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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贵族丑丑     天下第一医馆txt下载     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9章 借刀杀人

    那两国之间,修道人士互不参战的条约有用吗?

    听墨白扯到道门身上,并没有人去接他的话茬,都只是眸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道门诸位后,便垂眸沉默不语。

    反而是道门那几位,脸色却是微微变化,神情稍稍难看。

    其实不管是在场诸巨头,还是这几位道门魁首,心里都清楚的很。

    其实道门参不参战,根本就不是这约定旗蛮能不能守约的问题。

    而是就算旗蛮真的守约,在场诸人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毁约,逼着道门出手。

    说白了,以前他们之所以支持道门搞这约定,在战场上出工不出力,那是因为之前的战斗,主要是国朝在打。

    道门不出力,受损失的也是国朝。

    对其他势力来说,自然是巴不得如此,而且经此一来,国朝和道门之间的嫌隙也必然要越发加深。

    故而,他们自然是不但不反对,反而在背后强力支持了。

    可现在呢?

    情形明显不同了,接下来就不是国朝一家的事了。

    包括林氏的南军在内,所有势力都不可能再独善其身。

    全都得走上战场,这时候事关他们自己,他们又怎么可能还去支持道门那愚蠢的条约?

    大夏地大物博,资源丰富,道家力量在天下万国,也绝对独占鳌头。

    在接下来一战之中,道门力量,也算是大夏对战旗蛮的一股占据绝对优势的力量。

    放着自己的优势力量去和别人的劣势力量,去搞什么互不参战的约定,这种蠢事,就算再没脑子的人,恐怕也想的明白。

    ……

    所以啊,众人听着墨白挑起这话题,都心知肚明,这厮是话里有话。

    无外乎是在挑拨离间,让道门诸人搞清楚,在座诸位看着全都和颜悦色,却真不是他们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真正战起的时候,最先容不得他们悠闲的,其实就是眼前这些人。

    众人明知墨白这厮在明目张胆的挑拨,却又无法否认,只得沉默。

    墨白也不介意,眸光瞥了一眼道门那几位故作没事的模样,又继续道:“看来关于道门之前搞出的约定,其实只是个笑话的问题上,在座诸位皆是心底有数的,既然如此,那也无需我再多废口舌了。”

    “其实道门参战与否,总要依时势而定,不过天下皆知,殿下对于道门参战的问题,态度是极其明确而且坚定的。”林华耀神情淡然,眼眸微挑,轻声道了一句。

    其他几人闻言,皆是眼眸波动,看向墨白。

    很明显,要说逼道门参战态度最坚决的人,那墨白的态度比谁都强,林华耀这话,算是在反击了。

    你明王说我们会逼道门参战,你自己又干净吗?

    拿这件事来挑拨?

    笑话!

    墨白闻言,神情同样淡然,并不否认:“林帅这话不错,本王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意见从来都是摆到台面上的,怎么想就怎么说,那些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本王实在不行。所以啊,跟着本王做事,无需时刻算计、防备。本王要什么,不要什么,全都摆在台面上,一目了然。”

    “殿下怕是过于自谦了,天下皆知,明王乃是非常人,所行皆非常之事。想当初,谁曾敢想,我国朝真人阁下,竟会有朝一日在殿下剑下授首。”林华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只是恭维般道:“当时真是震撼呐,殿下如此高超的实力,竟从未有过半点风传,此实在深不可测。而且,不得不说,其他人便是有这个实力,怕也不会做出如此骇人之事,国朝万万人,真人却才不过一掌之数,殿下竟能如此果决,说杀就杀。此等魄力,老夫佩服!”

    墨白眼神微微眯了眯,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呵,这哪里是什么深不可测?本王虽然看似霸道,与诸位相比,却又不过一莽夫耳。哪里能如诸位,想要杀人,不动声色间,强敌便已稀里糊涂的灰飞烟灭。就如当初,本王在离京路上曾遭遇袭杀,险些命丧于荒野。此事过了许多年,本王都没能搞清楚到底是谁在向本王下手,若是当年真的死了,恐怕只能死不瞑目。也不怕诸位笑话,其实啊,现在想起来,还好当初是身负重伤,经不得长途奔波。否则还真说不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却反而又要投奔到仇人府上,那恐怕就真是自投罗网了。”

    此话一出,殿中气氛好似突然一静。

    诸人眸光不经意的扫向林华耀,林华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很是疑惑道:“竟有此事?”

    问了一句后,又故作回忆般道:“不过经明王一提,老夫倒是真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年殿下一战惊天下,可是波澜不小啊。谁也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还曾被上清山两个法士打伤的明王,实则早有可斩道师之威能,竟能于大婚之夜,受此欺辱却隐忍不发。”

    说到这,他笑了,看向明王:“所以啊,殿下今后还是莫要以莽夫自称了,如此胸有沟壑之大才,怎能不道一句心思当真深不可测?”

    墨白看着提起当年旧事,林华耀脸上竟没有半分端倪,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显,这种事模糊说说就好。

    却不适宜在此刻当真就挑破,挥了挥手,微微摇头:“林帅是不知本王在那一战之后,曾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不过也算罢了,若没有当年经受过的那番艰难,本王也不会卧薪藏胆,苦练本事。说起来,当初图谋本王之人,怕是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暗杀之举,会让本王不得不苦命挣扎,以至于终有今日能够与诸位坐在一起共商国事。也不知那人见得此情此景,心中又究竟是做何感想?这于我道家来说,也算是因缘际会,凡事皆有定数!”

    说到这里,墨白一观众人。

    只见所有人几乎下意识的便看向了林华耀,很明显,墨白最后那句话,让众人都很想看看林华耀的表情。

    林华耀终于还是没忍住眉毛微跳。

    他以低头放下杯子作为掩饰,若是早知有今日,恐怕当年,付出再大代价,他也得将这小子给弄死……

    “算了,不知不觉竟扯远了,还是回到正题吧,先前听张帅提到指挥系统的重要性,又听刘帅提到物资调配的重要性,更听林帅说起名正言顺的问题。听了三位的发言,本王顿时惊的一身冷汗啊!”墨白神情凝重,语气满是感叹!”

    然而,林华耀与东北张帅和西南刘帅,却是对望一眼,满眼迷糊。

    很明显,他们没搞懂墨白想说什么,不过几人却是心下同时一沉,这位要在他们核心问题上作梗?

    说什么指挥系统,其实就是可以联合,出兵打仗也是肯定的,但他们的兵却还是他们的兵,兵权不会交出来。

    说什么物资调配,就是说兵权不交,物资却是不能少一分的。

    再说什么名正言顺,林华耀就是要正名,要除去叛军的头衔,这对他非常重要,关系到他将来招兵买马快速扩展的问题。

    “殿下,老夫别的不敢说,兵事方面,却还说得上几句话,方才所言皆为战事而虑,未有一字虚言,殿下莫非要对老夫有何见教?”先前墨白与林华耀争锋相对,他们乐见,但此刻他们却是坐不住了,张帅首先发难!

    “明王殿下,要说你修道的本事,老夫是远远不及的,可这带兵打仗,却不是一人一枪的事,其中涉及因素不知凡几,老夫西南镇边数十年,厉大小战数十,方才所言,乃是战事最关切之问题,莫非明王有不同意见?”西南刘帅也沉下了脸。

    他们两人出了头,林华耀只是淡淡笑了笑,也就不出声了。

    一旦关系到两人的利益,两人立刻便脸,不过墨白倒也并不稀奇,只是心底微冷,面上却是一笑道:“二位老帅且稍安勿躁,论带兵打仗,本王自是不敢与二位一较高下。所以在用兵之上,二位方才所言之指挥权,物资调配等,本王也就不做评论了。”

    “哦?”张帅不解,微微挑眉:“那殿下方才所言何意?”

    “本王其实是想说,用兵之上本王不说什么,可诸位方才的话,却是提醒了本王,至少在道门方面,诸位方才的提案,极为有理!”墨白眼眸微闪道。

    几人微征,随之对视一眼,都在想方才,他们提过道门的事吗?

    极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

    张帅和刘帅,两人顿时有些懵。

    而林华耀却是面色顿时一变,正要开口说话,却只听墨白已经开口:“我大夏道门看似一体,但实则却有一百零八山之多,虽然有各位真人与尊者管理,但显而易见,还是太过杂乱无章。咱们在座的,目前就有两位真人,包括本王在内四位尊者,一共六人之多,真要战时调配人员,又该由谁统一调度?难道还能在十万火急之时,慢慢商量着来?张帅说,指挥系统必须明确,此观点于我道门如今来说,着实乃是最为迫切的问题。”

第460章 刀出必见血

    说到这,墨白看向张帅,点了点头:“还要多谢张帅提醒,受教了!”

    “老夫……”张帅张口便欲言,可是在墨白的眸光下,最终脸色急变数阵,却半晌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看着明王灼灼逼人的目光,他只能闭口不言了。

    能说什么?

    明王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敢否认,否则他不是自打嘴巴?

    否认了,他还如何开口向国朝提条件?

    墨白见他最终不敢语,目光一转看向胡帅,胡帅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与墨白对视,却只听墨白声音中气十足,没有半点退缩道:“胡帅说,物资调配乃是战之大事,于道门而言,本王是绝对认同胡帅的观点的,我道门修者出战,虽看似一人一剑便可三山五岳,但实则又哪有这么简单,修炼丹丸如何配给?疗伤丹师如何辅助?若战有功,奖励什么标准,又如何发放?若有罪,又该如何惩处,谁人惩处?此一桩桩一件件,若无一人为主,分配诸事,如何能够成事?”

    与张帅一样,胡帅呼吸沉着,最终没有说话。

    最后,墨白看向林华耀,林华耀眸光之中电闪不断,却又顷刻恢复了平静。

    很显然,事实已经注定,他说什么都是多余,此时,如果敢反驳墨白的话,就无疑是在和张帅与胡帅为难。

    他知道墨白要对道门发难,所有人都知道。

    但却绝对没有想到,他们三人竟然会成为墨白的挡箭牌!

    几人眸光深沉。

    墨白的声音却没有停:“林帅又说,用战先正名,此话于我道门正合适不过,道门已经到了必须要选一主,可名正言顺号统领天下道人,如此方才能够令之所至,莫敢不服,能全力发挥我道门诸高士,在战场上的全部实力!”

    说到这,墨白眼神一转,看向了诸位道门魁首:“不知几位对此可有不同意见?”

    玉清、太清、四尊者皆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在了墨白脸上。

    墨白古井无波,直视诸人。

    “嗯,时间差不多了,皇后娘娘的寿诞要开始了,今日我等诸位便议到这里吧,诸位的意见,本王会提交陛下审核,待有了旨意,本王再通知诸位!”突然,坐在上首,自从一番冲突后,就再没机会说话的庆王忽然开口,打断了墨白的逼宫。

    全场人顿时神情一怔,无不看向那庆王,却只见庆王已经站了起来,对诸位拱手,准备告辞了。

    就连道门那几位,也是心神一震,明显有些没想到,居然会是国朝在替他们解围。

    顷刻间,数人连忙对视一眼,眼中均闪烁着光芒。

    然而下一刻,六位只觉一股惊天气势轰然在身旁爆发,顿时几人脸色惊变,豁然回眸,直视墨白。

    不止他们六人,林华耀和另外几人,也同样感觉墨白身上的气息陡然变了,一时间他们不由自主的浑身微寒。

    几人倒并没有惊慌失色,却都眯起眼,盯向了墨白。

    墨白静坐在那儿,缓缓抬头,面色已是一片冰冷,星眸中有杀意在狂澜。

    他慢慢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庆王。

    他的气势何其恐怖,便是庆王,也是顷刻脸色发白,手扶在了椅背上,满是防备的看着墨白。

    墨白盯着他半晌,最终却还是慢慢收敛了杀意,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看向诸人,一拱手道:“今日劳诸位入宫,为我母后贺寿,墨白在此多谢诸位盛情!”

    诸人对视一眼,随即全部起身,皆笑还礼道:“皇后寿诞,我等理当来贺!”

    庆王没等见礼完,便飞快离去。

    又有诸皇家侍者来,引领诸位入金殿。

    林华耀等人正准备离开,却又听墨白突然开口:“几位道友稍待片刻!”

    诸帅与林华耀顿时脚步一停,回头看来,只听林华耀道:“明王,皇后寿诞可耽搁不得,有事不若下次再谈!”

    墨白回眸:“本王与几位道友有几句话要说,诸位不若先走一步,我等稍后便过来!”

    “正巧,我等还准备与几位道友借这空档叙叙旧……”几人笑笑,却并不走,摆明了要为道门那几人撑腰。

    “是吗?”墨白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暴怒中恢复过来,此刻又恢复了气度,闻言笑了笑:“那也好,本王就长话短说,也不好耽误诸位叙旧!”

    说罢,墨白看向玉清等人,面色清淡,声音柔和:“几位道友,多的话本王也就不说了,一统道门的事,林帅与诸位老帅不会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明王也太心急了一些,国朝陛下都还没说话,板上钉钉一说,有些为时过早!”林华耀突然插言笑道。

    墨白转头,看向林华耀:“林帅,先前您说自己老了,本王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是不虚,要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不经大脑的蠢话来?”

    “嗯?”林华耀脸上顿时挂不住,虽然不提,但你总是老子的女婿,岂能如此无礼。

    “张帅、胡帅,本王这岳父向来就是这样,说话做事有些不知分寸,本王也没有办法,只能代他向二位赔礼了!”墨白却是根本不理他,直接对张帅和胡帅拱了拱手。

    二人闻言,顿时有些想笑,却又心情沉重,笑不出来。

    林华耀不变色的脸,此刻也涨的通红,但提及二位老帅,他却反应过来,自己说话确实不当。

    国朝陛下不答应,是好事吗?

    很明显,国朝陛下如果否了墨白的建议,那也等于否了他们三人的条件。

    林华耀一副期待陛下会否定的模样,岂不愚蠢,凭白得罪了两位老帅。

    但实则,他只是在告诉墨白,现在说定,还为时尚早而已,并非墨白口中的意思,但有时候,就是这样,话被曲解了,也解释不出来。

    凭白无故的被墨白以下犯上的挤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林华耀能好受才怪,沉着脸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六位魁首,眼中又沉重了起来,他们也没想到,墨白居然会直接借着由头,将这事给定了下来,丝毫不给他们半点退路。

    “直说吧,摆在你们面前三个选择,其实,当时在我府中,我就已经给你们选择了。只是你们却硬是要折腾一番,有用吗?”墨白神情淡漠,面无表情,语调更是平静。

    “三个选择?”张帅都是插言一句。

    墨白看向他:“不错,一、保持道门完整,归顺我。二,保持道门完整,归顺国朝。三,道门解体,几位道友各卷家当,做鸟兽散,或归于国朝,或归于南军,或归于诸位老帅!”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再没人敢轻易开口,就连林华耀也眼中刹那神光闪烁。

    他们在想什么墨白清楚,但他已经懒得再管,局已经步完了。

    他转过身来,直接朝外走去,口中声音在殿中回响:“先断你们一条路,第三条路不用想了,你们如果卷铺盖走人,那就必须做好与本王在道门一分高下的准备,谁赢谁输不好说,但本王绝对有把握,一声令下,你们的人至少有三成会投到本王麾下。紧接着,本王会毫不犹豫向你们开战,到时休怪本王下手无情,本王不止一次说过,宁愿毁了道门,也绝不容许道门再祸乱天下。”

    “国战在即,殿下真敢这么做?”玉清声音低沉,眼中精光绽放,直视墨白背影。

    “敢怀疑本王胆量的人,都已经死了,或者在找死的路上,你可以试试!”墨白只淡淡一句,随后继续道:“所以,只有第一条和第二条路,如何选择,就是你们要考虑的了。本王多的不说,如今情况你们看到了,这天下诸势力,就连国朝都在与本王为难,本王可说已经是真正天下为敌了。所以,本王相信你们能够想清楚,该选那条路!”

    “且慢!”林华耀满脸阴沉,深吸一口气:“就算统一道门,又何以必以你为主!”

    墨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林华耀,轻声道:“很好奇吗?你不是一直说我深不可测吗?那我今日就自大一句,医武二道,我若不应,天下无人敢称尊!”

    “诸位道友,恐怕你们与诸位老帅叙旧的时间得推辞了,本王没有耐心了!”说罢,墨白身形陡然若光影跳跃,只是一个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殿中一片死寂。

    没人动,没人说话。

    最终,林华耀及诸位老帅,看向道门诸位,沉吟半晌之后,林帅道:“诸位也无需太过担忧,明王所言终究是太过狂妄了,就凭诸位多年在道门的威望……”

    “多谢林帅关心!”玉清忽然开口打断了林华耀的话。

    林华耀整个人豁然一惊,眸光刹那定格在了玉清的身上。

    不止是林华耀,就连太清,和四门尊者也同样悚然而惊的看向了玉清,他什么意思?

    四门尊者又立刻转眸看向谷家老祖,只见谷家老祖神色微闪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直接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三尊者紧随其后,太清瞥了一眼那离开数位,又看向玉清,玉清和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两人身形模糊不见。

    独留林氏几人站在原地,脸色皆深沉无比。

    “玉清什么意思?”张帅声音低沉到了极点。

    林华耀眼中火光一闪:“麻烦了!”

    说罢,他眸光正色看向身边几人,声音低沉道:“来不及了,立刻动手!”

第461章 其实从来只有一条路

    “师兄,玉清刚才究竟是什么意思?”四名门之主并没有立刻前往金殿,而是寻了一僻静处停了下来,连战、方尚武、孟向佐三人眸光全部紧盯向谷家主。

    道门已经被明王逼到了墙角,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正需要筹谋对策。

    不管怎么说,想要抗衡明王,林华耀等人肯定是他们需要的助力。

    可那玉清却在这种时候,对林氏的态度反而冷漠了起来,这明显不正常,

    几人正自觉得有异,却又紧接着,只见连家主与那玉清对视一眼之后,竟然也是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几人将这变故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事。

    四人之中,谷家主的面相要最显年轻。

    此刻三人却称他为师兄,可以见得不论年纪大小,他在这四家之中威望极高。

    听三人问话,谷家主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眼神抬起,望向三人,声音中满是复杂道:“诸位,玉清山已经做出了选择,道门三山四门为尊的时代,终于还是……结束了!”

    此言一出,几人几乎同时一怔,紧接着,几人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起来,面色也是慢慢泛白。

    看得出,他们并没有太过激动,事到如今,他们又怎会没有心理准备?

    只不过真到了这一刻,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平静接受的。

    “真的没有半点转机了吗?”四人之中,性子最急的连家老祖连战,这一次并没有太过急切,他沉默稍许后,才缓缓低沉问道。

    另外两人也抬眼,紧盯着谷家主,眼神中还是不免有着期盼。

    然而这一次,谷家主却只是迎着他们的目光,缓缓摇头,声音同样低沉:“原本想着如果能够撑到开战,到那时,还是有机会摆脱困境的。可结果,你们也看见了,明王利用林氏等军阀的私心借刀杀人,逼得军阀势力不得不同意他一统道门的意见。就算国朝插手,也没用了。很明显,明王不会给我们拖延时间的机会,一切尘埃落定了。”

    其实何须谷家主解释的如此明白,他们心里又何尝不清楚?

    谷家主望着那几位逐渐暗淡的眸光,脸色发苦,轻声道:“如今三山四门,上清已亡,玉清妥协,若是不出意外,太清最终恐怕也会被玉清说服。三山没了,就只剩我四门还能抗衡大势吗?无论是国朝,还是军阀,甚至明王府,任何一方,我们都对付不了。”

    四人沉默了一会,孟家老祖,孟向佐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后,沉声道:“既然事已至此,那我等也只能顺势而行,不知师兄可曾知道,玉清最终选择了哪一方势力?”

    “看他最后对林氏等人的态度,应该不会是军阀势力!”方尚武也开口了。

    “不可能是明王府,这么说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国朝吗?”连战皱眉,沉声道:“只是,他难道真觉得陛下是既往不咎的人?”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感慨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才是最重要的。

    “不,他没选择国朝!”谷家主却是摇头,看着三人缓缓道:“他选了明王府!”

    “明王府?”话音一落,三人皆是面色一变,显然有些迟疑,难以相信。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的人,选择其他势力,别的不说,他们最起码也还是道门一方之主,即便再不济,也没人敢随意差遣他们。

    而到了明王手下,那就不好好说了,连战忍不住惊声道:“玉清莫非疯了?以明王的脾性,就算他投靠过去了,也未必就会拿他的真人修为当回事,从此以后,在明王手下,便算他是真人,也将从此低人一等。而且就算不说这些,明王看似强势,实则却是处境堪忧,不但军阀势力与他敌意深沉,就连国朝也与他渐行渐远,以明王之行事,将来定难得善终,玉清怎会选择投靠他……”

    “他没有疯,正因为他很清醒,所以才会选了明王府。”谷家主听完之后,却是摇头道。

    随即谷家主看向三人,眼神越发复杂了:“诸位,不止玉清和太清要做出选择,咱们也一样。明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诸位都是什么想法,也都说说吧!”

    几人闻言,又不禁有些茫然,虽然已经想过无数遍的问题,但真到这时候,也很难做决定。

    最终还是连战先开口:“我们与玉清他们不同,不管怎样,我们与国朝之间始终是有联系的,若真要做个选择,我们也只能选择国朝。”

    “不行,定武帝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想平了道门,真去了国朝,定武帝必然会想方设法将我们架空,不会再容我们继续执掌大势,如此一来,我们四家就算真的完了!”方尚武想也没想便摇头道。

    孟向佐沉吟片刻道:“不选国朝,就只有军阀势力可选了,可一旦选了军阀方,首先我们就要面对明王的发难,玉清和太清如果真选了明王,届时我们四家又如何能够在明王手下讨得了好?”

    说到这儿,三人忽然一顿,对视一眼,若这两方不选,那岂不就只有明王了?

    三人脸色难看起来,看向没说话的谷家主道:“师兄什么意见?”

    谷家主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错,其实明王说是三条路,但其实至始至终也只有一条路而已,所以不是玉清疯了,而是除了明王府,咱们根本就无路可走!”

    “此事还是得与玉清和太清谈谈,若他们不选明王……”连战神色沉重。

    “没用的!”谷家主直接否定,沉声道:“事到如今,他们不会再相信咱们。”

    “为什么不信,我等利益乃是一致……”连战不解。

    这一次,不用谷家主作答,孟向佐已经沉着脸道:“因为他们知道,咱们四个不会放弃逍遥之路。”

    “嗯?”连战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们是认定了我们一定会选明王?”

    “没错,当世最有可能帮助我们登逍遥境的,唯有明王一人而已!”谷家主点头,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一声,看向三人道:“其实,别说玉清不信,我们又如何能够真的放弃这可能成就真人的契机?”

    这话一出,四人脸上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气氛也似乎有些变了。

    过了一会,方尚武突然道:“师兄,你觉得明王真能帮到我们吗?就算他有这个能力,他又会不会帮我们?”

    谷家主沉吟,随即道:“能不能帮到我们不好说,但就目前来看,他身怀种种精妙法,皆乃我等从未听闻过的,其更通丹道,亦乃当世顶尖。所以当世之中,要说最有可能,能帮到咱们的,也只能是他了。至于会不会帮咱们,这没有人能知道。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明王培养弟子的手段惊人,咱们如果背离了他,将来在道家实力上,恐怕会很快便被他甩在身后。”

    其实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听明白了,谷家主是有意投到明王手下的。

    有些话,是不好明说的。

    谷家与明王之间是有渊源的,当年,皇后之母上便是谷家人,因无天赋,后来嫁予俗世,所出便是皇后。

    算辈分的话,谷家主应该算是皇后的舅舅。

    虽然后来出了一些事,皇后与谷家断了联系,但不管怎么说,这层关系总是不能否认的,谷家主想投明王身边,也不是不可理解。

    毕竟若明王真有办法相助谷家主成就逍遥的话,未必就不会帮!

    道家人所求为何?

    不是俗世的金银财富,而是自身能否得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谷家主也不遮掩了,直说道:“我之所以欲投明王,除了之上所言原因之外,最重要一点,是明王今日在殿中所说过的一席话,尤其是他离去时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话?”三人皆是脑中回忆。

    “不错,他曾言,如今他是真正天下皆敌了。”谷家主眼中精光一闪,看向三人:“若我没猜错,玉清之所以如此果决,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我刚才就说过!”连战皱眉:“这有何玄机?能让玉清与师兄皆为之而决断?”

    “诸位难道就没想过,明王天下皆敌,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谷家主并没有卖关子,只听他道:“其实他是在告诉我们,只有在他手下,道门就还是道门,不是谁的附属,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道门大格局之上,还是和先前一样,独立世外。从前,他还是国朝亲王,如果投靠在他手上,其实也就等于在国朝为臣,但现在不同了,他与国朝也翻脸了,从此以后,他能依靠的只有道门,正因如此,他也就和我们一样,都只能牢牢抓住道门势力,绝不放手才能保得自己的地位。”

    三人听罢,当即一惊,如此简单的道理,之前却反而硬是没能反应过来。

    “这么说,道门其实依然还在……”孟向佐眼神陡然发光。

    “没错,就看我们怎么想了,投靠他手下,可以认为是卑躬屈膝的屈辱。也可以认为,是替道门找了一道挡箭牌。他先前与林华耀的一番话,看似是在与林氏争锋相对,互相挖苦,实则,其实都是在对我们说的。”

    “他说他做事,都摆在台面上来,而有些人却会暗地里搞动作。是在告诉咱们,并不需要担心投靠他之后,会刻意为难对付我们,他要做的事,早已摆在台面上,就是为了促使道门抗蛮,只要我们照做就行,无需担心其他,就算他杀人,也会让你死的明白。而投靠了林氏或者国朝,也许他们会对咱们看似尊重,但一转手就为了利益,将咱们出卖了。”

    “他又说,他从不欺软怕硬,要与他为敌,真人他也不怕,这如何不是在告诉我们,道门他接手之后,从此以后,谁也别想动不动就拿道门开刀,因为他是道门之主,谁敢动他的人,他就敢负责。就如竹叶门,动了他明王府的人,他就敢打上山去,灭了竹叶门。”

    说到这里,谷家主缓缓道:“诸位想必明白了吧,明王给了咱们三条路,实则,只有一条路而已,他将后面两条路堵死,再将前面一条路拓宽,让我们根本就不得不走。”

第462章 无明王之座!

    回到金殿,殿内已经不再如先前般沸沸嚷嚷。

    殿中人都已各自就位端坐,等待定武帝和皇后的出场。

    墨白进殿时,自然又是惹得一众注视,有人与旁近之人小声窃窃私语。

    也懒得理会这些,墨白眸光扫了一眼全场,注意到林氏所在的角落里,此刻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最终还是走了?”墨白眼神微微一闪,心底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若没有先前那一出,他们坐在这里也就坐了,可经过刚才墨白那两个耳光之后,他们可谓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再坐在这角落里,也只能让林华耀脸上越发不好看,还不如一走了之。

    只是看了一眼,墨白对他们的离去,倒并没有多想其他,目光又看向前方,其他军阀势力的方位,果然这些人却是还在,并没随林氏的人一起离开。

    “殿下,您这边请!”有礼官来到他跟前作请。

    墨白点点头,随他朝里面走去。

    国朝其实早已改革,很少再如以前一样,每日里陛下临朝,在金殿上朝会议事。

    如今唯有外宾入朝,或者节日庆典等时节,金銮殿方会启用。

    不过,虽然很少会用,但殿中站位,却还是如以前一样,群臣以左右分列。

    今日也是如此,中间空出,左右各摆两排矮几,从龙椅下方三米处,一直绵延至金殿门口。

    座位划分,则是天子面朝南方,而文臣在左,武将在右。

    历朝历代,从来都是重文而轻武,故以左为贵!

    至于皇子的位置,如果是朝会议事,其实也是一样按照职司来划分,没有职司的皇子不上殿。

    今日却是不同,皇后寿诞毕竟不算国朝议事,那不管有没有职务,皇子都得上殿,甚至连公主都得来。

    所以在坐席上,就又有安排。

    皇子公主尽皆安排在了左边,成年皇子按位分高低,自龙椅依次而下,至于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则坐在第二排。

    按道理,墨白的座位,应该是在第一排第四席!

    因为他是皇后嫡子,又已经成年,坐第一排理所应当,但如今到底不再是亲王了,位分肯定不能和三位亲王比,所以坐第四席是合理的。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就如今墨白的身份,你把他安排到第二排去,也不合适啊。

    然而,当墨白随着礼官来到龙椅下方时,却是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前方礼官还在继续向前走,墨白却是脚步一顿,眸光看向了左侧,几乎瞬间,他的眉头便紧皱起来,脸色也刹那深沉。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只见龙椅而下,庸王、平王、泰王依次在席,而紧接着的第四席,居然已经被人坐了。

    墨白继续向后面看去,只见左列第一排早已满员,根本就未留一空位。

    沉住气,墨白没有发作,再看向庸王等三位亲王身后,便是第二排,也早已满座,皆是皇家贵子。

    墨白瞳孔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收缩了一下,这里居然没有他的位置?

    他眸光落在了第四席的那位身上,是一个老人,年纪很高,已墨白的相人之术,只一眼便看出此人年纪怕是不下九旬,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长寿老人了。

    此人虽老,整个人气度也并非凡相,墨白细细一看,还真认出来了此人是谁。

    如此高龄,却又能被墨白认识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此人姓梁,名子栋,曾经是国朝改制前的最后一任左相,即便如今已经告老,但这国朝之中如今当权的,却有大部分都可称得上是他的门生故吏。

    皇后寿诞之日,将他请来并列席百官之首位,倒也算是合乎常理。

    随着墨白脚步一停,殿中气氛当即便静了下来,不过被墨白看着的梁相,却似乎毫无所觉,一双已然昏黄混浊的眼睛,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墨白正在看着他。

    墨白沉默不说话,他很清楚,这位百岁前相能坐在他的位置,绝非是老糊涂了,做错了位置。

    沉默着抬起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再看向前方的礼官。

    礼官已经回过头来,笑着继续请他上前。

    墨白看向他所指的方位,只见就在龙椅下方约莫一米方位,左右一共摆着九张蒲团。

    左面四张,右面五张。

    左边四张应该是国朝如今还剩下的四位真人的位置,右面五张则是墨白和四门主的位置。

    若是一般时候,如此安排,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对他如今身份和实力的一种肯定。

    墨白也敢当仁不让的坐过去,可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皇后寿诞,是他母后过寿,待会皇后也会上殿,让他背对皇后,甚至可称得上是平起平坐?

    满殿中人,看着墨白站在龙椅下方一动不动,皆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异响。

    实际上在墨白未上殿之前,诸人见道家魁首位,礼官突然多安置了一张蒲团之后,便是议论纷纷。

    后来见梁相来后,竟被安置在三位亲王之后坐下,便更是吃惊不已。

    没人能搞清楚,这究竟什么意思?

    自有人当即指出如此不对,然礼官却回了一句:“此乃遵旨办事!”

    遵旨办事?

    能遵谁的旨意?

    顿时没人再敢多说了,各种猜测,有人认为,这是陛下在给明王撑腰,毕竟明王要一统道门之事,已经摆在了台面上,陛下让殿下坐上道门魁首的地位,算是国朝公开对殿下的肯定和支持。

    不过这说法,转瞬便被击溃,开什么玩笑,今日皇后寿诞,陛下便是再如何想支持他,也不可能让他连孝道都不守吧?

    没人能猜出陛下的意思,满头雾水之中,却都在等着,就想看看最终会怎样?

    那明王会不会真的坐上去?

    如果坐了,可以想象,天下舆论将会如何爆炸。

    如果不坐,这满殿之中,又早已没了他的位置,他还能在今日硬是逼着梁相让座不成?

    墨白能想到,此时的定武帝对他有多大的意见。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也没想过,定武帝居然会为了给他教训,而干出这种事来。

    他知道,定武帝是要在这天下诸臣面前,让他无地自容,也是在天下诸臣面前扫灭他的威势。

    墨白眼神微微眯了眯,眸光深处又星火沉浮,他其实并不怕此时的尴尬。

    道门那边已经可以算是尘埃落定了,道门那几位只要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就只有投靠他墨白这一条路可以走。定武帝搞出这样的动作,根本改变不了任何局面。

    这种场面,真正让墨白为难的只是,此情此景,会让皇后在寿诞之日,心中有多难受。

    “殿下,您……这边请!”礼官显然已经察觉了墨白此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低着头继续作请。

    也正在这时,道门那几位也刚好来了,他们依然如以往一般高深莫测,无声息间,便已身影屹立在殿中。

    正准备与满殿诸臣见礼,却发现殿中气氛不对。

    不由眸光乍闪看了一眼全场,紧接着便发现了站在殿中,身上气息明显深沉的墨白。

    几人倒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四门主与玉清太清二人,忽然眼光碰撞了一下,紧接着几乎同时微微欠身,对着墨白一礼:“见过明王!”

    这声音一出,殿中更安静了。

    满殿臣工无不脸色霎变,诧异无比的看着前方站着的六位。

    见过……明王?

    明王!

    此时此地,从这六位口中吐出这个称呼,实在震撼人心。

    首先震动的不是明王,而是坐在一边的那些道家人士,他们本以起身要想诸位魁首行礼,突然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惊,楞在了原地。

    但紧接着,谷家主眼角余光一扫他们,那些人顿时会意,但脸上却是止不住惶恐与苍白,直到此时,虽然心中已经明白了什么,但却仍然迟疑了一下,才冲着明王躬身一礼,声音明显颤抖:“我等见过明王!”

    此声音一出,殿中已经是落针可闻,到处都是难以抑制的紊乱呼吸声。

    墨白心绪波动了一下,虽然已经有了把握,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心中还是无法保持平静,站直身体,拱手一道家揖法:“诸位有礼,快请起身!”

    “明王有礼!”六位魁首,郑重还礼。

    “谢明王尊!”诸道人再礼,答道!

    “诸位请坐!”墨白抬手虚扶!

    二真人与四门主,皆是目视了一眼明王,与墨白眼神碰撞了一下,双方皆不再语,四门主与二真人方才互相拱了拱手,只不过这时候,二真人与四门主之间已不再如先前那般亲近了,双方之间的眸光皆是意味深沉,互相突然之间便再次有了防备。

    几人走上前去,准备盘膝坐下,也直到这时候,才发现,竟多了一个蒲团,不由得皆是一愣。

    同时转头看了一眼明王,又看看那蒲团,几人眼光再次碰撞了一下,却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出声。

    两位真人在左边坐下,四位门主在右边坐下。

    “咚!”一声钟响。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抬起脚,一步踏下,二真人与四门主,在他脚步落下一瞬间,忽然眼角同时微微跳动,随之便只见四门主身边那第五张蒲团,陡然飞起。

    是朝着墨白飞来,墨白伸手接过,然后在众人复杂而又震撼的目光下,默然的拿着那蒲团,一步步朝着殿门口走去。

    殿中人紧盯着他的脚步,却无人出声打断。

    只是那礼官却是脸色发苦,站在那儿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最终还是不得不开口:“殿下,您这……”

    墨白却没理他,径直在众人目光之中,一步步走到了先前为林氏安排的座位处。

    此刻这里没有人,他走过去,浑身罡气一震,桌椅自然后退,他将蒲团放下,声音清淡:“多年不曾侍奉母后身前,此乃大不孝,今日便该居末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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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谁来告诉本帅?

    正当墨白盘膝坐下时,门口又有人出现。

    林华耀等人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居然比道门那几位来的还要更晚一些。

    入殿之后,几人便在礼官引领下,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的在殿中寻找墨白的身影。

    倒是林华耀,眸光先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门口角落处,他应该并不知道殿中方才的事,此刻只不过想要看一看国朝为羞辱他而准备的位置而已。

    却没想到,居然会看见墨白正在那角落处盘膝而坐,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心底立刻升起一抹狐疑,搞不懂这是个什么情况?

    身旁几位眼神在殿中扫了一圈,见得道门那几位安坐,又见得皇子那边也已满座,却愣是不见墨白身影,心底顿时一跳。

    几人连忙对视一眼,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这时,他们似乎因为墨白不在殿中,眼神莫名的戒备与不安。

    随之,几人又立刻看向道门那六尊魁首以及一众道门来客的方位,见到他们确实安然坐在上首,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几人眼中的戒备之色又稍稍松了一些。

    很快,他们发现了身边林华耀的异样,也不由顺着他的眼神朝着角落处看去,毫无疑问,墨白的身影落在他们眼中。

    见到墨白果然还在殿中,他们最先的反应,竟是心底那丝不安与戒备,顿时松懈下来。

    也不知这几人究竟有什么古怪,一瞬间,便是心神数变。

    墨白倒是没有发现这几人有什么不对劲,见这些人目光朝着自己望来,墨白神色淡然,见他们并没有主动问礼的意思,墨白也并没去主动招呼。

    包括林华耀在内,几人看着墨白一个人,坐在那角落处,皆是不由心底古怪,暗自嘀咕:“这位置不是说,乃是国朝用来羞辱林氏的吗?怎么这位坐下了?”

    几人回过神来,皆是面色古怪的看向林华耀,然而林华耀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并不知情况。

    不过,他脑袋转的快,一见这情况,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眸光顷刻电扫了一眼诸皇子座处,却见得早已满座,他眼中顿时一动,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笑意,却是一转身,竟朝着墨白走了两步,满脸笑意问道:“今日乃是皇后寿诞,明王殿下怎么不在皇后膝下伺候,居然独自一人坐在这边,如此安排,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张帅等人本来倒没打算和明王打招呼,不过见林华耀开口了,诸人倒也不好再对明王视而不见,也是走上前来,笑吟吟的招呼一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今日是皇后寿诞,墨白也只得起身来,与诸位见礼后,看向林华耀,在满殿人古怪的目光下,他面色淡然,轻声道了一句:“哪有什么深意,不过是为人子,却多年在外,不曾侍奉母后身前,心中愧疚,不敢居上位。”

    “原来如此,那林某便托大多言一句,殿下如此想,恐怕是错了,殊不知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既然多年不曾侍奉皇后身前,如今有了机会,那便更应当侍奉在皇后身前,加倍尽孝,让皇后得享天伦之乐才是。殿下却反而对皇后敬而远之,此如何是人子之道?不妥!不妥!”林华耀闻言,当即面色一正,竟然当着满殿诸人的面,果真以长辈的身份,教训起墨白来了。

    这一刻,或许唯有林华耀身边那几位老帅,却是还有些蒙在鼓里,眼底有些狐疑,搞不清楚这林华耀为何要与墨白说这些。

    而殿中人闻言,却是顷刻之间,一个个脸色憋的涨红,明显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于他们而言,这一幕实在是太尴尬了!

    明王是如何坐在那儿的,他们自然清楚。

    哪里是什么自罚,分明就是无容身之地了才不得不跑过去。

    为了体面,还不得已找了个无颜见母后的理由,让面子上能够过的去而已。

    如今却被林华耀这么当场一挤兑,真是太尴尬!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笑,比如那位百岁前相,此刻混浊的眼中突然便闪过一丝清明,目光微微抬起,不经意的看向了林华耀和墨白。

    在他看来,林华耀这番话,可不只是挤兑而与,这分明就是在报先前墨白在殿中镇压他下属的一箭之仇。

    先前墨白让他颜面无存,此刻他便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这一军,的确将的墨白难看,不好还手。

    看着林华耀满脸正色的模样,墨白却神色不变,声音还是那般清淡:“当真是没有想到,林帅居然对孝之一道感悟如此之深……哦,我倒是差点忘了,林帅原本就是过来人,论起何为不孝,这世间倒的确没有几人敢与林帅一谈高低了。”

    林华耀闻言脸色当即一黑,又随之转青,再便绯红一片,端的是五颜六色,全在其脸上。

    而殿中人闻言,先是微楞,随即陡然一阵哄堂大笑爆发。

    “殿下一语中的,林帅那是绝对的过来人啊!”

    “那是,林帅如今念及老父母,怕是悔之晚矣,方才能感悟如此深刻啊……”

    “不错,不错,论起不孝之子,天下又有何人敢与林帅比肩?林帅方才那番话,足可为是迷途知返……”

    ……

    先前墨白遭挤兑,这满殿中人想笑却不敢笑,但此刻这林华耀被墨白一挤兑,他们却是毫不顾忌,当堂哄笑。

    一句句戳心之词,从他们口中文绉绉道来,却让林华耀身躯两晃。

    任你权倾天下,有些伤疤,却也不是能够随意刨开去承受的。

    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

    当年,林华耀反国朝而出,一夜逃离数百里,却不知是下人出错,还是巧合,其家中祠堂内的一众灵位,却是都未曾成功带走,后来抄家被抄出来,扔了一地,国朝陛下定武帝震怒之下,命刀斧手于民众之前,将灵牌站成碎末,后一把火覆之……

    林华耀为何没能带走其祖宗灵位,其中有什么隐情,这已经是不可言之事了,但毫无意外,当初这件事,却是林华耀难以承受之痛。

    此刻被提及,他自然不好受,以他的城府,此刻也是双目欲喷火。

    盯着墨白,他眼中第一次有掩饰不住的杀意在狂飙。

    然而墨白却神色淡然,丝毫不为他气势所惧,林华耀身边的张帅等人,却是目光一紧,重重咳嗽几声,防止林华耀当真气急失态。

    只听张帅又道:“明王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身为林家岳婿,怎能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对岳父口出如此无礼之言?老夫虽是外人,却也不得不主持公道,明王当即刻赔罪!”

    张帅出声,殿中笑声顷刻一顿,能对林贼如此,却不能对张帅不敬,毕竟他还是国朝的一方诸侯,在朝内,没有人能当面得罪他。

    “是我年轻,一时失言了,还请林帅见谅!”墨白没有硬顶,身份这一条,他不能否认,也否认不了,是注定了的事,在公众场合,有些东西只能认。

    墨白微微一躬,赔礼了。

    但不管怎样,先前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林华耀眼中星火沉浮,盯着墨白沉默稍许,脸色又突然一变,恢复了淡然,只微微抬手:“年轻犯点错不要紧,改了就是,老夫却怕你知错不改。”

    墨白没再说话,自盘腿又坐下,闭目不语,很显然,这一幕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林华耀岂能白吃了这个亏,依然道:“既已知错,又为何还坐于此?”

    墨白睁眼,眸中终于跳动了一抹火焰,看在皇后快入场了,他已经收敛,不想再搞事,这林氏居然还不罢休。

    他当然知道林氏想干什么,是要逼着他与定武帝的矛盾公开化,他从这里起身了,又能去哪里坐?

    将百岁前相赶离座位,还是让哪个亲王起来让座?

    殿中气氛又紧张了起来,而这时,从后殿已经隐隐传来一众脚步声。

    墨白心知,皇帝与皇后已经不远了。

    眉峰一展,墨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林帅方才所言虽然有理,但林帅或许不知,我墨白出身非是寻常百姓家,我不想评论林家为子的道理,但我皇家为子,却不止侍奉,更需敬畏!我虽恨不能立刻在母后膝下尽孝,却也需母后首肯,我方可近前侍奉!母后若罪我多年不孝,我便不能靠近,只能领罪!”

    说到这里,墨白挑眉沉声道:“林帅,如此,您若是还不懂,那您便当我年轻,懂不了您的孝道吧!”

    林华耀嘴唇又自一抽,眼中不甘心,却一时间又找不到说辞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等入座吧!”张帅几人见状,只能打圆场!

    林华耀深深看了一眼墨白,随即转身。

    他要与几人一起上前,皇家虽然刁难羞辱他的下属,但其实又怎么可能真的能让他就坐这卑微处。

    实际上,也只能表达一番态度罢了,林华耀在前面还是有位置的。

    “等等!”然而,他刚刚转身墨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林华耀身形一顿。

    满殿人的眼神也刹那盯紧这边,不知墨白想干什么。

    只听墨白轻声道:“对了,方才忘了告诉林帅,我不是独坐在此,莫非没人通知您,国朝给您安排的位置,其实就在我身边!”

    话音落,恰好金殿侧方帘幕后面,定武帝带着皇后,与一众嫔妃的的身影出现,而墨白的这句话,正好清晰传到定武帝耳朵里。

    他眸光豁然抬起,透过帘幕朝殿中望去,就只见墨白拂袖一挥,一张桌椅自墙角飞来,落在墨白身边不远处。

    定武帝看着林华耀的脸色忽然深沉到了极点,直接一个转身,手指豁然指向墨白身边那位置,眼神却没有看墨白,而是目光望向那张空荡荡的龙椅,声音陡然高涨,威压整片宫殿:“谁来告诉本帅,今日……本帅当真要坐在这里?”

第464章 本帅就是威胁你

    面对国朝安排的“座位”,楚若才试图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强行挽回脸面。

    然而林华耀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

    他根本就没去和墨白或者与任何人去争执辩论的意思,在这国朝的金銮大殿上,浑身威严绽放,他直接就一句话,今日,有谁敢让他坐末位?

    此言一出,几乎顷刻之间,整间大殿不管是皇子,还是百官,甚至高坐上首的六尊道门大能都没忍住豁然变色。

    这一刻,别说是他们,就连林华耀身边的那几位同盟军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林华耀的眼睛,满是惊色。

    毫无疑问,林华耀这句话,是在太过强势,太过狂妄,太过……骇人了!

    站在国朝金殿,当着满殿诸公的面,他林华耀竟敢目视龙椅,胆大包天的问谁敢让他坐末位?

    这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不,不止是挑衅,这是威胁!

    一个反贼,站在金銮殿上,威胁满殿诸公,这是在逼国朝至尊大帝向他服软!

    这一刻,便是他的同盟,又如何能不惊?

    不错,他们敢上京,敢站在这金銮宝殿,敢站在定武帝面前,自然是有国朝不敢动他们的把握。

    但就算拿联合抗蛮的事,压得国朝不敢善动,却也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能视定武帝如无物,更别说,如林华耀此刻这般,公然在天下势力面前,直接与定武帝撕破脸皮。

    这一刻,国朝群臣的心,难以抑制的悸动!

    就连那百岁前相眼中的混浊也是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骇然。

    他盯着此刻威严无限,让人不敢直视的林华耀,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曾经与林华耀共事一朝时的画面。

    两相一对比,他心底狂澜四起,他不得不明白,如今的林华耀,真的早已今非昔比。

    这位百岁前相,放在桌案下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此刻百官之中,正有很多人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希望自己这位曾经的相爷,能够站出来与林华耀对峙。

    但是,他最终还是慢慢低下了头,放在桌案下那早已湿滑的手,不住颤抖。

    面对此刻,气魄滔天的林华耀,他……不敢!

    殿宇内,鸦雀无声!

    气氛紧张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终是无一人敢出声,林华耀目光缓缓从龙椅上移开,看向了满殿诸人。

    从三位王爷开始,再到宗师,再到百官,他双目圆瞪,眸中威势骇人,目光所到之处,竟当真是无一人敢压其威!

    林华耀的威势在狂澜,在扫视每一个国朝之人。

    坐在末位同样没有吭声的墨白,此刻也在随着他的目光而动。

    他看到了先前曾被他教训过的三位亲王,脸色铁青,却最终还是没敢有丝毫动作的画面。

    他也看到了那前相低着头,就好似真的早已昏聩,并不知此刻情形的模样。

    他更是看到了那些先前还曾嘲讽过林华耀的官员,此刻竟脸色发白,再也不敢发一言。

    墨白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波动。

    其实他明白,这时候满朝上下,竟无一人敢接林华耀方才之问的原因。

    因为他们知道,此刻开口,与先前面对林华耀的手下楚若才等人根本不同。

    林华耀已经撕破了脸皮,摆出了态度,国朝便是要了他的命,也休想让他南军真受此辱!

    这时候谁敢开口,就得承担联合谈判破裂,甚至……内战再起的罪责!

    群臣不傻,谁都清楚,就连陛下也只是想要借羞辱林华耀的手下,先前由礼官出面,打压一番他手下人,只是向外界表达一下国朝对于逆臣的态度,灭一灭林华耀的气焰罢了。

    但却不能真的就将林华耀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经过先前楚若才被墨白一顿狠削,这对国朝来说,结局其实已经可以说是刚刚好了。

    让林华耀吃了个暗亏,面子里子都没了,他自然也不敢再提此事,来自取其辱。

    国朝这边,占了便宜,也就够了。

    不可能真的太过分,超出了底线,这件事到这里结束,对国朝来说,算是刚刚好!

    只待今日之事传出去后,必然会成为天下笑谈。

    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已经尘埃落定的事,竟会又生波折?

    ………………

    ……

    站在帘幕后,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定武帝,脸色几乎是刹那铁青,他握紧拳头,盯着在他的宝殿上逞威的林华耀,眼中炽盛的火光在不住明灭,隐隐有压制不住要爆发的趋势。

    站在他身后随同他一块来的张邦立,感受到陛下的愤怒,面色大变,连忙低声道:“陛下,还请千万息怒……”。

    定武帝转头看向他,张邦立没有说太多,却是不住摇头,示意定武帝一定要冷静。

    局面已经如此,若是定武帝滔天一怒,与林华耀直接干了起来,那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嘶!”定武帝眼中怒火狂澜,杀意四散,看的张邦立心惊肉跳,冷汗直流而下。

    好一会,定武帝才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再缓缓睁开,眸光再次看向殿中。

    却是不再看那林华耀,而是远远看向那坐在角落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的白发青年。

    看着他,定武帝眼中刚刚压下的杀意,又是陡然惊起,让他身旁的张邦立都不由一个寒颤。

    张邦立连忙顺着陛下眸光看去,见得墨白,他心底也是骤然波动难平,眼中复杂万分。

    虽然他们君臣未见得全部,但就只是刚才那一幕,他就很清楚了,如今这棘手局面,就是墨白搞出来的。

    若非墨白刚才开口逼得林华耀发作,才让国朝这边难以应对。

    此时,国朝若强势回应林华耀的威胁,那林华耀必死,联合谈判将化作子虚乌有,内战必再起,国朝更当承受民心惊变的后果。

    如果弱势,那岂非让一逆臣在金銮殿逞威,此事传之天下,国朝又还有何威严存在?

    张邦立敢肯定,墨白绝不会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后果。

    君臣二人脸色皆是无比难看,他们知道,墨白是故意的!

    “乱臣贼子,该杀,该杀,该杀……”定武帝牙齿缝里,一脸三个该杀。

    “陛下……”张邦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狂澜,缓缓附在定武帝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此刻,在定武帝身后却还有着皇后等一众人。

    包括林素音也在其内,他们还搞不太清楚殿内之事,但方才林华耀那一声气势高昂的强势质问,却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此刻,透过帘幕,她们也隐约所见殿中那诡异的场景,同样是惊讶不已。

    但紧接着,一众后宫诸人的眸光,便是落在了皇后身上。

    不,应该说她们看的是皇后身边的林素音。

    林素音同样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刻也无需太过清楚,只看眼前,只听方才父亲那一句,便足以知道,此时此刻,林氏与国朝之间将要出大事了。

    林素音身形不由自主的连颤了两下,看着殿中那威严毕露的身影,她脸色顷刻煞白。

    不管她对林家曾有多么失望,但此刻殿中之人,那是她生身之父,站在她前面的定武帝此刻爆发的杀意如狂澜般电闪,林素音又怎能感觉不到?

    她的心仿佛一刹那就被揪成了一团,冷汗刹那花了妆容,眼中满是惊惧与不安。

    突然,她只觉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林素音下意识低头,只见是坐在椅子上的皇后正握着她。

    皇后见她醒神,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目光看向了殿中。

    林素音低着头,看着皇后似乎还镇定,心里却更是难受,再次抬起头,看向殿中父亲的身影,今日是皇后寿诞,而此刻,她的父亲,却在大闹寿诞……

    身边那些盯着自己的各种目光,林素音已经理会不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能做什么,或许什么也不能做。

    前方,张邦立在定武帝耳边耳语几句,显然是在说此刻应对的事,待他说完,定武帝眼中再次明灭几下,终于还是迈动了脚步……

    …………

    ……

    而此刻,殿中气氛持续僵持,林华耀眸光绕场一周,威势尽显。

    最后见无人敢接他话茬,方才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墨白身上,眼中威严不减。

    墨白面无表情,亦是缓缓抬头,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对碰,更是让场中气氛越发紧张。

    终于,林华耀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如先前激动,但其中的气息却深沉到了极点,再不似之前那般即便怒火高涨,话语间也是风轻云淡,这一次,他的声音沉重而又威严:“明王,本帅今日怕是必须奉劝你一句,些许捕风捉影的谣言,你最好还是斟酌再斟酌,否则造成的后果你怕是承担不起!”

    墨白闻言,并没愤怒,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是吗?林帅这是在威胁我?”

    “忠告而已!”林华耀毫不动容,话音一落,竟又道:“当然,你若认为这是威胁,本帅也不否认!”

    此刻的林华耀,表现出来的气魄,的确不凡。

    墨白听完,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看向林华耀,却是在满场绕了一周后,微微低头,轻声道:“不知林帅有没听说过,本王从来不受威胁!”

    “殿下,今日,便到此为止,如何?”此言一出,林华耀还没说话,他身边几位却是变色,同时气势展开,眸光若电直射墨白,显然是担心墨白敢乱来。

    “无妨!”然而,他们的话音落地,林华耀却是直接抬手,反而踏前一步,紧盯着墨白,双手负后,声音镇定至极,眼中威严四射:“本帅倒的确曾听说过明王之威势,向来无人不敢杀。本帅没有你杀人如麻的气魄,但本帅今日既敢长身一人站在这里,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想动剑,那大可来试一试,本帅会否皱一下眉头……”

    “无需在本王面前说这些,你是一人在前也好,千军万马在后也罢,本王若要杀人,这些毫无意义!”墨白面色不变,却是一抬手,直接打断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本王已经说过,今日乃是母后寿诞,本王不会动杀机,不过!”

    说到这里,墨白却是豁然抬头,身形也突然站起,眸光陡然凌厉,盯着林华耀:“不过,你敢威胁本王?你当真以为,就凭你南军大帅的身份,就能在本王面前张狂?想和本王比胆量是吗?好,很好。谣言是吗?本王承担不起后果是吗?本王数三声,三声之内,你若有胆,便别服软,本王便让你看看,本王所言到底是不是谣言,本王和你究竟谁先死?”

    此话一出,林华耀那威严眸子深处,瞳孔当场一缩!

    几乎同时,他身边那几位军阀也是同样面色大变,更别提满场官员大惊失色的模样。

    墨白的意思在清楚不过,林华耀不服软,墨白虽不杀人,却要将林华耀逼死!

    方法很简单,只需将这座位之事彻底撕开闹大,便可。

    不待众人心惊肉跳,墨白便已声若雷霆:“一!”

    “明王!”军阀几人当即一步上前,抬手便喝道:“明王切莫为一时意气乱来,我等入京,乃为民族生死之存亡,明王当真要因一时之气,令我华夏一族,灭种亡宗不可吗?”

    墨白一步踏出,已不在原地,而是落在大殿中央,眼看着那几位老帅,声音冷漠:“你们大可放心,一战过后,外敌能诛绝,也必须诛绝的只会是在座这些当权者而已。我华夏百姓亿万,莫说区区旗蛮一国,便是万国来袭,也不可能灭绝我百姓。但有星火流传,我等诸人死绝又有何妨,待十年、百年、千年后,自会又出英才之辈,光复往昔荣耀。”

    诸军阀听闻,当场面色剧变!

    而墨白却根本不待再有人开口,直接毫不犹豫的扬声:“二!”

    这一次,林华耀的脸色终于变了。

    或者说,满殿再无一人能坐得住。

    全场起身。

    就连那六位真人尊者,也再沉不住气,几乎同时开口:“明王息怒,阁下乃我道家,应劫而生之气运之子,当为天下苍生解难,请阁下为天地仁心计,万万三思!”

    这番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着实让人发愣。

    但此时此刻,却没人有心情去讥讽他们,反而心中愈发紧张。

    “天心难测,本王从道,修的便是本心。本心所在,当一往无前。诸位道友,无需担忧,若本王当真乃是应劫而生,那今日本心所为,便是应劫!”墨白说完。

    面色陡然平静下来,盯着林华耀的眼神陡然平静下来,再没有半点波动。

    这一刻,林华耀脑门上刹那见汗,他在墨白眼中看不见任何一丝忐忑。

    “疯子……”他眼神里的执着,再难以维持,但他不得不维持,根本就低不下头。

    事实上,墨白就没给他低头的机会,如此大庭广众,他如何低头,低下了头,他这南军之主,还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他的眼睛红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落到这一步。

    他盯着墨白,杀机再也不掩饰半分,他不信,不信墨白真的是疯子。

    逼死南军之主,便是逼散联合抗蛮,便是再开启内战,便是天下所不容……

    墨白真的不懂?

    不,林华耀不信,他不信墨白不懂,联合抗蛮是墨白所开启的。

    他战天斗地,也只为抗蛮之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亲手毁了这一切?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敢这么做。

    然而,在他眼前,墨白却已经张开了口,毫不犹豫的就要喊出来最后一个数字。

第465章 立储

    所谓国朝让林华耀下座,究竟是否谣言,其实在场诸人,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

    当然,林华耀敢在金銮殿上质问满殿诸公“谁敢让我座末位”,却也并非当真狂妄,着实是有底气的。

    国朝的态度明显,定武帝并没打算与林华耀彻底撕破脸皮,那满殿诸公,自然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去揭开这盖子,让定武帝下不来台。

    最后让林华耀逞了这个威风,威逼的满殿诸公无一人敢应答,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了。

    可林华耀却不该逞了这个威风之后,还要再次去撩拨墨白,这便真是狂妄了。

    他并不知道,他林华耀能有这个机会去逞威风,不过是墨白在对无席可坐,对定武帝做出的一次回应罢了。

    林华耀却真以为他可以让墨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低头。

    毫无疑问,他错了。

    墨白走到今天,靠的绝不是退步,以求苟且偷生,事实上恰好相反,正是因为墨白从来不退,才让人忌惮,不敢轻易撩拨,以至于有了喘息之机,能在这天下豪雄之中,取得一席之位。

    所以墨白从来都清楚,这满天下所有势力都能退一步,却唯独他,退不得半步,他明王府的势力还不如人,最大的依仗正是你敢惹我,便不死不休的血气。

    ……

    事已至此,墨白立于殿中央,眼神冰冷,寒意直慑依然在死撑的林华耀。

    满殿诸人皆是头皮一阵阵发炸,冷汗狂淌不休,无人不知,若林华耀再不服软,只待墨白最后一声落地,那今日必然石破天惊。

    定武帝已经搞了一出逆臣不能上座的事,又因墨白与楚若才等人争辩时,已借祖宗之名将此事定死,一旦墨白当真不管不顾,将此事闹大,便是定武帝也退缩不得,只能逼迫林华耀这逆臣下座!

    然而,林华耀更退不得,他已经为了威慑国朝,在国朝大殿上直接一句“谁敢让他坐末位”,不留退路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墨白彻底挑破,定武帝和林华耀之间,就再没缓冲,那结果……

    林华耀的脸色终究是维持不住了,看着墨白嘴角张开,他心脏陡然紧缩,蓦然间,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感觉喘不过气。

    然而,他却依然在死撑,如此大庭广众,他又如何能自食其言,当真向墨白这小儿服软,若如此,他还有何面目在回南军,又有何面目再与定武帝争锋?

    他不得不城,手中拳头紧紧握起,他还没放弃,他还要赌,他不信墨白真敢将他逼死,他也不信定武帝真敢坐视这无法承受的后果。

    他满是杀意的眼神,丝毫不做掩饰的盯着墨白,紧咬住嘴唇,他在等,等墨白低头,或者定武帝出面镇压。

    林华耀能有今天,确非侥幸,到了这关头,拼的就是最后一丝意志。

    他很清楚局势,到了这关头,心惊胆颤的绝不止他林华耀一个,便是墨白当真胆大包天,不惧死生,定武帝又何如?

    他林华耀承受不起后果,定武就敢坐视内战再起?

    等!

    他只能赌,赌定武帝不敢赌!

    ……

    林华耀的眼里,除了杀意在狂澜,更有复杂神思在顷刻电转,浑身气息更是一秒数变,墨白习武,修为更是早非一般,感知又何其精妙?

    林华耀的心思,他不敢说看个清楚,却也绝对能够得悉个七七八八。

    而这时,耳侧微动,殿侧急促的脚步声已然响起,他知道下一秒,必然就会有声音响起,来弹压局面。

    原本这也是他计算好的,他也在等定武帝现身。

    今日这出戏,他又岂是给林华耀一人演的?

    同样,他也要让定武帝明白,时至今日,他不是没有反击之力。

    然而此刻,看着林华耀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墨白眼神一寒:“撑?你撑得住吗?”

    眸光一转如电,却是扫向林华耀身边那几位早已面色沉到了谷底的老帅身上,随之再不犹豫,张口便欲吐出最后一个数。

    也就在此时,几位老帅再也撑不住了。

    不是他们关心林华耀的死活,而是林华耀若出事了,他们这些人怕也就危险了。

    联合抗蛮崩散,他们站在这金殿上就等于自投罗网,定武帝岂会放虎归山?

    不管国朝能够承担的起对付他们的后果,首先他们便承受不起,来京城不是来送死的。

    他们压制不了明王,也就只能压制林华耀了,到了这最后关头,即便得罪林华耀,他们也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眼看墨白真敢鱼死网破,几人连忙目光已转,盯向林华耀,急声道:“林帅,小不忍则乱大谋,莫再撑了……”

    几人动静一起,顿时满殿目光顷刻转向他们身上。

    有些懵!

    这是……真低头了么?

    林华耀目光嗖的一下射向身边几位老帅,满是愤怒,低喝道:“什么意思?”

    面对林华耀的愤怒,几人面色有些尴尬,但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了,张帅瞥了一眼依然满脸寒意的墨白,声音发沉:“事已至此,还请林帅为大局着想,联合抗蛮乃明珠生死之大事,切不可意气用事!”

    “老帅切莫糊涂,此分明乃是那明王蛮横欺我等……”林华耀深吸一口气,盯着老帅一动不动。

    “事已至此,无需多说,明王亦乃我抗蛮一大臂助,我等岂能因些许言辞冲突便耽搁大事?此事原由,我等已看的清楚,林帅确有过分之处,以致误会,何不纷说一番,共谋太平?”又一位老帅沉声道。

    什么叫纷说?

    分明叫是让老子服软?

    林华耀脸色铁青,心中愤怒惊天,可他却发不出来,当着定武帝的面上演内讧吗?

    不过,他今日却必不会低头,不再看几位老帅,转眼看向墨白:“老夫南征北战,数年喋血,何曾惧过魑魅魍魉,想欺老夫软弱,你大可放马过来试试!”

    “林帅,你……”墨白未出声,几位老帅却是脸色彻底难看了,不再遮掩,皆是大喝一声。

    “此事林某一力扛之,无需诸位老帅操心!”林华耀一扬手,没有看他们,只盯着墨白道:“大不了壮志未酬身先死,老夫今日便要看看这传说中为民争命的明王,敢如何?”

    “那便看看!”墨白点点头,随即张口便要大喝。

    “明王且慢……”

    “陛下驾到……”

    便在满场大急之时,几位老帅面色剧变之时,突然却有一道尖声高响,在大殿回荡。

    场面随之一静,几位老帅却是面色一懵。

    林华耀却是愤怒惊天,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几位老帅涨红的脸。

    几位老帅脸色由红转青,暗自看一眼林华耀那闭着眼铁青的脸色,心底尴尬不已。

    这下将林华耀给得罪了,大家是同盟,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们却将刀子插向了自己人。

    今后即便还迫于形势联合在一起,互相之间也必然生嫉,恐少不了麻烦。

    林华耀赌对了,定武帝根本不敢放任不管,果然还是出面弹压局面了。

    一身明黄龙袍的定武帝出现,不止他一人,皇后,林素音等女眷亦随行而来。

    定武帝气象威严,目不斜视,就好像根本不知殿中方才发生过什么事一般,一步步朝着龙椅走去。

    不过,群臣百官心底却是骤然一松,他们自然不会认为陛下会不知情况,否则,怎会就在这紧要关头刚好出现,打断了明王。

    众臣长出一口大气,陛下既然打断了明王,那就说明了他的态度,不会放任联合抗蛮当真出大问题。

    只要不起内战,那不管是真心忧国也好,还是心系荣华富贵的地位,得过且过也罢。

    总之,如今情况下,满朝君臣,却也是真心不愿再起内战!

    众军阀尴尬自是不免,但心底亦是暗自吐出一口长气!

    几人对视一眼,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有思绪在闪烁。

    定武帝这一出场,刚好压住了墨白发飙,不但解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同时也让他们确证了定武帝在联合抗蛮一事上的真正态度。

    说实话,他们之所以最后关头,被墨白吓住抗不住了,正是因为始终对定武帝不放心。

    至今为止,他们仍然不敢肯定定武帝的想法,虽然定武答应了联合抗蛮,按道理,也绝不敢和他们翻脸。

    但他们依然觉得定武恐怕并非真正放弃了与旗蛮言和,相反,甚至他们怀疑,这联合抗蛮谈判也搞的风风火火,或许也是定武为了震慑旗蛮,希望能够达到谈和目的的一种手段……

    定武对内逆的恨意,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恐怕定武恨内逆要远超外蛮,想当年为了打林华耀,可以说是完全不计代价。

    他们也,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不敢保证定武帝真能甘心放下前仇?

    但今日,却是确证了一点,这联合抗蛮……定武帝的重视程度,恐怕当真非是一般!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又暗自看一眼林华耀,心道:“也罢,得罪便得罪了,只要定武帝真心联合,林华耀也就不重要了……”

    几位大帅,浑身的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看得出,他们的底气似乎一下子就足了起来。

    然而几人心底又不得不叹:“林华耀此人,当真非是浪得虚名,方才如此惊险之景,便是换了他们,怕也扛不住墨白的强势,然而此人却能至始至终,不曾落下威风,此人能成事,非是侥幸……”

    林华耀已经转身面向定武帝,他长身而立,只是无人看见,他藏于袖子中的手,依然还有些微颤抖。

    他没有回头再去看墨白,只是眼底却有冰冷彻骨的杀意在闪烁不休,此番墨白威逼之仇,他却自然不可能会漠视。

    必除之!

    想到这里,他眸光从定武帝脸上移开,望向了站在皇后身边,眸光正对着自己的林素音。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看上去似乎在让林素音不用为他担心。

    ……

    墨白静立殿中央,定武帝的出现,他当然不会意外。

    眸光抬起,一扫台上诸人,却只见,定武帝的眸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不知为何,他眸中却没有丝毫愤怒,有的只是一片平静。

    墨白心中一凛,他知道这不是定武不怒,而是已怒到极致。

    微微沉默,非是他要让定武难堪,只是他不能再任凭定武随意摔打,明王府走到今天,保持独立是必要的,他即将一统道门,战事将起,他不可能成为定武帝打压异己的附庸。

    今日定武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无席可座,明日便可能直接将他踢出局外,他不能不让定武帝知道,自己不好欺负。

    他与林华耀这一局,林华耀输了,虽然没有低头,但却比低头失去的更多,他与主帅的小同盟,算是彻底被墨白撕开了一条线。

    定武帝也输了,他在最后关头出现弹压墨白,已经暴露了他的底线态度。

    诸位军阀自然也没赢,不但和林华耀生了嫌隙,更大庭广众之下在墨白面前服软了,这于他们来说,恐怕也不好受!

    至于墨白……

    无法说赢,毕竟没见什么好处,反而又得罪死了许多人。

    但很明显,他也没输。

    经此一闹,联合抗蛮算是前进了一步,毕竟包括定武在内,几乎所有势力都暴露了他们在联合抗蛮上的重视态度。

    另外,便是道门方面,六位巨首不时暗自对碰,心中却是愈发放心了,如今局势下,四方不靠,却强势无比的墨白,无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合适的领导人。

    对于墨白满世界都是敌人的情况,他们毫不在意,甚至说句心底话,他们乐见如此。

    只有如此,墨白才会依靠他们……

    人人皆有算计,只是不知,最后又是谁笑到最后?

    ……

    墨白移开眸光,看向紧随定武入内的皇后,此刻正紧盯在自己身上,其中有着少见的严厉。

    墨白知道,方才那一幕,她也见到了,此刻是警告自己不要再闹了,墨白心中惭愧,到底还是搅扰了母后的寿诞。

    眼神微微挪动,便见她身旁林素音,此刻却是在看向林华耀,墨白微微一怔,却是心底一叹,暗自垂眼。

    今日他没输,但却对不住林素音,林华耀到底是她的父亲,今日他在如此众多外人面前,如此威逼林华耀,并没能顾及到林素音的颜面。

    说不得,又不知会有多少闲言碎语,让林素音来承受。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又能奈何,有些时候退不了!

    伴随着定武帝在龙椅前站定,转身面对诸臣,眸光抬起,一扫诸臣。

    群臣礼敬:“臣等拜见陛下,皇后娘娘。恭祝陛下圣安,恭祝皇后娘娘千寿绵延,松鹤常青!”

    多年前,群臣便已不行跪礼,故只弯腰抱拳。

    诸军阀,除林华耀外,亦是躬身不起,毕竟他们依然在国朝体制内。

    诸道家之首,原无需行俗礼,只需一个道家揖法便算了事。

    不过这一次,几人眼中闪过一缕挣扎过后,竟是躬身一拜!

    定武只是眼神中复杂一闪,倒也并未太过吃惊,而皇后与诸后妃,却是明显一窒,惊色连闪。

    皇后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定武帝,却见定武帝并无动静,也便沉默不出声。

    目光再次落在了也已经与诸皇子公主一样,跪地拜倒的墨白身上。

    定武帝转身,在龙椅上就坐,居高临下目视全场,才缓缓开口:“今日皇后寿辰,诸位无需拘礼,都请坐吧!”

    “谢陛下。”众臣再唱。

    墨白也自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回去坐下。

    “皇儿,还傻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还不回位坐下?”突然,皇后的声音响起。

    墨白微默,抬头朝着上方看去,只见皇后对着林素音点点头,示意她也下去。

    皇后有腿疾,故而林素音一直在旁服侍她坐上凤位。

    皇后明显并不知道,墨白在这里根本没有座位。

    却见得林素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来,众臣皆沉默不语。

    林素音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座位的问题,她心思应该还在方才墨白与她父亲林华耀的事上,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朝着墨白行来。

    墨白抬眸,看了一眼上方的定武帝,两人目光一碰,墨白终究是一言不发,上前两步,伸手拉过林素音的手,沉默着回到了他的角落……

    坐席倒是刚刚好,他有一张蒲团,又曾为林华耀准备了一张矮几,正好两人并座。

    随着两人一路行往角落处,最终坐下。

    皇后脸色惊愕,诸后妃也是惊愕一片,搞不懂怎么回事?

    不由将目光扫向诸皇子位,却是豁然一惊,只见早已满席,哪有空位?

    几乎刹那,后妃们便是眼神惊转,最后眸光开始在定武和皇后身上打转,眼中意味难以琢磨。

    皇后自是也发现了这些情况,却是面上怒意一闪之后,眼眶微红,看了定武帝一眼,却见定武帝就似并未察觉墨白座位奇怪一样,面上丝毫没有异色。

    皇后握着椅子的手,微微缩紧,到了嘴边的质问,也沉默了下来。

    她可以替儿子要个公道,但她知道,这公道却未必能要到,相反,或许会让墨白脸上更不好看,甚至会让墨白与陛下之间结怨更甚。

    墨白眼见皇后如此,心中愧疚,说是想让皇后真正舒心的过一个寿诞,然而,最终却还是毁在了自己手中。

    接下来,定武帝面色始终深沉,对墨白与道门中事,他未开口。

    墨白与林华耀之争端,他也未开口。

    墨白坐末位,他更是不曾开口。

    几句场面话过后,便是贺礼环节。

    然而,待皇子公主们,为母后送上贺礼之后,到群臣方阵时,那前相却是突然搞出了幺蛾子。

    这百岁前相,颤颤巍巍来至大殿中央,未曾送上贺礼,却是整理衣冠,双膝跪地对着陛下叩首。

    他这番举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只听其道:“陛下,老臣历经三朝,蒙三代帝王之恩重,却天资愚钝,未曾建大功于国,心中常愧!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正是用人之时,老臣却已是老朽之身,心有余亦力不足。今日蒙陛下恩典,再见帝后,老朽虽知早已告老,不该再妄议国事,可今有一事放心不下,今日斗胆上禀,还望陛下恕罪!”

    “老相辅我三朝,更为朕之帝师,可谓国臣之典范,朕一向敬重,老相还请快快起身,有何指教之处,老相但说无妨!”定武帝点点头,沉声道。

    “谢陛下宏恩,陛下如今春秋富盛,福寿延洪,然国本之事,自古以来便为朝基,根基在,则天下安。自先太子后,我朝东宫已空悬日久……”

    前相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而满殿诸人先是微楞,随之却是豁然大惊,眼中无不骇然之色。

    前相所言,竟是立储之事!

    全场人面色都变了,紧随其后,却是所有人同时回眸看向殿中最角落之地,那道人影。

    满殿注目之下,墨白却是静静坐在那儿,面色平静。

    他总算知道,定武今日连席位都不给他,原来并不仅仅只是刁难,更是饱含深意。

    立储?

    还未参与争夺,便已直接告诉所有人,他墨白已被踢出局外!

第466章 储君与丹丸

    满殿人视线统一,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就想看一看这位明王会对此做何反应。

    万众瞩目下,墨白缓缓抬眸,视线在诸人身上一转而过,只在面色明显发白的皇后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便看向了定武帝。

    随着他的动作,殿内越发安静了,无一人敢出大气。

    倒不是这立储之事,当真就让这满殿诸公多么惊骇,而是这立储的时机,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放眼朝野内外,如今谁人不知,国朝已经到了荣辱兴衰的岔路口。

    就如今形势来看,即便这联合抗蛮能成,对国朝来说,也未必就能松一口气,更别提稳坐泰山。

    这场仗是胜是败,还难说的狠。

    就算最终能胜外敌,将来这天下是何光景,谁主沉浮,恐怕也是难说的狠。

    几大军阀势力,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今时今日,他们羽翼尚未丰满,便能迫得国朝不得不委屈求全,容逆臣上座,待得他日,其招兵买马,成长起来,届时局势如何,国朝能否招架,实在不可测。

    在如此紧要关头,国朝本当小心筹谋,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优势,以应对接下来的举世争锋才是。

    若论国朝如今最有价值的盟友,那必然是明王无疑。

    不管这位明王殿下性情有多么乖张,脾性有多么桀骜,但不可否认的是,就现如今来说,明王此人于国朝,于皇家而言,绝对是当之无愧,最为锋利的一把利刃。

    如此浅显的利害关系,可谓是一目了然,他们实在想不通,在如此敏感的时节,定武帝为何会将明王这么一张利用价值如此大的牌,给放弃了。

    不,不止是放弃,这是国朝要与明王反目成仇!

    满殿诸臣心中波澜迭起,就算他们皆有自己的心思,对明王并不亲近,也不希望将来会在如此暴虐之人手下为臣,但再不喜欢,也只会放在心底,且待将来,明王没有利用价值了,再翻脸也不迟啊。

    一时间,没人能想通定武此举的深意,更是为此事可能带来的后果而心惊。

    随着墨白看向定武帝,满殿无声,所有人皆默,小心翼翼的等待着接下来,明王与陛下之间有可能爆发的巨大冲突。

    至此时,很多人心中都还发懵,搞不明白,好好的,定武帝与明王之间,如何就会突然翻脸,更闹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翻脸是真的?

    还是定武帝与明王之间,演出来,迷惑他人的反间之计?

    没有人敢妄自开口,只能观察和等待明王的反应。

    墨白眸光看来,定武帝也终于回应,君臣父子二人,此刻无声对视。

    少顷,定武满脸威严冷漠,眼中尽显镇压一切的帝王之态。

    而墨白,眼神便清淡多了,并没有群臣想象出来的愤慨与狂怒,只有静若水波的光泽。

    静可听针落的大殿中,墨白脸色如常,缓缓收回眸光,心平气和的收回眸光,伸手自案几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随即握起酒杯,无语慢饮。

    满殿人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直至他放下酒杯,微微垂眸,一动不动。

    六位道家巨首,自然不会在这等事上开口,如墨白一般垂眸不语。

    林华耀等几位老帅,也不敢在这等事上妄议一二,皆事不关己状。

    众臣心中上下起伏,却又不知帝心何意,只能沉默不言。

    皇后与众妃,各个提着心,目光不时扫过底下在座一众皇子,眼中各种光芒绽放。

    众皇子各个脸色不同,却强自镇定,但依然难掩心中兴奋或失落。

    所有人都在压抑的等着,等着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帝君开口,只待他开口,或许便能决定许多人一生的荣辱兴衰。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掩饰着自己内心中的波动,或许唯有墨白,才是真正漫不经心。

    他已经懒得去想,一向隐忍,从不冲动的定武帝,好不容易的一次果断,为何偏偏会是做出这等事来。

    也无所谓了,从始至终,他很清醒,正如他当初对定武帝说的那句话,即便有朝一日,他要取这天下,也定不是定武帝所赐。

    事实上,时至今日的国朝,这所谓的立储,真的不是一个笑话吗?

    将来的江山谁主,是凭定武帝一言可定天下的吗?

    墨白再次倒了一杯酒,这一次,他却没喝,却是转眼看了一眼林素音,她脸色并不好看,墨白突然伸手,拉过她的手腕。

    林素音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突然被墨白拉住手腕,不由一惊,连忙想要挣脱,但却无济于事。

    她神色一恼,却又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殿中,顿时只见许多目光正集中在她身上,刹那间,她脸色通红,再次用力收回了手臂。

    通过脉象,知她无大碍,墨白也就放下了心,拿起桌上已经倒好的酒,漫不经心的小饮。

    虽然他们坐在角落,但刚才那一幕,却仍然是被许多注视他们的人见得,在大殿上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许多以大儒自谓的老臣,都是不由暗皱眉头,心中不悦。

    当然,也有人心中微跳,认为明王是在挑衅。

    也不知定武帝有没有看到墨白的动作,只知下一刻,定武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唔,如今四海不宁,我大夏国本的确乃是重中之重,正好,今日我朝中诸重臣,共聚一堂,不知前相所奏,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定武帝先是看向身边的那六位道家巨首,平日里自是不容他们参设国事,但不管怎么说,道门毕竟是国教,这诸位魁首既然坐在了这里,即便没有封国师之实名,但帝君继位之事,也会邀请他们来做法,望天赐太平。

    所以定武帝问他们一声,倒也算是合理。

    当然,这六位自然不可能真的敢给什么意见,六人闻声而立,却是眸光暗自在墨白身上一扫,见他毫无动静,六人便对定武帝躬身一礼,齐声道:“山野之人,不敢参评朝政,陛下英明神武,金口玉言,便是乾坤之断!”

    “诸位请坐!”定武神色不变,只点点头。

    六人无声退下,定武又突然头颅一转,望向林华耀等几位老帅:“尔等如何看?”

    “#%……”几人无语,心道:“我等敢有看法吗?”

    不过诸人也心知,这是定武帝在立威,不论如何说,他们几人也是定武帝的臣子。

    只不过林华耀便比较尴尬了,他自然不是定武帝的臣子,可谈判时说了,联合抗蛮,他林华耀的诚意便是仍奉定武为天下共主,不过听调不听宣。

    满心不愿意,但定武帝眼睛就定在他身上,他不得不与几位老帅一起站起身来,忍着躬身一拜:“储君一事,单凭陛下乾坤独断!”

    “嗯!”定武帝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后,才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

    再之后,定武帝才看向百官,自然又是一片歌功颂德,谁敢说半个不字?

    “既朝中诸臣都无异议,前相所奏储君一事,便就此定下。储君事关重大,朕膝下三位亲王,究竟谁可担此重任,朕还需细察。今日乃是皇后寿辰,且先不谈国事,众朝臣若有思量,三日内上折于朕,待朕思量后定断!”定武帝一锤定音。

    话音落地,满堂顿时轰鸣一片。

    庸王、平王、泰王三位更是脸色腾的一下涨红,即便城府皆在,也还是难忍激动之色。

    多少年的努力,终于等到了今天。

    顷刻间,三人对视一眼,其中意味难明。

    事已定下,众朝臣即便心中有忌惮,此刻仍是难以心中砰砰跳,不可抑制的开始在心中筹谋,该如何助自家主公登上储君之位。

    很明显,定武已经说的明白,储君之位,只在三位亲王之中遴选。

    而满朝达官,又几乎尽投三人麾下……

    一直沉寂的气氛,终于还是在众朝臣的带动下终于火热了起来。

    却总是有些人在冷眼旁观,如林华耀之辈,此刻望着那三位强做镇定的亲王,又不由眸光自墨白身上闪过,皆是眼中狂闪,对视一眼后,心底皆是长出一口大气。

    很明显,在他们心中,那几位与墨白根本没有可比性。

    倒是道家几位,盘膝坐在上首,眸光之中微微闪动,便各有心思的沉默下去。

    此时此刻,对他们来说,也确实难言悲喜。

    最终,他们还是认为,明王能独立,不成储君或许好过明王彻底绑在国朝。

    毕竟定武帝对他们早已恨之入骨,若明王绑在国朝,难保有一日,定武帝不会让明王拿他们开刀。

    如今也好,明王虽失去国朝臂助,但明王本身便是一个强势人物,有他们道门做支撑,也未必撑不下去,况且,真撑不下去,局面最坏也不过于此时之景罢了。

    众方要对付的从来都只是明王一人,要斩草除根的也只是明王府罢了,没有人会将他们道门众人全杀尽!

    百官送礼的环节,似乎已经被忽视了。

    众臣三十两两交谈不休,墨白面色不喜不悲,看了一眼林素音:“走,该给母后磕头了!”

    林素音看了他一眼,微默,随即起身,与他出席。

    明王一动,顷刻,犹如一阵狂风吹过,满殿噪音顷刻化作虚无,只剩他们脚步声回响。

    墨白不理场中变化,与林素音走至皇后膝前,双膝跪地。

    皇后眼眶发红,望着墨白,显然心绪难宁,嘴角微微晃动,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墨白却是嘴角露出一缕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双手呈上:“母后,儿臣自小顽劣,多劳母后忧心。今日乃是您寿辰,儿臣却不知该当送何寿礼,方能博母后心中一乐。论文才武功,儿臣样样不精,实在拿不出手。也唯有医道之上,儿臣尚有几许天分,敢不弱于人。道家曾有一方,于养颜延寿皆效用不凡。儿臣此番亲自开炉,闭关数日,终练成此丹。今日儿臣便以这“长青丹”敬献母后,恭祝母后松鹤长青,喜乐安康!”

    “长青丹?”墨白话音刚落,突然,站在陛下身边的国朝真人,忽然眼皮一跳,竟是陡然身形一颤,忍不住呢喃了一声道。

    此刻殿中本是安静,即便这老真人声音并不大,却还是第一时间,让人发现了他的异常。

    便连定武帝也不由眸光回视了一眼,却只见国朝真人眸光死死定在墨白手中丹瓶之上。

    不过很快,老真人便察觉到失态,当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微微闭目,不再看那丹瓶。

    然而,他这极其少见,而又明显的异常,还是让众人心中一惊。

    尤其是定武帝,不由回头重新看向那丹瓶,心中快速思索,这长青丹有何不对劲。

    眸光微微一闪,却又只见,身边玉清等人却是忽然对视一眼,随之面色也是忽然一变,眸光盯着那丹瓶一动不动,玉清更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殿下这长青丹莫非……”

    墨白抬头,看向玉清,轻轻点头:“不错!”

    语罢,也不多言,双手将丹瓶高举,敬献皇后。

    而随着墨白的肯定答案,玉清眼皮再跳,眸光盯着墨白手中丹丸,与太清反应一样,同样是深吸一口气,不再出声。

    他们两位的动静,让得满殿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墨白手中单凭上。

    便连林华耀也忍不住微微皱眉,目光不住在玉清和国朝真人脸上游走。

    不止他,其实很多人心中都在揣测,这两位可不是一般人,皆是真人之尊,一个坐拥国朝供奉,一个执掌一方道门,什么样的珍药丹丸,能让他们都保持不了颜色?

    尤其是玉清,本就是丹道圣手,能让他如此,此丹怕是不简单。

    “皇儿快快起来。”皇后却是明显有些心灰意冷,并不在乎什么丹丸,只是心中为墨白伤痛。

    她身旁老嬷嬷上前,将丹瓶收下,小心翼翼的递到皇后手中。

    墨白起身,依然笑容满面,轻声道:“母后,此丹于您身体有大益,不若便就此服下,儿臣也可放心。”

    话音一落,只见国朝真人和玉清,又同时睁开眼睛,朝着皇后手中丹瓶看来。

    包括定武帝在内,见他们如此反应,皆是心中更是好奇起来。

    同时,定武帝又再次看了一眼国朝真人,却只见真人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表示。

    只是真人眼中那少见的期盼之色,却还是让定武帝心中一惊。

    皇后看着墨白“强颜欢笑”,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随即,收敛仪容,也露出一丝笑容,轻轻点头:“好,母后听你的。”

    说罢,从丹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摊开在手掌上。

    顿时一股药香自皇后手中散发,让人瞬间心旷神怡。

    如此清香,扑面而来,顿时让人更加忍不住将目光锁定在那丹丸之上。

    玉清等道家人,更是死死将目光定在那丹丸上,气息都忍不住略微粗重起来。

    定武离的最近,闻着这药香,眼中连闪,第三次回头看向老真人,却见老真人已经转头,死死闭着眼睛。

    皇后没管其他人,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茶水,便要服下。

    “皇后且慢!”却在这时,只听定武忽然开口道。

    墨白面色当场一沉,看向定武帝,却听定武帝淡声道:“药丹物事,还需送往太医院检查过后,再服用为好!”

    皇后闻言,并没有看向定武,只是微微摇头道:“陛下无需担忧,我儿医道通神,也不必诸位御医差了,他说能吃,自然没有问题。”

    “规矩就是规矩!”定武摇头,随即沉声道:“来呀,传御医!”

    皇后眉头一皱,墨白却开口了:“也罢,母后且稍等便是,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儿臣不敢称雄。这医道之上,儿臣却敢说一句不弱于人。说一句狂妄的话,天下医者千千万,敢与儿臣比肩的,却怕是不多。”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

    这话着实狂妄,很让人心中不悦,但却又无一人敢反驳,墨白的事迹,早已被人得知,他在医道上的水准,敢怀疑的人的确不多。

    不一会,御医便来。

    听闻是墨白所炼丹丸,顿时心中凛然。

    自丹丸上刮了些许药末,一番战战兢兢仔仔细细的检查,并未发现问题,但又哪里敢说句确保?

    僵持一会,最后此御医,只得道:“陛下,观此药丹药性,却是补益之丹丸,当无甚问题。”

    “哦?此丹丸可是被皇后所服,你可检查清楚了。”定武闻言,眉头微皱问道。

    “这……”御医顿时冷汗如流,哪敢做保,只得再道:“既是皇后所服,若要万无一失,最好还是先着人试丹为好。”

    “嗯!”定武闻言,看向皇后:“既如此,便按御医说的做吧。”

    说罢,他瞅了一眼国朝真人:“真人功参造化,不知真人可愿试丹?”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更加沉寂了,玉清等人眼中神光乍闪,却是看向墨白,却只见得墨白面色平静。

    国朝真人此刻却是多年道心都维持不住了此刻心绪,看看陛下,又看看墨白,再看看御医手中的丹丸。

    半晌,他都无法开口接受或拒绝。

    “给我!”突然,只闻墨白声音响起,人们看去,只见墨白伸手,从御医手中接过丹丸,随即沉声道:“将你手中药末,递给真人试用!”

    御医微征,看着手中小盘内,自丹丸上刮下的些许药末,又看看陛下。

    定武脸色微沉,刚要说话,却只听墨白又道:“既然能在宫中为用,区区一颗丹丸,凭药香、药色、药味,更以药末分辨,都不敢断利害,你何敢称医道圣手?”

    那御医顿时脸色涨红,满脸尴尬,却是根本不敢还嘴,只得将那药末端给国朝真人。

    墨白却又将丹丸递给玉清,在玉清诧异的眼神中,沉声道:“玉清道友也为丹道圣手,想必认识此丹,不知可敢以性命,为此担保?”

    玉清愕然,随即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墨白手中丹丸,明显略微激动的闻了闻药香,事实上到了他的丹道道行,自然能分清楚其中利害。

    只是一闻药香,便知不是毒丹,轻声一叹道:“此丹名长青,本来为上清山传承宝丹,只是数百年前,我等各山门随圣祖爷征战,道门丹师已死伤殆尽。到大夏立国,我道家诸多传承都已断代。这长青丹的传承便是断代传承之一。好在还有数粒长青丹,得以妥善保存,后来,上清山数代丹师便潜心研究,终是未能成功复原此丹,丹方与炼法。”

    说到这里,玉清深吸一口气,看向墨白,深深一躬:“殿下能炼成此丹,玉清甘拜下风!”

    墨白摆摆手:“无需多言其他,只问你,此丹有无问题?”

    玉清苦笑道:“三十年前,老道曾在上清山见过最后一粒长青丹,那只是一粒残丹,因时隔太久,药效已经流失,是专程作为研究之用留下的一粒丹丸,老道当年,也曾细细研究过,只是最终未能有收获,不过,对此丹,却是有几分熟悉。只闻药香,药色,便与典籍上所言分毫不差。再观丹气,正与当年那最后一颗长青丹残留丹气统一,此丹,的确便是我道家相传只需一粒,便可延寿十年的无上宝丹,长青丹!”

    “延寿十年?”随着玉清话音一落地,满殿轰然作响。

    别说定武帝脸色大变,就是那百岁前相,此刻都是豁然抬头,眼中混浊尽褪,满是精光。

    定武帝终于知道,为何老真人竟然都会为了一粒丹丸而沉不住气了。

    老真人寿元将尽,已是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如今怕也只有延寿才能让他都把持不住心性。

    这一刻,连定武帝自己望着玉清手中那丹丸,都是眼皮直跳。

    为帝王者,何所求,自是长生!

    “此丹确实有调理生机,培补命元之用。但所谓延寿十年,其实只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而已。此丹主要功效,在于补充生机。如果给垂死之病人服用,此丹便也只能,如参药一般,吊住一条命而已。于常人服用,方可补气养元,生机足,则病邪不生,无病无灾自然长寿。倒是于我道家之人服用,倒是却可说有延寿之效,因为我等较常人更能够炼化药丹之力为己用,损有余而补不足,除去体内暗疾,再发生机,倒确实可增一些寿数,不过具体能增多少,还要看个人造化。若是能借此丹之力,修为再有精进,那莫说延寿十年,便是二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若只是吊命,即便尽数炼化药力,也如无根之萍,药力用尽,也就寿终正寝了。”墨白声音平淡。

    说罢,不理一众目光灼灼的人等,将丹丸再次递给皇后:“母后,此丹虽然不能确保延寿十年,不过效力却是非凡,足可调理您久病之身,更是有养颜之效,倒也不差。您服下此丹,想必不出几日,您多年腿疾定当痊愈。”

    皇后先前是不知此药丹功效,此时却是一惊,如此珍贵,他哪里还肯服用,看着墨白那一头白发,顿时道:“皇儿,母后身体很好,便是服了此丹,也无甚大用,倒是你还有伤在身,应当服下才是正理。”

    “母后不必多虑,儿臣需要什么药丹,自是心中有数,随时可以炼制,您无需担心儿臣。此丹是为您所炼,还请母后服下,儿臣方才放心。”墨白摇头。

    看着母子俩推巨,满殿诸人皆是呼吸沉重,恨不能取而代之。

    定武听得丹丸之用,更是紧咬嘴唇,莫说他自己用,便是给老真人用,那也是极为重要的。

    要知道,国朝有两位真人在,便可让皇室安心太多。

    真人,是安保震慑之力。

    可经过如此一番,他又如何能够开得了口去找墨白要他献给母后的丹丸,再说丹丸有问题?

    玉清都已经做保了,一代真人做保,谁还能质疑?

    此时,皇后其实也已经恢复了理智,眸光看了一眼定武帝,只见定武正看着自己。

    皇后面色犹豫一闪,却又回头看向墨白,看向他在角落的座位,想着方才的立储……

    皇后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墨白当众献此丹,是一片孝心,是在告诉所有人,即便她的儿子没有挡储君,她也不比任何人差。

    她的儿子,不需要储君之位来证明,便已经是人中之杰。

    万众瞩目下,皇后将丹丸服下。

    见此,定武脸色陡然一黑!

第467章 影响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这所谓的寿诞,不过只是各方势力正式碰头而借用的名头而已,并不可能真的歌舞升平。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能提前料到,这场盛会上发生的诸多事,竟然会是如此波澜跌转,惊心动魄。

    这场盛会似乎从一开始便已经火药味十足,先是国朝与林氏初会,便因“坐席”一事直接爆发正面冲突。

    说实话,这确实并不让人太过意外,以国朝和林氏之间的深仇大怨,怎么可能那般轻易的粉饰太平。

    只不过一上来,便是如此针锋相对,冲突爆发的如此激烈,大有难以收场之势态,却还是令在场诸人心惊肉跳。

    所幸,正自不好收场时,得明王出面,举手投足间便威震各方,以铁血手段强势压服各方军阀,将那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扑灭。

    好不容易事态平息,众人才紧绷的神经正要稍稍松懈,却又怎料到,刚刚才替国朝扬威的明王,竟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枪头一转,直指众亲王。

    几乎顷刻间,眼见这一幕的满殿诸臣,无不冷汗直流,在他们心中,天家失和,皇室之间公然撕破脸皮,上演兄弟闫强之恐怖,绝对比之方才那国朝与林氏之争,还要敏感与危险。

    眼睁睁的看着明王箭头直指三位亲王,在众臣心惊肉跳间,最终三位亲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服软,明王威重至满殿无声。

    不得不说,明王于皇家内鹤立鸡群,无与可争锋的画面,让多少人为之眼皮狂跳,心头惶惶。

    然而,局势紧接着却又出乎所有人意料,威严不可一世的明王殿下,却不知为何,竟与帝君之间关系突变,帝君竟于皇后寿诞日,不顾皇家体面,公然剥夺身为皇后亲子的明王落脚之席位……

    这一幕莫说朝中百官惊惧,便是身为“局外人”的各方军阀都不由为之愣神,实在是此举太过不合常理。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明王一言不发的走向末位,皆只觉今日之局势实在令人难解,没人能轻易置评。

    心底却只能猜测,帝皇此举,莫不是再为方才明王威压众亲王之事做出回应?

    说到底,定武终是不悦明王,此实乃为方才受欺的三位亲王撑腰。

    说实话,倒不是没人想过,这对君臣父子,是要公然撕破脸皮了。

    定武怕是确实容不得明王气焰,要对明王下手了。

    可此念只不过在众人心头一转而逝,便无不暗自摇头,便莫说什么君臣父子之间的关系好恶,观今日之国情大局,便是定武再不喜明王,怕也只能忍着了。

    这天下不知多少人正在等着看好戏,甚至多番手段挑拨,包不得定武与明王父子反目,远的不说,便是那在座的一众军阀,便是绝对乐见这一幕的。

    国朝看似恢宏,今日更引天下来朝,但实则早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局势,又有谁人不是心知肚明。

    定武虽乃多难之君,但却还不至于昏庸至此,做出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众人只得按捺心中不解,目视着这诡异局面,心头百转纠结,不知这早已脱离了预演的情势,到底会发展至何等境地。

    无需太久,又是一场大风波,林氏之主出现,与明王三言两语之间,便是火星迸溅,双方之强势,令人触目惊心。

    满殿诸人亲眼得见这二位是何等之霸道,于这金銮宝殿之上,早已自立门户的林华耀,再不似人们心中那曾经的同僚之辈,而是早已威临天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让人只觉威势如山,其一怒,便只似有千军万马铁血而来,刀光剑影间,只让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曾经的国朝重臣,终于让人扭转了固有之印象,再不敢拿往日视之,其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掠其锋。

    却也正因如此,在场满殿诸臣,再加诸皇子,才当真只见明王之威,究竟重若几何。

    但见林华耀威严不可一世,却有明王,被国朝大帝诛之末位,再借不到国朝之威,却只凭长身一立,便厚重如山,面对林华耀,非但不弱半点,更是气势辉煌,逼得众军阀如临大敌,不得不援手林氏,众对明王一人。

    这一幕,不得不让人对今日之明王,认识的更为深刻,也着实令满殿诸臣,心中大起波澜,不得不道一声,国朝幸有子明王,可独当一面,不弱四方!

    不过还是那句话,今日之局,从一开场便脱离了剧本,这场被视之为诸方释放开始合作信息的寿诞,似乎真的要惊爆所有人的眼球。

    帝王终于露面,却谁也没有料到,他的无上威严,竟突然直扑明王而去。

    立储?

    立储!

    不过两个字而已,却让满殿诸人,不,应该说是整个天下,都不由为之剧震。

    这两字入耳,所有人无法抑制的颤抖着眼皮,望向那早已无一席之地的明王。

    原来如此,当真如此!

    这无席可坐,原来乃是无位可争!

    在这皇后寿诞日,在这天下群雄前,帝当真做出了如此惊骇之事,竟公然与明王翻脸了!

    可以说,当时那一幕,太多人脑子里都是轰然一声,只觉不知所措。

    国朝与明王竟然翻脸了?

    这会导致国朝与明王府彻底决裂吗?

    国朝将如何处置明王,又或明王府将会就这件事做出怎样的反应?

    各方势力会如何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接下来联合谈判,国朝又将因此受到多大的损失?

    后果严重吗?

    当然严重,便连普通人也能想到其中的利害,又何谈早已浸淫政事多年的重臣们?

    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几乎出乎本能,这一切对国朝来说,可能发生的重大危害便被众朝臣轻易搁置下来。

    几乎是出乎本能,他们以不可思议的接受速度,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

    当然是因变故发生,而产生的巨大利益。

    其他一切都被暂时抛诸脑后,朝堂上顷刻之间从无声沉默到剧烈沸腾。

    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两个字,储位!

    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于人,三位亲王的拥护之臣,当即口若悬河的为他们歌颂道德文章,或以贤,或以仁,或以聪慧论英名!

    皇后之寿?

    不重要了!

    明王之想法,无所谓了!

    这一场寿诞,是热闹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被忽略。

    从最开始的礼官与林华耀之属臣楚若才等人、各方军阀、道门诸高德、以及众皇子亲王、再到那百岁前相,和奋勇而为诸贤王而歌颂的群臣们,都上演了各自的精彩。

    却唯独有一人,明明是今日的主角,却至始至终都仿若无需存在。

    皇后!

    今日正逢寿诞的皇后。

    的确,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只是一个配角而已,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只是一个名头而已。

    这一场寿诞,于她而言,是悲哀的!

    不过还好,总还是有人不会忘记她,不会不记得今日,是她的寿诞。

    一份出人意料的寿礼,明王为母后献寿丹,在无数人炙热的目光下,并被皇后娘娘当堂吞服,又在墨白亲自施针,当堂引导药力,最终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惊羡目光下,多年卧床的皇后终于缓缓立起了身形……

    一颗长青丹,结束了纷乱,却又不知平添了多少心乱,但无论如何,这场寿诞,终究是还了寿宴该有的结局。

    ……

    “唉!”苏北战场,方有群站在帅帐之外高地,远眺京城,默默听完华明辅将寿诞上发生一切禀报完之后,只是一声长叹,久久未言。

    对于皇家之事,他虽向来中立,从不插足,然而对于明王此人,经过几番接触,他却不得不留上几分心思。

    如今却生出这番变故,他心底亦是五味杂陈。

    华明辅是方有群的首席谋士,这场寿诞为何,天下上得了台面的势力,皆心知肚明。

    方有群所属,身为军方势力,很清楚这场寿诞过后,国内局势或会有所明朗,故而虽然离不开战地,无法赶回京去参加,但又怎能不时刻加以关注?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最终竟然会发生这许多事,便是华明辅身为方有群的首席谋士,智谋若妖,却也从未曾提前观测到丝毫端倪。

    与方有群一样,他也同样为陛下与明王之间的反目而唏嘘不已,心底更是又添几分沉重。

    良久,方有群转身,走回帅帐,坐下沉思片刻后,突然抬头,对跟进来的华明辅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陆长仙等人不宜在留驻帐下了,去安排一下,礼送吧!”

    华明辅闻言,微微一正,随之便是面色一变,立刻便要开口劝谏道:“大帅,此万万不可,旗蛮已几次行刺杀之举,若贸然将陆宗师等人调离,后果不堪设想……”

    “便如此吧!”方有群却一抬手打断了他,摇摇头道:“且再向陛下请援增派宗师便是。”

第468章 赖着不走

    “可是……”华明辅闻言苦笑:“大帅,国朝就算能援,怕也不过两三人,如何能得用,今时不同往日,若旗蛮再袭,怕是绝非泛泛,经过前两次陆宗师等人死命截击之故,旗蛮若再至,必非泛泛,定乃不达目的誓不返的死士,国朝来援宗师恐怕是难以适应……”

    方有群闻言也沉默下去,他知道华明辅并非虚言。

    如今确实与之前不再一样了,而起因正是在陆长仙等人身上。

    当初被墨白灭了竹叶门后,陆长仙等人被带到苏北,留在方有群身边护卫,也不出墨白所料,旗蛮久攻不破,果然忍不住动了心思,行了刺杀手段。

    陆长仙等人被墨白严命,也知道这是得墨白信任的机会,故而除了力保方有群不失之外,更是拼命留下进犯者。

    为此甚至还死了两人,伤了数位,便连陆长仙自己,也中了一道剑罡。

    这看起来正常,既然护卫自当如此,但实际上,以往道人护卫却并非如此,大多时候打退就是,双方极有默契,很少会真正以命相博。

    毕竟都为长生久世,怎能如此不惜命?

    便看两国交战以来,只开战初两方同归于尽了一位,便立马迫不及待的协议互不参战便能看出形势了。

    本来这旗蛮袭杀,也是打的这等主意,干不过就跑,然而这一次,陆长仙等人却是效死命,陆长仙下了死命,不退半步,终与兵士合围,尽歼来犯之敌。

    也正是因此,如今方有群,以及华明辅甚至身边将领,皆对陆长仙等人颇为信任礼敬。

    “如今非大帅个人安危,陆宗师一行非只保护大帅一人,若是贸然撤走陆宗师等人,便是一众大将怕也心生不稳,此于军心军阵皆为大不利,还请大帅三思!”华明辅见方有群迟疑,再次劝道。

    然而方有群沉默半晌,却终是摇头道:“本帅身为国朝军帅,却倚重皇子帐下人等为用,虽事出从权,但终究于理不合,引诸多非议。若非陛下恩重,本帅怕是早已被召回京。如今既然寿宴之事已出,本帅又岂能仍不知分寸?此事勿用再议,去吧,陆宗师等这段时日功高劳苦,只是本帅却也拿不出厚礼相赠,你且待本帅好言相送吧!”

    华明辅闻言,嘴唇几度张合,却已明白,方帅所言不假,虽然方帅没有明言,但若再留陆长仙等一众人,怕是方帅就真得被召回京了。

    寿宴之后,陛下未曾有命与方帅,这足以说明陛下再等方帅自己处理,以免君臣相疑。

    “是!”华明辅无奈,只得应命,却还是争取道:“大帅,若不等国朝援兵抵达,再送陆宗师等离开?”

    “我等将帅忠君报国,何以险境而惜身?”方有群抬头盯向华明辅。

    华明辅沉默,躬身一礼,转身而去。

    陆长仙今日不当职,华明辅过来时,他亦是刚刚得知京城情况,其面色几番变化。

    “师弟,我等当如何是好?”一白发之人坐在陆长仙面前,声音凝重。

    很显然,明王与陛下反目的消息,同样令他们心中生异,陆长仙显然也再没有之前的底气说话那般强硬了,明显有些迟疑道:“师兄以为如何?”

    “如今明王与国朝反目,国朝已然再非明王之倚仗,甚至说不得连陛下也容不得他,又有林氏等军阀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如今明王唯一倚仗便是携道门而自重,然而那两位真人和四大尊者,又如何是屈居于人下之辈?而且即便明王暂时收服道门,以他之心性,必不得道门人心,这道门主位怕是难以长久。即便是如今形势敏感,联合抗蛮声势之下,无人敢贸然动他,但依此形势,明王即便功参造化,怕也下场……”白发老者眼神闪烁一下,轻声道。

    陆长仙心中一跳,眸光顿时狂闪,这番话算是说中了他心底的担忧,原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竹叶门已灭,不若便就此以明王为倚靠,也算有了立身之基,后来又见明王威势非凡,竟一举战败梅真人,威震天下,心中便更是安稳许多。

    可谁料,竟突然出了这等事,明王顷刻间失去最大倚仗,陷入四面楚歌之境。

    虽然暂时来说,明王还无忧,任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对付他,但却不能不虑将来。

    “只是即便如此,我等又能如何?便是明王再如何失势,却只要一日在世,又岂是我等可抗衡?只要我等稍有异动,定然便是身首异处之结局!”思虑良久,陆长仙却是又一声苦笑。

    白发人闻言,眼神越凝,迟疑道:“如今道门已乱,上清山一脉断绝,尽投国朝,林氏、众军阀处,我等……”

    “师兄慎言!”陆长仙脸色当即一变,立刻阻止其说下去,面色严肃,小声道:“在这等关头,只见明王凄惨,又岂不见明王何曾是坐以待毙的好欺之人?受国朝如此一击,以明王脾性,怕不知早已心藏何等惊天之怒,正等着重立威严。师兄以为,道门那几位,为何眼见明王失势,却依然不敢触其眉峰,反而将道门拱手相让?岂不正是看穿这一点,不想成为明王的立威对象。如今的明王看似颓然,然而,也正是最惹不得的时候,无论是军阀还是道门,谁也不会给他借口,让他重新立威,又岂会在这时候接受我等?若真照师兄所言,我等怕是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白发人闻言,当即心中一惊,随之冷汗倒流,最终不敢再言分毫。

    陆长仙打发了他出去,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惊悚,方才他何尝又未曾动过叛变心思。

    身为道家宗师,他又何尝愿似如今般备受约束,可一虑及明王身影,他又不得不清醒过来。

    正自心惧时,华明辅来了。

    华明辅也没有多做犹豫,委婉的将请他们离去的情况说了一遍,陆长仙不由为之微楞:“让我们走?去哪?”

    华明辅也不由一怔,以为陆长仙没听清意思,只得再道:“这段时日多劳诸位用命,几次护我军帅将安宁,为此,诸位亦是死伤甚重,亟待休整,为此大帅已然向国朝请命增援,诸位可即刻卸任……”

    这话说的漂亮,陆长仙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心念一闪便明白了其中来由,说实话,他包不得赶紧卸任离开,也确实如华明辅所言,他们这边死的死伤的伤,此地非善地,若旗蛮再袭,怕是伤亡将更为恐怖。

    也正是因为真刀真枪的上了手,真的有生死之忧,师兄弟们好不容易沉下的心,才会再次浮动。毕竟生死一线的场面,谁愿意煎熬,眼看机会来了,自然有些沉不住气。

    陆长仙眼眸闪动,思索着要不要答应,有方帅的态度,他们等于被赶回去的,明王或许不会怪罪。

    然而,当初明王下的是死命,这……

    突然,陆长仙心中一惊,脸色刹那苍白,华明辅在一边见状,连忙道:“陆宗师,可是伤势复发?”

    “明王怎会料不到,宴会一过,方帅定不会留人,却不曾与我们一声交代,这莫非是在试探我们?”陆长仙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豁然抬头,盯着华明辅,沉声道:“华先生,我等受明王之命护在军中,明王有令,无令我等绝不能退!”

    “这陆宗师……”华明辅也有些为难了,话都说的如此明显了,不是你们走不走的问题,是这里根本就不能再留你们,难道非要我说的如此直白吗。

    “好了,华先生,还请看在我等为护军帅,不惜死伤的份上,体谅我等为难之处。无论军帅是否另调他人守卫,我等不得明王旨,绝不敢退半步。”陆长仙毫不犹豫打断道。

    华明辅张嘴无言,沉默下去,半晌,他抬头道:“陆宗师,此乃方帅之令。”

    “非我等不遵令!”陆长仙亦沉默半晌,开口道:“除非拿到明王令旨,否则除非杀了我等,只要旦有命在,我等就不敢擅离职守。”

    “……”杀了你们?华明辅无言,开什么玩笑,谁敢下这个命令?

    这尼玛是赖上了?

    华明辅来的时候,心中还是忧愁这些人走了之后,方帅的安全怎么办,可现在却是头疼,这些人不走该怎么办?

    最终两人大眼瞪小眼,华明辅好说歹说,始终拿陆长仙没办法,只好再回去复命。

    就在走到帅帐前,华明辅却又突然伸手一拍脑袋,连连懊恼,心中暗骂:“我这是怎么了,险些办了天大的错事。”

    他神色一变,立刻进帐。

    “都送走了?”方帅正站在地图前,听闻他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寂寥道。

    “大帅,末将无能,那陆长仙死活不肯走,末将威逼利诱全使尽了,他却就一句话,除非明王有令,或者杀了他们,否则,他们就是不走。”华明辅连忙道。

    “嗯?”方有群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华明辅又连忙道:“大帅放心,末将已有一妙计,只需大帅下一道军令,断绝这些人一切物质所需供给,便是他们修为高深,却也需吃喝用度,没了这些,末将就不信他们还能在此活活饿死不成,而且他们之中已有伤者诸位,我等断了他们医药便是……”

    “混账!”方有群气的脸色铁青,一拍桌子大怒道,莫说他做不出来这等事,真如此对待有功之臣,一旦传将出去,怕是这数万军将都要哗变!

    “末将知罪!”华明辅丝毫不乱,一躬身,无奈道:“除此又待何解?那陆长仙态度坚定,没有明王律令,他就是不走。我等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啊!”

    方有群见他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闻言皱眉半晌,终是轻声叹道:“罢了,便将情况如实上报陛下,请陛下代为处置吧!”

    华明辅却是起身来,颜色正经:“大帅,除此之外,依末将看,需向陛下言明,这些人违抗君临,强驻军中,怕是难保居心叵测,当防之又防,为大帅与众军将安危,当请陛下立刻派宗师增援,以防这些人作乱!”

    “嗯?”方有群又皱眉,直直盯着华明辅半晌,他岂能听不懂华明辅的意思,这是在向陛下澄清,只不过,这般说法,却为人不齿。

    明王留下诸人,几次救他性命,结果竟还得此污名,只要传将出去,说不得便会成为明王欲对他方有群下手,怕是会引起莫大纷争,令明王处境越发艰难。

    如此一来,陛下疑心可解。

    “大帅,无需担忧,时至今日,明王看似处于劣势,但其安全当是无忧,并非谁可轻易动得的对象,大帅此举看似对明王落井下石,然实则,却对明王未必是坏处,或许陛下见大帅对明王如此,反而能戒心稍减。而且此番过后,或许明王因大帅此举而怒,将陆宗师等人召回,此事也算圆满。若他依然不召回,那足以说明殿下为保大帅之安危,并不在意些许流言蜚语,此也明证殿下一心为国为民,大帅不必为此介怀,只要大帅能阻敌进犯我国度,亦乃助明王之志也!”华明辅却缓步来到大帅跟前,声音低不可闻道。

    方有群张嘴便欲叱责,这等揣摩圣意,更图谋圣心的事,岂敢宣之于口,然而最终,他终是未发一言,缓缓闭上了眼睛。

    华明辅微微躬身而退。

第469章 不令即可

    时光微晃,自寿宴后,转眼便是三日。

    这数日来,京城却是热闹,非但朝堂之上喧闹不已,便是在民间,亦是因立储之事而沸沸扬扬。

    不知是民间百姓真的耳聪目明,还是有心人在引导,一时间,便连贩夫走卒言语间所谈都必不离三位亲王之贤德事。

    有言之凿凿庸王曾于某年某日,白龙鱼服下民间,遇百姓蒙冤,一怒贬命官为民做主!

    又有亲见平王,每逢灾年必缩衣节食,于民间施粥,救无数百姓,引万明生佛的善举。

    更有离奇的,称泰王生而知之,三岁便与百官论政之传奇事。

    总之,仿佛只是一瞬间,各种有关三位亲王是如何贤德、人善、勇武、聪慧事的确切消息,便集体冒了出来,而且还都被各种人等加以各种铁证,被大肆传播不休。

    当然,也不止是这三位亲王而已,总还有些关于其他皇子的贤名也被夹杂其中稍稍冒头,只是可惜,声势明显不如三位亲王那般如日中天。

    这也不奇怪嘛,虽陛下金口玉言,储君之位只在三位亲王中遴选,但帝心难测,谁又能说没有变数?

    九五之位何其尊贵,坐拥天下是何等的诱惑,既身在皇家,又如何能甘心就此出局?

    稍有异动,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有一点却是奇怪的很,便是尚在牙牙学语的皇子都在民间有了几分贤德之名,偏偏那早已名震朝野上下,天下为之闻名的明王殿下,却是莫名的没掀起什么大浪来。

    倒非是无人提起,恰恰相反,在民间百姓心中,明王的威望要远胜其他诸人,民间感觉诧异者极多,只不过,每当有明王的名字被提起,却立刻会有人一拥而上,各种诋毁顷刻而来,瞬间便将明王压在了三位亲王的热浪之下。

    就这般,闻名天下的明王殿下,就此被抹灭在这股立储热潮之下。

    明王府!

    陆寻义盯着从各处汇集来的有关立储之事的情报,脸色很是难看。

    良久,他才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身边范武沉声道:“宫里如何?”

    范武乃是陆寻义师兄弟之中,那初入京时,战死在旗国宗师手下那位三师弟胡彪的小舅子,之后便被陆寻义带在身边培养,相比当初,如今已是沉稳了许多。

    听陆寻义问话,沉声道:“陛下这三日都在御书房,阅览百官进折,直到刚才,陛下忽然下令,召阁臣进御书房议事。”

    陆寻义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随即微微闭目道:“看来,陛下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当真要立储了。”

    范武抬头看了一眼陆寻义的脸色,开口道:“二先生,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结果就会真的定下来了。”

    陆寻义脸色越加难看了,缓缓睁眼,眸光中明暗交织,却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沉声道:“再探,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是!”范武见状,也只得不再多言,正待转身而去,却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二先生,最近有消息称,方帅上折参了殿下一本……”

    “嗯?”陆寻义面色当即一变:“立刻联系陆长仙!”

    ……

    要说起来,近来这京中,可谓是诸事繁杂,这明王府自然也难以清静。

    可对居于府上的杜先生而言,却还算太平。

    自从离得明珠府,到了这京城,竹叶门风波过后,她便在明王府隐居下来。

    她很清楚,对明王府来说,她活着便是价值所在。

    所以,即便她不想这般虚度光阴,可也只能过这如同幽禁的日子。

    其实明王府并未拘禁于她,也不妨碍她四处走动,只不过她却清楚,在明王府,她终究是个外人,必须得避嫌。

    所以,她并不随意走动,活着打探些什么,更别提插手明王府的事,随意发表什么意见了。

    不过,明王府倒是并不禁她消息,有什么消息,倒也不瞒她。

    如今这京城沸沸扬扬的立储大事,她自然也有耳闻,只不过让她想到的是,这般风雷大事下,明王居然有空来她这儿下棋聊天。

    眼见明王拿着棋子,专注棋盘,一片风轻云淡色,杜先生也不由在心底生疑:“如此大事,他当真就能好不介怀的淡然处之?”

    脚步声来,杜先生偏头望去,只见陆寻义快步而来,冲着明王微微躬身,却并没开口。

    杜先生见状,正待回避,却只见墨白一面轻声开口道:“什么事?”

    见墨白不避嫌,陆寻义也不犹豫,沉声说道:“陆长仙那边来信,方帅严令他们离开军营,陆长仙以无殿下令旨不得擅离为由拒绝,方帅震怒,上奏陛下!”

    杜先生在一边闻言,微微征了征,陆长仙?

    随即她便想起此人是谁,毕竟曾身属道门,黄庭府与竹叶门之间往来甚密,这陆长仙乃是长老级人物,她自然也曾知晓,甚至还曾见过面。

    只不过,她却不知,原来此人被墨白放在了方帅身边,心中倒是惊异不小。

    一时间,眸光一瞥明王,心里涌动诸多念头,面色不由微变:“难道明王竟早与军方大臣多有勾结?这是早存以备将来之心?”

    然而,这等骇人想法才刚刚念起,却只闻明王声音清淡:“知道了,宫里怎么说?”

    “陛下正召阁臣于御书房议储君事,暂时未就此事下旨!”陆寻义瞥了一眼明王脸色,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杜先生也将目光定在了墨白脸上。

    却见墨白只是看着棋盘,好一会后,突然摇了摇头,对陆寻义招了招手,指着棋盘道:“帮我看看,可还有解?”

    陆寻义闻言心头一闷,却强忍住没有说话,上前一望棋盘,略作沉思,其实心思哪在棋盘上。

    他不明白殿下怎么如此无动于衷,随即摇了摇头,对墨白拱手:“属下愚钝。”

    墨白闻言,则是苦笑一声,随手扔了棋子,对杜先生拱手道:“杜先生棋艺高超,本王不如!”

    “承让!”杜先生回神,拱拱手道:“殿下多有杂事扰心,在下不过胜在悠闲罢了,不如待殿下先处理公事,来日再下!”

    说罢,便收去棋盘,准备离开。

    “哪有什么杂事,这些年来着实荒废了技艺!”墨白却摆摆手,不在意道,随即望向陆寻义:“还有事吗?”

    杜先生原以为,墨白是要她避嫌,可听墨白这话,顿时一愣。

    “嗯?”陆寻义更是不解,事根本就没说完呢,什么叫还有事吗?

    “陆长仙那边请殿下示下,究竟是去是留?”没办法,只好重复一遍。

    “陆长仙不是已经说了,无令不敢退嘛,既然如此,那何须下令?”墨白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嗅着茶香,笑道:“不错,不错!”

    这次陆寻义明白了墨白的意思,只是心中仍自沉闷,陆长仙那边暂且不说,可皇储之事,难道当真就这般不管了?

    如今还任凭明王府对军帅不敬,甚至不轨的污名加身,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将来堪忧啊……

    但墨白如此,他也没办法,只得躬身一礼:“是,属下告退!”

    待他身影离去,墨白与杜先生之间,陷入了沉默。

    二人皆不说话,尴尬品茶。

    也着实佩服这两人,就这般对坐,居然也能坐得下去。

    终于还是杜先生忍不住了,沉声道:“殿下,如今局势纷乱,殿下身处风浪之中,当真就能不盈于心吗?”

    墨白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事已至此,本王能如何?”

    “杜某虽出身下九流,但观殿下绝非颓废之人!”杜薇薇微顿,盯着墨白沉声道。

    “不知杜先生可能教我?”墨白微微低头,看着茶杯。

    “不敢!”杜薇薇连忙拱手,却见墨白面上并无调侃之意,微微沉默过后,还是决定开口,毕竟如今她的性命,包括整个青年社都维系在明王府身上,微微思虑,杜先生道:“当日杜某离京时,殿下曾劝杜某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如今这京城风高浪急,既然强冲已不可为,殿下又何不暂避锋芒?”

    “走为上?”墨白低声喃语。

    “走为上!”杜薇薇眼中精光一闪,肯定道。

    墨白缓缓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却是抬头看向杜薇薇,缓缓道:“杜先生,今日本王来此,是有一事要与先生商量。”

    话题转的条块,杜薇薇有些许楞然,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倒也不再惊讶,事实上,墨白自然不可能闲的慌来找她下棋。

    却也正常,杜薇薇点点头,正色道:“殿下只管示下!”

    墨白同样神色一正,沉声道:“本来是否请杜先生出山,本王也是思虑甚久,毕竟杜先生于明王府多有助益,却几次三番因明王府而受劫难,本王亦是无颜开口。”

    杜薇薇闻言,沉默不语。

    心底却是总算明白过来,难怪陆寻义过来,没让她避嫌,并且方才还要向她问计,原来是在观察她有无相助明王府之意。

    这份谨慎小心,让杜薇薇明白,恐怕要请她所做之事,非同小可。

    无需她多想,墨白已然沉声开口:“想必以杜先生的见识,能够看得出来,寿宴之上发生诸多事,其实并非意外,实则皆乃必然。”

第470章 请你出山

    杜薇薇神色郑重,眼神凝重起来:“杜某愚钝,不知殿下所指何意?”

    墨白站起身来,仰望禁宫,眸光深邃若海,声音却果断有力:“寿宴之上,先是国朝与林氏生事端,几度不可收场,然后本王介入,又引得众军阀出面,与林氏合纵连横,共同对抗国朝。很明显,国朝看似与只林氏生恶,然而实则是在与整个军阀势力斗争。除此之外,本王于偏殿,也曾与林氏,与军阀,与道门之间一番明争暗斗,甚至几度明火执仗,差点彻底你死我活。”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看向杜薇薇:“杜先生,你看,这数番争斗,哪一桩,哪一件不危险,不紧张?几乎桩桩件件都涉及原则,涉及大利益。可以说,随时翻脸,大打出手,都绝非什么稀奇事。但最终,为何又没有真的出事?”

    杜薇薇瞳孔当即一缩,豁然抬头看向墨白,惊道:“殿下是说,这一切都是故意的,这一切实则都是试探?”

    说到这里,杜薇薇更是一把站起身来,脱口而出:“连立储也是演……”

    “不!立储是真的!”墨白却是摇头,苦笑一声:“我与陛下翻脸这件事算是意外……嗯,也不能算是意外,只能说迟早的事,自从当年我离京时发生的一些事后,陛下就对我这个儿子不喜,心结深重。这非一日两日之功,随着我一步步爬到今日这般地位,陛下已然感觉到我的威胁太大,甚至忌惮我更甚林氏等军阀,尤其是当我大庭广众之下教训那三个弟兄之后,陛下便越发觉得我的心太大……”

    说到这里,墨白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微微本不该再问,但却实在忍不住:“殿下,请恕微微斗胆,不知陛下为何会与殿下有如此之深的心结,便是微微出身下九流,却也可观得,当今天家皇嗣,陛下膝下众子,莫说殿下本就乃是皇后嫡子,文才武略,心性勇武,更无人可与陛下一争风华,再加上殿下多年身在宫外,与朝堂素来无结党,故而无论是论位分,论才智,还是论陛下之信重,都当为陛下心中所选方是,为何陛下偏偏就是容不得殿下?甚至最后闹到,不顾国朝大局利益,宁愿亲者痛仇者快,也非要将殿下踢出储位?”

    这番话,杜薇薇本不该问,但既然要涉身明王府之事,她却不得不搞清楚,明王与陛下之间,究竟是真仇,还是假恨,定武帝与明王之间,是否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墨白听完却是笑了笑:“你可是怀疑,我有不臣谋逆之心,被陛下查到了,所以才闹到如此境地?”

    杜薇薇脑海中一闪,方才陆寻义提过的方帅之事,很明显,殿下在暗中勾结朝廷手握重兵之大员,而且,还被举报了。

    虽想到这些,杜薇薇却并未出声。

    “你大可放心,本王绝无谋逆帝父之事!”墨白斩钉截铁道,说罢,墨白转身与杜薇薇对视:“至于陛下会否一定要我的命,暂时来说,你也无需担忧,他不会杀我。”

    杜薇薇与他对视,见他眼中无丝毫彷徨,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

    若定武当真以对明王杀机深重,甚至已经谋划动手,那杜薇薇不得不考虑青年社的将来,不是她私心重,而是祖业不能就此毁在她手上,或许于国朝,于明王府,于他人来说,青年社不值一提,但对她本人来说,却是祖宗基业,重若泰山,别人可以不在乎,她不能。

    “陛下为何会对我心结深重,就连我也没办法说个清楚明白,而且此还牵涉到一些天家密辛,为人子,我也不能宣诸于口。但我可以告诉你,陛下之所以选择此时此刻来打压我,这其中有陛下在为将来的继位之君考虑的因素,陛下忌惮我会成为将来大夏不稳的因素所在。”墨白声音低沉。

    杜薇薇闻言眉头微皱,随即又松开,看了一眼墨白,心道:“不说陛下,就凭你在金銮殿上将三位亲王压的不敢动弹分毫,恐怕任何人都会如此忌惮。”

    “好了,此事便不提了,还是说回方才,你说的不错,寿宴上除了陛下打压我一事,算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其他争端,几乎都可以用试探两个字来概括,陛下在试探,林氏在试探、众军阀在试探、道门也在试探,当然本王也在试探。”墨白眼神又变的深邃起来。

    “联合抗蛮?”杜薇薇声音清脆,忽然吐出四个字。

    “不错。”墨白赞许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说白了,就是诚意两个字。即便到了寿宴当日,不论是国朝,还是林氏,亦或者我本人,其实没有谁敢说了解对方是不是真的想要联合,是不是真的非联合不可。谈判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巨头下场的时候到了。越是到了这时候,便越是要小心谨慎。这番试探,其实就是在互相伤害,互相戳对方的剂量,尽数往对方不能接受的敏感地方出手,这就好似在刀尖上起舞,危险却又直接。谁若是心有不轨,自会退缩。然而,若这般危险,依然肯参与,甚至如此刺激也不肯下桌,甚至还小心翼翼隐忍着最后一丝脾气,不至于彻底翻脸,那就足以说明,此次联合,的确是诚意十足的。”

    “所以殿下说,金殿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即便不是因坐席而争斗,也会有别的因素。这番试探过后,虽然看似各方的关系相比之前紧张了许多,但实际上,各方心底也随之放松了许多戒备,事实上,如今联合抗蛮并没有停下,反而节奏加快,也从侧面证实了这一点。”杜薇薇的确不俗,以前困于眼界,只在明珠一地。

    但很多道理是相通的,她能以女子之身掌青年社龙头位多年,其中经过的勾心斗角可谓不知凡几,她能屹立不倒,自然眼光手腕都不俗,入京城乱局欠缺的只是眼界与格局。

    此番入京城来,虽然看似没有涉世,但实则明王府方面从不禁她消息,京城里种种博弈,皆放在她案头,如此一来,也就弥补了眼界与格局的不足之处。

    这也是墨白为何会想到此时让她出山相助的原因,没选陆寻义,也没选铁雄等更信任的自己人。

    实在是包括陆寻义在内,是忠诚,也有一定的本事,但却终究欠缺了执掌一个团体的经验,有些事,不是书面学习或者讲道理就可以理解的。

    这必须要无数次的实践,需要时间去磨练,方能随机应变。

    陆寻义执掌的明王府,目前体系还相对单纯,大体皆以忠于明王府为主,陆寻义在明王府威信已久,自然不成问题。

    但换一个地方,未必可行。

    其实就算是现在墨白也有些担忧,明王府如今已是稍稍扩充,太玄门和竹叶门原有势力纳入之后,陆寻义明显对那两派多存提防之心,却少加善用之策。

    便拿府中资源来说,对府中黑衣卫等原有势力,陆寻义公平公正,有所需,便有所度。

    而对太玄门,和竹叶门的人,那便明显有些不太合适。

    比如前段时间方有群身边的陆长仙等人,因在方有群身边效命,有所死伤,就连陆长仙都受了伤。

    墨白没有指示陆寻义怎么去做,却在暗中关注,结果陆寻义竟迟迟不提封赏。

    墨白提了一嘴,他却答道,方帅那边自有护卫宗师用度,府里无需担心。

    倒的确是如此,但作为一个主位人选,这样用人却未免有些不合适。

    说到底,若是换了黑衣卫在那边重伤,陆寻义肯定早早安排妥当,说到底他还是心有芥蒂,重视不足。

    后来因为墨白提了一嘴,陆寻义显然也明白墨白施恩余下的意思,倒真的送去了奖赏资源。

    可他却是太过面面俱到,竟将奖赏送到每一人手中。

    这不能说不对,但却有更好的办法,可直接将奖赏下发陆长仙手上,然后由陆长仙自己安排具体。

    毕竟陆长仙为那边的主事人,总要给他机会施恩于下,涨涨威信,同样能让陆长仙感觉到王府对他的重视与信任。

    若是担心陆长仙私吞,也只需稍稍敲打一句便好,如此一来,岂不更好?

    想到这些,墨白心底轻叹,不能怪陆寻义,毕竟其曾为一个江湖毫客,行事洒脱,不拘小节。

    区区数年时间,就能有这般进步,已然是不错了。

    这些心思只是在心中念头一转,便又对杜薇薇道:“所以当日寿宴上看似刀光剑影,实则却不过尔尔,只是能否看分明而已。寿宴过后,不管谈判中还会有怎样的困难,但整个大夏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大格局就算定下来了,基本上不会再偏离路线。”

    杜薇薇点点头,却是极为敏感的出声问了一句:“殿下是说,国朝、军阀、道门。”

    墨白点点头,又摇摇头:“基本如此,但还可以分细点。陛下、朝堂、国朝所属军方大臣,四方军阀、林氏、道门、以及明王府!”

    “嗯?”杜薇薇皱眉,她听出来了这其中的区别,但一时间却不明白墨白单列的其他几项是和用意。

    墨白却也没多解释,又话题一转:“谈判完成之前,就基本是你说的这三项,你可已经明白,我今日来寻你的用意?”

    杜薇薇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道门!”

    “没错,就是道门,你如何看?”墨白点头。

    “既然大局已定下,那便只要手中抓紧国朝、军阀、以及道门任何一方,便可立足!”说到这里,杜薇薇已经明白了墨白的意思:“殿下想让我助殿下彻底掌控道门?”

    “没错,所谓储位,所谓帝心,在这乱世里,依靠他人赐予的权势,都绝非立足之本。想要活命,立足,和讲条件的资本,便只有手握真正的实权。”墨白眼中精光一闪,缓一缓道:“我能在这四面楚歌之中活着,不是因为我是皇子,而是因为我是道门尊者,天下无敌的尊者。”

    说到这里,墨白眸光抬起,直视杜薇薇:“然而,尊者之位,只能让我活命,想要立足,想要施展自己的意志,那我必须成为道门之主,正如你说的掌握道门!彻底掌握!”

    此时的明王,在杜薇薇眼中,是很少见的。

    在大多数人眼中明王是霸气的,尤其是杀人时,但大多时候,却是清淡如水的。

    可此时此刻,杜薇薇知道,明王不止杀人的时候才霸气。

    她没有立刻答复,不是不想答复,而是她只觉压力如山,不认为自己能做到。

    道门,没有人比她这个道门中人更明白那是什么地方,又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

    道门内错综复杂,王者为尊,实力、辈分、等级森严。

    可又怪的很,在它森严的等级下,又散漫无比。

    天下没有任何地方比道门有更多小团体了。

    便是那结党成风的朝堂也远远不及道门复杂。

    先是门规等级,然后权利派系,再到师徒牵连……

    每一个团体都是严格的、散漫的、却又偏偏存在,还井然有序。

    没有人可以彻底掌控道门,即便是以前那三山四门时代,那三位真人四位尊者威望何其之高,可与国朝争锋,也不敢说尽掌道门。

    里面弯弯绕绕太多了,各种关系太复杂了。

    可以共尊为主,却绝不可能一令下,当真齐声伏首,而是会绕无数个弯。

    “殿下!”杜薇薇当真没料到明王竟能如此高看他,却只能苦笑:“非是杜某不愿效力,而是实在做不到啊,论辈分、论实力、论名声,杜某无一样能服众,当初杜某以女子之身仗青年社,看似艰难,可说到底却还是有几分优势,名份上我占大义,毕竟乃是继承祖业。实力上,有多位叔伯扶持,又有黄庭府做后盾,可威压社众,又经数年多番手腕,方才镇压住青年社。如今,且不说其他,单我背叛师门的弃徒名声,就让我在道门内寸步难行,更何谈掌控?”

    墨白笑了笑:“并非完全没有优势,首先,道门臣服于我,并非是我强行镇压,其中自有他们所求我之处,实则相护依靠。而我在其中更为强势,所以就有了做主的资格。这是名分吧!有了这个基础,就犹如如今的联合抗蛮众势力之中的国朝一样,即便各方心思诡异,却也不得不遵他为主,听他意见,有了这份缓冲,就有了运筹帷幄的机会与时间。”

    杜薇薇闻言,不得不点头,但却仍没有半分信心。

    墨白没在意,又道:“有了管控的名分,然后便是实力,整个道门,有谁敢与我论实力高低?而我就站在你身后,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觉着,只有你敢与他们论实力,而不会有人敢主动与你论实力!”

    杜薇薇心神微动,墨白最后道:“还有一个优势,我觉得是有用的,那便是大义在我这儿,抗蛮在即,对道门而言就意味着生死在即,今时今日,我墨白的名声早已广传天下,我相信他们已经明白,战场不再是以前换一个闭关地,而且还可以捞油水的地方,那是要真刀真枪的。让谁去,不让谁去,在你手上掌着,这其中可操作的地方还是有的。所以我想,以你的手腕,即便孤身入内,但先团结一部分人,应该不难。当然有了这个基础,最后能否功成,也难比登山,但天下事又哪有易得之事,正是因为困难,我方来请你出手!”

第471章 王妃心病

    执掌道门,甚至是彻底掌控道门。

    这件事对杜薇薇来说,实在太过突冗,她根本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曾为青年社弄龙头的她,在明珠一地还算风光,可再怎样,那也不过只是利用明珠府有多方势力交错,局面复杂,连国朝官方也因各租界而多有忌惮,不能彻底掌控的缘故,而培养出的一个地下势力而已,并非真的狂妄到,以为可与掌控一省府的封疆大吏相抗衡。

    她很清楚,自己能在明珠府横行,就连封疆大吏都卖她几分面子,那其中定然少不了,自己乃是道门弟子身份的缘故。

    而如今,居然说要她去执掌,甚至掌控整个道门?

    那可是连偌大的国朝都为之忌惮,无法摆平的庞然大物。

    别说她没有心理准备,根本就是从来都不敢去想的事,又何谈信心。

    即便墨白给了她一些底气,但此事太过突然,她还是没敢应承下来。

    对于此,墨白也没失望,只说还有些时间,让她可以仔细考虑一番。

    望着墨白背影离去,杜薇薇独自一人在院中坐到天黑,连送来的晚膳都未曾进用,就这般一直坐到星月满空,寒气深降之后,她才缓缓回神。

    望着那漫天星空,她眼中情绪交织,时而振奋,时而又颓唐,最终却是长生一叹,面上苦笑一闪,微微摇头,起身进屋。

    身影消失前,隐约有一句话在院中呢喃:“杜某何德何能,岂敢如此自不量力!”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一晃又是七八日,杜薇薇没去找墨白,墨白也依当日之言,果真给了她时间考虑。

    她的生活仿佛又恢复到了平日该有的清静,不过外面的动静却越发汹涌了。

    明王府依然如以往一般,有什么消息,并不隐瞒她。

    就如平日一般,她只是默默看着,听着这些消息,并不主动出声参与。

    只是很明显,相较平日,每当接触外界的消息时,她眼中明显多了几许思考之色。

    备受瞩目的皇帝召阁臣议事,许多人包括她杜薇薇都曾以为,这立储之事当会有结果了,可是出乎意料,如此多时日过去,宫里竟始终没有一点动静传出来。

    也正因没有消息传出来,立储带来的风波不但没有降温,反而越演越烈。

    接下来几日,朝野上下,越发群情汹涌,三位亲王使出了浑身力气,在京城斗的是地覆天翻。

    最直接体现,便是朝中官员,开始赤膊上阵,开启了相互攻歼的热潮。

    久不开的大朝会在这七八日里,一连开了三次,每一次朝堂上都是腥风血雨,一个个大案要案被当堂翻了出来,紧随其后,便是一系列官员连番下马,就好似番薯一般,只要拔出一个,立刻就能牵扯出一群来。

    朝中大员如此,底下就更不用说,数方势力之间的纠缠,也直接反应到了民间,京中各种犯罪率一时间持续飙高,大理市、刑部衙门、巡防司,这三个执法部门,早已经开启了连轴转模式,牢狱中人满为患。

    不过短短七八日,京中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天灾,几有人人自危之乱象。

    “自古以来,嫡位征伐,莫不如此恐怖!”杜薇薇听闻这番消息,不由叹道。

    她倒并不奇怪,就是当年她那小小青年社,其上位之时,亦不知手染多少血腥,多少人命死于权柄之下,便连她一家老小,亦殒命其中,更何况如今乃是手握天下之权柄的帝王位!

    却也只是轻声一叹,京中夺嫡之混乱,到底与她无关,不过她却还是不免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阁臣议事,已一周有余,夺嫡之乱,此起彼伏,几欲危及江山社稷,陛下竟仍自不定储位,这……”杜薇薇皱着眉头望着桌案上,那一纷纷京城乱象的消息,嘴里轻声呢喃。

    其实莫说她生疑,到得现在,曾满心热烈的朝臣们,也是心中惶然起来。

    皇帝当时在寿宴上抛出一个立储之议,看态势明显是有早做决断之意,当日更曾召阁老议事,按道理此事不会拖延太久。

    可如今风波诡谲,一连数日过去,朝中已是乱象纷呈,陛下却还不拿出决议来平息乱象。

    “难道所谓立储,只是皇帝对朝中结党势力的一个试探吗?”

    能在朝为官,又有几个庸才,观形势不对,立刻便开始怀疑起来,这种猜测一出,紧随其后便是热烈的夺嫡风波,立马刹住了车。

    但即便刹车,还是有很多人坐不住了,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三位亲王,当即便是心慌意乱,惊惧不已。

    这段时日,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这朝野之乱几乎尽数起于他们。

    倘若皇帝当真只是试探,那他们无疑便犯了帝王之大忌讳,帝尚在世,尔等皇子如此勾结朝臣,几欲有只手遮天之势,是意欲何为?

    此事想想都让几位亲王头皮发麻,一时间顿如坐蜡,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可凡事得话分两头,说到底都在帝心。

    若皇帝非真心立储,那自然便是他们勾结朝臣。

    可若一旦皇帝本心当真是立储,那有大臣拥戴,那是证明贤德与本事,便没有什么勾结朝臣之说了。

    帝王之资,岂能没有手腕,连朝臣都收服不了,何谈敢坐拥天下?

    所以一旦此次帝王是想看看三位的本事,那如果此时停下不争,岂不是自毁长城?

    是立马停下还是继续拼搏?

    几位亲王坐立难安,陷入了尴尬境地,帝心不可测,自也没人敢去找皇帝老儿,要一个准话。

    不过那百岁前相家中,近来却是门庭若市,一时间诸多访客相继而来。

    此嫡位事,乃前相提出,明显涉事其中,要探消息,自然也乃最佳对象。

    …………

    ……

    陆寻义到底还是坐不住了,若嫡位已定,那他也就罢了心思,可既然一再定不下来,那为何不能努力一把?

    他来寻墨白的时候,墨白正在给林素音诊脉。

    其实修道自有强身健体之功效,所以道家中人,并不容易生病,即便林素音身怀有孕,只要不妄动修为,其实身体素质也比一般孕妇要强许多。

    但自寿宴归来后,林素音却不知怎的竟受了风寒,而且一连七八日,不但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了。

    宁儿与阿九站在一边,看着坐在床边为林素音诊脉的墨白,心里皆是担忧不已。

    尤其是阿九,他本通医道,明王妃的情况他自是清楚的狠,原本些许小疾,根本不在话下,连汤药都无需,数道膳食调理,便可康复无忧。

    然而,至如今,却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他心中不能不忐忑,自从王妃有孕,他便相当于王妃的专职医师,如今王妃处了岔子,他如何能不自责?

    良久,墨白松开林素音的脉象,目光看向躺在床上,侧头不语的林素音,眼中疲惫一闪,随即又复了神态,轻声道了一句:“无大碍,季节交替,气候反常,受了些许寒气,待会我下个方子驱驱寒气,两三日便好。”

    阿九和宁儿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取来纸笔。

    墨白提着笔,却少见的犹豫了起来,阿九站在一旁,眼神微暗,他心中有数了。

    最终眼看着墨白写下“姜三片”递给他,阿九点头接过。

    墨白回头再看了一眼依然默然无语的林素音,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与阿九一同出了房门。

    “六爷!”来到院中,阿九有些担忧的看向墨白:“王妃此症,似有心忧,若如此下去,怕是有伤神志……”

    “嗯,我心里有数,去煎药吧!”墨白点点头,并没多说。

    阿九欲言又止,却见墨白已经在院中坐下,终是没敢多说什么,快步离去。

    在门口就碰到陆寻义寻来,打了声招呼:“二先生!”

    陆寻义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王妃病情如何?”

    “二先生放心,六爷刚刚亲自看过了,并无大碍!”阿九连忙收起担忧,微微一笑道。

    他神情转换突冗,陆寻义看的清楚,心中更是生疑,若王妃真有什么情况,那便不宜在此时与六爷谈其他。

    眼神微微一斜,正好看到阿九手中拿着药方。

    阿九见状,也没遮掩,将药方递给他,笑了笑道:“王妃受了些许风寒,不严重,熬点姜汤服下便好。”

    陆寻义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却是脸色严肃的交代一句:“得吩咐宁儿用心照应些!”

    “是!”阿九点头,同时道:“六爷在里面,我先去忙了!”

    陆寻义点头入内,一眼便见到墨白在院中坐着,快步过去行礼。

    墨白已然听到了门外对话,也才记起,当初战梅清风之前,他心下谨慎,故而没有将王妃有孕一事告知明王府诸人,只阿九知道此事。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他回不来,就让阿九隐瞒此事,带着林素音避开这风波,他一旦不在了,他的孩子怕也不会被容下。

    至于隐瞒陆寻义的等人,是不想再给陆寻义他们一个强撑的理由,他不在了,明王府也没有继续拼死的必要了。

    所以陆寻义等人,至今都还不知道王妃有孕的事。

第472章 缓称王

    其实如今倒是无所谓了,他平安归来,无需再隐瞒此事,反而有了小主,或许他们心中也更为安稳,毕竟墨白总是风里来雨里去……

    但想一想,还是决定再等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时局稳定些再说。

    “六爷,这立储一事,至今不见分晓,似有诡异之处!”陆寻义开门见山,想知道墨白的意见。

    墨白其实并不太关注这事,反正定武已经绝了他的帝路,这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再立储谁人,他也就无所谓了。

    就那几块料,他也没看出有哪个能撑起这大局,相反,如今他更关注的反倒是定武的身体情况。

    对定武的病情,他基本已经绝望了,与定武闹到这个地步,就算他再如何恳切,定武也不会接纳他去治病,只会认为他别有心思。

    如今他倒是宁愿定武早日立下皇储,或许还能用最后的时间,帮助皇储立些威严,也不至于将来他一旦驾崩,国朝立刻陷入四分五裂的危机。

    “陛下怎么谋划的,咱们插不了手,看着就是!”微微沉吟,墨白摇摇头,轻声道。

    陆寻义听的心中一凉,他实在不解,殿下为何始终不愿向储位靠近,明明定武帝将崩,只要能入储位,那登大位,几乎板上钉钉的事。

    若储位一定,将来再向登位,那将无比艰难。

    他已经暗示过许多次了,可墨白始终无动于衷,这让他心中郁闷非常,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最后还是忍不住:“殿下,依属下看,陛下心中怕是也心意未决,……”

    话刚到这儿,墨白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抬手打断:“寿宴上的事,你清楚的很,本王就算想争,也争不了,又何必去做无用功。”

    陆寻义顿时脸色一阵通红,他如何不知这一点,可是……

    咬了咬牙,他还是坚持道:“殿下,请恕属下斗胆,陛下的病情您心中最是明白,一旦当真天崩,这国朝必将大动,外敌虎视眈眈,内忧每况欲甚,如今联合抗蛮,尚有陛下威压,若将来当真由他人继位,怕是局势立刻将崩,此于朝于野,都将乃是一场滔天大灾。”

    说到这里,陆寻义抬起头,看着墨白,满腔赤诚:“殿下,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但身为圣祖爷后裔,您也必须为祖宗社稷,天下黎民考虑。纵观当今皇室,能承陛下遗志,能镇压朝廷者,除殿下外,谁可争锋?如今殿下的确被陛下误解而出局,但我们也并非当真无一争之力,陛下如今尚不知自己病情深浅,若是知晓,又岂能不为祖宗社稷考虑?届时,陛下定能理智分辨,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听到这里,墨白脸色已然铁青,眼中少见的怒火膨胀,盯着陆寻义:“你说什么?你让本王告诉陛下他的病情?”

    墨白语气中的寒意扑面而来,陆寻义顿时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陛下的病情,之所以不能告知,正是因为情况不可测。

    没有谁能保证,定武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样一个雄心壮志满腔,一辈子为光复大夏而忍受了太多憋屈的帝王,在最后时刻,被临头一击,再也看不见希望的时候,究竟会做出怎样疯狂的决定。

    一个帝王的担当,或许会让他如陆寻义所说那样,忍住这一辈子所有的委屈,只为国家将来而考虑,那他会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来完成他的遗志。

    但同时,一个帝王的骄傲,一个帝王的憋屈,同样可能让他在最后时刻,不顾一切的放纵一回,也许他会以从未有过的魄力,在他最后的时间里,用最后的性命,用国家做赌注拼最后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他会杀了令他蒙羞,恨之若狂的林华耀,他会杀了对他阳奉阴违,居心叵测的众军阀,他会调集一切兵力驱赶外敌,杀掉一切反对者,用最后的威望,做一场注定赢不了的豪赌。

    不要怀疑一个帝王的临死一搏,会为这天下留下一个怎样不可预料的烂摊子。

    四分五裂?

    怕是亡国灭种都有可能!

    对于此,墨白早有明言,绝不能赌陛下的心性,没有任何人能够赌得起。

    他知道墨白真怒了,怒他为一个帝位,竟不顾苍生性命。

    陆寻义冷汗唰的从头顶流下,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忍了,身为臣下,自当为主而谏。

    他明白,有些话,有些事,主上是不能说,不能做的。

    这便是臣下存在的作用,多少朝里,开国君继位,皆乃臣下“相逼”,创下万古留名之伟大基业。

    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将心里话说出来:“殿下,即便不告知陛下也无妨,如今陛下心意未决,我等也只需让陛下再犹豫的更久一些,属下手中早已有那三位不法之证据,定能让陛下为之而怒,依您对陛下的诊断,只要我们再坚持月余,到得最后,未必没有转机……”

    “轰!”

    一声爆响,墨白身边的石桌轰然裂开。

    “砰!”陆寻义当即双膝跪地,脸色发白的盯着那石桌碎屑。

    “怎么了……”背后林素音的房门被急忙打开,宁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明显有几分惊色的看着外面,显然是被外面这大动静给惊动了。

    不过目光一看墨白仍自怒气明显的背影,和陆寻义跪地伏首的模样,顿时小手捂住自己嘴巴,随即立刻关门,消失在人前。

    墨白微微闭眼,再睁开压下心底的烦闷,缓缓吐出一口气:“起来吧!”

    陆寻义抬头看他一眼,才缓缓起身。

    墨白仰头看着远方高空:“你以为这夺嫡之事,天下真的已经忘了我明王府?陛下、百官、林氏、军阀、甚至旗蛮,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咱们。这储位,他们可容的其他人坐,却偏偏容不得本王,若当真本王坐上储位,那别说将来,就算是现在,这国朝也得崩散。就连现在这联合抗蛮之大势,都说不得会因本王袭位而中断。你觉得本王能坐镇朝纲,能威压四海。可你怎么不想想,其他人愿意见到这样一个储君吗?”

    “这储位掀起了多大风波,朝堂上腥风血雨,险些危及社稷,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明显就是陛下在借机清理朝局,可至今为止,包括旗蛮、众军阀,为什么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趁乱而起,搅动风云?任由陛下施展韬略?那是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觉得本王那几个兄弟扛不起社稷,他们乐见这几位上位,所以才坐视上观。”

    “若是本王上位,他们还能如此镇定吗?陆寻义,你能不能把目光从储位上挪开,稍稍抬高一些。你看一看,如今的国朝,究竟怎样的继承人,才符合大局,才能让更多人安心,才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这帝位,不是有本事的人就一定能做,也不是有本事的人坐上就一定于国有利。”

    墨白说完,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陆寻义却早已在他一番话下茫然了,如此说来,明王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能踏足帝位?

    那明王府如此挣扎,那他如此苦心筹谋,明王府几番生死,又为得什么?

    不能居帝位,如何施展抱负,如何有斗志?

    他确实茫然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起心,有朝一日辅佐墨白称帝,立大志于天地间,不枉人间走一遭,方不负此生豪情。

    墨白虽始终不提帝事,但也从未彻底决绝,一直都给了他希望。

    突然,墨白脚步一顿,他抬头看去,并不见墨白回头,少顷,却听墨白道:“登帝位是为了方便我们做更多事,绝不是为了登帝位,而做更多事!即便就如你所议,不久之后,我登了大宝,真的于我明王府有益吗?这天下诸雄,从此将本王视作唯一的,最大的敌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为本王分担,届时本王能做什么?陛下又何曾不负有大志,手段智慧皆不欠缺,可继位至今,他可曾做成哪怕一件事?而当年他继位的环境,远不如今日这般糜烂。今时今日,我便是即位,也未必就不是下一个定武帝,蹉跎之间,没了当年锐气,时光一震,已垂垂老矣,独留这千疮百孔的江山社稷。”

    陆寻义闻言,茫然渐去,终于慢慢恢复心智,眸光中有了思虑光芒。

    他沉默了,的确,定武帝为君一世,若客观称,他不是昏君。

    然而,无论他付出了多少辛苦,也注定当不得明君之称,史书如刀,半点不留情,他注定难以留下光辉一页了。

    陆寻义望着墨白背影,缓缓跪下:“殿下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墨白没回头,负手前行:“且安心做事吧,帝位是高高在上,但实力不足,坐上去又能如何?目前,我们需要的不是帝位,而是时间。帝位于我目前而言,不是良药,而是剧毒。你放心吧,我们还有时间,只等新帝将出,必容不下我。但也正因此,我们反而有了时间发展。会有很多人力保我活着,比如旗蛮,比如林氏等军阀、他们都是我的敌人,但他们最大的敌人却是国朝帝君。他们会希望用我来打击新帝,也会希望新帝将手段全用在我身上,他们会希望我们两败俱伤。所以他们会让我发展实力,会让我与新帝有一博之力。”

    “正如当年林氏崛起,众军阀捧林氏以抗国朝,很快,我明王府就是新的林氏。”

    “天下乱,四方雄起,这苍茫岁月,谁主沉浮,各凭手段吧!”

    “观历史风云,我常闻有志之君,能建万世基业者,无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第473章 心病

    墨白发怒,训斥陆寻义的事,其实已然很是注意,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

    但天下又哪有不透风的墙,那被墨白一掌击碎的石桌,以及陆寻义离开时的神情,都还是不免落入了一些人的眼中。

    一时间,虽然没人敢去多说什么,但很明显,这件事对明王府还是很有影响的。

    影响甚至还极为不小,最直观的体现是,在接下来的几日内,几乎所有人说话做事,都不由自主的平添了几分小心。

    就连阿九与宁儿,每次见到墨白,脚步都放轻了许多,目光中也总是会探着一些惊惧与担忧。

    尤其是阿九,每次在墨白面前,都会有些欲言又止,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敢。

    明王府中如此明显的异常,墨白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

    事情过去的第三天,阿九再一次来到墨白身边,汇报王妃的情况。

    “稍许风寒已经无碍,王妃今早在院中走了一会儿,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胃口却仍然不好,小半碗米粥都未曾吃完……”

    阿九事无巨细的禀报,墨白也就静静听着,这段时日,即便林素音在病中,墨白也甚少与她见面,一切事宜皆由阿九与宁儿照应。

    倒并非墨白有多忙,而是他很清楚,或许没有自己在她跟前晃,她的病才能好的快一些。

    对于两人之间的这个尴尬处境,问题出在哪儿,墨白虽然心知肚明,却又只能默然无语。

    在寿宴之前,其实因为孩子的缘故,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有很大改善的,即便没有马上热乎起来,但很明显,两人之间的接触要比从前频繁了许多,有时一起用膳,有时也会一起走上几步,或者静坐一会儿,虽然话语不多,却不再那么抗拒接触。

    只不过随着在寿宴之上,墨白与林华耀在大殿上,公然冲突,就在她眼皮底下,险些当场你死我活后,他与林素音之间的关系,便一朝又复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严重。

    林素音的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些许风邪而已,以她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至于卧床不起,说到底她其实乃是心病,忧思过甚所导致的。

    对于此,便是墨白医术再高,亦是无可奈何。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心药,他又如何能给她?

    花言巧语去安慰?

    莫说墨白说不来,便是能说,林素音也非寻常人家的女子,些许敷衍之词,她又岂能相信?

    明王府与林氏之间从前仇旧恨,到政治立场,再到大利益纷争,就说势不两立也绝不夸张。随着明王府的发展,如今已经避免不了的走上了棋盘,要正面厮杀了。

    最后结果,无论是林华耀灰飞烟灭,还是墨白身死道消,显然都是林素音难以面对的。

    情况已经注定,墨白没办法去和林素音说:“不用担心,明王府与林氏会和平相处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唯一能够去做的,便是少在她面前出现,或许这样能让她稍稍忘却这解决不了的问题。

    “六爷,王妃身体虽无大碍,但如今有孕在身,总是如此心事沉沉,不得疏解,长时间如此下去,于娘娘和小主,都绝非好事。”阿九抬头看向墨白,神色担忧。

    “嗯!”墨白闭眼微微沉吟后睁开,沉声道:“让青儿过来多陪陪她……不,她怕是不会和青儿多说什么,这样吧,待会你去杜先生那儿去一趟,把情况和她说一说,让她帮帮忙,我听说之前王妃便时常去找杜先生聊天。”

    “王妃有孕的事……”阿九点点头,却又请示道。

    “无碍!”墨白摇摇头:“你交代杜先生一声,此事尚未公开,让她保密便是。”

    不公开只是不想平添事端而已,倒并非真的怕什么。

    “是!”阿九点头应命,正待转身出门,却是脚步微顿,似有犹豫在眼中一闪而过。

    “还有事?”墨白沉声问道。

    “这……”阿九少见的吞吞吐吐。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因林素音的事,墨白的心情说不上太好。

    “六爷恕罪!”阿九闻言,顿知墨白不悦,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得忐忑道:“六爷,您看,王妃有孕的事,二先生那边要不要也知会一声?”

    “嗯?”墨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剑眉微挑,盯着阿九半晌不语。

    阿九顿时心中后悔自己的冒失,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其实他的个性,算得沉稳,知道六爷没交代的事,那就无需他多言。

    可没办法,这几天宁儿心神不宁,总为陆寻义担心,他有些不忍心,终是忍不住想要打探一下情况。

    他虽然不知道,当日六爷发火究竟为何,但没人比他更明白,六爷对二先生是有防范的,所以他也着实搞不清楚,这一次,六爷对二先生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好在墨白倒是并未发怒,看了他一会,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你为何想要告诉他?”

    阿九额头有冷汗滴下,又再次吞吞吐吐起来道:“阿九只是……只是……只是觉得,既然如今要告诉杜先生,那二先生那边不知会一声,或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他吭吭唧唧的,墨白却是直接了当。

    阿九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他的面色,见他不似发怒,心下微松,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阿九是觉得,即便不说,娘娘的身子也一天天起来了,怕是不用多久,二先生也会知道了,如今既然殿下要将此事告知杜先生,便不如也知会二先生一声,以免将来生出误会。”

    闻听此言,墨白倒是心中微微一顿,说实话,若非阿九此时提醒,他倒是真忽略了此节。

    心中一动,的确如此,若是陆寻义得知,如此大事,墨白竟然宁愿告诉杜先生这外人,却也要瞒着他,那怕是心里当真要有想法。

    放下茶杯,墨白眸光不由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阿九,方才心中的烦闷却是一扫,莫名的欣慰起来,阿九终于还是成长起来了,虽然这事不大,但看得出来,阿九心里是有格局的,做事相对圆满周全。

    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心机,或许会让墨白心中生出提防,但阿九不同,阿九是他一手带大的,这么多年接触下来,墨白问心自问,这世上最信任的人,阿九绝对居首位。

    其次者,便是宁儿,然后才是铁雄。

    这倒也不是铁雄不忠,事实上最忠的便是铁雄了,但无论如何,阿九和宁儿皆是他一手带大,亲自教育出来的,说到底,在心里要更为亲近一些,即便宁儿有时会很调皮,不着调,但墨白依然信任,或许这也算人之常情吧。

    “嗯?不对!”突然,墨白心中又是一动,眼神定在阿九身上。

    不对啊,若是要提醒自己,阿九何须如此小心翼翼,紧张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眸中一闪,墨白突然想到了一些事,骤然冷哼一声:“不错啊,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居然敢对本王使手段了。”

    方才还没反应过来,这阿九分明是在为了陆寻义的事来试探他啊。

    如果他答应,那证明陆寻义在自己心里依然信重。

    如果不答应,那就代表自己真的对陆寻义有想法了。

    墨白脸色明显难看起来,盯着阿九视线慢慢锐利起来,他不知阿九是受了谁的意思,来打探他的想法。

    这几日府间的异常,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是陆寻义让他来试探自己吗?

    “砰!”阿九顿时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六爷,我……我。”

    墨白盯着他半晌,怒容又慢慢收敛起来,心中还是相信阿九的,阿九是知道自己心思的,绝不敢如此冒失,更别说帮陆寻义来打探了。

    他没这个胆子,也不会这么不稳重。

    眸光微晃,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心底,脸色微微和缓,嘴里却仍然冷哼道:“哼,又是宁儿那丫头让你来打探的?”

    这一次,阿九不再结巴了,头摇个不停,连忙解释道:“不,不关宁儿的事,是,是我自己,真的不关宁儿的事……”

    提及宁儿,阿九就像吐豆子一般,将事情说了个分明。

    墨白也是无语,还真不是宁儿没分寸,而是这小子看不得美人忧伤,迫不及待的自作主张,想要为美人出力。

    墨白嘴角抽了抽,这小子对宁儿那点心思,整个明王府除了宁儿本人,怕是无人不知了。

    说实话,这事上,墨白是瞧不起阿九的,这么多年了,这小子玩暗恋是玩上瘾了,明眼人都知道的事,他还遮遮掩掩的搞的好像谁都不知道一样。

    不过,墨白心里其实也明白,阿九是自卑,觉得身份配不上宁儿,毕竟他乃奴仆出身。

    而宁儿除了有铁雄这个大哥之外,自身更是优秀无比,就连武道天资都比他这个渣渣要强了太多。

    自然的,他也就只能明明白白的暗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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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医馆介绍:
一睁眼,便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芳华。墨白是个大夫,但他还来不及去想治世救人,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三天后不死。然后还得考虑怎样才能见一见那已经和自己成过亲,拜过堂,据说国色天香的老婆?最后,他还得想个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的谋生之道,他决定了,就干老本行,很快,乱世之中,战火最猛烈的中心地带,一间医馆开张了。名字还算低调,曰:“天下第一医馆”ps:群号159995598天下第一医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第一医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