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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贵族丑丑     天下第一医馆txt下载     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城门口

    虽然城中道路还算平坦,但马车行来,到底还是有些颠簸。

    身子极为虚弱的墨白,终究还是只觉一阵头晕脑胀,脸色更是苍白若纸,极为不适。

    但他却始终并未出声,没坐在车中长椅,而是就地盘膝坐于一块蒲团之上,微微皱着眉头,闭目静心调息,以抵抗马车颠簸带来的痛楚。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突然,颠簸的马车开始缓缓减速,车门外也适时传来铁雄的声音:“六爷,快到城关了。”

    “嗯?”墨白睁眼,看向车门方向,正好见车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铁雄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细细看了一眼他的眼神,见他还算平静,墨白也没多说,只是轻轻点头道:“知道了。”

    “待会兵士盘查,您就按我们商量的,坐在车上别动就行,这几天我也特意进出城关试探过,并不见他们认出我来。就算有意外,待会他们一定要让您下车检查,您也不要慌乱,交给我来处理就行,这些人不过是借故想多要点好处……”铁雄还是有些担心墨白会露馅,再次交代道。

    “嗯,好!”墨白再次点头,从地上爬起,收起蒲团,重新坐回车内长椅之上,又搭起一床早已准备好的棉被,盖在身上,上身靠着马车,手里握着一副蓝色手帕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姿态,再加上他那苍白无血色的脸,整个就是一副痨病鬼的模样,让人一望便会心中生俱,深恐接触其,以防染了晦气。

    铁雄微微点了点头,再细细打量了一眼其面貌,确定若不是自己这等熟悉之人,难以看出端倪之后,才重新关上门,马车又缓缓驶动。

    “咳咳咳……”墨白坐在车内不时清咳几声。

    铁雄或许以为墨白这副姿态还是出于伪装的目的,但实际上,他却不知,其实这才是墨白此刻的真实模样。

    当他的身子随着车子颠簸摇晃,若不靠意志力强忍的话,他也真就只是这般光景。

    咳嗽几声,胸口稍稍舒缓了一些,墨白眼神清淡的移开手中手帕,目光微微下垂,清晰只见那蓝色手帕上赫然有着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

    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墨白收回目光,垂下手帕,又闭上眼睛。

    时间不长,就只听车窗外,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

    “站住,站住……”

    “对,就你,跑什么跑?啊?跑什么跑?啪……”

    “滚,滚,快滚……”

    “,小姑娘长得蛮水灵的嘛,来,来,快过来爷检查检查……”

    闭目的墨白再次睁开眼睛,心知这便是已经到了城门口,这些驳杂的喧闹声,定是出自那些盘查的兵士。

    可他此时却还是不由为耳边传来的声响皱了皱眉头,实在是这些声音,哪像是兵士口中所出,简直就像是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正在无事生非的搅闹。

    马车再次渐缓速度,墨白轻轻挑起车窗布帘,揭开一角,眺目望向声音来源处。

    便见远方不到五十米之地,几名兵士挎着腰刀,正没模没样的分散在城门口四处。

    有坐在一边棚架里不知是在喝茶还是喝酒的,更有着一人正蹲在城门一角手中抱着一只烧鸡在啃的。

    当然,也有着站在城门口盘查的,而那些吆五喝六的轻佻声音,便是这些盘查兵士所发出。

    此时天色还早,日头才刚刚升起,城门应该才刚刚打开不久,等待盘查的人还不少。

    进城,出城分裂两边,进城的大都身上背着包袱,有老有小,看样子不是出远门,便本是乡下人,在城里务工后回家的。

    而近来的则多是一些中年汉子,应该是进城做工的,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背着箩筐,或提着篮子,看起来应该是来城里卖点东西补贴家用的。

    墨白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民间生活,之前在京里,当然也见过百姓,但京城自是不一样。

    这里才是真正的民间,他目光着重在这些人的服侍姿态,一眼望去,便是心中微沉。

    别说绫罗绸缎,九成九以上的人均是粗布麻衫,而且就算只是粗布,也不见多少长衫,均是短装,破烂补丁的更是一眼望去,绝不少见。

    目光微微上挑,在那些准备进城迎面而战的人脸上略微打量,即便隔的很远,墨白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些人眼中为了生活而奔波的疲累。

    然而,就这一眼可望的困顿之下,墨白却清晰可见,那些盘查的兵士,不时便是骂骂咧咧,甚至看着某人不顺眼,还会挥拳舞脚的。

    眼看着那一个个看上去身形高大的中年大汉,低着头,在他们的喝骂声之中,陪着笑,作着揖,拾起被他们翻的狼藉一片的包裹,躬着身子离去……

    “咦,这包子挺不错啊,就是肉少了点……”

    “是,是,军爷包容,包容,小老儿家里孙儿正生着病,等着钱买药,实在是没钱买肉,等今日小老儿卖了这些包子,赚两个小钱,明日小老儿一定给各位军爷包几个馅多的……”

    “嗯,懂事,懂事!来,来,兄弟们,都过来尝尝……”

    墨白放下了窗帘,微微闭目,脑海里却是始终无法淡去,这个老人家眼中含泪,看着这些兵士们随意拿走自己挑了不知道多远的担子里还热气腾腾的包子,却不敢反抗,反而打着哈哈奉承的场景。

    “铁雄!”墨白轻轻出声。

    “六爷!”突然听闻车内出声,铁雄连忙将车门打开一角,看向墨白应道。

    “将那卖包子的老人,叫过来,买上两个!”墨白睁开眼睛,声音低沉道。

    “嗯?”铁雄似乎一愣,又回头看了一眼前方盘查的队伍,见还有一会,便点头道:“好,我去给您买!”

    “嗯,你去问问他孙儿所患何病?”墨白并未抬头,只是轻声道。

    铁雄正欲动身,闻听此言,身形骤然一顿,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墨白垂目的姿态,沉声应道:“好!”

第六十二章 不正常

    墨白从怀中掏出一支钢笔,又从车上取出一本书,撕下一页,再次挑开车窗一角,看向外边。

    只见那老人正满脸含笑的为铁雄装着包子,铁雄似乎问了一句什么,那老人满是皱褶的脸上,笑容顿时戛然而止,变成了深深的忧虑,嘴边似乎在对铁雄说着什么。

    不一会,铁雄提着包子回来,那老人则挑着担子朝着城内走去。

    “六爷,他孙儿昨天下午在田间帮忙的时候,被蛇给咬伤了,浑身肿胀,村里一位赤脚大夫说是乌梢蛇咬伤,给他孙儿放了血,可昨夜却是发起了高烧不退,那大夫就给他开了一张方子……”铁雄将包子递给墨白,同时嘴里小声说道。

    墨白接过包子,看了看只有两个,抬起头来看向铁雄。

    铁雄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道:“这是城门口,咱们如果出手多了,恐怕会多些事端,看今天的情况,那些兵士油水不多,正盯着咱们这辆车呢……而且就算给钱那老人家,恐怕不但帮不了他,还会给他增添麻烦。”

    墨白眼里再次一闪,心中更是沉了一分,但却没有多说,拿出笔,也没写字,就在纸上画了几片图案,看上去像是树叶一般。

    共有三种,画好后递给铁雄:“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铁雄接过,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墨白:“这是方子?”

    他当然明白墨白必定是想要为那位老人开方子,故而并不迷茫。

    墨白点了点头:“嗯,看看,能否认出!”

    铁雄再次低头,随即开口道:“看形状,就是在这北方几种路边常见的草,五爪龙、炸刺、草莽藤!”

    “嗯,各地叫法不同,你都能认得出,北方人应该就都不会陌生。治疗蛇毒,若用煎药,至少得七日光景,他这一担包子恐怕连一副药都买不来。”墨白轻声说道,又将那袋中的包子拿出来咬了一口,然后又递给铁雄。

    铁雄接过包子和方子,二话不说,一下马车就朝着那卖包子的老儿追去。

    墨白坐在车里,远远听到铁雄的呵斥声:“嗨!你这老儿好不地道,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害老子被少爷责骂,快退钱……”

    墨白细细咬着嘴里的包子,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他吃不得油腻。

    但,他却没吐出来,脸不变色的慢慢将其下咽,眼神深处有怜悯在闪烁。

    若无慈悲之心,术再高,也得不了道!

    不论前世今生,墨白都当得起医道圣手之称!

    只是这一次,即便解了其孙儿的蛇毒,墨白心中也不轻松……

    不一会。

    铁雄回来,朝着墨白点了点头,墨白再次挑开窗帘,看了一眼那老儿错愕之中望着马车的眼神,墨白放下窗帘。

    “停车,停车!”

    终于马车到了城门口,或许是真如铁雄所说,今日油水不多,见马车到来,不管是站着坐着的,全部手握腰刀,围了上来,目光盯着从车上跳下来的铁雄,满眼精光。

    墨白坐在车内一动不动,此时他心中反倒没有了紧张,或许是刚才见得那一幕,他心底深处还是为这世间苦难之人,有了最深层次的愤怒吧。

    “干什么的?”

    “车里坐的什么人?”

    “到哪里去?”

    “将车门打开……”

    一连串的呼喝声响起,气势汹汹,墨白并不理会闭上了眼睛,按铁雄说的,交给他处理,静静坐在车里等待。

    似乎真如铁雄说的那样,盘查的并不严密。

    只听铁雄小声的和众兵士攀扯了几句,然后声音渐渐小了,再然后便只听那些兵士脚步散开,有人道:“嗯,放行!”

    车辕再次启动,自始至终,连车门都未曾打开。

    身后的呼喝声又继续,而马车已出得城去。

    墨白摇了摇头,驱散心头因为刚才那情景带来的丝丝情绪,重新将蒲团放在车板上,再次盘膝。

    还是那句话,只有恢复后,才能想其他。

    不过,同时他心里还是涌起了一道疑惑:“铁雄,这正常吗?”

    车外铁雄正在赶着马车,闻言,明白墨白问的什么,并不停车,嘴里却道:“不知,不过前些日子的确城中风声很紧……”

    墨白点点头,不再多想,闭目调息。

    ……………………

    ……

    墨白离开了京畿范围,原本以为会有些风波,但一路上却极为太平,太平到令墨白和铁雄两人都意外。

    怎么说,墨白也是明王之尊,多日失踪不见,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才对,时日越久,管制应该越严才对。

    但,诡异的却是,他们离京城越远,却是越发见不到动静了。

    当然,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所以趁着这平静,一路日夜兼程,越行越远。

    其实他们不知道,之所以他们能够一路如此太平的离开,并非是碰巧。

    应该说正是由于,他遇袭之事的影响力,一步步扩大,才导致了这种局面。

    说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事实却正是如此。

    相比他当日遇袭,定武帝震怒,责令当朝一品,明王岳父亲自勘察此案,并且限期一月,不破案便将其入罪。

    至那一日开始,平京城中,就再也没有了一日平静。

    声势浩大的肃反运动,便从那一日开始展开,并且越来越大。

    不知有多少势力在这快一月的时间里,被牵连其中,一颗颗人头落地,血染世间。

    尤其是明王至今仍然失踪不见,是否再次遭劫的话题不得不被提起之后,情况就更是一日比一日严峻了。

    但既然如此,又为何反而在地方上,又管制如此松懈,明王能走的如此轻松呢?

    这便要从那被责令一月破案的林大人说起了,自当日林大人被限期破案之后,几乎整个朝中无人不知,定武帝是在向林华耀施压,甚至是要朝林华耀动手了。

    但,那时,明王之事刚刚出现,定武之怒,谁也不敢硬扛,国朝毕竟是至尊,明王遭当众刺杀,若没有人负责,那是绝对不行的。

    林华耀不得不挑起这份担子,可这明显就是个烫手山芋,几乎每一日里,都会有众多林系官员被朝中弹劾,称其与明王遇袭案有关,不管是捕风捉影,还是证据确凿,总之弹劾了,陛下就怒起,怒起就要查。

    林华耀身为调查主官,其身份可谓是尴尬至极,被怀疑的都是他的人,他敢说不查吗?

    而官场本就如此,尤其是这乱世之中,人心思变,谁能禁得住查,一查就要出事。

    别看林华耀根基深厚,但碰上了这事,又被定武帝借机发挥针对,他的处境可谓是每况愈下。

    朝中为官,到了他们这程度,说白了最重要的就是势!

    树倒猢狲散,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但是,朝中还是低估了林华耀,谁都没有想到他的胆子究竟大到了怎样的程度。

第六十三章 雄起的明王岳父

    虽然没有人认为林华耀这盘踞两朝的元老,会如此轻易的认栽。

    但当他眼看局势不妙而奋起时的作为,却还是令众人侧目不已。

    明王遇袭第五天,林华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次上书陛下,经调查,已确认此案重要嫌疑人张邦立,便乃此案元凶。

    其一,有调查证明,当事人明王殿下,曾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凶手指证为张邦立与张丹师合谋。

    其二,又根据多日调查,证实明王所言不虚,其在京城时,的确与张邦立交恶,而案发当日张邦立护送之中,确有可疑之处,其在刺杀过程中行为多有不当。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在这五日间,因此案被涉及的一人,其实就是林华耀的势力中一人,已经招认,确实参与了明王刺杀一案,但其指认,乃是受张邦立所指派……

    故而此案已经事实清楚,便是张邦立所为,至于其动机,除了怀恨报复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则需进一步调查。

    因此,林华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恳请定武帝下旨,将张邦立与张丹师锁定为此案元凶,允许调查组将其抄家,张氏一门尽皆捉拿归案,交由调查组全面侦查……

    犹记得,当时林华耀话音落下,朝中顿时便是一片死寂。

    谁人不知,张邦立乃是定武心腹,向来为定武帝在朝中的中坚助力,自此案案发后,定武帝对其更是多有维护,虽下至天牢,但每当侦查,必有定武帝的人跟随,确保调查过程不出意外。

    然而,林华耀此刻居然和定武帝针锋相对,要真正干起来了。

    情愿自己人招认,弄个两败俱伤,也不让定武帝好过。

    毫无疑问,这是正式交锋了。

    说实话,谁也想不到,林华耀居然如此刚烈,这一次没有隐忍,直接用了最爆裂的方式,要和定武帝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

    这无疑便是真正和定武帝彻底离心了,要知道之前虽然朝中诡异,但要说敢真正到这地步的却还真没有,到底君是君,臣是臣,就算暗中如何抵制,明面上,却是绝不敢硬是要背着来的。

    皇权不是开玩笑的,明面上是受不得半点违抗的。

    不过大家为林华耀的胆量心惊之时,同时也越发紧张起来,很明显林华耀作为两朝元老,绝非冲动之辈,他居然做到这程度,只能说明林华耀确实感觉到了危机。

    恐怕,定武帝这一次当真不是只是削弱林华耀而已,难道他想彻底将林华耀赶尽杀绝,这才逼的林华耀走到这一步?

    所有人都等着定武帝的反应,而定武帝果然也并没有令大家多等,不但没有丝毫松口妥协的意思,竟然当场便招张邦立上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点一滴与林华耀当堂对峙,毫无疑问,在这里,每一句话出错,都将是万劫不复之地。

    最终,可能是定武帝实在强势,让林华耀心中生俱,最终没能在定武帝虎视眈眈之下强硬到底,他虎头蛇尾,退了一步,没能将凶手彻底指证在张邦立身上。

    故而,承认已年迈昏聩,恳请辞去调查职责,同时自请定武帝降罪……

    当时,大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都以为林华耀是故意弄这么一招,好以进为退。

    然而,定武帝否了林华耀的请求,仍旧坚持,让他继续主持调查工作……

    当时没人出声反对,只想道,林华耀这是玩拖了,彻底恶了定武帝,非得弄他不可了。

    林华耀辞退不得,就此沉寂了几日,而这几日之间,林华耀手中势力,更是遭遇疯狂攻击,一时间已有风雨欲来,这雄踞两朝的老臣,真有彻底没落之意。

    其实这时候朝中已经开始警惕了,感觉到了定武帝的决心,看样子已经不是争斗了,而是真正要将林华耀彻底打落尘埃,甚至有拿他性命之意。

    这就让大家不满了,毕竟君臣之间,权利也从来是在争斗之中,无论如何,大家也不可能让皇权真正无所忌惮,否则将来岂不是人人自危。

    风声开始变了,可令众人无法想象的是,就在大家准备出手帮林华耀的时候,却想不到这一位到底是承受不住,还是真的怒火奔腾,气疯了,竟然在时隔五天,也就是明王遇袭第十日,林华耀再次上朝,气势汹汹之下再次面呈定武帝,指认凶手。

    而这一次,凶手人选却又一次令所有人心跳加速。

    “上清山!”

    没错,林华耀竟然将凶手指向了上清山。

    “明王殿下于大婚之日与上清山结怨,上清山曾派人当众攻击明王,后陛下宽仁,饶恕上清山两名法士无知,又感念上清山多年以来为国朝贡献,故而网开一面,并未重责,岂料上清山不感念皇恩浩荡,竟怀恨在心,猖狂之极,竟在明王就封明珠途中,暗下杀手,微臣几经查探之下,已侦得,当日曾被明王力斩的道师刘法青曾与上清山冲玄道师来往甚密……”

    毫无疑问,当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林华耀,心中简直是翻天覆地。

    林华耀这是真的疯了吗?

    他居然拿出了诸般证据,力证凶手就是上清山,丝毫没有半点手下留情之意。

    所有人发懵,不提如今国朝形势,上清山是不是能够随便动的。

    光是林华耀他女儿就在上清山学艺,他这么做就简直是荒唐。

    难道还是和上次一样,为了逼定武主动退一步?

    这就太过大胆了一些,要知道,这一次不止是和定武帝,而且他连上清山也算是得罪死了。

    没有人知道这老儿是不是被定武帝给朕的逼疯了,竟出这等昏招。

    无需说,定武帝自是亲自招了冲玄,再一次当着满堂文武的面,令其与林华耀当面对质。

    然而,本来众人以为这一次和张邦立那次又将一个结果,但岂料却是大出意外。

    林华耀竟然一步不退,当堂之下将上清山冲玄逼的连连退步,竟到了无能辩驳的地步。

    满堂之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定武帝高坐上方,当时的脸色也明显有了些许变化,但到底是帝者,竟隐忍一言不发,坐看事态发展。

    实际上,大家也都明白,这一次明王表露宗师修为,着实给了他些许底气,让他面对上清山时,不再如以前一般为大局而忍让。

    看这情况,定武是要借机敲打一番上清山了,其实到了这时候,还是没人认为林华耀能够真正将上清山给钉在凶手位置上。

    但,一连三日,林华耀和上清山针锋相对之下,冲玄步步后退,却死咬不认似乎真的逼急了林华耀。

    他竟然又出一重招。

    “殿下至今已失踪十日,老臣惶恐,或乃上清山惧于明王少年宗师的威严,唯恐明王将来一跃飞天,踏足真人之境危及上清山道门魁首之荣耀,故而一次刺杀不成,实际已再次暗中出手……陛下,上清山先与殿下结仇,后又行刺杀之举,如今更有鲜明作案动机,老臣恳请陛下为明王安危计,将上清山一众全部拿下加急侦查……”

    疯了,疯了!

第六十四章 太子身死,林华耀谋反!

    林华耀当堂跪拜,老泪纵横,又一次将上清山拖入了更加爬不出来的漩涡之中。

    冲玄一世修为也稳不住了,当场吐血,仰天当着满朝权贵向道祖诅咒发誓,此事绝非上清山所为,此乃天下不容之妄语!

    情势已不再是当初,问题已扩大到无可想象,再也没有人敢坐而看戏,这是真的一不妙,就要分生死啊。

    没有人知道林华耀到底怎么了,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这是要乱国朝江山啊!

    然而无独有偶,就在这时,恰恰京城上空,开始传闻一阵风声。

    “明王实际已经被皇室秘密送往玉清山学艺,听闻玉清真人亲自收其为关门弟子,并言明王乃千古奇才,或十年可入真人逍遥之境……”

    没人知道这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但却是瞬间,便传遍京城权贵耳中,并且每一个人都只觉得这条消息包含的深意太大了。

    “定武帝是真要向道门以示威严了。”

    “竟然已经秘密与玉清山结盟,难怪凶手会指向上清山……”

    “林华耀这老儿,莫非已经靠向了定武?”

    “定是如此,这老儿顶不住压力,而且其本来就是明王岳父,如今明王极有可能一飞冲天,将来当得道门魁首也不再话下,他何需再为了一个上清山而得罪国朝,这老儿当真阴险……”

    “还以为他失心疯了,看来这一切都是定武的授意之下,他才这么干的。”

    这时候很多人都在怀疑,林华耀实际上已经向定武妥协了,这一幕幕,其实都是在帮助定武敲打上清山,重振国朝威严。

    更加没有人敢在这事上插嘴了,一时间定武的威势仿佛无限攀升。

    而上清山自然便更加成了风口浪尖,他们明显已经不能再镇定下去了。

    现在就连民间都到处疯传便是上清山不尊王法,胆大妄为刺杀明王,动机方面传闻中自然会是越来越丰富。

    就在这种情况下,上清山梅真人亲自修书一封交予国朝,郑重承诺,若有真凭实据证实乃上清山所为,梅真人将亲自负荆请罪,为此案负责。

    同时若有必要,上清山愿意全权配合国朝调查,封山也并无不可。

    但同时书中还陈列了上清山自国朝开国以来,一向忠心耿耿的各种事迹。

    不过,有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便是梅真人虽然修书,但却并未亲自入国朝大殿。

    这其中意思便深刻了,足以说明,连梅真人都已经对国朝不放心了,不敢亲来。

    而定武明显也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最终,其亲自开口,表示相信上清山梅真人乃国朝荣耀,定不可能行谋反之事,林大人所证并不足以确证。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朝堂之中的气氛却是越发微妙了。

    定武帝依然继续打击林华耀的势力,并未见丝毫松手,这又好像一层迷雾蒙在所有人心里。

    林华耀究竟是不是靠向了定武?

    经此一役,上清山和国朝之间又会怎样?

    定武又到底想将事情闹到哪一步?

    局势一日日越发复杂,林华耀,上清山,和皇室之间纠缠不休,没人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两朝老臣林华耀,一时之间也变得越发不可琢磨,他到底是在逼定武松口,还是已经靠向了定武?

    迷雾重重,所有人已经意识到了局面正在不受控制的发展,故而都开始大加警惕。

    时日继续过,大家开始迫切希望这一月之期赶紧到来,早日有个结果。

    不过,很显然事与愿违。

    十天后,又一次沉寂多日的林华耀在事发已经二十天后,再起事端。

    而且相比前两次,这一次彻底令所有朝臣脸上变色了。

    他竟然仿若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竟将他罪恶的手指伸向了朝中重臣。

    不是一个,而是所有!

    至此,几乎日日间均有权倾一时者,开始被牵连其中。

    这便恐怖了,这朝中谁是好惹的?

    如此局势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看不分明,到底是林华耀在帮定武收拾朝中局面?还是林华耀在刻意可以乱定武皇朝?

    看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绝不能被牵入漩涡之中,所以,大家顿时抱着一个信念。

    你敢动到老子头上,老子能放过你?

    论到攻歼,老子还怕你不成,谁怕谁啊,谁不是个中好手?

    混乱以最突然的方式开始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一日之间,朝堂上奏章便已满天飞,各种污水开始到处乱泼,几乎人人不可事外。

    正仿若是满朝皆奸臣,人人可杀!

    人人自危之下,自然最大规模的党争便不可制止的开始了。

    这时候的林华耀,说实话没人看的懂,他究竟想干什么?

    得罪了这么多人,无论最后明王一事如何了解,他都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更加恐怖的是,朝堂之上乱了,这国朝就眼看着似有灭国之象。

    所有人也看明白了,这场风波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当真怕有不可言之祸啊。

    国朝这面大旗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能倒的,毕竟一旦倒了,他们的权威还上哪里去找?

    但同时,国朝倒不倒又远远没有自己倒不倒重要,要牺牲自己去维持国朝稳定?

    那想也别想,所以眼看着纷争一日日大了,所有人心惊肉跳,却又不能收手,只能坐等定武帝定下乾坤,收拾局面。

    而此时,对定武来说,也同样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开始。

    他冷眼看着那攻歼不断的朝堂,看着这即将亡国的景象,却按捺不住心头的那一丝雀跃。

    想要借着这场风波,借力打力,手段尽出的清洗旧势力,就此整顿国朝弊端了,想要革新。

    他审时度势,认为自己应该抓住机会,眼看着就只有不出几日,便到了一月之期,自然一切会有个结果,只要他能稳住了这最后数日,便能焕发一个新的时代。

    但是,他要整顿,重臣却肯定不能容他,国朝改革的过程中,必然要牺牲一部分人,谁也不会愿意自己成为被牺牲者。

    所有人如同定武一样,也同样要坚守着最后几日,不容自己出事,也正因为此,国朝虽乱,凭空消耗着国力,但却没能彻底崩溃,仍自维持着局势不倒。

    但到了这里,那所谓的明王谋杀案,就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所有人都清楚,此时这已经只是一个借口,所有人的关注点全部转向了朝堂之上的党争之中去了。

    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数年来,国朝从未有过的混乱,在慢慢发酵开来。

    国朝就像走到一个岔路口前面,可能走向繁华,也可能走向没落。

    也就是在这种局面下,明王才能如此轻松的离开了北河,不得不说这真的很诡异。

    然而,其实这一切的发展,其实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林华耀。

    他就像一层迷雾,在这一个月里,搅风搅雨,却没能令自己脱困,反而让自己一步步走向了死地。

    他得罪了上清山,得罪了群臣,最后还搅乱了国朝……

    眼看着一月之期就要到来,也预示着,这场混乱可能终于要结束的时候,这个人,也终于再次做出了一件令世间所有人都惊悚莫名的大事。

    也因此,彻底葬送了这最后的封建时代。

    不得不说,他应该被历史铭记!

    这年中秋,明王风尘仆仆,来到了明珠。

    当他站在了那有着几分熟悉的环境之中,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乱世之中,马照跑、舞照跳的紫醉金迷。

    便耳里传来了报童们挥舞着手中报纸,激动大叫的声音。

    “惊天秘闻:谋杀明王的元凶已查明,乃是当朝皇后嫡子,明王胞兄,太子殿下墨远!”

    “太子谋杀明王事败,起兵谋反,被当场击杀……”

    “详说张邦立为助太子殿下,谋杀少年宗师皇室明王真相……”

    “太子谋杀明王,竟乃惊天谣言,原是当朝户部侍郎林华耀谋反,诬陷、刺杀太子殿下……”

    “为助明王将来继承大宝,林华耀谋反刺杀太子……”

    “通缉,通缉,国朝下达全国通缉令,当朝户部侍郎林华耀谋反事败,抛弃家眷,潜逃出京……”

    “太子被杀,必将引起惊天混乱,党争又起,国朝希望在何方……”

    “秘闻:林大人眼见国朝昏聩以致内忧外患,不忍百姓蒙难……”

    满街的呼啸声,传至墨白与铁雄耳边,令两人久久未能有所反应。

    “六爷……”铁雄眼中满是迷茫。

    墨白抬头望望天,最后微微摇头:“走吧!”

第六十五章 风声

    “荒唐,报纸上已经写的清清楚楚,明王刺杀案,正是太子所为,诸位岂不想想,太子与明王皆出自皇后膝下,均是尊贵不凡。太子虽储位早定,但明王虽在民间长大,却成就了武道宗师境,更是联姻当朝户部一品侍郎,可想而知,其声势早已超过太子殿下,有望大统。太子心中岂能不忌,故而做出这兄弟相残之事,也未必就奇了。”

    “真是荒唐,报纸上写的怎可全信?你怎不提明王已被陛下明旨调出平京,赴我明珠为王。明显已经不可能威胁太子储位?国朝已经发下明旨,此案便是林华耀谋反。”

    “此言有理,林华耀身为明王岳丈,定是心向明王的,狼子野心之下,竟然借明王案栽张杀害太子,以图日后明王有继承大宝之机会,其不顾太子身死,储位悬空会对国朝造成何等影响,只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实乃国贼,当诛……”

    “真乃大谬,林大人两朝元老,当朝户部一品,向来清正有加,乃朝中不可多得之明臣,岂容尔等污蔑?”

    “正是,尔等只知夸夸其谈,却不明白明王与太子实际早已相争久也,朝中早已为储位之变,明争暗斗,就连陛下其实也有意明王,之所以调明王出京,实际乃是如今国朝内忧外困,已经不得储位之变,故而陛下才为了大局,暂调明王出京,然,太子心知陛下心意,是以才行这兄弟相残之恶事,林大人一生忠直,自明王遇袭案开始,其不惧强权,指证国朝总长张邦立,又指证道门魁首上清山,最后更是不惧满朝权威,只求一个公道。历史上,哪位明臣又林公之胆量?其明知必死,却依然要拿太子入罪,此乃昭昭之心,天地可证,如今国朝明知真相,却为了掩盖皇室相残的丑陋,故而牺牲林公……”

    “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林贼若真有如此忠贞,岂会抛弃家眷出逃?国朝已明证,林贼早已起心逃窜,故而才能突破国朝重重追捕,据传都已逃至南方,与粤东不臣之军阀陈世勋狼狈为奸,欲颠覆国朝而自立……诸位口若悬河,证明王与太子之争,却不闻明王回京不过两年,平京城里更是无人不知其不识文墨,为人性格张狂跋扈,纵使其武道通天又有何用?仅凭手中刀便能治国不成?其如何能与太子相争?太子何须冒天下之大不韪,残杀同胞兄弟?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什么?连陛下都已亲下明旨,明证林华耀乃是狼子野心,欲与乱党沆瀣一气,乱我国朝江山,实乃千古第一国贼是也!”

    ……

    正值中午,一间客栈之内,高朋满座,气氛紧张。

    原来正是因为今早报纸上平京太子被杀之事,引发了剧烈的争执。

    很明显大家意见并不统一,两帮人各持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啪……”正当双方不可开交之时,却有一人腾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长身而起,一声悲喝:“诸位为何尽皆只关心这龌蹉之事,而不想我国朝已到生死边缘,我泱泱大夏数百年威严,只在旦夕之间便要覆灭,诸位何能漠不关心?”

    “叮叮当当!”伴随着他的声音,是酒桌上杯碗筷碟落地。

    满场在这叮叮当当之中静了下来,全部看向了那一身长袍的狂生。

    便只见那狂生双目圆瞪,眼中泛红,却是激动不能自抑,举起手中的报纸,目视诸君,指着报纸上那硕大的标题,继续悲道:“储位空悬,朝中纷争四起!”

    话音落,只见他一把将报纸扔开,又自拿起一份,继续指着标题道:“林华耀似已逃至粤东,粤东总镇陈世勋连夜通电粤军,枕戈待旦备战!”

    “啪……”说完,这狂生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诸位,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大夏如今数万万民,皆在外敌凌辱之下,忍辱偷生,只盼国朝用功,早日复我尊严,可,这是什么?啊?”

    “这是朝中重臣不思国朝安危,却只图荣华富贵,为储位而党争四起。”

    “这是国内军阀不思抵抗外敌,却要为争王旗枕戈待旦,内战将起!”

    “诸位,我大夏如此,已到了亡国边缘啊!”

    “谁来救国,谁来救国……”

    ……

    客栈里的争论没有因狂生而停止,只是转了一个话题,而更加剧烈。

    救国?

    为了这两个字,人人奋起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令人敬佩,太多人一片赤诚,只欲国朝中兴,只为尊严而忧,而战!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间客栈一角,有两人静静而坐,始终未发一言。

    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病态的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对身边的汉子道:“吃好了,我们走吧!”

    毫无疑问,这两人正是墨白与铁雄。

    铁雄目光其实一直在打量墨白的脸色,眼见着墨白始终镇定的吃着东西,他却还是感觉出来,墨白那双眸子中的光芒深沉的骇人。

    “六爷,咱们换间客栈先住下,您先歇着。阿九他们如今也不知是否已经安顿好了,我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安排。”铁雄想了想,轻声道。

    “不必了,直接过去就好!”墨白轻轻摇头。

    然而铁雄却是心中微顿,他没有告诉墨白师兄弟们的态度,其实此时心头是有些担忧的,再加上墨白的脸色看起来明显并不好,连日来的奔波,他知道墨白承受的不容易。

    今天又突发这件大事,恐怕墨白心神受扰之下,待会若是直接去了师兄弟那儿,出点什么问题……

    “六爷,我也是第一次来明珠,道路并不熟悉,也不知道阿九他们是不是在约定的地点,说不定又是一番波折,您身体还未大好……”铁雄继续劝道。

    墨白眼神微微抬起,在他脸上瞥了一眼,很明显,铁雄并不是会随意质疑他意见的人。

    想来定是有事,墨白眼神里流光一转,没有再拒绝,看了一眼还在争论的人,点头道:“就这儿吧,不用换地了。”

    铁雄也看了一眼那些还在继续数落着国朝的人们,嘴唇微微动了动。

    墨白的声音又响起:“哪儿都一样,无碍!”

    铁雄不出声了,他也知道,今日估计整个明珠都没有区别:“好!”

    并没有直接住店,铁雄先是来到隔壁几家店里,了解了一下这家客栈的风声之后,才决定住下。

    很快便办妥。

    “六爷,您先歇着,我天黑之前一定回来!”铁雄沉声道。

    墨白坐在窗子边,看着如一副陈年老画一般的明珠,轻轻点头道:“去吧!”

第六十六章 盯梢

    秋日里,午后阳光金灿灿,将这座城市映照的古老而又鲜活。

    墨白想要静心,好好看一看这座虽然身处不同世界,却同样无法令人忽视的城市。

    从他醒来那一刻起,他就在思考自己究竟身处于怎样的世界,怎样的时代?

    一个人想要快速适应陌生环境,就会下意识的在自己的认知中寻找自己能够熟悉的坐标,来给予自己归属感。

    墨白当然也不例外,但一直以来,这大夏,无疑与他所熟知的世界还是有诸多明显差别的。

    正如那道门荣耀,他便从未在任何一朝的历史中得见。

    但好在是,不纠结这些具体,站高一点把握时代的脉搏的话,他还是能够在自己熟悉的前世历史中,找到一个熟悉的框架,来给今世的环境定义。

    没错,正是那近代史中,最为风起云涌的年代,清末民初!

    他一路从平京来到明珠,途径多座城市,也始终在不断为自己的猜测而印证。

    但是并不那么容易,战火还未彻底爆发的年代,一路行来的诸多城市,并没有特别鲜明的特征,来印证时代的气息。

    大部分城市之中,老百姓们依然生活在封建格局之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他们自己贫穷而落后的生活,并没有太过分明的文明与落后相互碰撞的火花。

    所以,墨白一直期待着来到明珠,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么这座前世的“东方明珠”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而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其实并不用等到现在,当他走下码头,第一时间耳边传来的那些报童们的声音,就已经给了他最明显的时代坐标。

    毫无疑问,没有比报童们站在街头就敢毫无遮掩的大声评论着国朝秘事更能让墨白清晰的把握到那一丝自由的气息。

    这里,封建或许仍存,但思想已经开放,正如自己所熟悉的历史中,那乱世之中应有的气象。

    此时,墨白坐在床前,眸光看着那宽广的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风格迥异的服装。

    西服、长裙、长袍、短衫、学生装!

    马车、汽车、人力三轮、黄包车!

    洋不洋、古不古的建筑上,那一块块巨大而又风格鲜明的招牌。

    贩夫走卒、精英、文人、武者、西洋客……

    无需再去怀疑,这所有的一切汇聚在墨白的眼中,便让他最清晰的找到了时代烙印。

    “呼……”轻轻吐出一口气,墨白却并没有再多做关注,很明显,此时此刻的他,因为酒馆下面依然可以依稀传来的讨论声,而并不那么静心。

    关上窗子,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看着那水迹荡漾,却又放下了。

    来到床边,盘膝坐下。

    只他一人,静静而坐,此时,他眼中里还是泛起了并不多见最深层次的波澜。

    没错,今早传来的消息,还是令他无法淡漠。

    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刺杀真相,还能有比他自己更了解事情真相的吗?

    只是当听闻太子身死的消息之后,他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总是闪过那只有过一面之缘,实际上并没有多么熟悉的皇后身影。

    这段日子的了解,让他早已得知,皇后膝下只有二子。

    其一便是自己,而另外一人,那死去的太子,便是当日自己所见的那皇兄。

    当时墨白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是皇兄,还曾疑惑他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

    后来从铁雄口中了解到,那位竟是太子后,就更为不解了。

    自己一个并没有威胁的皇子,如何会被他如此不喜?

    不过之后,倒是些微想明白了一些,原来竟与皇后对自己的关爱的态度,和自己那未见过的王妃有关。

    王妃林素音,据传有凤凰之命,而据说太子殿下对其早有意,却不想最后竟配与了自己……

    此时,太子已死,谈不上什么兄弟之情的伤感,或许就是曾经的明王在世也不会感到多么伤感,但,墨白却无法不想起那位此刻正在承受丧子之痛的母后。

    眼中明显的担忧一闪而过,墨白轻轻摇了摇头,眼波再闪,耳边又再次回想起那狂生。

    狂生的那句话“谁来救国,谁来救国?”

    墨白比任何人都知道时代走势,但却从没想过,大乱竟然会起于自己身上。

    闭上眼睛,手持法印,墨白陷入了沉寂。

    一切的一切,他暂时都只能抛之脑外,他太弱小了,说什么都是多余,想一切都是多想。

    只有先活下来,才是目前他最需要做的事。

    他需要时间。

    但他恐怕想不到,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安逸,这刚刚到来的明珠,也并没有那么太平。

    ………………

    ……

    兴德里!

    这是一条小街道。

    铁雄下了黄包车,独自行走在这条小街上,他的脚步有些不可抑制的急切。

    就要见到宁儿了,这一个月,他心中当然是担忧的,极为迫切想要知道遭受过折磨的妹妹过的好不好。

    目光顺着墙角上,一块块并不显眼,却令他极为熟悉的印记而行。

    虽然并没有来过明珠,但也早就做了安排,也曾早就商量好了过来后的事情。

    这是一条民户小街,显然不比繁华大道,环境还算安逸。

    铁雄一路行来,终于在一个院子门前住脚。

    “就是这里了!”他望向院子,眼中闪动的神色有些许激动。

    但还是忍住了急切,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目光观察这周围环境。

    “嗯?”突然,铁雄心中一顿,目光极为隐晦的看了一眼院子口上,两个身穿黑色短装的人影。

    常年的警惕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这两个人有异,倒并非是在观察自己,而是他们的目光明显不时落在那扇院门。

    铁雄心神顿时警惕起来,眼中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从两人身边走过,那两人目光在他身上瞟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铁雄一路远去,未再回身,一直到出了胡同口一段距离,才在路边一间茶楼坐下,叫了一杯茶,目光若有若无的开始观察。

    “出事了?”此时他看似悠闲,但实际上心中却是瞬间缩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师兄弟们的本事,这么明显的盯梢,师兄弟们绝不可能没有发现……

    目光再次一瞟那两道黑衣身影,铁雄眼中变幻不休,虽然只是初初一见,便能发现那两人并非良善。

    眼神凶恶,站无站相,很像是地痞流氓,社会闲散一类人。

    铁雄最终却是又起身,来到隔壁一家食馆里买了些吃食,提在手上再次朝着那小院走去。

    不管怎样,师兄弟们并没有留给自己别的信号,这说明他们依然在那里,而且并没有提醒自己不能过去。

    当他再次经过那两人的时候,明显那两人已经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人眼神不悦,朝着他喝道:“你走来走去,干什么的?”

    肆无忌惮!

    很明显,这两人便是那地痞一类无疑。

    “想找事?”铁雄脚步一顿,目光瞟向两人,声音低沉,但却极有威慑。

    “嘿,我说……”最先开口之人不爽,抬步就要走来。

    铁雄什么也没说,脚步抬起,在地上一踏:“咔嚓!”

    那青石明显出现裂纹。

    “嗯……”这么明显的动静,那两人岂能分辨不出来,顿时脸色一变:“走,走……”

    没有再留狠话,转头就跑。

    铁雄望着他们的背影,眉心再次皱起……

    却没有再纠缠,快步而行,直接朝着小院而去。

第六十七章 见面

    那两人被吓走,铁雄皱着眉头再次来到这间小院门口。

    并没有马上敲门,而是目光再次一瞥这四周的人家。

    胡同里并非空无一人,各家各户里也并不是都大门紧闭,实际上,当铁雄赶跑那两人,在站到这门前的时候,他就立刻察觉到,周围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打量自己。

    而当他回头,那些人家却是又立马低下头去不看他,就好似看他一眼都会惹上麻烦一般,更有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本来正朝他这边跑来,结果一个妇人二话不说,抱起孩子就往家走,还在孩子屁股上啪啪几下,将孩子打的哇哇乱哭。

    铁雄也是常年江湖上跑马的人物,一见这情形,哪里还不知道,定是师兄弟们惹上了麻烦,这些人家害怕惹祸上身,所以才这般回避。

    “咚咚!”站在门口又望了一眼刚才那盯梢两人所站的方位,铁雄眉头越来越深,但还是沉住气,敲响了门。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遇到这般情况,最好的处理方案就是暂时不接触,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预想到必然是麻烦。

    如今他和六爷牵扯在一起,一旦出事很可能连累到六爷,但他没办法,不管怎么说,宁儿和师兄弟们才是他最为紧张的人。

    “谁?”不一会,门内便传来一声短喝。

    一闻便知,这声音并不平和,带着烦躁与愤怒,铁雄沉着脸开口道:“陆师兄,是我!”

    “嗯?”门内似乎突然顿了一下,随即便只听屋内动静大了一些,显然是脚步加快的声音。

    门开,一个看起来比铁雄年纪稍稍大些的青年出现在门前,望着铁雄,脸上有明显的激动之色:“铁师弟,你……”

    “进去再说!”此时此刻,满肚子疑惑的铁雄自然没有与师兄把手言欢的意思,点点头打断了师兄的话,直接抬起脚步朝着屋内走去。

    “嗯,好,好,等等……”陆师兄连连点头,却又突然一顿,眼神一冷,一步踏出房门,朝着胡同口那儿看去。

    “被我赶走了!”铁雄见状,沉声道。

    “哼,这些该死的苍蝇……”陆师兄闻言点点头,脸色难看了些许,关上门领着铁雄往屋里走,同时说道:“时间一晃就一个多月,你始终没来,我们就担心你出事,本来打算派人去找你,可后来出了点事……走,咱们进屋再说,你先去看看宁儿。”

    陆师兄话说一半,似乎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便止住了滑头。

    “嗯,宁儿的伤……”铁雄见师兄姿态,似乎此事并非迫在眉睫的棘手之事,又听提到宁儿,便没有追问。

    “已经好了许多了!”陆师兄知他担心,连忙点头道:“就是见你始终没回来,丫头心里着急……”

    “铁大哥!”陆师兄话还没说完,突然正屋里窜出个人影激动叫道。

    铁雄目光一抬,只见一麻衫少年,正端着一个脸盆,朝着他望来,满脸惊喜。

    “阿九!”铁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铁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六爷呢……”没错此少年正是阿九,此刻一把放下手中脸盆朝着铁雄跑来。

    不过铁雄还来不及回答他,屋里便是几道人影冲出。

    “铁师兄!”

    “铁师弟!”

    铁雄望去,正是师兄弟数人,此刻目光望着他,均有些泛红。

    他知道那日分道扬镳后,师兄弟们心头那沉重的负担,此刻望着师兄弟们站在前方却步的身影,铁雄一笑,重重点头,抱拳道:“诸位放心,我没事,平安回来了!

    都是豪爽汉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其实本就无需多言。

    当日虽分道扬镳,但从来就不是形同陌路,只是江湖儿女的无奈。

    铁雄有他的坚持,师兄弟们不认可,但也阻拦不住,最终独留他一人而去,却并非是怕死。

    而是还有家仇未报,还有弟妹要养活!

    见他归来,大家心头总算轻松。

    一番见礼后,也并无太多小儿女做作,多做解释,过命的交情都在心里。

    没有多做交谈,一众人知铁雄急切,一起前往一间朝向最好的房间。

    那是宁儿的卧室。

    “铁大哥,宁儿已经好多了,刚刚还和我说起你呢,等会见到你肯定得高兴的跳起来……”阿九在铁雄旁边兴奋道。

    随着房间打开,铁雄按捺不住,一步踏进房间,目光四望,顿时便只见房里,一张靠床的案几前,一个小女孩正迎着阳光,拿着一支笔,似乎在作画。

    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来,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开口道:“大哥!”

    “宁儿!”铁雄当即快走几步,来到宁儿身边,扶住她的肩膀,眼眶泛红:“宁儿,大哥回来了,再不让人欺负你了!”

    “哇……”宁儿愣了半响,突然一把窜到铁雄怀里,抱着铁雄大哭起来,嘴里哭着道:“大哥,环儿姐姐说我偷东西,她让人打我,拿鞭子拼命抽我……我跟她说我没偷,我是要去找六爷……”

    铁雄抱紧宁儿,身躯微颤,闭上了眼睛:“宁儿乖,你没偷东西,大哥知道,六爷也知道。”

    身后,数位师兄弟望着这一幕,一个个又想起当日初见宁儿时的模样,虽已过去多日,但还是不由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最终数人对视一眼,退出了房间,独留他们兄妹二人。

    ……

    良久。

    铁雄红着眼圈,将已经睡着的宁儿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目光却望着宁儿手臂上那仍然还未完全褪去的鞭痕,久久未出声。

    最后,他站起身来,长长一口气吐出,转身走出房间。

    “铁大哥!”师兄弟们不在门口,独留阿九正坐在门口地上,见他出来,连忙站起身来。

    “小点声,宁儿睡着了!”铁雄点点头轻声道。

    “哦。”阿九看了一眼屋里,连忙收声,待铁雄关好门,却是又靠近小声急切问道:“铁大哥,六爷他……”

    很明显,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就为问墨白的事情。

    自从当日随着众人一起出发前往临海,听着他们说六爷不行了之后,阿九便茫然了。

    他并非是和铁雄他们一起长大的,他是流民,孤儿,之后在贫民窟里和宁儿交好,才和铁雄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宁儿进明王府,也要带着他一起,其实真说起来,他在明王府的时间,比跟着铁雄几位师兄弟要长的多,所以相对来说,他对明王要更有依靠心理。

    铁雄望着他担忧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道:“六爷没事!”

    “真的?陈大哥他们说……”阿九顿时眼神一亮。

    “嗯,没事!”铁雄重重点头,但却没有说墨白如今的情况,只道:“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六爷身边。”

    阿九顿时跪在地上,开始拜漫天神仙,感谢神仙眷顾……

    铁雄却是抬起脚步朝着前院走去,该去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六十八章 有一位医师,他姓朱

    前厅。

    当铁雄过来,众位师兄弟早已汇聚一堂。

    见礼后,诸人就坐。

    “怎么大师兄和陈师弟不在?”铁雄目光一扫众人,却发现少了两个人。

    他们师兄弟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一共十数人,但除去伤病者妥善安置在别处的,却只剩下七人。

    而如今加上铁雄在内,却只有五人在座,明显少了两人。

    少的正是那大师兄刘先明,以及那日曾要动手杀明王的陈志奇。

    此时,铁雄一提到这两人,屋内的气氛便陡然下降,一众豪爽汉子的脸上刹那之间难看起来。

    铁雄眉峰也皱了起来,沉声道:“先前我见门口有人盯梢,他们是什么人?”

    “啪……真是欺人太甚!”众人之中,一位满脸横肉的汉子,一听到那盯梢之事,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里杀气盎然。

    “老四,稍安勿躁!”有人断喝一声,制止发脾气的老四,正是那位先强迎铁雄进门的陆师兄。

    原来此人在师兄弟诸人之中,排行老二,名叫陆寻义,而那老四则名徐天成。

    徐天成怒火升腾,涨的脸色通红,却又不得发作,一把从椅子上起来,气呼呼的跑到门口蹲下了。

    屋内顿时越发沉寂了,一个个铁青着脸。

    铁雄眼望着这一幕,顿时神色一凝,一把站起身来,望向陆寻义急声道:“陆师兄,大师兄和陈师弟是不是出事了?”

    “师弟莫要着急,大师兄只是出去办事了,至于陈师弟……”陆寻义知道铁雄误会了,抬手让他稍安勿躁:“陈师弟惹上了一些麻烦,不过并没有生命危险,你先坐下,我慢慢说与你听。”

    “只要人在就好!”铁雄顿时心神一松,对于他们来说,再大的灾难都经历过,只要人在,一切都好说。

    又自坐下,陆寻义却并没有马上说起事情,反而转移话题问道:“铁师弟,你怎么现在才到,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目光全部看向铁雄,那气的蹲到门口的徐天成也站起身回过头。

    又有一位师弟,也冲着铁雄开口道:“师兄,我们还担心你被官府拿了,整日里打听平京城里的消息,大师兄都已经决定了,要再过两日你还不来,咱们就派人去平京寻你的消息。”

    铁雄目光一瞥陆寻义,心里却是微微一顿,他心知陆师兄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定是大家伙遇到的事并不小,这是害怕自己骤然听了冲动,在安抚自己的情绪。

    心中是着急,铁雄却还是忍住了,点点头,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屋内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当听到他说明王居然没死的时候,众人无不是大睁眼睛,一脸错愕。

    就连那蹲在门口的徐天成,也是一把站起身来,惊道:“这怎么可能,咱们走的时候,他明明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

    “六爷的确还活着,而且已经和我一起来了明珠,我此番先过来,正是要与诸位商量一番。”铁雄并不意外众人惊讶,点头沉声继续道:“我知道诸位对六爷有成见,但我还是要与诸位说个分明,宁儿的事,六爷的确不知情,我还是那个态度,恩是恩,仇是仇,六爷如今还有伤在身,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不能对他不闻不问。所以还请诸位师兄弟见谅,还是和先前一般说法,若是大家不愿与他牵扯太深,我会另与六爷商量,将其再做安置,直到其伤好为止。”

    这番话一出,屋内诸人对视一眼,无不脸上更加难看起来。

    气氛也愈发沉闷,铁雄眼望着这一幕,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知道师兄弟们对皇家没有好印象,再次开口道:“大家无需为此事忧心,其实我也考虑过,如今六爷身份敏感,我们大家伙若是都围在他身边,一旦出了什么事,恐怕就不妙了,还不如分开安置,反正都在明珠,若真有了什么事,也不是不能照应着,这样更安全一些。此事就这么办吧,待会我就带着阿九去与六爷分说。”

    说完,目光一转看向陆寻义:“陆师兄,六爷伤势尚在,恐还需些时日修养。我初初过来,一个人还是不便办事,恐怕还得请大家帮忙去寻摸一个环境幽静的宅子。”

    说完,他看向众位师兄弟,却发现众人一个个低着头,神情依然难堪的狠。

    没有再出声,然而他心里却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都是过命的兄弟,大家的为人他是清楚的,即便对皇家不满,这点小忙却还不至于让大家成这副景象。

    “忍,忍,我就说大不了拼了,你们都说我冲动,这下好了吧,寻宅子?我们那什么去寻宅子?如今怎么给人家交差?”突然,门口的徐天成一把站起身来,气急败坏的一声低吼:“你们忍吧,老子是忍不了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否则就是活着老子也没脸做人了!”

    吼完,便之间他一声咆哮,随即身形一闪,带着满身的暴虐直往门口冲去。

    铁雄一愣,而陆寻义却是已经站起身来,对着要冲出去的老四就是一声大吼:“站住!”

    说完又冲着屋内其他几人道:“快,快去拦住他,不能让他冲动!”

    屋内几人站起身来,却是咬着牙不动。

    “快去啊,真看着他去长刀会送死不成?啪……”陆寻义也怒了,一巴掌将桌子拍了吱吱作响。

    几位师兄弟这才沉着脸,追出门外。

    铁雄也早已站起身来,看着这一幕紧皱着眉头。

    他听不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心底却已经有了丝丝感觉,恐怕是六爷那笔钱出了问题。

    想到这个,他就心神犹如重鼓一击,倒不是对师兄弟们有什么意见。

    大家是什么人,他不可能不清楚,只是如同徐师弟一般,真若是那笔钱出了问题,他恐怕就再难直起腰了。

    但此刻,他看了呼吸略显急促的陆师兄一眼,缓缓坐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没关系,只要人还在,没什么坎过不去。”

    陆寻义抬眼看了一眼铁雄,嘴唇微微颤抖:“师弟……”

    放入嘴上被缝上了千条线一般,陆寻义嘴角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无需再多问,这世间若说有什么能让师兄这样,那么必然是有愧于心,铁雄微微一笑道:“师兄,钱,我这里还有一些,六爷那里我去分说,不碍事的。”

    陆寻义看着他,半响,终于长长一叹:“师弟,对不住了,待大师兄回来,咱们亲自去向明王请罪,要杀要剐,大家绝不敢说一个不字!”

    “没那么严重,咱们一路生死,什么没见过,命还在,什么债还不完?”铁雄摇头安抚道。

    然而此刻,他心里却真的跌到了谷底,他很清楚,六爷如今急等着钱来疗伤,想到这儿,他又轻声问道:“皇后赐下的两车珍药不知?”

    都是师兄弟,谁不了解谁?

    一听铁雄此问,便知事情绝不轻松了,但陆寻义却没办法,深深低下头,轻轻摇了摇。

    铁雄眼里最后的光熄灭,嘴唇同样颤抖了几下。

    他太清楚,皇后那两车药材的价值,是不可用寻常眼光估值的,以他们的本事想要还,无疑于难上青天……

    但只是瞬间,铁雄脸上又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咱们再想办法。”

    陆寻义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师弟,若是知道明王还活着,我们纵使全部死绝,也绝不会妄动他一分一毫!”

    其实啊,就算这话也不对。

    是明王的就是明王的,他死了也是他的,怎么能说他死了,就能占为己有?

    但事实其实并非这么回事,当初,墨白曾有言,若逃不过这一劫,便让他们独自逃走,这些财物便自行处置。

    “无需如此,诸位是什么人,我难道不知?既然事已经出了,咱们相办法就是。这事暂且不提,咱们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铁雄依然轻声安抚道,继续问道。

    陆寻义却没那么容易释怀,此刻就仿佛肩上有千金重担一般,整个人都好像有些踹不过气来。

    良久才抬起头来,眼里苦涩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初我们来到明珠,第一件事便是找大夫给宁儿疗伤,而祸事便是从这里开始了。”

    “宁儿疗伤?”铁雄一怔。

    “不错,当日我们见到宁儿时,她依旧虚弱的狠,还时而伴随着高烧……当时再路上官府还查的严,也不敢随意停留,只得一路急赶到明珠,当时还不敢随意驻留医馆,就只能去请大夫来这里为宁儿诊治,怕请到庸医误了宁儿,毕竟宁儿满身鞭痕,若一个不好将来留下疤痕,她是个女孩……所以我们打听了附近的名医,当时手里也有明王留下的钱财,便请了那朱医师上门。”

    随着陆寻义的讲述,铁雄终于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原来竟是事起宁儿疗伤。

    听着师兄弟们为宁儿费心,他心中不能不感动。

    但随后发生的事,却是令他心里开始跌宕起伏了,时而握紧拳头,时而爆瞪双眼,怒火奔腾。

第六十九章 财帛惹大祸!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当日,大家刚刚安置好,便立马为宁儿打探名医,因此得闻就在附近街口,便有一家医馆。

    医馆里的朱大夫据说幼年便拜师于道家丹师学艺,手段高明的狠,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在其手中均可妙手回春,听闻就是许多达官贵人若身体不适,都会专程来请他过府诊治,乃是当地声名显著的名医。

    师兄弟几人自然不是没见识的人,当然明白这说法是有夸大的,但听闻其曾师从道家丹师之后,倒是立刻对其本事放心了不少。

    其实啊,倒不是说在医术方面,民间医师就不如道家丹师,实际上真要论起来,正好相反。

    说到治病救人,真正的名医圣手不但不输丹师,反而要更胜一筹。

    毕竟,医师虽然没有修行自身,内练一口气,但他们主攻的便是治病救人,研究各种病症。

    而丹师虽然也同样精通医道,还有内家真元在身可辅助医疗病症,但他们毕竟到底还是以炼制灵丹萃取精华,洗去自身污垢,以助自己长身逍遥为目的而习医道。

    所以,就连皇宫内院之中,除了有丹师存在之外,同样也还配有医师。

    只不过,虽然如此,但民间医师之中,名医圣手,但却有更多却是只学得三拳两脚,便敢替人开方的庸医。

    毕竟医道这东西,你也没法通过外表便能看出他们真假,自然就有些不放心了,而道家丹师却不一样,他们或许其医道手段并不如真正的名医,但他们既然可成就丹师修为,那便至少都是对医道下过一番苦功,有些真本事的,怎么也不至于会是骗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时日长了,反而民间在医道上,一致推崇起丹师来,认为只有丹师才是真正的圣手。

    铁雄这些师兄弟,本就出身道门,他们不会这么肤浅,但宁儿毕竟只是外伤所致的伤势,并非什么疑难恶疾,一听这朱医师曾在道门丹师手下学艺,那便当场放心了不少,想必无论如何,他总有些本事不至于误了宁儿。

    所以也不犹豫,一安顿下来,立刻便去请了这位朱医师过来为宁儿诊治。

    这位朱医师也着实不凡,虽然要价很高,但却也真有几分本事,当场就对宁儿的情况说了个分明,并当场开方,表示数日即可痊愈。

    众人自然大松了一口气,当即便千恩万谢的送这位朱医师回去,当然,那位朱医师也说了,他既然接了病人,便得对病人负责,不能误了名声,所以在药材方面要求极严,如果在外采买,那么他就不能为病人的情况负责。

    意思自然很明显,药材得在他家医馆去抓,众人当然明白其中深意,但为了宁儿身体着想,他们自然不会犹豫。

    可当把药抓回来,众人却是有些无语了,本来就知道肯定不便宜,但这价格也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当世货币主要还是金银铜,虽然纸币也已经于四年前开始发行,但民间并不认可。

    所以一般来说,民间还是主要还是以银币和铜钱作为交易货币。

    一枚银币可兑换一百枚铜钱,而当世普通百姓,一般一个四口之家,一年也就差不多两千钱,也就是二十枚银币便可以维持基本生活。

    然而,如今宁儿才抓了三副药便花费近十五个银币,已经超过一个四口之家半年的花费了。

    这还不算光是朱医师的出诊费用就十个银币,说实话,若是普通人家,恐怕病死也治不起。

    但没办法,大家去找朱医师的时候,就心里有了准备,毕竟如此声名响亮的名医出手,定然要价不可能低,他就不是为普通人治病的。

    当时大家手上也还有钱,毕竟明王府虽然只是仓促收敛了一下财物,但也有超过千枚银币的现银票在手。

    暂时大家还是支撑的住的,所以也就也顾不上贵了,只关注宁儿服药之后的情况。

    果然,这么高的价还是值得的,这位朱医师的本事的确是不弱的,才三幅汤药下去,宁儿的情况就大为好转。

    而且,那位朱医师也的确负责,三日后便再次来复诊,表示宁儿恢复很好,但此番到底是伤了元气,故而又调整了方子,需要滋补。

    当然,同样也交代了,药材还得上他家医馆抓。

    众人听到滋补二字,就知道恐怕又不便宜,但还是没说什么,只要宁儿能够好起来就行。

    不过,当这一次再次抓药回来,大家的脸色却真的难看了。

    上次的价格就已经很惊人了,这次居然足足翻了一倍还多,只一副药,价格居然高达二十枚银币,虽然大家手上还有钱,但也不敢这么花啊,而且众人也不是第一天出来跑江湖的,自然心知其中肯定有猫腻,这不是什么普通人治不起病,就是大户恐怕也难以这么阔绰。

    大伙一合计,心道那位朱医师,定然是已经注意到大伙是初来乍到的,又一来便敢上门去找他来治病,再经过上一次的摸底试探之后,这是故意在宰他们了。

    说实话,如果不过分,大伙也就忍了,毕竟多年漂泊什么事没见过,能忍一时是一时,只要人没事,那什么都不是大事。

    可这么一来,大伙就受不得了,倒不是心疼钱,主要是他们这钱的来路不正常,按朱医师这么搞,说不得得花多少,这么多钱一露出来,指不定就要出事。

    当时众人统一了意见,不能再去他那抓药了。

    其实大伙当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明王不是还有两车药材在吗?

    皇宫里下来的东西能差了,说不得就比朱医师那些药材要好的多。

    决定下来,众人便照着方子,将那些名贵药材从明王的药材中取出,然后将那些便宜的草药继续去朱医师那儿抓,只称初来乍到已经手头拮据。

    但,有些事情一旦漏了财,就没那么容易了结,那位朱医师也没多说什么,数日之后,依然来为宁儿复诊。

    可这一复诊,就出了事。

    那位朱医师也的确是有本事的,从宁儿的情况查探到她依然在用药,而且效果相当明显,这位朱医师其实早已注意到了这家人,并且能确认这家人并未从其他药铺抓药。

    当时他不露声色,又提笔开了方子,换了一些更为名贵的药材,还温言劝慰道,宁儿正值生长期,此次大伤元气,虽然恢复效果不错,但未免以后落下病根,还是让大家想办法尽量用些滋补药材,这关系到孩子的一生,最后还为了表示关心孩子,连复诊费都没收。

    众人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的将他送走,一看药单,却不由越是苦笑不已,不提药材之名贵,单单只是年份就知道价格惊人。

    但朱医师的话,大家也不敢怠慢,自然还是从明王药材之中取药,让宁儿服下。

    又是三日,朱医师再次复诊,这时宁儿已经活蹦乱跳,好似大好了。

    朱医师没再换方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说再坚持用药一周,宁儿就无碍了。

    众人自是惊喜不已,不消说,又拿出礼仪感谢朱医师。

    朱医师离开了,众人也算是彻底松了心底的一根弦,开始商量铁雄还未归来的事,琢磨着要派人去打探寻觅消息。

    然而却不想,事情还未商定,就在朱医师离去不久,却突然官府来了大批人马,将院子围了。

    毫无疑问,大家当即大惊失色,深恐出了大事。

    哪里还来的及考虑,自然当时就要暴起反抗,却还是大师兄镇住了局面,上前交流过后,才知道竟然是有人告大家行窃。

    而毫无疑问,苦主便是那朱医师。

    大家心中自然了然,但没有涉及生命危险,而且考虑到还有宁儿和阿九在,重兵之下,难以突围,所以不逼到最后一步,也不敢轻举妄动。

    任他们搜,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搜出来。

    那两车药材毕竟是皇宫里出来的,他们并不敢随意放在身边,另外妥善安置着。

    没搜出什么结果,官家自是不悦,却要拿人,但到底青天白日,师出无名,无论什么时代,都有规则存在。

    最终官府离去,而大家却都知道,这事恐怕还没有结。

    那朱医师明显是已经惦记上了大家,恐怕不会轻易罢手,师兄弟们还是以忍为主,想要搬离这边避祸。

    但到底是江湖豪侠,并不天真,大家商量,也不能光凭对方为所欲为,说不得还是得去显一番本事,震慑一下。

    哪里料到,这边还没有作为,却又出了幺蛾子。

    当夜,秋高气爽,已经爽利了一些的宁儿便和阿九在院子中玩,却不想突然院外数个火把从天而降,吓得宁儿惊声大叫。

    实际上不需她叫,屋里都是什么人,哪一个不是耳目聪明之辈,第一时间便已发觉有异,瞬间控制了形势。

    而陈志奇眼望着宁儿刚才差点被火把直直扔到头上,此刻吓得哇哇大哭的模样,怒从心中起。

    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正好得见数名黑衣人,手持着火把一脸肆无忌惮的模样。

    见他出来,还冲着他吆喝不听,丝毫无惧。

    陈志奇哪里受得,身形一展,便冲了上去,这数人倒丝毫无惧之态,竟一个个从身上摸出一把把长刀,反而要对陈志奇动手。

    只是很明显,他们错了,数人哪是陈志奇的对手,三两下间,便差点要了他们的性命。

    若不是随后赶来的师兄弟制止,他说不得真结果了他们。

    不愿真惹出了大事,望着那数人逃跑,众人回屋,当即商量,不能等了,立刻走。

    但随即又想到,恐怕这些人正是要逼他们走,因为他们不可能就单人走,总要带着东西的,那些人的目的恐怕就是如此。

    惹上了这祸端,一时间大家心头沉重起来,但说实话,这时大家对打了那些地痞流氓,却还并未太过在意。

    可哪里料到,不过半个小时之后,整条胡同之中,不知来了多少人马,皆是黑衣长刀,一眼望不到头。

    到了这时,所有人都明了,这是一个组织,江湖帮派,恐怕势力还恨恐怖。

第七十章 长刀会

    “长刀会!”铁雄凝眸皱眉,看向陆寻义沉声问道:“今日盯梢的那两人也是他们的人,我见他们并没有功夫在身,不过一般地痞罢了,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势力?是有道门在背后支持?”

    陆寻义沉着脸,微微摇头道:“师弟,你刚来明珠有所不知,这里的环境和别的地方并不一样,在其他省份,国势虽乱,但不管怎样,却还受我大夏法制管辖。然而在这里,多国势力交融其中,政治环境极度复杂,大夏官府明面上虽然依然掌控这里,但其实就连国朝中央在这儿也多有顾忌,所以这里的环境极度黑暗,官员贪腐的程度也令人难以想象,法制只能算是勉强维持。这般情况之下在其他地方成不了气候的三教九流,在这里却是如鱼得水。他们的影响力要说有多恐怖,恐怕就算是道家名门来到明珠,也难以和他们抗衡。”

    说到这里,陆寻义的声音低沉下来:“你别看这长刀会不过一介世俗凡人社团,但就这一个社团帮派,却拥有帮众一千一百人之多!”

    “嘶……一千一百人?”铁雄眼皮陡然狂跳,就算只是凡人,这么大的数量,也足以让铁雄心惊。

    陆寻义却是嘴角一抹苦笑浮现,越发低沉道:“就这还不算多,还有更惊人的,这一千一百人的长刀会,还不算是明珠最大的社团,他们只是一个叫做青年社组织的其中一个下属分支,若要说起青年社的实力,民间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官府坐堂的老爷是朝廷的人,手下办事的人却是青年社的人,这句话虽然夸张了些,但用来形容他们的影响力,却是真的不足为过。”

    铁雄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如今时代还不够流通,他们师兄弟这几年又一直东躲西藏,所以对这边的情况真不了解。

    此前铁雄虽然跟在明王身边,但就明王那情况,哪里会关注什么国朝地方环境,自然他也就无法得知了,此刻骤然听说一个区区凡人社团竟影响力大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们还惹上了这个恐怖无比的组织,就更让铁雄无法平静了。

    先前还想着,想办法将财物找回来,此刻他知道希望渺茫,能够全身而退,就算是万幸了。

    良久,他才压下心头的悸动,缓缓出声道:“师兄继续说吧!”

    陆寻义点头,继续说起当晚被长刀会围了之后的情况。

    却说那日,他们打了长刀会的人,就犹如捅了马蜂窝一般,仅仅半个小时,就赶来了不下两百手持长刀的黑衣帮众,气势恐怖吓人。

    师兄弟们一发现这情况,哪里还不知道这算是惹了大麻烦,但没办法,出了事除了面对又能怎么办?

    不过硬扛肯定是难以扛住的,虽然大家武力都不凡,但到底人少力孤,再加上在这人挨人的胡同,众人就算只想突围都困难的狠。

    本来大家还是希望能够先分说一番,江湖上做事,总得行个理字。

    可哪里能料到,对方虽然并未马上动手,有人出来说话,但第一句话却是霸道无比,要这边将打人的陈师弟交出去,再谈其他。

    这哪里行,师兄弟众人一看他们的气势就知道,陈师弟若真交予他们,恐怕顷刻间就得出事。

    一言不合,对方也当真不是唬人的,眼看着这边始终不肯交人,竟然当真就动手直接过来抓人。

    师兄弟众人这算是真正明白了,说啥都没用,人家是死了心,非要找回这场子。

    而且其实也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眼中,或许还是有些忌惮,不想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才和他们谈了这么久。

    眼看形势就不妙了,一众师兄弟其实也并非怕事的人,真到了这境地,那就只能拼。

    大师兄刘宗明总算还有着理智,知道若真的拼下去,最终大家不可能有活路,即便是万幸杀出去了,人家这么快就能调出这么多人,只能说明人家背后还有更强悍的势力没有亮出来,若出了人命,结了死仇,那在别人的地盘上,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便压制着师兄弟们不到万一,不准下杀手,只希望能打出个对话的场面来。

    一场恶战就此爆发,对方其实也真没想到,就这么几个人面对数百人的场面,居然还真敢动手。

    而且就这么几个人,还都是硬茬子,虽然这边人多,但在这胡同里人太多,虽然威风,可其实真正实战作用也有限。

    一通乱战之下,区区几人居然硬是扛住了,而自己这边却是倒下一片。

    这长刀会当然也是有能人的,看出来这边已经是压着手了,若是真要再打下去,就算最终收拾了这伙人,搞不好自己这边也是伤亡惨重。

    无论什么时代,只要不是战争,若是多达数十条人命的生死,都是大案,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而且也考虑到这边这番身手,虽然并没有调查出这些人有什么背景,但能有这番身手,也明显不是普通人。

    就这般,师兄弟几人发了狠,凭借过硬的盘子,硬是打出了一个对话的局面。

    最后,双方还是罢手,但对方也当然不可能惧了这师兄弟数人,不过,却是没有先前那般气势冲冲了,虽然依然要交出陈师弟,但却立了保证,不会伤其性命,言中挑明,今天这事总得给个交代。先是伤了几个人,现在又被大伤这么多人,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其实师兄弟众人心头也沉重,他们明白的狠,若当真彻底翻脸,大家肯定没有活路。

    他们倒是不怕死,可是答应了铁雄要照看好宁儿,如果他们出了事,宁儿怎么办?

    无奈之下,只能忍辱提出赔偿以做交代。

    对方似乎对他们师兄弟几人的身手很是动心,倒是提出来,可以和平了事,却要招揽他们。

    他们几人现在对情况还一无所知,再加上这些人,动则杀人放火,明显就是一群地痞,大家虽然落魄,但一口英雄气却是有的,自然不愿。

    最终双方谈不拢,眼看着再次要出事,气氛变得铁血起来,这时候对方似乎有其他考虑,接受了赔偿方案。

    但要价,却是令众人心中愤怒,五千枚银币!

    开什么玩笑,就是把师兄弟们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对方却也不再绕弯子,直言把该交出来的东西交出来。

    到了这里,一切明朗了,对方要的就是他们手中的药材。

    可能还估摸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所以才开出这么一个高价。

    这些东西到底是明王的,钱财用一些,还可以当作是经费,可这药材要是交出去了,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师兄弟都不是不要脸的人,所以要面临艰难抉择,是死还是活。

    最终,陈志奇自己主动站出来,表示根本没有什么药材,也赔不起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家当然不会同意,但这时对方已经暴露了目的,也不遮掩了,直言朱医师有背景,这事善了不得,如果拿不出东西来,陈志奇要死,他们也同样不会好过。

    最后,他们承诺将陈志奇带走,不伤他性命,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拿东西换人。

    一门英雄,最后也只能耻辱的看着陈志奇被带走……

    铁雄听到这里,一切就已经明白了,结果很明显,大家最终妥协了。

    “既然已经给了东西,为何还有人在这里盯梢?陈师弟出来没有?”铁雄沉声问道。

    “大师兄就是去办这事了,陈师弟倒是无碍,只是却被留在那里做客,看他们的意思,一是还想招揽我们,二则是那朱医师怀疑我们手上还有货。那外面盯梢的,是在警告咱们,他们在盯着,不要想跑。”陆寻义皱着眉头道。

    铁雄眼皮一跳,正欲开口。

    陆寻义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摆摆手道:“这批药材出自皇家,民间罕有这么大的量,凭他们的势力必然能猜出这批药材必然来历不凡,所以我们表示咱们是刀头舔血混饭吃的,这药材是咱们劫的镖,并且暗示我们并不止这些人,外面还有兄弟。”陆寻义沉声解释道:“他们就算想要灭咱们的口,却也不得不顾忌到外面还有咱们的人,这批药材若是见了光,就算是他们估计也得胆寒,所以现在他们不敢妄动我们。所以现在咱们就逼着他们放人,否则这批药材见了光,不但咱们得死,他们也承受不起。大师兄这几日便是在和他们谈判,今天你过来了,想必他们更加不得不信我们外面真的有人,陈师弟的安危应该没有问题。”

    一切已经分说的清楚明白,屋里沉默下来。

    良久,铁雄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道:“师兄,六爷一个人在外,我答应了天黑之前必然回去,既然师兄弟们都暂时安好,那我就先去六爷那边,待和六爷商量一番,明日我再过来。”

    “师弟……”陆寻义站起身来,脸上苦涩。

    铁雄轻轻一笑,摆摆手道:“师兄不必多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六爷那里我去分说便是。”

    说完,便转身朝着宁儿房间走去,宁儿还在睡着没醒,铁雄没有吵醒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出门。

    阿九要跟着他走,铁雄却安抚道:“先稍安勿躁,等安排好了,你再过去。”

    最后,铁雄告别师兄,独自而去。

    当出门之后,他的眉峰就皱起老高,眼神沉重到了极点,眼望着那再次盯梢的人,眼中杀气四溢,但最终没有理会,身形加快,甩掉了跟梢,消失在人群中。

第七十一章 不喜争斗,但不怕

    黄昏之时。

    客栈房间内,墨白仍然手持莲花,宝相庄严,盘膝静坐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道家炼气,虽从未有明证,那位巨子真的破空飞升,但这炼气之术,却依然能够传承的如此久远,自是有其道理的。

    经过这一下午的用功,墨白此刻的面色,虽仍然苍白显病态,但明显较先前还是好看了许多的。

    屋内安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墨白眉头微皱,睁开双眸望向门口。

    “咚咚!”正好,也就是这时,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以及小二客气的声音:“客官,晚餐时间到了,需要本店为您送餐吗?”

    墨白手中莲花散去,回头瞥了一眼窗口,日头已落山,眼中微微顿了顿,铁雄似还未回来。

    稍一犹疑,抬起头来对门口道:“送几样清淡小菜过来吧!”

    “好嘞,本店还有上好的老酒……”小二未获批准,没有进门,便站在门口推销道。

    “好,送一壶来!”墨白自是喝不得酒的,但却并不推辞,依然轻声道。

    “好嘞,爷您歇着,上好的酒菜,马上就到!”小二一道大声唱和之后,脚步行远。

    墨白伸展了一下手臂,缓缓下床,打量了一下屋内略显昏暗的环境,便来到窗口,打开一条缝,看向外边。

    铁雄还未归来,他倒也并不着急。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铁雄也算有些了解,只要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想必是不会食言的。

    此时他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贩夫走卒行来过往,不知不觉脑海之中却突然浮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朴素的小女孩,流着泪冲他挥手:“哥哥……”

    墨白一怔,慢慢回过神来,感受着心中强烈的涟漪回荡,眼里慢慢平静,嘴角轻启:“这明王看似混沌,但其实心里也真有记挂的人。”

    当日在北河醒来,他脑海中便有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或许只是一些明王心底最为深刻的执念,最后留了下来。

    其中最清晰的就是脑海中那小女孩的模样,墨白眼中波光一闪,又再次低声呢喃道:“等安顿下来待我身体稍稍好一些,得去寻一寻青青。”

    话音落下,门口正好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墨白眼中一动,转过身来看向门口,他听出来了,并非是小二,而是铁雄。

    等着他敲门而入,却不想,那脚步声到了门口,却似乎有些犹豫,竟没有立刻敲门。

    墨白眼中一顿,并未出声,还以为是门口有什么情况。

    可静待了一会,却仍未见有什么情况。

    反而依稀听见铁雄似乎在门口来回踱步起来,脚步虽然轻微,但此时墨白全心关注,倒是依然能够听到。

    墨白眼中一抹疑惑闪过,略微思考了一下,随即缓缓迈开脚步,朝着桌边椅子走去。

    果然,随着他走动的脚步声响起,门外那来回轻轻踱步的声响顿时停止。

    墨白神色平静下来,拉开椅子坐下,便只听门口传来了铁雄的声音:“六爷!”

    “嗯,进来吧!”墨白轻声道。

    门打开,铁雄的身影浮现,墨白眼神在他脸上一瞥,粗略一看,并无什么异样,但墨白本就擅长擦言观色,此刻用心之下,却看出铁雄眉心之间有着一抹掩饰不住的愁绪。

    “回来了!”墨白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嘴角轻声道。

    “是。”铁雄点点头,转身欲关门,却正好见小二朝这边来,嘴里还朝着他道:“哎,这位爷,您的酒菜来了!”

    铁雄一顿。

    墨白却抬起头来轻声道:“嗯,是我点的!”

    铁雄并未让小儿进门,接过酒菜,关上门,自己端了进来。

    “六爷,看您气色好了许多,已经能喝酒了吗?”铁雄端着餐盘放在桌上,目光在墨白脸上定了定,随即开口道。

    墨白微微笑了笑,端起茶杯,摇头道:“一年之内是不能碰酒的!”

    一年!

    铁雄眼里顿时又是苦涩一闪,他当然是希望墨白的身体已经有了好转的,这样也好面对一些。

    “你吃过没有?”墨白似乎并没注意到他在想什么,轻声问道。

    “已经吃过了。”铁雄点点头,虽然说吃过了,却还是拿起一双筷子,替墨白先行尝试菜品。

    墨白见状也并未多说,之前一路上,铁雄曾拿银针为其试菜,墨白曾笑着摇头,称并无什么用,很多毒药并非银针所能试探。

    墨白是医者,铁雄还是认可他这句话的,但之后却并非就不作为了,而是人工试菜。

    这就更没用了,毕竟如果是慢性毒药,这如何能够尝试出来,但铁雄坚持,墨白之后也就不多说了。

    “见到宁儿了吗?”墨白轻声问道。

    “见过了,阿九也在。”铁雄试完菜,点头道。

    “嗯,宁儿伤势可曾痊愈?”墨白拿起筷子,继续问道。

    “六爷放心,已经无大碍了。”铁雄站在一边,轻声回应道。

    “那就好,等见到她我再为她看看,不过只是外伤,调养得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墨白一边吃,一边道。

    “谢六爷!”铁雄道谢。

    屋内安静下来,墨白也不再开口,他仿佛就像是忘记了问铁雄那些朋友的情况一样,静静吃着东西。

    良久,当他一顿饭吃完,铁雄仍然未开口。

    见他吃完,要来收拾桌面,墨白才笑着摆手道:“不急,先坐。”

    铁雄手一顿,却并未坐下,眼里思绪起伏之下,最终还是牙一咬,躬身开口了:“六爷,有件事,我……”

    墨白神色依然含笑道:“无需顾虑,说吧!”

    从铁雄在门口的姿态,他就知道定然有情况,铁雄性子很沉稳,做事也很有度,平时不会出现这种犹豫不定的姿态。

    只不过此时,墨白却是心中有些误会了,他还以为是铁雄那些朋友不愿再牵涉进他的事情里来,所以铁雄才觉得为难。

    却不想,铁雄踌躇半响之后开口竟然道:“六爷……咱们从明王府带出来的那些财物,以及,以及那两车药材……都没了!”

    墨白原本含笑的脸,在他的话音下骤然一顿。

    铁雄眼见墨白神态,当即眼中更是苦涩,二话不说单膝跪地:“六爷,请您放心,无论如何,铁雄一定为此负责,只恳请殿下宽容些时日,容我们想办法……”

    “等等!”他的话没有说完,墨白的声音已经响起,却还是那么淡然。

    铁雄低着头,闭上了嘴。

    “你先起来!”墨白又道。

    铁雄沉默顷刻,还是站起了身,毕竟跪在地上耍赖,他做不出来。

    墨白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却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而是静待了一会,待双方都平静了一些,才轻声开口道:“铁雄,你觉得我这条命重要,还是那些东西重要?”

    铁雄一顿,抬起头却是立刻斩钉截铁道:“当然是您的命更重要,但一是一,二是二,身为护卫,护您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

    墨白放下茶杯,也不反驳他的话,抬起头脸上又有了笑容道:“好吧,你那些朋友也曾护我周全,他们可没有职责,那些东西,就当酬劳吧,总没有我的命重要。”

    墨白并不知道之前铁雄因为得进王府,才能够在那两年里周济到师兄弟们,这才让他们在那两年过的稍稍好了一些。

    所以铁雄他们是认为,这要承王府的情,所以师兄弟们才会出手帮他忙。

    铁雄此刻却是没有想这些,而是脸色骤然一紧,连忙开口道:“六爷,请您千万别误会,我师……”

    说着一顿,但此刻,似乎也放开了,无需再隐瞒什么:“那些人全是我同门师兄弟,他们纵使饿死,也是断断做不出侵占您财物这种龌龊事的。只是,只是……”

    铁雄心中着急,但想要开口解释,却又张不开口,因为事实上他师兄弟的确是为了大家的安危,而用了墨白的财物,这还哪里能说什么饿死都做不出来?

    但墨白听得铁雄如此开口,却是陡然眼神之中一松,其实刚才他的确心里缩紧,但并非是财物,而是这些人能够做出这种事来,那想必是自己之前想错了,以为铁雄对他们有把握,而如今,如果这些人并非义气汉子,那说不得自己来了明珠,也难以安宁,谁能保证他们会不将自己卖了,泄露出去?

    此刻听得另有缘故,墨白心神松了一大截,开口道:“别急,慢慢说!”

    或许是墨白一直心安气宁,让铁雄并没有遇到早已设想的难堪局面,他也终于平静了一些,将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甚至这次连他的家仇都没有隐瞒,当然与官府的瓜葛也提了一些,不过到底是墨白当面,他并未说的太过直白,只是为了解释为何他师兄弟会以为他墨白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会动用他的财物。

    不单单是墨白之前的交代,还因为这些年来,他们本就与官府不睦,更是多受官府为难,而墨白死了,这些东西便是无主之物,或者说是官家的,他们并不觉得用了会亏欠官家。

    听了这么多,墨白也已经能够了解全部大概了,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说实话,此刻他看着铁雄,心头更是有了几分动容,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护他性命至今,这不是常人能做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

    同时,他也明白了,铁雄那些师兄弟和铁雄是不一样的。

    他们没有进过王府,墨白的生死,对那些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因为铁雄和宁儿,和之前承受的王府恩德,才沾染进这漩涡之中。

    “六爷,事情就是这样,我几位师兄弟绝不是那种鸡鸣狗盗之辈,您放心,只要我们人不死,债就不消,就算我们今生还不起,我们儿孙还,儿孙还不起,子子辈辈也得还!”铁雄抬起头,声音郑重,不带一丝含糊。

    墨白轻轻摆摆手道:“不要再说这些!”

    铁雄看着他似真不在意的神态,沉默下去,嘴上不再说,但心里却是真正这么想。

    墨白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望向窗外,心中开始思索刚才那段话中所透露的一个个信息。

    其实他真的并不是做作,这些财物虽然对他的确重要,尤其是那些药材,毕竟这关系到他的身体能否康复,现在没了,无疑会成为他的燃眉之急。

    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将一切都依靠在别人身上的人,之前那是迫于无奈。而现在已经算是自由身,别说那些财物,就算今天铁雄一去不回,他也不会就此茫然不知所措。

    别的不说,他到底还是有一身手艺在的,若单单只是想要活下去,他真的不惧。

    沉吟良久,他缓缓转身,望向铁雄,眸中依然清淡,却道:“铁雄,之前很多事情我不了解,所以这次过来,本来是准备和你那些师兄弟会和的,毕竟他们帮过我,我不能见他们惹上麻烦,便不管不问。所以想着只等我身体稍稍好些,自然会还他们一个安平,报了这份恩德,之前听你提到家仇,我就已经做下决定,不会袖手旁观。”

    “六爷,我们是报恩。”铁雄沉声道。

    墨白摇头,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恩怨分明,我又岂会不知好歹?所以即便是你那些师兄弟拿了那些东西,我也不会介意,也就当是了了这份恩德,对我来说,钱财终究比不得我的命重要。”

    铁雄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一条他谨记,不管怎么说,债都得背着。

    墨白却没说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正了正,声音略微低沉道:“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师兄弟对我本人的态度,咱们之间纠缠的这些恩仇,也就到这里结束吧,他们也别再提什么债不债,我也不再提什么恩不恩,咱们之间只论情分,不论恩仇,都一身轻松,不再为此而劳心,你觉得可好?”

    铁雄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他绝不会推卸这责任,但好像承担了这责任,就同样也让墨白承担了责任一般。

    想了半响,铁雄才找到头绪,抬起头来沉声坚定道:“六爷,不是这样,要论恩德,最开始也是您救了宁儿,您对我们有恩,后来您有难,我们也并没有能帮到您……”

    “好了,就到这里。”墨白却是一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声音带上了几分气势:“和他们之间,本就没有这么复杂。其他的是我,你,还有宁儿之间的事。”

    铁雄又一愣,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墨白的意思,显然墨白听到师兄弟们的态度以后,心中已经不愿再牵扯。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却还是点头,因为师兄弟几人同样和明王并不贴心,强制牵扯在一块,不如分分明明的好,但这却并不代表他要逃避责任,依然道:“六爷,此事您是交给我办的,出了问题,我定会承担。”

    墨白却是一转身,再次拉开窗户一条缝,望向那已经暗下来的夜空,声音带着几分飘渺:“好啊,我也曾江湖上行走,还真从未吃过亏……我不喜欢争斗,但也从没怕过啊!”

第七十二章 出门迎战

    经过上次墨白在风雨之夜,一动便斩群雄的事迹,他当然不会再认为墨白就真如表面这般文弱秀气,但如今墨白的伤势如此之重,不是之前啊。

    此刻听出墨白话语虽然淡然,却明显有要动手之意,铁雄面色一变连忙急声道:“六爷,您伤势还未复原,万万动不得怒……”

    墨白见他急色,顿时心知他误会了,摆摆手道:“放心,我不是要去找他们拼命,就算我想,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啊。”

    “六爷,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凑钱,绝不会耽误您的伤势。”铁雄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主要是上次墨白动手之前,也没人发现半点端倪,同样是病怏怏的,但却还是突然就出手了,不过结果却是差点就醒不过来,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让墨白为了他犯的错而再次犯险。

    “我说过了,这些话不必再说!”墨白走回椅子上坐下,目光抬起看着铁雄,声音虽然清淡,但意志却显露无疑。

    铁雄只得闭嘴,不再多言。

    墨白这才收敛气势,声音又恢复温润,开口轻声道:“你放心,我知道我们势单力孤,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即便我没有了宗师修为,也不是就真的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嗯?”铁雄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在墨白脸上打量了半响,才若有所思,小心翼翼开口道:“您……您打算公开身份?”

    墨白闻言微微一顿,目光突然抬起在铁雄脸上扫了一眼,随即便低下头去,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边,嘴角轻声道:“铁雄,如果长刀会最终还是不放过你那些师兄弟,他们会不会让我暴露身份来帮忙?”

    “什么?”话题突然转开,铁雄不由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墨白是什么意思,脸色当即便是一正,掷地有声道:“六爷,铁雄以性命担保,之前我数位师兄弟当真是以为您不在了,才做出了这等事,如今已是悔恨到无脸见人,我们绝对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活命而出卖您。若我半句虚言,愿……”

    “够了!”墨白轻声打断道,随即抬起眼眸,同样也正色起来,声音微微低沉道:“并非不信你,只是我需和你说明白,的确,我堂堂明王之尊,若真的表明身份,那朱医师即便有些能耐,但要拿下他,却还是不在话下的。但是我不能这么做,知道为什么?”

    铁雄摇摇头,表示不知。

    其实毕竟亲眼所见事情发生,虽然墨白没有说个分明,他总还是有些猜测的,只是毕竟涉及皇家恩怨,他不好说。

    墨白也不介意,端着茶杯,自顾自的平静道:“其实本来之前我想隐藏身份,只是因为我身上有伤,需要静养,不想去陷入那些争斗之中而已。如果真的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实在不行,暴露身份也就暴露吧。但如今太子却突然死了,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现在很多人都认为是我干的,毕竟林华耀是我岳父,我又是少年宗师,储位空悬之下,很多人都会认为我才是得益者。如果我一旦露面,必然会马上成为众矢之的,先不说民间议论,首先太子旧党就不会容得我,毕竟他们是太子旧党,自然害怕我当真上位之后会对他们展开清洗,光是他们,就凭我在朝中毫无根基,就根本无法对付。此还只是其一,再加上如今国朝不稳,太子死后生乱是必然的,多少野心之辈早已不甘寂寞,太子死了,如今我这皇室的少年宗师却还在,不管我到底有没有继承大位的本事,但至少在众皇子之中,现在是一个招牌。所以会有很多人会希望我也倒下,只要我再一倒,那么其他皇子之间的争斗就必然彻底爆发,国朝之中的党争会成爆发式加剧,有心之人自然早已盼着这一天。而且还有上清山,传闻之中我少年宗师的身份招上清山心嫉,其实不管是不是谣言,这总是一个事实存在,对他们来说我死了总比活着好。”

    墨白一番话说的铁雄面色一变再变,到底不是政坛中人,看到了一点,却格局不够,只认为墨白是涉及皇家恩怨,为防再次刺杀,才隐藏身份。

    可却想不到却有这么多关隘,甚至可以说,只要墨白一露面,面对这么复杂的局势,根本就没有生机可言。

    军阀、朝臣、道门,人人想要他的命,只是想想都令人惊恐。

    墨白声音却依然那么清淡:“当然,这只是不利的方面,国朝到底还没有彻底倒下,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助力,至少皇室绝不会希望我死。可是我如今的身体,就是静养都很艰难,如果当真踏入了这局面当中,恐怕不需别人刺杀,我就难以坚持住。所以,我身体未恢复之前,不到万不得已之下,恐怕是不能露面的。”

    铁雄深吸一口气,他明白墨白的意思,毫不犹豫道:“六爷,您放心,我们真的从无此意!”

    墨白点点头,人心这东西最难说,很难保证真到了那时候,铁雄或者他那些师兄弟或许不会要求他这么做。但未必却不会心生怨恨,将这些事提前说个分明,可以让他心中有个底,少了以后的误会。

    从这也能看出,墨白是真欣赏铁雄这个人,不愿意生了隔阂。

    见他明白了,墨白也没有一再强调,有些事说一遍就够了,多了反而显得不好。放下手中的茶杯,又回到先前的话题。

    “其实,除了我的修为,和我的身份,倒也并非我就真的可以任人欺负了。”墨白嘴角又浮现一丝笑意。

    铁雄仍自心中震撼着墨白刚才的话,此刻听其再次开口,不由抬起头来,并不解:“您是说?”

    “你想过没有,那朱医师为何能够有这么大的能为,在黑白两道都能吃的开?”墨白问道。

    “这……”铁雄眼神晃了一下,突然之间恍然大悟,眼里骤然光芒大放:“医术!”

    墨白笑着点头,看向铁雄:“要说背景,还有什么能比医师更容易积累背景?这莫大的明珠省,有实力的贵人不会少,他们也要吃五谷杂粮,也总会有些疑难杂症发生,你说呢?”

    ……………………

    ……

    次日。

    才清晨时分,铁雄便已收拾停当,看着同样已经衣着齐整,站在窗口身形瘦弱的墨白,脸上还是有些不放心:“六爷,您伤势还未痊愈,要不我还是跟着您吧……”

    “不用,你昨天已经露过面,跟在我身边反而不妥,按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墨白的声音响起,清淡却不容置疑。

    铁雄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再多说,对着墨白的背影一抱拳:“那您注意安全!”

    “嗯。”墨白轻轻点了点头。

    铁雄转身出门而去。

    站在窗口,看着铁雄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墨白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提振了一下精神,关上了窗子。

    转身,走出了房间。

    今天,他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入这个世界。

    虽然身形瘦弱,但他心中却并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极为坦然。

    和铁雄那些师兄弟不同,他们始终站在社会底层,永远只为了当时的困境而奔波,一身豪胆却处处束手,活的人不如狗。

    墨白不一样,或许是不管前世今生,他都天生就站在高处,格局不同,心性也不同。

    面对困难,他的态度也不一样,同样是求活,而且他将生命的宝贵看的更重,求活的意志更为坚定。

    但他却能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很坦然的面对一切,该退就退,该战就战,他能清晰把握自我,不存在犹犹豫豫畏惧不前的说法。

    下了客栈,走入人群之中,听着纷杂与喧闹,墨白不自禁的笑了笑,朝着一辆黄包车走去:“师傅,去济世医馆!”

第七十三章 看病

    黄包车的速度并不快,墨白已经提前给车夫打好招呼,说身体不适,受不得颠簸,让拉慢一点,耽误的时间就多付些工钱。

    有这种好事,车夫自然不会不愿,满脸笑容的答应下来。

    就这般,墨白一路倒是可以细观一番明珠风景。

    武馆、洋楼、报社、银行、钱庄、裁缝铺、医馆、歌舞厅、府衙、会社……

    一幕幕似熟悉似陌生的景观,在墨白眼前滑过,让他最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保守还未褪去,开放已经萌芽的特殊时代色彩。

    墨白倒也没有恍恍惚惚,在这世界生死都已经历过,早就已经接受身处这时代的事实。

    他认真打量每一处,不时还会如一个外地人一般,向车夫问上几句话,打听一些当地的事情。

    路过武馆,便问一问里面的师父有没有威名?功夫有多厉害,徒弟多不多?有没有人上门去踢馆?

    路过租界,就了解一下这里面住的是不是都是外国人,他们平常都吃什么?会不会欺负当地人?

    路过报社,则打探一下他们写的新闻都是不是真的,如果乱写会不会有人管?

    路过歌舞厅,便打听一番里面的消费贵不贵,都有哪些名角儿?又有没有什么花边新闻?

    ……

    方方面面,墨白就仿佛没有目的一般随意打听着。

    不过这时代的黄包车夫属于社会最底层的存在,而在当世也不存在人人平等,职业不分高低贵贱的说法。

    这也就造成了每当墨白提问,车夫虽然有问必答,却并不东拉西扯,问一句就应和一句。

    很明显,他们不如后世的司机那般健谈,可以很随意自在的侃天侃地,其实他们的工作性质和司机虽然是一样,但方式却是根本不同,想一想,平时他们一路都在辛苦奔跑,怎么可能汗流浃背的情况下,还如后世坐在这里的司机一般,悠闲自在的和客人笑语天下大事。

    墨白倒也不着急,慢慢引导,或许是今天确实跑的慢,墨白又年纪不大,态度也很随意,并没有让车夫感觉到压力,慢慢的他倒也逐渐开口了。

    其实啊,要打听事情,找他们自然是合适的,或许他们限于不通文墨,讲不了什么天下大势,可由于常年奔波于市井各个角落之中,他们看到的东西,却是最真实的。

    尤其是如何才能在这世上趋吉避凶,安稳活下去,他们是最清楚不过的。

    比如城里哪家衙门的人最是贪婪,又有哪家社团的混混最凶悍,哪家武官的师父在道上威名最甚,哪家歌舞厅的背景很强大,哪块地方住的都是贵人……

    就这样,一路缓行之中,墨白便在看似不经意之间,得到了很多自己想要的信息。

    虽然杂乱,而且信息都涉及层次不高,墨白却已经可以通过这些信息,逐渐在脑海之中构建出了一个明珠真实的格局。

    “喏,看见没,前边位置最好的那一家,就是济世医馆。您要找大夫,来这里可就来对了,那里面的朱医师,可是真正的圣手,什么病症到了他手上都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这一路差不多快三个小时,才终于来到了一条繁华主街之上,而也就是在这时,那车夫看着前面一家装饰古朴的两层小楼,向墨白示意到。

    墨白点点头,眼神抬起朝着车夫所示意的地方看去,即便还有些距离,但却一眼可见,一副巨大的招牌,显赫整条长街,无论东来西往,都能一眼可见上面书写的四个大字“济世医馆”。

    说实话,墨白前世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诸多名医道者,更也曾在世间坐过堂。

    但就算是如此见识,他也还当真没见过哪家医馆能够有如此恢宏的气势。

    主要是中医本就是静心之道,根本张扬不得,所以很多医馆反而越是名门,却越是简单低调。

    “这么大的招牌,这朱医师看来当真是不凡了!”墨白望着那招牌,不由嘴角一抹笑意道。

    车夫是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深意的,还以为墨白是赞叹,继续说道:“那可不,这朱医师可是道门丹师坐下弟子,那可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说起来,朱医师当年开馆,那还有一段传奇故事呢,就在这济世医馆还没开张的时候,朱医师还在选址,这济世医馆还是一家钱庄,当时钱庄经营出了问题,天天那是要账的不离门……”

    果然,只要是车夫,他们都还是有侃大山的天赋的,先前显得木讷的汉子,此刻不再拘谨之后,话还真不少。

    墨白倒也并不打断,只是含笑倾听,当来到医馆门口的时候,才得知了整个故事经过。

    原来当年那钱庄老板被逼的过不下去了,便服毒寻了短见,本来仵作上门,都已经确定人断了气,家里悲戚一片,正准备办后事的时候。

    却不想正好被那位朱医师所见,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用了几根银针,再加上一碗药汤,便让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起死回生。

    这一幕毫无疑问,当场便惊住了众人,从此便声名远扬,最后就在这钱庄旧址,开了这家济世医馆。

    从那一日开始,朱医师起死回生,神医圣手的名声就传开了,就此名动明珠省,之后自是无数患者争相而来,欲得名医妙手回春,而数年之中,这朱医师用一个个案例的成功,也越加传奇,在整个明珠医道,其可谓首屈一指。

    “看您气色不太好,也是来找朱医师治病的吧,您放心,来了这儿,您肯定能够药到病除。”下车前那车夫道。

    墨白递给他钱,却目光一望那医馆里进出的一个个穿着不凡的人,却是微微一笑道:“谢谢,不过,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应聘当医师的!”

    “啊……”车夫一愣,望着墨白朝着医馆走去的背影好久回不过神来。

    …………………………

    …………

    医馆门口,墨白整了整衣衫,面色虽苍白却温润,带着一抹从容笑意,抬起脚步走进其中。

    医馆之内足有上十米宽,进深更是不下十五米长,宽敞极了。

    首先入眼看见的便是在医馆尽头,那一排直冲屋顶,足有三米多高的药柜。

    而药柜上则正有着几个年轻人正站在悬梯之上,听着底下人报着药名,拉开一个个抽屉,取出药材,交给底下人称量……

    墨白只一眼望去,光是这些抓药打杂的人,就有六七个之多,可见这间医馆生意何其之好。

    墨白移开目光,看向底下那张长柜。

    有掌柜的正朝着他看来,墨白清晰看到掌柜者目光先是扫了一眼他的衣着服饰,然后才抬起头看向他的面色,随即便露出了微笑,冲着墨白拱了拱手。

    立马便有一个小厮快步朝着墨白走来,支应道:“先生,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嗯,听说朱医师的医术,慕名而来找朱医师看病。”墨白点点头轻声道。

    “好,那您请这边来!”小厮立马带着墨白朝着掌柜的那儿走去。

    墨白从善如流,跟着他进去。

    来到跟前小厮提前向掌柜的说明,墨白是来找朱医师的,掌柜点头挥手让他下去,这才亲自招待墨白,脸上满是笑意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墨白笑道:“道号长青,俗家姓白,称呼我长青即可!”

    “嗯?”掌柜的一愣,随即便是面色陡然一正,满是歉意的看着墨白,拱手赔礼道:“竟是长青先生当面,失敬,失敬……不知先生在哪座名山修行?快快请坐!”

    说着便要绕出柜台,为墨白看座。

    之所以如此,其实很简单,墨白自报道号,那么必然是是道门中人,而且能得赐下道号,那至少也是入道,有了法士修为的得道之辈。

    便是他们朱医师见到,也得给几分尊重的,而且人家如此年轻就算只是刚刚入道,那也是极为不凡的,更兼之墨白气度从容,说不得就是哪家名山后辈,自是怠慢不得。

    然而墨白却是一抬手,连连摇头道:“掌柜的高抬了,在下哪里能入得名山,不过是偶得师父垂爱,跟随其云游世间修行罢了。”

    掌柜的脸上笑容当即一顿,立马心知,不过一世间传承而已,不过到底还是看他气质极佳,依然带笑道:“原来竟是世间高人门下隐士……刚才听闻,您是要寻朱医师看病?”

    很明显,看座免了,直奔主题。

    墨白倒也并不在意点点头道:“听闻朱师兄在此地行医,声名卓著,在下身上有些伤痛,遍访名医也未有好转,此番慕名而来,是希望朱师兄能够为在下看一看。”

    掌柜的连连点头道:“看先生面色的确有几分异常,原来竟是有伤在身,不过,还请放心,朱医师乃道门丹师座下学艺,对各种内家伤势亦是娴熟的狠,定能解先生之疾!”

    “若真如此,那当真是得天之幸。”墨白顿时脸色一展,点头笑道。

    “不过,还请先生见谅,来寻朱医师看病的人极多,其中不乏许多名士,故而朱医师的时间极为紧张,若是寻朱医师看病,价格方面……”掌柜的极为歉意道。

    “应当,应当……咳!咳!”墨白连连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即又露出几分汗颜之色道:“在下这段时日一直劳于伤势用药,花费极多,故而……故而……”

    还用说什么,掌柜的自然心知,这乃是一囊中羞涩之辈,顿时少了几分热情,开口道:“其实我们济世医馆除了朱医师,其他医师的医术也极为高明,均有医道圣手之能,不如,先生稍待片刻,让今天坐堂的陈医师为您看一看!”

    说着他指了指此刻正坐在大堂内,那张案几之前,正替人把脉的一个老者。

    “嗯……也好,劳烦了!”墨白似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应许。

    他这副姿态,很明显,便是已然落魄之辈的模样。

    掌柜者见他应许,便立刻笑道:“好,您稍坐一会,等待片刻。”

    墨白含笑点头,走到陈医师诊案前的一张长椅上坐下,前面还有两个人正在等待,他也不急,静待,目光却是打量着身边等候的病人。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终于轮到了墨白。

    那陈医师抬眼看了一眼墨白的脸色,便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示意墨白伸手拿脉,墨白从善如流,将手伸出,却并未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那陈医师。

    却只不过顷刻间,那把脉的陈医师便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第七十四章 我一定来

    墨白看着骤然抬头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诧的陈医师,并没有马上开口。

    他当然知道陈医师为何如此,此刻他脉象虚浮,已几乎听不到脉搏跳动,显然就是一副气血枯竭,生机了然之状。

    望着一个本该垂死之人,却清醒的坐在自己面前,主动伸手给自己把脉,怎能不惊诧?

    “好了,来,换右手!”也只是顷刻间,陈医师便收敛心神,随即开口说道,他心里有些怀疑这年轻人左手脉搏或许乃是天生异象,要再确认一下。

    墨白也不说话,依然安静的伸出右手供其继续诊脉。

    陈医师这一次明显相比之前慎重多了,伸手搭上墨白的脉搏,但同样只是稍许,他眉头便是忍不住又是一跳。

    很明显,他从脉象上得到的结果没有丝毫不同。

    目光再次抬起,眼中更显不解的朝着墨白看去。

    这时,墨白也不再沉默了,望着陈医师,微微一笑,轻声开口问道:“陈医师,不知可曾查探出我的情况如何?”

    “嗯?”陈医师望着墨白,他毕生行医,却还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之事。

    按墨白的脉象,根本不可能坐在自己面前,但墨白此刻正眼神如此清澈的望着自己,不由开口道:“你可曾有哪儿感觉到不适?”

    墨白点点头,神色依然安静道:“我之前被人打伤过胸口,所以时常感觉胸口剧痛,头晕眼花,连呼吸都好像没了力气,就是眼皮都时常觉得很沉重……”

    陈医师眼里的古怪,随着墨白明显中气不足的话音而渐渐褪下,墨白说的这些完全符合脉象,很明显墨白的生机已断,不是药石可医,最多也不过是几日之间的事了。

    “嗯,是这样啊,不知今日可有家人陪你过来?”陈医师点点头,恢复了平静,问道。

    “没有,我乃是听说济世医馆的名声,独自一人,慕名来到明珠,您也不用顾忌,不管什么情况,您对我直言即可。”墨白摇摇头道。

    陈医师微微一顿,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这样吧,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暂时还不好说,你先回去修养几日,若情况还是如此,那再过来看,如何?”

    墨白脸上笑容丝毫不变,出声道:“陈医师,自我受伤到今日,已经一月有余,也已经看过很多大夫了。几乎每一位大夫都和您一样的说辞,让我回家修养几日再说。其实我也是医道中人,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若我真的修养下去,恐怕这最后一点生机,也撑不了多久,此番之所以来到济世医馆,是听说了济世医馆的声名,所以还想着过来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良方能够改善,所以您真的不用顾忌,就直说吧。”

    医道中人?

    陈医师倒是不由一愣,不过见墨白如此年轻,不过十六七的年龄,却是转瞬就忽略了这句话。

    但见墨白不似伪装,的确知道自己的情况,而且姿态如此从容,他自然也就不隐瞒了,摇了摇头道:“还是先好好静养吧!”

    墨白闻言,苦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轻声叹了一句:“那好,麻烦陈医师了。”

    朝着陈医师拱了拱手,墨白却并没有当真就走,而是又朝着掌柜那儿走去。

    “长青先生,怎么样?陈医师可曾为您下了良方?”掌柜的见他过来,又笑着招呼道。

    墨白苦笑一下,摇摇头道:“陈医师也无能为力啊,掌柜的,恐怕还是只能麻烦朱师兄一趟了,来了一趟明珠,总不能这样就走。”

    “嗯?”掌柜的闻言当即便是一顿,目光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陈医师,却没有应承墨白,反而是朝着墨白拱了拱手:“陈医师没有为您开方吗?您稍待片刻,我这便去向陈医师了解一下情况。”

    墨白目光瞟他一眼,并不拒绝,点点头,便在柜台前坐了下来。

    眼看着掌柜的和陈医师,在那里交头接耳小声说了几句,那掌柜的还回过头来极为惊诧的看了自己一眼。

    墨白微微笑了笑,便移开了目光。

    不一会,掌柜的便走了回来,脸上笑容依然还在,但墨白却能清晰的看到其眼中已经完全冷淡下来,只听他很客气道:“长青先生,陈医师说了,您的情况药石倒是其次,如今主要还是要安心静养,所以就没有给您下方子。”

    墨白点点头,却依然道:“唉!掌柜的不必安抚我,无碍的,我的情况我心里有数,虽然囊中羞涩,但无论如何,也还是得找朱医师看上一看。”

    “这真是不巧,朱医师今日刚好出诊,要不然我给您预约着,三日后,您在过来如何?”掌柜的此刻却是不急切了,反而推脱道。

    墨白心中自然明镜似的,陈医师必然已经告诉他自己没有三日之命了,眼看着无药可医,这掌柜的当然也不想再让他见朱医师了。

    毕竟朱医师出了手,结果人却死了,就算是绝症也是给朱医师的传奇战绩抹黑啊,能避免就避免,而且很明显在墨白身上根本没多少钱,这就没必要再安排他见朱医师了。

    “还要三日?”墨白抬头诧异道。

    “您是不知道啊,这几日朱医师手头正有一个重要病人,实在抽不出时间……否则,长青先生您过来了,朱医师定然是要优先为您诊治的,实在是抽不开身啊。”掌柜的看似一脸苦笑道。

    重要病人?

    墨白眼里隐晦的一闪,盯着掌柜的眼睛细看,不过却难以分辨真假,不过倒也不急。

    点点头,又想了想后,最后好像只能无奈接受一样,轻声道:“好吧,那我就三日后再来。”

    “好,到时一定等着您!”掌柜的顿时笑着准备送客。

    但却不想,墨白却又突然拿起桌上的纸笔,轻声道:“我开个方子,还麻烦掌柜的帮我抓三幅药!”

    “嗯,您开方?”掌柜的有些愣。

    墨白却已经开始熟练书写起来,一边开方,还一边带着苦笑意味道:“嗯,我也是研习医道的,朱医师还未回来,这三日却也不能断了药汤啊,否则怕是等不到朱医师回来了。”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刚才陈医师已经对他说的很明白了。

    墨白如今之所以还能行动,怕是凭借修为在身,但生机却的确已经了断,只待这最后一口元气散开,便必死无疑,这已经非是药石可及的,若不出意外,定过不了三日。

    不过,他也并不明言,毕竟这是墨白自己开的方子,有什么问题也和他们无关。

    不一会,墨白递过方子,掌柜连拿去给陈医师过目都省了,笑语了一句:“原来长青先生和咱们还是同道中人!”

    说完便直接将方子,交给药童抓药。

    而墨白则只是点点头道:“是,从小便随师父云游四方,专研医道,不过我自是比不得朱医师神医圣手之能的。”

    待药抓好,掌柜的亲自为墨白算了价钱,还言道:“最近局势太乱,药材价格是越来越高了……一共二千一百六十钱,长青先生,您就给二十枚银币吧,不能挣您的钱,否则朱医师回来定要责骂我。”

    墨白笑着听他报价,并没有多说便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了二十枚银币付了帐。

    但心里却是一清二楚,这些药材至多只要十二枚银币,这朱医师明显是要榨干他最后的钱财。

    反正只要墨白想来找朱医师,那今日必然不可能去别处抓药。这估计也是算到自己恐怕手上没什么钱了,才只开价二十枚,刚好够找朱医师看一次病加上抓药的费用。

    “那还请掌柜的费心,三日后我再来,倒是还请朱师兄务必能够一见。”墨白提着药,告辞。

    “好说,好说,您慢走!”掌柜的笑吟吟,心中却道,朱医师自是在的,只是您恐怕却是来不了。

    “我一定来!”墨白挥挥手,笑眯眯的转身离去。

第七十五章 怎么就觉得不对呢?

    告辞掌柜的,出了济世医馆的门。

    墨白将手里二十枚银币买来的药材稍稍举高,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嘴角若有若无的轻声呢喃:“唉,得挣钱啊,三天后再来,还得十枚银币的诊费呢?”

    轻声一叹,墨白抬起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就在这济世医馆左左右右绕着圈。

    看一下这里,又打量一下那里。

    时而盯着某个地方不动,似在考虑着什么,还拿手比划着所站方位的大小。

    时而又凑到街边一些摆着小摊的小贩跟前去搭话。

    “掌柜的,您看,刚才那位先生还没走呢,一直就在咱们医馆周围晃悠,他是不是在守着朱医师啊?”医馆内,有跑堂小厮,自然早就注意到了墨白的古怪,本来刚开始倒也没注意,可眼看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墨白还在,他觉得应该跑去向掌柜的支应一声。

    “嗯,谁?”掌柜的一直在店中忙,倒还真没注意到。

    “就先前那位长……长青先生,在咱们这儿要见朱医师的。”跑堂小厮伸手指了指外面。

    “还没走?”掌柜的眉头顿时一皱,随即便踏出柜台朝着门口走去,嘴里似乎还小声咕哝着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小厮依稀听到,似乎掌柜的似乎是在说:“怎么还没走,别突然不行了,死在咱们门口,那可就晦气了……”

    两人行至门口,不用小厮指点,掌柜的便一眼看见一个手提着药材的青年人正站在医馆正对面,不是那墨白,还是谁?

    而且此时,墨白似乎也正好看过来,见到掌柜还抬手拱了拱手满脸笑容的示意了一下。

    掌柜的见状,也抬手微微示意,然而眼里却是冷淡的狠,并没有马上过去打招呼的意思,而是低声朝着身边小厮问道:“他这一上午都在这儿干什么?”

    “他就走走看看的……”小厮哪里知道墨白在干什么,表示不解。

    掌柜的闻言也分不清墨白什么意思,心中却是也以为,莫非他真是想要在这儿守朱医师?

    眼里转了转,倒不担心他能堵住朱医师,只是却真不想这家伙一个不好就突然死在医馆门前,打开门做生意的,谁愿意碰到这种事,尤其是他刚刚才在医馆里看过病,手里还提着药材,这要死了,说不得就会有些风言风语,对医馆名声不好。

    掌柜的心里暗道晦气,但微微沉吟了一下,却还是对这身边小厮道:“你,过去叫辆黄包车,我这就去打发了他。”

    小厮自是应命,朝着不远处一辆黄包车跑去。

    而掌柜的,则抬起脚步朝着墨白走去。

    “掌柜的!”墨白见状,也是笑意吟吟的迎了上来,抱拳招呼道。

    “长青先生,您身体不适,可千万劳累不得,得好好修养才是啊,您看看,今天这日头可毒得狠,您这,怎么还没回去休息呢?”掌柜的一脸关心道。

    “这……”墨白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欲言又止。

    掌柜的一看他脸色,果然比先前要难看了许多,毫无血色的苍白,更有虚汗密布,简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说倒下就倒下了。

    哪里还有心情和他闲扯,不待墨白开口,便伸手一招不远处叫车的小厮,又回头对墨白道:“长青先生,医馆里实在太忙,也没办法好好招待您,三日后,等我们朱医师回来了,再向您赔罪!您脸色不太好看,想必是累着了,喏,我帮您叫辆车,还是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墨白当然心知掌柜的想法,目光一瞟那正跑来的黄包车,却是好像越发不好意思了,抱拳拒绝道:“这,还让您破费帮我叫车,这叫我怎么敢当?”

    我破费?

    掌柜的却是眼里陡然一顿,心里更是连道晦气:“我帮你叫车,没说帮你出钱啊!”

    但此刻墨白已经开口,却也只能认了,把这瘟神送走就好,嘴角扯了扯道:“长青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车来了,您请!”

    “且慢!”墨白却是又摇头,望着掌柜的眼里更是尴尬道:“掌柜的,其实在下正有一事要请教。”

    “不敢当,先生请问!”他不肯走,掌柜的也只能耐着性子。

    “咳咳……”墨白微微低头,清咳了两声,好似有什么话,真的很难开口一般。

    “先生无需顾忌,有话但说无妨。”掌柜的见他这般姿态,不想拖延。

    “这,好吧!”墨白似犹豫了很久般,这才开口道:“掌柜的,在下自受伤以来,一路遍访名医,如今手头上已多有不便……”

    说到这里,墨白又停顿了,抬眼看了一眼掌柜,满是不好意思。

    掌柜的心中当即便是一紧,这是搞什么?

    要借钱?

    开什么玩笑,掌柜的嘴角狠狠一抽,眼神一转,看向那小厮道:“店里忙的狠,离不得人,你快回去帮我支应着,告诉大家,我马上就回来。”

    很明显,他是绝对没有对墨白这话接口的意思。

    “是!”小厮应命,离开回了店里,掌柜的才回头又看向墨白:“真是不好意思,医馆里太忙,长青先生您继续说!”

    墨白好似没有听出掌柜的意思,丝毫不提让掌柜的先去忙,反而开口恭维道:“朱医师乃神医圣手,声名广播四方,自然来寻他看病的人是少不得的,掌柜的也着实辛苦!”

    “过誉,过誉!”掌柜的拱拱手,便闭上嘴,等他继续说,他也看出来了,今天墨白不把话说完,恐怕是不愿走的。

    “掌柜的,其实是这样的,三日后,想必以朱医师起死回生的手段,为在下再续生机,那是绝对不在话下的。可是,今日这三副药,其实已经是在下最后的资财,如今囊中已捉襟见肘。”墨白带着几分无奈道。

    掌柜的只得含笑看着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人家恭维朱医师,他还能说朱医师治不好不成?

    “可是在下也是修习医道的,自然知道如今的情况,所需的药材定是价值不斐的,纵使朱医师慈悲心肠,在下也不能让朱医师亏本为在下疗伤,这种事,在下是决绝做不出来的。”墨白一脸正气道。

    “呵呵,长青先生一身傲骨,吴某佩服,佩服……”掌柜的一抱拳,面色敬仰,但心里却是无语至极,先不说你有没有命来,就算有,谁会亏本给你治疗?你真是想的太多了?

    “掌柜的过奖,我辈道人行走江湖,命可以不要,脸却不能不要!”墨白摇头正色道。

    说了半天还没讲到正事,掌柜真无心和他东拉西扯,直接开口问道:“恕吴某愚钝,不知您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在下如今确实也无其他办法了,所以唯有从操旧业,想办法挣些钱。”墨白轻声道。

    你挣钱就挣钱,和我说干什么?吴掌柜的真是无语,但随即眼中却是一愣,陡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墨白:“您是说,想从医?”

    “正是!在下一直跟着师父悬壶于世,也没有其他手艺在,只得如此。”墨白点点头道。

    掌柜的真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您说不得今日都打不过,真的想的太多了。

    再说,就您的年纪,从医……

    不过想着墨白这一番话的来龙去脉,心中倒是突然打了个突,这家伙拉着自己说这么多,莫非是想到医馆从医?

    正想到这里,便只听墨白道:“只是想要从医,掌柜的也知道,那也是不容易的,在下初来咋到,恐怕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打开声名的,这不,今日来到济世医馆,见贵医馆患者可谓是络绎不绝,您馆中大夫根本就忙不过来……”

    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是。

    掌柜心中真是一万头绿色的马狂奔而过,却只得连忙打着哈哈道:“原来如此,先生是想来我济世医馆行医啊,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先生道门高足,想必本事定是非凡的,只是您还是先等身体调养好一些……不如,您先回去歇着?”

    “哪里,哪里,掌柜的误会,在下岂能不知贵医馆里面,那都是神医圣手,在下怎能与诸位前辈相提并论,绝不敢有此妄想。”墨白连连摆手,否认道。

    掌柜的嘴角张合,却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还有自知之明啊:“那不知先生的意思是?”

    “我是这么想的,观济世医馆的生意如此之好,来往的皆是患者,贵医馆也着实忙不过来。,便想着借您医馆的光,就在您医馆对面,摆个摊,挂个牌,就做个赤脚大夫……在下如今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必须挣钱给朱医师为在下诊治啊!唉!”

    掌柜的着实惊住了,有些混乱。

    这家伙在说什么?

    得捋一捋……

    他要在济世医馆对面摆个摊,打擂台?

    嗯?

    不是打擂台,他没有恶意,他是因为刚才自己收他的药费太贵了,将他逼的囊中羞涩,必须挣钱。

    所以为了活命,才无奈之下,在这患者多的地方,当游医挣钱,挣到了钱,还会再交给济世医馆去治病……

    很有道理根据啊。

    可是,无论如何,济世医馆正对面,被人挂牌,这事好像有些不对啊!

    “我一上午就在这里挑地方,不好找啊,就两个地方比较合适,您医馆正门口那块空地,和咱们现在站的这儿。可是我怎么能在您医馆门口摆摊,那也太不合适了。所以我想着,还是只能选在您对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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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医馆介绍:
一睁眼,便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芳华。墨白是个大夫,但他还来不及去想治世救人,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三天后不死。然后还得考虑怎样才能见一见那已经和自己成过亲,拜过堂,据说国色天香的老婆?最后,他还得想个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的谋生之道,他决定了,就干老本行,很快,乱世之中,战火最猛烈的中心地带,一间医馆开张了。名字还算低调,曰:“天下第一医馆”ps:群号159995598天下第一医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第一医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