吐出。

    几个老御医吓的魂飞魄散,急急劝阻康王不要言语。

    王妃听见声响,终于哭出声来。时常听到赵淮送来书信诉说各种功绩,康王性子好武,早就手痒难耐,侄子宋阳也天天在她身边说些羡慕之语。本以为只是出去转上一圈,让虎捷军打一下匪寇,和往日顺手剿匪的路数一样,王妃便没有阻止,想着有三千人护卫,周围有几万禁军,出不了岔子。

    却没想到,三千人出去,回来的只有一个,连她最疼爱的侄子,也死在了乱匪的刀下,厢军抬回来尸骨,连头都没了....

    “呜呜——”

    王妃再压抑不住,又连忙掩住了嘴,生怕惊扰到康王半分。即便活着回来,身上的伤也触目惊心,若非自幼锻炼体魄,恐怕早就死了。

    想到曹华一个人,背着康王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两人身上都插着箭,血流不止,几乎看不出人形。

    曾经多次埋怨康王找了这么个女婿,亏待了洛儿。现在看来,是王府亏待了人家,若非康王中了童贯的奸计,岂会连累到已经位极人臣封了侯的曹华。

    王妃作为康王的枕边人,听说康王遇伏,便猜出了是谁在背后动手,一个童贯,那里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害江南一地的封王。

    无情最是帝王家。

    曹华快马加鞭赶到,能出手救下康王,王妃心里只有感激。

    当时那种情况,曹华肯定也看出了形势。

    冷眼旁观当做没看见,能明哲保身。

    再激进一点,匪军和厢军没杀掉康王,他只要一抬手促成这件事,日后必然成为天子之下第一人,童贯在他面前都只能恭敬低头。

    可曹华救下了康王,这一救,便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帝王之家,兄弟相残,这种帝王家丑不可能传出去,为了帝王贤名,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死的。

    曹华为什么第一时间杀童贯,别人不知道原因,王妃却知道。

    童贯负责办此事,既然出了纰漏,无论如何都得把知情人灭口,也得把这件事做完。

    只要事情办成,再大的事儿天子都会为其遮掩,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让曹华和康王活着,若是事情传出去,童贯死无葬身之地。

    曹华杀了童贯,甘愿伏法下大狱,也是无奈之举。

    武安侯府的家眷都在京城,若不伏法听候处置,会是什么下场,王妃比任何人都清楚。

    康王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自身的处境,依旧凶险万分。

    既然活下来,就彻底和京城的兄长撕破了脸皮,以前或许担心他有异心,现在则不用猜了,刀已经出鞘,不管有没有异心,都不可能再收回去。

    康王除了送一封给京城,表明自己的态度,还能如何?

    --------

    另一侧。

    王府侧面的厢房之内,赵霏坐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六神无主的抓住了沈雨的胳膊,语无伦次,听不清再说些什么,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赵霏不清楚背后的惊涛骇浪,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已经够沉重的。童贯当朝太傅,执掌禁军对抗辽金西夏,大宋朝权柄最高的武官,天子要杀也得掂量,曹华一个虚职侯爷,还是内朝官,真算起来才正八品,一剑杀了童贯,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揭过去。

    即便真是童贯有意谋害康王,也轮不到曹华来杀,至少得朝臣仔细调查,才能下定论。曹华怒急之下冲动杀了正在平叛的大军主帅,哪怕情有可原也是大罪,削去封赏贬为庶人都算天子开恩,若导致平叛因此失败,赐死都是轻的。

    沈雨同样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道:“没事的....姓曹的好厉害...一定没事.....他杀太尉的儿子都没事,不过杀个太傅罢了....”

    说道这里,沈雨停了下来,也被吓哭了:“姓曹的这么聪明,怎么会惹这么大的事情,他要是被圣上砍了脑袋,小苏姐可怎么办....”

    赵霏一直在发抖,死死抱着沈雨,哭的如同泪人,想要找人去求一下,可这么大的事情,世上就没有可以求的人。

    --------

    杭州城大狱的牢房之中,数个大夫来回走动,刺鼻的药味布满整个大牢,所有囚犯都被赶了出去,连原本的衙役和狱卒,都老老实实的滚到了外面,不敢靠近。

    连夜从睦洲飞马赶回的黑羽卫,死死守在大牢的各个角落,脸色都很沉重,甚至带着几分惊惧,一向大大咧咧的李百仁都眉头紧蹙,摩挲着刀背默然不语。

    囚室内干干净净,灯火通明,曹华盘坐在床上,表情无喜无悲,只是看着桌上的烛火。

    染血的白袍褪下,大夫小心翼翼取出肩膀上的箭矢,包扎着各处伤口,额头全是冷汗,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半点。

    寒儿脸色煞白,站在跟前焦急观望,忍了许久,还是轻声开口:

    “公子要杀童贯,可以暗中动手,光明正大的杀了,可怎么收场....”

    曹华呼吸平稳,沉默了许久:“童贯知道我回来,就没机会了。”

    寒儿满眼不解,还想再问,却又止住了。想了想:

    “圣上必然震怒,朝臣肯定也会落井下石,如今....唉...”

    寒儿说道这里,最终也能摇了摇头。

    曹华的位置,就注定没法结党,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帮手,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天子的信任。任何时候,都只能靠自己,只要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根本找不到任何帮忙说哪怕一句好话的人...

    -------

    乎如奇来的风波,刹那间席卷了杭州,所有人都在猜测思索,在人人自危。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浣纱街后方的小巷,那间无人居住的小院中。

    宅院的房门禁闭。

    落满枯叶的院子中央,轿子依旧保持着荆娘子扔进来的姿势。

    血水在落叶上流出很远,一个脸上巴掌印还没消肿的丫鬟,托着轿夫的双腿,把两个轿夫扔进了井中。

    张夫人的尸体同样如此,被小丫鬟托着走向井口。

    看着张夫人身上的两条金鲤鱼,小丫鬟眼中带着几分鄙夷——试问堂堂一朝太尉,即便要送礼收买人心,又岂会送一条后宫之主才能穿的肚兜?

第四百五十五章 玩火

    咚——咚——

    晨钟九响。

    年关的前几天,皇宫内外都挂上的宫灯,为年关做好的准备。

    可今天的金殿内,却无半点喜气,甚至透着压抑。

    熙熙攘攘,数百朝臣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金殿前方还有几张太师椅,坐的是赵氏的几位老人,都是眉头紧蹙,安静的等待。

    朝臣的脸色各异,各部的侍郎尚书,彼此眼神交汇,探讨着刚刚传来的消息。

    禁军势如破竹,平叛已经开始收尾。

    偏偏在这个时候,康王出门巡视,撞上了一波流寇。

    三千虎捷军全军覆没,曹华一夜奔袭两百多里,从睦洲跑到杭州,把康王从尸山血海中拉了出来。

    若到此为止,那就是一件有惊无险的事儿。

    可曹华救出康王的第一时间,就把驰援不及的杭州防御使宰了。

    也罢,一个地方小吏,有失职之罪,杀了也就杀了。

    可杀了张禄之后,直接提着剑跑去宣扶使衙门,把正在领着十五万禁军平叛的太傅童贯,钉在了墙上。

    这是什么概念?

    朝廷上三分之一的臣子,都属于童贯一系,而武官中,八成都是童贯的人。

    江南的十五万西北禁军,也都是童贯带了多年,这要是处理有差错,十五万西北禁军哗变,可比方腊叛乱恐怖,直接打到汴京来都没人挡得住。

    就算禁军不哗变,典魁司的三千黑甲可就呆在宫城外面,还有遍布大宋各地的碟子,处置不当离心离德,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而康王坐镇江南多年,威望、名声同样不小,要是处理有所偏袒,江南剩下的世家门阀估计能拉着康王入京勤王清君侧。

    曹华这一剑,篓子捅的比方腊都大。

    “混账!混账!”

    怒骂声从殿后响起,所有人都屏息凝气,微微躬身。

    身穿龙袍的赵诘,铁青着脸到大殿上方,在龙椅上坐下,眼中的怒意难以掩饰:

    “当朝太傅,说杀就杀,他还有没有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呵骂声不断,赵诘放在腿上的手却微微抖动,显示出内心的不安。

    “圣上息怒!”

    朝臣象征性的劝了一句,互相交涉几眼后,太师蔡京率先上前,微微躬身:

    “圣上,方腊祸乱江南,数百万百姓遭受殃及,童将军率军平叛,正直关键之际,却遭人毒手横死。若不严惩,难以平息民怨,还望圣上仔细斟酌此事,早下定论。”

    蔡京猜透了赵诘的心思,如今康王没死,事情就没法收场了,童贯必须死,曹华也一样,康王也是,所有与此事有牵连的人都得死,所以他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蔡太师一开口,不少朝臣都跟着表态,开始检举曹华的罪行。

    王黼也站出来,沉声道:“曹华性格暴虐,目无法纪,连番抗旨,屡教不改,当街杀朝廷命官已经不是首次。此次事关重大,还望圣上三思。”

    大半臣子都开始应和,说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但朝堂终究不是蔡京、王黼的一言堂,派系交错,各有各的目的,有打压的自然就有帮衬的。

    太宰郑居中上前沉声道:

    “曹华在江南平叛,立下的军功不在少数,康王遇伏,曹华怒急之下一时冲动...”

    啪——

    赵诘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椅背上,怒声道:

    “一时冲动就能杀一朝太傅?朕一时冲动,是不是也能不闻不问,把你们都砍了?!”

    郑居中一时语塞,垂首恭敬退下。

    赵诘这句话一出来,朝臣自然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互相对视几眼,便有不少人站在了蔡京这边,开始声讨曹华的暴行。

    不过这个天下是姓赵的,姓赵的不止一个赵诘,还有无数的赵氏皇族。

    此事牵扯到一位亲王,还是江南重地的封王,自然不能抛到一边。

    坐在前方太师椅上的一名老亲王,此时开口道:

    “曹华有所冲动不假,但此事也不能草率定论。阳山离杭州不过数十里,周边七万禁军驻扎,三千虎捷军死战一夜,直至全军覆没都无人救援,还是曹华从睦洲跑回来救出康王。若是直接就给曹华定罪,说不过去。”

    赵氏皇族的态度,显然和朝臣有很大区别。

    赵氏皇族关心的是赵家的天下,宰相太师也好,太监宫女也罢,对皇族来说,都是替他们打理家业的管家和仆人,死了童贯可以换一个人,对赵家来说区别不大。

    可一位亲王差点死了,周围的军队不去救,事情就大了。

    今天不顾亲王的生死,以后天子遇险,朝臣会不会也冷眼旁观?

    而曹华的做法,显然很附和赵氏皇族的想法,长途跋涉单骑救主,不顾性命把赵氏皇族从鬼门关拉回来,这要是回头就把人砍了,谁还给赵家卖命?

    老亲王的话显然也有道理,诸多朝臣也是点头,话题就只能来到:

    “曹华空口无凭,说童贯命张禄见死不救,而张禄在阳山外呆了一晚上,确实没有驰援康王,此事....”

    赵诘那里敢把话题往这上面扯,抬了抬手:“即便童贯有意谋划康王,身为平叛主帅,又岂能不闻不问直接杀了?曹华此罪难逃,休要在给他求情。”

    老亲王微微蹙眉:“人已经杀了,总得把事情查清楚,直接把曹华砍了也难以服众,把他压回京城审清楚缘由,在做定论也不迟。”

    对于这个,朝臣倒是没有反对,不管事情怎么样,总得把人押回来问问,直接稀里糊涂的定罪,岂不是越摸越黑,指不定让人想到那里去。

    赵诘脸色微沉,想了想:“剥去曹华杭州司兵参军及典魁司督主职位,即刻押送回京受审....为防其畏罪潜逃,把武安侯府围起来,直到他回京解释清楚,再下定论。”

    “哗——”

    群臣顿时嘈杂起来。

    前两条倒是没什么,毕竟典魁司权职太大,让曹华挂着典魁司督主的身份回京受审,回来后事情都不知被抹成什么样了。

    可最后一条,明显有些不合适。

    带兵武将把家眷留在京城,本就是给朝廷的保险,防止叛逃投敌。

    没有定罪之前,要是一动,在外的武将不反也反了,其他的将领更是心寒,这么搞的话谁还有心思带兵打仗?

    诸多朝臣当即哄闹起来,太宰郑居中开口道:

    “曹华已经自己下了大狱,即未潜逃也未反抗,此事尚未有定论之前,软禁其家眷不合理法,还请圣上三思。”

    老亲王也是皱眉:“洛儿公主身怀六甲,曹华又没反心,老老实实回京城受审,为何还要软禁其家小?”

    蔡京微微眯眼,他自然知晓赵诘的心思——赵诘需要一个保障,确定曹华会守口如瓶老实伏法,若没有一把剑悬在头上,受审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赵氏宗族的面把事情全抖出来,赵诘岂不是成了名垂千古的无情暴君?

    蔡京见赵诘脸色不好,抬步上前沉声道:“曹华的武艺无人不知,老实入狱让人掉以轻心,安排人手接走家眷,路上再一逃,世上有何人抓的住?”

    这话确实有道理,曹华要跑,一辆囚车形同虚设。

    诸多官吏虽然有些疑虑,不过也没有再多说....

第四百五十六章 唯一的依仗

    当天下午,五千禁军踏过长街,闯过御街和大小街巷,来到了踊路街上。

    踊路街上西华门外,只有几个衙门和武安侯府在这条街上,长街上已经挂满了灯笼,占据大半条街的典魁司衙署张灯结彩,三千黑甲的营房设在典魁司内,剩下的小宅子都住着典魁司的些许家眷,其他住户早就搬走了,没人愿意住在阎王殿隔壁。

    曾经门可罗雀根本没几个人的踊路街,今天占满了人,官吏、禁军、太监、黑羽卫,把方圆一圈塞得满满当当。

    两千黑羽卫和一千鹰爪房军士,在虞候的带领下,将诺大的武安侯府围的严严实实,刀出鞘、弩上弦,陆老头坐在武安侯府的大门口的躺椅上,端着紫砂壶,看着街对面的巍峨宫墙。

    金枪手徐宁扛着长枪,骑在战马上,在侯府外一夫当关,略显轻蔑的看着唯唯诺诺的禁军。

    “你们想造反不成!”

    新晋的典魁司代理督主梁师成,穿着大红蟒袍,怒不可竭的站在禁军的重重保护之下,气的浑身颤抖。

    京兆尹李风纥满头大汗,站在两拨人之间不停的说好话:

    “各位爷,别闹了!马上年关,上万人拔剑张弩围在宫城外面,若是让圣上晓得,我得先掉脑袋,要是朝臣参上两本,我还是得掉脑袋,梁公公你是典魁司督主,快点让兄弟们收兵回去。”

    梁师成倒是想,刚刚拿到梦寐以求的典魁司大印,出门一看衙门没人了,黑羽卫全跑到武安侯来和禁军对峙,这要是出了事,他也得掉脑袋。

    梁师成抬手指着徐宁,怒声道:

    “尔等是天子近卫,是圣上的侍卫,不是曹华的侍卫,公然抗命,是想造反不成!!”

    李风纥连忙欠身:“梁公公话说重了,黑羽卫现在归你管辖,您怎么会造反...”

    看这模样,是全心全意要把屎盆子往梁师成头上扣,免得朝臣弹刻他这个京兆尹没把事情办好。

    梁师成气的浑身直颤,部下不服调令,按理说得处罚或者杀鸡儆猴,可他那里敢杀黑羽卫,先不说一帮子禁军打不打的过,一刀下去,最先死的可能是他。因此只能来来去去重复:

    “你们想造反不成!”

    陆老头端着紫砂壶,从躺椅上起身,缓步走到禁军之前,摸了摸山羊胡子:

    “梁公公,圣上下令围住武安侯府,典魁司有监察百官之责,曹华也是官,这种累活儿本就该我们来干,我等依令行事,怎么能说想造反?”

    梁师成勃然大怒,持着官印,怒声道:“我兼任典魁司督主一职,有权调令黑羽卫,现在命你们撤回衙门。”

    陆老头笑容亲和,点了点头,把紫砂壶递给徐宁,从怀里掏出给小本本,舔了舔手指翻开:

    “梁公公代掌典魁司,有权调令黑羽卫不假,可鹰爪房这活儿你知道,都是暗桩碟子,未正式任命,这些人的名单自然不能交给梁公公,还是得老头子我使唤。

    嗯....我瞧瞧,昭鸿二年十二月二十三,申时三刻,也就是昨天晚上,户部侍郎张跃,送梁公公金龟一尊.....”

    “你放屁!”

    梁师成勃然大怒:“昨夜我在宫中,根本就没有出宫....”

    陆老头叹了口气,轻轻抬手:“梁公公在宫里,可家在外面。去年您不是收了个义子,张大人送东西,自然是送你府上。梁公公若是不信....”

    陆老头转而看向后面的鹰爪房探子,摆了摆手:“....去梁公公府上找找,咱们鹰爪房监察百官,向来大公无私,哪怕是典魁司主官,该查的还是得查....”

    梁师成顿时面红耳赤,从禁军后面冲出来,指着陆老头,半天没说出话,想了想,又指向后面的武安侯府:

    “你一派胡言,既然鹰爪房能监察典魁司主官,曹华难道就干干净净?”

    陆老头认真点头:“典魁司建立后,薛公在位二十年,曹都督从代理到掌权至今,没收过一文钱贿赂、一张田契、一个女人,上次许成简诬陷都督收受贿赂,事情闹那么大,梁公公不会不知道吧?”

    梁师成顿时语塞,光是贪污受贿这方面,确实挑不出半点毛病,至于其他违法乱纪的事儿,说出来典魁司就没了。

    陆老头翻着手中的小册子:“梁公公名下的项目还挺多,鹰爪房为了不影响军机要务,必要之时可绕过督主直达天听,我觉得现在应该就属于‘必要之时’,毕竟梁公公肯定不会自己的事儿往上送,嗯....去梁公公府上看看,我记得书房那副百鹤图的后面有个暗室....”

    “你住口!”

    梁师成脸色骤变,连忙抬手。

    京兆尹李风纥站在旁边都不敢听,总算明白满朝文武为什么要打压典魁司了,连暗室的位置都晓得,除了蔡京、王相等人,其他官吏谁不提心吊胆?

    陆老头合上小册子,递给脸色涨红的梁师成:“想要当典魁司督主,首先得自己干净,免得手下兄弟左右为难。曹都督想挣银子,还得费心费力自己开铺子挣,购置第一家铺面的银子,还是从府上借的,都不敢说用途。梁公公你觉得你配吗?”

    梁师成接过小册子,看都没看便踹进怀里,冷声道:

    “曹华犯了大罪,命令是圣上下的,本官也是听命行事,尔等若有怨言,去找圣上便是。”

    陆老头呵呵一笑:“我等身为天子近卫,岂会对圣令有所怨言,梁公公下个令,让我等围着武安侯府便是,保证一只苍蝇都出不来,你还怕我等打出京城,带着一众家眷跑了不成?”

    梁师成咬了咬牙,倒也无话可说。京城周边驻扎二十万禁军,黑羽卫再厉害能冲出京城,也冲不出京东西两路,而且也没道理放着好好的天子近卫不当,跑去跟曹华流亡天涯。

    陆老头点了点头,又看向京兆尹李风纥,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

    “李大人家的八房妻妾,昨晚上跑去景华苑庆生,那可是官家的园子...”

    李风纥脸色微变,抬手直接拿了过来,转身号令道:

    “既然梁公公下令,让黑羽卫软禁武安侯府,我等也不多管闲事,撤吧!”

    “诺!”

    五千禁军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就转身小跑而去。

    梁师成咬了咬牙:“等曹华回来定了罪,你们照样得服从圣令,哼。”

    “梁公公慢走。”

    陆老头端着紫砂壶满脸笑意,直到梁师成的轿子消失在街角,脸色才慢慢沉了下来。

    回首看去,侯府的匾额下,怀着身孕的赵天洛,浑浑噩噩的站在大门里面,手中提着剑,泪水无声滑落。

    陈靖柳眼圈红肿,死死抱着赵天洛,丫鬟跪在地上劝阻,哭声充斥着府上各处.....

第四百五十七章 逆鳞

    牢房小窗外杭州城,升腾起绚丽的烟火,年关到了。

    守在大牢各处的黑羽卫手按官刀群情激愤,一双双饿狼般的眼睛,盯着牢房里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人。

    “.....圣上让你回去问问话,车架下官都安排好啦.....嗯.....为了保护都督家眷的安慰,圣上让人护着武安侯府,都督不用.....不用担心....”

    哆哆嗦嗦的声音传出,汗水滴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可谓。

    徐道平双手止不住的打颤,眼睛盯着鞋尖,吞吞吐吐的说着京城传来的消息。

    战乱的缘故,杭州聚集了周边数百个大小官吏,一直再等待京城的回复。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京城那边,竟然先把曹华的家眷扣了。

    曹华什么脾气?刚刚在宣扶使衙门,当着他们的面,把童贯钉在墙上。

    现在京城扣了人家家眷,还让杭州的官吏把曹华押回去。

    怎么押?

    光是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曹华都是个问题。

    诸多官吏叽叽喳喳一番讨论,宣扶使谭稹以战事紧急为名直接跑了,其他官吏病的病、走的走,跑不掉的都往新调来的知州徐道平身上推,谁让你是杭州的顶头上司,这事儿你不管谁管?

    徐道平被赶鸭子上架,来牢房之前已经给家里留了遗书。府衙的大牢衙役都不敢靠近,他孤身一人,硬着头皮走过一个个恶狼般的黑羽卫,酝酿的一晚上的措辞,吞吞吐吐说着京城的处置。

    在冬日**上半身的曹华,靠在墙壁单手搭着膝盖,看着牢房外面的烟火,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又或者早就知道了。

    典魁司本身就是独立的情报机构,官府的消息也一直跑到没典魁司快,朝廷上发生的事儿,怎么可能瞒住典魁司督主。

    徐道平哆哆嗦嗦说完了话,用袖子擦了擦冷汗,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眼角一直望着后方按刀的黑羽卫,可能前面的男子抬抬手,他下一刻就能去和阎王报道了。

    滴—滴——

    汗水一颗颗落下,牢房中针落可闻,压抑的有点吓人。

    “唉——”

    曹华轻轻的一声叹息。

    徐道平一个哆嗦,头垂的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知道啦,下去吧。”

    “下官....告辞....”

    徐道平身体晃了下,只觉得汗水浸湿了里外的袍子,用手扶着牢房的木柱,缓步走出了牢房。

    寒儿双眸充满血丝,死死捏着剑鞘,带外人走后,才怒声道:

    “即便公子有错在先,已经伏法下狱任凭处置,他们岂能对侯府下手....”

    曹华转头看着一帮子义愤填膺的黑羽卫,面容冷峻,锐利的双眸不带半点情绪。

    李百仁倒持九环刀杵在地上,单膝跪地:

    “都督,李某是江湖人,当年容薛公收留给了条生路,一直未曾报薛公的大恩。都督从来身先士卒,所行之事皆无愧与心,某等以前看在眼里,今后也必然誓死相随。”

    “某等必誓死相随。”

    曹华轻轻抬手,看着在牢房外跪下的黑羽卫,沉默良久:

    “什么誓死相随,都得活着.....去帮我传几个消息,给陆老头,还有西蜀的谢怡君,青州祁近海.....再把万勤叫来,把他夫人放了....”

    “诺!”

    .....

    ------

    在押送队伍出发的前一天,县衙大牢中彻夜灯火通明。

    数名黑羽卫换上了便装,驱马从各处城门飞驰而去,前往大宋的天南海北。

    马车在大牢外停下,寒儿带人抬着一个麻袋进入大牢,周边的衙役讳莫如深,根本不敢靠近打量。

    万勤被装在麻袋之中,进入牢房瞧见曹华,连忙跪下以头触地,不发一言。几句话过后,便坐在地上仔细聆听。

    曹华手持鹅毛笔,在册子上认真画下一样样物件,标注的整整齐齐,各种部件的结构、用途、如何拼装。这些都是典魁司两年来累积的心血。

    万勤眼中有震撼有惊喜,却不敢露出任何情绪,只是认真聆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万家为杭州驻军制造军械城防,方腊来了也一样,他清楚能把这些东西掌握在手上,是一份多么大的保障,哪怕大宋被金兵灭国,他万家照样能依此屹立不倒。

    曹华画完了设计图,抬手在万勤的肩膀上拍了拍:

    “没有永远的敌人,你识时务,万家底蕴尚在,所以这个机会给你。

    至多一个月,事情便有结果。

    我若死了,你把这些东西就交给朝廷,用来抵御辽金,让百姓免遭兵祸,这足以让你在大宋平步青云。

    我若没死,你知道怎么做。”

    万勤拿着份量极重的册子,手微微发抖,沉思了许久,低头道:

    “祝曹都督一路顺风。”

    曹华轻轻点头,抬起手。

    寒儿便用麻袋再次把万勤套上,再次送出了牢房。

    --------

    凌晨时分,杭州城外,关押叛军首脑的大狱中,发生了一场大火。

    火光冲天,扣押在其中的数十名义军头目都被烧死。

    杭州破城之时,不愿随父亲方七佛离去,选择留在夫君万勤身边的女子,同样消失在火海之中。

    当天下午,万勤陪着官吏出城办事,抵达茅山河一带,独自驾车去查看万家的工坊。

    马车中一个背着包裹的女子,抱着夫君哭成泪人,死死不肯松手。

    万勤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只是叮嘱了一句:

    “浅儿,一定要把话带到,方腊大势已去,若是负隅顽抗,方家所有人都会死。

    岳父有天人之才,既然无力回天,就该另投明主....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能光明正大,带着你同游西子湖....”

    女子声音哽咽,点了点头,依依不舍上了大马,朝着睦洲而去。

    方腊军的诸多首领,在经历两个月的节节败退之后,大部分头目都四散而走,方腊军中枢已经被逼回了清溪县,方七佛正在尽最后的努力,想要把已经散了的义军重新凝聚在一起,却已经无力回天。

    “势如山崩....”

    万勤坐在马车上,看着东方久久不语。

    大争之世,人人命如草芥,那有什么敌人与朋友,无非是为了在夹缝中活下去罢了。

    “不曾想我万勤,有一天也会成为‘三姓家奴’,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

    啪—

    绚烂的烟火,在杭州城的各处炸响。

    密密麻麻的禁军,押送着一辆囚车,穿过港口外的街道。

    说是囚车,其实不太恰当,完全就是康王的车辇外面加了把铜锁,黑羽卫护卫在周边,禁军和衙役守在外面,所有人都没有严防死守的心思。

    劫囚之内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朝野皆敌,想杀曹太岁的都数不过来,谁会脑子发热跑来劫曹太岁。真要有江湖悍匪跑过来,估计还得躲到曹太岁后面请他老人家出山。

    而马车里的曹太岁,哪怕带着重枷关在铁囚车里面,估计也是出来的时候稍微费力些,人家要走,世上那个拦得住。

    港口上禁军云集,知州徐道平带着诸多官吏站在路边,说是押送,其实算送行。

    官场起起伏伏,谁都说不准明天是什么样。

    这事儿朝廷还没有定论,万一回去只是骂一顿,过两年又权势滔天,他们还得恭恭敬敬。反正事不关己,该有的礼数要到位,免得日后见面尴尬。

    官船在港口停下,囚车上了船只,衙役、禁军和负责押送的官吏都上了船。船只慢慢驶离河岸,码头旁边,一千从睦洲赶回来的步卒,整整齐齐的站在码头边上。

    童淑身着铠甲,看着船只远去,开口朗声道:

    “曹大人,我们把睦洲打回来了,没给你丢人!”

    世子赵淮,失魂落魄的站在码头上,想要开口喊上几句,可心头的那股热血,已经被康王的遇伏浇的干干净净,哪怕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身在帝王之家的直觉,也让人暗暗猜到:曹驸马这一走,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两个人的婚礼

    正月河风微冷,官船无声划过钱塘江面,只有灯火没有人声,安静的似乎没有半个人,仔细一瞧,却有站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黑羽卫在舱室里呆着,衙役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在主官的叮嘱下,守卫着甲板各处,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守些个什么。

    荆娘子在厨房里熬了肉粥,装在食盒里,粥碗很烫,连忙用手在耳垂上捏了捏,然后小心翼翼的提着,走向船舱下面的牢房。

    暖黄的小袄,青罗布裙,头上还包着个碎花头巾,看起来像是船上的娇俏厨娘,只是廊道里的禁军都目不斜视,不敢多瞄一眼,只是默默打开了舱室的锁子,然后退了下去。

    吱呀——

    舱室的厚重木门打开,里面燃着一盏油灯,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没有其他陈设,连窗户都没有。

    不大不小的舱室中,曹华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看着手上的几本册子,神情专注,双眸此时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很好看。

    “曹大人,今天大年初一...吃点东西吧...”

    荆雪缓步走到桌前,把粥碗取出来,又拿出勺子,整整齐齐的放在曹华的手边。

    曹华合上册子,微微笑了下,往旁边坐了些,拍了拍长凳。

    荆雪紧挨着坐下,睫毛微颤,紧紧攥着裙角,酝酿许久,轻声说道:

    “曹大人,我是不是把你害了.....”

    “瞎说什么?”曹华吸了口气,把粥碗端过来,吹了吹。

    荆雪双手放在腿上,坐姿很大家闺秀,认真思索了下:

    “我要是不多管闲事,你还在睦洲打仗,就不会闯这么大的祸事。杀了朝廷的大将军,连你都被关起来了,肯定讨不着好.....”

    “这次多亏了你,力挽狂澜,总好过事后追悔莫及.....洛儿有了身孕,我留在江南也是为了保护她爹娘,现在救了下来,洛儿至少不会太伤心....”

    “皇帝真不是个东西,你都情愿被官府抓了,还把两位夫人关起来,公主都怀孕六个月了,最是危险的时候,王爷又安危未定,若是大悲之下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曹华脸色一沉。

    荆雪连忙捂住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低下头,眼中泪水朦胧,带着几分畏惧。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良久不发一言,只是看着桌上的灯火。

    “对...对不起....”

    荆雪脸色微白,悄悄捏住曹华的袖子,弱弱了说了一句。

    曹华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还是露出几分笑容,抬手拍了拍荆雪的后背,把她搂到怀里:

    “说的是实话,我怪你做什么?吃饭,很快就能回京城,到时候洛儿就放心了,靖柳在家里,肯定也能劝住洛儿。”

    荆雪柔柔点头,拿起小勺,盛了一勺肉粥放进嘴里,忽然又想起是来给曹华送饭的。

    她顿时回过神,略显尴尬的抿着嘴,抱歉的望了曹华一眼。

    曹华轻轻笑了下:“就一个勺子,你吃了我吃什么?”

    荆雪脸色发红,想了想,忽然凑上前,吻上了曹华的双唇。

    舱室内寂静无声,灯前是佳人美目。

    少许后,荆雪松开嘴唇,抬手擦了擦嘴角,又去拿勺子。

    曹华将粥碗拿过来,自顾自的吃着,抬手翻开了册子,继续看鹰爪房送来的消息。

    荆雪双腿并拢坐了少许,她读书不多也没法出谋划策,又不好出声打扰,想了想,忽然解开头巾,一头长发散落下来,俯身钻到曹华的袖炮之下,小手解开腰带。

    曹华吃着肉粥,低头瞄了一眼,便觉得一股温热传遍全身,带着几分吸力。

    “嘶——雪儿,我吃饭了。”

    “呜呜——”

    荆雪在桌子下有些艰难的抬起头,脸颊绯红,往上瞄了眼:

    “你...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

    曹华微微蹙眉,看着碗里的肉粥,好像有点怪异。

    两口喝完肉粥,曹华把册子合上,拍了拍喉头堵住有些窒息的荆雪:

    “好了。”

    “呜—咳咳....”

    荆雪撑起身体,掏出手绢掩着嘴角,略显茫然,想了想:

    “我去把霏儿公主叫来?”

    曹华摇了摇头,偏头示意旁舱室角落的床铺。

    虽然是囚室,可曹华的身份在这里,不可能垫茅草,被褥枕头都有,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幔帐。

    荆雪愣了下,掩着红润的嘴唇,竟然有些扭捏,小声嘀咕:

    “大人,我...我去把霏儿公主叫来吧,我还是雏儿....”

    曹华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沉默片刻,柔声道:

    “去年回京,本想娶你进门把婚事办了,义父驾鹤西去,只能缓一段时间,哪想到这一缓,就缓到了今年.....看目前情况,还得继续缓,也不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回去有近一个月的路程,就当我俩度蜜月吧.....”

    “嗯....曹大人....”

    荆雪小手攥紧,仔细想了许久:“度蜜月...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起住一个月,彼此交流人生理想。”

    “啊....”

    荆雪脸颊滚烫,点了点头:“我的理想,就是...就是开个杂耍班子,走南闯北....”

    说着说着,就见曹华走到桌边,拿起笔墨摊开宣纸,写下了: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荆雪咬着下唇,探头仔细看着,想了想:

    “曹大人....这算数嘛?”

    “我是朝廷命官,父母兄长皆不在身前,可以给人主持婚事,我写的婚书,放到任何地方都得认....来,画押。”

    “哦...”

    荆雪从身后取出匕首,在指肚上戳了下,渗出一滴血珠,被曹华抓着在宣纸上认真按了下,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和卖身契一样....”

    “本来就是卖身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啥都得听我的。”

    曹华轻轻笑着,用匕首在自己手指上戳了下,按在指印旁边,拿起来满意的看了看。

    荆雪脸颊微红,还有些拘谨,想了想,便跑到了床边规规矩矩坐下,把碎花头巾展开盖在了头上。

    曹华摇头轻笑,上前认认真真挑开盖头,俯身一礼:

    “娘子,亏待你啦。”

    “不亏待...相公...”

    “以后安定下来,给你办场大的,让整个大宋都在你面前俯首....”

    “那我不得被吓死...呜——我该怎么做...”

    “你又不是没看过赵霏怎么来的,照猫画虎就行....”

    “...好...”

    窸窸窣窣...

    “呀—....好疼....”

    “不疼。”

    “疼~....霏儿公主那么柔弱,怎么扛得住.....”

    “霏儿姐都扛得住,你怕个什么...”

    “哦...呀——”

    江风幽幽,涟漪阵阵。

    一艘囚船,直指汴京....

第四百五十九章 密谋

    宣和三年春,黑羽卫倾巢而出,昼夜守在武安侯府外,连院墙上都占满了人,不少黑羽卫的家眷都提着兵器站在街上,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正月的汴京城,似乎比往日清淡了几分,连青楼勾栏的歌舞都少了。

    士子文人、王公子弟,都聚在文会茶舍之内,讨论一件大事。

    曹华在江南当堂杀了太傅童贯,随着押送的船只慢慢接近,京城的舆论不停变幻。

    古之成大事者,无不誉满其身,谤满其身。

    前一句或许和曹华没关系,但后面两句,用在曹华身上非常贴切。

    曹华一个阉党魁首,迫害的官吏不计其数,显然不是啥好人,在京城恨之入骨的人比比皆是。

    可曹华偏偏又是那个‘仁善无双’的苏轼,这个招牌还是满场书生跑去送的,即便隐瞒身份在先,干的事和才气是真的,还是有不少明眼人承认这个。

    诸多文人士子争论半天,也只能抛开这一茬把以前的事情抹去,不管曹华的好坏,就事论事只说杀童贯的事情。

    童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曹华一丘之貉,一个宦官掌军权本就让不少人不满。

    而曹华一剑把童贯宰了,明显是件不合法,但大快人心的好事。因此也有些人给曹华声援,不过哪怕是声援曹华的人,也觉得打仗的时候不闻不问杀了主帅太过火,都在争论从轻还是从重,而不是有罪或者无罪。

    踊路街被围的严严实实,曹华的家眷没法离开半步,若非是黑羽卫在外面守着可以偷偷送粮食进去,一百多人恐怕能饿死大半。

    有不少官员觉得这种对待叛将的做法过激了,可圣上已经下了令,也不好撤回去。

    现在还能在京城为曹华奔走的,竟然是曾经骂曹华骂的最凶的几个御史言官,这些个官吏都和陈清秋一样认死理,无派无党,觉得这样做不对就一直上折子,只可惜和往日一样,根本就到不了天子的近前,到了也会被当作没看见。

    随着正月过去,曹华回京的日子逐渐接近。

    朝臣的风向逐渐统一,一场讨论也在蔡京的书房内开始。

    右相王黼、太师蔡京、大内总管梁师成等等朝堂巨擘,坐在太师府的书房中,宛如一个小朝会,其实也差不多,因为这些人共同决定的事情,龙椅上的天子也拒绝不了。

    蔡京坐在主位,端着茶杯认真思索片刻,看向梁师成:

    “梁公公,曹华最近有和反应,你可知晓?”

    梁师成略显烦闷,叹了口气:

    “典魁司三千黑甲都在武安侯外面围着,衙门里都没了人,能有个什么反应。”

    王黼眉头轻蹙,认真思索了下:

    “沿途传来的消息,曹华的船极少停靠,随行衙役下船稍作补给后便会启程,曹华从未离开过舱室半步。”

    蔡悠想了想:“家眷尚在京城,曹华肯定回京受审....现在典魁司已经到了梁公公手上,再让回去未免可惜....”

    梁师成眉头紧蹙,摇了摇头:

    “谁坐镇典魁司,得看圣上的意思。关键是不明白曹华为何杀童贯,若真如曹华所说,是童贯失心疯去谋害康王.....”

    蔡京微微眯眼:“就算童贯失心疯谋划康王,曹华也无权斩杀朝廷重臣平叛主帅,圣上这次真的动了怒,不会再保曹华。”

    众人听见这话,眉梢微微凝了一下。

    梁师成微微欠身:“蔡相,如何知晓圣上不会再保曹华?曹华毕竟是圣上一手栽培,其对赵氏的忠心也有目共睹...”

    蔡太师没有言语,只是喝着茶。

    书房中稍微沉默了片刻,众人便缓缓点头。

    王黼想了想:“典魁司权柄太大,握在曹华手里,难免祸及朝堂....这次他犯下大过,若不能乘机赶尽杀绝,以曹华的能力,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梁师成摇头:“曹华行事与典魁司密不可分,要动他典魁司必然也被拉下水,只是杀童贯这一条尚未有定论的罪名,难以置其与之死地。”

    蔡太师放下茶杯,缓声道:

    “曹华以典魁司职务之便,调用军器监工匠,挪用典魁司银饷,抢先铸造了‘大都督炮’,暗中联系金国,意图引金兵破关,毁我大宋基业...”

    话语一出,在场说有人都是一惊,梁师成琢磨了下:

    “这罪名有点大,而且没有证据....”

    蔡京摇了摇头:“梁公公现在是典魁司主官,衙门里还放着几门‘大都督炮’,金国使臣不日便要返程,送两门给他们,等使臣一走,说曹华授意即可。”

    梁师成点了点头:“黑羽卫都在侯府守着,这事儿确实好办....不过,听江南那边说‘大都督炮’威力盛大,是攻城利器,送给金国,若是他们仿制出来,会不会危及边关?”

    “奇淫巧技罢了,两国交锋,岂是一两样兵器能改变的。”

    蔡太师抿了口茶水,看了看宫城:“这是圣上的意思,六月便要发兵联金伐辽,现在我朝与金国乃兄弟之邦,送两件兵器,也能彰显我大宋气度....而且金国极缺盐铁,典魁司造几架‘大都督炮’,耗费白银四十余万两,铜铁六十余万斤,这耗费都能装配一万禁军,华而不实。”

    众人微微点头,既然这是圣上的意思,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书房的商议散去后,诸多官吏便开始运作,构陷各种乱七八糟的罪名。

    ---------

    武安侯府熄了灯火,不少黑羽卫进进出出,所有的丫鬟仆役都睡在廊道里,曾经奢华漂亮的府邸,显出了几分萧条。

    唯一亮着灯火的,是后宅的主卧。

    赵天洛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口,窗外是远处的巍峨宫墙,洁白的小手放在腹部,哪怕是走神的状态,呼吸也小心翼翼,生怕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陈靖柳眼中带着愤怒,此时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微笑着说些家常话,安抚着赵天洛。

    康王重伤濒死、曹华重伤、曹华杀了童贯,几个消息同时传来,一瞬间击垮了心性坚韧的公主,当场晕厥了过去。

    府上为此乱了套,刚刚安抚好公主,正准备陪着公主进宫去找太后说情,不曾想圣上的旨意就下来了,直接围住了武安侯府,软禁了所有人。

    这种对待叛将的做法,让自幼忠贞的陈靖柳都气晕了过去,可她又能如何。

    现在连外面是什么样都看不到,只能从黑羽卫口中得到一点点消息,根本说不上一句话。

    眼睁睁看着武安侯府变成这样,她一个女人家,除了照顾好赵天洛,照顾好相公的第一个孩子,还能做什么。

    玉堂和绿珠站在跟前,眼圈都是红的,却不敢哭,反而得露出笑容,说着些开心的事情让公主轻松些,可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可以拿出来说。

    -------

    大门外,陆老头坐在太师椅上,端着紫砂壶,接过一封封信件,看过后又逐一放到身边的木桶里烧毁。

    徐宁坐在府门外的台阶上,偶尔回头看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陆尘幽幽叹了口气,放下了紫砂壶,缓声道:

    “徐宁,你出自将门世家,公然抗命,必然影响日后仕途。徐老爷已经过来崔了几次,想回去,就回去吧。”

    徐宁扛着钩镰枪,摇头笑了下:“都督的事儿尚未有定论,我若此时离开,日后有何脸面留在典魁司,即便圣上真给都督治罪,徐某也会守到最后一刻。”

    陆老头点了点头,没有评价,只是继续看着各地的消息。

    月上指头,一个鹰爪房的虞候跑过来,皱眉道:

    “梁公公方才带了几个人到典魁司,说是圣上想看司中的‘大都督炮’,您看....”

    陆老头叹了口气:“圣上想看,我等又不能抗命......把工匠照顾好即可,都督没回来之前,圣上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诺。”

    虞候当即领命,转身跑了下去....

第四百六十章 你就是没挨过打!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元宵。

    朝臣在各方走动之下逐渐拧成铁板一块,曹华尚未抵达京城,即便便有了结论,这个结论已经和杀童贯无关了,杀童贯只是一个由头。

    所有人都坐在帷幕之后,用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那艘装载着一头凶兽的囚船,进入精心布置的囚笼,笼子关上,铡刀放下,东京便再次恢复太平如常,在这个中原王朝的国都,死人很快就会销声匿迹,没人会记得。

    和朝臣密切接触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察觉,比如青楼勾栏中的花魁窑姐儿,从烂醉如泥的官吏口中,总能听到朝廷密文,多是当做没听见,或者是听个乐呵,不做评价。

    可总有些人,是置身其中的。

    茗楼后方的小楼内,李师师坐在妆台前,精心点缀着绝美的面容,双眸永远的平静如常,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愁容。

    每天在茗楼献曲,接待各路王公贵子,言谈之间,她也在打听朝堂的局势。

    很明显,现在的局面对曹华不容乐观,她虽然没有跻身朝堂,却能很明锐的闻到其中的危险,模模糊糊感觉到猎人在前面摆开了夹子,等着人去踩,她却没法开口提醒。

    所幸,作为一个青楼花魁,她有自己的人脉与优势,哪怕没法提醒,尽力而为,也好过被困在对面的铺子里,只能站在窗口傻等的小苏妹子。

    穿上柔媚的舞裙,戴上花簪,李师师安静坐在琴台前等待。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李师师露出几分亲和微笑,缓步来到小楼门前,打开了房门。

    “蔡公子。”

    “师师姑娘。”

    身着书生袍的蔡悠,在正月的微风中手持折扇,缓步进入小楼,在小榻旁边坐下,姿态还算平和:

    “师师姑娘亲自邀请人登门,可是少有的稀罕事。”

    贵为当朝太师的嫡子,蔡悠这显然是客气话,平时就算邀请,也不一定来,今天之所以亲自莅临,是因为有些好奇李师师的目的。

    李师师笑容温柔如水,缓步在小榻对面坐下,熟练的煮茶、斟茶。

    等一杯清茶推到蔡悠的面前,才柔声开口:

    “最近京城,都在传曹太岁的事情,我与曹太岁也算认识,有些好奇,所以想问问蔡公子。”

    “呵呵...”

    蔡悠斜靠在小榻,手指旋转茶杯的盖子,声音平缓:

    “当堂杀一朝太傅,还能有什么好传的,曹华向来性格暴虐,当街杀高衙内、林封阳,连我也挨了一鞭子。这次冲动杀了童大将军,也不算意料之外。”

    李师师稍稍思索了下,柔声道:

    “曹公子确实性子桀骜,不过....不过怒杀童大将军,或许事出有因....”

    蔡悠顿住微顿,抬起手指:“师师姑娘要求情,该去找圣上,而不是我。”

    李师师缓缓倒着茶水,摇了摇头——她确实想找皇帝赵诘,不过那天皇帝过来,在她面前念了首《七步诗》,之后便心情低落的离去。她自然知晓《七步诗》的来由,长年与人心打交道,后面康王的事情一传来,所有事情便一清二楚。

    可这种事,她一个青楼女子只能讳莫如深,她晓得曹华现在有多危险,提刀的正是宫里的天子,她去求有什么用?

    “圣上不来,我如何能找得到。”

    李师师无奈一笑,微微福了一礼。

    蔡悠折扇敲打着桌案,略微琢磨了下,勾了勾嘴角:

    “传言师师姑娘在杭州,与曹华有些牵连,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李师师没有否认,只是煮着茶水,缓声道:

    “蔡公子贵为太师嫡子,能在朝堂上说上话,京城之中,妾身也只能找到你.....曹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杀童贯,必然有缘由...”

    蔡悠摇了摇头,呵呵一笑:“这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逆朝堂之大势,给曹华说好话?”

    李师师沉默了少许,想了想:“曹华绝非泛泛之辈,这次....可能也拿他无可奈何,做人留一线,蔡公子稍做帮扶,曹华日后,自然会投桃报李。”

    “呵呵呵....”

    蔡悠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坐直了身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师师姑娘当真风趣,即便没人拿他怎么样,杀当朝太尉、平叛主帅,也难逃削爵贬官的下场,能保住一条命都是圣上开恩,你真当他是大宋的‘夜间天子’,规矩是他定的?”

    李师师轻轻吸了口气,盯着蔡悠,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蔡公子有这个能力......圣上要杀曹华,也得堵住群臣之口.....童将军是否谋害康王,谁都不敢下定论,只要咬住这一点,圣上就不能糊里糊涂的杀曹华,以免惹来非议....”

    蔡悠抬起手来:“师师姑娘当真聪慧,这我自然知晓。我问的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去帮曹华?”

    李师师微微颔首,只是煮着茶水,良久,才轻声道:

    “我觉得,曹华是个好人。”

    “哈哈哈....”

    蔡悠折扇轻拍手掌,颇为满意这个答案:“自古痴情女子,都是这般让人感叹。连曹华都能变成师师姑娘口中的好人,呵呵...朝廷之上,能站在最顶上的,那有好人坏人,无非立场不同。真正的好人都死在典魁司地牢里面,愚忠、清廉、不屈,唯一的缺点就是没用,好人无法掌权,就和慈不掌兵一个道理。”

    李师师轻轻笑了下,给蔡悠换上了一杯新茶:

    “蔡公子,怎么才能答应妾身?”

    蔡悠沉默下来,折扇轻敲着桌案,发出‘哒哒—’的声响。

    “师师姑娘除了一身皮囊,还有什么?”

    “是啊....”

    李师师微微笑了下:“公子可愿意为曹华仗义执言?”

    蔡悠折扇敲击着小案,吸了口气,又吐了口气。

    为曹华仗义执言,他显然是不敢的,除非他也不想活了。

    可东京第一美人摆在眼前,连皇帝都‘只敢远观,不能亵玩’,这份诱惑也不小。

    不过,好在李师师只是个青楼女子。

    约定只在于双方实力地位对等的情况下,若是不对的,即便两国同盟的合约,也是说撕就撕。

    蔡悠停下折扇敲击的动作,微笑道:

    “好。”

    李师师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转身走进的珠帘后,脚步轻盈。

    蔡悠略显意外,勾了勾嘴角:

    “师师姑娘,就不怕我骗你?”

    李师师停下脚步,如往日一般宁静如水,想了想:

    “....我没得选,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蔡悠呵呵笑了下,站起身来,走出了小楼:

    “师师姑娘还真是情真意切,不过骗了你,圣上那边不好交代,曹华没得救,蔡某无能为力。”

    ---------

    脚步声消失在小楼外。

    李师师双眸难掩失落,扶着珠帘的隔断,幽幽的叹了口气。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忽然出现在小楼中。

    李师师猛地‘啊——’里一声,直接跳起来,捂着臀儿惊恐回头。却见妆容俏丽的祝曲妃,拿着一根鸡毛毯子,站在旁边不由分说就打。

    啪——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出卖色相,谁把你教出来的?”

    “啊——”

    李师师脸色又急又怒,吃痛的蹙眉在屋里逃跑,可她半点武艺不会,那里是祝曲妃的对手,被轻而易举的摁在了床上,‘啪啪啪—’声不停。

    李师师疼的只抽凉气,眼泪顿时就下来了,绣鞋在空中晃荡,急怒道:

    “祝姑娘,你疯了不成?”

    祝曲妃熟媚的小脸很生气,如同看到不听话的徒弟子女,用鸡毛毯子啪啪打着:

    “我看你就是没挨过我家小郎君的毒打,我家小郎君什么人物?需要你在旁边瞎掺和?”

    “啊——别打了,你住手!”

    李师师少有的发了脾气,用力扭动臀儿想要躲避,脆声道:

    “祝曲妃,你别多管闲事...啊—”

    啪——

    “我多管闲事?今天要是小郎君在这里,你这个月能爬起来都是他心慈手软....知错没有?”

    “关你什么事?啊——你——你这泼妇...”

    “嘿——”

    祝曲妃气的峨眉倒竖,反正不是自个女人,下手那是半点不心疼....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严阵以待

    宣和三年,正月二十二。

    方腊在清溪县的山野中被抓获,除了些许人逃脱外,大部分人都活捉,押往京城受审。

    不过这个消息,对京城的朝廷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因为一件更大的事情,已经来到了眼前。

    曹华回京了。

    自从三月份出去,‘京都太岁’又出现在了广济码头上。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没有了山呼海潮般的依仗,只有齐刷刷的禁军站在道路两旁。

    一辆囚车停在码头上,不少王公贵子来到附近眺望,神色各异。

    哗哗——

    铁链拖动的声音响起。

    官船的甲板上,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出现。

    四十斤的厚重刑枷束缚在肩膀上,脚镣、手镣铐住,四个禁军持着铁链,小心翼翼的站在跟前。

    正常的刑枷七斤,二十斤的刑枷是对付悍匪的,四十斤的刑枷根本没有,是刑部刚刚定做而出,正常人带上就没法走路。

    曹华身形笔直站在甲板上,看着久违的汴京城池,长长吸了口气。

    马上到家了!

    京兆尹李风纥带着禁军跑过来,骑在马上颇为威严摆手:

    “送囚犯上车,即刻进宫面圣。”

    然后就跳下马,小跑上前打开囚车的门,搬了张凳子放在马车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曹大人,朝臣都在文德殿等着,金丝楠木的囚车,下官自掏腰包定做,京城独此一辆....”

    要说李风纥心情,估计和杭州知州差不多,明明半点关系没有,还得亲自露面,一个送曹华上路,一个押曹华游街,这要是曹华最后没事,下辈子铁定别想再捞一文钱。

    可事情落在身上,硬着头皮也得做。

    李风纥为了不损朝廷威严喊了句话后,也顾不得诸多豪门子弟的看法,低头当自个不存在。

    曹华抬步走下踏板,把身后的禁军拖的一个趔趄,急急忙忙跟上。

    寒儿手持长剑,骑在马上怒视一群看戏的豪门公子:“黑羽卫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曹华靠坐在囚车,随意撇了眼:

    “算了,让他们看吧。”

    “诺。”

    寒儿眼神微冷,抿了抿嘴,只能带着黑羽卫回典魁司复命。毕竟曹华现在已经不是典魁司督主,不能再跟着了。

    -------

    咯吱咯吱——

    结实的囚车碾过广济码头的青石路面,数百禁军前后隔绝着道路,朝着内城皇宫进发。

    ‘京都太岁’的名字,在京城自然是家喻户晓,能止小儿夜啼。

    曾经只要出门,满条街都人去楼空不剩下一个活人,今天的路边倒是堆满了人。

    押送犯人游街,按理说是要砸鸡蛋、菜叶子,可惜曹华显然享受不到这待遇,只要他脑袋还长在脖子上,世上就没人敢做出激怒他的举动,不然怎么能叫‘太岁’了。

    一双双眼睛盯着囚车,等走到跟前便垂下,走过之后又盯着。

    连笑都不敢,身旁被认为是嘲笑讥讽,换来一个横死当场的下场。

    以前得罪的人太多,杀的人太多,仇恨的目光极多,都是双眸血红的盯着,却又不敢做声。

    不过也不乏一些可爱的人。

    走进外城,街道上就跑出来一个穿着不搭调书生袍的壮汉,大冬天脑袋后面插着把扇子,大步跑到囚车旁边,一脸的气愤:

    “爷,这群孙子欺人太甚,你九五之尊....”

    “咳咳——”

    曹华连忙咳嗽两声,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都给冲没了,略显无奈的偏头:

    “孙贼,你是想弄死我?”

    尉迟虎咧着嘴讪讪笑着,跟着囚车小跑:“我尉迟虎最是仗义,蔡太师、王相、梁公公这些人,天天在背后骂你,我爹还不让说....”

    曹华叹了口气:“我知道啦,多谢提醒。”

    尉迟虎表情一僵,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你咋知道?”

    曹华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看向了前方。

    尉迟虎呵呵笑了两声,抬起熊掌在囚车上拍了拍:

    “保重,你以前就我一个朋友,帮不上忙,实在惭愧。”

    曹华一言不发,囚车缓缓驶离。

    身材高大的尉迟虎,叉着腰站在街上,想了想,摇头略显感慨:

    “这么聪明个人,咋就学不会大智若愚,康王是你能救的?冷眼旁观不好嘛....”

    郑国公一脉络,世袭罔替世代国公,从开国一直到今天,代代都是败家子,偏偏就安安稳稳的活了两百年。

    同一批开国大将,有几个的后人还活到今天?

    皇宫那张椅子上的人,最忌惮的就是王侯,卷入这种事情中的人,根本就没人能活着出去....

    -------

    咚咚咚——

    钟声浑厚的声音传遍宫城。

    两万禁军从大营掉过来,替代侍卫和黑羽卫接替了皇宫城防,强弓劲弩在瓮城内一字排开,拒马、盾车摆在宫城大门外,所有禁军都严阵以待。

    这么大的阵仗是防什么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所有人都没说出来,毕竟说出来让人寒心。

    典魁司建立至今二十年,别的不说,其战力毋庸置疑。

    三千黑甲能不能冲进皇宫,几乎都不用去猜,肯定能,甚至连云梯都不用,两千黑羽卫有七成能蹬着宫墙拐角直接翻进去。

    从军中悍勇里百里挑一,或者是江湖上名震一方的高手才能入黑羽卫,能当上黑羽卫虞候的,从创立到今天都没有一个人战死,副使更不用说。

    这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剑,用力无数心血堆砌出来的剑,确保可以在任何时候,带着天子冲出任何地方。

    大宋丢了燕云十六州,根本没有良种马源,三千黑甲却无一例外都用的关外良驹。世上能正面对冲的,估计只有金国铁浮屠,可铁浮屠太笨重,黑羽卫想跑追不上。

    现在朝廷要来审讯黑羽卫的主官,这就让人不得不防军队哗变的问题。天子舍不得手中这把剑,让禁军来保护安危天子也不放心,事后这把剑还得用,得让黑羽卫没有怨气继续效忠。

    而且在大理寺审问曹华,是曹华跪着主官站着,还是主官跪着曹华站着都说不准,怎么审?

    所以对曹华的审问,就只能在皇宫之中,百官之前,确保所有人都无异议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免得黑羽卫心中不满做出些出格的事情....

第四百六十二章 金殿之上

    钟声幽幽。

    金碧辉煌的文德殿中,铜鹤喷出寥寥熏香,数百朝臣安静的站立在大殿中,前方有十几位老者就坐,都是在京城附近的亲王、国公甚至已经退休余威尚在的老臣子。

    毕竟这次的事儿太特殊,大宋开国以来,当朝太傅被下属光明正大的砍杀是头一回,亲王遇刺也是大事,凶手还是另一位权柄通天的臣子,三件事搅在一起,牵扯到太多人太多事,以至于多年未曾听政的老太后,都在宫女搀扶下坐在了龙椅侧面。

    赵诘身着龙袍,双手扶膝面色威严,目光一直望着大殿外,让人猜不透心思。

    诸多朝臣眼神交汇,从赵诘脸色中,探讨这一丝丝不易琢磨的意思。

    老太后杵着金拐杖,眼神有点混浊,只是一副慈祥的面容,看着下方的满朝文武。

    小太监快步走过侧殿,在梁师成身边耳语了几句。

    梁师成恭敬看向上方,得到赵诘点头后,便转身朗声道:

    “宣,曹华进殿。”

    文武百官转过头,看向大殿之外的白石御道上,一个人影出现,四名禁军拉着锁链,缓步踏上了台阶。

    哗——哗——

    --------

    冬日的阳光洒在御道上,巍峨的宫城与大殿,透着庄严与肃穆。

    曹华表情平静,踩在平滑的白石阶梯上,九十九阶石梯,是大宋所有文人武人朝思暮想踏上的地方。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是第一次踩在御道上,却不曾想是以这种方式。

    手持长枪的禁军笔直站立在御道左右,目不斜视,但走过的时候,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们神情紧绷几分。

    曹华来到巍峨的金殿之外,抬头看了一眼,雕龙画凤,精美到无可挑剔。

    “宣,曹华进殿。”

    尖锐的公鸭嗓音传来。

    曹华跨入大殿,几百双眼睛都落在身上,整个中原王朝最顶端的一小撮人,目光这一刻都集中在他身上,说起来,也算一种荣幸。

    哗—哗——

    曹华身形笔直,走过后方垂首屏息的官吏,再是中间冷眼旁观的官吏,在到最前方目光审视的官吏。

    锁链晃动的声音停下。

    曹华双膝弯曲,跪在地上,带着刑枷微微垂首:

    “罪臣曹华,参见圣上!”

    声音清亮,如往日一样不带半点情绪。

    蔡京、王甫、梁师成、郑居中、张叔夜、张邦昌....

    有以前世界赫赫有名的忠臣奸臣,也有这个世界多出来的文官武将,此时都微微蹙着眉,看着金殿中央跪下的男子。

    年方二十三,能跪在这里也算人杰,可能站在这里的,那个不是人杰?

    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平缓的开口:

    “蔡京,你来问吧。”

    蔡太师缓缓点头,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垂首的曹华:

    “曹华,太傅童贯,率军平判,连战连捷,正直关键之时,你暴起杀人,在众将士面前杀了童贯,若平叛因此失利,江南数万万百姓便会再次陷入兵祸,这份罪责,你可清楚?”

    曹华想了想:“江南的叛乱,因花石纲而起...”

    “曹华!”

    赵诘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脸色瞬间震怒。

    “圣上息怒。”

    诸多朝臣连忙垂首,脸色也有些难看——谁不知道江南的叛乱因为花石纲而起,圣上都把花石纲停了,事情也就揭过去了,还提着这些不是找死吗?

    蔡京脸色也沉了下来,微微吸了口气:

    “方腊叛乱,起因颇多,在此不做论述。童将军率军平叛,用兵调度无可挑剔,你为何要暴起杀人?”

    这就是众人关心的焦点了。

    所有人臣子都微微眯眼,等着曹华的回答。

    赵诘也微微前倾几分,认真盯着曹华。

    曹华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

    “哗——”

    金殿之中皆是错愕之声,文武百官都是莫名其妙。

    蔡京皱了皱眉头,显然愣了下。

    连赵诘都表情僵持了下。

    你看童贯不顺眼?

    你看人不顺眼,就把一朝太傅宰了?

    你找死不成?

    那康王又怎么回事?

    无数错愕的目光聚集,又互相交汇,似乎再讨论曹华发什么疯。

    “咳咳——”

    蔡京微微抬手,压下百官的细碎言语,想了想,沉声道:

    “也就是说,你认了私自刺杀当朝太傅的罪?”

    曹华点了点头:“对。我不仅杀了童贯,也看李彦不顺眼,所以借故把李彦杀了。还有朱勔,是我在鹤颐楼设局杀的。”

    “哗——”

    满场躁动,如同听到了个旱地惊雷。

    李彦一个内朝官,和曹华是同党,杀了也就杀了,朱勔可是皇帝宠臣,江南的‘二皇帝’,和童贯差不多的人物,直接引起了方腊百万人的叛乱,竟然是曹华杀的?

    太后都微微蹙眉,眼神清明了几分。

    赵诘满眼错愕,半晌没回过神。

    蔡京反而不怎么惊奇,朱勔横死,他早就有所怀疑了。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还真是罪孽深重。”

    王璞从惊愕中清醒,怒声道:

    “朱勔李彦即便有过失,也当先行审问由天子定夺。而童贯乃国之栋梁,你为何要下毒手?”

    曹华抬起头来,眼神桀骜:

    “我看他们不顺眼,够不够?”

    “你——”

    王璞勃然大怒,一甩袖子,倒是无话可说。

    坐在椅子上的一位老亲王,此时抬了抬手:

    “曹华,不顺眼归不顺眼,康王又是怎么回事?你从睦洲快马加鞭跑回杭州,将康王从尸山血海里拉出来,我等看在眼里,不会视而不见。你当日说童贯收买杭州防御使张禄,对康王见死不救,你可有证据?”

    诸多朝臣安静下来,终于说道关键点了。

    这次的关键就围绕在康王遇伏的事情上,若康王被童贯所害,曹华单骑救主后因怒杀人泄愤,虽然也是重罪,可情有可原,诸多朝臣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多就是象征性处罚一下,真杀了肯定难以服众。

    这也是蔡京等人准备后手的原因。

    赵诘听到这里,缓和了情绪,只是略显阴沉的盯着。

    曹华看了看诸多目光审视的臣子,表情平淡:

    “童贯一个宦官,既无妻妾,又无子女,长年驻守西北,和康王从未有过交集,无缘无故,谋害康王做甚?”

第四百六十三章 弑君之贼

    哗——

    嘈杂声四起,满朝文武又一阵错愕。

    曹华这是想死不成?

    这话明显是说童贯没有谋害康王的理由,那岂不是坐实了谋杀当朝太傅的罪名?

    除非....

    童贯没有谋害康王的理由,还谋害康王,那只能是听命行事......

    全场又刹那收声。

    赵诘猛的一片扶手,直接站起身来,却没有出言呵斥。

    蔡京微微色变,急忙上前一步,沉声道:

    “圣上待你不薄,不仅加官进爵,还把洛儿公主许配与你,如今洛儿公主身怀六甲,你若不如实交代,可是害了你和公主。”

    这算是**裸的警告了。

    武安侯府的诸多家眷,可还在京城。

    曹华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

    “当日我在睦洲,偶然听到童贯给张禄送礼的消息,急急赶回杭州救下康王,担心童贯杀我灭口,便提前把童贯宰了。”

    呼——

    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

    这个回答就很圆滑了嘛,过失杀人,情有可原,轻重都看圣上的意思。

    赵诘坐回了龙椅,脸色依旧阴沉,不过放心了几分。

    蔡京得到了回答,自然不会再深究细问,直接开口道:

    “张禄驰援不及,曹华误听谣言,错杀朝廷重臣,虽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不当重罚,诸位,可有异议?”

    诸多朝臣自然是没异议,这要是继续问,把在场某个人拉出来,大宋得变天。

    老亲王也是点头:“虽一时冲动,但事出有因,单骑救架也是事实。且曹华在平叛中功劳不小,其忠心也有目共睹,以本王来看,稍加惩处即可。”

    群臣点头应和。

    事情若到这里就完了,那就是很好的结局,无非是贬官削爵,罚几年俸禄,曹华才二十三,打拼磨砺个几年,说不定就回来了。

    可很显然,既然到了这一步,不打死,以后死的人就是今天发难的人了。

    而且康王的事儿还没完,只要康王和曹华还活着,龙椅就坐不安稳。

    蔡京抬手压下朝臣的议论,再次开口:

    “曹华,调用军器监工匠,挪用典魁司银响私制火器的事儿,你可承认?”

    全场索然一静。

    不少朝臣和亲王国公都是皱眉。

    曹华在典魁司造火器的事儿自然都知道,大半都是自己贴的银子,而且造出了成果,在江南攻城之战中立下不小的功劳,唯一的缺点就是造价太匪夷所思。

    不过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为国为民的忠义之事,曹华也没私藏,造出来就给禁军用了,现在还留在江南打仗,无非是还没有正式献给天子,只是借给禁军免得被被人提前邀功,这不是应该的嘛?我千辛万苦给朝廷造出过好东西,总不让让别人拿去献宝。

    曹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前年春天,从军器监调了三十名工匠,用朝廷拨给典魁司的银子,和我自身的积蓄,造了火铳、火炮等物。”

    蔡京此时眼神一冷,沉声道:

    “用朝廷工匠及银两铸造军械,为何第一时间不上缴朝廷,而是送给金国使臣,你可知资敌叛国,该当何罪?”

    全场哗然,文武百官皆是错愕,当然,大部分是装的,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准备在今天发难。

    接下来,应该就是曹华狡辩,众人拿出证据,皇帝大发雷霆,拖出去斩了。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曹华没有狡辩。

    金殿之中,百官的注视下。

    曹华脸色逐渐阴沉,直至额头青筋暴起,缓缓站起身来。

    哗哗——

    铁链绷直,四名禁军脸色微变,急忙拖住锁链,却如同被蛮牛拿着,根本没法撼动半分。

    蔡京脸色微凝,怒声道:

    “你大胆,跪下!”

    曹华冷冷看着蔡京,寒声道:

    “你说什么?”

    蔡京以为曹华蒙受冤屈在质问,当即冷哼一声:

    “半月前,金国使臣离开汴京,曾携带两门‘大都督炮’,查问之下,得知是来京之时,由典魁司所赠.....”

    说着说着,蔡京停了下来,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意,刻骨铭心的杀意。

    曹华缓步上前,托着四名禁军行走:

    “那你,为什么不拦着?”

    蔡京脸色微冷:“典魁司之事,官兵无权查问,等我知道之时为时已晚,使臣已经出关....”

    “呵呵呵....”

    阴冷的笑声响起。

    诸多议论的朝臣停下声音,脸色谨慎的退后几步,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男子。

    曹华身形笔直,看着一帮子的朝臣:

    “好一个为时已晚.....原以为你们争权夺利,至少会把好东西往自己怀里搂,却不曾想,能蠢到这一步。”

    蔡京怒意上涌:“你私自....”

    “我私自给金国送东西,就凭你们也能发觉?还被官兵查问?”

    “你——”

    “能瞒过典魁司的眼线,把东西送出关,蔡太师、王相、圣上,废了不少力气吧?”

    “你放肆!”

    群臣顿时激愤,和当场天子,岂能这么说话?

    赵诘脸色涨红,紧紧握着拳头:

    “耗费国库白银、铜铁数十万,造出几样中看不中用的物件,半个月才推出两百里,送给金国使臣,虽然有资敌之嫌,但金国兄弟之邦,正与我朝交好,蔡太师不比为此动怒.....”

    “呵呵呵呵....”

    曹华转过身,看着数百官吏:

    “我曹华,在典魁司呆了数个日夜,和工匠绞尽脑汁,耗费无数心血,费心费力挣银子,只为了给即将国破家亡的大宋,添置了几样好东西。

    你们骂我,想杀我,想杀我全家,我还留着后路,准备等我死后,把东西交给朝廷。

    毕竟大宋百姓是无辜的,金兵破关打入汴京,汴京的百万子民是无辜的,不该受此奇耻大辱。

    帝王之家的纷争,不该拉着大宋百姓陪葬,该杀的人得杀,该救的国,还是得救。

    结果,为了诬陷我,便将我两年积攒的心血,拱手送给金国。

    我全家都在皇帝手上,他说什么,我就得认什么。

    我不服点出来,就连忙改口,说东西华而不实,说金国是兄弟之邦...”

    曹华怒声大喝:“...这种无能昏君,也配坐在皇帝的位置上?”

    群臣惊悚:

    “嘶——”

    “你大胆!”

    “放肆!”

    “哈哈哈哈.....”

    曹华看着诸多气急败坏,又惶恐至极的朝臣:

    “我杀李彦,是为了什么,你们不清楚?

    西城所吞并私田三万四千顷,仅在确山县一地,就杖杀百姓近千人,逼的青州、徐州匪患遍地,梁山扯替天行道大旗。

    这些难得你们看不到,还是瞎?”

    群臣一时语塞,他们自然知道,监察御史李纲因为弹劾李彦等人被贬官,到现在还在穷山恶水当县令。

    “西城所乃官家私田,当由你典魁司监管....”

    “所以我杀了李彦。”

    曹华冷眼望着群臣:“我杀朱勔,又是为了什么,你们难道也不清楚?

    朱勔与蔡京在江南设应俸局、造作局,大兴花石纲,致使流民千里无数人家破人亡,仅朱面一人,就贪污侵并田地三十万亩,三十万!

    你们文武百官,难道都是瞎子?看不到?

    别的地方的人看不到,出生在江南的人,难得也不知道江南是个什么场面?不知道方腊为何起义?”

    诸多朝臣呐呐无言,罢免朱勔的官职,就是因为方腊叛乱的事儿,他们明显知道朱勔干的事,可同样不敢说。

    文武百官,逐渐把目光转向了蔡京和王黼,还有最上面的赵诘。

    曹华声音冰冷,看着一个个朝臣:

    “方腊起兵之初,我在杭州借兵,不给,还抓住机会诬陷我想掌兵权。

    好!我认。

    方腊在清溪全歼五千禁军,从一千人发展到两万,攻打睦洲。

    我在睦洲守了六天六夜,没合眼,你们诬陷我夺权。

    好!我认。

    珊珊来迟的禁军一触即溃,睦洲失守,方腊起势压不住。

    没借口了?

    诬陷我弃城而逃,是不是自己都说不口?

    还能诬陷我什么,打了谭稹一耳光?”

    群臣呐呐无言。

    “直到杭州城破,数百万江南百姓被拉下水,死伤数十万人,你们才想起来平叛。

    之前你们眼瞎?看不到江南的战报?”

    曹华转过头来,看着上面的赵诘:

    “还是你眼瞎,看不到我送的折子?”

    “你——”

    “你放肆!”

    诸多官吏情绪激动,抬手路上呵斥,嘈嘈杂杂。

    咔——

    一声轻微脆响,出现在金殿中。

    所有人刹那间收声,惊恐的往后退去。

    大殿中央的曹华,肩膀上的厚重刑枷,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

    啪——

    刑枷四分五裂,碎木砸在诸多朝臣身上。

    “快!快拿下他!”

    文武百官尽皆惊悚,齐齐往后退去。

    四名禁军如见厉鬼,松开锁链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曹华浑身肌肉高耸,硬生生拉断手上的铁链:

    “一群扶不起的阿斗,就凭你们,也配称之为父母官,称之为受命于天,称之为万民之主...”

    蔡京等人已经脸色煞白,提着官袍便往后退。

    哗啦——

    两条锁链带着骇人的破风声,如同两条钢鞭,砸在了蔡京与王黼的脑袋上。

    啪——

    血光爆绽,便如两个西瓜炸开。

    群臣被吓的懵了,大半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曹华缓步踏上龙壁,盯着赵诘:

    “圣上对我无微不至,我记在心里,也想让你把屁股下的位置坐久一些。

    我想方设法造火炮,是为你让在几年后金兵袭边,不至于被抓去当历史上的国耻。

    哪怕你想杀我,杀我全家,我也只想着逃,逃不掉,也给你留着后路,让你可以守住金兵。

    华而不实,送给金国使臣?

    你他妈真想的出来。

    既然扶不起来,就得换一个。

    今天,我曹华来当弑君之贼,来背这千古骂名。

    老子就是个奸贼,你奈我何!”

    一声大喝,震颤金殿。

    赵诘已经脸色发白,站起来大声呵斥:

    “拦住他,护驾!”

    站在金殿内的金瓜武士,早已经吓的肝胆俱裂,此时硬着头皮跑上去。

    只可惜,十步之内,曹华要杀谁,没人能救下。

    “啊——”

    一声爆呵。

    曹华高高跃起,手持两条铁索,如同两条钢鞭般砸在了赵诘龙袍之上。

    赵诘眼神惊惧,尚来不及反应,一只靴子便来到了眼前。

    嘭——

    一声闷响过后,金殿之中鸦雀无声。

    龙椅的靠背断裂,赵诘后仰倒在龙椅上,再无半点声响。

    满朝文武愣在当场,大多跌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抬着手。

    曹华转过身来,站在龙椅之前,眼神血红:

    “今天过后,希望你们长个记性,下次我再过来,杀的就不止一个皇帝了!”

    啪——

    又是一铁链,砸在了已经瘫软在地上的梁师成脑袋上。

    金殿中寂寂无声许久,文武百官,眼睁睁看着曹华龙椅旁走下来,朝着大殿外走去。

    “你——”

    朝臣此时才有所反应,慢慢回过神,哭嚎遍地,路上呵斥:

    “大胆贼子!”

    “圣上!”

    “来人!”

    乱七八糟的呼声中,渐渐有人发觉不对,大殿外守卫的禁军并没有冲进来。

    回头看去,文武百官惊的是魂飞魄散。

    不知何时,御道下方密密麻麻站了数百黑羽卫,手中刀刃尚在滴血,大殿周围的禁军早已经倒在地上,血水染红了白石御道。

    “杀——”

    宫城外的禁军冲入宫门,朝着金殿方向跑来救驾。

    而曹华带着数百黑羽卫,直接折身而走,冲向了宫城侧面,宫女和太监居住的场所...

第四百六十四章 绝别

    金殿之中,朝臣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呵斥哭嚎声不断,不少官员追出金殿,驱使禁军追杀弑君贼子。

    而更多朝臣则是跪在大殿之中,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皇帝,不知所措。

    而能做主的太师、右相都倒在了地上,分属两派的官吏懵在当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茫然无措的朝臣,渐渐压下的哭嚎之声,气氛便的压抑至极。

    太宰郑居中,忽然就成了大宋朝堂上官职最高的臣子,稍微迟疑片刻,把目光移向了坐在龙椅旁边的老太后。

    毕竟,这时候能稳住场面的,只有曾经涉政数十年的太后了。

    老太后已经是一副慈祥的面容,杵着拐杖双眼混浊,如老年痴呆一般,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的事儿....

    -----

    不久之前,汴京内城的另一侧。

    郓王府之内,赵楷身着华服,坐在亭子里,画着冬日的雪景色。

    几房丫鬟和官家站在周围,说这些奉承话语。

    忽然!

    王府的院墙上,一个身着黑羽卫服侍的男子冒出来,三个大步跃入亭子里。

    赵楷茫然回头,长刀已经贯入了胸腔。

    赵楷满眼错愕,连惊惧都没有露出,男子便抽刀而走。

    “啊——”

    丫鬟的惊叫声传遍王府。

    赵楷茫然的看着胸口的窟窿,晃了晃,倒了下去。

    同一时刻,太子赵恒正在茶舍内,与诸多王侯子弟闲聊,款款而谈,评价着曹华杀童贯一事的可能结局。一名身着黑羽卫服饰的男子,从门口进入,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来到赵恒的身后,抽刀抹了赵恒的脖子,转身便离开了茶舍。

    众人惊愕之下,过了许久,才尖叫起来。

    “啊——”

    “大胆!”

    同样的场景,还有很多,几乎同一时刻,赵诘的十几个儿子,死在了汴京城的各个角落。

    黑羽卫造反的消息刹那在汴京城中炸了锅。

    报消息的人冲入宫门,却瞧见曹华正带着黑羽卫逃向侧方的建筑群,当下也不敢耽搁,直接就冲进了金殿,大喊道:

    “不好,黑羽卫造反了!杀了十余位皇子....”

    小吏冲入宫殿,猛然看见倒在龙椅上的皇帝,吓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诸多朝臣悚然,同样不少人跌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作答。

    曹华片刻之间,竟然把赵诘这一系杀绝了!

    连最有资历的臣子,此时都懵在当场。

    老亲王站起身,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到太后身上。

    “太后!太后...”

    头发花白的老太后,终于回过了神,轻轻叹了口气,杵着拐杖站起身,缓声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和诸位皇子被奸人所害,照规矩,迎康王赵诘入京继承大统。

    曹华犯大逆之罪,罪该万死,派重兵围剿,绝不可让其逃出京城。”

    说完后,老太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消失在金殿后方。

    老亲王张了张嘴,却又默然无语。

    此情此景,竟和二十年前,先帝和太子暴毙如出一辙。

    只是雁寒清带队的御前侍卫,换成了曹华带着的黑羽卫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

    曹华在巍峨宫墙之间狂奔,黑羽卫不停用手弩火铳射杀冲过来的禁军。

    退路早已经清理干净,数百黑羽卫畅通无阻的进入太监居住的房舍,进入大内总管梁师成的居所。

    上了年岁的居所,已经在皇宫存在两百年,居住过无数一任大内总管,上一任的名字叫薛九全。

    居所的客厅内,一道暗门被打开,黑羽卫守在门口,已经在周围埋上的炸药。

    寒儿脸色冰冷,拉着曹华的胳膊飞奔,冲入了上了岁月的地道之中。

    曹华表情已经平静下来,奔跑之间,看着这条明显不是刚刚挖掘的地道,蹙眉道:

    “这条密道是谁挖的?”

    寒儿眼圈发红,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情绪,只是拉着曹华在幽暗的密道中飞奔:

    “去年元宵....咱们离开京城之前....义父去煮汤圆,我去厨房帮忙.....义父和我说:‘华子以前不是以前的华子了,性子好,不争,做不来心狠手辣的事儿。圣上性子多疑,容易被人利用,时间一长必然起冲突,如果有一天,华子冲动把圣上杀了,你就带着李百仁,从这里进入皇宫,把你哥救出来’....”

    全力飞奔之下,很快来到密道的出口。

    从梯子上冲出,入眼便是一间老旧厨房,柴堆被搬开,所以陈设还是以前的模样。

    不大的院落中,正屋的大门开着,灵堂里燃着烛火,几个黑羽卫虞候正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在薛九全的灵位前做绝别。

    寒儿泪水夺眶而出,强行压抑着情绪,拉着曹华往外跑:

    “义父说当朝太后手段狠辣,他听命与太后,但不敢全信,这条密道是年轻时给自己留的退路,只是一直没用上....当日一别,义父知道自己活不到我们回来的时候。义父说这样也好,免得你知道了身世恨他,他不好交代......”

    曹华顿住脚步,吸了口气,在灵堂外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带着黑羽卫翻身上马,冲向武安侯府,远处宫城已经传出了剧烈的爆炸声。

    ----

    踊路街上,诺大的武安侯府外,五百余名黑甲骑士骑乘大马,严严实实护卫在侯府的周围。

    金枪手徐宁看到疾驰而来的身影后,将钩镰枪插在地上,翻身下马,跪在地上。

    曹华快步疾驰到侯府大门外,看着五百余名逐一卸甲的黑羽卫、鹰爪房军士,蹙眉道:

    “跟我走,日后我曹华在一天,便不会辜负你们。”

    徐宁跪在地上,卸下了头盔,垂首朗声道:

    “忠义难两全,薛公与都督,视我等为兄弟亲友,但身为大宋将士,某等却不能辜负皇恩,今日一别,彼此恩断义绝,还望都督勿怪!”

    徐宁抽出腰间断刃,隔断了袖口的袍子。

    五百余名卸去铠甲的汉子同样如此。

    典魁司的三千人,半数出自草莽,半数出自军伍。

    江湖草莽大多孑然孤身,有妻儿也住在典魁司。

    但出自军伍的一部分,有很多都是将门出生,便如同徐宁一样,有一家老小。

    曹华吸了口气,想了想,驱马冲进侯府大门:

    “我还会回来的,断个什么义。”

    后方诸多黑羽卫,看着昔日生死与共,今后却要分道扬镳,甚至刀兵相向的兄弟,都是默认无声,快步冲入了侯府。

    诺大侯府之中,所有的院子、房屋里面,都堆满了泥土,把整个侯府塞得严严实实。

    千余名黑羽卫昼夜交替挖了将近一个月,在曹华入宫之时,便已经将所有家眷送出了京城....

第四百六十五章 帝王将相,皆是棋子

    “报!大内总管梁师成住处藏有秘道,曹华已经逃出宫城...”

    “报!武安侯府人去楼空,徐宁率五百黑羽卫卸甲伏法!”

    “报!京城外有大队轻骑冲出,朝着西方奔逃...”

    “报!多处驿站马匹被毒死驿使被杀,消息难以传递....”

    连续数到急报飞马传入宫城,朝臣焦头烂额,根本理不清当前的局势。

    皇帝、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曹华......

    一瞬之间,大宋朝堂上只手遮天的人物全没了。

    剩下的臣子除了惶恐和茫然,还能如何。

    首要任务是抓住曹华这弑君逆贼,可这怎么抓?

    梁师成下令让黑羽卫围着武安侯府,结果黑羽卫挖了条密道跑了,等发现都出城十多里。

    黑羽卫的奔袭速度,没有一只禁军内追上。

    更恐怖的地方在于,典魁司办事,沿途官府、军队无权过问,还得无条件支持各项辎重,事后由朝廷偿还。

    这是精血打造二十年才创建的一个机构,只为大宋天子服务,任何时候都占着最高优先级。

    现在曹华带着黑羽卫跑出去京城,天子遇刺的消息还没出宫,那路上的关卡遇见肯定不过问直接放行。

    派人通知军队设卡拦截,结果周边的驿站一夜之间马匹、信鸽全部暴毙,典魁司暗桩无处不在,波及有多远根本不清楚,现在京城直接成了聋子瞎子,连边军的消息都传不回来,更别说往外发号施令。

    怒急的文武百官,此时才察觉到事情的可怕。曹华直接把大宋的情报系统搞瘫痪了,另一只情报系统在曹华手上拿着。

    暗桩这个东西顾名思义,只有直接负责的上级才会知道,层层传递,也只和各自的上级联络,掌握所有名录的只有陆尘、曹华、赵诘三人。现在曹华一出城直接就泥牛入海没了半点消息,满朝文武找不到其他可用的门路,只能让禁军斥候骑马一级级往外传递,结果斥候刚出军营就被宰了,原本用来监察百官的暗桩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京城直接成了飞地。

    若此时边关发生战乱,可能敌军打到汴京几十里外才发现。

    百官一时间毛骨悚然,连‘国不可一日无君’的事儿都顾不上,想方设法和各地重新建立联系,这要是拖上半个月,大宋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

    正月的深宫之内,繁花落尽,寒风萧索。

    原本的大红灯笼换成了白色,宫女嫔妃身着孝衣按照礼法日夜哭丧,整个皇宫都压抑难言。

    头戴凤冠的老太后,步履蹒跚的行走在花园内,听见朝臣哆哆嗦嗦禀报完这些事情,缓缓摇头,说了一句:

    “九奴儿,你倒是收了个好儿子,厉害啊....”

    看着已经被清洗过一遍的汴京城池,老太后干枯的手指敲着拐杖,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豆蔻之龄,被选为美人入京,成了太子妃。

    乘着车架从江西赶赴汴京,路上遇见了两个胆大包天的游侠儿,带着一只黑鹰,仗着武艺高超,跑到依仗的队伍里,说是想看看太子妃长什么样。

    不曾想这一瞧,就是一辈子。

    皇帝登基,死了。

    扶持皇帝登基,又死了。

    再扶持皇帝登基,现在又死了。

    一辈子都在算计,都在玩弄朝臣与鼓掌,可她一个女人,做这些还不是为了赵家的千秋基业。

    便如曹华说的那句‘扶不起来,那就换一个’,赵家子嗣这么多,总能出一个治世明君。

    太后走在花园廊道之中,又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康王的亲笔信。

    想到赵诘拿道信时的反应,太后眼中有失望,但跟多的是伤感。

    赵诘喊了她二十年母后,无论风吹雨淋,每天准时过来请安,说没点亲情是假的。当日把赵诘叫过来,其实只要把这封信交给赵诘,再叮嘱几句,赵诘肯定会痛改前非,把以前犯的错一点点纠正回来。

    只是她年纪太大了,可能活不了多久,等她死后,若是赵诘又开始犯浑,大宋就完啦,她不敢拿国运去赌。

    所以,她最后加了一句‘康王在江南沉淀多年,磨去了当年的棱角,反而比现在的你更能看清局势。’

    虚心纳谏,礼贤下士。

    若能做到这一点,其实还是个好皇帝。

    可惜,赵诘猜忌之心太重,又贪开疆扩土之功,明明按在康王的建议去做去想了,却又因为弄臣一句话,倒向另一边,对康王下了杀手。

    这种人,显然是没法做皇帝了。

    太后收起书信,走到凉亭之中,幽幽叹了口气。

    看着凉亭的座椅,眼中带着几分伤感。

    ----

    一个月前。

    赵诘脚步匆匆,来到后宫之内。

    太后正坐在石亭中,晒着冬日的太阳。

    赵诘脸色带着焦急不安,快步走到了太后面前,驱散了宫女,直接跪下:

    “母后,儿臣..儿臣....”

    太后微微蹙眉,睁开眼睛,笑容亲和抬手:“圣上,起来吧,有事直说。”

    赵诘略显不安,起身在椅子旁边坐下,想了想:

    “儿臣....命童贯找机会....找机会让康王出去练兵,结果....结果康王遇伏,所幸...被曹华救了出来。”

    声音很压抑。

    太后缓缓点头:“康王没事就好。”

    赵诘站起身来,略显焦急:

    “康王在江南威望甚高,宗室之中也颇有贤名,朕下令....康王这次安然无恙,若是此事传出去,康王以此为由联络各地驻军北上....朕理亏在先,近年来又叛乱四起,恐怕连朝臣都站在他那边,朕....”

    太后轻轻抬手,让赵诘安静下来:“康王是你亲弟弟,也写了信给你表明态度,想来不会对此怀恨在心。”

    赵诘那里肯安心,手扶着膝盖迟疑片刻:

    “朕岂能让把柄握与外人之手,此事绝不能传出去....曹华杀了童贯,必然也猜出这件事,只是他救下康王,朝臣争议颇大,又没法直接处死...”

    太后轻轻叹了一声:“曹华已经认罪伏法,带回京城,想来也不会乱说。”

    “朕信不过他。”

    赵诘一拍膝盖:“他当日既然到了场,自然猜到是朕授意,还要救下康王,肯定是想扶持康王上位争那从龙之功。等回京城在诸多宗室朝臣面前,把这件事抖出来,朕如何服众?”

    太后看了赵诘一眼,摇头轻叹:

    “曹华的家眷尚在京城,圣上,难道还没对策?”

    赵诘想了想,轻轻点头,稍作迟疑,又道:“只要曹华咬死童贯自作主张谋害康王,他救驾怒急之下杀人,朕便不好杀他,日后....”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曹华调用军器监的工匠,造了几门大都督炮,金国的使臣马上离京城,圣上若真要找个借口,通敌叛国的罪名,想来够了。”

    赵诘一愣,摩挲手指稍微想了下:“曹华...拿自己的银子造火器,虽然造价高昂了些,可威力着实大,禁军将领皆评价其可以摧城撼山,给金国....日后会不会祸及边关?”

    “这就要看圣上觉得金国威胁大,还是曹华、康王威胁大。”

    赵诘认真思索了下:“金国刚与朕结盟,是兄弟之邦,两件兵器影响不大,而且金国在蛮夷之地,也没那多铜铁......曹华武艺太高,又是康王的女婿,让他呆在身边,还握着把柄,朕夜夜不能寐.....”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不舍。

    稍许后,太后摇头道:

    “圣上既然有自己的打算,何必再来问我,帝王君主,当杀伐果断。”

    赵诘点了点头,起身便快步离开的后宫....

    ------

    花园之中,老太后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挂满白绸的宫城,缓声道:

    “国若不存,皇位又能坐多久。

    诸事皆能,独独不能为君。

    是为娘不好,偏偏让你当了皇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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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踏春

    二月初春,徐徐春风扫过大地,旷野上的冰雪逐渐消融,些许绿芽钻出地面。

    两百多匹马组成的队伍,在官道之上飞驰,高举黑羽卫大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黑羽卫庄严肃穆的穿过乡镇洲城,铠甲整洁队形不乱,和往日典魁司出门办事区别不大。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队伍中间夹杂着很多妇人小孩,也都是各自骑马,还有少数直接坐在黑羽卫的战马上,从背后抓着父亲兄长夫君的铠甲,在官道上前行。

    这个场景,肯定不能用‘逃’来形容,完全就是把黑羽卫拉出来耀武扬威。

    从汴京城外的密道冲出来后,基本没发生冲突。

    京城外的驻军看到大队黑无常突然冒出来,愣了片刻后,便按规矩不过问直接放行,等宫里的消息传出来,再去追为时已晚。

    有几只骑军快马加鞭从后方追上,结果黑羽卫掉头就是一个反冲锋,摧枯拉朽击溃一只后,其他骑军就很识时务的勒马停下了。

    都是汴京混迹的军伍,军中将士一个个挤破头的往黑羽卫钻,彼此差距都清楚,为国捐躯也得死的有价值,朝廷养出来的怪物,凭什么让他们去拿命抗。

    离开汴京几十里后,四千多人便由虞候带领各自分散。

    因为京城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州县的关卡瞧见后,远远的就移开的拒马,颇为羡慕的看着黑羽卫的高头大马。然后几个黑羽卫就跑过去一通交涉,亮出牌子,征用了马匹粮草铠甲弓箭,承诺以后朝廷重新归还,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过去。

    黑羽卫彻底散成三至十人的小队伍,以同样方式从各个方向行进,每个关卡州县褥点羊毛。

    曹华带着其中一支,基本上就没有在发生摩擦,各地官吏恭敬迎送,要什么给什么,有的官吏还跑过来询问驿站出了什么岔子,京城可有什么消息。

    京城自然没消息。

    曹华从杭州出发,便在逃离做打算,他不能把家人放在天子的刀下面。

    以汴京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所有驿站,都被当地的暗桩搞瘫痪了。没人比典魁司更清楚官府的联络方式,所有信鸽、马匹被毒死,驿使则被打断腿,汴京各个出口都留着黑羽卫劫道,出来一个死一个。

    只要跑出百十来里一散开,后方的追兵根本就不知道他带队去了大宋那个地方。

    情报网恢复的速度,肯定没他带队离开的速度快,只要消息不传到他前面去,那一路就是畅通无阻。等京城想方设法恢复情报网,青州附近发生匪患的消息也该传到汴京。

    他和祁进海有杀父之仇,但这不妨碍彼此合作,祁虎谋划起兵的事情已久,祁近海一直招兵买马,早就按耐不住想要把日薄西山的梁山占了做山东的头把交椅。只是祁进海害怕他再次跑过去杀鸡儆猴,所以很刻制。

    他只是派人带去了句话:‘小祁,想不想一起造反’,还有青州兵马督监的人头。

    人是以百刀庄的名义杀的,祁进海不造反也不行,因为朝廷的禁军马上就打过去了,总不能去找官府告状。

    等朝廷得到消息,肯定以为他逃去了山东,而那时候,他就已经入蜀了。

    队伍在朝着蜀地行进的同时,黑羽卫各自领着队伍散入大宋各地,做的事也很简单:

    抢钱,拐人!

    典魁司中记载着各地大小官吏的卷宗,而大宋的官吏基本上没几个干净的,三到五十人的黑羽卫小队,戴着无常巾就上门了。

    黑羽卫上门是干什么的,就不做详细论述,银子一拿扭头就走,堂堂知州都不敢报官。

    而江湖上有些名望的好手,黑羽卫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暗桩提前打好招呼,黑羽卫上门去问:“愿不愿意入黑羽卫,往日所犯之刑法一笔勾销,从今以后跟着哥哥,带你去干大事。”

    这个诱惑力自不用说,不少高手天天被黑羽卫堵,猛然听见不计前嫌,自然被拐上了贼船,等明白过来所谓的‘干大事’是造反后,再想后悔,就得看看曹太岁和谢怡君答不答应了。

    -----

    队伍快速行进,曹华乔装打扮了一番,沾着络腮胡穿着黑羽卫飞鹰服,扮作寻常黑羽卫,毕竟他杀童贯的事儿传遍朝野,不少人见到他肯定疑惑。

    马匹微微颠簸,一袭青色袄裙的陈靖柳坐在背后,抱着曹华的腰,一直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汴京,泪水不停的往下滚。

    陈靖柳自幼在汴京长大、成年、嫁人,几乎没有离开过京城,忽然远走他乡,甚至不知道目的再那里,而心爱的情郎,刚刚犯下了足以遗臭万年的大错,生性忠烈坚贞的她如何受得了。

    可全家人的性命岌岌可危,曹华没犯错,只是做了理所应当的事情,便惹来杀身之祸。不走又能如何,她想要的是大宋的天下太平,而是赵家的。

    “曹贼.....你这混号,要叫一千年了....”

    轻柔声音响起,陈靖柳额头抵在曹华的背心,好生养的身段都清瘦了几分。

    曹华勾了勾嘴角,一个回手掏,把陈姑娘走后面抱到了前面,搂在怀里拍了拍:

    “不哭不哭,我家靖柳最乖了。”

    陈静柳眉梢微蹙,好不容易酝酿的伤感情绪,被弄的烟消云散,脸儿微红的看了看左右,小拳头在曹华胸口捶了下:

    “你...你正经些,周围这么多人,还有小孩...”

    曹华呵呵一笑:“从今以后,规矩是我定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能管的了。”手不太老实的抚上的陈靖柳的臀儿,用力捏了下,还挑了挑眉毛。

    陈靖柳‘啐—’了一上,把手拍掉,稍许,又幽幽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人,错的是这个世道,我不怪你的,以后....也不能做坏事。”

    曹华俯身在她唇上轻点了下:“我曹华,所行之事皆无愧与心,所遇之人皆无愧与情。以前一样,今后也一样。”

    “那你到底长了多少颗心。”

    陈靖柳仰头看了看后面的几架马车,带着几分醋意:“光这里就有八个,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你记得住名字嘛?”

    “有八个嘛?”

    曹华回头看了眼,又脸色一沉,做出夫君模样:

    “我堂堂京都太岁,娶个百十来号婆娘,不是应该的?”

    陈靖柳抬手又锤了下,做出凶凶的表情:“不怕累死?要不要一起叫过来,晚上好好伺候你一下?”

    “这不太好吧....”曹华摸了摸络腮胡子,大为意动。

    “啐——想得美...”

第四百四十七章 姐妹

    马车上,赵霏哭哭啼啼的坐在窗口,连绣花也没了心思,只是握着表妹的手儿,不时回头看。

    从江南回来,马上就要到家了,她正寻思怎么和太后求情。结果曹华说她身体不适,让荆雪带着她半道上坐马车回去,她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拒绝。哪想到刚下船,荆雪就拐着她往外跑,她又不会驾车,又急又害怕,说了好些个好话,连‘雪儿妹子,你不要冲动,我不盯着你看了,以后你做大我做小...’的话都说出来了,荆雪半点不听,也不知道要把她带去哪里。

    之后曹华就追了上来,也是啥都不说带着她就跑,眼看着汴京渐行渐远,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又不敢问,除了哭还能做甚。

    赵天洛躺在软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绒被,腹部隆起,心绪有些飘忽,不过心情还算平稳。康王被召进京城继承大统的事儿,她已经知道了。对于这个,她自然是没半点怨气,赵诘下手杀康王,彼此便已经情断义绝,帝王之家本就是这样。

    不过她问曹华这是不是曹华的意思,曹华却摇头否认。

    曹华原本的打算是在金殿上大骂一通杀了蔡京等人,然后带着黑羽卫开溜。可赵诘把他造的大炮送给了金国,他怒急之下才杀的人。

    至于十几位皇子,曹华根本就没想过杀赵诘全家的事儿,也没安排。

    赵天洛自幼出生帝王之家,略微一琢磨,便晓得了前因后果——曹华被太后当刀使了,清理了大宋朝廷上拔不掉的钉子,换了个英明的君主。

    这对赵氏皇族来说,算是好事,不过最委屈的莫过与她的夫君,就此背上了‘弑君之贼’的骂名。

    可这件事,每个人都是骑虎难下,赵天洛也说不出什么怨恨或感激,这只是一件事儿罢了。

    “呜呜——洛儿,我们到底要去哪里?都跑了这么远了....”

    柔柔弱弱的轻微哭诉传来。

    赵天洛回过神,抬手揉着表姐柔若无骨的手,带着几分歉意:

    “这次连累霏儿姐了,可能....可能要走很远,很久的时间....不过,相公为什么要把你带上?都到汴京提前下船了....”

    赵天洛自然是故意这么问,曹华离开杭州后给她的信件之中,就已经说了赵霏的事儿。当时事情太多心乱如麻,根本没功夫想,等现在从京城逃出来,些许怪异也被其他事儿冲散。流亡天涯,有个知心姐妹在跟前其实挺安心,只是觉得有些亏待了赵霏。

    赵霏听见表妹问起缘由,珠圆玉润的身段儿微微一僵,做出几分端庄的神色:“嗯....我也不清楚...我连为什么走都不晓得....”

    赵天洛轻轻蹙眉,略微琢磨了下:

    “看来相公还是对霏儿姐有贼心,偷偷把你也掳走,等到了西蜀,就是他说了算,我俩都不是公主了,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赵霏弱弱的瞄了赵天洛一眼,犹豫稍许:“他...他肯定是这个心思,洛儿,我..我该怎么办?要是被曹驸马得逞了,你会不会生气?”

    赵天洛模样认真,稍微坐起来几分:

    “我怀着他的孩子,他敢欺负你,想做那姐妹共侍一夫的荒唐事,我自然生气,他要是不疼我,那咱们俩就寻死....”

    “啊?”

    赵霏满脸纠结,还得像模像样的点头:“我....我和他讲道理就行了,我守妇道,他不敢逼我的.....”

    “咳咳——”

    正说话间,两声咳嗽传来。

    车帘掀开,曹华钻进车厢,表情很严肃。

    赵天洛神色微僵,蹙着英气的眉毛,把被褥往上拉了几分:

    “相公,我与霏儿姐说女儿家私房话,你进来做什么?”

    曹华坐在软榻上,俯身在赵天洛的肚子上听了下:

    “你娘亲在背后说爹爹坏话,你大姨还帮腔,你以后可不能学着她,得向着我.....”

    “不行不行,你走开...”

    赵天洛顿时急了,洁白的脚丫探出被褥,在曹华身上蹬了下,宝贝似的护着肚子:“我的孩子,凭什么向着你——呜呜呜——?”

    曹华抬手捏着赵天洛微圆的脸蛋儿捏着,轻轻一拉,绝美的小脸就变成圆圆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赵天洛顿时懊恼,抬手在曹华的胳膊上轻拍几下:“呜噜呜噜——你欺负人!”

    “怎么滴,咬我?”

    曹华在赵天洛的脸上揉了揉,便俯下身准备亲一下。

    赵天洛这次真急了,脸儿一红,挡住曹华的嘴:“你...你疯啦...”说着撇向旁边的赵霏。

    赵霏目不斜视,认真的摆弄着手上的针线,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霏儿姐。”曹华转过头。

    “嗯...”

    赵霏熟媚的脸颊微微扬起,端庄中带着几分疑惑。

    曹华眨了眨眼睛,示意了下。

    赵霏也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焦急。

    曹华又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威胁。

    赵霏轻咬嘴唇,脸色绯红,纠结许久,又无可奈何,只能小声嘀咕起来:

    “洛儿....在杭州的时候,我故意勾引了曹驸马,曹驸马心里只有你不答应,我没忍住,你原谅我....”

    赵天洛做出惊愕神色,抬起洁白的手指:“霏儿姐....你..你怎么能这样...”

    赵霏一瞬间急哭了,眼泪汪汪,手忙脚乱的放下针线,脸上又是尴尬于是羞恼,只觉得无地自容,带着哭腔道:

    “洛儿,我...我...”

    赵天洛双眼一眯,就‘晕’了过去。

    赵霏吓的脸色煞白,仿徨无措的晃手,又抓住曹华的袖子:

    “怎么办怎么办?!我都说这样不行,你非要让我这样说...我...呜呜——”

    曹华做出严肃神色,想了想:“霏儿姐,你终究是我大姨子,看来....唉...就这样吧...”

    “好好好...”

    赵霏傻愣愣的点头,急忙拉开距离做出端庄模样,可马上又反应过来:“不对,洛儿已经知道了,都晕过去了,你快救人,我...我没脸见人了...呜呜...”

    “噗——”

    赵天洛实在没憋住,偷偷笑了下,连忙又做出冷静的表情闭着眼。

    赵霏略显疑惑,稍微琢磨了下,又仔细打量曹华几眼。

    曹华表情不变,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赵霏胸脯起伏两下,便对着曹华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啊——霏儿姐你咬我做甚...”

    兔子急了也咬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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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723/ 第一时间欣赏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作者:关关公子所写的《逍遥小都督》为转载作品,逍遥小都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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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都督介绍:
“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身为珠宝商的他,穿越到类似北宋末年的乱世,成为一个古代权奸,前身恶行累累结仇无数,面对诸多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美人和名士,他为求自保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细节上可能出了些小问题,一顿操作后,被惊呆了的众人发出悲愤怒吼:“我信你个鬼,以前你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你只想把‘夜’字去掉!”————————————————注:架空历史,纯属虚构。有百万完本人品保证,喜欢的大大放心收藏养肥。逍遥小都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都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