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何半壁
何平翻看了一下刘军他们的小册子，上面基本都是诗歌，很多都是没听过的，应该是学生们自己写的。
后面还有几首何平有印象的诗歌，能让他有印象肯定是名作了，估计也是未经原作者许可转载的。说不定如果原作者知道了自己的诗歌被京大的学生们转载了，还会非常高兴呢。
这就是现况，这年头国内根本没有知识产权的说法和正版意识，尽管何平内心吐槽，但也知道这并不能怪刘军他们。
眼前的刘军只是一个满腔热血都倾注在诗歌创作中的穷学生，他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盈利，而只是想传播自己和同学们的诗作，让更多的人知道。
“这歌词就不必了吧，跟你们这些诗作一比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何平婉拒道。
“老师，请您务必答应我们的请求，您的歌曲实在是太符合我们诗歌的意境了。如果能够刊登，一定会引起广大诗歌爱好者的广泛关注并且传唱不衰，请您一定要答应。”
刘军干脆利落的跟何平鞠了一躬，以示诚意。
何平今天当众唱歌纯粹是被逼无奈的装杯打脸，没成想居然还出了刘军这么一档子事，看着人家诚意满满的九十度鞠躬，自己如果不同意似乎有些不近情面。
“你们光登词也没什么大用。”
“老师这个您放心，我这位同学从小就学习钢琴，精通乐理。您刚才唱的时候，他就把您的歌词给记下来了，谱子刚扒了一点，等会回去就能扒下来。”
刘军跟何平解释道。
雾草！
京大的学生都这么牛杯的么？
他看着刘峰身旁那个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的戴眼镜的男同学。歌词记下来不算本事，本身就挺朗朗上口的，顶多算是记性好一点，但听过一遍曲子就能扒下来的，可就有点牛杯了。
这天赋上京大有点屈才了啊！
“既然这样，那好吧，你们就登吧。”
刘军和他身边戴眼镜的男同学闻言大喜，又给何平鞠了两个躬。
“嗳，用不着这样。”何平刚想去扶，两人就站起身，扶了个寂寞。
小伙子你们这躬鞠的有点敷衍啊，何平心里吐槽。
“太谢谢您了，老师。”刘军说道。
何平能怎么办，老师长老师短的都叫了好几遍了，他温和的笑道：“行了，别客气了。能遇上就是缘分，以后有机会了……”
“呀！”一直没说话的戴眼镜的男同学突然惊叫了一声，只见他充满惊讶的看着张瑜。
何平一看，原来是刚才张瑜把墨镜摘掉了，两个年轻人跟他说话的时候还没注意，正事说完，戴眼镜的男同学往旁边一瞟，就发现了这个现在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张瑜！”戴眼镜的男同学忍不住叫出声音，声音里透着惊喜和意外。
张瑜脸上条件反射般露出笑容，这一下午全让何平出风头了，果然自己只要摘掉了墨镜，就还是沪上最靓的那颗星。
何平赶忙拉住蠢蠢欲动的傻娘们儿，对着年轻人说道：“别吵别吵，让人听见了麻烦。”
戴眼镜的男同学用手比了比，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懂！我懂！”
然后发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连刘军也是如此。两人看向张瑜的眼神又惊又喜，随即他们又看向了何平，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穿梭，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师毕竟是老师！
你懂个锤子！
何平心里骂了一句，两个生瓜蛋子，一看脑子里就是些不健康的东西。
“行了，你们的事我同意了，那今天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未免夜长梦多，何平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准备拉张瑜走人。
刘军见何平要走，追问道：“老师，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何平拉着张瑜边走边回道：“你就叫我何半壁吧！”
刘军看着何平和张瑜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嘴里念叨着“何半壁”、“何半壁”。
“这是笔名吗？听着不太像真名。”
“谁知道呢，反正老师说了叫何半壁，那我们就按何半壁写嘛，总不会出错的。”
“也是。诶，你觉不觉着何老师的这个名字特别霸气？要不我也起一个这种名字，就叫刘一统怎么样？”
“刘一桶？不怎么样？你还不如叫刘一手呢。”
“我去你的，你才留一手呢。是一统江山的一统，何老师不是半壁江山吗，我就来个一统江山，蹭蹭他的才气。”
“你可行了吧，别闹了。西川这个笔名就挺好听的。”
同学二人看着何平远去的背影激烈的讨论着。
“嗳，你说何老师跟张瑜是什么关系？”戴眼镜的男同学神色暧昧的说道。
刘军白了他一眼，“还用说吗，傻子都能看出来。”
“那可是电影明星啊！”戴眼镜的男同学感叹了一句。
“你也知道是电影明星啊，大概也只有何老师这种人才能引得她的青睐了吧。”刘军看着早已不见人的方向慨叹道。
“说的是，自古才子佳人才是绝配，我等凡夫俗子难忘项背。”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今天的诗歌朗诵会结束了，因为何平的搅局，后面没有朗诵诗歌的同学都有些意兴阑珊，草坪上的学生们四散而去。
程思维没有离开，他低着头看着草坪上残破不堪的吉他，如同他内心的骄傲。
红房子西菜馆1935年创始于霞飞路，初时名为罗威饭店，是上海滩第一家法式西菜馆。40年代，红房子西菜馆重新开设在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店名为喜乐意饭店，因门面漆成红色，被当时常去聚会就餐的工商界人士称作“红房子”，是沪上历史最悠久的法式西餐馆之一。
在沪上，人们一说起最早的西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红房子西菜馆，“吃西菜到红房子”，曾是沪上人的一句顺口语。
交大的校门就在淮海路上，出了校门往东三公里，就是红房子西菜馆。
何平和张瑜打了个赖头壳，没用几分钟便到了红房子。
第71章 红房子
红房子西菜馆是一栋二层小楼，红墙红瓦，黑色的理石招牌上写着店名，门口右侧还挺着几辆自行车。
进了餐厅后里面的装修让何平稍感意外，本以为几十年历史的西餐厅好歹也应该是淡雅的色彩、柔和的灯光、洁白的桌布、华贵的线脚，处处充满着欧式风情和氛围。
没想到进门看到的却是几张方桌紧凑的摆在其中，桌上倒是铺着白色桌布，只是这上面的大玻璃是怎么回事？何平恍惚间以为自己进的是城乡结合部的大盘子。
何平看着眼前充满时代特色的装潢，心里一乐。这样也挺好，吃饭本就是要轻松点，老是弄些幽暗的灯光、静谧的气氛，总感觉像是宗教仪式，而不是是为填饱肚子。
两人被服务员引到靠窗边的座位上，“两位想点些什么？”
张瑜谦让着把菜单递给何平，何平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听都没听过，便对张瑜说道：“你先点吧，我第一次来有什么推荐我的吗？”
张瑜道：“要不我们来一份张爱玲套餐吧。”
张爱玲何平当然知道，不过这个张爱玲套餐是什么东西，“什么叫张爱玲套餐？”
张瑜给他解释道：“早年间红房子的西餐深受很多沪上名人喜爱，据说张爱玲也是红房子的常客，当时还流传着一份张爱玲最爱点的菜单，就是洋葱汤、烙蜗牛和芥末牛排。”
原来是名人效应，“那好啊，那就来按照这个来点吧。”
点完餐，等上菜的间隙，门口又进来了几位客人，两中两洋，几人被服务员引到两人旁边的座位。
刚落座，其中的一位老外便用英语对两位国人吐槽，“顾，你确定这就是经营了几十年的法国餐厅吗？”
顾姓的中年人说道：“当然了，马丁先生。在这点上我怎么会对您信口开河呢？”
马丁撇了撇嘴，“你们工厂管理的一塌糊涂，没想到连餐厅也是如此。”
包括顾姓中年人在内的两位国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另一位同来的老外说道：“马丁，别这么刻薄，现在是下班时间。”
马丁摊摊手，丝毫没有诚意的对两位国人说道：“好吧，抱歉两位，我只是一时没有转换过来。”
两位国人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几人用的都是英语对话，何平是听得懂的，感谢那些年在大学追过的美剧。
虽然对老外的出言不逊有些反感，但人家又没有说他，何平只当是没听见，等到菜上桌了，他和张瑜两人边吃边说。
“何老师，你住在东北哪里呀？你老家就是东北的吗？”
下午还叫何作家，这会儿又叫何老师，何平搞不懂张瑜为什么改了称呼，他回道：“辽省营城知道吗？离金州不远，我老家就是东北的。”
“金州我知道的呀，原来在那里啊。那你结婚了没有？”
“没有。”
“有女朋友吗？”张瑜的提问让何平有些诧异，陌生男女之间谈这事有点怪怪的。
“有。”
“哦！”张瑜略显失落。
张瑜的低落没有持续几秒钟，她又转移了话题，“何老师，那你这次来沪上要待多久呀？什么时候走？”
“估计快了吧，等李准老师改完了剧本，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何平也不确定他的归期，这应该看李准老爷子的手速了。
“李老师改剧本很快的，估计用不了几天。”
“那就好，可以早点回家，这个时间的沪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何平吐槽道，现在正是早春二月，这年代空调又没有普及，哪哪都待不住人，除了去市百一店的那个下午好受点，其余时间都是在硬捱。
“您不去京城吗？”张瑜问道。
“我去京城干什么？”何平不解。
“是毕老师说的，这部戏的女主角还没有定。谢导的《天云山传奇》一直在拍，抽不开身，只能在京城选角了。”张瑜脸上带着些许遗憾的神色。
何平大致猜到了张瑜今天请他吃饭的目的，他说道：“毕老师没跟我提过这个事情，想来是不需要我去的吧。”
“这样啊！”张瑜略显失望，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何老师，我就是好奇。”
何平看着张瑜那欲盖弥彰的样子也懒得拆穿，这娘们儿是不是自己傻就把大家都当傻子了？
“不不不，顾。你们的问题实在太大了，这样的工厂我们是很难做出投资决定的。”
邻桌外国人的声音有些大，看来应该是对那位顾姓中年人的话很有意见，他接着数落道：“首先我们进工厂的时候，第一印象就非常差，整个工厂都透露着一股衰败、落魄的气质，工厂里那么多机器都已经是五十年代的老家伙了，工人的状态散漫邋遢、毫无组织纪律性可言，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我相信你们在事前一定是对他们有过交代的，但表现出来的状态依然是这个样子，我们很难相信你们的诚意。”
顾姓中年人面对那位叫马丁的老外的指责，急忙解释道：“马丁先生，这件事情我可以向您解释。您应该知道我国的体制是与西方国家迥然不同的，很多工人都听说了你们要来投资的消息，他们在这样的体制里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所以对于你们的投资是有些抵触情绪的。但请你们相信我们沪上市的诚意，也请相信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和能力，只要你们能够答应投资，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们会给你们最大的优惠和让利。”
马丁依然摇头，“顾，不是优惠和让利的问题，而是你们的软硬件条件都无法让我们感到满意。顾，我很难相信，你们那些愚蠢的工人能够满足我们的生产条件，这还是在你们中国的经济最发达的沪上，要是那些乡下……”
眼见马丁越说越离谱，他身边的那位老外开了口，“马丁！”
那位顾姓中年人的脸上出现了一股羞怒之色，也包括他旁边的年轻国人，但两人却都出奇的保持住了克制。
与此同时，餐厅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马丁先生！”
第72章 贼人拦路
与马丁同来的那位老外开口制止他的同时，餐厅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马丁先生！”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邻桌的一位青年站起了身，“是这么叫没错吧？马丁先生。”
何平的语气轻松，面色如常。
没等他继续开口说话，那位顾姓中年人站起了身，“同志，这位是我们沪上市请来的外商，你……”
何平伸手制止了他，“我当然知道这位是外商，不过我只是想就刚才他说的话跟这位外国友人进行一下交流？”
何平不卑不亢的谈吐让顾姓中年人有些意外，一时也没有找到反驳何平的言语。
而何平之所以没有按耐住情绪，选择站起来，原因是马丁在刚才对顾姓中年人说话时用到的一个单词“goosey”，意为像呆头鹅一样、愚蠢的。
如果马丁仅仅是因为出于对白天考察结果的不满意，说两句难听的话，何平根本不会在意，但“goosey”这个词实在是让他听了感觉分外刺耳。你说你考察就考察，为了顺利签约使用一些谈判技巧，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些都可以理解，但当着公职人员的面如此轻易的说出侮辱国民的话，可以想见起内心中对中国或者说中国人的偏见与歧视之深。
他身边的那两位公职人员明显是为了不与外商产生冲突而保持了克制，他一介白身倒不在乎这个。
“马丁先生，你的话实在是让我大吃一惊，很抱歉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内容。我很难相信你们是带着诚意来国内进行投资的。”何平盯着马丁的眼睛说道。
何平的英语不算很好，有些中式口音，但对面的几人都是可以听得懂的。
这时马丁旁边的老外站起身，“先生，首先我要代表我的同事向包括你在内的在场的中国人道歉，我同事的话很不礼貌，他只是由于这两天的工作繁重以及不顺利有些情绪，请原谅他言语间的莽撞。”
“我很高兴你这这样说，先生。我之所以站起来并不是希望获得道歉，而是有一些自己的观点想向几位阐述一下。”
面对老外的彬彬有礼，何平的反应很淡然，“就事论事。无论马丁先生刚才在桌上说的话，有多少是出于谈判技巧的原因，又有多少是出于自身偏见的原因，我觉得你们应该对被考察的单位给予充分的尊重。生意只是生意，我相信你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肯定不是为了做慈善，你们考察投资然后获得回报这是理所当然的，而我们也会提供给你们合格的劳动力、廉价的土地、优惠的税收，这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即便你们在考察结果并不满意，那你们完全可以做出不投资的决定，而没有必要对被考察单位进行言语上的攻击，甚至是放地图炮。”
听完何平的话马丁还想说点什么，但被他身边的老外拦了下来。
“先生，谢谢你的发言，你的英语用词之准确让我很吃惊，我们会多加注意的。”
何平对他点头示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刚才那番话更多的是对两位公职人员说的。
后世很多外商、外国人都是政|府给惯出来的毛病，他的话是为两位公职人员说的，同时也是说给他们的听的，大家都是谈生意，利来则聚、利去则散，含怒隐忍、甚至是卑躬屈膝只会让人家觉得你软弱可欺。
那位顾姓中年人在何平回到餐桌后向他微笑示意，何平的行为有些鲁莽，但是却把他们不便于说的话说了出来，也打击了一下对方的气焰。
“何老师，没想到你还会讲英语呢？”
何平已经清楚了张瑜今天请他吃饭的目的，也没有太多接话的心思。
“还好，会一点。”
“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懂。”
何平敷衍着张瑜的问话，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张瑜在说，何平在听，但凡她提到《灵与肉》演员选角的话何平一概不接。
张瑜被何平闷的当场自闭。
吃完了饭，两人走出餐厅，气氛有些沉默。
这时路上的出租车很少，两人就沿着马路走。
走了一段时间，两人拐到一条小路上，小路上没有路灯，一片昏暗。
没走一会儿何平突然发现身后跟了三四个黑影，他意识到不对，刚想拉着张瑜跑，就被人围了起来。
艹！
何平心里暗叫不妙，尽管没闹明白这些人的目的，但他第一时间把张瑜护在了身后。
等到一个大眼睛的小个子女孩儿走到他身前，他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是上次在市百一店遇见的那个大眼睛。
“总算是逮到你了。”大眼睛瞪了何平一眼，跟另一个围住何平他们的高个子青年说道：“老大，上次溜走的那个肥羊就是他。”
高个子嘴角咧出笑容，露出有点凸的龅牙，手里把玩着蝴|蝶|刀，“小子，主动点吧，别让我们弟兄费事。”
何平心里松了一口气，光求财就好办，他脸上带上讨好的笑容，“好，明白明白。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俩，身上的东西随便拿，都拿走。”
说着话他开始从兜里掏东西，一旁的张瑜很显然是吓傻了，第一次碰见拦路抢劫的。
“掏东西啊，别愣着了。”
张瑜被何平碰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见对面龅牙青年手上蝴|蝶|刀翻飞不停，才急忙掏出东西。
两人把身上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被大眼睛收了上去。
“蛤蟆镜，蛤蟆镜摘了。”龅牙指挥着大眼睛把张瑜的蛤蟆镜摘掉。
“呦，还挺漂亮的。”龅牙青年邪笑了一声，看向张瑜的目光亮了几分。
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然后转头对龅牙青年说道：“老大，张瑜！”
“什么章鱼？还八爪鱼呢。”
“老大，张瑜啊，演庐山恋那个！”大眼睛提醒道。
龅牙青年这才意识到大眼睛的意思，他凑上来看了看，还真是张瑜，“他娘的，还遇上个电影明星。”
第73章 刺
龅牙青年看着张瑜的眼神透露着淫邪，目光一寸一寸的在张瑜的身上游弋着，似乎有些犹豫。
大眼睛凑过来谄媚道：“老大，这小娘们儿带劲儿啊！”
何平心里有些发慌，看龅牙青年的反应肯定是对张瑜有想法的，但他更好奇的是大眼睛很明显就是个女生，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火上浇油呢。
不待何平想明白这件事情，龅牙青年把蝴|蝶|刀一握，走上来更加细致的打量着张瑜，鼻头微微耸动，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闭着眼睛回味了几秒钟之后，龅牙青年心中的**终于战胜了理智。
“他娘的，八辈子碰不上这一回，干了。”
说完，他眼神周围几个弟兄使了个眼色，周围虎视眈眈的几人立马拥上来，张瑜吓得花容失色，往何平背后钻。
在龅牙青年内心挣扎的同时，何平心中也在经历着理智与情绪的交锋，本以为今晚至多是破财免灾，但事情却在张瑜的蛤蟆镜被摘下之后彻底改写。
他相信，如果现在自己抛下张瑜，独自逃走是有机会的，但那样做自己的良心将永远无法安宁。而如果自己做出抵抗，那么很有可能会引起对方激烈的报复，何平不会高估了这个年代不法分子的底线，事情的走向已经无限接近划向深渊。
他的内心充满了焦灼、不安以及惶恐，这是他穿越以来，同时也是人生当中第一次如此彻底的被某种情绪和危险所束缚，无法挣脱。
周围几人的动作在他眼中似乎都被慢放了无数倍，他们脸上的狰狞与邪恶纤毫毕露。
这不是人啊！这是吃人的野兽！
何平想到了相隔十一年的两次严打，乱世当用重典，乱世当用重典……
他的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循环往复，每默念一遍，心中的信念便加强一分。
人性之恶，难以想象。
人心不足，也难以估量。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何平不敢想象。
就在几人的手上即将抓住他和张瑜的时候，他大喊道：“老大，这位老大。”
几人的动作下意识的停住，龅牙青年饶有兴致的看向何平，“怎么，小子？想英雄救美啊？”
何平声音微颤，眼神中透露着惊惶，“这位老大，我有样东西，只要你们放过我们俩，我就送给你们，这样东西价值连城，绝对可以保你们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他真诚的看着龅牙青年，咽了口唾沫，期待着龅牙青年的反应。
龅牙青年怪笑了一声，“有意思，有意思。”
然后他看了看周围的弟兄，几人心有默契的递了个眼神，龅牙青年脸上带上些许和善，“行啊，我们兄弟只求财，只要你的东西让我们满意，我们一定放你们走。不过，你小子可别跟我说东西在别处了让我跟你取一趟那种小把戏。”
何平略带谄媚向周围的几个人都抱了个拳，同时隐晦的观察了几人的体型和手上的家伙。
他们一伙共5人，3人持刀。
“这位老大，各位兄弟，不敢欺瞒你们，东西就在我身上，我这就给你们拿出来。”
他缓慢的弯下腰，手势向下，看似要往鞋底掏东西。
“呦呵，藏得还挺隐蔽的。”龅牙青年见状调笑了一句，随即他给了大眼睛一脚，骂道：“他娘的，让你搜个东西，这么重要的地方都忽略了。”
大眼睛躬身赔笑认错道：“对不起老大，是我的疏忽，下次一定注意。”
周围几人的注意力被龅牙青年和大眼睛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就在此刻，何平撩起裤脚，迅速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匕首，拔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龅牙青年刺去。
匕首长约一尺，双面开刃，在幽暗的黑夜中散发着清冷嗜血的光辉。
一切发生在短短的两秒之中，龅牙青年和他的兄弟们对何平的突然爆发始料不及，在何平拔身而起的一瞬间，他们的思维本能的陷入了停滞。
直到何平的匕首距离龅牙青年的腹部不到二十公分的时候，他才下意识的做出侧身闪避的动作，匕首划过他的衣襟和肚皮。
龅牙青年此时如亡魂失魄，心中又惊又怒，有心反击，但手上的蝴|蝶|刀在刚才说话的时候已经合上。
何平见一击不成，迅速调整姿势再次刺向龅牙青年。
眼见对方的匕首再次刺来，龅牙青年只能再次向旁闪躲，正巧他身旁的大眼睛楞在当场，他顺势扯了一下大眼睛，让她挡在自己前面，然后迅速远离何平的攻击范围。
冰冷的匕首毫无阻力的刺入**，就像平日里切肉一样的感觉。
何平毫不犹豫的拔出匕首，对方的包围圈已经被他突出了一个口子，他朝张瑜疾呼：“快跑！”
面对生死关头，张瑜终于爆发了平生最迅捷的一次动作，铆足了劲冲出了歹徒们的包围圈。
同时嘴里大声的呼救：“救命啊！杀人啦！”
周围几个歹徒终于克服了自身的本能，见何平持匕行凶，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给诳了。他们恢复了穷凶极恶的的本性，面目狰狞的挥舞着匕首向何平杀来。
两次刺击没有重伤这群歹徒的首领，他们的反弹只会更加激烈，何平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抵挡，在张瑜跑出去的一瞬间，他也拔足狂奔，没用两秒就撵上了跑在前面的张瑜。
“傻子，别说话，玩命跑。”
剧烈奔跑中说话是很分散精力和降低速度的蠢事，何平只来得及说这几个字，就闷头狂奔。
身后，被激怒的歹徒们手持凶器，穷凶极恶的追赶着两人。这个时候路面上行人稀少，喊救命根本没有用，即便有热心人发现了他们的险境，但一个两个人赤手空拳也难敌恶人的凶器，图害人性命。
他们必须跑，跑到有灯光、人多的地方，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红房子的方向。
在这一刻，他和张瑜都爆发出了身体当中最强的潜能。
何平自觉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能不能跑得掉，就要看两人的造化了。
第74章 追
面对生死关头人一瞬间的选择是至关重要的，他们走的时候走了接近五分钟，夺命狂奔的时候连一分钟都没有用到，但短短的几百米路程仿佛马拉松一般，何平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终于，他看见了一盏灯光，这年代极为少见的霓虹招牌，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瞥了一眼张瑜，她落后他几米的距离，几个歹徒就跟在张瑜身后四五米，他们看见了前面的灯光后，脚步慢了下来。
跑了几百米都没有追上对方，眼见前面亮着灯光，必然是人群聚集的地方。
又追了十几米的距离，见双方的距离没有丝毫拉近，何平身后的三人最终放弃了追击的想法，返身向回跑去。
何平和张瑜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身后的歹徒，见到灯光以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股气跑进了餐厅。
“救命啊！救命啊！”张瑜累的只能用气声喊救命。
此时餐厅里只剩下两桌客人，其中一桌是外商马丁他们。
两人惊慌失措、气喘如牛的样子让在座的客人都意识到他们遇到了大问题，这时餐厅服务员冲上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平手扶着腰，喘着出气说道：“有人抢劫，还要强|奸！”
抢劫？
强|奸？
任何一个词汇都足以令人们震惊，何况是两个词汇组合在一起。
服务员立刻上后厨喊人，没过几秒钟一群身穿厨师服带着高帽的厨师拎着菜刀和平底锅就冲了出来。
“哪儿呢？谁他娘的敢在我们店门口抢劫？”为首的络腮胡一看就是主厨的气势。
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手里拎着家伙事，何平的胆气一下子就足了，气也不喘了、走路也有劲儿了，“坏人就在外面，离着不远，我领大家过去，店里人想着报警。”
要说这年头不法分子的下限是低，可人们的正义感那也是相当的高。
一听何平说完，厨师们二话没说，跟着何平就冲出了餐厅。
歹徒们两次折返，耗费了不少体力，他们的老大龅牙青年刚才之所以没有追出来是因为他被何平划伤了腹部，虽然没有致命，但仍然影响他的行动。
“老大，人没追上，他们进了红房子。”
龅牙青年捂着伤口怒骂道：“废物，这么两个人都追不上。”
“老大，先撤吧，估计一会儿就该来人了。”其中一人劝道。
龅牙青年恼怒的锤了两下，“他娘的，便宜他们了，撤。”
“老大，那小不点儿……”
龅牙青年看了看血流了一地的同伴，他捂着肚子蹲下身，小不点儿的大眼睛充满期翼的看着他。
“不点儿，你放心，大哥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说完话，龅牙青年站起身，毫不犹豫道：“撤！”
剩下的三人搀扶着龅牙青年向远处跑去。
重伤倒地的小不点儿看着同伴们远去的背影，眼神充满着绝望和不甘。
没过一会儿，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响起，“就这儿，就这儿。”
一大帮子厨师跟着何平来到事发地，几百米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何平他们到的时候只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奄奄一息，祈求的看着他们。
络腮胡主厨问道：“这怎么回事？你朋友吗，赶紧送医院。”
何平轻笑了一声，“歹徒那一伙的，被我刺伤了。估计他们是跑的太急，没顾得上带上她。”
主厨往远处望了望，还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没跑远，能追上，咱们接着追，不能让这帮狗东西跑了。”
厨师们毫不迟疑的朝着人影追了上去，没有人在意地上躺着的那个尚存一息的大眼睛女孩儿。
何平跑出去两步，迟疑了。
他转回身，蹲下身，目光正迎上那一双充满了哀求的眼神。
何平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这一双大眼睛。”
大眼睛一只手无力的向何平的位置挪动着，嘴唇翕动，“救……救……”。
何平看了看她的身下，“你流了不少血，估计赶不到医院了。”
“救……”，大眼睛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泪。
何平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等我抓到那几个杂碎，我肯定回来送你上医院，加油！我相信你能撑住的！”
何平无意对任何人做审判，但前提是那得是人。
今天晚上的场面，如果何平没有反抗，结果绝不仅仅是以张瑜的清白受损为止。
何平不惮于以最深的恶意去猜测这群泯灭人性的人，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小不点儿，才是那个点燃龅牙青年心中贪欲的罪魁。
从她那一句“这小娘们儿带劲儿啊”出口，这个人在何平心目中就不能以人来看待了。
孟子又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人与禽兽不同的根本就在于恻隐、善恶、辞让、是非之心。
眼前的这个人无法让何平心中升起一丝的怜悯与恻隐之心。
就让老天来决定吧，如果他们能够快速的抓到她的同伙，那么她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说完话，何平站起身朝着厨师们的方向追过去，躺在地上的小不点儿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转身而去的何平不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怨恨，能够忍住再上去捅两刀的心思，他已经非常克制了。
至于说杀了人的后果，何平不在乎了，公an法yuan说怎么判就怎么判，今天晚上他只想快意恩仇，抓到这几个杂碎。
子曾经曰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对待敌人，就要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何平加快步伐朝着见义勇为的厨师们撵过去，没过两分钟，就看见龅牙青年被两个厨师摁倒在地，兀自挣扎着。
何平乐了，估计这货也是被当成了累赘，甩下来了。
“小心点，他手里有家伙。”
“放心吧，啥家伙也没用。”年轻的厨师小伙说着话，平底锅照着龅牙青年的大腿就抡过去。
“让你跑，我让你跑！”
金属制成的平底锅跟骨肉的亲密接触发出了一阵闷响，看得何平都肉疼。
现在的人对待犯罪分子可没真什么人道主义精神，何平继续向着前追去。
第75章 善恶有报
跑到最后，在一处弄堂的尽头，他看到了被堵在一起的最后几个歹徒。
几个歹徒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穷凶极恶，在一众手持菜刀、锅底的厨师们的围困下，如同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在喊着“你别过来呀~过来我就打死你~”
络腮胡主厨有些犹豫，这几个人不像被仍在半路上负伤的那个，都是四肢健全、手持凶器，一旦真的冲突起来，自己这方也难保不会出现伤亡。
何平过来低声对络腮胡主厨说道：“我跟他们说两句，你们撑住场面，千万不能露怯，一定要有一拥而上的气势。”
络腮胡没有出声，他给何平让了个位置。
何平站定，对着几人喊道：“你们几个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最好放弃无畏的抵抗，乖乖的把凶器放到地上，双手抱头蹲好。只要你们主动投降，那么法|院在审判的时候就会酌情考虑。”
“放你娘的屁！你当老子们傻是吗，想让我们束手就擒，门儿都没有。”其中一人挥舞着匕首向何平骂道。
“行啊，场面话你们不爱听，那我给你们说点实际的。你们那两个同伴一死一伤，现在只要你们肯放弃抵抗，到时候你们所有犯过的案子都可以往死的那个身上推嘛，到时候顶多判几年就出来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对面十多号人拿着菜刀、锅底围着，除非他们有三头六臂，否则拿着小匕首和蝴|蝶|刀，怎么也是拼不过的，他们也确实没有这个勇气。
对面的气势，可不像是他们一冲就能散的架势，即便真的冲出去了，恐怕也凶多吉少。
“给你们十秒钟的考虑时间，我现在开始倒数，数到1我们就冲。兄弟们，冲不冲？”
何平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众厨师说的。
“冲！”十多号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异口同声，气势如虹，早已变成惊弓之鸟的歹徒们，匕首都快拿不稳了。
“我现在数数，十……九……八……”
何平的一声声倒数如同一记记重锤捶在歹徒们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们的眼神惊惶无措，手脚也开始微微发颤，努力的吞咽着唾沫，强自镇定。
“四……三……二……”
就在何平的最后一个数字出口之前，中间那个回骂何平的歹徒率先撑不住了，他大声向外疾呼道：“我投降，我投降！”
说完他放下匕首，抱头蹲下。
同伴的这一举动也摧毁了剩下两人的心理防线，两人也纷纷扔掉武器，抱头蹲下。
络腮胡主厨激动的搂住何平的肩膀，“兄弟，真有你的！”
何平朝络腮胡主厨露出个潇洒的微笑，“嘿嘿！谈判技巧！”
“绑起来！”络腮胡主厨一声令下，厨师们一拥而上将三人控制起来，期间少不了一顿毒打。
“都轻点，轻点，别闹出人命了！”络腮胡主厨叮嘱道。
好家伙，合着不闹出人命就行啊！
过足了瘾的众厨师们兴高采烈的押着三个歹徒往回走，半路遇见了公an。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终于在落下了帷幕。
这时，何平握着匕首的手才控制不住的松动开来，脚下踉跄了两步。
走在他旁边的络腮胡主厨连忙扶住了他，“兄弟，没事吧？”
何平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没事，有点脱力了。”
络腮胡主厨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被公an带到派出所的不仅仅有何平等一众人，还有餐厅里的人，包括顾姓中年人他们，只是他们身边的外商都不见了。
顾姓中年人见到何平脸上露出苦笑，今晚可被这小子给害惨了，请外商吃饭居然遇到性质如此恶劣的事件，想到两位外商离开时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这次的考察结果了。
同样被带到派出所的张瑜见到何平平安归来，满脸惊喜的抓住何平的胳膊，“何老师，你没事吧？”
何平有气无力的对她摆摆手，现在他懒得废话。
一夜无眠，派出所不仅要审讯犯罪嫌疑人，同时也要询问受害人。
而且何平这个受害人还造成了犯罪分子的伤亡，这是询问时公an向他透露的，小不点儿在公an赶到后被送往医院，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身亡，因此他跟同来的张瑜和众厨师们完全是两个待遇，询问后被关进了羁押室。
经过一夜审讯，案情已经基本摸清，众厨师们和张瑜得到了释放，但何平依然处于被拘留的状态。
张瑜临走前来羁押室看望何平，她对何平是心怀愧意的。
张瑜自小生长在沪上，姆妈从小就告诉她要拎得清。什么叫拎得清，不要感情用事，凡是要以利为先，就叫拎得清。这是她用人生前二十多年的经历总结出来的。
她对何平的观感是从负面开始的，从一开始接触何平她以貌取人，对他很反感。然后被他解救，心中生出一些好感。之后她为了谢晋导演电影女主角的事情借故请他吃饭，惊诧于他在音乐方面的才华，最终因为她而引发了昨晚的一场大事件。
直到今早来到羁押室，看到何平面容憔悴的待在那里，她心中仰慕、愧疚的情绪终于战胜了自小养成的拎得清。
她眼眶红红的对何平说道：“对不起，何老师，都怪我。”
“不怪你，这事的起因是我，你只是跟我受了牵连而已。”
何平并不是宽慰张瑜，他是真的这样觉得的。他对张瑜问心无愧是因为他在危难之中选择了出手，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明知道小不点儿来路不正还去招惹。也是赶上凑巧，又在红房子附近那再次碰面。
从这点上来说，张瑜是受了他的池鱼之殃的。
何平宽慰了张瑜几句，张瑜停止了哭泣，“这件事我一定去找厂领导，请他们帮我们出面跟公an同志解释解释，你当时真的是迫于无奈。”
对于张瑜的行为，何平没有制止。他现在身陷囹圄，哪怕是出于正义的目的，但毕竟手上沾了血，想想后世那些因为正当防卫被判的例子，他昨晚那种快意恩仇的底气，一下子又有些不足了。
第76章 醉酒
张瑜走后半天时间，何平就获得了自由。
走出那派出所的那一秒，何平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自由的感觉真好啊！
“想什么呢，走吧！”公an同志见他迟迟不动催促道。
“不好意思，刚出来还不习惯，谢谢政|府。”
“行了，什么政|府不政|府的，就在这关了一天你还上瘾了是怎么的？”
何平跟公an说着俏皮嗑，正准备走出派出所，就见张瑜带着李准和一位花甲老人站在派出所的门口。
“李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小子啊，听张瑜说你小子昨晚以一当五，杀退了拦路抢劫的匪类，我过来看看咱们的英雄！”李准拄着拐棍，爽朗的笑着说道。
“您老就别磕碜我了，我是全凭一腔热血，脑子一热就上了。”何平笑着道。
张瑜道：“何老师，这是我们徐厂长，案子的事情公an同志已经审清楚了。”
徐厂长看上去年过花甲，但精神饱满，脸色红润，上来握住了何平的手，一说话中气十足，“何平同志，感谢你临危不惧，解救了我们厂的演员同志，年轻轻轻就有这样的胆色，真是令人敬佩啊！”
“您太客气了，我也是救我自己，遇到那种情况，我们只能自救。”
“你就别谦虚了。刚才张瑜回厂里把你们昨天遇到的情况一跟说完，惊得我是一身冷汗啊。张瑜是我们厂优秀的青年演员，你也是才华出众的青年作家，又是受谢导邀请来到我们沪上帮助剧组参与剧本改编工作，如果在我们沪上出了意外，我这个当厂长的，恐怕一辈子都要心怀愧疚啊！
如果不是你昨晚挺身而出，我真是不敢想象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你可能还不知道，经过连夜突击深问，那几个犯罪分子已经全部交代了，他们身上不仅有抢劫、盗窃的案子，还有强|奸和人命案。
公an同志跟我说完之后，不瞒你说，我的手心都是凉的，就差那么一点啊！所以啊，何平同志你就别谦虚了，老朽我在这里谢谢你啦！”
徐厂长的话语间充满了庆幸和真诚的感激，还给何平深鞠了一躬。
“折煞了，不敢当不敢当。”何平赶忙去扶徐厂长。
“我说行了，你们俩就别在这客气了，现在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走！今天下馆子去，我请客，给何平和张瑜你们俩去去身上的晦气。”李准老师豪迈的说道。
“嗳~怎么能让你请客呢，今天这个客必须我请，谁跟我抢我跟谁急！”徐厂长瞪着眼睛说道。
李准哈哈大笑的指着他，“你啊，就会装大方。你请就你请，看我今天不狠宰你一顿。”
“随便宰、尽管宰、敞开了宰，今天我高兴，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哈哈哈……”
徐厂长开怀大笑道。
在场的几人也一同笑了起来。
何平心里的那股阴霾终于在笑声中渐渐被驱散，几人有说有笑的走出了派出所。
这时已经接近傍晚，街面上行人匆匆。
老气的街貌、朴素的衣着、不时传来的人声、车辆行驶的声音，一切都是如此的生动鲜活。
回首昨晚，仿佛永夜一般漫长。
徐厂长说到做到，在饭店点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来款待何平他们。
酒足饭饱之际，何平跟徐厂长、李准老师聊起了这一晚上的心路历程。
昨晚进了派出所以后，他一开始想的挺光棍的，都是犯罪分子嘛，灭了就灭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如果司法机关真的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那么他也认了。
但在被公an询问的过程中，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回想起躺在地上的小不点儿，她身下一滩鲜血，眼神绝望而怨毒。
他并不是怀疑自己行为的正当与否，从昨晚她对龅牙青年说出那一句话之后，她在何平的心目中就已经与禽兽无异了，他是在考虑另一个问题。
没有人生来就是罪犯，如果能选择谁不想光鲜亮丽的活着呢，这样多好啊！
选择，对有些人来说是一时的纠结，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一世的劫数。如果小不点儿没有选择走上犯罪这条道路会怎么样呢？
李准老师对他说道：“你这是想岔了。我知道你手上沾了血，心里难免会有愧疚之情。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昨晚的你们是被动的，他们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都受到了威胁。
你知道今天派出所的领导是怎么跟徐厂长说的吗，如果你们两个昨天晚上没有反抗，而是选择了逆来顺受，那么那一伙犯罪分子的活动很有可能会升级，到时候受到威胁的不仅仅是张瑜的清白，还有你们两个的生命安全。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一点优柔寡断和软弱怯懦，你昨晚的选择是正确的，也是正义的。
至于说那个赔上了性命的犯罪分子，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在她选择了走上犯罪道路的时候，她就不配再获得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何平闷了一口酒，也许李准老师是对的，可他脑海中却始终无法挥去那个眼神。
“老师你说的对，是我妇人之仁了。”
见几人关切的看着他，何平只能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来来来，咱们继续喝，今天不醉不归。”
半个小时过后，何平不省人事的伏在桌上。
徐厂长和李准相视苦笑，这么一大坨他们两个人够呛能抬得动啊。
最后，在几人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把何平抬回了招待所。
张瑜负责给何平打水擦脸，徐厂长负责给何平脱衣服，李准老师拄着拐杖气喘吁吁。
几人忙活了一通，把何平安顿好后，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张瑜注视了何平几秒，随后掩门离开。
第二天一早，何平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睡眼惺忪，罕见的没有宿醉头疼的现象，这一晚上睡的格外香甜。
他从床上起身，此时外面已是春光明媚。
真好啊！又是新的一天。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不再写点东西吧！
第77章 再见，沪上！
何平看着外面的春光，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写点东西，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主动去尝试创作。一夜惊魂已经过去了，但它在何平的回忆里却成了挥不去的阴影。
何平需要用一种更深刻的烙印来抹去它，他要写一本书，让里面的主角被虐到死去活来，受尽人世间一切的苦难，但就是不死。
主角的经历必须要多虐心有多虐心，就像福贵那样。
对了，就照福贵那么写。
《活着》的小说他是在大三的时候看到的，至今都印象深刻，无他，太治愈了，没见过这么惨的主角。
以至于他在看了这本小说之后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心情一直郁郁寡欢。这样的作品太适合他宣泄心中的情绪了。
现在他的手机也不在身边，即便在了也没用，《活着》他都多少年没看了，根本没有下载过。
就自己写，管他亵不亵渎名著，老子先写爽了再说。
一想到这本小说如果能够出版，让万千读者都读到，想想他们捧着书的时候那一脸被治愈的表情。
何平陶醉了，什么一夜惊魂，去他妈的！
这样才够爽。
想到就干，他跑到前台跟人家借了纸笔就跑回楼上，钻进被窝蒙头一通瞎写。
过了半个小时，把自己写完的东西从头看了一遍，“这写的什么玩意。”
“刺啦！”信纸被狠狠的撕碎，何平继续埋头写作。
大半天时间一晃而过，何平住着的房间里，地上、床上堆满了他撕掉的废稿。
“太难了！写小说真是太难了！”何平薅着头发，一脸的萎靡不振，生无可恋。
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何平去开门。
是李准老师。
“我说你小子弄什么幺蛾子，这房间怎么跟遭了土匪一样。”李准老师看着满地的信纸说道。
“这不来灵感了么，想写点东西。”何平挠着鼻子解释道。
李准嘲笑道：“你这满脑子的鬼点子也有犯难的时候啊！”
“灵感这种东西时断时续，有点卡顿，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李准递给何平一个本子，“剧本改完了，拿过来给你看看，顺便看看你怎么样，昨天喝了那么多酒。”
“我没事。您这么快就改好了？”何平有些意外李准的创作速度，难怪张瑜说李准老师写本子快。
“你要是不方便，晚点看也没关系。”李准又环顾了一下房间，觉得何平可能正处在某种创作的关键阶段，便这样对他说。
“没事，我这什么时候写都行。”
于是，何平捧着李准新改完的剧本读了起来，看上去厚厚的剧本，实际上读起来非常快。
这一版剧本是李准老师按照何平的想法重新修改的，文字凝练、简朴，仅仅通过独白、对话，何平便感受到了如电影般的画面感。
“就是这种感觉，李老师，你写的太棒了，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笔力就好了，也不会为了写作的事再挠头。”何平略带羡慕的说道。
李准呵呵一笑，“有什么可羡慕的，这不过是经年累月的功夫罢了，时间到了自然水到渠成。真正可贵的是装在你脑子里的东西，想象力和创造力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李准浸淫文字几十年，不敢说著作等身，起码也是文坛宿将，他太明白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灵感是多么重要。
那些惊才绝艳的故事靠的不是娴熟而流畅的文笔，靠的是作者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文笔可以练习，但想象力和创造力这种东西是很难通过练习获得的。
“你这只是一时的挫折，说不定哪天多写几个字，自然而然就通透了。”李准宽慰何平道。
“没事，能写出来最好，写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不靠这个吃饭。”
“随你，对这本子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何平思想了一下，他看到了封面上的名字，说道：“这名字不如改一下吧，《灵与肉》这种名字太晦涩了，电影毕竟是大众传播艺术，这种名字很难引起观众的兴趣。”
李准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还准备回头跟谢导沟通这件事呢，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就叫《牧马人》怎么样？”
“牧马人？牧马人？”李准嘴里念叨了两遍名字，笑着说道：“这名字不错。”
当然不错了，这原本就是这部电影的名字。
“那剧本的事情就这样定了。接下来毕主任会带你到京城和谢导汇合，我们电影的男主角已经确定了，但是女主演还没有定下来，谢导准备在京影或者是京戏挑选一位新人来担任女主角，你去那帮着谢导参谋参谋。”
何平好奇道：“男主角已经定了？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担心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牧马人》这部片子偏离原本的轨迹。
“叫朱时茂，八一厂的演员，毕主任给谢导推荐的。”
还好，还是原来那个配方，还是原来那个味道。
剧本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第二天，毕利奎带着何平来到了火车站。
李准老师和张瑜前来送行。
“李老师，这几天跟您沟通剧本创作的过程，让我受益良多。以后有时间到我们东北去做客，我好好招待你。”
“哈哈，我这把老骨头可走不动了，多谢你的美意，以后还是你过来看我吧。”
李准依旧爽朗的笑着说道。
“那好，说好了，下次我到沪上来，再狠狠的宰你一顿。”何平开玩笑道。
“随便宰、尽管宰、敞开了宰。”李准老师借用了徐厂长的话，豪气的说道。
“一言为定。”
和李准说完，何平又对张瑜说道：“大明星，这回咱们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后看到我可不能那么嫌弃了。这回回家可算是有资本可以向人吹嘘了，我就说我在沪上认识了一个叫张瑜的大明星，就是演《庐山恋》的那个，大家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张瑜本来是有些伤感的，但被何平调笑了一句，又有些害羞，道歉道：“对不起……”
“开个玩笑，别当真。以后出门还是要多注意安全。”何平叮嘱道。
张瑜被何平的话勾起这两次的遇险的回忆，两次都是何平救他脱离患难，一时红了眼眶，“谢谢你，何老师……”
“好了好了，不说了，走了。”
张瑜这人身上有不少小毛病，虽然她之前看着何平的眼神经常放光，但何平从没有什么感觉。
但经过前几天的一夜惊魂，何平看张瑜也感觉亲近了不少。
共患难，也是一种缘分吧！
“走了！”
火车缓缓开动，何平对着站台上的两人摆手。
再见，沪上！
第78章 《福贵》
何平昏昏涨涨的从火车上下来，身上背着一大包东西，都是准备带回家的礼物。
没想到还得在京城周转一次，这一大包东西给他累的。
下了火车，毕利奎又跑到售票处买了两张火车票，京城不是他们的终点。
谢晋导演正带着剧组在京城东北方向的天云山进行拍摄，他们需要在京城倒一次火车。
这次到京城的火车之旅可没有他到沪上时候的舒坦，那次是托了熟人弄了软卧票，跟着毕利奎出门只能是做硬卧。
等到上了开往承德的火车，条件更艰苦了，硬座。
这可真的是硬座，一路硬座到兴隆县下车，坐的何平的老腰都快断了，其实路程并不长，才150公里路程，但现如今的绿皮车真的是老黄牛，慢慢悠悠的走了四个多小时，而且车厢里还特别挤，各种难闻的味道混合到一起，把何平熏的头昏脑涨。
真该让那些喜欢绿皮车的来体验一下这个年代的绿皮车，看他们以后还怀念不。
出了兴隆县火车站，毕利奎找了一辆拉活的驴板车。
“师傅，上县里招待所。”
驴板车不慌不忙的走着，毕利奎给何平介绍道：“《天云山传奇》现在拍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谢导还盯在剧组。拍摄地点是在天云山，但我们剧组是住在兴隆县城的招待所里的。天云山距离兴隆县城二十多公里，我们剧组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赶到拍摄场地。我们先回招待所休息一下，等晚上谢导回来了，见面再聊。”
两人到了招待所，放下了东西，何平连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在火车上折腾了两天，他实在是筋疲力竭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晃醒。
是毕利奎。
“何老师，谢导回来了。”
何平的目光看向毕利奎的身后，带着金丝边方框眼镜的谢晋就站在那里，跟他后世在屏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斯文有礼。
“何平老师你好啊，一路辛苦啦！”
谢晋伸出手来，两人握了握手。
“没什么，谢导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怎么样，休息过来了吗？”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长时间，坐火车太累了。”
……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谢晋导演带着歉意说道：“你在沪上的遭遇，毕主任都已经跟我讲过了。实在是对不住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剧组的工作，你也不会遭此一劫。”
“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意外，谁也不想发生，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您面前嘛。”
谢晋笑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愉快的事揭过去，谢晋导演跟他介绍起了电影的筹备情况。
“剧本我刚才看了一眼，跟原本的版本有些差异，不过你是原著作者，李准又是我的老伙计，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取景地我们定在了甘肃和京城，等到《天云山传奇》的拍摄完成后，后期制作我们会在京影厂做。正好可以在这段期间进行《牧马人》的前期拍摄，哦，对了，你想的名字李准和我说了。《牧马人》这个名字不错，就叫这个名字吧。等到京城的戏份拍摄完成后，我们就会转战甘肃山丹军马场，拍摄那里的戏份。我会安排演员提前到那里去跟随牧民体验生活。
还有就是主演人选，男主角已经定下了，叫做朱时茂，是八一厂的青年演员，也是我之前几度想合作的演员，只是前两次都因为时间问题没有合作，他现在已经到了京城。
而女主角，我准备在京影（京城电影学院）或者京戏（京城戏剧学院）去挑一挑，你小说里李秀芝的形象让我印象太深刻了，眼下我接触过的这些演员，没有一个能够完美契合我心中李秀芝的形象。
既然你到了，那么女主角的事就好办了，京影和京戏早就已经联系好了，学校那边已经挑好了苗子，就等我们过去，晚上我跟蜀琴交代一下，明后两天的戏份让她来拍，你跟我去面试女主角。”
谢晋导演的声音中厚平和，有条不紊的讲述了自己的安排，跟这样的人合作似乎永远也不用担心出现意外或者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何平说道：“谢导您考虑的可真是周全，我服从您的安排。”
“那好，就这么定了。等下一起吃点饭，晚上早点休息，回头我再看看剧本，如果有疑问我明天再跟你沟通，我们明天一早开车去京城，争取两天时间把这件事完成。”
吃完饭的时候，何平见到了谢晋导演口中的“蜀琴”。
黄蜀琴梳着短发，一看就是作风硬朗的女强人，她是剧组的副导演，能力出众，深得谢晋导演的信任，所以谢晋导演才会把拍摄任务交到她的手上。
吃饭的时候，谢晋导演不时的和何平交流着剧本的一些细节，黄蜀琴偶尔也参与讨论，剧本她也是看过的，接下来的这部戏，她还会跟着谢晋导演。
吃完晚饭，何平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
躺在床上，他听见走廊上和隔壁的喧闹声，其实剧组和工地还挺像的，经常野外拍摄、条件艰苦，一出门就是几个月。
不过剧组里下了班的生活可就比工地要滋润太多了，两旁的房间里有人吹拉弹唱、有人喝酒打牌，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下午补了不少觉，这一会儿他反而睡不着了，睡不着就晚点睡。
他爬起来找出纸笔，继续他的创作大业。
经过了几天的思虑和创作，他脑海里的想法|正在慢慢的具象化，UU小说的滞涩也越来越少。
虽然不知道最后的成品会如何，但何平心里并不太在乎了。通过这几天的创作，他心中关于那段一夜惊魂的回忆慢慢的褪去了它狰狞的样子，就如同发黄的老照片一样，只是一段普通的过往了。
小说的主人公还叫福贵，而小说的名字何平也准备叫《福贵》。
这部小说糅杂了何平脑海中的一些想法，也有记忆中《活着》的一些模糊的记忆，以及他后来看过的根据《活着》改编的电视剧《福贵》里的一些场景。
第79章 京影选角
何平是手握着钢笔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口水淌了满信纸。
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吃完了早饭，何平就跟谢晋导演汇合，准备出发去京城。
上车的时候何平有些吃惊，他们要坐的车居然是红旗ca72，这可是五十年代就成为领导人专属用车、曾经号称国内第一款自主研发的轿车。
无论是用后世的眼光、还是现在的眼光来看，红旗ca72都是满满的逼格。可惜的是，就在今年，也就是81年，红旗却因为各种原因被下令停产。而后，直到1984年国庆35周年之际，需要检阅车时，红旗才得以重新开始生产。
之后的很多年里，红旗的命运一直浮浮沉沉，直到何平穿越之前，红旗才凭借几款外形设计出色的车得以翻身。
穿越以来，何平还是第一次坐上这么高端的轿车，他摸着后座上的真皮，心中感叹用料是真的扎实啊！
谢晋导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同去的还有剧组的摄影师朱永德，加上司机一共四人。
现如今的可没有什么高速公路，一百多里的路程足足颠簸了四五个小时才开到京城，跟火车的效率差不多，唯一的好处就是时间很灵活。
他们赶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先是驱车进了京影的大门。
正是饭点，京影的校领导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下午，校领导给他们一行人安排了一间教室，正对着门是四套桌椅，分别对应的是谢晋导演、何平、摄影师朱永德，还有一套是给京影表演系的老师于淑萍留着的。
她此时刚进门，门外都是等待着的学生们，于淑萍对谢晋导演说道：“谢导，同学们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好，那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谢晋导演说完后，于淑萍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位面目清秀、略带紧张的姑娘进了门，“几位老师好，我叫方舒，是京影表演系78级的学生，我的家乡是川渝……”
姑娘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想来也可以理解，都是没出过社会的大学生，面试她的是国内知名的大导演，这一次面试很可能会跟她后半辈子的命运紧紧相连，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同学，你不要紧张。先把头发撩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脸型。”
叫方舒的姑娘乖巧的把头发挽起来，露出整张脸和耳朵。
“嗯，可以了。”谢晋导演仔细端详了几秒钟，转头问了一句何平，“你觉得怎么样？”
何平第一次经历这种挑选演员的工作，哪里有什么主意，“还行吧。”
谢晋导演没有发表意见，他看了一眼朱永德，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可以再观察观察。
谢晋导演对方舒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几句台词，你跟我搭搭戏。”
于淑萍把写好台词的纸递给方舒，谢晋导演说道：“给你两分钟熟悉一下台词，你准备一下。”
方舒点点头，紧张的说道：“好的，谢谢老师。”
说完便看起台词，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两分钟，谢晋导演问道：“准备好了吗？”
方舒依然紧张，但面对谢晋导演的问题，她只能回答道：“准备好了。”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谢晋导演说完，便换了一种腔调，说道：“傻姑娘，汉民哪有女的去放马？”
方舒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台词，“我就要去！我化妆成男的！一去十来天，连马都想家了，人也不想家！”
……
纸上的台词不长，短短几句对话没有用上两分钟。
两人对完台词之后，谢晋导演礼貌的对方舒说道：“好了，就到这里吧，回去等你们老师的通知，如果我们定好你们的老师会通知你的。”
“谢谢老师。”方舒给几人鞠了一躬后退出了教室。
方舒出去之后，于淑萍问道：“谢导，您看怎么样？”
“太紧张了。台词功底还不错，就是长相有点苦，不适合这部戏。”
于淑萍闻言有些失望，“那我们看下一个吧。”
“好。”
第二个学生进来，也是京影78级表演系的学生，名叫徐美娜，长相平平，表现也平平。
何平是抱着看熟脸的心态来的，选角试镜这种事他不懂，他过来就是看个热闹，他本以为来京影选角应该会看到几个熟脸，可惜并没有。
正当他失望的时候，第三个女生进来了，何平一看，这个有点眼熟，他应该见过。
等到女生介绍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女生的名字。
“几位老师好，我叫沈丹，是京影78级表演系的学生……”
何平小时候还看过好几部她演过的电视剧呢，不过他那时候看到的沈丹已经人到中年了。
看着眼前嫩的脸上能掐出水的沈丹，何平再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神奇。
沈丹的相貌相比前两个同学要出众不少，但是台词能力却比较差，等她出了门后，就直接被谢晋导演淘汰了。
后面陆续又进来了几个学生，表现都是可圈可点，但最终都没有能够达到谢晋导演的理想标准。
京影表演系每年的招生量并不多，而78级是运动过后恢复高考以来的京影表演系的第一批学生，质量不可谓不高，但还是难以满足谢晋导演严苛的要求。
何平在一旁看的也有些发困，《牧马人》的女主角在他心里只有一位，就是丛珊饰演的李秀芝。
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对谢晋导演这么说，否则很容易被人当成神经病，他只能慢慢等，等到丛珊出现，他才有机会向谢晋导演进言，选择丛珊当女主角。
78级表演系的学生本来就不多，满足试镜要求的人更少，用了半个下午的时候，他们就看完了这些学生的表现。
谢晋导演仍旧没有找到他心目中的女主角，他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京影。
他们离开京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京戏的选角试镜只能等到明天了。
“我们先去新侨饭店，今晚就在那儿住，顺便过去看看我们的男主角。”谢晋导演说道。
第80章 朱时茂
谢绝了京影领导们的招待邀请，何平一行人驱车前往新侨饭店。
在车上，几人说起了今天面试的情况。
“京影这批学生都还不错，可惜跟李秀芝这个角色还是有些差距，缺少那种青涩和稚嫩的感觉。”谢晋导演说道。
“其实我看下午那个沈丹和方舒的形象还不错，不过沈丹的台词是有点太差了。”朱永德作为摄影师跟谢导的意见并不一致。
“何平，下午的学生你都看了一遍，有没有觉得比较合适的？”谢晋问何平。
“学生们都挺不错，但跟我心目中的女主角形象还是不太相符。”
何平不知道原本的女主角丛珊是哪所学校的，但应该逃不过京影、京戏两所学校，下午他还特意问了于淑萍老师，京影这边没有叫丛珊的学生。
“两票比一票，还是等明天去京戏看过之后再决定吧。”
车子停在新侨饭店，几人下车，拿着介绍信开了房间，到房间把东西放好后。
谢晋导演过来说道：“我们的男主角朱时茂就在310房间，我们过去见个面吧。”
几人便来到310房间的门口敲门，没过几秒，门开了。
一个浓眉大眼、高大帅气的青年人站在门内，看到他们之后惊喜道：“谢导，你们怎么来啦？”
“过来给你挑个搭档啊，今天在京影面试我们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这不，晚上在这住一晚，明天去京戏再看看。”
谢晋导演又给朱时茂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电影剧本的原著作者，何平老师。前段时间刚去了趟沪上参与了剧本的改编工作，这次专程来京城参与我们的选角工作。这位是我们电影的男主角，八一厂的优秀青年演员，朱时茂。”
朱时茂立马热情握住了何平的手，“何平老师您好，您好。我是朱时茂，初次见面，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何平握着朱时茂的手，心想道卧|槽，年轻时的老茂这么帅的吗，同为男性，他看了都觉得帅的不行，更不用说女人了。
“你好，谢导真是好眼光啊，我相信到时候观众在电影院看到电影的时候一定会满意的。”
谢晋导演又介绍了摄影师朱永德，几人寒暄了两句，朱时茂拍了拍脑袋：“你看我，都忘了。快请进，快请进。”
几人进了房间，朱时茂给他们沏了茶水。
谢晋导演对何平说道：“我跟时茂是在两年前认识的，当时我们也是在新侨饭店。那时候他跟朋友过来看毕利奎毕主任，毕主任把他介绍给我认识了。
然后我拍《啊！摇篮》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他的形象特别合适，就想着邀请他在电影中扮演一个角色。可是他当时因为要演他们厂的《飞行交响曲》这部电影，我们就错过了这次合作的机会。
之后我要拍《天云山传奇》，又想到了他，可还是因为时间的原因没有合作成功。这次《牧马人》筹备，我可是提前半年就跟他约好了，我让我们厂的沈家良找到他，告诉他如果他明年还没有接戏的话，让他等我一段时间！”
“还真是一波三折啊！”何平感叹了一句。
“是啊！我跟谢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25岁，这都得感谢毕主任。谢导对我的形象比较满意，可不想这中间一直阴差阳错导致没有合作成功。这次终于成行，对我来说真的可以说是求之不得啊！
就是因为谢导的一句话，多少人来找我我都说明年已经约出去了。跟谢导合作是我的荣幸，我既然答应了他，就肯定得做到。所以我们厂那边的电影一拍完，我就立刻过来跟谢导报到了。”
没想到朱时茂能成为《牧马人》这部电影的男主角，中间还经历了这么几次波折，好在最终还是成功接上头了。男主角搞定，剩下的就是女主角了，后世电影里的男女主角给何平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他难以想象如果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让男女主角换了人选，那这部电影还会不会如后世那样获得观众的认可。
他作为一个看过后世电影的观众，肯定是希望男女主角、甚至各个配角都能够跟原版一模一样。
“正所谓好事多磨，有了前面的失之交臂，我们后面的工作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完成。”何平说道。
“何平说得对。剧本我给你带过来了，这几天你先看看剧本，等我们把女主角选好，我会先送你们两个到牧区去体验一下生活。”
谢导说完从包里掏出了《牧马人》的剧本，给朱时茂介绍道：“这是定稿的剧本，我们的编剧李准和原著作者何平合力打造的，写的非常好。”
朱时茂接过剧本，“那我可得好好看看，您不知道，在这待的几天，我都快闲的发霉了，何老师的原著我都翻了不下十遍了。这回好了，有剧本了就可以好好的钻研钻研了。”
这个年代的演员还是非常淳朴的，绝大多数人的理想还是想成为人民艺术家，圈子里也没有那么多浮躁、浮华的风气。无论是工作态度还是敬业精神，都要远超后世的同行。
而现阶段朱时茂在电影圈还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什么成名的代表作，也没有和陈佩斯合作在春晚演出小品，成为国内家喻户晓的名人。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靠长相入了谢晋眼的青年演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硬实力。同样是小鲜肉、同样是没有代表作，这真应了那么一句话“全靠同行衬托”。
先不论人家演技怎么样，至少在今天何平看来，朱时茂的职业素养和敬业精神是非常高的。
“多下点功夫，我希望这部戏拍完你的演技能有一个比较大的提升。”谢晋叮嘱道。
“谢导您放心，我一定努力。”
几人聊了半个多小时后，谢晋导演提议去吃点饭，除了他跟朱时茂是认识的，朱永德和何平都是和朱时茂第一次见面，理应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第81章 京戏学子
不出意外的，何平老师又喝多了，被几位“好大哥”送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起，何平头疼欲裂，下回说啥也不喝了。
吃过早饭，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京戏。
试镜安排在了上午，流程跟昨天基本一样。
几人坐在教室里，外面的走廊上都是要面试的女学生们。
京戏这边出的人是表演系的系主任张奎志，“今天过来试镜的都是80级的表演班学生，这届学生底子都不错，我们学校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的，希望谢导能够多多提携我们学校的年轻人。”
“张主任您太客气了，无所谓提携不提携，我相信京戏的教学能力。”
谢晋导演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张主任又跟谢晋导演说了几句话之后，今天的试镜才正式开始。
第一个进来的女学生就让何平眼前一亮，这不是吕丽萍吗？
这位他可太熟悉了，她演的《编辑部的故事》、《激|情燃烧的岁月》那可是家里长辈最喜欢看的电视剧，他小时候也没少跟着看。
何平好奇的看着年轻版的吕丽萍，还挺好看的。
“各位老师好，我叫吕丽萍，我自小生长在京城……”吕丽萍的自我介绍难掩紧张。
“你不要紧张，来，做几个形体展示。”谢晋导演让吕丽萍做了几个动作，又让她站在不同角度，观察了一会儿。
“好了，下面我们搭搭戏，我给你一段台词。”
……
试完戏，何平暗自摇了摇头，吕丽萍是京城人，京城口音是跟普通话最为接近的方言，但同时也是最难纠正的方言，吕丽萍的京城口音太重了，说台词的时候很让人出戏。
等到吕丽萍出去之后，谢晋导演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吗？”
“京城口音太重了，出戏。”何平说道。
朱永德也赞同道：“形体、长相都可以，不过她的口音还需要进行纠正。”
谢晋导演点点头，其实他内心是非常看好吕丽萍的，她的身上有那种中国女人的特质，跟李秀芝这个角色有某种不谋而合的地方。
他对张奎志说道：“张主任，我们看看下一个吧。”
下一个进来的女生何平看着也有些眼熟，她自我介绍叫岳红，何平在后世的电影电视里肯定见过，但就是一时没想起来。
后世互联网上经常有人讨论，说京影出明星，京戏出演员。
但经过这两天的试镜，何平发现，至少在现阶段京影和京戏并没有在表演系学生的培养上有什么高低之分，或者说是教学质量的差距，过来试镜的学生们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的。
张奎志主任刚才给何平他们介绍过他们表演系的课程安排。
京戏在表演专业的教育管理上是非常严格的，在他们学校里每天起床起的最早的就是表演系的学生，睡得最晚的同样也是表演系的学生，在学校里经常伤痕累累无暇休息的仍然是表演系的学生。
每天清晨六点多钟，表演系的学生就被老师们拎出被窝，跑到校园里出晨功，也就是开嗓子、活动身体、发声连台词、练声音、练气息、练嘴皮子，如绕口令一类，八百标兵奔北坡，白石塔白石塔，黑化肥会挥发等等。
而后，随着年级的上升还会有一些作业，比如练习独白、诗歌散文台词之类的作业，他们都会在出晨功的时候复习和练习，就像军队院校的学生早晨要有晨练，京剧演员早晨要吊嗓子一样，这些都是学生们要在吃早饭之前完成的。
京戏表演系的学生们出晨功，那真是京戏的一景。几十个英俊潇洒、娇艳漂亮的年轻大小伙子、大姑娘们在清晨的阳光中，嘴里说着或清脆洪亮，或清灵柔美的台词声，充满了朝气和活力，纯洁又美好，是独属于象牙塔中的靓丽风景。
“你们不知道，我每天早晨都是坐公交来上班的。早晨坐公交到南锣鼓巷，沿着巷子往学校所在的东棉花胡同，南锣鼓巷这条并不宽敞的巷子，白天总是熙熙攘攘的，可唯独在清晨，它是那么安静，有一种独特的美妙。
再往里走一点，就能听到我们这些学生们出晨功的声音，一会儿是京剧演员般的咿咿啊啊，一会儿是小孩子般的绕口令，一会儿是相声演员般的报菜名，一会儿是惆怅少女的抒情散文，一会儿是生动有趣的动物寓言，时而是老北京茶馆里的茶客，时而又是哈姆雷特里的的王子。每次我走过这段路的时候，心里都会涌出一种骄傲，这都是未来我们国家里最优秀的那批文艺工作者啊！”
张奎志跟何平他们介绍的时候，脸上情不自禁的挂上了骄傲的神情。
何平听了心里也很有触动，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人的成功是随随便便得来的。
岳红试镜完毕，又一位女同学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的、带着几分羞怯的秀气脸庞，何平忍不住站了起来。
在场的几人诧异的看向了他，谢晋导演问道：“怎么了？”
何平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赶忙坐下：“没事，没事。”
“各位老师好，我叫丛珊，今年19岁，是80级表演系的学生……”
丛珊的声音很清脆，同时还有些男孩子气，让人听了很舒服，站在几人的面前，她显得很紧张，手指还在搓着衣角。
经过短暂的观察，谢晋导演对丛珊的外貌和形体很满意，又给她试了一段戏。
丛珊准备了几分钟，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看上去非常紧张。
过了一会儿，谢晋导演开始念台词：“秀芝，我是犯过错误的人。”
丛珊深吸了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犯过错误，我们以后不犯就是了。”
“我这个人注定要在这劳动一辈子。”
“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劳动。”
……
丛珊身上有一股灵气，说第一句台词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颤抖的，等第二句台词说完，她已经把自己代入了李秀芝的角色当中，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矢志不渝。
第82章 选定女主角
何平看着丛珊的表现，心里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成为《牧马人》的女主角。
谢晋导演看向丛珊的目光也带着欣赏，这是个有灵气的女孩子。
从外貌上来说，丛珊的长相是有些吃亏的，她的长相实在太过于孩子气了，可同时与李秀芝这个角色又有一些贴合。
而从演技方面来说，她的演技只能用稚嫩来形容，但这并不影响她诠释的时候的那股生动劲。
一段台词说完，丛珊再次恢复了刚才的状态，紧张的搓着衣角。
谢晋导演笑呵呵的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教室门被推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生滚了进来。
在他的后面还有几个人影，一见男生被推进了教室，立马留下一串笑声，撒丫子蹽了。
张奎志主任看着滚进来的男生，脸色黑的都能当锅底，他沉声问道：“姜文儿，你又跑这弄什么幺蛾子呢？”
男生嬉皮笑脸的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推他的人，早没影了。
他回过头来说道：“张主任，这事不怪我。我们听说谢晋导演过来给我们班女生试镜，就寻思着过来凑凑热闹，没成想这帮小子他们坑我，这事儿真不赖我！”
“少跟我在这装，要不是你撺掇的，他们能过来吗。”张奎志没好气的训斥道。
年轻的姜文长得虎头虎脑的，身上自带着一种野性与不羁，他贫嘴道：“瞧您这话说的，怎么能没有调查就冤枉人呢。天地良心，我真是过来看个热闹的。再说了，谁让导演光选女的了，要是也选我们男的，不就没这事了么。”
张奎志被姜文的混不吝气的站了起来，“你还有理了，我告诉……”
“张主任，您别生气。”何平站起来充当和事佬，“这位同学，你看我们正在试镜，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跟谢导说的话，不如等我们试镜过后单独给你几分钟的时间可以吗？”
何平说完看向了谢晋导演，他点了点头同意了何平的方案。
“张主任，那就这样吧，请这位姜同学先回避一下，等我们试镜后再说。”
“谢导，实在是对不住，这小子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混世魔王，让您见笑了。”张主任对谢晋导演道歉道。
谢晋导演笑着说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再说。”
张奎志不耐烦的向姜文摆了摆手，这小子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赶紧跑出门在外边候着。
姜文出去后，谢晋导演笑呵呵的对丛珊说道：“好了，丛珊同学，你今天表现的很不错，回去等通知吧。”
“谢谢老师。”丛珊给几人鞠了个躬后转身离开了教室。
等丛珊离开后，谢晋导演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朱永德说道：“挺好的，就是太孩子气了。”
何平不知道谢晋导演的想法，但他对丛珊是非常认可的，“谢导，我觉得丛珊同学非常适合李秀芝这个角色。”
“你这个原著作者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不容易啊！”谢晋导演笑道，“本来我心里还有些犹豫，刚才前面进来的那位吕丽萍同学我心里也非常看好，但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位丛珊同学，我还真的好好想一想了。”
何平没想到，谢晋导演最看重的居然是前面因为口音问题被他和朱永德都拒绝的吕丽萍，看来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不过他可不会因此就让步，他相信他这个原著作者的建议在谢晋导演心中的分量还是比较重的。
“吕丽萍同学是很不错，不过丛珊同学更符合我心目中李秀芝这个形象，她跟我写小说时脑海中幻想的角色重合度非常高，请您考虑一下。”何平再次郑重的建议道。
谢晋导演听出了何平话语中对丛珊的看重，他颔首道：“好，我知道了，那我们先把后面的同学面完，然后再决定这件事。”
“好。”
试镜继续，京戏这一届的学生确实出了不少的知名演员，虽然何平对其中很多都叫不上名字，但都是脸熟的很。
又过了一个小时，今天的试镜结束了。
张奎志主任问道：“谢导，您看今天的这些学生有没有比较适合您电影角色的？”
谢晋导演思忖片刻，问道：“老朱，你心里什么想法？”
朱永德说道：“我觉得贾雨岚和丛珊不错。”
“何平呢？你还是最看好丛珊吗？”
何平点点头。
谢晋导演说道：“其实我心中是在丛珊和吕丽萍之间摇摆不定。这样吧，我们来投个票，每人写个自己最看好的人。”
谢晋导演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分成了三份，递给何平和朱永德。
何平接过纸二话没说在上面写上了“丛珊”两个字，谢晋导演和朱永德也各自写好了名字。
“来吧，亮一下吧。”
纸片摊开，何平的纸片上写着“丛珊”，谢晋导演的纸片上写着“吕丽萍”。
两人把目光投向朱永德，他还在把玩着自己的纸片。
“你个老朱，我说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
朱永德哈哈一笑，把纸片摊开，上面赫然写着“丛珊”两个字。
谢晋导演有些意外的指了指朱永德，然后颓然的放下了手，“好了好了，少数服从多数，就听你们的，定丛珊了。”
何平高兴的跟朱永德握了个手，朱永德笑呵呵的对谢晋导演说道：“这回我得听编剧的，故事是人家写出来的，他的意见更重要。”
谢晋导演苦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刚愎自用，既然你们俩都选丛珊，那么李秀芝这个角色就定丛珊同学了。”
然后他转头对张奎志主任说道：“张主任，那《牧马人》电影女主角的位置我就交给你们学校的丛珊同学了。回头你通知丛珊同学一声吧，这两天请学校把她出去拍戏的手续给办一下，等你们办好之后我会让剧组的人来接她。我打算先把她和男主角送到牧区跟随牧民朋友体验一个月的生活，等我手上的《天云山传奇》拍完之后，《牧马人》这部戏就会正式开拍。”
第83章 姜·缺心眼·文
张奎志主任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这可是大导演谢晋的新电影啊，多少演员求之不得的机会，就让自己连大一都没有上完的学生给拿下了。
“谢导，您放心，回头我一定让学校以最快的速度把手续办完，办完之后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
定好了女主角的事，今天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几人说着话走出了教室。
外面的走廊上，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一听见开门声，曾楞一下窜了上来，把谢晋导演吓了一跳。
“干什么？要上天啊你，没个正形。”张奎志主任一见姜文这幅上蹿下跳的样子，忍不住训斥。
姜文这时哪还有刚才的贫劲儿，在外面巴巴儿的等了一个小时，心里都快长草了。
他今天就是奔着谢晋导演来的，前几天听说谢晋导演要来学校里选角色，他激动的一宿没睡好觉，结果第二天得知是要选女主角，姜文看了看自己的连片胡，心里抑郁了。
颓了没一会儿，他又重新振作起来，这回不选男主角没关系，可以有下回嘛，关键得混个脸儿熟。
于是他撺掇着班里的男同学们都跑去试镜的教室门前看热闹，然后假装不经意的被同学们推进来，这不就顺理成章的能跟谢导见面了么。
姜文这种小孩子家的把戏，骗骗自己和同学们还行，其他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种幼稚的手段。
果然，谢晋导演一看到这个虎头虎脑、活力四射的小伙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没走呢？”
“您这就不讲究了，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在这等您，您怎么还盼着我走呢。”姜文倔强的说道。
张奎志主任连忙制止道：“瞎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谢晋导演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小伙子挺有意思的，是叫姜文是吧？”
“对，孟姜女的姜，文明的文。”姜文说起自己的名字有些眉飞色舞，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就让人很迷。
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说的就是现在的姜文。
后世提起姜文的时候，人们通常会提到这么几个词，“天才”、“霸气”、“雄性荷尔蒙”。
但现在的姜文，目测体重不超过120斤，青涩的脸上连胡须都是青色的，哪有一点后世的影子。
谢晋导演问道：“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文直愣愣的说道：“我要演你的戏。”
谢晋导演脸上一愣，朱永德的脸上忍俊不禁。
张奎志主任的脸色再次黑的像锅底，“说什么浑话呢，谢晋导演的戏是你想演就能演的吗？”
姜文梗着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什么不能演的，我这演技演个男主角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你……”你了半天，张奎志主任被姜文气得话都说不下去了。
何平此时心中只有一句话，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傻小子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梁静茹吗？
谢晋导演笑呵呵的看着姜文的表现，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虽然姜文身上的蜜汁自信让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却并没有引起谢晋导演的反感。
何平也觉得这个充满了中二气息的姜文还有那么一点可爱，虽然这个词用来形容男生可能有点不合适，但何平真觉得这样。
这就跟大家看那些宅味十足的二次元番剧一样，可能放在现实生活中你会觉得那样的人物或者剧情会很有违和感，但放在二次元的世界里，一切却是那样的和谐。
眼前的姜文就是这样一个自带bgm和独特世界观的男生。
谢晋导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错不错。这次可能没什么机会，等下次吧，如果有合适的机会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合作一次。”
别看姜文跟张主任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那是因为他知道张主任是爱生如子的人，在他面前嘚瑟一下顶多就是挨两句训。等他听完谢晋导演的话，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涨红，然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欢喜，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现在都恨不得翻几个跟头。
“真的吗？真的吗？谢导，你可不许骗我，那我就在学校里等着你了，你下一部戏可一定要让我当男主角啊！”
姜文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着谢晋导演。
“我可没说是下一部戏，得有合适的机会才行。”谢晋导演强调道。
“那没事，我这人戏路宽，以后肯定有机会，我相信你。”姜文高兴的有些不知所以。
张奎志主任说道：“你给我轻点嘚瑟，没事去练台词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觉得自己马上要当上谢晋导演电影男主角的姜文心情大好，面对张奎志主任的训斥，丝毫没有在意。
“谢导，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哈，你下部戏可记得过来找我哈。”
姜文嘻嘻哈哈的说完就跑开了。
张奎志主任一脸抱歉的对谢晋导演说道：“谢导，实在是对不住您。这孩子就这性格，有点缺心眼儿，您别往心里去。”
谢晋导演笑道：“没事，我看这小伙子挺好的，刚才的话也不是敷衍他，以后如果有合适的角色，确实可以合作一下。”
张奎志主任有些意外谢晋导演的话，他刚才真以为谢导是为了糊弄一下姜文而已，没想到人家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可得代表我这学生谢谢您了，他这样的毛头小子能跟您合作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谢晋导演摆摆手，“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们都是电影工作者，他是演员，我是导演，能合作很正常。”
何平看着谢晋导演的表现没有说话，在他的记忆里，谢晋导演确实跟姜文有过合作，而姜文也正是靠着出演了谢晋导演的《芙蓉镇》一举成名。
这世界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啊，来试个镜都能碰上这种轶事。
谢晋导演再次谢绝了张主任提出的邀请，带着何平他们上了汽车。
何平坐在后座上，眼睛看向车外，正巧碰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谢导，您看！”何平指向车窗外。
第84章 卡西欧
谢导一看，是刚才的姜文。
这小子此时正鬼头鬼脑的趴在不远处的树后面看着他们。
车上的人都被他这副样子给逗乐了，谢晋导演对着那边招了招手。
姜文会意的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怎么？担心我食言吗？”谢晋导演问道，语气和蔼。
“您这么大的导演，哪能干那事。”姜文语气坚定，但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是言不由衷。
朱永德今天被这小子逗乐了好几次，他有心逗弄逗弄姜文，“那要是万一食言了怎么办？”
姜文有些底气不足，“这么大导演，骗我能有什么好处。”
“逗逗傻小子嘛！”朱永德继续逗姜文。
姜文这种愣头青，一听朱永德的话顿时就哭丧起了脸，对谢导说道：“您可不能这样啊，您这么大的导演说出去的话那就是地上的钉子，哪能食言而肥呢。”
谢晋导演埋怨朱永德，“我说老朱，你没事逗小孩子干什么。”
他转头对姜文说道：“别听他瞎说，不是逗你。以后如果有合适的角色的话，我们确实可以合作一下，不过这个时间可不能确定。”
听完谢晋导演的话姜文有些将信将疑，“真的？你没骗我吧？”
谢晋导演哭笑不得，“我骗你干什么。这样吧，如果以后我食言了，就让他给你再写个剧本，我来导，怎么样？”
谢晋导演指着何平说道。
姜文看了一眼何平，嗯，其貌不扬。
“他是干什么的？”
语气就跟京城人问“你谁啊”一个德性。
何平让这个混不吝的愣头青给气乐了，谢晋导演说道：“这是我下一部电影的原著作者，也是剧本的编剧之一。”
姜文听完之后打量了何平两秒，满意的点点头，“那我信你。”
谢晋导演苦笑道：“这回行了吧。”
搞定了姜文这个愣头青，车子发动。
没走出两米，姜文那带有标志性的粗嗓门在后面喊道：“我们可说好了哈，不然我在学校里很没面子的。”
车上的众人哈哈大笑，连刚才被姜文气乐的何平都忍俊不禁，京戏是从哪弄的这么一个活宝。
何平万万没想到，年轻版的姜文居然是这么个搞笑性格，哪有一点后世的霸气侧漏。
驱车回到新侨饭店已经是晚上了，谢晋导演准备连夜赶回天云山，他放心不下《天云山传奇》的拍摄。
“这几天你就先跟时茂住在这里，等京戏那边办好丛珊拍戏的手续，我会派毕利奎接她过来新侨饭店住几天。李准没过来，他们俩我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他们俩把剧本吃透。”
谢晋导演对何平嘱咐道。
何平有些着急，说好三年又三年，都快十年了老大。
“谢导，您不会还让我跟组吧？”
“我倒是有这么个想法。”
何平急忙摆手，“您可千万别，当时说好了就是过来帮帮忙，您这也不能可着我一个傻小子霍霍啊！”
谢晋笑道：“瞧把你吓的，开个玩笑。你是这部电影的编剧之一，剧本除了李准之外，就你最熟悉。等他们俩把剧本吃透了，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那还好。”何平舒了一口气。
跟何平交代了一番之后，谢晋导演就乘车离开了新侨饭店。
这样一来，饭店里何平认识的人就剩了朱时茂一个人。
晚上吃完饭，朱时茂来到何平的房间，“何老师，晚上有事没？”
何平正躺在床上看杂志，“没啥事。”
“那我们俩出去逛逛？”朱时茂提议道。
虽然两个大男人出去逛街有点怪怪的，但总好过憋在房间里，何平欣然同意。
新侨饭店的斜对面就是崇文门，现在属于崇文区，后世这片儿变成了东城区。
朱时茂道：“这里离王府井挺近，要不我们去王府井逛一逛吧。”
何平最近逛商场逛的想吐，况且还有小不点儿的事膈应他，“别了吧，最近实在是逛够了，要不咱们就顺着路走走吧。”
“那也行。”朱时茂倒不介意，他说去王府井也是考虑何平想去哪里。
两人就顺着崇文门大街往北走去，边走边聊天。
“何老师，您这么年轻作品就能被谢晋导演看重改编电影，真是让人羡慕啊！”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运气罢了。”何平谦虚道，“再说了，要是按照你的说话，你这么年轻就能被谢晋导演看重出演男主角，也同样让人羡慕啊！”
花花轿子众人抬，何平说完话两人相视一笑。
“这件事真得感谢毕主任，如果没有他的引荐，我哪里敢想这种好事啊。”朱时茂带着感激的口吻说道。
“毕主任人确实不错。”
“对了，何老师。你结婚了吗？”
“还没呢，谈了个女朋友。”
朱时茂说道：“那这次回来是不是得给女朋友带点礼物啊？”
“在沪上的时候就买好了，怎么，你有什么好建议吗？”何平问道。
“也没什么，前两天上王府井逛街的时候看见那里有卖电子表的，我就买了一块，用着还挺好的，你看，还是卡西欧的。”
朱时茂说完撸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黑色的电子表。
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来看，朱时茂手腕上的这块表，做工相对粗糙、设计倒是不错，表盘上刻着卡西欧，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一块卡西欧的电子表无疑是非常高大上的，它代表的可不仅是一块手表，更是一种高科技产物，反正国内是肯定造不出来的。
“从羊东过来的？”何平问道。
朱时茂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也就能从那边弄。”何平的口气平平无奇，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稀罕的。
“您可真是行家，这东西听说是从香江那边弄过来的，经过南山经济特区，再到广东，最后才被送到京城来的。”朱时茂解释道。
何平颔首，跟他想的差不多，香江、南山、羊东、内地，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就是后世标准的发家之路。
看来龙公子的爱卡电子已经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