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沪上繁花
何平这次来沪上本来还打算去打听一下鸡蛋包装品的事情，在他想来鸡蛋托这种纸浆制品又没什么科技含量，想来应该是很容易生产的，只是可能在东北地区没有流行开罢了，没想到国内还真就没有这种东西。
不过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虽然鸡蛋包装品的事情没有着落，但貌似钢笔字帖的生意有了转机。
王校长和梁跃进他们之所以无法在外地把钢笔字帖推广开，无非就是受限于地域问题和信息封闭。
这次在火车上遇到秦拥军也算是给丁屯小学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虽然目前看这件事情对梁跃进他们没有什么好处，毕竟秦拥军他们帮忙推广出去字帖也不会给梁跃进他们提成，但这件事情需要用发展的眼光看。
奉城市作为辽省的省会，如果梁跃进他们能够在秦拥军的帮助下打开这个市场，那么整个辽省的市场可以说唾手可得，到时候梁跃进他们至少在一两年之内就不需要愁赚钱了。
经过一天的接触，何平看的出来，秦拥军是个思想开明、勇于进取的性格，对这种人来说，能碰上改革开放是幸事，这样才能够一展他们的抱负。
唯一可惜的是秦拥军已经年过五十，不过想想任正飞四十几岁才创办华威，这个年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天时间在火车上，除了聊天也没什么可干的，下火车的时候何平就差和秦拥军称兄道弟了，要不是中间还差着个梁跃进，何平差点就多了个好大哥。
火车缓缓驶进站台，何平提着行李下车，秦拥军也和两个下属汇合。
“秦叔，那咱们就下次再见，等我回平县之后再带人上你那去拜访。”
“好，我在厂里等你，到时候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好招待你。”
年纪差了二十多岁的两个忘年交在火车站台上握手道别。
钢笔字帖的事情，何平跟秦拥军约定好，等他从沪上回来之后再带着王校长和梁跃进他们去奉城凸版印刷厂拜访秦拥军详谈。
何平并不害怕秦拥军会受到他的启发甩开他去做钢笔字帖的业务，钢笔字帖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同时碍于这个年代国内知识产权意识的薄弱，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何平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而何平这次约好去奉城凸版印刷厂一方面是打算帮助拓展钢笔字帖的市场，另一方面也试图用委托生产的方式把未来有可能的盗版和跟风扼杀在摇篮里。
和秦拥军分别之后，何平提着行李，顺着人流走向了火车站出站口。
他走到出站口的时候一直在四处张望，来之前何平是跟谢晋导演打过电话的，谢晋导演说会派人来接他。
扫了半天，何平终于发现一个高举着的白色牌子，上写着“平县何平老师”几个字。
何平挤过人群上前打招呼道：“你好，我是平县来的何平。”
来接何平的是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人，他自我介绍道：“何平老师您好，我是谢晋导演的制片主任毕利奎。”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两句，毕利奎引着何平出了火车站，何平满以为会登上准备好的汽车。
没想到毕利奎带着他走到了公交车站，然后……开始了等车。
何平在这一刻无比怀念万恶的二十一世纪，没想到来到了十里洋场待遇也没强到哪里去。
得，等着吧。
毕利奎带着明显的沪上口音，等车的间隙和何平聊天，“何老师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就写出了这么多的好文章。”
“您客气，别叫什么老师了，就叫我何平就行。”
毕利奎看上去没有五十也四十多了，何平哪好意思让他一直叫老师。
“诶，达者为师。我们从事文艺工作就不能有那些陈旧的思想，什么论资排辈，那都是庸人宣传的东西。在我这个行当里，最看重的是天赋，其次才是努力。何老师您的才华当得起这样的称谓。”
何平两辈子加到一起遇到过不少沪上人，但说话这么好听的，毕利奎老师还是头一个。
没错，毕主任现在是毕老师了，君子必须以德报德。
沪上的公交车和平县的没什么区别，要说有区别，那就是车上人除了毕利奎，其他人的话何平一个字都听不懂。
沪上人对本地方言的执念就跟广东人差不多，更多的是一种身份认同，区别于国内其他地区的身份上的认同。
后世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叫做“新沪上人”。什么意思呢，有新自然就有老，这中间就存在着隔阂和某些隐性的歧视，何平可从来没听到过新西安人、新杭州人。
何平对这个时候的沪上是抱有很大的好奇的，影视和文学作品里的沪上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以至于何平对于现实中的沪上反而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了，尽管他后世也曾几次到过沪上。
说起沪上，他印象最深的应该还是曾经看过的金宇澄的作品。《繁花》本是金宇澄想在网上写一些无名无姓者的市井事迹，没想到最终的成品会是一部充满了城市文化和地域特色的作品。
这部何平在后世阅读过的最后一部关于沪上的小说也成就了何平心中对于沪上最深刻的印象。
何平在和毕利奎聊天的同时，眼光不时的瞥向窗外，八十年代的沪上，对何平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繁花》里面有一段叙事就是以60到80年代为主。
“何老师对我们沪上很感兴趣啊！”毕利奎看着何平的目光不停的投向窗外，就询问道，言语间有一种隐隐的自豪感。
“是啊，读了一些书，对沪上总有种探寻的**。”
“那这次来正好可以看看沪上的大街小巷，我们沪上从清末就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这么些年下来，确实有些值得看的地方。”毕利奎对何平的好感因为何平对沪上的兴趣也提升了不少。
“有空一定走走看看。”
何平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由得有些感叹，都说时光一去不复返，可眼前这活生生的城市却并没有让何平感到陌生，她还是如后世一样，不安分的彰显着自己的精致和繁华。
他的眼神停留在车窗外两个穿着白色套装的靓丽身影上，到底是大都市啊，这装扮丝毫不逊于后世。
第56章 风从东北来
何平跟着毕利奎到达的沪影厂的时候，只见到了和他通过电话的编剧李准。
毕利奎向他解释道：“谢导正在京城拍《天云山传奇》，李编这两年身体不好，一直都在厂里，没有跟组。”
何平点点头没有说别的，人家有人家的工作模式，他来就是给做个参谋。
“李老师您好。”何平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李准体型偏胖，看上去很和善，笑着跟何平打了个招呼。
“你们俩先坐，怎么样，给何平同志安排住处了么？”李准问毕利奎。
“还没有呢，刚从火车站把人接过来。这不先领何作家过来跟您见个面，等一会儿我带他去招待所。”毕利奎说道。
李准是沪影厂的老编剧了，资历很深，同时也是著作颇丰的小说家，所以毕利奎对李准显得格外的尊敬。
何平见到这种有真功夫的同行心里要说不发怵那是假的，他只能把心态放平和，索性第一次见面李准就是跟何平客套了几句。
在办公室短暂说了几分钟的话之后，毕利奎便带着何平先去招待所开了个房间。
“何作家，你先在这歇一会儿，晚上到饭点了咱们出去吃点饭。”
毕利奎跟何平交代好了之后，便先离开了招待所。
何平一个人待在沪影厂招待所的房间里，这房间跟后世的快捷酒店区别不大，除了没有电视、网线，家具的质感要好很多，洗手间和淋浴间是公用的，在走廊的尽头。
条件还不错，何平后世出差的时候也经常住一些经济型酒店，好长时间没有住过这种地方，冷不丁一进来还有些亲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半夜塞小卡片的。
两天的舟车劳顿让何平有些疲惫，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他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才艰难的爬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六点了。
“毕老师，你来了。”
“何作家，休息的怎么样？咱们出去吃点饭？”
“正好肚子饿了，那咱们走吧。”
何平跟着毕利奎来到了沪影厂外的一处国营饭店，李准已经等在这里了。
“来来来，何平同志快坐。”李准见何平来了，热情的站起来招呼他，“今天晚上是给你接风。”
“李老师您别客气。”何平谦让着坐下。
“我们先点菜，何平同志是东北人，今天让你尝尝我们沪上的本帮菜，这家馆子在我们沪影厂门口可是开了好些年了，味道地道的很啊！”李准介绍道。
“是啊，何作家。这家的红烧肉可是一绝，您待会一定要尝尝，这可是李老师的心头好，每次来都必点。”
沪上菜别称本帮菜，所谓本帮，即本地。以浓油赤酱、咸淡适中、保持原味、醇厚鲜美为特色，烹调方法以红烧、煨、糖为主。
何平以前出差的时候倒是吃过几次，但一直没有get到好吃的点，他毕竟是个东北人，饮食习惯以重油、重盐为主。
三人谦让着点了几道菜，其中就有李准最爱的红烧肉，还有白斩鸡、咸青鱼烧冬笋、酒香草头、腌笃鲜、腐**烧油菜和素鸭。
跟东北菜不同，沪上菜的分量比较小，三个人吃饭点了六七道菜是很正常的事情。
点菜的时候，何平特意看了一下菜价，跟平县差别不大，但一想到菜量，这个菜价算是比平县那边贵了一倍。
点完了菜，李准和毕利奎跟何平聊起电影改编的事，刚才在李准办公室的时候没有细说。
原来谢晋导演从去年就一直在拍京城拍《天云山传奇》，拍摄的期间他无意间看到了《当代》上发表的《灵与肉》这篇小说，便动了拍成电影的念头。
可当时《天云山传奇》刚刚开拍，实在是分身乏术，再加上编剧李准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便拖到了今年。
从谢晋他们联系出版社到何平来到沪上，这中间实际上已经花费了四个月的时间。
期间李准已经完成了剧本的初稿，就等何平来到之后再进行一些探讨，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毕利奎本来是《天云山传奇》的制片主任，但今年他从京城回沪上过年，谢晋导演见《天云山传奇》拍摄已经进入了正轨，就让他先留在沪上负责下一部戏，也就是《灵与肉》的前期筹备工作。
几人聊了十多分钟，菜开始陆续上桌。
“来来，尝尝这道红烧肉，我就不让着你了。”
李准一看就是老饕餮了，他最爱的红烧肉一上桌，让了何平一句便率先给自己夹了一块。
肥瘦相间的肉块在酱汁的包裹下透着晶莹，李准一口吞进嘴里，嘴边还带着油渍。
“嗯~”李准脸上露出陶醉、愉悦的表情，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鼻音。
“多长时间没吃到过了，还是这么香。”他感叹道。
何平也跟着吃了一块，可能是受到李准的感染，也有可能是厨师的手艺的问题，确实感觉要比他在后世吃的口感好一些。
李准说道：“自从这身体不行了，我就一直想着这一口，也不知道以后再阴曹地府能不能有这么一口香的。”
李准的话略带悲观，但何平却从其中听出了对生死之事的豁达。
毕利奎开解道：“李老师，你这又不是什么绝症，只要按时吃药，控制饮食就可以了，说起来我们今天也是破例了，要是让嫂子知道了可少不了我一顿好打。”
李准笑道：“人生须得及时行乐，何况今天还有何平同志在，你嫂子要是有意见，你尽可以往他身上推嘛！”
这可真是人在桌上坐，锅从天上来。
何平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对他来说李准的妻子生气、怨恨又有什么打紧呢，他就当是给毕利奎背了一次锅。
李准的玩笑谑而不虐，几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玩笑过后，桌上的气氛愈发的放松起来，李准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喝酒。
江浙沪一带饮酒多饮黄酒，何平在后世也仅仅是喝过几次，因为他以前喝的都是酱香型白酒和啤酒，初尝黄酒感觉很不好。
之后慢慢喝的多了，渐渐的品出了一些黄酒的鲜甜醇和，才算是适应了。
一杯黄酒下肚，身上暖和了不少。
第57章 流氓？盲流？
二月的沪上，待过的人都懂！
第二天，何平是被冻醒的。
自从家里盖好了新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透过互联网，后世的网友们都知道东北人的冬天是何等的滋润，在家里穿着短袖舔着雪糕。
何平家虽然不像后世那么温暖，但好歹也不会被冻醒，这种体验只有他在最开始穿越过来住在那两间土房的时候才体验过。
“唉！辛辛苦苦好几年，一夜回到解f前。”何平艰难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了略带湿气的衣服。
昨晚和毕利奎、李准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黄酒，回来就睡觉了，也没感觉冷。
早上酒劲过了，衣服穿上也丝毫感觉不到温度，被窝都是湿漉漉的。
难道这一段时间就要靠喝酒抗寒了吗，何平内心有些绝望的想到。
起来没有五分钟，何平在房间里就待不住了。不行，我得出去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何平把昨天晚上李准给他的剧本初稿和毕利奎给他办的沪影厂临时通行证都带上，走出了招待所。
他满脑子都是要找个暖和地方，可走出沪影厂的大门，却发现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城市毫无头绪。
何平在沪影厂的大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发现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太阳很足。于是他就走到大门旁边，蹲在墙边的马路牙子上晒太阳。
别说，这室外要比室内强多了，阳光充足，气温虽然低点，但没风也不冷啊，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正好去去身上的潮气。
自从去年《庐山恋》上映之后，张瑜一下子就成为了国内炙手可热的电影女明星，名气直逼京影厂的“三朵金花”，刘晓青、李绣明和张金灵。
她最近刚拍完谢铁骊导演的《知音》，在里面饰演的是性格机警、心灵纯真的小凤仙，蔡锷将军的知音。
今天回沪影厂是因为杨延晋导演想让她饰演他下一部戏的女主角，现在的张瑜已经到了非女主角不演的地位，找他合作的导演全都是业内的权威，这让她有些飘飘然。
走到厂门口，她就看见一个衣着打扮邋遢、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蹲在厂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色眯眯的看着她。
从《庐山恋》上映之后，张瑜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女明星，只要走在街上一定会引起人群的轰动，因此这种人会引起她的格外注意。
张瑜赶忙快走了两步，走进了保卫室。
“潘大爷，咱们门口怎么还有个流氓啊？”张瑜的声音娇滴滴的，擅自就对何平下了定义。
保卫室的潘大爷笑着说道：“可不许胡说，那是毕利奎请来的客人。”
张瑜没想到刚才那个色眯眯的看着她的居然还是厂里同事请来的，怎么什么人都请啊。
“客人？我怎么看都像流氓，不是流氓也是个盲流，走进来的时候色眯眯的看着我。”
“他一个年轻小伙子看着你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大电影明星，能不色眯眯的么。别担心，要真是坏人，大爷能让他在咱们厂门口这么安生的待着吗。”
潘大爷的话让张瑜本来被何平破坏的心情大好。
“瞧您说的，好像我故意找人家毛病一样。”
“你这跟仙女一样的人物，能找他的毛病那是他修来的福气。”
张瑜被潘大爷的马屁拍的掩口娇笑、面露红光，早没了去找何平毛病的心思，又跟潘大爷说了两句之后，才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厂。
何平蹲在厂门口正在晒太阳，感觉旁边有人走过来。
他一扭头，是保卫室的大爷，姓潘，昨天毕利奎领他进来的时候还特意打过招呼。
“您什么事？”
“晒太阳呢？”潘大爷笑呵呵的问道。
“嗯呢，您啥事？”
何平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给潘大爷逗乐了。
“没啥事。那女的漂亮不？”
“你说刚才进去那个啊？挺漂亮的。”
“认识不？大电影明星。”
“谁啊？”
“张瑜，漂亮不？”
“漂亮。”
“漂亮你也不能色眯眯的盯着人家看啊，要不是老毕昨天特意跟我介绍一下，我都得把你撵出去。”
何平一听这叫什么话，“大爷，您这怎么说的话，好端端的我怎么就色眯眯的看人家了？”
“人家女同志可跟我反应了，说你蹲在那块抬着头色眯眯的盯着人家看。”
何平心里那个委屈，“您可别听那女的瞎说，要不说这漂亮女人说话不能信呢。我刚才看她的时候不正好抬头吗，阳光有点刺眼，所以才眯缝眼看人的。”
潘大爷将信将疑，“真的？”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平，“难怪人家姑娘觉得你像个流氓，你看看你这一身。邋里邋遢的，看人的眼睛还眯起来，不说你流氓说谁。”
何平低头瞅了瞅身上，“这不昨晚喝多了点吗，早上在招待所里给冻醒的，房间里都待不下去了，脸都不敢洗就出来了。要我说你们沪上也得安暖气，这冬天又潮又冷的，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潘大爷听完何平的解释心里的怀疑算是打消了，他嘿嘿一乐，“赶上你倒霉，这个时候来沪上，不冻你冻谁啊？”
“动我不好使，我上面有人。”何平张口就来。
“咦~小伙子你可真脏，怪不得人家姑娘说你是流氓呢。”
“您这怎么说话的，这不咱爷俩逗闷子呢么。对了，你说刚才那女的是张瑜啊？”何平问道。
“是啊，合着你看了那么半天没看出来啊？”
“嗨，我迎着太阳没看清楚，光瞅着挺好看的，看《庐山恋》的时候也没觉得多好看，这一看着真人还真是听漂亮的哈。”
何平对这个年代的电影明星都有一层年代滤镜，总觉得跟看老电影似的，等看到真人的时候才发现，确实是非常漂亮。
“看看就行了，高攀不上。”潘大爷好心的提醒道。
对潘大爷的话，何平没往心里去，老子都穿越了还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论起身份谁有我特殊吗。
他洒脱的笑道：“您说的是。”
第58章 美丽笨女人
跟潘大爷闲聊了一会儿，何平蹭进了大爷的保卫室，里面有炭盆。
他边烤火，边读着李准给他的剧本。
这剧本是昨天李准给他的，让何平今天好好看看，看完有什么问题可以跟他沟通。
何平还是第一次读剧本，有点新鲜感。看了两页之后就发现，读剧本远没有有意思。
文字干巴巴的，要么是场景描写，要么是人物对话，要么是独白。
耐着性子读下去，同时他脑子里回想着电影的情节，花了一个上午时间看完之后，剧本和电影情节大差不差，只是氛围上比起电影感觉要严肃很多。
要说小说何平还有点品鉴的能力，可这电影剧本他连看都是第一次看，想发表评论也不知该从何处下口。
中午吃过了午饭，何平找到了李准的办公室。
“何平来了，剧本看的怎么样？”
“看是看完了，不过我对剧本和电影的东西也不太懂，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李准给何平倒了杯水，“没事，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让你帮忙不是为了挑技术上和文字上的细枝末节，你就说说你写小说的时候脑子里在想的东西，或者是你看完剧本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
何平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剧本上的东西我不懂，我就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我写小说的时候其实是把它当成爱情小说来写的，最想歌颂的还是许灵均和李秀芝的爱情。”
“哦？”李准有些惊讶，他在写剧本之前可是仔细研究过何平的小说的，本以为这篇小说是近两年兴起的所谓“伤hen文学”的路子，没想到原作者亲口否认了。
“你是说你这个小说最想歌颂的是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爱情？”
“对，爱情。”
爱个基霸情，这都是何平硬着头皮照着看电影的感觉说的，《灵与肉》改编电影给何平最深的印象就是男女主人公之间坚贞不渝的爱情，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点了，那种单纯的、毫无保留的爱，才是最让人动心的地方。
李准用手轻轻摩挲着剧本的封皮，“你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很有意思啊！”
他忍不住站起身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着他，“爱情？这个命题好，运动了十年，压p了十年，人性最本真的东西都被压抑了，照着这个路子改下去可太有意思了。”
他自说自话，脸上还带着些讽刺的笑意。
然后转身对何平说道：“你的意思我懂了，我这就改本子，等我改好你再请你看看。”
你懂啥了你懂？我自己都没懂。
要不说无形脑补最为致命呢，何平就说了一句话，李准硬生生的在脑海里想象出了一出大戏。
算了算了，今天也算是蒙混过关了，先让老头儿自己在这研究吧。
见李准有埋头大干一番的架势，何平可不想在这里碍眼，赶紧闪人。
他出了沪影厂的大门，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好，貌似现在也就外滩可以看看吧，南京路的商场历史都挺久的，这时候应该有不少，不如先去现在的商场看看，出来的时候答应了毛春华和小柱儿回去要给他们买东西的。
于是何平就朝保卫室潘大爷打听了一下。
“买东西？那必须市百一店啊。”
市百一店？
这名字没听过，等潘大爷解释了才知道，原来是沪上市第一百货商店。
何平对潘大爷后面说的做几路几路公交没往心里去，太浪费时间，打个车过去不挺好的么。
等到在街边等了几分钟才发现，这个时候沪上的出租车是真的少啊。
就在何平准备返回去问问潘大爷应该坐几路公交车的时候，一辆看起来蠢萌蠢萌的三轮小车停在了何平跟上。
“侬到阿里德起啊？”
没等何平好好研究研究这款外形有点可爱的小车，上面的司机大叔先开口了。
何平猜他是问自己去哪里，于是他回道：“市百一店。”
“吼啊，侬上来伐。”
“您这起价多少钱啊？”这个时候沪上的出租车何平还一次都没有坐过，他先坐了上去问起了价格。
没等司机答话，就听见脆生生的叫声，“阿叔，慢点开，慢点开。”
何平隔着老远就看见一位妙龄女郎从电影厂门口急匆匆的跑出来。
司机没顾上回答何平的话，有些激动道：“搿是张瑜伐？真似张瑜伐？”
得，还遇上个追星族，我说怎么跑电影厂拉活呢。
“您不能把我赶下去吧？”何平问司机。
“勿会的，勿会的。”
何平连蒙带猜也能知道司机的意思，那就行。
等到张瑜跑到这台三轮车跟前，喘着出气道：“虾虾侬，阿叔。”
刚想上车，才发现车里还有个人。
“怎么还有个人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腔调变回了普通话，很明显是冲着何平说的。
何平听这话就来气，还还有个人？老子都上车了，你硬生生把车子给叫住了，还问我。
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上不上啊，别耽误师傅拉活。”
“挤一挤好伐。”司机还算是个理智粉，没有直接把何平赶下车，而是让张瑜和何平坐一车。
“那阿叔你要给我打个折哦。”
“么问题。”司机答应的非常痛快，何平怀疑张瑜就是让他给免单他都能二话不说的答应。
张瑜上了车，车上的座位是两人座，很挤。何平往旁边挪了挪，让她有点坐的空间。
“嗖好。”司机说了一句边发动了车子。
连张瑜去哪里都没问一句，估计是激动的都忘了。
何平生平第一次跟女明星同坐一车，虽说是八十年代的明星，但何平还记得他去年夏天还看着张瑜主演的电影《庐山恋》，没想到今年就能跟她同乘一车，想想还挺奇妙。
张瑜可能是因为早上见到何平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所以上车之后身体一直紧绷着，生怕何平突然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何平当然看得出来张瑜的防备，他也没有上赶着去跟人家搭话。
走到半路张瑜才想起来告诉司机自己要去哪，“阿叔，去市百一店啊！”
“一样一样。”司机说道。
张瑜看了何平一眼，心中的不安加剧了一些，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第59章 慌里慌张的女人
这个时代的沪上远没有后世那般繁华和发达，城市规模自然也无法和后世相提并论。
从沪影厂所在的徐汇区到市百一店，小小的赖头壳足足走了二十分钟，这种小乌龟车又叫赖头壳，本质上就是一个装了外壳的三轮车，起步价只要三毛钱，彼时数量稀少的出租车起步价要1块钱。
张瑜担心了一路，总算到了南京东路，她抢先下了车，等司机找好了钱，看都没看就转身离开。
何平看着眼前这个越走越远的慌里慌张的背影，心想这女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小三轮车的起步价是三毛，从沪影厂到市百一店，司机收了六毛钱，经济实惠。
沪上市第一百货商店解放前是沪上南京路四大公司之一“大新百货”，建国后第一百货迁入大新公司，从此成为全国百货零售行业的翘楚和领头羊。
何平感觉自己最近就跟升级打怪一样，从平县的百货商店到营城百货商场，从奉城联营商场再到沪上第一百货，国内大大小小类型的商场都让他逛遍了。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这个时候能溜达的去处实在太少了，小年轻约会除了电影院、旱冰场、滑冰场就是压马路，一个人出来就更单调了，没有咖啡厅、没有肯德基，书店都是统一的新华书店，连个看书的地方都没有。
市百一店在南京东路上，何平步行了不远就看见了立在建筑物楼顶的招牌“沪上市第一百货商店”，异常醒目，想不注意都难。
再往下看，一副长宽数十米的大型楼宇广告遮挡住了大半个建筑，上面是“凤凰牌”自行车的广告。
何平仰着头感叹了一句，真他娘的有钱啊。这要是搁后世，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段，得多少钱啊！
靠近市百一店，街面上的人流明显增多，何平还看到了不少小商小贩，从昨天下车的时候何平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个时候沪上的街面上已经出现了不少流动的小商贩，由此可见沪上现在的商业气氛已经在慢慢凝聚了。
一路走过来，街道两旁琳琅设置的店铺招牌和街面上来往的车流让何平感受到了久违的繁华气息。等他来到市百一店的门前，他终于感受到了与后世气氛类似的浓郁的商场氛围。
门前的天桥上人流如织，何平猜测这个天桥一定会是摄影师们最喜欢的地方，他可以想到站在天桥上南京路上的繁华与热闹尽收眼底的场面。
快到门前的时候何平注意到第一百货的橱窗设计的十分精致、漂亮，尽管里面摆设的电冰箱、电视机在何平的眼里都是些很有古早气息的商品，但橱窗的布置和设计却很有后世那种高端商场的气派。
他跟着人流走进商场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香气，原来一楼是卖化妆品的。许多何平听都没听说过的化妆品品牌琳琅满目的摆在柜台里，柜台前买东西的人都快排上队了。
何平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但谁让家里还有个女朋友呢，于是他耐着性子跟在人家后面排上了队，不时还跟人家搭几句话。
“大妹子，你们买这化妆品哪个好啊？”
“大姐，跟您打听一下，哪个化妆品比较好？”
“阿姨阿姨，问您点事，这买化妆品要票不？”
这年头还没有涂脂抹粉的小年轻，自己出来给老婆、女朋友买化妆品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大家都把何平当成了想占便宜的臭流氓，唯恐避之不及。
弄得柜台后面的营业员都出来指责何平，“嗳，我说那位大哥，你不要扰乱购物秩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等到了柜台前问我们。”
何平无奈，我真是太难了，我就是单纯想给女朋友买个化妆品，怎么都跟张瑜那女人一个德行。
老子女朋友比你们漂亮多了好么，真是！
好不容易排队排到了他这里，营业员带着浓重的沪上口音问道：“同志，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没票能买吗？”
尽管营业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白眼，但何平还是看出来了她对自己深深的鄙视。那表情仿佛在说，哪里来的乡下土包子，连票都没有还想来买东西。
如果按照后世网络小说的惯用套路，何平应该在此时掏出一沓子票，指着柜台嚣张的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不要，剩下的通通都给我打包”，然后在营业员瞠目结舌、悔不当初的震惊神色当中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可惜了，何平摸了摸怀里，除了成沓的rmb他一无所有。
唉，真是一张票难倒英雄汉啊！
他叹口气退出了队伍，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场突然之间意兴阑珊。
这破商场不逛也罢。
等他带着郁闷走到商场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哥，大哥！”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梳着寸头的小鬼头鬼鬼祟祟的跟在他后面，何平一下子提高了警觉，这年头扒手可不是一般的猖狂，不会是刚才在化妆品柜台露白了吧？
虽然平日里何平在韩屯，包括在平县的时候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样子，那是因为他在安全的环境当中。
他毕竟是经历过后世互联网信息爆炸和有着十年国企资历的大混子，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该有的心眼和手段还是有的。
“啥事？”
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大眼睛凑到何平跟前，“大哥，需要票不？”
何平看了他一眼，“你有啥票？”
“你要啥票？”大眼睛学着何平的口音说道。
“呦呵，口气倒是不小。”何平笑道，“我要买的东西你们不见得有。”
大眼睛撇嘴道：“不可能，你满市百一店打听去，兄弟我手里要是没票，那你也别想从别人那能弄到了。”
何平撸了一把大眼睛的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行，照相机、乐器、化妆品、服装的票有没？”
大眼睛被何平撸了一把，不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我当什么呢，不就那几样东西么，你跟我来。”
“去哪？”何平问道。
“跟我拿票啊。”
何平拍了一下大眼睛的脑袋，“你小子是不是当我傻。有票就跟我去买东西，买完东西钱分文不少，没票滚蛋。”
大眼睛见何平不上当，眼睛滴溜溜一转，“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票。”
第60章 土包子买东西
以何平多年混迹社会的经验，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大眼睛那点小心思，这种歪门邪路的东西他在后世的互联网上见到过太多了，在外出差的时候也遇到过不少。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如果单纯因为没票就回去未免有点浪费时间，倒不如看看这个大眼睛能不能给他个惊喜，以自己的经验吃亏应该不至于。
大眼睛被他打发去拿票证，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得意的向何平展示了手里的票，“怎么样？没跟你说假话吧？”
何平想上手看看，却被大眼睛躲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何平又给了大眼睛一个摸头杀，“想什么呢，跟我去买东西买完了东西，钱当场给你。”
大眼睛没预料到这种情况，这他娘的和老大说的情况不一样啊，今天是遇上茬子了。
何平见大眼睛犹豫，催促道：“去不去啊？不去算了啊。”
“去，怎么不去。我们说好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可别想赖账。”
大眼睛见何平不上套儿，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只要目的达成了，想来老大也不会生气。
“行，跟我去买东西吧。”
化妆品这种东西何平一个大老爷们儿是一窍不通，上次去地区百货的时候好歹身边还有毛春华跟着，这次他自己一个人在柜台跟营业员七嘴八舌的讲了半天也没闹明白应该买点什么，最后跟在他身后的大眼睛实在憋不住了，把何平扒拉开。
“来一套怡美的套装，还有百灵养发水、花冠爽身粉、蝴蝶头蜡。”
营业员也被何平烦的不行，这客人什么也不懂就来买东西，讲也讲不听，见有人帮忙出主意，营业员痛快的把东西摆到柜台上。
“这是一套怡美是往脸上化妆用的、这个百灵是洗头发用的、花冠是洗完澡擦的、蝴蝶是往头上打的。”大眼睛转头对简单介绍了这些东西，又问道：“多不多？”
“不多，不多。”何平高兴道，他拍了拍大眼睛的头：“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懂女人的东西。”
大眼睛厌恶的躲开何平的大手，“别老动手动脚的。合适就赶紧付钱，别耽误时间，我还有事呢。”
“小东西，脾气太挺大。”何平没跟大眼睛计较，在大眼睛的帮助下结了款。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一事不烦二主，买衣服的时候大眼睛再次派上了用场。
“过来，你给叔叔看看，这衣服怎么样？”
大眼睛不爽道：“你是谁叔叔，充什么大辈儿？”
“好。那叫大哥行不？来给大哥看看，这衣服怎么样？”
大眼睛见何平嘴上服软，没再计较。他看着何平挑的衣服撇撇嘴，“你可真是够土的。”
现在正是用着人家的时候，何平没有了刚才拍头的硬气，“那你帮我挑挑，哪件合适。”
“凭什么给你帮忙啊？给好处费吗？”
“小小年纪真是钻钱眼儿里了，就知道认钱，你不怕我耽误时间了？”
大眼睛被抓住了软肋，瞪了何平一眼，“你那位什么身高体重多少？”
“身高1米67、68的样子，体重嘛，应该没到一百。”
“比例怎么样？”
“怎么说呢？”何平想了想，“前凸后翘？”
大眼睛突然羞红了脸，骂了一句：“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不是你问的么？”
“我是问你上身、下身的比例，万一你那位是个五短身材怎么办？”
“那不能，腿挺长的，都快到你肩膀头子了，你就按标准的给选就行。”何平再大眼睛的肩上比量着说道。
大眼睛没好气的拍掉何平的手，心里暗骂哪个瞎了眼的女人能看上你这样的土包子，然后翻着白眼给何平选完了衣服。
何平看着大眼睛给选出来的衣服，貌似还不错。
一套白色的职业套裙、一件米色呢绒大衣、两条喇叭裤、两双花牌的女士皮鞋。
何平还想多给女朋友买点东西，但看着手上提着满满的东西，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年代的人出门永远都是大包小裹的了，实在是物资供应不够均匀以及商品流通性太差，这些轻工产品营城那边不是没有，只是样式远没有沪上这样丰富。
何平顺手就把手上的袋子挂到大眼睛的身上。
大眼睛瞪圆了眼睛，“你……”。
可恶！人渣！气抖冷！
“东西太多了，帮大哥拿点，一会儿多给你点辛苦费。”何平承诺道。
大眼睛这才缓过气来，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何平拎着袋子。
给毛春华的衣服和化妆品买完，何平走向了乐器柜台。
何平进来逛了一圈的时候就想好了买什么东西，给毛春华的是衣服和化妆品、给小柱儿买件乐器、给自己买个相机和手表。
习惯了后世功能繁多、智能化的各类家电，这个时候的家电没什么何平能看得上的。
这个年代的相机和手表，何平|反倒有些兴趣。
何平没有穷玩车、富玩表的理念，他只是单纯觉得有块能随时看时间的手表会比较方便，毕竟这个时候可没有手机，他的手机早让他藏在家里的暗格里了，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
而相机则纯粹是他的突发奇想，刚才他看到百货商店外的天桥的时候会想象站在上面拍摄着南京路两侧的繁华景象。
时移世易，但相机却可以留住永恒时光的一抹残影，以后也可以留个念想。
“来一把红棉吧。”何平在乐器柜台看了一会儿对营业员说道，乐器柜台里的吉他都是国产品牌，也没有什么可挑的，算是戳子里拔大个儿。
最近小柱儿这孩子营养太好，体型有点走样，而且脸越来越长，莫名的让何平想起后世的法师。何平担心他以后找对象困难，给他买个吉他，学会了以后去拱别人家的小白菜想来会事半功倍。
他爹我当年为了追小姑娘可是苦练了两年吉他，才把人生第一个女朋友追到手。
回家他可以先教小柱儿练练，而且这个时候的小学都有音乐课，老师们也会教孩子们简谱，想来学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第61章 围困
给毛春华和小柱儿买完东西，最后就剩何平自己的东西没买了，何平把目光投向了相机柜台。
几乎这个时代所有的国产相机都可以在这个柜台上找到，何平一台一台的看过去，海鸥、珠江、东风、凤凰、友谊、太湖……
充满了机械质感的相机摆在那里，让他一时难以抉择。
不过何平只为难了片刻便决定好了他应该买哪台相机，不差钱的人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他对营业员说道：“同志，请问你们这里最贵的相机是哪一台？”
营业员一看，呦呵，来了个大户。
“您可以看看这台海鸥df型，这是我国第一部自主研发的单反相机，他它的设计灵感来自美能达sr-7，历时三年才研发成功。到如今已经卖了十年，在全国的销量遥遥领先其他相机，而且还出口到了不列颠、阿美利加、法兰克福等国。”
何平一个门外汉哪里懂什么单反相机，他买相机纯粹是为了想拍点照片记录自身和时代变化。既然不懂，那肯定是选最贵的，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买贵点总比买到坑要好。
“那就来这台吧。”
营业员见何平毫不迟疑的就买下了这台相机，心想这还真是个大户，连价格都不问，就又开始给何平推销起相机胶卷。
这年头有相机本身就是个挺奢侈的事，能照的起相、洗的起照片就更是土豪中的土豪了。
“我们这的胶卷是最全的，您可以选一款自己喜欢的。这是乐凯牌，一卷12元。这是福达牌，一卷13快8毛。这是柯尼卡，一卷17块5毛；这是富士牌，一卷19块8毛，还有这个柯达，一卷20块5毛。”
何平一听，好家伙，一卷胶卷抵得上一个青工一个月的工资了，这还没算冲洗的钱。
看来摄影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一个烧钱的爱好啊！
买东西不懂怎么办，当然是选最贵的。
“那你给我来柯达的吧，先来十卷。”
何平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派有点暴发户的感觉，但相比给人暴发户的感觉，他更怕麻烦，一次性多买点，省的用完了总得跑来跑去。
跟在何平身边的大眼睛这次有点看傻了，刚才买化妆品、服装和吉他的时候何平眼睛都不眨的表现他还可以理解，啥时候都不缺有钱人，尤其是在第一百货这种地方。
但买相机和胶卷时何平的表现着实让他咋舌，见过不差钱的，没见过这么不差钱的，至少在大眼睛目前的人生阶段，他还没遇到过比何平更土豪的顾客。
这个事有时候不在于买东西的多少，而是那股无形的气势，当他听见何平如同要十颗白菜一样的口气买了十卷胶卷，他内心的那股冲击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收起震惊的心情，大眼睛越发佩服起自己的眼力，在化妆品柜台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何平把手伸进怀里的动作，以他这几年在第一百货混迹练就的眼力，这肯定是个大肥羊。
果不其然，何平后续的操作证明了这一点。
今天的气没白受，累没白挨。你个乡巴佬，给我等着，看等会怎么收拾你。
何平不会知道大眼睛内心的独白，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乎，谁还不是个老家雀了。
一台相机花了何平整整500大洋，十卷胶卷花了205块。加上刚才买衣服、化妆品和吉他的钱，何平身上揣着的钱也见底了。
何平摸摸兜里仅剩的三百多块钱，心想还是省点花吧，手表暂时就不买了。身边还跟着个小鬼头，票都是跟他拿的，何平虽然看穿了这小子小伎俩，但也没打算坑他。他又不是法官，没有资格动用私刑去审判。
“得了，今天买的也差不多了，也该把你的账结一结了。”何平说道。
大眼睛见何平要走，勾引道：“大哥，你不说还要买手表吗，怎么不买了？是钱不凑手吗？我手里有便宜货，你要不要？”
何平见这小子还是贼心不死，有心逗逗他，“是吗，那太好了。你带在身上了吗？”
小男孩故作恼恨道：“前两天我还带在身上，一直没人买我就收起来了。要不这样吧，大哥你跟我去取一趟怎么样？我就收你个成本价。”
“我懒得走，提溜这么多东西太沉了，你去给我取过来吧。”
这肥羊还挺警觉，既然明的不行，那只能来来暗的了，先套点是点。
大眼睛有些迟疑，“那行吧，我去给你取，可你票钱还没给我呢。”
何平笑道：“还能差你那点钱吗？你说吧，这些票多少钱？”
大眼睛掰着手指头算道：“照相机票250，胶卷票5块……，一共是三百六十二块四毛。”
何平数了数兜里的钱，得，付了票钱，兜里就剩一块二，够个打小赖头壳的钱。
大眼睛把钱塞进怀里，还有些犹豫，他怕这只大肥羊跑了，“那大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放心吧，我在这等着你。”
大眼睛迈着快步就跑出了百货商场。
何平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了善意的嘲笑，还是年轻啊，短练。
他拎着东西就出了百货商场，他正准备往街边去打个车，就发现不远处人群围的乌央乌央的，不时有喊声从那边传过来。
他好奇的凑了过去，因为两手里拿着东西，所以他没敢使劲往里挤，只听见围在外圈的人大喊“周筠、周筠”。
明白了！是刚才一起坐车那傻娘们儿。
“周筠”是张瑜在《庐山恋》里饰演的角色的名字，看来是被人认出来，给围上了。
真不愧是当红的电影明星啊，这场面相比后世那些流量明星出现的时候，一点也不逊色，何平心想。
没过一会儿，听见叫周筠的声音越来越响，围观的人群也越聚越多，人群如同浪潮一般涌动着。
何平开始有些担心，后世外滩那一场踩|踏|事|故他虽然没经历过，但那天他就在沪上出差，心中想起就会后怕。
不能这个样子，得想想办法。
第62章 解救周筠
何平四下看了看，人群都往那边涌，有两个路口的交通协管员看到这边的情况也跑了过来，何平赶忙拦住两人。
“吹哨子，快吹哨子，喊公an来了，快点的，有人被围在里面了。”两个协管员虽然没有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见何平带着焦急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万一要是真有人被困在里面了很容易发生危险。
“嘀……”尖锐、刺耳的哨声吹响，引起了周围人包括天桥上行人的注意，但很多正挤在一团的围观群众还没有意识到，即便意识到了哨声，他们被层层的人群裹挟着也很难做出反应。
“公an来啦！公an来啦！”何平大声喊道，他朝着两个交通协管员示意，两人意会，也跟着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公an来啦！公an来啦！”
浪潮一般的人群终于出现了松动，这个年代人民群众对公权部门还是非常有敬畏心的，外围的人不往里面凑，里面的人也开始慢慢向外散，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很对被围困在内圈的人都很清楚，可当时所有人都被裹挟着，即便是拼了命的挣扎也无济于事。
没用一分钟，围着的人群终于散开，但大部分人还是松散的围在焦点的周围。
何平隔着人群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跌坐在地上，他在外面大喊道：“还傻坐着干什么？跑啊！”
张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茫然的看过去，目光松散，没有焦点。
很显然这傻娘们儿刚才已经被人山人海的场面吓傻了。
当时她被人群围在正中央簇拥着，随着外围人群的不断冲击，她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而后跌倒在地，眼看周围无数人的脚就要踩踏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一声如同雄鸡唱响的哨声响起，围在她身边的人群潮水一般散开。刚刚经历了命悬一刻，她茫然的看向周围，脑子根本形成思考，连眼神都没有办法聚焦，心中充斥着恐惧和后怕。
娇俏的脸蛋上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身体跌倒全靠手臂在支撑着，满脸带着无辜，周身散发着我见犹怜的气质。
何平暗骂了一声傻娘们儿，快步冲到人群里，一把拽起她的手，形如拖拽一般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张瑜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容，脑子慢慢转过劲来，脚下跟上了何平的步伐。
何平带着她跑到街边，趁着人群还没有反应过劲来，随手招了一辆菲亚特坐了上去，幸好南京路足够繁华。
直到上了车，张瑜才完全缓过神来，她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形象，哽咽着对何平说道：“谢谢你。”
何平看着她这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你这娘们儿是不是傻？没事逛什么商场。再说你逛就逛了，就不知道伪装伪装吗？”
张瑜委屈的说道：“我带墨镜了。”
何平翻起了白眼，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娘们儿的智商，“你咋不说你还擦了粉呢？真是……”
他一时之间想不起用什么词来形容好，“傻娘们儿！”
张瑜刚刚经历生死一线的大恐怖，好不容易逃出来。她心里强忍着后怕，她不停的告诉自己我是大明星，我不能哭，我不能哭。
可是面对何平的数落，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瞬间成决堤之势。
“嗳，我说你哭什么哭，还说不得了。”
何平见张瑜眼泪簌簌的止不住的流，一张俏脸梨花带雨，也没好意思再训斥下去。
他纯粹是替这个榆木脑袋着急，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就不知道赶紧跑。
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小伙子，女朋友是要哄的呀！”前面的司机大叔突然来了一句。
何平这才意识到车还没开，他没接司机的话茬，催促道：“开车开车，到沪影厂。”
司机这才发动汽车。
大眼睛高高兴兴的从老大手里接过手表，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百货商场，却发现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何平的影子。
他急忙冲出去找人，看见商场门口乌央乌央的一群人，他跑过去却没发现人。目光扫视四周，终于发现他的目标正坐街边一辆缓缓开动的菲亚特上。
“嗳，大哥，表，你的表。”他急急的边跑边朝何平喊道。
何平听见喊声，转头看见他，露出个略带戏谑的笑容，“留着你的表吧，走点正路，小丫头！”
大眼睛的动作瞬间定格，心里冒出了问号，他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女的的？
随即一股愤怒涌上心头，不对，这个土包子在耍老娘，从头到尾。
大眼睛出离愤怒了，她的脸蛋肉眼可见的生出两团红晕，那是气的。
她追着出租车的背影，把手表狠狠的抛向出租车，“十三点！”
见何平用嘲讽的语气跟车外的小孩说话，本来还哭的声嘶力竭的张瑜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一双泛着水汽的大眼睛看向他，带着疑问。
“不哭了？”何平见她不哭了嘴贱的问了一句，“你们沪上人是不是都这么傻？”
一句话出口本来已经收敛的眼泪立刻涌上眼眶，作势欲哭。
“得得，我惹不起你。”何平认怂道。
“小伙子，你这个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沪上人怎么得罪你了，怎么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呢？”
何平的地图炮惹怒了前排的司机。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不住您，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就是生气，一时口无遮拦，您别当真。别的不说，您沪上人的素质那真叫顶呱呱，我这两天在街边看到尽是排队的，比我们那地方讲究多了。”
何平习惯性的信口胡诌，司机被何平的话忽悠的很是熨帖，“你这句话还是很中肯的，我们沪上人好歹也是百年的大都市了，老百姓的素质那是普遍比周围高一些的。”
“是是，您说的对。”何平继续他的捧哏。
“你们这些外地人啊，刚来我们这里还不太了解，以后就会知道我们这里的好啦！”
“可不是嘛，看着您我就感受到沪上人民的亲切了。”
张瑜本来还是抽抽噎噎的，但注意力很快就又被何平和司机的几句对话给吸引住了，听到最后不禁破涕为笑。
这个人可真是太坏了！
第63章 作家、经历丰富
大眼睛扔完了手表立刻就后悔了，她快跑了几步把把手表捡了起来，心疼的擦拭着表面，好在没有表面朝下。
虽然是样子货，但好歹也能值个几块钱，就这么扔了实在可惜，再说老大也不会放过她。
折腾了一下午，白忙一场。今天给何平提供的票证有的是他们自己收的，有的是跟同行拆借的，今天这一通操作下来不能说白玩一场，毕竟她跟何平要的票钱是比她们的成本要高的。
但相比她看到的何平那一沓子大团结来说，这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平白跑了一只大肥羊，老大回去肯定要收拾她一顿。
大眼睛想到这里就垂头丧气。
只能说这年头的老百姓太淳朴，给了大眼睛这种小混混以可趁之机，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小伎俩多么考验智商。
一旦遇见了何平这种走过南闯过北，见过社会上形形色|色的诱惑和陷阱的滑头，他们的那点东西也就上不得台面了。
骗子，永远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职业，利用的就是人性的贪婪，动心了你就上当了。
大眼睛想来想去不能就这么回去，她把眼睛又放在了周围的人群身上，得将功补过，要不然今天老大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菲亚特开的并不快，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南京东路上的车流丝毫没有减少。
只有在这种地方，何平才能感受到一丝后世繁华都市的气息。
他充满着好奇的把目光投向窗外，没有注意到张瑜自从停止了哭泣之后，一直就把眼神放在他身上。
等车子出了南京路，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何平把目光收回，正碰上张瑜那带着探寻**的盈盈目光。
“你有事？”
“没……没事。”张瑜面上露出了一丝慌张，“就是想谢谢你，今天来的时候跟你一起坐的赖头壳，真是有缘分。刚才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此时的张瑜已经恢复了她女明星的矜持，上午的时候她把何平误会成流氓，坐着赖头壳的时候还显露出一丝嫌弃，虽然并不明显，但她知道何平肯定能感受到。
这会儿她下意识的想跟何平套套近乎，弥补一下自己之前的不礼貌。
何平对张瑜的攀谈没当回事，这傻娘们儿脑子不好。从一见面就对自己搞歧视，刚才要不是想起后世的惨案，何平才懒得搭理她。
张瑜见何平没有接话，以为是何平还在怪罪她今天白天两次的不礼貌。
她带着诚意道歉道：“上午刚见面的时候我把你误会成流氓，下午坐车的时候对你有些不礼貌，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都是我的不对。”
这还像句话。
何平看着张瑜受气小媳妇儿一样的跟自己道歉，心里那点不可明说的大男子主义被满足了。
“没事，我也没往心里去。你以后可长点心吧，以你现在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逛商场。”
张瑜低眉顺眼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何平听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仔细一回想，这不是自己刚才对付司机那套嗑么？
这傻娘们儿，敢情跟自己在这现学现卖呢。
算了算了，懒得跟她计较。
五六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菲亚特毕竟是正经汽车，比下午去第一百货坐的赖头壳的速度要快不少，十多分钟就到了沪影厂的门口。
何平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下了车，张瑜跟在他的后面。
张瑜见何平下了车就看着她，“有什么东西落在车上了吗？”
“付钱。”
张瑜这才想起来付钱，慌里慌张的往外掏钱包，五六公里的路程，司机收了张瑜四块钱的车费。
这个时候沪上的出租车管理还没有后世规范，经常会有司机乱要价的情况，车费全靠司机乘客两张嘴讲。
张瑜这种一看就是不会讲价的人，司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收完钱还不忘好奇的问一句：“是张瑜伐？”，其实在车上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然后又看着何平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
张瑜看着远去的菲亚特，问道：“你说这人怎么这样，最后那个笑真是让人有点恶心呢。”
过了几秒没听见何平的声音，她扭过头，见何平拎着东西正往厂里走。
路过保卫室的时候，潘大爷探出头，“呦，小伙子可以啊，刚才出门的时候还看你俩搭一辆赖头壳，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黏上了？”
个为老不修的，何平看着身后追上来的张瑜，低声道：“您老不当个小报记者屈才了。”
潘大爷没把何平的话放在心上，眼睛向张瑜那瞟了瞟，示意何平追上来了，就缩回了头。
“你怎么不等等我？”张瑜追上何平问道。
“等你干嘛，咋俩也不顺路。”
张瑜被何平噎的接不上话，她停顿了两秒然后说道：“今天多亏了你，认识了这么半天，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何平。”
“你好，我叫张瑜，现在是沪影厂的演员。”张瑜非常正式的向何平伸出手。
何平见搞的这么郑重，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握住白生生的小手。
“你好，我是何平，受谢晋导演的邀请来沪影厂参与他新电影的剧本编撰工作。”
张瑜一听谢晋导演的名字，眼睛亮了起来，“原来你是谢导新电影的编剧啊？”
“别误会，编剧是李准老师。谢导要拍的是我写的一部小说，我过来主要是帮着做个参谋。”
张瑜一听何平还能自己写小说，看向何平的眼睛又亮了几分，还是个作家。
这年头你说自己是个文艺青年，那别人看你的目光自然而然就会高了两三分，更何况何平是个作品即将被改编的作家。
何平察觉张瑜看向他的目光的变化，他开口道：“就是一篇中篇小说，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不写东西了。”
看起来年纪这么轻，但写作经历已经这么丰富了。
张瑜现在看何平已经带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我们姑且可以将这种色彩称之为作家滤镜。
第64章 美人相邀
接下来的两天，何平偶尔去李准的办公室坐坐，那天受到何平的启发，李准打算把剧本的整体基调做一个调整。
这时候何平受到后世烂俗偶像剧影响的品味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有些时候桥段或者剧情之所以会被观众觉得烂俗那是因为看多了的原因，第二个吃螃蟹的人永远不会被人欣赏。
“你小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都能想出来。”李准看向何平的眼光透露着欣赏，对于一个剧作家或者说编剧来说，文笔不是最重要的，想象力才是。
何平这种转个眼睛就能想出个点子的急智，当个编剧再合适不过了。
“您老就别老捧我了，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我这纯是信马由缰，也就是有您这样才华横溢的老前辈在这斧正，要不然我也不敢这么信口开河。”
李准指着他笑道：“你呀你，滑头。”
除了想象力，李准最欣赏何平的，就是他懂得自嘲和对名利的豁达。
身在沪影厂大半辈子，他看过太多自视甚高、追逐名利之辈，都没有太好的结局。
世上有千百种人，谁能说自己就是那上一等的人，勇攀高峰是一种勇气，但很多时候也是一种执拗。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李准对何平的欣赏溢于言表，尤其何平最难能可贵的一点是，他的知识面不因从事文学工作就仅限于此。
无论李准跟他谈论什么话题，他都能接的上，而且屡屡发出令李准耳目一新的观点。
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真是难得啊！李准起了爱才之心。
“何平，来我们沪影厂怎么样？你在文学创作上是非常有天分的，来我们这里你尽可以一展所长。”
何平有些意外，看来自己这两天把老爷子聊得太好了。
“来沪影厂？没必要吧，我现在在东北待着挺好的。”
“东北当然好，可你这身才华如果仅仅是待在那里，未免有些浪费了。”
“瞧您老说的，也就是您这么看重我。其实我这点墨水也就够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两天，再说两天啊，我自己就得断捻儿了。”
李准听出了何平言语中的婉拒，他只能惋惜的说道：“唉，也罢！人各有志，以你的才华，即便不在沪影厂，也一样能闯出一番名堂，是我落入窠臼了。”
“可千万别这么说，承蒙您老的看重。可惜我呀，志不在此，或者说没把这事当成最重要的事来办。”
李准听了好奇，“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当然有啊！”
“什么事？”
何平笑了笑，“古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相比舞文弄墨，改变更多人的生活可能对我的意义更大。”
如果说之前李准对何平的欣赏还仅限于他的才华，那么在何平这一句话出口之后，李准欣赏的就是他这个人了，一个有着高远志向的年轻人。
“恕老朽眼拙了，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远大的抱负。”李准开玩笑道。
何平抱拳嬉笑道：“惭愧惭愧，也就是跟您了，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一般人听你说话可不敢信。”
“您老不是一般人。”
老少二人哈哈大笑。
李准越发的欣赏眼前这个貌似胡说八道，实际胸有沟壑的年轻人了。
何平在李准的办公室厮混了一天，蹭了一顿沪影厂食堂的午饭，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回到了招待所歇了一会儿。
房间里的潮湿和寒冷实在是让他有点待不住，钻进被子都不好使，他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暖和暖和身子。
这时床头的内线电话响起，何平接起电话：“喂！”
“前台有人找您。”
有人找我？
何平有点纳闷儿，自己在沪上人生地不熟的，谁会来找我。
他下到一楼，就看见一个打扮时髦、身姿婀娜的倩影站在那里。
张瑜见到何平，脸上带着笑容迎了上来，“何作家。”
“你找我？”
张瑜娇憨的点点头，“嗯！”
“什么事？”
“我想请您吃顿饭。”
“吃饭？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何平不解道。
“前天您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都没来得及感谢您。我跟毕老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您住在这里，所以今天特地过来请您吃饭。”张瑜解释道。
“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样。”何平推辞道。
“要的要的，那天如果不是您，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现在想想都后怕，所以这顿饭是一定要请的。”
张瑜的热情让何平有些意外，那天刚救完她也没见这么热情，怎么今天反而做出如此表现了呢？
“您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对您表示感谢，要不然我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张瑜见何平没有说话，再次劝道。
人家一个姑娘家的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何平总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好吧。”
张瑜见何平答应，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是典型的鹅蛋脸，二十多岁的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红润且饱满，洋溢着青春气息。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太早了吧？”何平刚刚下楼的时候还没到四点。
张瑜光顾着高兴，忘记了时间，“那我们先出去逛一逛吧，一会儿到吃饭时间再过去。”
“好。”
人家提出了先出去逛一逛的请求，何平如果拒绝总感觉他就是奔着那一顿饭去的，正好他也想去外面暖和暖和，便同意道。
两人漫步着走出了沪影厂，保卫室里潘大爷暧昧的眼神被何平狠狠的回瞪回去。
气氛有些沉默，何平下意识的就想找点话题。
“咱们吃点什么？”
“我请您上红房子。”
“红房子？”
“是呀，红房子，我们沪上最有名的法国餐馆了，开了好几十年了。”
这个何平还真没有听说过，他对西餐不感兴趣，后世几次来沪上要么是吃本帮菜、要么是工作餐、快餐。
而且他对西餐的印象主要是集中在谈恋爱的时候，为了充面子请女朋友去高端一点的西餐厅，特色非常突出，分量小、味道一般、价格还死贵。
不过客随主便，今天是张瑜请客，他作为客人总不好挑三拣四。
吃饭的话题聊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又走了一段路，张瑜提议道：“要不我们去交大逛一逛吧。”
沪影厂离着交大的徐汇校区并不远，两人走这一段路已经过了后世内环高架桥的位置，距离交大只有几百米。
“好啊！”
何平对这个时代的大学也挺好奇，今天正好可以去看看。
第65章 诗意的年代
何平便跟着张瑜往交大走去。
1896年，在苦难深重的中国的沪上徐家汇南洋公学诞生了，那时南洋公学是交通大学最早的校名。建校时学校主大门选定在校园的东边，一百多年来始终未变，大门对面隔条马路就是当时的法租界。
走了没几分钟，何平便看到交大的校门，红墙、绿瓦、木门，见证了沪上这个城市的百年沧桑。
进校门前，张瑜从兜里掏出了一副蛤蟆镜带上，又把肩上的围巾挡在脸上。
何平看着她的动作有点好笑，看样子是前两天的事件让她长了记性，何平想起了后世某些影视剧里的桥段。
两人走进了交大的校园，估计是刚下课，所以校园里学生们三五成群的走在一起，欢声笑语，青春洋溢。
何平看着这些年轻的身影和笑脸，心情也跟着欢快了起来。
“真羡慕他们啊！”身旁的张瑜突然感叹了一句。
“怎么会羡慕他们，你现在应该也算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了，而且年纪也不大。张爱玲不是说过吗，出名要趁早。”何平说道。
“唉！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张瑜带着愁绪说了一句，没有过多的解释。
何平从这一句话大概也能理解了她的心思。
娱乐圈，现在叫文艺圈，甭管什么时候竞争永远是激烈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尤其是像张瑜他们这样的年轻女演员，最好的时光就这么十年八年，过了这个年纪，无论你以往有多么丰富的履历、多么精湛的演技，总敌不过一句岁月催人老。
“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特点，你们其实已经享受到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了。”何平宽慰她道。
“人心不足嘛。”
何平一直觉得张瑜这女人脑子不太灵光，不过今天一看倒也不完全是这样，最起码她对自己职业的理解还是非常到位的。
两人走在路上，慢慢的有些学生的目光开始向两人投射过来。
张瑜这么一副间谍一样的打扮，仿佛就在告诉别人——快看我，我有问题。
何平亲历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对张瑜的举动没有提出反对，毕竟承受一些别人的异样眼光，总比出现一些事故要好。
两人尽量挑一些人少的地方，走到了一条林荫小道上。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热情饱满的朗诵声。
“你听！”张瑜说道。
何平侧耳倾听，好像是有人在朗诵诗歌。
两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穿过了树林，眼前是一片绿地。
一群年轻的学子或坐、或站、或斜倚着靠在草坪上，他们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正在情绪高昂的朗诵着诗歌。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年轻人饱满、激昂的声音响彻在交大的校园中，引得周围人连连侧目，他身边的朋友、同学们，也都被他的声音所感染，脸上充满着激动的神色，陶醉在美妙的文字之中。
何平低声羡慕道：“真好！”
张瑜听着年轻人念着的诗歌，也觉得很好，她问道：“这是散文吗，还是诗歌？写的真好。”
何平说道：“这是一首诗歌，名叫《回答》，作者叫做北岛。”
“你们这些作家可真厉害，能写出这样好的诗歌。”张瑜带着钦佩的神色和语气道。
何平苦笑，“我可写不出这么好的诗来，恐怕未来若干年也不会有多少这么好的诗了。”
张瑜不明白何平的感叹从何而来，八十年代是中国现代诗歌、尤其是朦胧诗的发展高峰，这是个充满诗意和浪漫的年代，人们可以为了一首诗而欢欣鼓舞、激动落泪，也可以对一个年未弱冠的的诗人顶礼膜拜。
但这一切却是如此的浪漫而短暂，随着那一群天资卓越、才华横溢的年轻诗人们或死、或疯、或江郎才尽，他们和他们的诗歌，也最终泯然于时代的波涛之下。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年轻人朗诵完毕，周围人献上了掌声，真切而热烈。
何平也不吝自己的掌声，为这位年轻人鼓起掌来。
张瑜虽然并不了解这首诗，但也跟着何平拍起了巴掌。
“谢谢，谢谢。”年轻人的脸上还带着激动的余韵，老实说他的声音并不出众，甚至因为年纪的原因还有些公鸭嗓，但这丝毫不影响周围人对于他朗诵的这首诗歌的喜爱，以及对他情感真挚的朗诵的认可。
年轻人在给周围人鞠躬过后，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给他鼓掌的何平和张瑜，他向两人遥遥鞠躬。
“这些大学生可真懂礼貌。”张瑜见年轻人向他们鞠躬示意，有些兴奋，她对何平说：“我们过去坐坐吧。”
何平本来只想静静的听完并献上掌声后便离开，不想张瑜突然起了兴致，径直走了上去。
他无奈的笑了笑，只能跟上去。
那一群年轻人也注意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这一对，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尤其是张瑜，在这个年代还是在校园里，她这个打扮绝对是另类中的另类，虽然看不到她的整张脸，但是不少男生还是在透过那双墨镜和围巾感受到她的魅力。
何况张瑜的身材凹凸有致、曲线婀娜，相比学校里的朴素的女生们，她就如同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对这些尚未脱离校园的年轻人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张瑜早就对这种目光习以为常，同时心内还有种小小的骄傲。
看吧，即便我遮着脸，依然有能够把众人的目光集中到我这里的魅力。
何平跟在张瑜的身后，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所在的这个方向，有些不好意思。
主要因为前面站着的这个傻娘们儿，走过来之后就跟个呆头鹅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等着小太监过来搀着呢。
呸！把自己都骂里了。
第66章 恼怒的吉他
何平轻轻碰了张瑜的胳膊，然后笑着对这群大学生说道：“你们好，我们俩刚才看到你们在这里朗诵诗歌，觉得非常好，有点冒昧，不好意思了。”
学生们对两人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戒心和异样，反而做出了欢迎的姿态。
这一群学生们有男有女，大约有二十多人，他们热情的邀请两人和他们坐到一起。何平就随意的坐在了草坪上，张瑜见他坐下了，也跟着坐了下来。
学生们继续朗诵起诗歌，有的是自己写的，有的朗诵的是名家之作。
本来大家还是友好的进行诗歌朗诵，不过自从张瑜坐下来后男生们仿佛都变成了百米跑道上的运动员，朗诵的声音越来越大、状态也开始有些浮夸。
等两个男生朗诵之后，在座的女生们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终于在啊一个瘦高男生抱着吉他出场后，场中的气氛达到了尴尬的高|潮，在场的男生们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何平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他太理解这帮男生们的心态了，谁不是从那个中二懵懂的年纪过来的。
女生们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心里对这些男生们的表现既生气又好笑，同时又有些尴尬。
本来一场好好的诗歌朗诵会，被这帮男生这么一搅和，彻底变了味。
何平对于有人抱着吉他出来想出风头是有些诧异的，吉他在大学校园的大流行应该是在86年之后，这个时候能有人抱着一把吉他在校园内自弹自唱无疑是一件非常有逼格的事。
瘦高男生先来了一段自我介绍，“我叫程思维，今天很高兴参加我们诗社的活动。各位都朗诵了自己的大作，我也没什么准备，就给大家现场一首歌吧，《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送给大家，希望大家喜欢。”
程思维一说完，底下响起了捧场的掌声，同时还有男生们的起哄声。
何平心里吐槽，这叫没准备，老弟你这脸皮随我啊！
“年轻的朋友们
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
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
春光惹人醉
……”
程思维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起哄而怯场，反而大大方方的唱起了歌。
这个时候港台的流行歌曲还没有进入到国内，他唱的这首歌是由张枚同作词，谷建芬作曲，任雁演唱的，是这两年最受青年们欢迎的歌曲之一。
程思维的声音偏清亮，乐感也很不错，唯一可惜的是有几处弹错了音，而且吉他调音也没调好，不过这些对于在场的学生们来说已经足够惊艳，毕竟这年代别说吉他弹唱，甚至有很多人连吉他都没有见过。
一首歌结束，男生们在程思维献唱后发出了“呜呜”的起哄声，女生们的态度有了一些改变，有几个女生看着程思维的眼神都带着光。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学生们起哄着，高瘦男生没理会众人的声音，他走到何平的身前。
“这位同志，刚才我弹琴的时候你总是皱眉，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挺好的，挺好的。”何平意识到自己刚才皱眉的动作可能有些明显，让眼前这个男生可能心里不太舒服，他便出言安抚道。
程思维尽管对何平刚才的皱眉有些不爽，但他还是做出真诚的样子，说道：“同志，如果我弹的有问题或者是唱的有问题，请你一定要指出来。你的态度让我不解，我相信你一定是发现了我弹唱的问题才会皱眉。现在我问你你又不说，是否是在心里已经预设了我是个不能够接受批评的人呢？这样对我来说是有些冒犯的。如果我有问题，请你一定要指出来，有批评才会有进步，好吗？”
程思维的话让何平的有些刮目相看，小伙子可以啊！
如果这小伙子不是真心实意的跟他讨教的话，那么何平必须得称赞他一句，小伙子是个当官的好材料。
其实何平在刚才他过来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脑海里面回想起来的是后世各种网络小说中俗套的装逼打脸套路，如果这位程思维同学没有说出后面的那几句话的时候，事情的发展貌似应该会是这样的。
但程思维后面的几句话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他看似坦荡而真诚的态度，反而把何平映衬成了一位鸡蛋里挑骨头的小人。
遇上高手了！何平心里想到。
不管这位程思维同学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讨教，还是想以此来在心仪的女性面前出风头，这个招何平必须得接，谁让他刚才放松了对面部肌肉的管理呢。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先跟这位同学道个歉。”何平起身对男生欠了欠身，然后说道：“刚才我皱眉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这位同学在弹到b段时弹错了几个音；第二是因为吉他的调音不太准，也有可能是这样的原因才影响了这位同学的发挥。”
何平把皱眉的原因娓娓道来，周围的学生们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唯有程思维有些难以接受，“不可能，如果你说我弹错了音我可以理解，但我的吉他是专门请人调过音的，不可能出错。”
大家的眼神都投向了何平，想看看他如何说。
张瑜也有些好奇，光知道何平是个作家，没想到还会弹琴。
“介意我用一下你的吉他吗？”
程思维并不信何平的话，他的吉他是请人专门用调音器调过的，怎么可能出错。
他把吉他递给何平，他倒想看看这人到底要怎么编瞎话。
何平接过吉他，用拨片弹出了程思维弹过的一个和旋，动作有些生涩，太久没弹了。
“这是你刚才弹的和旋。”
程思维面上露出轻微的不屑，就这水平还想出风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何平自顾自的先把第一弦调整为标准音，在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帮助的情况下，把第一弦调至标准音是完全靠个人的感觉的，这个东西不仅需要练习，更需要天赋。
然后他按住2弦的5品，先后弹1弦空弦和2弦，对比两个音，直至2弦音高与1弦一致，以此类推，一直到6弦音高与5弦一致。
调好了音何平再次弹起了刚才的和旋，悦耳的琴声通过琴箱的共鸣传递到众人的耳中，仿佛有细微的差别，可又说不出来。
在场的众人除了程思维学过一段时间吉他，只有张瑜懂得乐理知识，她一下子听出来了吉他的弦音前后的差别，看向何平的眼光异彩连连。
程思维本来是端着膀子看好戏的样子，可见何平三两分钟就把吉他调好了音，并且调完之后听起来确实比刚才顺耳了一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是碰上了真高人。
第67章 《硬币》
程思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羞怒，本想借这个人装个杯，跟与他同行的那个戴墨镜的女生搭搭讪，不想杯没装成，反而献了个丑。
何平观察着程思维神色的变化，明白了这个人看似磊落实则狡诈的个性。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他绵里藏针的笑道：“你可能是初学吉他，所以犯这种错误很正常，不要紧。吉他调音这东西不能光靠调音器，还是要自己多练一练，这种东西虽然需要一定的天赋，但勤能补拙，你能考上交大，我相信在这方面应该没问题。”
程思维心里郁闷的想吐血，尼玛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需要天赋但勤能补拙？什么叫你能考上交大我相信你？
他有心想开骂，可何平那一脸宽厚的笑容和长辈般的敦敦教诲早已让周围的同学心悦诚服。
“这个人好厉害啊！”
“是啊，我刚才还以为他是哗众取宠呢。”
“没想到人家是有真才实学的，你看程思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就是人家的实力。”
程思维尽管心中郁闷的想要吐血，却也只能含怒隐忍，并且脸上挤出笑容。
“这位同志，你的吉他技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今天真是受教了。难得碰上你这么个内行，不如今天就请你给我们来弹奏一曲。我相信凭借你炉火纯青的琴艺，一定会让我们一饱耳福，难忘终身。”
好小子，挤怼不成改捧杀了，有前途。
何平脸上作出牵强的笑容，推辞道：“嗳，我就不献丑了。”
程思维劝道：“难得遇上你这么个高手，你今天可不能藏私，一定要给我们大家露一手，大伙说是不是？”
他最后一句话是朝着在座的众人说的，二十郎当岁的学生最受不得鼓动，众人异口同声道：“是！”
“来一个！来一个！”学生们有节奏的拍手叫场，程思维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隐蔽的给了何平一个得意的眼神。
张瑜也跟着大家起哄，她刚才看到何平调琴时的表现就知道何平肯定是个高手，但她也很好奇何平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何平心里一笑，行啊小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老家雀！
他面上露出勉强的笑容，“那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我实在是盛情难却。不过先跟你们说好，我实在是太长时间没弹琴了，所以如果有弹错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谅解。”
程思维心想刚才你一弹琴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银样镴枪头，待会看你还怎么嘚瑟。
何平铺垫完自己要说的话，没管程思维的心里变化，手指放到琴弦上，半闭着眼睛酝酿了一会情绪。
静谧的空气过了十几秒，他轻柔的拨弄起琴弦，温柔的琴声缓缓从指间流淌出。
他并没有边弹边唱，而是首先弹了一遍曲子。
曲子时间不长，只有三分多钟。尽管没有歌词，可在座的众人却从何平那流畅、婉转的琴声中听出了无限的温暖和感动。
一曲弹毕，何平没有说话，他在回味。后世他是为了追女孩学的吉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迫于生活的压力，就再没摸过吉他。
今天再次摸到吉他，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十**岁、充满了无限可能的自己。
“这是什么曲子啊，从来没听到过。”
“是啊，不过可真好听！”
“这曲子真好，没词吗？”
何平的回味被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打断，他睁开眼睛，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这首歌叫做《硬币》，在座如果有想学吉他的同学可以拿它当做练习曲。好长时间没弹了，刚才熟悉了一遍，下面为大家演唱歌曲《硬币》。”
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何平张开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随着音符飘荡到空气中。
“除了阳光没有什么可以笼罩世界
除了雨没有什么可以画出彩虹
除了雪没有什么可以洁白大地
除了风没有什么可以吹动树叶
……”
对仗工整的四句排比，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听众们的耳朵。如果说第一遍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曲子上，那么第二遍时大家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歌词上。这首歌在词曲结构上与这个时代的歌曲们是如此的截然不同，一开始让大家耳目一新。
在场的基本都是朦胧诗的狂热爱好者，歌词里那极具朦胧诗特色的语句瞬间就让大家爱上了这首歌曲。
琴声流淌，歌声悠扬。
“你有没有看见手上那条单纯的命运线
你有没有听见自己被抛弃后的呼喊
你有没有感到也许永远只能视而不见
你有没有扔过一枚硬币选择正反面。”
何平一曲唱毕，缓缓的吐了一口气，还好没丢人，功底还在。
他朝周围看了看，发觉众人都还沉浸在歌曲的魅力中，夕阳的余晖映在他们的脸上带着柔和的光。
在众人迷醉的目光中有一道炙热而滚烫的目光格外的引人注目，张瑜那一双杏眼正痴痴的望着他，饱含深情。
何平吓了一激灵，这傻娘们儿啥情况，看着有点渗人。
他没敢跟张瑜对视，把目光看向其他人。
这时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神色从欣喜到激动，短短几秒钟掌声便如雷鸣般响起，很难相信二十几个人可以发出这样的掌声。
程思维神色复杂的看着何平，众人对何平的欢呼和鼓掌仿佛就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让他懊恼、悔恨刚才为什么要走上来。
“谢谢！谢谢！”何平向众人欠身感谢，可众人的掌声一直不停，他只能不断欠身。
半分多钟后，掌声渐渐衰弱，何平这才站直身体，“谢谢大家的掌声，好了……”
“再来一个！”
“对！再来一个，没听够！”
学生们没给何平说话的机会，短短一首歌显然没有满足他们的耳朵，他们的呼声转瞬变形成一股浪潮，比第一次请何平唱歌时不知大了多少倍，从草坪上传到交大的半空中、校舍内、教室里。
引得草坪外的学生们纷纷向这里投来了关注，有爱凑热闹的已经从不远处走来。
第68章 《回忆之前，忘记之后》
何平没想到学生们会对《硬币》的反应这么激烈，他本来是想拿这首吉他初学者比较常用的练习曲来嘲讽一下那个程思维，不想大家的热情远超乎了他的想象，把远处的人都招过来了。
他赶忙安抚道：“大家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何平把吉他还给一脸复杂的程思维，清了清嗓子说道：“感谢大家的捧场，今天是你们大家的聚会，我就不喧宾夺主了。”
说完他来到张瑜的身边，“咱们走吧。”
周围本来还有些或坐或躺的同学，一见何平要走，都站起了身，他们纷纷开口挽留。
“再唱一首吧！”
“是啊，再唱一首，就一首。”
“刚才那首歌没听过，是你自己写的吗？”
张瑜并没有跟从何平，反而也像她周围的学生们一样，“你就再唱一首吧，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丰满的嘴唇微撅着，特意把墨镜往下滑，露出一双可怜又无辜的杏眼。
这傻娘们儿跟着架什么秧子，等会再被人围起来我看你怎么脱身。
周围的学生见跟他来的张瑜不动，更加起哄了，不少人都围了上来，有的人还改了称呼。
“老师，刚才的歌真的是你自己写的吗？”
“老师老师，你就再唱一首吧。”
不远处走来的那些人这时也都到了附近，虽然不知道之前的内情，但见大家都在挽留何平也跟着起哄。
何平见张瑜不动，周围人的热情比刚才还要高涨，只能放下了要走的心思，既然装杯了那不妨就装到底吧。
“好好好，既然大家这么热情，那我就再给大家唱一首歌。先说好，就唱一首，唱完我们就走，大家说好吗？”
“好！”学生们见何平同意再唱一首，立马齐声道。
何平对程思维做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同学，还得再借一下你的吉他。”
程思维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里敲你吗，虾仁还要鞭尸，过分了啊！
小伙子对不住了，谁让大家这么热情呢，只能委屈你再当一次老夫的垫脚板了。
抱着吉他，何平心里想着应该再唱一首什么歌，别看他刚才唱《硬币》的时候游刃有余，但实际上那是取巧了。
他这人是典型的高音上不去，低音倒是还不错。《硬币》这首歌是不少人练习吉他的时候的初学曲，简单易学，旋律优美，歌词也颇有意境，很有朦胧诗的风格。
要知道《硬币》的词曲兼原唱汪半壁老师年轻时可是一位狂热的诗歌爱好者，这一点从他很多歌里都可以体现，何平选的时候就知道这首歌应该会对这群朦胧诗爱好者的口味。
拨弄着琴弦想了一会儿，他选定了要唱的歌曲。
得，还得再麻烦一下汪半壁老师。
“感谢大家的支持，那么接下来送给大家一首《回忆之前，忘记之后》，希望大家喜欢。”
何平说完话，闭上眼睛。
众人凝神屏气，静静地等待着何平的琴声和歌声。
他没有先弹吉他，而是先张开了口。
“突然我又想起你的脸，突然我又想起你当天的叮咛……”
他原本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更显喑哑了，蔓延到空气中，带着一股落寞、孤独的气息，一下子就抓住了周围听众的耳朵。
这时琴声响起。
“明明灭灭星光的夜里
恍恍惚惚我又看见你的脸
点点滴滴往日的眷恋
寻寻觅觅又再回到我的身边
苦苦安顿抚平的回忆
骤然散落一如繁星的碎片
……”
何平的声音不疾不徐，缓慢而有力的唱着歌词。
《回忆之前，忘记之后》这首歌是《京城乐与路》中的插曲，是汪半壁的歌曲中很罕见的非他作词作曲的歌曲。
何平一直觉得能遇见这首歌应该算是汪半壁老师的荣幸，他初听之时就被歌曲里那妙到毫巅的词曲深深的吸引住了，尤其是它里面使用的叠词，让何平一度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冠绝当时的华语乐坛。
周围人在琴声和歌声的柔波里渐渐沉醉，那是词曲作者给他们编织的一场美梦。
“曾在寒夜中
偷偷的会面
攀越银河远岸
你在月牙旁
轻颦浅笑
你伴我渡过星尘
沉醉晚风中
我不愿回头
不舍不弃
不忘忘不掉
一见一回心底一阵痛
故人故事故情只落得一场空
回忆之前茫茫如梦醒
忘记之后方知梦中还有梦
曾在寒夜中
星空间徘徊
走至银河无路
你在断云旁
轻轻告慰
你替我拭去星尘
浮沉寒风中
我心乱如麻
一脚踏空
坠落回忆中
突然我又想起你的脸
突然我又想起你当天的叮咛”
歌词的最后以开始结束，华语歌曲中很常用的套路，但用在这里却丝毫不显流俗，反而把歌词衬托的愈发的隽永。
何平揉弦到最后，手指还放在琴弦上。以前每次听这首歌都会让他有一种心恸的感觉，时空翻转四十年，那种感觉更加的刻骨铭心。
时空之变对人来说是一道比天堑还要难以逾越的鸿沟，在命运面前人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一首歌曲勾起了何平心头的旧事与惆怅。
夜幕降临，周围沉静无声，有人眼中闪动着泪光，有人脸上带着怅惘与哀思，有人两眼放光。
张瑜看着何平，双眼中的柔情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眼睛里、心窝里。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有才华的男人，张瑜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他勾走了，眼睛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离开他的身影。
何平从对过往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把吉他还给了程思维。
程思维脸色晦暗难明的看向他，木然的接过吉他。最开始向何平挑衅时，他满以为对方是才哗众取宠，然后对方用精湛的调音技术打了他的脸。他抓住对方弹和旋时的生疏，想再给他下个绊子，没想到对方再次让他吃惊，用一首优美动人的歌曲化解了自己的刁难。
最后对方在众人的请求下又唱了一首歌，就是这首歌，击溃了程思维一直以来所有的骄傲与自信，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曲，他的脑海里甚至无法想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歌曲存在。
“老师……”程思维在何平的背后叫住了他。
何平有些诧异的转身，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见程思维神色异常复杂的看着他，艰难的开口道：“这歌是你自己写的吗？”
何平见程思维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带着某种祈求和希冀，他大概猜到了程思维的心理，心里一时还有些不落忍。
他迟疑了两秒，“算是吧。”
算是吧？算是吧？
何平的回答让程思维有些茫然，什么叫算是吧？
然后他看见了何平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怜悯，心里顿时想通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算什么？可怜自己？用一句看似模棱两可，实则肯定的回答告诉自己，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
程思维自嘲的笑了起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比人与动物的距离还要大啊！
也罢也罢！这破吉他不学也罢！
只见他抓起琴头，将吉他狠狠的朝草坪上掼去。
第69章 惯会白嫖
程思维，是这个名字吧？刚才何平听周围人这么叫的，程思维同学的行为出乎了何平的意料。
到底是学生啊，年轻气盛，受了一点挫折就把一把好好的吉他给砸了。
“duang”的一声，木制的吉他被掼到草坪上，吉他自琴颈处断裂，金属琴弦在激烈的动作下发出哀鸣。
周围所有沉浸在何平的琴声和歌声中的学生们，都被这一声惊醒。
他们茫然的看向何平和程思维，还有地上一分为二的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什么事了？程思维怎么把吉他砸了？”
“怎么了？他们吵起来了吗？”
摔吉他的动作很帅，很解气，可当他看到心爱的吉他残破不堪的躺在地上的时候，内心那股因摔打而出的怒气，瞬间后回到了自身，他对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怒。
只能靠摔吉他泄愤，算得了什么能耐。
何平猜想程思维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八十年代初买得起吉他，摔起来也毫不心疼。
“程同学，没必要这样。”何平没有想到程思维会在他弹唱了两首歌之后就做出这样的举动，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冲着他，他不清楚，但这么一把好好的吉他摔坏了，还是让人有些心疼。
程思维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心里对何平不是没有怨恨，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能狂怒。
“这位老师，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呢，大伙可都看着呢，我刚把吉他给你你二话不说就给摔了，说跟我没关系谁信啊！
周围人的议论声就在耳边，何平总不好当做无事发生。
“任何技艺都有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吉他也是如此。想当初我也是练习了很久才能流畅的弹出一段旋律，你不要急于一时。再说写歌这件事，也不能勉强，等你融会贯通了乐理知识，勤加练习，旋律自然而然会找上你，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何平看似对着程思维说话，实际上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的。
众人一听何平的话，原来程思维是因为见识到了这位老师的琴艺和歌声，心生惭愧，才会怒摔吉他的。
一个技艺高超，不吝赐教；一个摔琴明志，刻己自责。
在众人的心中，瞬间脑补出了一出伯牙子期的大戏。
太精彩了，没想到参加个诗歌朗诵会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戏码，值回票价了。
程思维何尝听不出何平话里的意思，两人间隐蔽的勾心斗角毕竟是上不得台面。
他看着何平面露苦涩，心中有苦说不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啊！
最终他挤出了一个略显难看的笑容，说道：“受教了！”
何平不清楚程思维说的这个“受教了”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成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让双方都能够体面的结束这件事。
他面带鼓励的笑容，“加油，别灰心。”
程思维用力颔首。
吃一堑长一智，今天的教训足可以让他刻骨铭心，让他明白人生前二十年的顺遂只不过是仰仗父母的羽翼保护罢了，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众人的议论声在何平和程思维的相逢一笑中戛然而止，转而是对二人由衷的钦佩。
从此以后，交大的校园里有了这样一个传统。
学生之间茬琴，输的一方必须摔琴认输并且不许记恨、不找后账。
解决了程思维的问题，在座的很多人也都被他刚才摔琴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力，何平赶紧来到张瑜面前。
这个傻娘们儿还在眼冒星星的看着他，娇滴滴的说道：“何老师，你可真厉害！”
“歌也唱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了，待会人家餐厅下班了。”何平催促道。
“没关系，红房子晚上营业到9点钟的，不着急。”张瑜的目光贪婪的集中在何平的脸上，不急不慢的说道。
这傻娘们儿！
何平拽着她的手腕就走，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分散，赶紧走。
张瑜跟在何平的身后，看着自己白生生的手腕被何平那有力的大手包裹着，心中充满了窃喜。
等何平他们走出十几米之后，学生们才反应过来，他们朝何平的方向呐喊着。
“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师老师，那两首歌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何平可不想再理会这些冲动易上脑的学生们了，一生气就摔吉他都是轻的，万一气不过跟自己干一仗，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人群之中两个青年跑出来，追向何平的方向。
何平的脚步很快，张瑜被他拽着有些跟不上节奏，她在后面娇嗔道：“何老师，你慢点走。”
吴侬软语，再加上张瑜可以的娇柔，让何平心头一颤，真要命。
“怎么了？”
“你走的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你，都出汗了，你看。”
张瑜说完摘下墨镜，她踮起脚给何平看他的鬓角和额头。
“好了，知道了，慢点走。”何平没敢看，谁知道这傻娘们儿会出什么幺蛾子，他看到自己牵着张瑜的手，立刻放开，顾左右而言他，“那咱们慢慢走。”
手腕被松开，张瑜有些怅然若失，“哦”了一声。
这时那两个从人群之中追上来的青年赶了过来。
“老师，老师，等等！”
“你们有什么事？”何平问道。
“老师您好。我叫刘军，我们是京大的学生，同时也是京大伍肆文学社的成员，这次来交大是跟着老师做交流的。正好交大新成立的诗社有活动，所以我们今天过来参与一下，顺便推销一下我们编写的小册子。”
京大的学生跑交大来推销？
他么神展开，何平严重怀疑眼前这两个人是骗子。刘军把他们的小册子拿给何平看，非常简陋的刊物，一看就是自己用蜡纸刻写、滚筒推印，再用订书器装订的，何平小学的时候经常看到学校老师这么干。
“你们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何平不解的问道。
刘军说道：“老师，您刚才唱的那两首歌特别好。我们就是想问问您，我们能不能把这两首歌印在我们的刊物上，还有想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
把歌印在刊物上？何平想了一下。
不对！
这他么是想白嫖啊！
he~tui！京大的学生现在这么不要脸了么？
还能不能尊重知识版权了？？还有没有点正版意识了？
敢情李嫣红那套是有传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