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墨白开方
顿时,殿中所有人全部目光看向了墨白。
却见墨白神色已淡然下来,目光重新看向皇后:“母后,儿臣有一方,不知母后可信儿臣!”
皇后反应过来,却是眉头微皱:“皇儿,三位圣手均为我皇家立功无数,保我皇家安宁,你岂能一再出言无状?”
墨白早已知其严厉,更是仿佛已经习惯了抓住机会便要教导自己,但别的方面,他淡然,唯独医道,他从不亵渎。
“母后,您的腿疾,的确因由在肾经,当年那一掌伤及肾脉,肾经受损极重,若非当年您有元气护身,恐已危及性命!然而纵使如此,您至今未得瘫痪,也已是大幸!”墨白沉声道。
说实话,就算只是这些话,都足以让皇后和老宫女心惊不已了。
“莫非皇儿之前就曾有心打探过母后的病情?”皇后脸色更加柔和了,声音也轻了起来。
墨白一顿,心知她绝不可能相信自己是诊脉得出的结果,倒也无所谓,并不解释,接着道:“刚才我观数张丹方,所用之药无不珍贵至极,也的确乃是对症之药补,均为养肾通络之用,而方药又极其珍贵,这才延缓了母后肾气枯竭。”
“皇儿竟真懂药性,为何不早些与母后说,母后定为你择名师教导,说不得将来也是成就非凡!”皇后眼神亮了,略带责备道,说完又是一顿继续最终念道:“不行,即便去了明珠,也不能耽误了皇儿的天资,明日我便与陛下分说,定要派上一高明丹师同行,教导我皇儿!”
墨白见她模样,也是无语,不过心头却是更感其母爱深沉,但却神色又是一肃,声音中带了几分锐利:“但即便如此,这为母后问诊之丹师,御医,也均须重惩之,若非他们,母后何须受着多年困苦,简直混账!”
最后一句,墨白动了心怒。
但同时也让整个大殿中人,脸色大变。
身为皇子,岂能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
无需说,皇后当即便是脸色深沉,眼眸瞪起,但还不等她发怒,却只见墨白脸色陡然通红,并且迅速取出手帕捂住嘴:“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令人心惊,也令皇后心颤。
“皇儿这是如何……”皇后脸色一变。
“快,倒水与殿下!”老宫女也是连忙吩咐道。
立刻有宫女慌忙上前来,为墨白斟茶。
而墨白剧烈咳嗽数次,才缓缓平息,可他眼神之中却是一抹沉重一闪而逝,拿着蓝色手帕在嘴唇上用力擦拭了一下,才收起,直接放入怀中。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回荡,接过茶杯,小小饮了一口,见茶水中有红色荡漾,不敢放下,又连饮数口,直至喝完才将茶杯递还。
“母后无需挂碍,只是一时心头怒气,牵动旧伤,没事的!”墨白脸上的通红已顷刻间褪去,再是一片苍白之色。
“别站着,快坐下!”皇后见他如此,连忙吩咐道。
墨白闻言笑笑,没有拒绝。
经这一闹,皇后也不忍这训斥他狂言,也不在想着自己的病情,轻声道:“你身体也还未痊愈,早些回去歇着,母后无碍的,倒是你,去了明珠也要好好调养。”
墨白不接话,他也想快些回去,继续道:“母后,请听儿臣说完,儿臣并非是口出妄言,而是心中实在怒火大盛,若能得遇一医德高尚之人,数幅汤药下去,借助当年母后自身元气尚在,足可保无忧,而这些人竟将母后一拖再拖,十多年过去,终于至如今地步。儿臣岂能甘心这些庸医误了母后?”
见他如此激动,皇后与那老宫女均是心头微震,但对视一眼,又随即平息,无论如何她们也不敢相信墨白所说,几幅汤药便可治愈当年重疾。
墨白深吸口气,目视皇后脸色,一望便知其心情,也不再多言了,只是沉声道:“母后,可否让儿臣为您开一方?”
“这……”真要开方,皇后也是无奈了。
老宫女更是无言,谁敢吃啊?
但墨白却也无法,他知道,现在没有办法让人相信,随即站起身来,直接对着伺候宫女道:“笔墨纸砚伺候!”
立马有宫女动身,别的不说,明王这点吩咐,还是没人敢违抗的。
皇后也是无奈一笑,随即道:“便依你,母后倒是想看看皇儿书法!”
很快,文房四宝,便已就绪。
“来啊,扶本宫起来!”皇后想要站起来看看儿子是否真的早有才学。
墨白也没意见,他执笔,待侍女磨墨,略微思索之后,一边下笔一边道:“母后,张丹师一方,虽非完美,但却着实对症,不过因这副药的确会让母后略有浮肿,但与母后腿疾相比,浮肿即使张丹师无能解决,也绝不应该让母后停药。”
“哦?皇儿是说那丹方确实能治母后的病?”皇后倒是有些意外。
“若十几年可,三副药便能根治,但如今……不能!”墨白却摇头。
说着,墨白不再多言,提UU小说方。
但见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执笔,笔走墨飞,龙蛇盘绕。
皇后和老宫女都不由得细细一看,便见一手极为漂亮的行书浮现纸上。
“皇儿,这字乃哪家大才所创,煞是飘渺!”皇后一见之下,顿时眉目舒展,心中兴奋道。
墨白倒是笔尖一顿,心中一抹狐疑,这柳体,莫非当世没有:“儿臣倒未深究,这乃儿时那医道名家所教!”
“皇儿还当真早已识文断字……甚好,甚好!”皇后仔细凝视墨白笔走龙蛇,只有满心欢喜。
然而那老宫女,此刻心下却是真有了疑虑,莫非还真存在一名医教导过明王?
目光开始细看明王开方,但当数位药草出现纸上之后,老宫女却是当即脸色大变:“殿下,这,这方药,如何敢使得……”
墨白并不出声,淡然继续。
而皇后却开口了:“如何?”
“娘娘,此方药与张丹师区别不大,可……可是,分量却加重双倍有余,这……”老宫女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她不敢说,这是要命的啊!
皇后一愣,但却微微一笑:“无妨,无妨,皇儿继续开方就是!这张方药,我要承予陛下阅览,相必陛下定然会夸赞皇儿书法……”
老宫女一愣,随即脸色也平和下来,对啊,不吃就行了。
但随即一琢磨又不对味,就是不吃这药,明王下如此药方于皇后,也有心怀不轨之疑虑啊!
墨白也听到了皇后的意思,心下微顿,明白这张药方多半要束之高阁了。
有些无奈,这不是他力劝就能让皇后吃的。
眼神微微一晃,随即继续写完最后一味药草,又再次拿起一张纸,一边写一边沉声道:“母后用方之前,儿臣还有一方,乃外用熏蒸之法,也一并为母后开出,母后多年未下地,虽有药石保之,但经络却需护养,用此方熏蒸,益处明显,母后可先行尝试!”
又一张丹方出来,交予老宫女,这一次她倒没有多说,只是开口道:“殿下,这其中药品均乃寻常……”
“并非珍药才能治病!”墨白并不多言,望向母后:“母后,此方无论如何也无害处,儿臣恳求您念在儿臣一片孝心,务必按时使用。”
皇后闻言笑道:“好,母后听你的!”
墨白心下顿时一定,望着皇后那张脸,他最终还是再次提笔道:“母后如今肾经已堵大半,脉息几乎已无法触觉,但母后也无需心忧,亦有康复之机,只是需内外用药,并辅以丹师针法度气,便无大碍,儿臣再写下一套运针之法,以备用。”
说着,再次提笔,他没有办法,若能交给他亲身诊治,一月便可见成效,三月可下地。
但现在不行,他即便能够不死,也再无前世那一身修为,自己已是残破之身,不知多少日子才能康复,留下此法,若母后当真依言而行,使用熏蒸外治,定能见成效,那时,或许便会真的一试自己所留药方。
这宫廷御医,抑或丹师,因母后身份贵重,不敢用药,分量根本于母后病症已无益,只可保不坏。
想要根治,非得下重药,皇后曾为道家炼气之士,虽如今已修为废尽,但却足以承受骏药相袭,并无性命之忧,所以墨白才敢下此方。
但一切他只能做出交代,若他真挺不过明日这一劫,那也算还了这旦夕恩报。
若将来有命,皇后依然未用药,他再想良方便是。
当一切毕。
墨白最后跪地,叩首:“母后,儿臣今日一去,不知多久能归,请母后务必保重凤体!”
第三十二章 此方不能外泄
殿宇内。
灯光昏然。
明王身影已不在,而皇后却仍旧坐在桌旁,目光盯着墨白刚刚留下的三张医方,看了又看。
老宫女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不一会,便已出现在门口,轻手轻脚来到皇后身边,轻声道:“娘娘,夜深了,老奴服侍您就寝吧!”
“不急,你来看看皇儿这字,当真是写的极好的。”皇后微微抬头,满脸笑意,将手中正在观看的医方递给老宫女。
老宫女见她一别以往的兴致,也只好含笑躬身将那张明王亲手写就的医方接过,但目光一扫那医方,却又是眼皮不由自主的狂跳两下。
那字好,她也知道,可这字写就的医方却着实让她心头骇然啊。
目光抬起,却见皇后正满脸笑意等她夸赞,很显然皇后只关注了那字,却未在意这张方子到底写了什么。
她实在不愿打搅皇后兴致,便轻声道:“娘娘说的是,殿下这字,确实极好看,老奴觉得,就是与当朝名家相比,也是不差的!”
皇后一听,果然便是更为欣悦了,那双明亮风眸也不由得笑的微微眯了起来,但嘴里却道:“那还是不如的!”
不过话才落地,却又加了一句:“不过,我皇儿还年轻啊,才十六岁就能写出这笔好字,待本宫将之呈秉于陛下,想必是再无人敢笑话我儿不识舞文弄墨了!”
然而,老宫女一听皇后真要将方药呈秉于陛下,却是面色微变,随即便是抬起头,冲着那站在一边随侍的四位宫女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四名宫女躬身应是,退出内殿。
皇后倒也没在意老宫女的吩咐,依旧盯着那字,眼神一眨也不眨。
待无外人在,老宫女才面色微紧,伏下身子,在皇后耳边轻声道:“娘娘,此方药,若要呈秉陛下阅览,恐怕娘娘还得斟酌一番!”
“嗯?”皇后握着医方的手骤然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老宫女,但脸色却并未怎么变化,只是轻声道:“怎么说?”
很显然,皇后对老宫女质疑她的决定,并未动怒,应该对其极为信任。
“娘娘,明王所开这方药,虽与张丹师所开之方,药品组合相似,但也在原方上增减了数味,老奴并不通医道,不敢判断是否稳妥,但就是明王在药量上的斟酌,却也着实吓人……”老宫女将声音压低,在皇后耳边慎重道。
皇后闻之,却是并未太过在意,反而笑道:“皇儿还年轻,医道自是还需长进的,但能有此成就,便已是令我心喜不已!”
老宫女心中哀叹,没办法,只得将声音压得更低:“娘娘,张丹师药量适中,都曾令娘娘不适,未敢再用此方。而如今明王殿下却在张丹师所用之量上足足提高两倍有余,如此猛药,一望之下,老奴都已心惊肉跳,恐不能治病救人,而乃……催命毒方啊!”
“休得胡言!”皇后当即便是脸色一凝,风眸之中一抹威严倾泻而出,口中一声轻叱。
“娘娘息怒!”老宫女倒还平静,却也连忙跪下请罪。
很明显,她与皇后关系真不一般,若是平常宫女,岂敢如此放肆。
但老宫女却是依然还敢继续道:“娘娘,老奴自是相信明王殿下绝不会生此意,但,唯恐此方泄露出去,外人会将殿下对娘娘的一片赤诚孝心误解为……”
这宫中争斗从未休止,明王或许无谋害皇后之意,但为皇后进献如此催命毒方,说不得就会被指意图谋害皇后!
无需再多言了,皇后能当后宫之首,岂能智慧差了。
不过是因为墨白今日实在出乎她意料,竟写出一手好字来,这算是让她这两年来,一直忧心之事终于淡去,以至于太过欣喜之下,没有注意其他而已。
“起来吧!”她面色缓缓平静下来,冲着老宫女轻声道,随即将目光再次扫向手中方子,这一次却是不止看字。
老宫女起身,站在一旁静待,并观察皇后脸色。
却见皇后始终面色未变,心里不由暗道:“若是其他皇子敢进献此方,说不得娘娘便已心有芥蒂,唯独是这失散多年的明王殿下……娘娘心头始终宽容啊!”
果然,不一会,皇后脸上却是已再是浮现一丝笑容道:“我倒也听说,民间医者,倒经常用些奇药,倒也药效显然,留下许多传说,想必皇儿也是见宫中圣手无能为力,心中忧心本宫腿疾,这才为本宫开此方药……”
理由都已经找好了,老宫女难道还敢说不是吗?
所以立马躬身道:“娘娘说的是,殿下自是心里惦念着您的!”
“只是啊,皇儿还是太年轻,的确需得请一位名师好好教导一番,医道乃活人之事,当得慎重!”皇后又道。
说罢,便将那药方拿起,准备交予老宫女收好,但微微沉吟,最终又将其折叠起来,竟贴身收好。
目光又望向另外两份,拿起细看一番,一份针法,一份外用熏蒸之药,看到那熏药,她又眸中一晃,将药方递给老宫女道:“这方药……你也看看!”
老宫女接过,细看一番,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皇后脸色,便是明白,皇后定是记起刚才答应明王之事,有些犹豫不决。
微微沉吟片刻,老宫女道:“娘娘,老奴观这份外用方药,倒的确均是活血之用,想必是的确无甚大碍,只是这草药过于平凡,功效却未必能堪比御医为娘娘所开之方!”
皇后闻之,听是无害,倒是眼中一喜:“无碍,十多年了,本宫这病也就如此了,本宫就用我皇儿方子,说不准还真见奇效呢?”
老宫女无奈,宫中圣手无数,难道还比不得明王弱冠之年,但皇后说的也确实在理,这腿疾已十数年,明王这一片孝心,至少能博得皇后内心欢喜,想到这里便是点头道:“既然如此,明日老奴便将此方交给御医斟酌一番,再为娘娘配药。”
“好!”皇后欣然点头,却又微微一叹:“能见皇儿成器,本宫总算心安了些许……嗯,常妈妈!”
说到这儿,皇后却是脸色微微一怔,目光再次聚集在桌上那飞扬字体上。
老宫女见皇后突然面露异色,连忙躬身道:“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抬起头来,看向她:“你有没有觉得皇儿今日与往日大有不同?”
老宫女一愣,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却是墨白准备强闯内殿时,那凛冽的气势,想到这个心中便是暗道:“还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看向皇后,老宫女笑道:“娘娘说的是,先前老奴还担忧殿下遭遇此次行刺之后,会受惊过度……”
“是啊,先前本宫还心焦,皇儿又要哭诉,告状,让本宫为他做主,本宫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皇后也是面色一抹苦笑,但说着,说着,却又突然道:“咦,细细一想,皇儿今日好像从进门便未提过遇刺一事,甚至连王妃的事都未问起?”
老宫女也想不明白,确实,这实在不符合明王曾经的本性:“想必是经此一事,殿下或许有许多感悟,知道娘娘的苦衷。”
皇后闻言,心中又宽慰了几分,但脸上又有一抹黯然浮现,目光望向殿门外,最终一声轻叹:“唉,皇儿明明早已识文断字,竟连本宫都未发现端倪,直到今日要离本宫而去,才透露此事,也不知皇儿究竟……”
老宫女闻言,却不敢再出声,她明白皇后的意思。
怕是皇后此刻怀疑明王恐怕并非是心智不明,而是或许明王心智早开,只是不愿卷进这宫中是非,是以才故意藏拙。
“娘娘,殿下对您还是一片赤诚的,心中也定是感恩的,否则怎会去而复返,冒着责罚,也要替娘娘诊脉开方,这是殿下对您的孝心啊,您该高兴!”老宫女劝道。
“嗯,我自知皇儿心意的!”皇后又笑了,随即又道:“皇儿既有意医道,这样吧,去为皇儿多准备些民间难得的珍药,送往明王府。”
……
辞别皇后的墨白,独自向着宫外走去。
月光下的他,背影修长。
却在这寂寥中,显得很是孤寂!
来时的路,他还记得,独自缓行在这亭台楼阁间,他很平静,淡然。
见过了定武帝,他卸下了心头的那丝牵绊。
见过了皇后,却又留下了丝丝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情。
不过,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脚步,而暂时被放在记忆深处,如今,正如月光下他那孤寂的背影一样,他需要独自走向自己的命运,没有人可以依靠,他也没有能力去给任何人依靠。
还好,他心思纯粹,而且坚强。
他敢于用自己羸弱的身体,去面对一切。
他也敢于接受,一切可怕的苦难,都不能让他恐惧。
宫门口。
他望着那正缓缓打开的门,一步步前行,未有丝毫停滞,也不回头。
直到,那宫门在他背后关上,他也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第三十三章 一举数得
宫门口。
依然有着车马,兵士等候。
墨白并不意外,他很清楚在事情没有彻底结束之前,这些人会一直伴随着他,绝不容许任何意外的保障着他顺利离开平京城……
依然淡定,他缓步而行,目光却是在那站在最前面的人身上,微微定了定。
没错,正是那张邦立。
见他走近,张邦立连忙躬身行礼:“殿下!”
墨白停步,借助着微弱的月光,目光在张邦立脸上打量了一下,只见他此刻情绪,明显较先前已镇定许多,冲着自己行礼,也再难以从他脸上看出半丝情绪来。
对他墨白来说,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面色刹那便再现厌恶之色,当即便是一声冷哼道:“怎么又是你这废物?宫里没人了吗?”
话很轻,但音落下的刹那,便当场令这满场兵士的呼吸沉顿起来。
然而这一次却不是先前进宫之时那样,面对他的羞辱,这张总长竟是沉稳的狠,微微低着头,声音还算平静的回道:“殿下见谅,下臣奉陛下之命,护送殿下回府,并负责安排殿下明日出行事宜。”
其实啊,先前定武帝已经亲自安抚过他,张邦立也想通了,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得罪了这明王,但也想通了,和这将死之人生气,根本无意义,淡定便是,反正过了明日,这庶子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让他放肆一会又如何?
然而,他却太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耳边又传来一句:“哼,父皇也不过是被你这奸臣蒙蔽罢了,半点本事没有,就是换条狗来,也比你强!”
说罢,墨白一甩衣袖,直奔马车而去,口中却仍然轻叱一声:“废物!”
“换条狗……”
现场气氛彻底凝滞了,兵士们只觉心头狂震,冷汗狂流。
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墨白的脚步声,传至张邦立耳里,让他浑身的血液,不住奔流。
他真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被,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日,有人站在皇宫门口将他羞辱成一条狗。
不,狗都不如!
他终究是位高权重多年,真的不能承受如此羞辱。那先前压制的暴怒,已更猛烈的方式在他心头爆发了。
脸色腾的通红,低着的头紧紧咬住了牙齿,连双拳都不由自主的紧握,身躯更是颤抖不休。
良久。
他才缓缓抬头,一声不吭的上马,眸光盯着黑暗处,一声沉喝:“出发!”
随即一道马鞭狠狠挥打在马背上,马匹顿时如离弦之箭奔出,很快消失在前方。
而众兵士,哪里还敢耽误,立刻人动马嘶,车马很快动了起来。
而马车里的墨白,却是微微挑起布帘,目光望着那已至远处,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眸清澈。
又微微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墨白放下了布帘。
车马疾行,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对于整个平京城来说,发生在这里的这点小事,自是无人去关心。
此刻,权贵家里正愕然的是,刚刚接到的消息:“明王明日便就封明珠!”
不过很快,大多数人便不再为之惊奇了。
反而大多数人心中那隐隐的担忧,却是彻底放下了。
自明王被袭之后,大家都在关注着局势,大部分平京城里的贵族自然是不愿意乱起的,毕竟他们的利益都还绑在国朝。
当上清山拿出九颗归元丹赔罪的消息落实之后,大家就放下了那提着的紧张心思,而如今皇家将明王打发出京,显然在大家看来,便是此事已尘埃落定。
国朝和上清山和解了,明王出京,是要淡化此次袭击事件的影响。
大部分人都是得出这个结论,然而,却也有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却是心绪不宁至极。
一座高门大宅!
门栏上高挂林府的府邸之中,有电话声响起。
林华耀这高居国朝一品大员的高官,此时竟还未休息,灯光下,他正独自接着电话。
只听电话里传来:“明王已出宫,正在张总长和禁卫护持下回了明王府!”
林华耀声音低沉,竟略带紧张道:“你当真看清,明王真是自己上的车马,可有异样?”
“是,属下看的清楚,明王并无异样!”电话那边传来声音。
林华耀沉默半响,最后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原来,这电话中竟是在通禀明王的行踪。
挂断电话,林华耀独自坐在书房里,面色几经变化,琢磨不定,竟难以分辨他究竟是喜是忧。
但很明显,他此刻内心中定然是极不平静。
“来人!”半响,他突然抬起头冲着门外喝道。
很快,门边被推开,有下人道:“老爷!”
“立刻去请楚先生来一趟!”林华耀沉声道。
“是!”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林华耀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一会儿!
门外便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林华耀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清秀的中年男子,已出现在门口,见林华耀望来,微微抬手行礼道:“大人!”
见他身影,林华耀竟站起身来相迎道:“先生,快快请进!”
竟尊称为先生,原来这楚先生,原名楚轻才,乃是林华耀依仗多年的智囊。
事实上,这年头,高门大户之家,都有这类人物。
楚轻才并不客套,神情依然淡然,整个人显得云淡风轻,只看身姿,便让人不敢轻视。只听他声音温润,含笑开口:“大人,可有要事商议?”
“先生请坐!”林华耀点头,却是一伸手,给予他足够尊重。
楚轻才微微拱手谢过,两人坐下。
然而,林华耀却是仿佛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才看向楚若才道:“明王就封一事,先生可知情了?”
楚若才闻言,点头轻声笑道:“嗯,刚刚听说。”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林华耀那略显复杂的神色,主动开口问道:“大人是否在担心明王此去,小姐也会随行吗?”
小姐?
很明显,他口中的小姐,便是林素音。
然而,林素音已嫁明王,实际上应该称呼王妃了,可这楚若才却依然称呼小姐。
这足以说明林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先生,明王如此着急离京,先生可觉得其中有所异常?”林华耀微微摇头,低声道。
楚若才微微一愣,不知林华耀什么意思,但随即便又是一笑,淡声道:“大人,虽然看似着急,但细细琢磨,其实皇家此举,也是情理之中。明王遇袭一事发生后,虽然上清山赔偿了九颗归元丹,看似已经平息此事。但实际上,经此一事,双方的关系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皇家让明王尽早离京,其实也是有向上清山做出回应的意思,表示皇家已经彻底揭过此事,上清山可以安心了,不用猜忌皇家会对其秋后算账。”
这是当前最广泛的观点,林华耀沉默着,并没有出声。
楚若才能当林华耀如此看重,自然有其超越常人之才,果然,便只听他继续侃侃而谈道:“除此之外,在楚某看来,明王离京,其实与小姐之事,也不无关联!”
林华耀抬起头来,轻声道:“素音?”
“正是,我之所以让大人放心,小姐定然不会随行,也正是因为明王离京!”楚若才淡然点头,微微一笑,继续道:“大人,其实皇家除了要安上清山的心之外,更重要的却是要防止外人,借此次明王遇袭事件造成的隔阂来挑拨双方关系。”
林华耀并没有反驳,点点头,继续倾听。
“而想要做到这个,其实当前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小姐拜入上清山修行。既可以向上清山表示,皇家依然对其倚重。又可向那心怀不轨之辈表明,皇室与上清山的关系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联系紧密起来。毕竟,无论如何,小姐已嫁入了皇家,她已是皇室中人,更是明王妃。明王妃拜入上清山修行,不是最好证明皇室与上清山依然和睦的象征吗?”
说到这里,楚若才抬眼看向林华耀,含笑道:“所以大人大可放心,皇家定不会阻拦小姐拜入上清山,相反,皇家比我们还要着急。安排明王立刻离京,其实便是为了小姐即刻拜入上清山做准备,毕竟若明王不走,那么到底是新婚燕尔,没有立刻拆散他们的道理。然而如今,明王要离京就封,王妃自可暂时留下,先行拜师!岂不是一举数得?”
第三十四章 凶手是谁
楚若才一番侃侃而谈,顷刻间,就将整个局势分析的清明无误,不得不说,的确是心智聪明之辈,当得智者称呼。
若是往日,林华耀这时候便会含笑拍掌赞叹。
然而,今日却似有不同,林华耀听得他一席精辟绝伦的分析之后,却是依然微微低着头,脸上还是那复杂之色,沉默无声。
房间里的气氛自是沉顿下来,楚若才当然察觉了异常之处,眉头微眺,莫非,自己分析的不对。
但细思片刻,却并没发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再次开口道:“大人,可是楚某之言,有遗漏之处?”
林华耀看了他一眼,却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先生,除了这些因素之外,你觉得,明王如此着急离京,是否还有其他可能?”
“大人是说?”楚若才当即便明白,林华耀定是意有所指,连忙问道。
林华耀眸光不住闪烁,看不出不出是悲还是喜,有些飘忽,又有些紧张,声音很低:“如果抛开一切考虑,先生可否觉得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那便是明王其实遭遇上清山袭击之后,伤势并未好转,甚至已经生机断绝。而皇家为了避免与上清山彻底决裂,所以隐藏了真相。之所以如此着急要送明王离京,实际上正是因为明王如今全靠药石强撑,命只在旦夕之间……”
“这……”楚若才彻底愣住了,纵是他再如何多智,想过诸般可能,却着实从未考虑过会有这种事发生。
但他到底不是肤浅之辈,并未去反驳,而是刹那间凝聚目光,紧紧盯着林华耀。
果然,他没从林华耀脸上看到一丁点玩笑的意思。
楚若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波光嶙峋,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大人今天的神色,会是如此复杂。
这全天下,最盼望明王马上去死的,当非大人莫属。
自天下不稳,乱世将现以来,很多人都开始心思复杂,国朝之中,很多人都并不看好皇家,已经开始暗自筹谋。
甚至有枭雄之辈,更是心思驳杂,想要拼个显赫万世的荣光。
楚若才深知,这些人之中,林大人也绝对可以算上一个。
小姐素音,原本便是大人的重要筹码之一,尤其是在被上清山梅真人之孙看中之后。
原本以为可以联姻上清山梅真人之亲孙,拉到一个即便是在乱世之中,都可算得上是强大助力的背景。
但却不想,竟被皇家破坏了,那明王污了小姐清白名声,定武帝又以此为借口赐婚,逼的大人不得不应。
但,大人自然是心中不甘的,可叹上清山来的太晚,明王已经娶了小姐过门。
大人只得沉下了这份心,不过好在是上清山梅道师依然看重小姐天资,仍欲收其为徒。大人退而求其次,期望借这份师徒的关系,依然与上清山紧密联系起来,为将来乱世中多一份背景而做打算。
但怎料,如今又突然骤闻如此惊天隐秘,明王将死!!
楚若才知道大人那原本已经沉下的心,定是又浮了起来,小姐素音虽已嫁入皇家,但世人皆知,并未真正圆房。
小姐依然冰清玉洁,只要这明王就此命终,待皇家威严再降,天下乱起,未必便没有再嫁上清山之日。
但同样,明王如果真是如此死去,这真相一旦爆发,大人也同样惊惧,毕竟如今的皇家,仍是国朝至尊,他真正爆发出来,谁也不敢承受他一拳之力!
房间中,楚若才深思这些因素。
而林华耀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先生,若真有此事,你看老夫当如何处之啊!”
楚若才抬起头来,眼里乍闪两下:“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您可已经确认这消息?”
“没有,就在不久前,我才刚刚接到一封匿名密电。”林华耀的心神同样不稳定,摇头道。
“那可有确定消息来源?”楚若才脸色愈发慎重起来,立马追问道。
“不能!”林华耀依然摇头,又道:“此事重大,我不能轻举妄动去细查,唯恐落人把柄!”
楚若才点点头,又细细思索一番,才道:“大人,首先,无论此事到底真假,您都千万三思,务必不能对外泄露一个字!”
他害怕林华耀按捺不住心思,为了破坏皇家计划,而将此事泄露。
林华耀眼眸里露出一抹复杂,皇家欺他太甚,他当然是有过冲动的,不过此刻却是无奈点头道:“先生放心,老夫知道若真逼的定武帝没了退路,爆发雷霆之威平了上清山的话,恐怕他也不会放过我林家!”
说完这段话,林华耀又是眼中一阵阴沉,又紧紧盯着楚若才低声道:“不过先生,若此事当真,无论如何,我也必不能让皇家如意。不然,老夫如何面对小女素音,她这一辈子可就当真毁了。”
楚若才心中清明,知道林大人恐怕担忧小姐是假,和上清山联姻的心不死才是真。
但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却是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但此事,咱们定不能冲动,皇家若真定下此番心思,那定是已准备周全……”
说到这儿,楚若才突然微微一顿,眼皮陡然跳动几下,一抬头道:“大人,您可曾想过,皇家究竟要如何才能隐瞒明王死讯?毕竟明王一路都有兵士随行,并且如果最终到不了明珠,又该如何向世人解释?”
林华耀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开口道:“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明王出发之后,到达明珠之前的路上会遭遇变故。”
“如何变故?”楚若才脸色更沉,追问道。
林华耀瞥了一眼楚若才的脸色,见他如此追究皇家安排,微微琢磨后,沉声道:“无外乎遭遇刺杀之类的意外,以至于明王无法顺利到达明珠,或者失踪,或者对外宣称秘密保护起来养伤,不让其见人。”
说到这里,他心头又有愤怒升起,脸色铁青:“反正,皇家为了坑害老夫,让素音依然顶着有夫之妇的名头,定是不会让人得知明王已死。定武真乃阴毒至极,小人之至,枉为帝者!哼……”
他悲愤不已,但楚若才却是没有评价定武如何,反而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慎重至极道:“那么大人,如果按您所说,明王真的遭遇刺杀,您觉得定武帝最终会将凶手指向谁?”
“嗯?”林华耀当得一品大员,智慧自然是无缺的,此刻立马明白了楚若才话语中的深意,但心头却是疑惑,纳闷道:“先生难道认为,定武帝还能栽脏到老夫头上不成?”
第三十五章,铁雄很想杀明王
谁曾想,这楚若才却是点头道:“大人,依在下看,这极有可能。”
“先生过虑了,没有铁打的证据。除非定武不顾大局,否则,他就休想动老夫一根汗毛!”林华耀却是微微一笑,没有半点惊慌。
楚若才明白大人的底气何在,的确,毕竟大人在国朝势力不小,专司钱粮之事,如今国事艰难,若妄动大人头上,国朝本就混乱的局面,将更为不稳。
但即便知道这个,楚若才却是依然脸色没有放松,摇头道:“我们假设明王遇袭,那么第一怀疑对象,自然便是上清山,毕竟他们刚刚才做过此等事。”
“嗯?”提到上清山,林华耀不由一顿,凝眉思索道:“对,是老夫疏忽了,定武之所以隐瞒明王被杀的真相,便是为了避免与上清山纠葛,若再遇刺杀,岂不是又将上清山牵扯进去,定武或许另有他法,并不会行刺杀之计!”
“不,大人,时间仓促,定武帝来不及做其他安排,如今看来,要达到目的,不留后患,也只有此计可行!”楚若才却是摇头反驳。
“嗯?那上清山……”林华耀不解。
楚若才摇头,当即解释:“大人,若定武帝策划此案,一旦案发之后,首当其冲的并不是只有上清山,之前上清山之所以出手伤了明王,根源还是在您身上,正是您通知上清山,上清山才会来人出手,所以实际上,要论动机,您的嫌疑丝毫不比上清山小。而且,上清山看似首当其冲,但是,实际上很快就可以让人相信并非他们所为,正是他们之前伤过明王,并且为了误伤明王之事,付出了极重的代价才祈求来皇家的息怒,这便给了他们洗清嫌疑最好的解释,因为这足以向世人证明他们对皇家威严是极度敬畏的,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会一面拿出巨额赔偿,一面又反过头来再行刺杀之事,这岂不是完全不合常理。这样一来,反而同样嫌疑巨大的您,就成了大家最为怀疑的对象。”
林华耀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的确有此可能,但同样的道理,上清山出手不合常理,老夫明知自己会是案发后的怀疑对象,老夫又如何会行此事?这一样,不合常理,未能服众啊!”林华耀沉声道。
“大人,您言之有理,若没有确实证据,想要平白无故栽脏到您身上,那的确困难,但事实上,定武帝这诸般筹谋之中,也并未想过一定要定您的罪,然而,对您来说,他只需要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您和上清山之间二选一,便已经足够诛心。”楚若才却摇头,眼中精光乍闪。
林华耀微微一愣,随即,他的脸色已肉眼可辨的速度,一点点的慎重起来。
“先生,请继续说!”
楚若才点头,声音越发沉重道:“之前,上清山出手伤了明王,定武帝最终妥协了,然而,这一次,定武帝还能妥协吗?他能坐视有人无视皇家尊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对付明王吗?很明显,定武帝营造出了一种大势,无人再敢怀疑他必然会勃然大怒的出手大开杀戒。那么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他到底会向谁出手,而不会怀疑他是否会出手。”
不用他在说下去了,林华耀已经接口道:“所以,老夫和上清山之间,有一方,便成了所有人都认为定然会承受定武帝一击的对象。”
“没错,这时候,即便是大人您,或者上清山,都绝不敢怀疑定武帝的决心,所以,您和上清山都务必想办法第一时间去洗清自己的嫌疑,唯恐自己成为定武帝锁定的对象,而这样一来,很明显,您和上清山反而成了竞争对手,甚至唯恐对方先洗清嫌疑,独留自己压力大增,很明显,这种状态下,您和上清山再也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反而隔阂巨大……”楚若才细致而精确的分析道。
“啪!”一声脆响,林华耀一巴掌拍在书桌上,眸光中已现怒火:“定武还真是欺人太甚,上清山他自然是不敢动的,所以这毒计,便是为了老夫而准备的,他还真是瞧得起老夫!”
“大人,您恐怕必须正视起来,若这一切是真的,那么定武帝对您已是忌惮至极。”楚若才沉声提醒道。
“哼,无碍,那阴毒小人若真敢朝老夫下手,逼的老夫走投无路之下,他那位置也未必就能坐的稳!”林华耀脸色如寒冰。
“只观定武帝处心积虑也让明王活在世间,便足以说明其对您之忌惮,您想想,若单单只是想要隐瞒明王死在上清山手上的真相,只需要一场谋划,让明王死在他人之手,便足以解决问题。他何必要费尽这诸般心思,一定要让明王活着?可见,他除您之心已定,即便是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定要让您和上清山无法继续亲近,斩除您的底牌。”
楚若才却是没有那么乐观,继续分析道:“而且,如果您和上清山都开始想尽办法,自证清白的时候,定武帝却趁机,在朝中开始大刀阔斧的斩除您的势力,这时候,您介于自身嫌疑,又岂敢阻拦,而上清山自是不会帮您,就经此一事,定武帝便能让您元气大伤,又让您和上清山背离,对您来说,已是危险至极。”
林华耀深吸一口气,眼神狂闪不定,最后不得不承认楚若才之言有理,他也不是当真无惧。
此刻再也不为明王将死而欣喜了,脸上已慎重到了极点:“先生,既然已得知此事,怎能让定武那小人毒计得逞,我们该如何破之?”
楚若才却没有马上说话,显然在算计。
好一会之后,他才开口道:“此事,的确极为棘手,但好在是我们已提前得知,那么定武的打算,便可以破之,只需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便可。”
“何为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林华耀闻听有计,当即便是眼神一亮,沉声请教。
“第一,定武帝派明王离京,是欲隐瞒明王将死。第二,定武帝欲借行刺凶手之事做文章,挑拨您与上清山关系。”楚若才抬起头来,说到皇家目的。
“嗯!”林华耀点头。
“那么,咱们就助他一臂之力,让明王真的死于刺杀。并且给他一个当场就能确定的凶手就是。”楚若才沉声道。
“何以作为?”林华耀眼中光芒暴涨。
楚若才微微一笑,轻声道:“大人,您可知小姐身边今日多了一个小姑娘!”
“什么?”林华耀微微一愣!
“是明王府分派随侍王妃的侍女,名叫铁宁儿!”楚若才轻声道。
“这铁宁儿难道有什么古怪不成?”林华耀倒是没有注意这叫铁宁儿的小姑娘是谁,但知道楚先生绝不会无意而提起。
“要说也是凑巧,小姐身边多了个人,我为了稳妥,便安排查了查,倒不想却查到这铁宁儿的一些旧事。”楚若才微微一笑道。
“哦?难道其接近素音,还有什么心思不成?”林华耀脸色微沉道。
“王爷误会了,倒不是这样,而是这铁宁儿原本是粤东一极有名望的武道世家掌上明珠,后来却因江湖恩怨,被含恨灭门……”楚若才慢慢讲起铁家之事,包括他哥哥铁雄,以及众多铁家师兄弟上京伸冤,却被官家围剿的事迹。
“因缘巧合,这铁宁儿却刚好被明王在救了,从此这兄妹俩就待在了明王身边……然而,此次明王遇袭,其大哥铁雄却是因护卫不利,被明王府关押起来拷打……”
林华耀的眼中开始闪烁起来,他总算听明白了楚若才的意思:“这么说,这铁家一家人的确对官家早已怀恨在心,甚至说不准其潜伏在明王身旁,便是为了刺杀明王报仇之故!”
楚若才见林大人已明白了意思,不由笑着点头道:“正是如此,大人觉得,这新仇旧恨交加,说不得要匹夫一怒,报了这多年积怨,比如杀了明王雪恨……”
林华耀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但又微微一顿:“可就算如此,明王已死的消息,定武帝依然会隐瞒!”
楚若才点头笑道:“所以,这铁雄下手的时机,就很重要,还需与大人好好商议,将他杀人的前因,过程,以及杀完人后逃跑的后路,都为他安排好才是。不留一丝疑点!”
第三十六章 陛下所赐归元丹!
明王府。
还是那间墨白醒来时的房间。
暖黄的灯光照应下,三个人影显现。
其中一人懒散的坐在床上,相貌清秀,却面色显苍白,正是刚刚回府的明王墨白。
此刻只见他脸色略黑,极为不耐烦的斜瞥着眼盯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人影,声音冰冷道:“本王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想见到你这张脸,你真当本王的话是耳边风吗?”
墨白下首此刻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身形壮硕,却身着粗布麻衫,微微躬着身子站在一侧,低着头默不出声,原来正是那铁雄。
在门口接到墨白回府后,便跟着墨白进了房间,本来正准备向墨白汇报情况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张邦立的到来打断了。
而毫无疑问,此刻墨白开口的对象,就是正站在他身前的张总长。
听到墨白这难听的语气,张邦立微微低着头,隐藏自己眼中那一抹火焰,听不出情绪的低声道:“殿下息怒,卑职此来,是奉陛下之命,来为您献上宝丹一粒!”
“嗯?”墨白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献宝丹?”
张邦立并不多言,便已经从贴身处拿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递给墨白,依然低头道:“陛下体恤殿下伤体未愈便要经长途跋涉就封明珠,担忧殿下安危,特赐下皇家贵重之珍藏,道家无上之宝药,价值连城的归元丹一粒,为殿下补充元气之用,请殿下即刻服下。”
归元丹?
闻听这名字,墨白还没什么反应,而下首的铁雄却是陡然呼吸一紧,竟没忍住目光直直看向了那丹盒,眼中惊容狂闪。
墨白没有听过这丹名,但那铁雄如此抑制不住的异状,却是被他发现了,心中微微一闪,知道这丹药定有名堂。
但,他此时心中,却反而更加警惕起来,丝毫不信那什么价值连城之说。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在那父皇眼中自己已经是必死之身,若真的珍贵到了极点,又岂会赐予他浪费?
也不讲什么跪礼,谢恩,他便直接伸手接过了那丹盒。
张邦立,似乎也真被他刺激的够了,不愿再节外生枝,竟没出声提醒,就眼看着他随意的打开那丹盒。
顿时,一股醉人清香,自那丹盒散发。
刹那间便满屋生香,嗅一口,便只觉让人心旷神怡。
屋内三人的目光刹那之间,都不由自主的盯向了那颗莹白色的归元丹,呼吸急促。
只不过,铁雄与张邦立对那丹药是心头止不住的涟漪,而墨白却是眼神中锐光直闪,将那丹药从盒中拿起,看似是放在眼前细观,实则却是在嗅着药香,体悟其中药性。
芳香入体,墨白心念微动,呼吸略有调整,作功法运转之状,顿时便只觉,体内那先前炼化张丹师的那微弱元气,跃跃而动。
墨白当即便是心中一跳:“竟是修养真气之丹?嗅一口药香,便效用非凡,当真是宝丹一粒啊!”
前世,他师父乃道家高德,自然这开炉炼丹之本事,是少不了的,而墨白得其医武真传,只不过限于草木绝迹,并未曾炼出过什么绝世宝丹,但即便如此,为延续性命,他也曾照上古丹方加减,寻可用之药材替代,曾也炼出不少功效不如的丹药来作为补充。
所以,他对这丹药之事,了解之深,恐怕就是当世名家也未必敢想象。
墨白眼眸微微抬起,顿时便瞥见两人异样,心中更是确定错不了,此丹定是当世有名,绝非毒丹一粒。
只不过,他却将那丹药重新放回药盒,又随手仍在了床上,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墨白冲张邦立道:“行了,你下去吧!”
宝丹收敛,两人重新恢复心神,但眼神仍有些离不开那丹盒,只是张邦立到底忘不了自己的职责,见明王似乎没有当场服用之意,连忙提醒道:“殿下,还请当即服下,好让陛下安心。”
“知道了,待会就吃,你先下去!”墨白挥挥手,又恢复了不耐神情。
实际上,即便确定此丹不凡,墨白一时之间终究是难以分辨其具体药性,他如今的身体,并非是宝药就可服得的。
就连体内那张丹师的大补之药,他都还压制着,岂敢莽撞的当场服下此丹,一个搞不好就真的迸发最后生机,回光返照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想通,皇家为何将如此珍贵丹药赐予他这必死之人,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会不会和明日的安排有关,他所知太少,想要保命,不谨慎不行。
张邦立真的无语,如此宝丹,明王竟视为平常之物……
只是他哪里敢任由明王胡来,这丹药自是要当场看他服下才行的,否则若真出了什么事,他背不起责任:“殿下,陛下吩咐……”
“住嘴!”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低沉,而又愤怒的爆喝传来。
张邦立顿时一滞,不由得微微抬头看向墨白,却只见墨白神色竟已刹那狰狞,双目中凶光闪闪,似要吃人一般凶狠,死死盯着他,凶狠至极道:“陛下,陛下……张邦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这狗东西想要谋害本王。皇兄都已经告诉我了,那伤我之叛逆,本该千刀万剐,是你,就是你反对父皇为我做主,父皇才受你蒙蔽,竟根本就没有严惩那伤我之叛逆。哼,你真当本王好欺负,和父皇一样会被你蒙骗吗?本王胸有乾坤,岂是你张邦立这奸贼能分辨的,本王一眼就看穿了你暗藏祸心。你是不是真以为有父皇在,本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啊?本王告诉你,若是真惹急了本王,别说父皇,就是天皇老子站在这,本王也要当场将你剁碎了喂狗。不知尊卑的狗东西,你当真以为父皇还能为了你这狗都不如的奴才,会杀了我这亲生皇子不成?告诉你,再敢惹本王生气,本王不但要杀了你,更要牵连你全族,将你男丁发配生生世世为奴,让你家女眷世世代代为娼……”
静!
房间中随着这阴冷恶毒的声音落下,彻底静到了极致。
刚才那归元丹带来的心思空明,早已淡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在极速回荡。
纵使是铁雄心知墨白如此对待张邦立的意图,却也还是忍不住在墨白如此凶狠暴虐的语气之下,心中剧震万分。
不由得,抬起头来面露惊容的看向墨白,一时间竟是分不清明王此番到底是真是假。
连铁雄都已经如此,更何况张邦立本人?
这番话,恐怕再大的气量,也会难以忍受。
这足以令他想都不敢想的凶言,终于还是打破了他忍耐的极限,一把抬起头来,目光通红,仿似喷出两道长长的火焰般,死死盯着墨白:“你……”
“放肆!”然而,似乎他这一怒,却仿佛更加激起了明王的暴虐,只见明王一把站起身来,冲着他便是一道高吼:“真敢欺辱本王,狗贼,狗贼……铁雄,给本王立刻跺了这狗贼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咳咳,立刻,立刻……咳咳咳……”
爆发,就在刹那间。
明王一怒之下,下了杀令,而他自己却也似受不得愤怒,骤然剧烈咳嗽起来,连话都说不完。
铁雄站在当场,眼看这一幕,却分不清真假。
张邦立,却是气的浑身颤抖不休,这一刻似乎真的愤怒要冲昏头脑。
“没听见吗,咳咳……杀,给本王拿下,咳咳……拖出去喂狗!快!噗……”说到这里墨白竟是,嘴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鲜红,刺激了铁雄,也刺激了张邦立。
“是!”铁雄真分不清真假了,也不敢分辨了,明王这一口血,太过吓人。
他没有办法,只得一把将张邦立擒下,张邦立已经在那口鲜血之下,又恢复了理智。
浑身冷汗惊落,竟不敢反抗,眼神万分紧张的盯着墨白,但却不知道一时间应该说什么。
求饶?息怒?面对那喜怒无常,必要剁碎了他喂狗,还要让他全族为奴为娼的明王,他真的开不了口。
就这样,他被铁雄压出了房间。
“放肆!”
“放开张大人!”
“凶徒岂敢?”
第三十七章 出发之前!
外面混乱一片,墨白却是立刻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却又一顿,睁眼低头看向那丹盒,没有犹豫,将丹盒打开,至于双腿间,任由药香扑鼻,再次闭目调息。
刚才那口血,并非虚假,而是为了彻底震慑张邦立,而任由心绪激荡,喷发而出的。
这不是一口血,这是他所剩不多的生机。
没有办法,他所剩时间不多了,眼看着已经过了凌晨时分,天一亮他就要上路,还需要从铁雄那里了解太多,容不得张邦立再来搅扰。
双手持莲花,他刹那庄严,宝相圣洁,口诵道德真经,月华垂降,笼罩他全身……
不多时,外边平息了动静。
再过片刻,敲门声已响起,传来铁雄的声音:“六爷!”
墨白未睁眼,却轻吐出声:“进来!”
门开,铁雄一眼带着担忧的朝床上望去,却是见得墨白此时模样不由刹那一愣。
但却听那坐着的身影又嘴唇微动:“关门!”
铁雄反应过来,连忙关上门,轻手轻脚走到墨白身边,目光第一眼就看到那打开的丹盒中,那粒莹白色的归元丹。
闻着那丹香,铁雄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目光又抬起,忍不住的在墨白身上打量。
见到他重新平静的脸色那么淡然,月光下,他就仿若出尘之士,不在世间,哪里有半点刚才那凶虐之气?
耳边似有声音传来,极为细微。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渊兮,似万物之宗。”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铁雄心下古怪,他跟着墨白时间已经不短,别的无法确定,但要说墨白修道,却是打死他也信不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又下意识的不出声,静静等待墨白睁眼。
随着时间流逝。
铁雄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惊,因为他眼见着墨白脸上那因先前咳嗽而起,极为不寻常的艳红在慢慢淡去,又恢复了苍白。
那先前快速起伏的胸口,也一点点的得以平息,整个人似真的龟息下来。
“这……”铁雄眼眸大睁,他如何还认不出,这并不是作样子,而是真正在调息,而且如此快便沉心静气,内息匀称,功法绝非一般。
“这归元丹,你识得?”铁雄还在心神震荡之间,突然,只听一道淡然的声音,在耳边轻吟。
铁雄一怔,反应过来,随即目光一凝,却见墨白缓缓睁眼,双臂自两边抱圆,自然而协调的归于胸腹,双手莲花叠加为莲台,又一口浊气吐出,莲花散去,手臂松软,已置于双膝前。
再抬头,铁雄望着那又再次清明,黑白两色的眼睛,又再次有些发呆。
说实话,他算得上沉稳之人,可是面前这明王,实在是太诡异了,一朝便打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印象。
墨白并不着急,给他时间接受,缓缓伸手拿起这丹盒,又置于眼前。
“是,殿下,这归元丹的确乃道家无上宝丹,存世稀少,听闻一粒便可抵道家数年之功,修为暴涨。而且因其药效温存,便是世间寻常人等,也可服之延年益寿,所以,倍显珍贵。向来为道家培养天资绝佳的弟子所用,也为皇朝赐予大功之人用,听闻先帝时,北边草原有蛮族犯境,我朝威国公举兵抗敌,历经七月,立下不世之功勋,先帝念其功绩,重赏之,赐下的礼物中,就包含三粒归元丹,为世人艳羡!”铁雄反应过来,似终于又恢复了心神,沉声向墨白说道。
“常人也可服之?”话音落下,墨白当即眼神一跳,那淡然的脸色竟出现了一丝紧张。
“的确可服之!”铁雄没有半点迟疑,就好像曾亲眼见过一般确定。
墨白没有注意其中异常之处,反而目光再次望向那归元丹,拿起来,至于口鼻处,嘴里喃喃念道:“归元丹,丹成,色莹白又带些许草绿,味清香却又有苦桑之涩,若所料不差,此丹入口偏咸……”
铁雄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却只见他脸上似乎浮现了一丝喜色,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将那丹药拿在手中,微微犹豫了一下,又将其置入药盒,放在一边。
墨白静心抬头,望见铁雄目光依然在那药盒之上,眼中微微一动,却是一抹笑意浮现:“你也曾有功夫在身?”
“嗯?”铁雄抬头看着墨白脸上的笑意,有些不确定:“从小练过几手把式!”
墨白笑而不语,目光却在他脸上细细打量,又望向其太阳穴,见有微凸,在看其腿脚……
这是第一次如此细微的打量,实在是他本就聪明,这么长时间以来,铁雄已表现太多不同寻常,他怎能还意识不到,这铁雄也并非会寻常把式,只练外加的武者。
所谓行家看门道,铁雄在他这目光下,哪里还不知,对面的明王或许自己以前真的看错了。
眼神闪烁几下,就又平静下来,开口道:“家中尚武,的确曾苦修内劲十数载,只是……”
说到这儿,铁雄目光中还是不免浮现一抹复杂之色,轻声道:“只是如今荒废了!”
墨白凝神,屏息静气,闻其呼吸,少顷,他微微点头,面色恢复淡然,轻声道:“不错,这归元丹的确于你有用,若是平常时候,给你也无妨,但我伤势严重,又即将遭遇生死大劫,只能先拿来救急。”
墨白这话太突然,铁雄脸色却是一沉,毫不犹豫道:“六爷放心,铁某绝不会生此心思!”
墨白却挥挥手,双目并不闪烁,直言道:“无需如此,我并不怀疑你,所言也非虚。不过,其实这归元丹,对你来说虽然有用,但却并非急需之物,你现在根基已伤,无法药尽其效,最多不过重塑根基罢了,于修为无益。给你,其实是浪费了。”
铁雄似真的已沉下心思,点头道:“是,六爷放心,我自知现在不过一常人而已,不敢奢望此丹!”
“嗯,你也不用悲观,如果我能活过明天,可以帮你另寻良方!就是这归元丹也未必便不会再有……”墨白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沉声道。
铁雄不再多言那归元丹,连看都不再看一眼,这便是江湖人的德行,义气。
只听他躬身道:“六爷,您的吩咐,我已经处理好,共找了好手六七人,马车也已备好,府中能够活动的财务均已安排妥当,随时可变现!”
“六七人?”墨白眼神一顿,人数太少,但他也没得挑剔,又问道:“是否可靠,身手如何?”
铁雄微微迟疑,目光一望墨白那双黑白分明,不含杂质的眼,不知为何,这曾经走鸡斗狗的明王,在今日,却给予了他几分可靠的感觉,但最终他还是决定不说太多,师兄弟们的性命,他赌不起,只是点头道:“均乃是我曾经至交,身手都在我之上!”
墨白不再多问,有总比没有好,铁雄是沉稳之人,他应该说出的话有谱。
“拿地图来!”墨白下床,直接在床边蹲下。
铁雄早已准备好地图,但一时间见墨白蹲下却不知该作何礼仪。
“无妨,地图摊开!”墨白示意其也蹲下。
“是,六爷!”铁雄最终没有反对。
地图摊开,墨白第一眼便是一顿,随即,眼中一闪,伸手接过铁雄手中的笔,在地图上画了一只鸡,问道:“这是哪里?”
饶是铁雄沉稳,见状也不由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我大夏国境!”
墨白不管铁雄异状,他心下却是暗道,果然如此,虽然换了一世,却牵连众多,这只鸡相信前世每一个华人都熟悉。
目光几乎没有犹豫,直奔那前世记忆中的东方明珠临海而去,果然,明珠二字一点不差。
再看那京城,墨白缓缓吐出口气,有熟悉的地方,总算心里有了几分安平。
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将平京与明珠连起,眼眸盯着地图,沉声问道:“马车一日,可行多远?”
“快马加鞭一日至多可行千里,不过,六爷,您车马人员众多,一日至多行不到二百里地!”铁雄沉声道。
“嗯!”墨白点头,神色中开始细思,良久,他抬起头来看向铁雄,眼中微微沉浮,定下了心,沉声道:“就在这二百里间,我可能会遭遇变故,抑或是刺杀,抑或是其他方式,总之我会被人劫走,而且官家必定救援不及,你觉得哪里下手最为合适?”
铁雄当即便是一惊,抬眼看向墨白:“六爷,这……”
这让他怎么去琢磨,不是显得他真有此心吗?尤其是他本身身份特殊,被明王这一问,搞的心里有点不安。
“无碍,你不用想太多,既然我问你,那么便是必然信你。”墨白却面色淡然道。
说实话,铁雄有点理解不了,看墨白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生死危机的模样,可他却做了这么多事,总不可能是胡来的。
缓缓沉下心思,铁雄也并非是个精于谋略,揣摩人心的人,他是个武人,其实心思还是比较干脆。
反正恩得报,便不想那么多了,盯着地图半响,沉声道:“二百里地,我们差不多应该到津海地界,三年前东海小国,旗国犯禁,与我朝在津海冲突,数次海战过后,罢手,但实际上,我国朝确实弱势,津海最终放开让旗国民船通行,甚至被迫签署租界协议,供其保护在津海旗国人,津海虽还属我国朝统治,但实际上,国朝却对津海管制放松……”
墨白静静听着铁雄讲述,那面对生死都是淡然的脸色,却是变了。
毫无疑问,任何一个曾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华人,听到那历史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心中绝对无法平静。
“旗国……”墨白眼眸乍闪几下,感受着胸口的疼痛,沉默下去,没有多说一个字。
“如果说要动手,那靠近津海三十里范围内,无疑是最佳之地,国朝在津海已经无力,但各路英雄却难忍屈辱,欲血洗国耻,时常刺杀旗国登陆歹人,而旗国也因此整肃整个津海,胁迫国朝到处追击他们,逼的他们不得不退出津海,却雪耻之心不灭,依然盘踞于津海之外三十里左右,伺机再次进津海刺杀旗国奸人,两年前,我入平京之时,曾经过那里,如今那里已是凶人聚集之地,英雄、盗匪均有,很是混乱,国朝曾几次剿灭,但均失败,并被这些武人杀的吓破胆,听说国朝不敢派大军进驻剿匪,担忧旗国人误会其要进津海……”铁雄缓缓讲述。
墨白沉默无声,今日,他算是印证了心中猜测,这国朝,真的已经要倒下了。
哪里有忍出来的太平,正如那日,他跪扣定武帝,要定武帝为他做主严惩那伤他之人。
谁也不会知道,那时候他心里想的便是“没有忍出来的太平。”
张邦立,是他口中的奸臣,他确实看不起他,见他所为,便知道张邦立自认为忍耐,待以后再收拾旧山河的心态,迟早要将这风雨飘摇的皇室彻底葬送!
或许爆发血性,拼一死而战余生,最终也是倒下,但却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不做历史罪人。
而张邦立的谋划,定武帝的隐忍,却是百分百再无一丝翻身的希望,历史早已证明了,那最后一代皇朝,是如何在怯懦中倒下的……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抛开心思,点点头,目光沉凝半响之后抬起:“错不了,命人先前行至此地,只待我出事……”
第三十八章 明王妃(第一卷,序卷结束)
“轰!”
清晨时分,天空骤然传来的一声轰鸣,彻底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而卧室里,已盘膝许久的墨白,也被这道惊雷惊醒。
电光闪耀间,却只见他脸上,不知何时开始竟已不似那先前那极致的苍白,反而有着丝丝红润,虽依然病态,但却不再像那生机断绝,垂危必死之状。
若是那张丹师此刻站在墨白当面,恐怕绝不敢信他口中那必死之人,此刻竟已生机再起……
只不过,那闭目的墨白此刻,却是眉峰微蹙,顷刻间手中法印变幻,脸上那红润,又肉眼可见的慢慢消逝,直到再次恢复苍白。
“呼……”一口长长的浊气吐出,墨白缓缓睁开了眸子,一抹神光闪过,随即内蕴其中,恢复清明。
微微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那电闪雷鸣之间,已可见的一片灰蒙蒙天空。
天,终于亮了!
“要下雨了,大家动作快点!”
“大人交代了,务必在规定时间出发!”
“都麻利一些……”
门外狂风呼啸,却有一阵阵喧哗由远及近,墨白并不为之动容,很显然,他一点也不意外,这眼看着便是暴雨时节,依然要出发的事实。
“不知铁雄是否已安排好一切……”收回视线,墨白目光微凝,又思绪闪过。
终于要到面对的时刻,虽然并不惊恐,但墨白内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压力。
毕竟事关生死,却一无所有的完全依靠别人的帮助,这并不能让他心中底气充足,只要稍稍一点差错,他这条命,便必然无力回天。
想到这里,微微摇了摇头,嘴角一抹笑意升起,轻叹:“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拼命挣扎吧!不过……”
目光垂下,眼神定在那身边一个已经打开的丹盒之上。
正是昨日那张邦立进献的丹盒,只是此时那丹盒之中,早已空空如也。
墨白伸手拿起那丹盒,微微凝神,脸上一抹红光微闪,便见他五指骤然合拢。
“砰!”一声脆响,但见那丹盒,竟已在他手中消失不见。
墨白脸上红光淡去,将手掌松开,一丝丝木屑缓缓飘落,不见踪影……
“咳咳……”墨白轻轻咳嗽两声,眼中微闪,却又微微摇头:“但愿不到我亲自动手的地步吧……”
很明显,这半夜过去,他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却仅仅只是捏碎一个丹盒,却依然让他咳嗽……
………………
……
墨白对于封建皇朝的王子就封,倒也并不是毫无了解。
昨夜他也曾以为,他出行之时必是热闹非凡。
但却不想,原来是自己想错了。
根本只是几匹快马奔至明王府前,身穿长袍的宣旨官,当着他的面诵读了陛下旨意之后,便当即被送上马车,根本就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多繁文缛节。
甚至因为大雨倾盆,皇家一句“仪式从简”连那皇亲送行的环节,都就此免了。
所以当墨白一身锦衣玉袍,站在明王府门口的时候,只有那静静屹立马边一身蓑衣斗笠的十二护卫兵士,和那一众随行的下人,再无其他。
甚至因为大雨倾盆,街道上,连来往的人迹都罕见。
“轰隆隆……”
电闪雷鸣之间,墨白站在门口,目光深深望了一眼雨幕下的平京城,以及那隐约可见的高耸宫殿之后,微微挺直了身躯,又抬头望一眼那天高广阔。
没有父皇,母后!
没有皇兄,皇妹!”
更没有王妃,甚至连那三朋四友都没有!
就如他来时一般孤单,此时站在雨幕前,他心底不知为何,竟涌起了那宣旨官离去时,眼角不经意流落出的一抹淡淡意味。
此刻,他明白,那是怜悯!
对一个落魄皇子的怜悯!
墨白收回视线,垂眸,他眼里闪出一道疑惑,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般感触。
“又不真是那明王,为何心底要荡起淡淡涟漪?”墨白摇头,挥去心神之中那不应该有的失落,眼神再次坚定:“或许这样才最好,不留一丝牵挂!”
抬起头,再不多言,便在铁雄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同样立在雨中的张邦立,从今晨,就一直没有冒头出声,一直到明王上了车马,他才一跃而起上马,对着兵士们一声断喝:“出发!”
“是!”兵士们齐声应道。
一个个飞身上马,马鞭挥舞,车马渐渐远去,直到在倾盆大雨中消失不见。
这位民间长大,身世传奇的皇子,便在这个漫天雷霆电闪的清晨中,寂寥而去。
他似乎什么也没能留下,当然,也什么都没能带走……
但,真是如此吗?
…………………………
……
平京城西郊,一处风格秀丽的园林之中,一间阁楼之上,一个身材婀娜,容貌如画的白衣女子,正凭窗而立,似在静观秋雨。
在她身后,却有两个做侍女打扮的女孩。
一个稍大些,身着黄衣,约莫十四五岁,此时一脸兴奋之色。
而另外一个却只有十二三岁模样,身着青衣,此时却与黄衣少女反应截然相反,双眸含着泪光,冲着那白衣女子背影带着哭音道:“娘娘,六爷真的走了?再不回来了吗?”
“宁儿,你是不是不涨记性,都说了不准再叫我们小姐娘娘,再敢败坏我们小姐名声,定不饶你!”白衣女子还未开口,那十五六岁的黄衣侍女却是闻言陡然面色一变,冲到宁儿面前,手指着她的脸,疾声厉色道。
宁儿受她威吓,那眼中泪光,再也忍不住,哇哇一声便大哭起来。
“要哭,滚回你们明王府哭去,不准惊扰我们小姐……”黄衣侍女更是恼怒,教训道。
“娘娘,宁儿给您磕头,求求您了,放宁儿回去,宁儿要去找六爷,找大哥,还有阿九……”宁儿砰的一声,冲着那站立的白衣女子跪倒,拼命磕头哀求道。
“哼,你以为我们想要留着……”黄衣侍女顿时大怒,但却不知为何,连忙瞥了一眼那白衣女子的背影,双目之中一阵闪烁,立时改口道:“哼,你还是省省吧,你那六爷自己走了,都不要你了,若不是我们小姐心善,早把你扔出去了?”
“不,不会的,六爷绝对不会丢下宁儿的!”宁儿泪眼模糊,却冲着黄衣侍女反驳道。
“好了!”白衣女子终于转过身,容貌清丽,目光望向那跪地的宁儿,轻声道:“你先起来吧。”
说完,又看向黄衣侍女道:“环儿,你去打听一下,看……”
说到这里,白衣女子脸上明显一抹不自然,但却还是接着开口道:“看他的车马到了哪儿,若是追得上,差人送宁儿过去!”
黄衣女子,也就是那环儿闻言脸色微变,但却似乎不敢多言,点头道:“是,小姐,我这就去!”
说完,目光在那宁儿满含希望的目光中一扫,转身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白衣女子与宁儿两人,她缓缓挪动身形来到宁儿身边,将其扶起来,看着她哭的泪眼模糊,白衣女子心头微顿,竟不由开口问道:“宁儿,你真的很想跟在他身边?”
“娘娘,六爷真的是好人,宁儿不会骗您的,真的!”宁儿擦干眼泪,对着白衣女子一脸认真道。
“好人?”白衣女子脑海之中顿时浮现起当日那登徒子的恶行,眼里顿时惊起愠怒。
一个如此放荡形骸,无恶不作,凭白无辜便败坏女子名节,最后甚至强抢的人会是好人?
不过,望着宁儿眼中的坚持,她最终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再次站在窗口,沉默下去。
心底却是无穷复杂升起:“他是走了,可无论如何,自己却终究是世人眼中的王妃……”
微闭双眸,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苦楚,微微摇了摇头,再次睁眼,望向那雨帘:“也罢,这一世便清修而过吧……”
第三十九章 送宁儿回府
平京城西郊,林素音所在的这座庄园,并非明王府,也非林府,这里实际上乃是一座皇庄别院。
当日明王被上清山来人悍然击伤之后,作为案件当事人的王妃林素音,自然第一时间就被震怒的皇家所控制带离。
但鉴于此事同时牵涉上清山和林家,事关重大,皇家并没有轻举妄动,将林素音直接监禁,而是带到了这座皇家别院,严加看守。
紧接着上清山冲玄和梅云清到来之后,付出九颗归元丹的巨大代价,将“误伤”明王事件平息之后,实际上此案便已经了了。
这时候原本应该送新婚的王妃回到明王府,但又鉴于明王将死需做诸多安排,以及上清山又恳求依然要收林素音入山门的事。
多方考虑之下,定武帝最终并没有下旨令她返回明王府,而是以此案尚在调查之中为由,依然将林素音依然安置在这片别院。
不过,却是早在和解的第一时间,便撤去了原本看守的兵马,也不再限制她接触外人,向上清山和林家表达出了已经放手的态度,让他们安心。
所以,林素音自从当晚案发之后,便始终住在这座别院之中。
而此时,那接了林素音命令的黄衣侍女环儿,出门之后却并未按照林素音的吩咐,去询问安排车马将宁儿送至明王身边的事宜。
反而脚步匆忙的直朝着别院的一间偏房行去。
这间房里,此刻正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静坐其中,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向门口。
便只见环儿已经踏步进来,朝着他躬身行礼道:“刘先生!”
“嗯,这时候来,可是小姐那儿有什么事?”那刘先生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轻声开口道。
环儿连忙靠近几步,低声冲着这刘先生道:“先生,就在刚才小姐听那宁儿所求,命我差人将她送至明王身边去……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嗯!”中年男子闻言,面上却并无异色,只是眼中微闪之后,便看向环儿道:“你这就去回小姐便是,就说府中立刻安排车马,将那宁儿送去。”
环儿一愣,随即脸上慌乱一闪,连声道:“先生,这……先前您不是让我瞒着小姐,那明王府让我们将宁儿送回去的事吗?还让我故意拖延明王府那边……”
“闭嘴,你不想活了吗?”那刘先生当即脸色一沉,陡然低声喝道。
环儿被吓得一惊,再也不敢开口。
而那刘先生面色又微缓,轻声道:“此事,府中自有安排,按我吩咐去做就是了,小姐马上就要前往上清山,她不会知道此事的。”
说完,只见他手一挥道:“去吧,将那宁儿……”
……
“宁儿,你可想好了,真要回他身边去?”林素音看着那一脸喜色的宁儿,轻声问道。
“娘娘,宁儿要回去!”宁儿再次跪地朝着林素音磕头,抬起头来还又一次的道:“娘娘,六爷真的是好人,宁儿和您一块去找六爷好不好?”
林素音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抬头对站在一旁的环儿道:“那好,将环儿送去吧,若是没有追上,就将她再带回来!”
“是,小姐!”环儿躬身应是。
说罢,便带着宁儿出门,林素音望着宁儿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再次看向窗外雨景,不再关注。
她并不知道,从小随自己一起长大的环儿,竟然会违反自己的命令,敢背着自己做许多事!
宁儿满脸期待的随着环儿一路前行,先前知道六爷和大哥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儿,瞬间便只觉惊恐不已。
毕竟年纪还小,这两年在明王府得墨白欢喜,虽是侍女,但实际上却过的极好,刹那间便无依无靠了,独留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中,自然害怕。
一路欢喜之中,她并未注意到环儿并未将她带离别院外,反而是朝着别院深处而行。
实际上,就是发现了异常,她也不敢开口问的,这环儿在她眼中太凶,总是欺负她!
“进去吧!”一路来到一间房间门口,环儿冷冷瞥了一眼宁儿,呵斥道。
宁儿抬头看向那间屋子内,却只见几个中年女人正手握着一根根鞭子冷笑森然的看着她。
就算年纪还不大,这一瞬间,她也骤然反应过来了不对,浑身颤抖着,开始脚步向后退去。
然而,身后却陡然一股大力袭来,将她一把推入房间之中。
“啊……”宁儿一声惊叫,一把摔倒在房间之内,还不等起身,便已经被那几个壮妇拧起,拖往房间深处,宁儿吓得大叫:“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啪!”一声鞭打,骤然传来。
“啊,不要,不要打我,环儿姐姐,救我,救我啊……呜呜……”宁儿一声尖叫。
“啪!”
“别,环儿姐姐,我没有偷东西,别打我,别打我……”
“嘿,还敢不承认,堵上她的嘴,看你还敢嘴硬!”
“啪……”
“啪啪……”
门口环儿看着那小小的宁儿,被鞭打的满地打滚,却因为嘴被堵上叫不出来,望着她流着泪祈求的眼神,心中竟莫名的闪过一丝快感。
要说来,她们两人当然不存在仇恨,重视自从这宁儿来到小姐身边之后,虽然时间还短,她却发觉小姐林素音竟然并不反感宁儿,每当看见宁儿凑在林素音身边,她就心底只觉不顺眼。
极为冷漠的转身,轻哼一声:“这丫头手脚不干净,竟敢偷小姐的东西,小姐吩咐了,必须好好教训她!只要不死,就给我狠狠的打!”
“是,请小姐放心,看我们的吧,定会让这小娘皮长长记性!”屋内一壮妇顿时大声道,说罢狠狠举起皮鞭挥下,狂抽!
门关上,屋内人间惨剧!
……
约莫二十分钟后。
门打开!
一个壮妇走出门,来到环儿身边,满头大汗,带着几分喘息道:“环儿姑娘,这小娘皮来回昏过去好几次了,再折腾就没气了!”
环儿闻言,微微偏头目光一扫那屋内浑身血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没有人样的环儿,到底她也不过只有十四五岁,一直跟在林素音身边,也真的未曾亲眼见过这番场面,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发,略带紧张道:“不会死了吧?这可是在皇庄子里,轻易可死不得人的。而且这丫头虽然手脚不干净,但小姐最是心善,只吩咐教训一番,可不能让她丢了性命。”
“姑娘放心,老奴们手下有分寸,三两日里绝对死不了。”那壮妇连连保证,说罢,便是对着另一壮妇道:“给她浇醒了,让姑娘看看!”
“唰……”一盆凉水冲着那毫无动静的宁儿泼下。
环儿只见,宁儿身体顿时微微抽搐,并且轻轻摆动脑袋,睁开眼睛,但却明显已经虚脱,几个壮妇将她双臂抓起提了起来,拔出她嘴里的破布。
“啊……”一声微弱的呼痛声从宁儿嘴里发出。
“姑娘你看,死不了!”那壮妇笑道。
环儿点点头,不再多看她,又对着壮妇道:“可搜出东西来?”
“搜出来了,搜出来了,这小娘皮当真胆大,竟敢偷如此贵重之物!”壮妇举起一根金钗递到环儿面前。
“不……不是……不是我……”宁儿眼中似已无神光,但依然断断续续,嘴角张合。
“哼,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环儿冷笑一声:“这也亏得咱们小姐心善,要是别人家,说不得就将你挖个坑埋了,小姐却只是教训你一番,你知足吧!”
说完对着远处早已站立的两个汉子道:“将她带走。”
不一会,宁儿便被人拖着上了马车,随即朝着庄外而去。
“怎么回事?”皇庄里,是有管事的,见到已无人样的宁儿,顿时一惊。
“王妃身边的侍女,因偷盗王妃金簪不认,被严审了一番!”驾车人轻声笑道。
“人没死吧?”管事的听闻这事,目光瞟了一眼宁儿那微张的眼,却还是吩咐人去确认。
当确认没死之后,便不再多虑,点头道:“送去哪儿?”
“明王府!”
第四十章 追赶
明王府,车马已远去。
但这府邸却依然在,府中也依然有下人,将继续维持整个府邸。
阿九,这明王跟班,这一次并未随行,此刻依然在王府之中。
此刻,王府门口处的一间院房之中,阿九正面色有些焦急冲着另外一个青年汉子道:“陈大哥,六爷他们都已经出发半个时辰了,宁儿怎么还没送回来?”
陈大哥?
原来这青年汉子正是铁雄那之前出城寻找活计的师弟,陈志奇,他今日一早回城,赶回驻地之后便看到暗号,之后赶来明王府。
不过,他却没跟着铁雄一起走,而是应铁雄吩咐,留在明王府中,等候宁儿归来。
“不是说了天一亮就送回来吗?应该差不多了,走,咱们去门口等着!”陈志奇倒并未有阿九那般着急,闻言只是点头道。
倒并不是他不关心宁儿,而是他和阿九不同,阿九还以为宁儿回来后马上便要追上那明王,所以急的不得了。
但陈志奇实际上却早已得了吩咐,并不会带他们两人去追明王,而是出城之后,另有路线。
毕竟明王那里说不得此番便是危险至极,阿九和宁儿真若一起走,说不得便会有危险。
所以昨天王妃那边回话说晚间不便送,铁雄也并未强求,便留下陈志奇在此等待,并为他们留下了钱财,若万一真的大家都深有不测,之后宁儿就拜托他了。
陈志奇正脑海里想着这些事,却突然只见远方雨帘之下,隐隐有车马疾驰而来。
“来了,来了!”阿九兴奋叫出声,也不顾打伞,便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陈志奇微微低头也步入雨中,站在雨下等待。
不一会,车马停在他们面前,两个汉子瞥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人开口:“你们可是来接宁儿的?”
“正是受了明王吩咐来接宁儿的,她可在马车内?”阿九熟练答道。
两人点头,不再多言,就在他们两人眼前打开车门。
顿时陈志奇和阿九只见那马车里,躺着一个浑身血污已经没有人样的女孩,一动不动。
因为披头散发,第一眼并看不清面容,所以阿九和陈志奇均是感觉浑身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
“诺,人给你们送回来了!”那汉子见他们不动,嘴唇朝着马车示意了一下道。
“这是……宁儿?”阿九还有些呆滞,而陈志奇的呼吸却已粗重到了极点,眼神中刹那便是血光四射的盯着那躺着的人影,声音有些许颤抖。
“是啊,这贱婢偷盗王妃娘娘金簪被查出来了……哦,娘娘说了,念其年幼,小小惩戒一番便罢了,恳请明王高抬贵手,就不要伤其性命了……”壮汉又道。
陈志奇双拳骤然握紧,刹那回眸,盯着那两人,双眸已通红一片,血光电闪,浑身气势勃发。
那两人眼见他如此气势,两人心中微微一惊,但却并不退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嘴里道:“快点,趁还有气,将人带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宁儿不会偷东西的,不会的,陈大哥,宁儿,宁儿她……”阿九从呆滞中醒来,嘴里喃喃。
陈志奇咬碎了牙齿,目光望着那两人微颤,但听到还有气三个字,却是陡然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拳头,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马车边缘,颤抖的手伸向宁儿,将其抱起。
拨开头发,望着那熟悉的面容,有雨珠滴在其脸上,一片苍白,以及嘴角那丝血迹。
雨水冲洗,地面泛红!
陈志奇一手紧紧抱着宁儿,心痛如刀割的伸出一根手指试探了一下其呼吸,果然有气,他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人就交给你们了,如果死了,我们可不管。”陈志奇的异样气势,让两人知道这人不好惹,但却言语并无遮拦,好似挑衅。
“轰!”两人话音刚落,便只听一声巨响传来,两人同时身形一展,骤然弹开很远。
眼神暴瞪,看向那断裂的的车辕,以及那还站立当场盯着他们的陈志奇。
“好胆,此乃皇室车马,你要谋反吗?”其中一人爆喝道。
谋反?
陈志奇眼中血光更甚,心中一股怒意冲天,便要含势而发。
但阿九却在一边哭叫道:“陈大哥,快,快抱宁儿进去,赶快为她上药。”
最终陈志奇深吸口气转身回府,他忍死了血,也得忍。
否则,单枪匹马,他也愿杀个天翻地覆,但宁儿和阿九却出不去了……
而那两人眼看着那被一脚踹断的车辕,却是缓缓平复脸色,对视一眼,似乎也并不打算深究,拖着那断裂的车辕,便双人一骑,疾驰而去。
不多时,明王府中,同样一辆马车驶出,冲着城外方向狂奔,有兵士拦阻,但见明王府人,很快放行。
“陈大哥,我们快追六爷,六爷最喜欢宁儿了,他一定会为宁儿做主的!”
“追,当然要追!”
大雨磅礴,他们很快消失在雨夜之下………
就在他们刚刚出城,林府之中。
一间静室,楚若才安然坐在案后,听到汇报之后,面色淡然,嘴角轻声道:“到底是江湖莽汉,若是再激他一番,说不得就要当场杀人,可惜啊,杀了人,他就出不了城了……去将那踹断车辕的事,向皇庄备案吧?”
“是!”他面前一人恭敬点头道。
楚若才抬眼,又道:“咱们的人可以出发了,跟他同行一段,务必留下痕迹……”
……
车马出了平京城,再行上大半个时辰,那平坦的青石板路便逐渐消失不见。
又加上大雨磅礴,那郊区路段,越显泥泞。
马匹奔行踩踏倒是没什么问题,依然健步如飞,可马车就不同了,本就路滑,再稍有坑坑洼洼,便开始震荡不休,东倒西歪。
不过车队在晌午之前,速度还是极为克制的,尽量以稳为主,显然也是考虑到明王伤体未愈,怕经不住颠簸。
可当用过午饭,出了平京城关,奔入荒野之后,情形就不太一样了。
路更难走,但车队的速度却明显越来越快,逐渐竟有飞驰之态,似乎不再那么顾及那颠簸的马车之内坐着尊贵的明王殿下。
“大人,路太难走了,马车行走艰难,殿下如今伤体未愈,如何经得住如此颠簸,还请大人三思!”漫天大雨下,铁雄又一次快马奔行几步,赶至张邦立身旁,在雨水中嘶吼着祈求。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找张邦立了,出了城关之后,他已经数次上前禀告。
然而,结果却依然一样,便见张邦立高坐马背上,速度丝毫不减,只是眸子冷冷瞥他一眼,高声回道:“休得多言,为殿下安危计,天黑之前务必行至津海城内!”
“架……”说罢,便再不理铁雄,举起马鞭狠狠朝着马背挥下,顿时犹如离弦之箭,瞬间将铁雄仍在脑后。
身后诸兵士见此,立刻跟上,一时间速度更快。
大雨倾盆,铁雄望着前方张邦立渐渐迷蒙的背影,垂下了头,眼神却是彻底沉下。
“原来所谓生死危机,竟是……”铁雄眼中电闪,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墨白那未明言的杀身之祸,竟是来自于自己人……
任凭他如何去猜测,也真的从不敢想象,身为皇子的墨白,竟会遭遇如此一幕?
是谋反,还是权利倾轧?
铁雄深吸口气,一偏头,看着已经行至跟前的马车,那窗帘已经被撩起,露出了马车内,明王那张经过颠簸之后,更显苍白的脸。
“六爷……”铁雄连忙一拉缰绳,靠近马车旁边,冲着车内的墨白叫道。
然而声未出完,却只见得墨白对他微微摇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到哪里了?”
铁雄心中明白其意,低头靠近墨白耳边:“还有两个小时路程。”
墨白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快了,快了!”
第四十一章 举刀而立
“架……架!”磅礴大雨之下,陈志奇坐在马车前,一下下挥舞着马鞭,抽得马匹一路狂奔。
他身上早已被雨水浸透,但他却仿若未觉,一张脸沉到了极点,只知疯狂驰骋。
终于一路快马奔行出了京城城关,却又如明王车马一般,也同样遭遇到了这荒野泥泞。
陈志奇本应放慢车速,但不知为何,他似乎也如那明王车马一般,并不顾及车内的已浑身伤痛的宁儿,仍然一路狂奔,丝毫没有放缓之意。
一直到,马车经过一个浅坑时,整个车身剧烈摇晃,车内终于传出了阿九的声音:“陈大哥,慢一点,慢一点!”
陈志奇脸色一顿,那本来正高高举起,欲再次挥下的马鞭,终于还是骤然一顿。
回过头来,却只见背后那扇车门已经因为颠簸而自行打开。
而车内阿九已经没有坐在那椅子上,而是已经跌到了地上,双手却紧紧抱着被棉被包裹的宁儿。
陈志奇咬了咬牙,却又是一回头,似要继续奔行。
“陈大哥,宁儿身上好烫,她发高烧了,陈大哥,怎么办,必须马上给她找大夫……”然而,车内阿九的声音又穿了出来,急切无比。
陈志奇听到这句话,终于还是拉住马僵,一声高喝:“吁……”
顿时速度稍缓,逐渐停下。
陈志奇探身入车内,一把接过阿九手中的宁儿,扒开她的发丝,看着那苍白的脸上,紧闭着的双眼。
探手一模她额头,果然手心传来一阵滚烫。
陈志奇脸色陡然下沉,眼里更是难看了几分。
但却并未马上开口,而是沉默着将阿九从车板上扶起坐好,又将宁儿交到他手上。
然后一把从马车上跃下,站在磅礴大雨之中,目光一扫马车后方。
荒野雨帘之外,视线模糊,但陈志奇那双血眸却是不住狂闪,转过头,他抹了一抹脸上的雨水,看了看前方。
“陈大哥,宁儿发烧了,得马上找大夫,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够追上六爷啊?”阿九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带着焦急。
陈志奇微微低头,随即又一把跳上马车,回头看向阿九,声音低沉道:“阿九,你听着,再往前面不远,就有一条岔路,那条路会好走很多,待会你来赶车,前行两个时辰左右,就有一个镇子,镇子上有招牌写着石镇,石镇里面有一个铁匠铺,铁匠是个瘸子,将宁儿送到铁匠铺里面……”
阿九愣愣的看着低声在他耳边交代的陈志奇,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陈志奇却根本不解释,只是沉声道:“记住我的话了吗?”
“记住了!”阿九下意识的点点头,却又突然一顿,眼神骤然慌乱起来,慌张道:“陈大哥,你这是……”
“没时间和你多说,你也不要多问,待会你带着宁儿先走,我来拦住他们,如果我没有追上你们,一定要将宁儿送到铁匠铺,绝对不容有错,知道吗?”陈志奇声音很低,但却很急。
说完,也不管阿九答不答应,便已经回头,再次举起马鞭重重一挥:“架……”
马车再次疾行,阿九还要说话,却一阵颠簸,他连忙一手紧抱住宁儿,一手抓住车柱,全力应对颠簸,再无余力开口。
心里却是在发懵:“我来赶车?不去追六爷了?
……
马车驶过,这里再次宁静下来,但却只是不过一会儿,突然又有急促的马踏之声传来,数量还不少,雨帘中,他们速度极快,看不清是什么人,只见他们一身黑衣劲装打扮……
“吁……”就在刚才马车听过的地方,只见那十数骑中,突然有一骑骤然一声长喝,马前蹄随之高高扬起,顿在原地。
身边十数骑,望见他停下,也随之勒马!
“先生,可是有什么异常?”有一骑上,一人回头而望那人,高声问道。
雨幕下,那率先勒马之人微微抬头,虽身着一样劲装,却面色清秀,不似莽汉,只见他目视地上车辕,皱眉沉声道:“马车刚才在这里停下过!”
“这荒野小道泥泞,马车行走艰难,更何况那车上还有一受伤的小姑娘,恐怕是经不得颠簸,故而停下休整!”开口这人似乎乃是这一伙人的领头之辈,他踏马行至那先生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
被称呼为先生之人,却是点头,皱眉又望向前方雨帘,眼中微闪,沉声道:“正是如此才奇怪,他本不应该跑这么快,但这一路上却快到连我们都差点跟不上,这说明了什么?”
那领头之人,脸色一变:“先生是说,他已经发现了咱们在跟踪?”
那先生点头道:“恐怕正是如此,他恐怕以为咱们是冲他而来的追兵,所以才拼命想要摆脱咱们。”
“按说这不可能,咱们还没有来得及跟他照面啊……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东家说了,只让咱们跟在他身后,留下痕迹,证明咱们与他是一伙的,但却不能过早暴露,以免惊着了他,发生意外!”那领头之人,眉头也紧皱起来。
那先生眼中闪了闪,却是道:“无妨,既然已经发现,那便让他发现吧,这样也好,他以为咱们是冲他而来,那么为了摆脱我们,反而会一路狂奔追赶明王车马,咱们继续跟着,这路难走,也别追的太紧,不要逼的他改变路线就行,这和咱们的计划并不冲突。”
“也只能如此了,想不到,这小子如此警觉!”那领头之人看着前方抱怨了一句,随即一扬手:“走!”
随即一挥马鞭,当先而过,身后十数骑立马跟上。
很快,人影不见。
……
自从立秋以来,这还是京畿地区,迎来的第一场特大暴雨。
从清晨到晌午,雨势一直不见小。
这荒野之地,也正因这场暴雨,难见人迹。
一条丁字路口处,陈志奇单人而立雨中,眼神深深望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缓缓吐出一口气。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刀,褪去刀鞘,眼神中一点点的冰冷起来,
他持刀而立,雨幕中,一阵寒光闪烁。
他不再掩饰身形,静静站立在那儿目光盯着后方。
他很清楚,躲避,掩饰都没有用,身后的人,自可以通过马车痕迹追到他们,一路狂奔都没有甩掉,那便只能面对了。
楚若才的确妙计多端,算无遗策,但他却偏偏忽略了一些东西。
比如陈志奇的本事,并不只是一般的江湖莽汉那么简单。
他们师兄弟数人,一路从粤东被千里袭杀,所经历的磨难,并非世人所能想象。
他们面对过第敌人,不只有江湖上的高手,也不只有道门的精英,更不只有官方的强大触角……
追杀,跟踪,围捕,逃窜……这上千个日日夜夜里,这些伎俩,他们哪一日不在警惕,提防?
即便隐藏的再深,又怎能瞒过他们这些能够在万般磨难中活到现在的高手?
有人一路跟随狂追,即便还未照面,陈志奇却也早已有所察觉。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或许是因为他一脚踹断了皇家马车,所以被追赶缉拿。
也或者是被仇家发现,被一路追杀,或许跟踪,想要寻到他的那些师兄弟,然后一网打尽。
反正,不管对方是谁,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狂追不舍的人,绝不可能是朋友,他们已经落魄到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只有杀!
静静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持长刀,等待那即将到来的杀伐。
第四十二章 铁师弟,快杀了那明王!
“踏踏踏……”
终于,随着时间蔓延,有马踏泥泞的声音,终于还是传来了。
雨幕下,一骑缓缓出现在陈志奇的眼前。
那是一个黑衣劲装打扮之人,他一眼望到那闪烁寒光的长刀,神情是有微微一厄,急拉缰绳,勒住了马。
大雨磅礴,双方对视,寂静安然。
终于,还是马上之人率先有了动静,在雨幕下,他远远抱拳开口:“前方哪位英雄拦路,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过去?”
声音粗矿,似江湖人士口吻。
然而陈志奇,却只是举起了长刀,作为回应。
不,除了长刀,还有他眼中那滚滚的血光,杀气仿佛已透体而出。
又是一阵沉寂。
“踏踏踏……”再是一阵马蹄声缓缓传来。
一行十数骑,缓缓从远方行来,出现在陈志奇眼前。
威势显赫,十数骑勒马而立,紧紧盯着陈志奇。
陈志奇握着刀柄的手,越发用力了,前方来人的气势,已让他明白,这不是一伙善茬……
但,依然如苍松挺立一般,站在前方,任由那冲天的气势袭来,不退后一步!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拿下他,带着他一同前往,也没什么不同!”十数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正是先前那先生。
“杀!”那领头之辈双目中寒光一闪,二话不说,手在马背上一挥,手中已持刀高高举起,脚一蹬马腹,顿时如离弦之箭般直朝着那站立的陈志奇射去。
身后十数骑,同时挥刀在手,气势汹汹冲来。
雨幕下,如泰山压顶一般,杀气惶然。
而陈志奇就犹如螳臂挡车,缓缓抬起了那只垂下的手,双臂持刀,竟在那马匹瞬息到来之际,右脚狠狠跺地,溅起一片水花之际一声大喝:“杀……”
声震四野,他身形不退反进,竟朝着那撞来的马,和挥来的刀应了上去,端得是雄威摄人……
“吱吟……”刺耳的刀兵相撞声响起。
不时血光飞起,不时人仰马翻……
一场骇人大战,瞬息爆发,不知谁生谁死,何时方休!
良久!
一匹快马在雨中飞驰,有一人伏在马背上,眸光略有暗淡,但却依然坚定望着前方。
雨水侵染过他的身体,落到地上,留下丝丝鲜红,又随雨水划开。
很快,又是数骑飞奔,传来一声怒火奔腾的大喝:“留下一人,收拾痕迹,其他人跟我追!”
马蹄狂奔,不一会,这里便安静非常。
他们走过的路,正是明王车队所经过的路。
……………………
……
自从国朝与津海冲突,最终颁布津海协议,允许旗国租界津海以来,这津海秩序就乱了起来。
国仇大于天,无论英雄,还是匹夫,总有那么些人,他们血气上涌,千里迢迢赶至津海,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拼个血溅五步,用头颅洗去那无法承受的国耻。
这个时代,那世人生存在难以想象的艰难和黑暗之中,却始终不忘国家,始终不弯脊梁的精神,真的令人不得不震撼!
津海,短短数年,不知有多少生命在这里倒下,但同样,也不知有多少人仍然前仆后继的赶来。
然而,英雄歃血,用无匹血气在报复敌国,在扬我国威!
但最终,他们可逞一时之威,却难敌大势。只能藏身在黑暗中,以待时机。
离津海三十里左右,这里地理特殊,山地环绕,悬崖峭壁,本来罕有人迹。
但就从津海协议之后,这里就热闹了起来,时常可以看到铁血的英雄汉子,在这里出没!
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凶神恶煞的毛子,在这里聚集。
原因很简单,这一段路,已成了三不管地带,津海与京城,都有大批兵马驻扎,但最终却因为要避免摩擦,将这三十里当作了缓冲地带,不管是国朝,还是旗国,都不敢轻易涉及这儿,以免在没准备好之下,骤然冲突。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一片矮山之中,不知何时,已经藏起了数人。
任凭大雨漂泊,却一动不动藏身其中盯着那条泥泞小路。他们无声无息,身穿黑色劲服,连脸也被蒙起,但只看那双眼中的坚毅神光,便能知道这些人定不是泛泛之辈。
如果站在高空望去,怕是不下数十人。
突然,只听草木中传来细细声响,原来是一个人影在其中飞快穿梭,不一会,他便已来到埋伏众人近前,没有人因他到来而有动静,不过却有一道声音响起:“来了吗?”
“来了!”来人也同样伏下身体,低声道。
“准备!”问话的声音,没有半丝迟疑和多余话语,只有简单两个字。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离他们不到百米的地方,还有着五个人,比他们更为安静的趴在一颗颗树上,一动不动,连气息都已收敛起来,同样盯着那条小道……
不多时,两方人马视线中,都远远出现一队车马正在缓缓而行。
有旗帜高举,那是国朝皇旗。
“六爷……”车队中,马车旁,有一声低喝轻轻响起。
车内,墨白盘膝坐在车板上,手结法印,闻声睁目。
眼前,一片暗暗昏沉,他这才发现天色已晚。
眸光微微一转,挑开马车窗帘,雨势依然很大,正好见到铁雄正紧紧的靠在马车边上而行,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神情,但目光一瞥却可以见他那握着马缰的手,实际已靠近他腰间的刀柄。
那踩着马镫的腿,也脚尖微微沉下,墨白当然能看出,这已经是已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六爷,车速降下来了!”铁雄垂下头颅,轻声说了一句。
墨白脸色还算淡然,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铁雄的意思。
车速降了?
张邦立誓言要今夜赶至津海过夜,但到了这里,离津海还有三十里地,却又反而放缓了速度,这是要赶到津海去的态度吗?
“乱起之后,六爷千万保护好自己。”铁雄也心知墨白心里有数,见墨白脸色淡然的过分,还是不禁提醒一句。
他已经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虽然做了些准备,但说实话,仅凭借他师兄弟,却要面对皇家,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墨白目光抬起看了一眼铁雄,嘴唇微微一动,声音极低:“按我吩咐的做,若这般都无力回天,那么你保护好自己,撤退即可,隐藏起来,改头换面,再不能出现在京城,一旦动手之后,他们就必然不会再对你留手,必要取你性命。”
铁雄微征,看向墨白,却见墨白眼神清澈无比,说实话,他是来报恩的,但若真的无力回天,他也不会随墨白一起赴死,只会尽力,但此刻听到墨白主动提起,却是沉默了。
墨白也并不再多言,放下窗帘,
但,不知为何,和前世不同,此时的他,心中有一抹异样升起,一无所有的无力感!
“或许,前世是无力回天,但今世却是可以拼,而实力不够……”墨白心头回荡着一句话,有淡然,也有不甘……
再次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宁心。
马车外,铁雄取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眼神微微眺望这古道两旁的山体,目光似在寻找什么。
也不知道找到没有,但不一会他就收回了视线,目光死死的定在了就在前方马背上的张邦立,一动不动。
到了此时此刻,他无需墨白提醒,哪里还能想不到,若有动静,必从张邦立那里开始。
而此时,张邦立的马速却是一点点的在减慢,握着马缰的手,也因为紧张,而攥的很紧。
眸光中一阵阵的闪烁不休,当又行了十分钟路程之后,正处悬崖陡峭之地时。
天色更显黑暗了,却只见他,陡然举起了马鞭,似要狠狠挥下的模样。
他身后的铁雄,却是刹那之间,同样心神一紧,双目中神光绽放,竟和张邦立一模一样,也高高举起马鞭,似同样要重重挥下。
“啪……”
墨白坐在马车之内,这声脆响,让他骤然睁眼,双臂陡然伸直,又瞬息凝滞胸前,数个法印变幻之下,只见他脸上竟豁然红润,眼中神光大放,竟可驱散车内黑暗。
与此同时,那先前趴伏的黑衣劲装人士,也是刹那之间由静转动,身形跃起,犹如一道道离弦之箭射向那马车。
大雨磅礴,衣襟飘舞,风声四起,血气在滚动,杀戮来的如此突然……
有心算无心,只一瞬间,便是血光闪烁,十二骑兵士,顿时两三人倒地,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敌袭……”终于,有兵士骤然一声大喝,打破了这昏沉傍晚的宁静。
张邦立似才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立马一声大喝:“敌袭!保护殿下!”
其实已无需命令,皇家禁卫的反应不比一般,虽然突然,但却还是刹那之间,数名禁卫已分工协作,有的持弓在手围聚在马车周围,将马车护的严严实实同时,拉弦疾射!
又有持刀在手,迎上黑衣劲旅奋勇而击。
杀戮声顷刻而起,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何方宵小,竟敢谋害我大夏国朝明王殿下,此乃谋反大罪……”张邦立目视四方,郎声而道,威严赫赫!
谁曾想,他话音落下,黑衣人无声,而那身后远方,却传来疾驰声,并伴有一句:“铁师弟,快,杀了那明王……”
这一道回应,着实惊人。
墨白坐在马车内,骤然偏头看向那窗帘处,眼中精光大放。
张邦立那威严的面色,刹那大惊,回过头来看向铁雄。
树上那一众正严密关注的人影,已经蓄势待发了,却是刹那身形陡然一震!
第四十三章 先杀铁雄
大雨之下。
黑衣劲旅一个个身手不凡,绝非江湖草莽之辈。
他们目标明确,突然冲出来,配合有素,杀机森然毫不拖沓的直奔明王车马杀来。
显然是早已起心,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对明王下手。
即便面对训练有素的皇家禁卫,他们也没有丝毫怯懦之意。
身形起落间,便是手起刀落,开了杀戒。
“那是皇家车马?”
“是谁,竟敢公然刺杀皇室中人,不要命了吗?”
“快走,这里不能呆了……”
虽然,大雨磅礴,但这里突然爆发的杀戮,还是被附近盘踞此地的人马所注意到。
许多人远远一望那高高举起的皇旗,便是骤然大惊失色。
不得不说,虽然国朝式微,但真的有人敢在这京畿范围内,如此公然手持刀兵向皇家下手,却也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但凡生活在这个时代,便知这种情况,必然会引起滔天波澜,说不得就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有精明之辈,二话不说,第一时间逃窜,再也不敢逗留此地。
但消息也在瞬间扩散,几乎只是刹那之间,似乎这一块就引起轰然,有人立刻逃窜,也有人极速赶来,然后睁大双眸紧紧关注。
“车里是明王!”
“这些掩面黑衣人是何方人马,竟敢公然刺杀明王?”
“上清山吗?”
“赶紧将消息传回去……”
很明显,在关注的人之中有着各方势力聚集在此地的探子,大惊之下,要将这骇人的消息传回去,让主子做好准备应对。
……
不得不说,选择此地对明王动手,的确极为合适。
这里人员复杂,容易掀起混乱,也容易在乱中达到目的,还能够第一时间,将想要传达出去的东西,传达出去。
此刻张邦立,高坐马背之上,望着那血腥厮杀,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威严大放的一声爆喝:“何方宵小……此乃谋反之罪!”
这声音,震四野!
确实令人一听而想到血流成河,尸首遍地的恐怖场景,胆气不足之人,真可谓闻之心惊。
然而,面对他的疾言厉色,回应他的,却是那帮黑衣人更显凶猛的厮杀!
只是顷刻,大雨之中,便是一声声惨叫惊起,丝丝鲜红,伴随着雨水而降,染红大地。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黑衣人沉默不言,然而远方雨帘之外,却有人爆喝了一声,刚好回应了他这句话:“铁师弟,快,杀了那明王!”
这一刻,所有人心神都是剧震。
不管是阻击敌人的兵士,还是杀机凛然的黑衣人,都被这意外一幕给打断了节奏。
连那混乱的厮杀都不由一顿,目光皆是不由自主的瞟向了那后方雨帘。
一眼望去,顿时大惊!
马疾驰,人狂吼。
空中一片刀光闪烁,杀气惊人!
一片水花飞溅,不知多少凶徒,随着战马,飞速而来,转眼之间就要到眼前。
整个厮杀场,都为这惊人的一变而诡异的停滞了片刻。
张邦立刚才还威风凛凛,不弱一丝声色的模样,刹那之间眼眸深处狂澜惊起,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的射向了铁雄。
这一刻,他脸色巨变,心中大惊,就是刚才面临黑衣人凶猛攻势,他都未有如此姿态。
而此刻,仿佛在他眼中,铁雄一个人的威胁已经大过了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精锐。
张邦立几乎想都不想,便一声爆喝:“快,立刻给我杀了这贼子!”
这命令如雷霆,惊醒了这诡异的停顿。
原本就站在铁雄身边的两名兵士,闻听命令,二话不说,举起刀就朝着那依然有些愣然,回头望向那些刚才骑兵的铁雄斩去。
其实,此时此刻,现场受惊最大的,绝对是铁雄。
那一声嚎叫,将他给吼懵了。
实在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心理准备,声音落地之时,他根本没来得及去想这一句话,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影响。
而是下意识的便和所有人一样,朝着那方人马望去。
可是,随即便是眼神骤然收缩。
即便耳边已经响起了张邦立那声杀,他竟都没能回头看一眼那已朝他挥来的刀兵。
而是双目死死盯着那群人之中,其中一匹跑在最前面的马,他看到了马背上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陈志奇!
而下一瞬,便是发现,陈志奇那浑身刀口,披头散发,狼狈至死的模样,心中大震:“出事了,出事了,宁儿……”
眼眸刹那爆瞪,惊声大吼:“陈师弟……”
但声音才刚刚喊出,却骤然瞳孔再次急缩,只见视线那头,已经要靠近的陈志奇,却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已面色惊骇的扬起了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刀,脱手而出,直直的冲着他凌空疾射而来。
刀光飞来,才有陈志奇紧张到了极点的声音传出:“师兄,小心……”
这一切变化,来的实在太快了,铁雄再沉稳,此刻也是心乱如麻。
陈师弟为何会伤成这样?又为何会带人杀到这里?这些人是谁,陈师弟从哪里找来的?竟然还大喊着让他杀了明王,这到底是怎么了?
但这一切,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了,在陈志奇刀光飞向自己的时候,他便已经豁然回头,那身边兵士的刀光也已经到了他头顶,森然寒气直奔脑海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除了保命,根本来不及考虑任何东西。
那早已握在手里的长刀已下意识的抬起,于顷刻之间,挡住了那已划破头皮的刀刃。
而另一边的刀光,他却没管。
实际上此时他也来不及去挡,不过眼看丧命之际,却只听“哐”的一声炸响在耳边。
那刀光没能临身,原来正是陈志奇一刀凌空抛来,挡住了另一命兵士斩下的兵刃。
但高坐马背之上的张邦立,见他竟一时未死,而那群马背上的人也眼看就要到了近前,他双目电闪,难看之极。
但没有办法,形势已经如此,他只能眸光一扫那黑衣人,以及那依然在阻击黑衣人的兵士,陡然眼中一狠下令道:“全部回来,所有人先杀了铁雄这贼子!”
第四十四章 已别无他法
这道命令实在太过突冗,那其余幸存的兵士们,本在奋力搏杀黑衣人,高手过招,哪里容得分心。
然而皇家禁卫,听从命令却是不容置疑的,数名兵士无奈,只得大喝一声,摆脱黑衣人,便要回身杀了那正被两名兵士围攻的铁雄。
不过,他们这一转身退却,却是将主动权让给了本就不比他们弱,甚至更强的黑衣人。
黑衣人却没有丝毫手软,反而,因为那些马背上的人越来越近,更是凶猛无匹。
借着这兵士们退却的可趁之机,当即不顾生死的大放杀招,丢下数条性命,却也在顷刻之间,结束了与兵士们的杀伐。
一时间,现场仅剩下仍然在围攻铁雄的两名兵士,以及张邦立身边始终保护者张邦立的安全,而没有离开的两个人。
黑衣人们再无阻拦,他们毫不犹豫的飞速射向马车,直奔目标而去,依然不发一言。
他们犹如沉默的死士,只知完成任务。
然而,也就在这时,那群疾驰而来的战马,终于还是赶到了,几乎同样没有丝毫犹豫的直直的朝着马车冲去,口中大喝着:“杀了那明王,为死去的师兄弟报仇!”
他们杀气如虹,似要毁灭一切。
除此之外,更有铁雄那群师兄弟们,眼见着这混乱一幕,铁雄被围攻的情况,早已不再等待铁雄吩咐,便闪身冲了过来,口中大喝:“休得伤我师弟!”
他们身形电闪,为救人而来。
三方人马,从三个方位冲来,目标全部一样,均是那辆马车。
此时此刻。
很多人隐藏在暗中,眸光早已惊骇一片,眼看着三方人马,竟然真的要得手了,心中谁能平静!
“不好,明王怕是真的危矣!”
“纵然千军万马,此刻也是支援不及了,要出大事了。”
“这铁雄是谁?竟敢亮明身份刺杀明王?”
“没听说过……”
…………
……
车内!
墨白听着外面的动静,脸色已经沉到了谷底。
目光紧紧盯着那窗帘之外,虽未亲眼所见,但只从声响,就已足够分辨如今的情况了。
从那一声让铁雄杀了自己的叫喊,和铁雄回应了一句陈师弟之后,即便再如何淡然,墨白还是忍不了心头震动。
本就一无所有,想要在不可能中,博得一条性命。
他所选择的每一个帮手都极为重要,根本没得替换。
而铁雄,可以说,的确墨白将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然而,现在……
墨白感受着外面的沸腾,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他让自己的情绪慢慢淡定下来。
其实此时他心里有疑惑,比如铁雄要杀自己,为何要等到现在,已经告诉了他许多秘密,只要他沉默着不帮忙自己独自逃窜就行,何须亲自犯险动手?
但即便再诡异,他也没有办法去验证,毕竟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他已经没有时间在去想太多。
到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除了一拼之外,已别无他法。
微微闭眼,让自己宁静,再不想铁雄一事。
并不怨铁雄,也没什么好怨。
但睁开眼之后,他还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双掌,五指并列成刀,骤然有凛冽气势勃发。
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我从没杀过人……今天看来要破戒了!”
无论有多绝望,他也不会等死。
弓起身子,他已经准备下车,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人可以指望了。
能够帮他挡一下的兵士,已经全部倒下,除了自己,难道指望张邦立?
“砰!”然而,就在他要下车之际,却陡然听到铁雄一声爆喝:“滚!”
然后便是砰的一声。
马车一阵猛烈的摇晃,墨白豁然回头,看向窗帘处,却只见先前铁雄与兵士厮杀的身影已经不在。
眼眸中电闪一下,他再不犹豫,一把推开车门,却只见铁雄嘴角冒血,跌坐在车辕上。
目光刚好与打开车门的他对视。
只是一眼,墨白便已抬头,看向那不远处,一个黑衣人,仍然在踉跄着后退,他胸口有一个脚印凝成的水迹。
刹那之间,墨白便已明白,那是铁雄和他一击后留下的。
就在这当口,那黑衣人却已再次冲来。
更恐怖的是,不止他一人,他身后两名黑衣人也已经赶到,同时向着马车冲来。
“杀……”又有喊杀声汹涌,墨白目光一展,顷刻看遍全场,数匹战马也已到了跟前,其中一双眼睛正好定在自己脸上,露出一片喜色,随即更是大喝一声,前冲而来,刀锋已挥起,要斩向自己。
“六爷,快闪开……”身下铁雄见此一幕,一把推向墨白胸口,想将他重新推回马车。
这一刻,已无需解释了,墨白也不需要找理由再去考虑是否相信他。
因为都已经不重要了。
千钧一发之间,他冷静的过分,目光再一扫那前方不远处,依然坐在马背上的张邦立,刚好见到张邦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这里,并且在这一刻,似乎轻轻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身边从墨白上车起,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两名兵士打扮模样的男子,骤然之间从马背上跃起,速度快到不敢置信的冲向了这边。
墨白眼中瞳孔急缩,死死盯着他们行动的轨迹,豁然发现,他们竟并没迎向自己,反而直直迎向那批骑兵。
他的心何尝之细,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即使没有真正观察先前的战场,却也刹那明白,这群黑衣人,便是他们的人。
“六爷,快躲……”铁雄一掌推向墨白,然而却惊悚的发现,竟然推不动。
虽然他伤势不轻,但绝不可能连墨白都无法推动。
但也根本来不及再做他想,强忍身上剧痛,手掌一拍车辕,身形坐起,手中横刀已挥舞出去,划出半圆,再次将冲上来的黑衣三人,击退一步。
但三人已再次冲来,其中一人眼中厉光一闪,一刀直接挥向招式用老的铁雄。
另两人的刀锋已直面墨白袭来。
墨白当然不信对方敢就这么杀了自己,但他却赌不得,万一自己看错,到了如此境地,张邦立已不再想其他,只愿杀了自己呢?
他心思电转,铁雄却是牙齿一咬,一把反身将后背迎向刀锋,同时想要扑倒在墨白身上,为他挡刀。
“斩断马缰,待会带我逃!”墨白深吸口气,今天这场意外,打断了他的一切安排。
那马背上的人,要杀自己的心志,是绝对没错的。
而这黑衣人,即便只想挟持自己,但恐怕也难以逃走,他们若是无法逃开片刻,墨白就根本无力回天。
事到如今,墨白已别无他法,生死有命,成事在天吧。
“六爷!”那清晰的声音传到耳里,铁雄心神一愣。
然而,紧接着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骤然飞起,随即落到了马车前面的战马上。
惊愕之下,他骤然回头。
却是看见了他这一生都将难忘的一幕。
第四十五章 明王持刀杀人
大雨磅礴。
厮杀现场,横尸一地。
这场惨烈的搏杀,却仍然在继续。
但是,对许多远远观望的人来说,随着护卫马车的兵士们全部阵亡,援兵却还未赶到的那一刻,局势其实就已经定下了。
即使张邦立身边那最后的两名禁卫,也冲了出来,虽然看他们的仿若凌空极速而行的身姿,便知道这两人,绝非泛泛。
但他们纵然身手再强,面对那已经全部朝着那再也没有了遮掩的马车冲锋的众多凶徒们,顷刻间又能挡住几人?
而且,此时此刻,人们也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关注他们。
当那黑衣人终于突破了最后的障碍,举起了他们寒光闪闪的刀锋,朝着那突然从马车中窜出来,身穿明黄服侍的青年斩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眼中就再也容不得其他。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神剧震,惊的从各处站起身来,眼眸暴缩,在急促的呼吸中,等待着这注定要引发惊天波澜的最终一幕。
“六爷!”本来已经欲为明王挡刀,却突然飞起落在马背上的铁雄,这一刻,在惊愕中下意识的一声巨吼,豁然回头。
那高坐马背上的张邦立,握着马缰的双手微微颤抖,此时也是目光瞳孔骤然聚焦,死死的定在了那条熟悉而又瘦弱的身影之上,嘴里却也是同样一声咆哮:“殿下……”
而那些马背上的骑兵眼见着明王就要命丧刀下,眼中却是喜色盎然,同样死死的盯着这一幕。
马蹄脚步却未停下,高举的刀锋也未放下,因为他们之中仍然有人在大声狂吼道:“杀过去,斩了那明王狗头……”
……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已聚焦这震撼时刻。
天地间,只有一个焦点,便是那独自面对,刀光扑面,却仿佛因为惊吓,而一动不动的瘦弱身影。
“明王……完了!”
所有人眼皮都在狂跳,没有人认为,他还能躲开,因为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声名,早已传遍世间。
就连铁雄,此刻也是心中沉到了谷底,但,此刻的他即便再如何,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刀光下,寒锋冷锐。
墨白静立,他的眸光那么纯粹,不含丝毫戾气。
三个黑衣人,挥刀方位各有不同,其中一刀更快,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刀会是从他左肩而下,滑过胸腹。
墨白眼眸中终于闪动了一下,因为他已经判断出来,这一刀之后,自己将命丧黄泉。
而这黑衣人直到刀锋已经要临他左肩,却依然没有半点收手或者变招之意。
“也好!”墨白淡漠,心里却似乎又放下了一些东西。
他是医者,从没有杀过人,也不愿意杀人。
但此时此刻,眸光之中的纯净却还是褪去了,但他也不能舍己为人的毫无反抗被杀,即使真的不得活,也还是得拼一拼。
万众瞩目之下,突然天际一道电光闪过,刹那之间,人们眼前有瞬间的炫目。
再凝神,却是满场皆寂!
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本该在刀锋下命丧黄泉的瘦弱身影,在电光闪耀过后,却不知为何,竟没有倒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原本空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把长刀,而刀锋斜地,即便远远观望,也能看到那正在缓缓滴落的血滴。
所有人,目光都不得不为这一幕而惊愕,随即下意识的看向那三道依然还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影。
却见其中两人手中刀锋依旧在,并且依然保持着进攻之态,中间那一人手中的刀却不见了,他一动不动,却似乎还抬着头,望着那前方的瘦弱身影。
“六爷,你……”满场寂然之中,唯有铁雄眸光大骇,似乎只有他看清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死死的盯着那三道还站着,却脖颈之上已是慢慢渗出鲜红的身影。
他懵了。
真的懵了!
无法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跟随了两年的明王,别人不知道,他如何不知道,绝不可能在此必死之攻势下,电光火石之间,只是一抬手,便空手握住那把要他命的刀,又手腕一摆,便已快准狠的结束了战斗。
“咚!咚!咚!”
三道闷响!
黑衣人影倒地,独留那瘦弱的身影,在所有人发懵的目光下,他微微抬起了手,从胸口掏出一块蓝色手帕,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
雨水下,只有他的咳嗽声,在响起。
连马蹄都似乎停止了动静,那才刚刚赶到本欲和骑兵交战的两名禁卫,刹那身形凝滞,死死的盯着那倒地的人影,看向他们脖颈上的那道刀痕,最终又缓缓抬头看向明王。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张邦立的嘴还张着,目光落在墨白身上,半响不知反应。
没有人还能不解,那人影倒地,是因为他手中的刀……
他杀了三人!
震惊,令人失去了反应,但终究会醒过来。
最先回应的是那在这场战斗之中,还幸存的六名黑衣人,他们悍不畏死,在这一刻,骤然狂冲而来。
不知是真的是这一幕太过令人震撼,还是其他。
总之,并没有人再出声,也没有人阻拦,便眼睁睁的看着六道人影,在电闪雷鸣之间,身形电闪,刀锋明锐,带着尖锐无匹的气势直冲着墨白冲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紧缩,紧紧盯着这世间传闻,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皇子。
或许唯一有反应的是铁雄,这一刻,他终于有时间来反应,但见他一把坐起,便要飞身下马,要为墨白阻挡。
虽然他嘴角也在滴血,身上数道刀口血流,但刚才明王将他扔向马背,独自面对刀锋的那一幕,他没法不记在心里。
纵然明王再强,他也不能在一边坐视。
“不用,你得活着,记住我刚才的话!”然而,身形才刚刚动作,却只见墨白收起了手帕,脸色红的有些诡异,目光竟看向了他。
铁雄一顿,脑海中自然浮现,刚才他曾说过的:“带我逃……”
没待他再多想,却见明王在他眼中,那瘦弱的身躯,却已经一步踏出,并不发一言,在雨中,一步步朝着那冲来的黑衣人影缓缓而行。
他的脚步不快,然而,这一刻,只是他独自面对那生死威胁,却迎面而行,没有丝毫退缩的姿态,却已足够让每一个人心头剧震。
“这,是传说中那荒唐的明王吗?”有人心中想道。
随即,在场人等,但凡今天没死的,就将永远也忘不了这个,看似弱小的人影,是如何在这个雨夜里,留下了怎样的惊艳。
“轰!”雷霆万钧!
电光一阵阵耀眼,黑衣人影终于与那明王接阵。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了,刚才那三个人影究竟如何被杀的。
但见那明王,看似闲庭信步,但却在刀锋中纵横,却毫发无伤,他身形起落间,似把握着难以想象的节奏。
在刀光中穿梭,他手中那把夺来的刀锋,不时会亮起,便见一抹抹鲜红横空。
快!
快到了难以想象。
人们似乎还没有习惯,场中,他已站在了一片横尸当中,再次掏出手帕咳嗽!
他脸上更是红润了,但此刻浑身上下,即便是大雨垂落,那身衣衫却竟然无风自动,犹如战旗挥舞。
衣襟飘飘之间,如雷霆轰鸣……
这一幕惊起,仿佛无边的威势震动世间。
竟比他刚才那厮杀更是让人惊骇,陡然,只听,不知到底是谁,一道颤抖的惊叫响起:“这,这怎么可能……翩若惊鸿,气贯满躯……明王竟已登堂入室!”
轰!
这一道声音,真若惊雷,震的世间炸响!
四方运动,那数骑之上,原本高举刀锋的凶悍之徒,刹那之间脸色巨变。
竟不由为那站在那里咳嗽的人影,骤然马蹄惊退几步。
然而,墨白的咳嗽却终于停止,目光抬起,终于看向了他们。
并且几乎没有犹豫,便在他们惊骇的眼中,朝着他们如同先前走向黑衣人一样,朝着他们走去。
马背上那头领,脸色已然变了,口中急喝一声:“先生。”
他后方一人,脸色其实也早已变了,这一刻,眼神闪烁不休,只听他一声低喝:“我们中计了!”
还需要考虑吗?
登堂入室之人,岂可能被上清山两个法士打死,这不是笑话吗?
他知道,这一次麻烦了,但他眼中却仍然闪烁不休。
“登堂入室,百人不可敌,我们必须马上撤……”头领脸色更是发白。
然而,那先生却是牙一咬,目光一瞥一直跟在身边的一名骑士,低声问道:“您看如何?”
马背上头领望着那一步步行来,仿佛带着滔天之势的墨白,正心中越来越慌乱之时,却骤然闻听此言,不由一顿,豁然回头看向那一直在自己队伍之中,约莫五十上下的中年人。
这先生何人,他可心中有数,却不想原来自己以为的一护卫,竟被他如此尊敬。
“的确了不得,如此年纪轻轻,竟已登堂入室,假以时日,恐怕为巨患,此子留不得,须杀!”那人年纪看着不算太大,但声音却莫名带着苍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