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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乡村文艺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坐望敬亭     重生乡村文艺生活txt下载     重生乡村文艺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5章 地坛与我

    无锡龙家,兴于清末民初,靠办印染工厂起家,是江浙沿海一带显赫的商贾大户。最鼎盛时,龙家几乎掌控了中国纺织产业的大半壁江山。建国之后,龙家坚定拥护公私合营计划,由此被赞许为“民族资本家的首户”。

    运动期间,龙家受尽屈辱、家财散尽。运动过后的78年的****会议上,龙家时来运转,龙家第三代掌门人当选为副主xi。

    尽管在政治上重焕光芒,但龙家资产在大陆却已分文不存。此时龙家的第四代龙志坚正在京城无所事事,他对政治毫无兴趣,于是南下香江成了最好的一个抉择。

    在那里,有不少在解放前逃亡在外的龙家子弟开枝散叶。临行前,龙家清算家底,盘算良久,龙志坚在父亲的授意下把家底都掏空了,竟然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资金,这成了他闯荡香江的资本。

    世家子弟毕竟不比寻常,其起点自当高人一筹。78年12月,他与两个堂兄弟合股的爱卡电子厂开业了,总股本100万元港币,三人各占1/3股份,一开始的业务是将香港的廉价电子表、收音机、电子钟等向大陆贩卖。

    在这个时候,想要获准“大陆贩卖权”几乎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特权。而就在81年,也就是今年,这家背景深厚的小电子厂被美国的fitelec公司以1200万美元的天价收购。龙志坚凭借这短短三年间的发展,就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的累积。

    何平之所以对龙家的发家史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后世他的一个大领导没事总爱研究些国内风云人物的发家史,国企嘛!他耳濡目染的对这方面也了解了不少。

    有权又有钱,什么政策不政策的,跟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像自己啊,开个养鸡场都得跟人搞个合营的,生怕被**了。

    人比人的死啊!

    “这表不错。”何平夸了一句。

    何平平淡的反应让朱时茂有些失望,本想跟别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好东西,但人家貌似并不感兴趣。

    何平没有在意朱时茂的反应,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电子表的事,现在国内的对外口岸还是只有南山,这倒是个可以发展的机会。

    现在的国内可以说是遍地是黄金,只要你胆子够大,不怕蹲监狱,随便倒腾点什么,都能成为先富起来的那波人。

    最近是不行了,等有机会可以往南山那边凑一凑,毕竟是后世的科技中心,发展潜力还是非常大的。

    即便是现在只是一个刚刚开放的小渔村,那也是背靠香江的小渔村,就如同一个一个自带四缸发动机的自行车一样,跑起来根本刹不住车。

    傍晚的京城是非常热闹的,这个年代街面上的汽车没有自行车多,何平和朱时茂走在路上,时不时的就要给自行车让道。

    顺着路走了快一个小时,过了雍和宫,崇文门大街走到了尽头,一座略显残破的牌坊立在道路的对面。

    看着牌坊上面的两个字何平来了兴趣,“咱们进去逛一逛吧。”

    朱时茂看了看牌坊,原来是地坛,“好啊!”

    两人穿过安定门大街,走进了地坛。

    地坛建于1530年,至今历经450余年。早在民国时期,这座封建时代的祭祀地点就已经变成了京城市民人人可去的公园。

    尽管建国后这些年政|府一直在不断的对地坛进行修缮,但一进地坛公园,何平还是感受到了那股破败的气息。

    高大的园墙早已斑驳不堪,殿宇也破败的厉害,唯有高大的松柏长青。

    何平沿着石板小路慢慢走着,进了地坛后他一直没有说话,搞得气氛有些沉重,朱时茂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跟在他的后面。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

    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何平至今都记得这段话,出自《我与地坛》,作者史铁生,高一语文课本。

    那时的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心里憧憬着自己长大以后可以成为一个被所有人崇拜的作家。史铁生一度是他的榜样,人家都病成那样了,还能成为作家,自己一定可以。

    不想世事难料,长大后的他如同一粒被风吹起的沙子,落在了撒哈拉大沙漠了,泯然众人。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

    歌里唱的真好啊!

    何平叹了一口气,带着无限的惆怅。

    “何老师,您怎么了?”

    自从进了地坛公园,何平就表现的怪怪的,朱时茂一直没敢说话,这时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何平有些意兴阑珊,敷衍的说道。

    朱时茂见何平不想多说,便没有再问。

    两人顺着园中的小路走着,看到了几棵大梨树。过了早春,树上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正在盛开着。

    何平下意识的就想往沿墙根的茂草之处看去,那里空空如也。

    他怅然若失的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朱时茂见何平仿佛是在找什么,便问道:“何老师,您在找什么?”

    “没什么。”何平似乎是漫无目的的在园中四处游走着,直到他发现了一颗老柏树。

    他跑了过去,站在老柏树的后面,再远处就是那座古老的祭坛。落日余晖映照,寂静的光辉平铺的—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

    何平倚在老柏树上,他幽幽的对朱时茂说道:“这里曾经出了一个作家。”

    “作家?”

    “他是您的朋友?”朱时茂问道。

    何平摇摇头,“他是我的榜样,可惜我最终没能成为像他那么优秀的人。”

    “您的成就已经让很多年轻人望尘莫及了。”朱时茂宽慰道。

    何平抬头看了看落日,哪有什么成就啊,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夕阳西沉,最后一丝光辉消失在天际,夜幕就要降临。

    “我们回去吧。”

    何平这一番没头没尾的举动让朱时茂完全摸不着头脑,真不知道文人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何平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好好的把《福贵》写出来!

第86章 投稿

    临出地坛公园前,何平透过暗沉的月色,似乎看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背影落寞。

    他自嘲的笑了笑,走出了地坛公园。

    “咱们回去吧。”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新侨饭店,来的时候没感觉,往回走的时候感觉路途格外的遥远。

    回到了房间,何平一下子把自己摔在床上,总算是回来了,睡觉。

    翌日一早,经过了昨天的地坛一游,何平仿佛开了窍,一改往日里佛系的写作习惯,早早的就起床埋头伏笔疾书,别管写的咋样,先写出来再说,写完再修。

    朱时茂拿着剧本过来本想跟何平请教请教剧本上的东西,见他一副灵感爆棚,不写都容易尿崩的架势,只要退出了房间。

    文人果然都是神经病,昨天肯定是没有灵感了,才会做出那一番姿态。

    无所事事的朱时茂只能钻研起《牧马人》的剧本。

    接下来的几天里,毕利奎来了。

    然后,他又把办好了拍戏手续的丛珊从学校接到了新侨饭店,再然后黄蜀琴也来了。

    “《天云山传奇》的拍摄已经基本完成,谢导会先在京影厂盯着后期。过一段时间毕主任会负责把时茂和丛珊送到甘肃那边的牧区体验生活。我们这部电影主要取景地定在了京城和甘肃,我最近就负责在京城勘景,等京城这边忙完后我会跟他们一起去甘肃勘景。”

    见了面之后,黄蜀琴给何平简单介绍了《牧马人》剧组的安排情况。

    而这几天何平的时间基本都放在了《福贵》的写作上和帮助男女主角两人研读剧本上,基本上是每天上午写作,下午陪朱时茂和丛珊熟悉剧本,晚上继续写作。

    生活忙碌而充实。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黄蜀琴在京城的工作已经完成,她和毕利奎准备带上朱时茂和丛珊去甘肃了。

    临行的时候何平去火车站送他们。

    “何老师,以后有机会再聚啦!”毕利奎握着何平的手说道。

    “一定会有机会的。”何平回道。

    “何老师,这么多天你闷头写小说,我们酒也没喝几次,等下次见面一定要多喝几杯。”朱时茂说道。

    “一定的。”

    “那我可就等着拜读你的大作了,什么时候小说发表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朱时茂笑道。

    “放心吧,如果发表了我给你邮一份。”

    “何老师,这些天辛苦您了,谢谢。”丛珊腼腆的对何平说道。

    “都是为了电影,期待以后能够在大银幕上看到你们精彩的表现。”

    这个年代的人还处于比较淳朴的阶段,大家又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天,骤然分别难免有些伤感,几人道了别后仍有些恋恋不舍。

    黄蜀琴打断了大家的愁绪,“好了,好了。不要做小儿女姿态,以后肯定会有机会见面的,大家各自保重,期待下次见面。”

    众人纷纷收起愁绪,互道珍重。

    火车缓缓启动,众人挥手道别。

    谢晋导演交给何平的任务就此告一段落,何平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回家了。

    送走了《牧马人》剧组的主创们,何平回到了新侨饭店。

    这些天,房间里总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这冷不丁冷清下来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一时间无所事事的何平再次整理起了自己的书稿,在新侨饭店待的这些天,他几乎每天要花费10个小时在《福贵》的写作上,小说的初稿已经基本完成。

    跟以前的所有小说都不一样,《福贵》这部小说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和精力,何平终于体会到了很多作家说过的,作品是作家的孩子的说法。

    回想这些天的写作经历,何平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蜕变。

    从穿越以来,他的心里一直就把写作当做成一门赚钱的营生,即便他的小说发表了好几篇,也出了书,卖了几十万册。

    可除了收到稿费时的激动以外,他的心里没有任何真正的成就感,因为那些东西根本不是自己的,就像是建在沙滩上的房子,只要潮水一来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而这次《福贵》的创作却完全不同,他这两年来关于文学创作的学习,还有李准老爷子的教诲,通通被这次的创作经历激活了,融汇其中,让何平如醍醐灌顶一般,对写作燃起了极大的热情。

    这似乎是可以成为一辈子为之奋斗的事业!

    何平的心里隐隐感觉到。

    想到这里,他按下了急不可耐的思乡之情,他花费了几天时间好好的把《福贵》校对了一遍。

    看着眼前誊写的整齐工整的新版《福贵》,何平的脸上露出了充满自豪和骄傲的笑容,这是自己这些天的奋斗成果。

    他甩了甩这几天抄书抄的酸疼的肩膀和手腕,感觉自己离得肩周炎也不远了。

    接下来就是投稿了,何平心里有些纠结。

    对于《福贵》这部小说,他是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精力的,自然希望它能够被人认可,可这本成书的质量到底怎么样,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底。

    毕竟每个亲妈都觉得自己孩子比别人好看。

    眼下也没有一个人帮着参谋参谋,于是何平下了决心,先投出去再说,退稿就退稿,大不了从头再来。

    这种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就像是站在产房外的丈夫。

    要说这年头的纯文学杂志,可要比后世的日子过的舒服多了,一本杂志上十万销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的工作但凡跟“文学”沾上一点边儿,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别人高看一眼。

    何平思来想去,还是把投稿目标放在了现在执牛耳的两本文学杂志《收获》和《人民文学》上。

    《收获》杂志是于1957年7月创办的一份大型文学双月刊,以刊登中长篇小说为主,每年还有两期的长篇小说增刊,会刊登若干部长篇小说,即便是在严肃文学衰微的21世纪,每期的销量也能够保持在十万份以上,可以说是国内在严肃文学期刊杂志方面的常青树,而它的创始者巴金更是一代文学巨匠,令无数文学青年景仰的大家。

第87章 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时间了呢!

    而《人民文学》的来头就更大了。1949年10月25日,《人民文学》创刊,成为国内第一份文学期刊,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和报告文学等纯文学作品。第一任主编是大名鼎鼎的茅盾,在文学上的成就丝毫不逊色于巴金老先生。

    《人民文学》虽然在建国之后经历了几次大的波折,但它还是顽强的撑了过来,于1976年正式复刊,并在很快的时间内开启了国内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的先河,之后的几年里,它更是成为了国内先锋文学的擎旗手。

    要投就投最牛杯的,即便被退稿了也不丢人,何平心里鸡贼的想到。

    还是投《人民文学》吧,这份期刊就在京城,投稿也方便,自己亲自去投稿。

    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定好投稿目标,下一步就是找过去了,这个年代不像后世,想找什么东西上网一查基本都能找到,想找《人民文学》的地址也不是个容易事。

    何平为此特意给谢晋导演专门打了个电话,要不说人家都是文艺圈的呢,谢晋导演连问都没问。

    “他们现在在东四八条中国戏剧研究院那猫着呢,你问我真算是问对人了,一般人找他们那地方可不好找。”电话里,谢晋导演的声音还是那么铿锵有力,看来电影的进展顺利,他的心情也很好。

    他又问道:“怎么,小说写好了?我听老毕说,你这些天一直闷在新侨饭店里写小说呢?”

    “是啊,这不刚写好嘛,就想着投出去。”

    “好,你这小说要是发表了,以后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合作呢。”

    “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东四八条何平是知道在哪里的,前一阵跟朱时茂上地坛公园溜达的时候还路过过,离着新侨饭店不算远,几里路的光景。

    何平揣好自己的书稿,往东四八条走去。

    半个小时左右,他便走到了东四八条,打听了好半天,他才找到中国戏剧研究院的楼。

    何平看着眼前老旧的办公楼,心里感叹又是一个清水衙门啊!

    进门的时候他出示了谢晋导演特意让毕利奎给他准备的介绍信,是托京影厂帮忙开的,毕竟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出门在外这东西是必需品。

    进了楼道,何平的眼前一黑,这条件也忒差了点,跟快瞎了一样,他小心的往前走去。

    正走着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何平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好不容易等到影影乎乎的看着个人影,那人似乎是眼神有些不济,走的很慢,奔着何平走了过来。

    “您看着点,这有人。”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在黑暗中向何平拱了拱手,“哎呦,对不住您,我这人眼神不太好,没碰着您吧?”

    来人的话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微的痰音,听声音是岁数不小了,还有些耳熟。

    “没事儿,没碰上,我就是给您提个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再次向何平道了个歉,摸摸索索的继续往前走。

    何平见他似乎有些难以适应这种黑暗,便走了过去,“我扶您一下吧。”

    “那我谢谢您了。”

    那人搀上何平的手臂,脚步这才利索了一些。

    两人结伴走出了楼道,眼前恢复光明。

    那人对何平说道:“谢谢您了,这人老了,眼神真是不够用了。”

    何平适应了眼前的光线,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瘦长脸,带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缝,说起话来嘴角自然的弯出了个笑容。

    “王猛!”何平轻叫了一声,带着吃惊。

    “呦!您认识我。”王猛笑呵呵的说道。

    “见过照片,见过照片。”何平牵强的解释道。

    他哪里见过王猛中年时候的照片啊,怪不得刚才听着声音这么耳熟呢,后世王猛上锵锵三人行的时候,他看了不少期,那么有标志性的声音,能不记得吗。

    “看来您也是写字的?”王猛问道。

    “瞎写,瞎写。”何平哪敢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啊,连忙谦虚道。

    “您客气,过来投稿的吧?”

    “是,写了篇稿子,想过来请编辑部的老师们帮忙斧正斧正。”

    王猛笑道:“看你年纪也不大,难得有这样的心气。”

    “碰碰运气嘛,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何平说了句俏皮嗑。

    王猛被何平的话逗的一乐,对何平来了兴趣:“你说话可挺有意思,稿子方便让我看看不?”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我这求之不得呢。”

    何平见王猛主动要看他的稿子,心里巴不得呢,让他这样成名已久的作家帮忙看看,自己心里更有底,即便修改也会有的放矢。要知道这位后来可是当了《人民文学》的主编的,《人民文学》更是在他的带领下完成了八十年代的改革。

    何平把稿子掏出来递给王猛,二十多万字的稿子厚厚的一摞信纸。

    “福贵。”王猛看着第一页上面的书名念了出来,“何平?”

    他抬头看了一样何平,“你叫何平?”

    “对!”何平点点头。

    “之前《当代》上有一篇《灵与肉》,是你写的?”王猛又问道。

    “是啊!”

    王猛一拍大腿,“你瞧这事儿闹的,我搁这儿充什么大辈儿呢,您的作品我之前可是拜读过的。”

    何平连连摆手道:“您可别这么说,在写作上我就是个小学生。这类题材的作品,我也是第一次写,有您这样的前辈帮我看看,我心里也有些底。”

    “别介,不合适。我刚才就是看您说话挺有意思,外加您刚才帮忙,以为您就是个文学爱好者,过来投稿来的,才想着帮您先看看稿子,省的进了编辑部直接被人拒稿。”王猛向何平解释道。

    “您别跟我客气,就当我是个要来投稿的文学爱好者。跟您说实话,这部小说自从问世之后,您还是第一位读者,其实我心里也说不准是个什么成色。在写作这件事上您是我的前辈,有您帮我把关,我心踏实。”何平真诚的说道。

第88章 《人民文学》

    王猛见何平说的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便高兴道:“那好,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俩今天遇上也是缘分,能拜读您的新作也是我的荣幸,那咱们找个地方?”

    “找个地方。”

    两人瞅了眼黑漆漆的楼道口,算了算了,又把目光投向了院子里。

    “就这儿吧。”

    两人在花坛边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王猛捧着厚厚的信纸,静下心看了起来。

    他这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何平在旁边等的百无聊赖。

    日近中天,何平的肚子咕咕的响了两声,王猛这才从小说中抽离出来。

    他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地,才意识到何平的存在。

    随即他的脸色泛出了喜庆的笑容,他这人一说话就像笑起来,这一笑就跟开了花一样,看着让人也忍俊不禁。

    “了不得!了不得啊!”王猛拉起何平的手,激动的说道。

    “您客气,过奖了。”何平说道。

    “没客气,没过奖。”王猛手里攥着书稿挥舞了两下,语气异常兴奋,“今天是我撞了大运了,有幸拜读您的大作。”

    说着话,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行,不能耽误,我领你去找人。”

    王猛拉起何平的手就走。

    “您这是要?”

    “你不是要投稿吗?我领你去找编辑去,这么好的小说,可不能让它埋没了,《人民文学》的编辑我都熟,我给你去说能快点。”

    王猛头也没回的跟何平说道,看上去比何平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

    两人经过了黑漆漆的楼道,来到了《人民文学》的编辑部。

    就跟何平小时候看到的《编辑部的故事》里的陈设差不多,《人民文学》编辑部里充满了安静的书香气。

    略带陈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个个或埋头书写、或俯身校对的编辑,窗台上还摆着绿植,房间内并不是寂静无声,却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

    王猛拉着何平进来之后,扯着嗓子就喊道:“王抚!王抚!”

    正埋头工作的编辑们被他的大嗓门叫的抬起了头,没过两秒,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女同志站了起来。

    “你在那瞎嚷嚷什么呢?”

    王猛大咧咧的走过去,一点没有男女之别,拍着王抚的肩膀说道:“嗨!今天我给你介绍一位大才,真的!明天你要不请我搓一顿,都说不过去。”

    王抚没好气的拍下王猛的手,“你可行了吧,又想从我这抠食,好歹也从我们这儿拿了不少的稿费了,房子组织上也给你解决了,怎么还想着占我的便宜?”

    “你看看你,把人想成什么样了,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王猛把他身后的何平推出来,“看着这位吗?何平同志,之前在你们《当代》上还发过一篇小说,这次过来投稿。”

    王抚扶了扶眼镜框,朝何平伸出了手,“何平同志你好,我是《人民文学》的王抚。”

    她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你是写过《灵与肉》是吧?”

    “没错,您的记性可真好。”

    “干这行的嘛,再说了,《当代》也是我们的兄弟单位。”

    王猛说道:“咱们别站着了,坐着说吧。”

    几人坐了下来,王猛给王抚介绍道:“何平同志今天是过来投稿的,我俩在外面碰见了,你说巧不巧,这不就聊起来了么。一开始我不认识他,还以为他是过来投稿的文艺青年,就寻思着帮他看看稿子。这一看不要紧,你猜怎么着?”

    王抚静静的看着王猛卖关子,憋了几秒王猛憋不住了,“这一看,我的天啊!惊为天人,真的!没见过写的这么好的年轻人啊,以前我一直不服老,现在一看,不服是不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啊!了不得!”

    王猛把何平一顿夸,何平在旁边都听得不好意思了,心想不要……不要……不要停。

    王抚对王猛是了解的,他平时虽然性格开朗,偶尔胡说八道,但整体上还是比较靠谱的。

    王猛的一番话也把她的兴趣勾了上来,“稿子呢?”

    王猛一拍脑袋,“你看我,光顾着说了,给你。”

    王猛把一直攥在自己手里的书稿递给王抚,像献宝一样。

    书稿被王猛的手劲捏的有些褶皱,王抚整了整信纸,“那我先看看,你们俩自己待一会儿。”

    说完,她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书稿上,没有再说话。

    何平有些无聊的扫了扫四周,这时王猛说道:“王抚是编辑部里专门负责京城这片儿作家的编辑,带出了不少这几年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都是非常出众的。”

    “王编辑能力出众啊!”

    “是啊,咱们京城的作家可以说占了《人民文学》的半壁江山,全靠王抚的功劳。”王猛夸赞道。

    何平虽然认识王猛,但并不认识王抚。以前他只知道王猛,他的作品也看了一两部,但并没有多痴迷,只是后来看《锵锵三人行》的时候才对王猛有了更深的了解。

    听完王猛的描述,何平大致明白了王抚在《人民文学》的地位,大致相当于很多青年作家的伯乐,这些人都是被她一手挖掘出来的。

    确实是位能力出众的编剧!

    办公室里的静谧让时间变得格外的漫长,何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有王猛这种人在,你永远也不用担心冷场,他随时都能找到跟你聊天的话题。

    到了午饭时间,编辑部里的人都出去吃饭了,大家见王抚正专心致志的看稿子,便没有过来叫她。

    过了能有一两个小时,何平都已经开始犯困了,哈欠连天。

    王抚才从书稿上移开了目光,她看着何平,眼睛亮晶晶的。

    何平刚打完一个哈欠,“王编辑,您看的怎么样?”

    王抚语气略带激动的说道:“我还没看完,刚看了不到三分之一。”

    “感觉如何?”何平不在意的问道,自从得到王猛的评价之后,何平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底。

    王抚注视着何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很好!非常好!”

    何平听着这话有点像骂人,但看王抚的表情应该不是,还是得按字面意思理解。

第89章 原,丑,己!

    “您觉得还可以?”

    王猛插话道:“什么叫还可以?太可以了,别的不说,只要你后面能够保持跟我们前面看到的一个水准。我敢保证,王抚她得抱着你的大腿求你把小说发表在《人民文学》上。”

    “去!”王抚推了王猛一把,然后对何平说道:“何平同志,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稿子就先留在这里,我晚上肯定审完。然后你明天上午过来一趟,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审稿的结果,到时候我可能还会就这部小说的内容做进一步的探讨,这样你看可以吗?”

    “这倒没什么,我明天过来就可以吗?”

    王抚又扶了扶眼镜框,“没问题,只要你后面的书稿都能够保持跟前面一个水准,我相信发表在我们《人民文学》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回何平的心里是真有底了,得到了王猛、王抚两位业界大拿的肯定评价,也算没白跑一趟。

    “那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几句话说完,何平便向王抚告辞。

    王猛也对王抚说道:“那我也走了,耽误了这么半天,老婆子该不高兴了。”

    临走前他涎着脸对王抚说道:“另外,这手稿明天你看完也给我解解馋。”

    王抚哭笑不得的说道:“知道了。”

    何平和王猛像来时一样,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黑漆漆的楼道,走路的时候还在聊天。

    “何平同志,你是京城本地的人吗?”

    “不是,我是东北人。这次过来是因为我的小说《灵与肉》被谢晋导演看重,想要改编成电影。我是应谢晋导演的邀请,过来参与一下电影的前期筹备工作。”

    “原来如此,那篇小说这么快就能改编成电影了。”王猛感叹了一句,然后又说道:“这么一说,你跟《人民文学》这块地方还真有缘。我们这有一位叫李拓的同志,我们都叫他拓爷,以后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就是京影的。”

    李拓?

    何平貌似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以后有机会一定认识一下。”

    “这次准备在这里待几天啊?”

    “电影的事情已经忙完了,等《福贵》投稿的事情办完我就回东北了。”

    王猛说道:“哎呀,那我得抓紧时间,回头你明天来的时候我领你去拓爷那见个面。”

    能跟王猛混到一块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何平心里对李拓这个名字也有些印象,他欣然道:“那好啊,正好多结交两个朋友。”

    两人聊定此事,便分别了。

    第二天上午,何平再次来到《人民文学》编辑部。

    王抚红着眼睛接待了何平。

    “王编辑,您这是?”

    “昨晚连夜看你的稿子,突击看完了。”王抚解释道。

    “您别那么拼,稿子而已嘛,什么时间看都行,也不急于一时。”

    王抚摆摆手,“不是着急,确实是你的小说写得非常好,让人一读便有些欲罢不能,舍不得放手。”

    何平谦虚道:“您过奖了。”

    “我干编辑也这么多年了,作品写到你这种程度的年轻人真的是极少见到,即便是某些文采特别出众的人,但写出来的东西仍旧没有你写的小说这般的厚重,有史诗的气质,真……”

    两人正说着话,王猛进了编辑部,“何平同志来了,书稿给我看看,我昨天可是眼馋了半天了。”

    后半句话是对王抚说的,王抚无奈的把书稿递给王猛,然后对何平说道:“书稿这面我没有什么修改意见,你已经写的非常好了。我准备把你的小说放在下月的长篇小说里,正好我手上作家的长篇连载结束了,可以衔接的上。”

    何平有些诧异王抚的魄力,同时也诧异于她在编辑部的权利之大,《福贵》的书稿能用一晚上时间看完已经是非常有效率了,何平可以肯定王抚没有把书稿给主编看过,而王抚可以在主编没有过目的情况下就安排一个从没有在他们期刊上发表过作品的青年作家的长篇连载,这种江湖地位和权利之大,让何平有些称奇。

    不愧是发掘了那么多青年作家的编辑。

    说完小说发表的事情,王抚又给何平引荐了时任《人民文学》主编的张广年。

    张广年一见何平便热情的握手,“王编又给我们期刊发掘了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啊!”

    “您太客气了,是我要感谢您和王编辑的慧眼识珠,让我能够顺利的在你们《人民文学》上发表作品,这样的机会对于我们青年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张广年比较忙,没跟何平说几句话,便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手稿还在王猛那里,他脸上的神色忽悲忽喜,一副脑溢血前兆的做派,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书稿上的内容上。

    何平和王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主要是王抚问何平答。

    “家在哪里啊?”

    “辽省平县。”

    “结婚了吗?”

    “还没,处了个女朋友。”

    “怎么想起来写《福贵》这样的小说了呢?”

    “巴拉巴拉……”

    何平把沪上发生的惊心动魄跟王抚叙述了一遍,王抚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欣赏。

    “危急关头能够临危不惧、化险为夷,真是了不起啊!”

    “您过奖了。”

    刨除文学期刊编辑的身份,王抚就是一个中年妇女,谈话里的内容多是围绕着家长里短,如果不是何平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估计还能给他张罗介绍个女朋友。

    “《福贵》写的非常好,这次的发表不成问题。以后你得更努力才行,作家最好的年龄就是在四十岁以前,精力旺盛、灵感爆棚。”

    “我尽力而为,不过家里还有些别的事情,恐怕不能在这上面投入多大的精力。”

    王抚听闻便有些不高兴,她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年轻,不知道年轻的宝贵,千万不要为俗事打扰,分散自己的精力。看着他没?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成名二十年,到现在两三年才能磨出一部作品。哪像你,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写出《福贵》这种质地厚重、字字珠玑的小说来。”

    沉浸在何平编织的世界里的王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最信任的编辑当成了教育新人的反面典型。

    原,丑,己。

第90章 曾经那个少年

    王抚口中的反面典型只是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讲,她和王猛的关系是从78年王猛从北疆回到京城的时候开始的。

    “那时候他到编辑部送稿子,小说的名字到现在都让我记忆犹新——《队长、书记、野猫与半截筷子的故事》,正常人谁会取这种名字?”王抚脸上带着追忆的笑容。

    “这是他走出北疆,准备重新在《人民文学》亮相的第一部短篇小说。78年伤痕文学兴起的时候,大家都在控诉那些年的遭遇,一一列数从五十年代就开始累积的伤痕。而他却能以这样俏皮的标题,一下就跨越了那些年苦难的历程。

    这些年大家都穿着中山装,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在近处才能分辨各自的不同。他一到我们编辑部就让大家都充满了好奇甚至是崇拜,大家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我听六天明描述过在北疆的他,说那时候他已经能说得一口流利的维语,完完全全的成了一个土生土长的北疆人。像他这样才华横溢又年少成名的作家,被扔到荒凉的大西北,想想都觉得可怕。可奇怪的是,回到京城来,我们看见的他却丝毫没有磨砺的痕迹,没有怨天尤人的愤懑,没有渲染攀比自己的苦难,时光仿佛是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就远去了。”

    王抚淡淡的叙述着她眼中的王猛,何平听的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无关风月,这是一种革m战友般的情谊。

    让人听完忍不住心生向往。

    何平看向正醉心阅读的王猛,想不到这个外表诙谐、幽默、大大咧咧的小老头儿,居然还潜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后世看《锵锵三人行》的时候王猛已经七十多岁了,何平只觉得这老头儿跟所有当官儿的都不一样,身上自带幽默细胞。

    却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竟有着这样的渊源。

    就在何平和王抚谈论着王猛这些年的遭遇的时候,王猛手上翻完了《福贵》手稿的最后一页信纸。

    他仍旧低着头,沉默良久,双肩微微的耸动着。

    何平和王抚都发觉了他的异常,两人靠过去,王抚轻叫了一声,“老王!”

    王猛抬起头,他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厚厚的玻璃镜片后,泪水顺着他脸上那些由苦难雕刻成的沟壑而下。

    “没事吧?”王抚关切的问道。

    王猛无言的摆摆手,神色哀而不伤。

    王抚跟着叹了口气,“我懂!”

    何平心里大概明白王抚说的“我懂”的意思,她和王猛是交心的知己,对王猛这些年的经历和遭遇一清二楚。

    他把自己的内心坚硬成一块岩石,外表磨成柔软,中间却是少年的炙热与冲动。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艰难困苦中寻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而何平所写的这篇《福贵》,与王猛这些年的遭遇又是何其的神似啊!

    福贵是有福的,他家财万贯衣食无忧,因不满父母的包办婚姻便置气败光了家产,沦落到靠种地糊口。他家财散尽气死了父亲、被抓过壮丁、老母病死、幼子因抽血过多而猝死、妻子先他而去、女儿难产而死、女婿被钢板意外夹死、外孙子在饥荒年代被生生噎死……

    这世间一切的苦难仿佛都是为他准备的。

    直到暮年,他孑然一身,只有一头垂垂老矣的老黄牛陪着身边。

    他用布满老茧的黝黑的双手掩埋了所有泪水与悲伤,用稀松平常的口气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何其哀恸!

    这世间哪个经历过人世苦难的人,面对这样的作品能够不感同身受呢?

    王抚没有再说什么,她深知王猛的性格,《福贵》这篇小说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那块伤疤,他势必要有一个释放的过程,但她也相信王猛的心智。

    何平看着王猛的表现,心里莫名的有些成就感。这种感觉在这个时候可能会有些不合时宜,但他确实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字的力量。

    撼动人心!

    王猛是何等样的人,20岁时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青春万岁》一举成名。56年发表小说《组织部来了个青年人》讽刺官僚主义,该小说一经发表迅速引起轰动,王猛成了当时国内的知名作家。之后便是长达二十年的艰难生活。

    78年被调回京城后,他继续自己的写作事业,多次发表、出版小说、杂文。同时他还是一位政府官员,退休前官直文化部高官。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经历,被一部小说破开心房,涕泗横流到不能自已。

    文字的力量真的是无穷的。

    王猛的情绪释放的很快,过了十分钟左右,他的情绪渐渐平复。

    他用随身的手绢擦着脸,王抚嫌弃的说道:“你还是去洗洗吧。”

    王猛嘿嘿一笑,“女同志就是麻烦,我这张老脸不喜欢看你可以不看嘛!”

    “少在这耍贫嘴。你说说你这个老同志,都多大岁数了、都多大岁数了,还耍小孩子那一套,丢不丢人。”

    王抚这是在挽救刚才王猛在众人面前涕泗横流的难堪,大家都明白王抚的心意,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别总老同志、老同志的,我还没到50呢,整天叫得我跟七老八十一样。”

    两人插科打诨的把刚才的场面揭了过去,由此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和默契程度。

    何平看着两人之间略带温馨的场面,心里还挺羡慕的。

    一个好的编辑真的会成就一个作家,王抚就是这样的编辑。

    也难怪她手上的作家资源可以占据《人民文学》的半壁江山。

    几人在编辑部畅谈了一天,中午就在食堂蹭的饭。

    “我们这里啊,多得是来蹭饭的作家。”王抚脸上带着慈母般的笑容对何平说。

    看得出来,她对这些作家是真的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的。

    下午下班的时候,王猛拽着何平和王抚,“走走走,今天去李陀那里蹭饭,顺便把何平介绍给他们认识。我跟你说,陀爷这人绝对的性情中人,要搁古代那就是仗义疏财的豪奢客,多少外地过来的作家朋友,过来第一件事不是上编辑部,而是去陀爷家报到。”

第91章 京城稿件中转站

    八十年代是可以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整夜整夜聊文学的时代。

    是可以大家聚在一起喝啤酒,整夜整夜地看录像带、看世界杯转播的时代。

    是可以像“情人”一样轧着马路,从卡夫卡、福克纳到罗布·格里耶到胡安·鲁尔福到博尔赫斯,从萨特到海德格尔到维特根斯坦,那是一种饥渴的囫囵吞枣。

    “李拓家原来在小西天儿,就挨着京影,在小胡同后面的平房那里。他那个家里啊,就跟菜市场一样,每天各种的人来人往,他就跟那南海的领导一样,除了接见人就是赶场子。”

    王猛调笑着好友的交游广阔,“他呀,就是个没有一本书的作家。后来他家搬到东大桥了,好家伙!现在更了不得了,见天儿的有人去‘拜码头’。”

    何平跟着王猛和王抚从东四八条出来往东走,顺着朝阳门东大街一直走就到李拓家所在的东大桥。

    这是他们单位给分的家属楼。

    这个年代在京城的作家圈里流传着一句话,各地作家到了京城总要到李拓家“拜拜码头”,这么说可能有些江湖气,但事实是确实有很多外地作家到了京城落脚的第一站都是李拓家,他家也因此成了京城的一个重要的稿件中转站。

    王猛敲响了李拓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小伙子,身材瘦削。

    “朱玮,你怎么过来了?”王猛见着这个小伙子,有些诧异的问道。

    “过来催稿子。”小伙子脸上露出苦笑,无奈的说道。

    一听见小伙子朱玮的话,王猛和王抚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作家被编辑催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尤其是有很多作家都把自己被责编催稿子的故事写到了作品里,成就了不少的轶事。

    几人进屋,王猛往房间里看了看,只见李拓正躺在床上,身子冲里,在那装死。

    王抚见状后,出言道:“我说你丢不丢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交个稿子跟要你命一样。”

    李拓没说话,继续装死。

    王猛说道:“拓爷,今天过来给你介绍个新来的作家朋友。”

    李拓闻言麻利的坐了起来,“哎呀,欢迎欢迎。”

    动作矫捷、声音有力,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朱玮无奈,泪往心里流。

    李拓的长相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周正。他声音铿锵有力,手掌厚实温热。

    何平对他的第一印象——四海,这是个会交朋友的人。

    “兄弟怎么称呼?”

    “何平。”

    “何平,好名字好名字,来,坐。”

    李拓让大家安坐,便忙着跟大家泡茶,“这是杭城那边的作家朋友过来的时候给捎的,你们尝尝,今年的新茶。”

    不得不说,李拓这人交游广阔是有道理的。

    李拓泡茶的时候,王抚仍在埋怨他,“你看你把小朱给逼的,好歹也是我们《人民文学》出来的孩子。到了《中国青年》之后被你们这帮老赖给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王猛怕何平参与不上几个熟人间的话题会尴尬,于是给何平解释了一下。

    朱玮原来是《人民文学》的实习编辑,当时的主编还是李季,但是因为一直没有解决他知青进京的户口问题,朱玮就去了《中国青年》。

    看来后世流传的京圈真是没有瞎传,再联想到王抚口中的六天明和谢晋导演对《人民文学》的熟稔,要不人家说娱乐是个圈呢。

    “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何平,这两年陆续发表过不少作品,还出版了两本书。”

    这两天的接触,王猛早把何平的底摸清了。

    “前年《当代》上有一篇《灵与肉》,就是何平写的。”

    朱玮听见何平的名字就有些若有所思,等王猛提到《灵与肉》,他的眼睛一亮。

    “何老师,你去年是不是给我们杂志社写过一封信?”

    “对啊!”

    朱玮一拍大腿,连忙站起身,“原来就是您啊!真是失敬失敬。”

    王猛等三人看得一脸懵,“小朱,你们这打的是什么哑谜啊?”

    朱玮郑重的跟何平握了个手,给王猛他们解释道:“去年我们杂志社五六月份那次大讨论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啊,不说当时你们杂志的销量还创纪录了么?”李拓说道。

    “当时我们杂志刊登了叫一位叫潘晓的同志的来信,引起了读者们的大讨论。”

    “这我们都知道啊!”

    “那你们知道后来怎么了吗?”

    “后来不是有封回信吗?你们杂志……”王抚说着说着眼睛瞪大了,“何平?”

    朱玮笑道:“对啊!何平。”

    王猛也恍然大悟,拍手大笑道:“原来此何平既彼何平啊!”

    他又拍起了何平的肩膀,“听名字说什么也联想不起来啊。我说老弟,你瞒的可真够紧的啊!”

    何平耸耸肩,“你们也没问啊,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朱玮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告政|府,这里有人在装杯!

    王猛、王抚、李拓三人看向何平的眼光变得怪异,这厮外表人畜无害,怎么越看越有些欠揍呢!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李拓还是善于把控场子的氛围,他对何平说道:“难道何平兄弟的心态如此健康,有这样的心态是好事。”

    王抚也跟着点头,“这样清醒的心态确实难得,我接触的青年作家很多,有不少人都是第一部作品打响了名号,然后迷失在虚幻的名利和众人的吹捧中,再也没有写出过好作品。”

    “您二位过奖了,我就是个俗人。倒不是不爱名声,只不过我更多的精力是放在了阿堵物上。”何平谦虚道。

    王猛听这话来了兴趣,“这什么意思?给我们几个说说。”

    “想听?”

    “想听。”在座的几人端着脑袋,就差屁|股下蹲着个小马扎,手里捧一把毛克了。

    何平心想这个还有点不太好讲,只能捡他穿越之后的经历给大家讲起。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我是辽省人,准确的说我是落户在辽省平县红旗公社韩屯生产大队了。”

    何平的第一句话就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王猛问道:“生产大队?那你现在户口还是农村的?”

    “是啊!”

    王抚说道:“你别打岔,听何平继续讲。”

第92章 何·凡尔赛·平

    “那时候我刚落户到韩屯,家里一穷二白,队里把一处没人住的房子分给了我,我就带着我儿子住在那两间土房子里。我这人没干过这么体力劳动,就想着投稿赚点零花钱,可是稿子投出去一个多月也没见动静,家里眼看着都揭不开锅了。

    于是我死皮赖脸的上队长那里借了五十个受了精的鸡蛋,准备孵鸡蛋,索性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还真就让我给鼓捣成了。鸡蛋孵出了小鸡,我就拿到集市上卖去,又拉上了队里跟我处的不错的小兄弟,我们就这么一点点的做大了。

    我们那边是农村,队里家家都养鸡,我的小鸡崽卖了没多长时间市场就饱和了。于是我就想开个养鸡场,专门卖鸡蛋。这两年的风气你们也知道,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你得偷偷摸摸的,不能兴师动众。想要做大只能跟队里合作,于是我就拉上我们生产大队弄了个养鸡场。这养鸡场开了快两年了,效益还不错,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上。”

    何平简要的把自己的经历给众人讲了一遍,李拓听得啧啧称奇。

    “兄弟,人才啊!”

    王抚捕捉到了何平话中的关键信息,“你说你还有个儿子?我看你挺年轻的,不是没结婚吗?哪来的儿子?”

    何平说道:“嗨,哪儿啊。我那儿子其实是我到韩屯之后认识的孩子,他母亲去世了,父亲回城里读书不管孩子,孩子在舅舅家有上顿没下顿的,我就找队长让他跟我过了。”

    周围几人看向何平的目光立时充满了敬佩。

    这是真正的好人啊!

    此时何平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王猛重重的拍着何平的肩膀,“好样的!”

    王抚看向何平的目光非常欣赏,如果之前她欣赏的还仅仅是何平的才华的话,那现在还要加上人品和能力。

    李拓问道:“那你那个养鸡场现在具体有多大了?能挣多少钱啊?”

    何平回忆了一下,语气随意的说道:“去年大概赚了有二十万吧。”

    二十万?

    众人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看着何平的眼睛都瞪得溜圆。

    要知道作家绝对算是这个年代的高收入群体,他们的稿费动辄成百上千块,写一部长篇小说,甚至可能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十年的工资。

    但从何平口中吐出来的数字还是给众人带来了太大的震撼!

    二十万是什么概念,这年头的猪肉不过八毛钱一斤,换算成猪肉就是二十五万斤。

    整个生产大队的人顿顿大口吃肉,一年时间都不见得能吃完。

    朱玮此时对何平的感觉已经变成了高山仰止,自己要是有何平这样的生财之道,还当什么编辑啊,天天在家里躺着吃香的喝辣的。

    “乖乖!真的假的?那你们韩屯的日子岂不是比城市的日子过的还要好?”王抚惊叹道。

    何平摆手说道:“不能那么说,钱我们是挣到了一些,但农村的生活大家应该都经历过,不是挣了一年好钱儿就能补的上来的,我估计最起码也需要个三五年的时间,咱们韩屯的日子才能朝城市的标准看齐。”

    何·凡尔赛·平。

    如果在场的人知道后世这个词语,一定会把这个帽子给何平扣到脑袋上。

    还三五年,你怎么不说三五天。

    要知道,这个年代城市与农村之间的差距,可是比后世要大得多的,只户口一项,就逼疯了多少返城不成的知青。

    一个是交粮的,一个是吃粮的;一个是生老病死都有国家,一个忙碌一年还要倒欠生产队饥荒。

    没法比,真没法比。

    在座的众人虽然觉得何平说的可能有些夸张,但联想到刚才他说的那个数字,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王猛语带钦佩的说道:“何平兄弟,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我原以为我在北疆的经历已经算是够传奇的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高人。跟你的作为一比,我在北疆的作为真是不值一提啊!”

    何平连忙谦虚道:“您可别这么说,我这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差一样都不行。您可是独自一人在北疆战天斗地,我跟您比不了。”

    “惭愧惭愧,我们……”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吹捧了。”王抚打断两人道,她又问何平道:“何平,那你的写作呢?之前投稿没有音信就没下文了吗?”

    何平回道:“当然有下文了。我孵出小鸡不长时间,《当代》的信就到了,我的第一篇小说《灵与肉》发表了。后来也又写了几篇科幻小说,陆陆续续的发表到了《科幻世界》杂志上。后来有一次我看队里孩子们看书,就萌生了想写一部童话故事的想法,后来我就写了一篇《蟋蟀流浪记》,让我女朋友给我画了不少的插画,寄到了少年儿童出版社,没想到还真被人家给相中了,就出版了。

    接着《科幻世界》那边可能是觉得我的短篇小说质量还不错,于是就帮着我把我的科幻短篇小说结集出版了。再后来就是我接到了谢晋导演的电话,请我过来参与《灵与肉》小说改编电影的事情了。”

    众人听完之后,心里只剩下惊叹了。

    小伙子朱玮看着何平心中的羡慕甚至是嫉妒都快抑制不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就想写小说混口饭吃,小说立刻发表到各大杂志上;想挣点钱改善生活,就能开个养鸡场,改善自身条件的同时还带领社员们致富;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有心去领养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跟何平一比,朱玮感觉自己的前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心中的羡慕、嫉妒、钦佩之情交杂在一起,难以形容。

    有时候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动物的差别还要大。

    何平今年还不到三十,又身在农村,能够在短短两三年时间里就做成这么多的事。不谈利益方面,仅仅从做事的角度来说,这绝对是个万里挑一的能人。

第93章编辑、作家、伉俪与一桌酒菜的故事

    何平带给众人的震撼是极具戏剧性的,一个落户农村的知识青年,不仅能写书,还能带领社员们靠养鸡致富,说是小说里面的情节也不违和。

    偏生这件事又活生生的发生在他们的眼前,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王猛突然说道:“我有点嫉妒你了。”

    何平微微一笑,很多人都有这种体验,以自身的经历让别人刮目相看,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朱玮无声的点了点头。

    李拓道:“何平兄弟真是年轻有为啊,我们这些写小说的也就是纸上谈兵,写什么伤痕、什么反思,真正的勇士是你这样的,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

    何平摇头道:“过奖了,过奖了。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我就是一俗人。”

    王抚听完何平的话嘴里反复咀嚼着,“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初听这话有些装杯的嫌疑,但反复念叨又能感受到话语间那股淡然于名利的豁达,王抚对何平的观感又上了一个台阶。

    此时她对何平已经不单是编辑对青年作家的欣赏,也不单是对他的生财之道的钦佩。

    更多的是一种人格上和胸怀上的敬重。

    王猛的笑容极具特色,嘴一咧,充满了喜庆。

    “好!好啊!这两天能够结识何平这样的朋友,真是让人心怀大畅。”

    众人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李拓说道:“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必须得喝点,暖欣!暖欣!”

    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妇女从里屋出来,她是李拓的妻子张暖欣。

    众人客厅聊天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从来不会打扰。

    “今天来朋友了,你给弄几个菜。”李拓随意的妻子说道。

    张暖欣笑着点点头,“好啊,你们想吃点什么?”

    王猛抢先道:“我要吃红烧肉!”

    “我看你像红烧肉。”王抚挤怼了王猛一句,“嫂子,不麻烦你了,我们出去吃点吧。”

    “不麻烦,不麻烦,要不然也是要做饭的嘛,多做几道菜而已。”

    说完就往厨房去,王抚还想说话,被李拓拦住了,“你就让她去吧,几道菜而已,很快的。”

    何平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还是出去吃点吧。”

    李拓豪爽的说道:“到了家里怎么还能让兄弟你吃外面的东西呢,今天就留在这,我们今天把酒言欢,不醉不散!”

    王猛凑趣道:“对,把酒言欢、不醉不散!”

    王抚白了一眼这两个光吃不干的货,起身走进厨房,“嫂子,我来帮你吧。”

    何平本想也起来帮帮忙,不想被李拓拉住,聊起了他的小说和阅读习惯来。

    幸好何平这两年没少恶补一些经典名著和文学常识,勉强还能跟得上李拓、王猛、朱玮的节奏。

    几人中除了何平不抽烟,包括朱玮在内都是老烟枪,他们在客厅里畅谈着,没一会儿客厅里面就烟雾缭绕。

    几个大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环境的变化,直到王抚忍不住从厨房走了出来把客厅的窗户打开,“抽抽抽,就知道抽,迟早一个个的都得肺癌。”

    面对王抚恶毒的诅咒,几人哈哈大笑。

    过了一个多小时,张暖欣招呼几人吃饭,她和王抚在厨房忙活了半天,这帮老爷们儿就在客厅里心安理得的坐着,张暖欣也丝毫没有埋怨和见怪的意思。

    倒是王抚,隔一会儿就出来损两句,替张暖欣抱打不平。

    张暖欣早就习惯了家里的这种氛围,还出来劝王抚。

    何平感叹李拓真是娶了一个好老婆啊!

    酒菜上桌,何平一看,张暖欣口头上说是做几个菜,但菜色实际上非常丰富,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来吧!何平你第一次来,尝尝你嫂子的手艺,来我家的朋友们就没有不夸你嫂子的厨艺的。”

    张暖欣被李拓说得有些难为情,“赶紧吃吧,都尝尝。”

    何平今天是客人,李拓夫妇主要是让他,其他几人都是他们家里的常客,也没什么好让的。

    何平见大家都等着他动筷子,“感谢拓爷和嫂子的款待,兄弟我无以为报,先干为敬!”

    说完话,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王猛拍手叫了个好,“来来来,咱们大家也陪何平干一个。”

    众人端起酒杯都干了。

    别看做菜的时候王抚满嘴怨言,一到酒桌上立刻就开始显露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毕竟是主管那么多青年作家的编辑,没有点配得上工作能力的酒量哪里能行呢。

    “慢慢喝,慢慢喝,先吃点菜垫一垫。”

    张暖欣没有喝酒,在一旁给大家布菜,尽显贤妻良母的本色。

    众人开始动筷子,何平夹了一块红烧肉,红润q弹的肉块在筷子的压力下仿佛一用力就要被折断,他小心翼翼的把肉块夹到嘴里,只觉得肉块就像果冻一样,牙齿还没等咀嚼肉块便融化在嘴里,一时间香气四溢,让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何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享受的“嗯”声。

    王猛说道:“我说怎么样?暖欣做菜那真叫一绝,我这么跟你说吧,来拓爷家落脚的人,冲他来的充其量也就三分之一,大多数人都是奔着暖欣的手艺来的。”

    在座的几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李拓指着王猛笑着说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这不是吃人嘴短吗?”王猛脸上露出狭促的笑容说道。

    “你呀你呀,就会拍马屁!”李拓笑道。

    王抚嘲讽道:“你也就是借借何平的光,要不然就凭你隔三差五就来蹭饭的派头,暖欣早把你轰出去了。”

    王猛死皮赖脸道:“那不能,弟妹温柔贤惠、端庄大气,还能差我这一口吃的吗?”

    他这副为了蹭饭阿谀奉承、吹嘘拍马的谄媚相再次引来王抚的口诛笔伐,“你一天要是把蹭饭、拍马屁的一半用在写作上,也不用我天天催稿子了。”

    王猛皱眉摆手道:“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要提这么扫兴的事。”

    王抚被他气笑了,这个馋嘴小老头儿!

第94章 醉遁

    有人说,八十年代是中国文学史上奇迹般的十年,冷峻严酷的严肃文学作品可以动辄卖出上百万册,成为全国上下无论男女老少的消遣读物,天赋傲人的年轻人们凭着自己的天资可以一夜之间便成为万人崇敬的文学偶像。

    在这样一个文学至上的年代里,但凡是跟文学沾边儿的人,都会被周围人高看一眼。

    而李拓、王猛、王抚这些人作为文艺圈中的翘楚人物,更是享受到了常人无法享受到的高规格待遇。

    王猛1983年成为《人民文学》主编,1986年履新文化部担任部高官;

    同样是在1986年,下半年李拓担任了《北京青年》的副主编;

    而王抚更是早在1978年就开始担任《人民文学》的副主编。

    你可以说这些人天资出众,但他们同样也是乘着时代的巨轮乘风破浪的弄潮儿。

    跟这些人坐在一起何平久违的感受到了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的感觉,上一个体验到这种经历的还是老队长的老对手丁爱国同志。

    他绞尽了脑汁勉强应付着周围滔滔不绝的几位,忽悠到最后不得不祭起自己的绝招。

    “大哥,王大哥,啥话也不说了,今天认识你是兄弟我的荣幸,咱哥俩啥话也不说了,全在酒里了。我|干了,你随意,来!”

    何平脸红脖子粗的干了一杯白的,王猛连忙劝道:“别别,慢点喝,老弟。”

    没等王猛话说完,何平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面向李拓,“来,李大哥,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天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承蒙您和嫂子的款待。老弟我|干了,你随意。”

    何平没等李拓说话,又是一杯白酒闷下肚。连着两杯白酒喝下去,何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了,眼神开始迷离。

    “王姐,我的好大姐。”何平伸出去的手有点晃,找不到目标,把不容易抓到酒瓶想倒酒,却被王抚按住了。

    “行了,少喝点。今天是高兴,我们又不是拼酒,要注意身体。”王抚规劝道。

    何平拿过了酒瓶,满嘴酒气的说道:“没事,今天就是高兴,认识你们这些前辈老大哥、老大姐我高兴,今天我必须把你们都给喝倒,这是我们东北人的规矩。”

    王猛给何平站脚助威道:“难得今天高兴,敞开了喝,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王抚狠狠瞪了王猛一样。

    “来……来来,我嗝……敬好大姐一杯酒。”何平举着酒杯说话,有点断断续续,偶尔还打个酒嗝。

    王抚无奈的跟何平碰了个杯,这些搞创作的怎么都一个德行,只要聚到一起肯定就是醉生梦死,要不就是成宿成宿的不睡觉在那抽烟侃大山。

    她虽然经常陪大家喝酒,但总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像何平这样的喝法,不用半个小时非得趴桌子底下不可。

    殊不知,这样正和了何平的心意。

    论理论知识他哪能跟这帮老前辈比,即便是朱玮这个小年轻他都比不了,这还是他这两年恶补了不少的名著和文学常识。

    有人为了逃避喝酒发明了尿遁,今天何平为了逃避聊天独创了一项绝技——醉遁。

    技能说明:特定场景使用(酒桌),当偶遇实力比自身强大以致无法抵抗之对手,疾呼三声好大哥(好大姐),话不多说举杯就干,以释放者干到毫无知觉为成功。

    吟唱时间:根据倒酒速度。

    冷却时间:怎么地也得缓个两三天。

    几杯白酒下肚之后,何平如愿的倒了,他缓缓倒下的身姿让一旁小口抿酒的朱玮看得眼眶湿润,东北人真是太实诚了,这一杯杯白酒干的。

    他看了看自己满满的酒杯,顿觉十分羞愧,我真太不是东西了。

    喝酒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

    “多实诚的小老弟啊!”王猛感叹道。

    李拓也附和:“是啊,现在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你都不知道,阿城那厮来我家就吃炸酱面,说出去都让人笑话,搞文学的,怎么能不喝酒呢?”

    王抚没好气的骂道:“就不知道帮着扶一把,想累死我啊!”

    被骂的王猛立刻站起了身,“诶,来了来了,这种体力活怎么能劳动王编大驾呢,放着我来。”

    李拓则是心安理得的端坐着,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他才操心,“小朱啊!”

    王抚啐了一口李拓,这货全身上下估计就嘴和手好使了。

    王猛和朱玮把何平扶到了李拓家的里屋,何平还在那嘟囔,“我还能喝,来,小朱。我看你天庭饱满、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文学奇才,我这里有一本……不是,嗝,一杯52度的纯粮酿造白酒,喝下了它,我保证你从此以后慧眼如炬、文思泉涌,当上总编辑、迎娶白富美指日可待。”

    王猛笑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小子喝醉了还这么多的俏皮话!”

    王抚冷笑了一声,“一丘之貉。”

    这时张暖欣进了屋,她弄了一条湿毛巾,“你们去吃饭吧,我来照顾何平就行。”

    王抚道:“嫂子你去吃饭吧,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我照顾何平就行了。”

    两人推让了几番,最终是王抚留了下来。

    她用热毛巾给何平擦了擦脸,把鞋给他脱掉,就坐在床边等着。

    喝多了的人最怕的就是被呕吐物呛到,一旦呕吐物堵住口鼻,很容易造成窒息。

    等了一会儿,何平一直不见要呕吐的迹象,反而抱着被子在那哼唧,“春华、春华,你想我没?我想你了,嘿嘿嘿……”

    王抚听得莞尔一笑,到底是年轻人,和女朋友分别两地这么多天,难免思念。

    等到一段时间,王抚出了房间,王猛他们也都喝的差不多了。

    王抚说道:“嫂子,今天何平这个样子只能先留在你们家了,晚上麻烦你跟拓爷帮忙照顾一下。”

    张暖欣挽了一下刘海,“你放心吧,没事。”

    王猛也是喝的迷迷瞪瞪,“我今晚要留这儿,小朱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今晚咱们秉烛夜谈。”

    王抚上去就扒拉开王猛按在朱玮身上的手,“你给我消停点吧,还想夜不归宿,明天你家的小老太太能杀到我们编辑部去。”

    说完拎着醉醺醺的王猛便出了门。

第95章改剧本

    第二天,何平捂着脑袋从床上醒过来,看着陌生的房间,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在李拓家。

    毕竟是刚刚认识的朋友,头一次来就在人家醉宿了一夜,何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是被逼无奈,他赶紧穿戴好衣服。

    初春的清早,张暖欣正在客厅一角的书桌上伏案写作,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

    “何平,醒了?”

    何平脸上露出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啊嫂子,第一次来就喝这么多,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说的哪里话,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朋友。”

    张暖欣的话语透露着真诚,她跟李拓确实是一对价值观非常趋同的夫妻。

    “饿了吧,锅里有粥,先喝点。”张暖欣说完就起身去给何平盛饭。

    “不用麻烦你了嫂子,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张暖欣麻利的给何平把饭菜都盛上了桌,“李拓昨晚帮我改剧本,睡得晚,还没起来呢,你先吃。”

    这让何平更不好意思了,心想赶紧吃完饭走吧。

    何平吃饭的时候张暖欣继续埋头改她的剧本,她曾经给谢晋导演当过助手,后来一直从事编剧工作,现在是京城电影学院的讲师。

    要不说现在的文艺圈之间的关系都是千丝万缕呢,稍微一攀关系都能说得上话。

    李拓挠着头走出了卧室,“何平醒了?”

    “李大哥!”

    李拓自顾自的盛了一碗粥,“昨晚喝的有点多,晚上又帮你嫂子改剧本,早上起来肚子咕咕叫。”

    有了李拓在,客厅里的气氛还算正常一些,两人边吃饭边聊天,说起了张暖欣的剧本。

    剧本叫《沙鸥》,这次张暖欣准备自编自导,拉拢了一批京城电影学院的同事们,这里面很多人都是冲着李拓的面子帮忙的。

    李拓为了帮妻子圆一个导演梦也是不遗余力,不仅帮着拉队伍,还帮着写剧本。

    “你之前不是帮谢晋导演弄过剧本吗,等会看看我跟你嫂子写的剧本,给我们提提意见。”李拓说道。

    “我那就是给出几个主意,主要的工作都是李准老师做的。”

    李拓劝道:“你就别谦虚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帮着我们参谋参谋,你嫂子第一次执导,肯定要谨慎一些。”

    何平见李拓说得这么诚恳,只能点头,“那好,等会我看看。”

    《沙鸥》的剧本实际上张暖欣和李拓已经写过好几版了,但可能是由于第一次自己独立执导,她总有些不放心,每次重读一遍剧本就想修改一番。

    吃完饭,何平便看了一遍《沙鸥》的剧本。

    剧情概括起来讲述的是中国女排运动员沙鸥经历伤病、失败、爱人罹难的种种打击之后,依然坚强地重振精神,为排球事业奉献全部生命的故事。

    在剧本方面何平能发言的地方不多,无论是李拓还是张暖欣,两人都是从业经验比他丰富得多的行家。

    他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大哥,嫂子。剧本创作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不过看完你们的剧本我觉得有几点想法可以和你们交流一下。”

    李拓一听便来了精神,“你说,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不合适的?”

    何平说道:“倒不是不合适,我只是想说一下我作为一个读者看完剧本之后的想法。”

    李拓道:“要的就是这样的想法,你快说说。”

    “好,那我说了。”何平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剧本里面有女主人公沙鸥遭受到巨大挫折后来到天坛的场景,天坛我还没去过,不过地坛我去过,我感觉地坛的景致特别适合剧本里沙鸥的心境,破败、萧索却又有一种别样的生命力。”

    张暖欣插话道:“其实这个场景是我在78年去参观泥轰画家东山魁夷画展时看到的描绘戈壁沙漠中古城废址的画作有的灵感,天坛那里我们实际还没有去勘过景呢,如果地坛更合适的话倒是可以去看看。”

    “我就是个建议,决定还是要你们做。”

    李拓鼓励道:“没事,还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

    见这夫妻俩都是一脸真诚的样子,何平只能继续说道:“咱们剧本开头和结尾的这一段旁白,是不是有些违和啊?我觉得如果用女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可能会更好些。”

    张暖欣反复把剧本的头尾翻了两遍,“何平说的有道理,这两段独白确实和全片的风格有些不搭调。”

    “还有,我觉得女排姑娘们当着对手的面哭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运动员爱荣誉胜过生命,丢了金牌哭很正常,但当着对手哭无疑是把自己的软弱展示给对手看,我觉得一个珍视荣誉胜过生命的队伍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何平的话让张暖欣陷入了沉思。

    李拓见何平说完了,带着感激的语气说道:“何平,今天谢谢你提出这么宝贵的意见。”

    何平谦虚的说道:“我这都是班门弄斧,纯粹是站在观者的角度来看,希望给你和嫂子一点启发。”

    李拓说道:“创作这种东西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的建议很有用,回头我跟你嫂子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改比较好。”

    张暖欣这时也回过神来,她笑着说道:“真是谢谢你了,何平。这部电影是我第一次独立执导,所有有时候总会患得患失,身处其中就会失去判断力,你的建议对我们很重要。”

    “能帮上忙就行。”

    张暖欣又说道:“其实我看你很有做编剧的天赋,你小说又写的那么好,其实可以尝试一下往编剧的方向发展发展。”

    何平摆手道:“俗事缠身,写作现在只能算是业余爱好。”

    李拓劝说道:“爱好也好,正业也罢,都可以抽出时间尝试尝试嘛。其实电影只是文学的一个载体,内核还是我们心里的那些东西,但电影区别于严肃文学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大众传播性要比严肃文学好很多。”

    能在这个年代成为众多作家众口铄金的“老大哥”,李拓的眼光和思维不可谓不灵活。

第96章 再见,京城!

    李拓为了帮助妻子张暖欣涉足电影,从78年就开始从文学插足电影,帮着张暖忻写《李四光》的剧本,他本来就是电影学院圈中人。

    1979年他和张暖忻合作,写了一篇当时在圈内影响力极大的《论电影语言的现代化》,提出“变革电影语言”、“摆脱戏剧化,更加电影化”,认为以往的电影都是建立在戏剧化的基础之上,影响了电影语言的研究,提出要“创造先进的,属于我们自己的电影美学”。

    他当时是急迫要帮助张暖欣走上导演路,实现妻子的电影美学理想。

    同样是这一年,谢晋拍了很有突破他自己意义的《苦恼人的笑》;他们的好友滕文骥拍成了诗化的《生活的颤音》;同在电影学院教书的郑洞天也已在筹备自己的影片。

    所以李陀、张暖忻对《沙鸥》电影的重视和紧迫性是非常强烈的,他们的变革已经落后于很多同行了。

    这也是张暖欣写完剧本总是患得患失的最主要的原因。

    何平帮着李拓夫妻简单的提出了剧本里的几个问题,不能说是给了多大的帮助,但在他们身在庐山、无法审度自身的时候确实是起到一些作用的。

    夫妻二人也没背着何平,在客厅里说着说着就开始探讨起来,何平在旁边看的颇为尴尬,自己对剧本创作只是粗通皮毛,很多东西都插不上话,又不好意思提出告辞。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张暖欣起身开门,“呀,阿城来了!”

    张暖欣的声音透着惊喜,把外面的客人让了进来。

    何平听见张暖欣喊出客人的名字,脑海中便想到后世那个大名鼎鼎的名字,联想到李拓也提过这个名字,想来是不会错的。

    等来人进屋,何平看向他,果然是记忆中的那张脸。

    他朝屋内望了望,“催命鬼不在吧?”

    张暖欣忍不住笑了出来,“放心吧,昨天来过,已经走了。”

    阿城放下了心,“那就好。”

    阿城口中的“催命鬼”就是《中国青年》的编辑朱玮,准确点来说,只要是催他写稿的编辑都是“催命鬼”。

    阿城此时刚刚年过三十,这时的他还没有写出让人惊艳的《棋王》。79年回京后,他便在家里帮助父亲钟殿飞撰写图书《电影美学》,后来被熟人推荐成为《世界图书》的编辑。

    现在他偶尔会向杂志投稿,经常会被杂志社的编辑们催稿。

    李拓站起身,“你今天来的正好,有位新来的朋友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何平,辽省来的作家朋友,这次来京城是因为谢晋导演要改编他的小说。”

    李拓又给何平介绍道:“这位是阿城,我们京城第一侃爷,兼职作家、编剧。”

    好么,侃爷的名头先挂到前面,可见这位大哥的聊天功力,怪不得后世作家圈里提到阿城说这位能聊。

    见了面寒暄了几句,李拓夫妇又跟阿城讨论起了《沙鸥》的剧本问题。

    阿城是电影世家,他的父亲是国内最早一批的电影评论家、理论家,受父亲的熏陶阿城很早就已经开始接触电影,在之后的几年里他还写了《芙蓉镇》的剧本。

    客厅里的几人侃侃而谈,何平偶尔插几句嘴,气氛还算融洽。

    过了一阵,何平向李拓夫妇提出告辞。

    客气了几句之后,何平离开了李拓家,准备去一趟《人民文学》编辑部。

    王抚见到何平就开始埋怨,“你说你酒量又不好,喝那么多干什么?”

    何平憨笑道:“酒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气势,这不也是诚意吗?”

    揭过昨天醉酒的话题,何平问起了小说的事情,“《福贵》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了吧?”

    王抚道:“没什么大问题,剩下的就是文字校对的事了。”

    “那就好,我准备这两天就走了。”

    “这么快?”

    “出来很长时间了,在沪上待了一段时间,又在京城待了这么些天。清明也过了,再不回去家里的地就该撂荒了。”何平开玩笑道。

    王抚面上带着些遗憾,“也是。那你把通讯地址给我留下,还有能联系到你的电话,到时候如果小说发表了我给你邮过去,告诉你一声。”

    “好。”何平拿起桌上的纸笔留下了地址和电话。

    “火车票买好了吗?需要我们编辑部帮忙不?”王抚问道。

    “还没买,不过不用了。谢晋导演走之前已经给我开好了介绍信,用的京影厂的名头,我自己到火车站买就可以了。”

    “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时间还没定呢,不麻烦你了。”

    推让了两次,王抚不再纠结送行的事,她又不放心的叮嘱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只把写作当做一件业余爱好来做。但赚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一个作家的黄金时间就是二十到四十岁这一段时间,这个阶段你们无论是灵感还是笔力都处在巅峰状态,千万不要因为赚钱就荒废了自己的天赋,你的天赋是我见过的作家当中最好的那一拨,千万不要荒废了。”

    王抚的语重心长让何平有些感动,其实他现在的想法已经跟之前大相径庭了。

    之前他一直觉得写作就是混口饭吃,后来养鸡挣到钱了,也就没什么写作的想法了,但沪上的遭遇让他明白了写作其实可以成为使自己放松的一种方式。

    “王姐你放心吧,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坚持写下去的。产量肯定跟他们全职的比不了,但我会坚持下去的。”

    王抚道:“听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么好的天赋如果浪费掉实在是暴殄天物。”

    何平虽然不知道王抚是怎么看出自己身上的天赋的,但人家这么高抬自己,何平心里还是非常受用的。

    正式的向王抚告辞后,何平便去了京城火车站,买了一张明天到奉城的火车票,这次是硬卧。

    第二天一早,何平背着重重的行李,里面很多都是他这些天买的东西,准备带给家里人的礼物。

    火车缓缓开动,京城的景物从眼前略过,就跟他这些天的经历一样。

    南下沪上、北上京城,八十年代的浮光掠影在他眼前过了一遍。

    何平心里想到,以后还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那时这里又会变成什么样了。

第1章 男人间的话题

    从京城回平县是需要倒车的,何平在奉城下了车,在奉城站买了一张到平县的火车票。

    平县位于辽省省会奉城和最南端的金州的中点上,所以铁路运输资源相对要便利一些。

    等车的间隙他又去跟郝建军的同学吕红军打了个招呼。

    “呦,回来了?你这一去时间可够长的,快两个月了吧?”

    “我也没想到耽误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回来了。”

    “回来就好,走,出去吃点。”

    正赶上饭点,吕红军死活要请何平出去吃点饭,何平拗不过他。

    席间吕红军问起他此去沪上的目的,何平当时是托郝红军买的车票是沪上的。

    “写了篇小说,侥幸被谢晋导演看中准备拍成电影。”何平没有遮掩,只是隐去了过程中的细节。

    “没想到兄弟还是个作家?”吕红军是正经的东北人,说话语气总是带着些夸张,一听说何平是写小说的,作品又要拍成电影,说话的调子都高了一些。

    “混点稿费。”何平笑了笑说道,经过这一趟沪上-京城之旅他的想法发生了一些转变,但没有必要跟吕红军细说,对外还是那个态度。

    能够结识一位作家,而且是作品要被改编成电影的作家,吕红军倍觉有面子,拉着何平喝了不少酒。

    这次何平没有喝多,他心里还记挂着回家的事。

    两人在饭店吃完饭,吕红军给何平在火车站找了个办公室待了两个小时,下午四点多,他终于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近乡情怯!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时间,他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

    在他的心里有牵挂的人,有为之奋斗的事业,有念念不忘的故乡风景。

    绿皮车的速度与后世的高铁相比,就像一头老黄牛。他看着窗外一马平川的平原,一时间还有些恍惚,终于回来了。

    初春的夜晚,东北的风有些凉。何平一脚迈在平县火车站的站台上,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故乡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别挡道!”身后虎背熊腰的大哥喊了一句,何平识趣的让开了,一时兴奋,忘了后面还有人下车。

    出了站台,他先上郝建军的办公室去了一趟,赶巧今天正好是他值班。

    “何平?”郝建军一看到何平,立马站起身,“哎呀!赶紧把东西放下,这一走一个多月,刚到吗?”

    何平把肩头的大包小裹都放下来,“刚下车,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怎么样?在沪上那边待得还习惯吗?”郝建军关心道。

    “还可以。”

    何平把这一段时间的经历简单的给郝建军介绍了一下。

    郝建军听完感叹道:“还是你们文化人厉害啊!这一路走南闯北,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

    “只是因缘际会而已。”

    “我们平县这次可是出了一个大作家啊,以后出去跟人吹牛我都有资本了。”

    郝建军笑着说道。

    两人聊了一会,何平问起养鸡场的事。

    “非常顺利,你走之后我们按照原定的计划,每周往奉城那边发一次货,都是提前联系好的。说到这个,我可真得感谢老弟你啊,这次也算是给我们火车站开了个源,年底我们职工们的房子有戏了。”

    郝建军言语间充满对何平的感激,他们火车站想要创收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合理合法、货源稳定、供不应求,这几项条件合到一起,能够达到要求的屈指可数。

    何平的提议不仅是解决了火车站职工们的住房问题,更对他今后的仕途是一大助力,有了这次的机会他被扶上正职的日子指日可待。

    郝建军热情的拉着何平不让他走,晚上一定要喝点。

    “一个多月都没回去了,过两天、过两天兄弟我一定过来好好陪你喝一顿。”

    “择日不如撞日,这眼看十点了,你回家也是半夜,这么折腾干什么。不如咱兄弟俩晚上喝点,我在我们招待所给你找个房间,歇息一晚明早精精神神的回家去。”

    郝建军的话有些道理,何平一时有些犹豫。

    “这样,我再叫上兆坤,咱们哥几个晚上好好喝点。”

    话说到这里,何平再要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那好,晚上咱哥几个整点儿。”

    韩兆坤平日在火车站旁边做生意,租的是旁边的平房。

    郝建军让人去韩兆坤住的地方去叫他,然后帮何平在火车站招待所开了个房间。

    “我先去整点酒菜,咱俩等会儿兆坤。”

    韩兆坤来的很快,何平在二层小楼的招待所楼下看到了他。

    “何平,回来了?”韩兆坤走到近前才看出何平,上去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何平乍一见到韩兆坤也觉得格外亲热,原本油滑、精明的二哥现在看起来也蛮忠厚老实的嘛!

    “啥前儿回来的?”

    “刚到不长时间。”

    韩兆坤没见到郝建军,又问道:“建军哥呢?”

    “去弄酒菜去了,咱俩先上楼吧。”

    两人上了楼之后没一会儿,郝建军也到了房间,还有一堆的下酒菜和几瓶高粱酒。

    “难得今天咱们兄弟聚的这么齐,可得好好喝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郝建军和何平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见了几面,其中靠的还是老同学韩兆乾的关系。

    真正让他和何平走近的还是鸡蛋这件事情,他今天还未满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促成了火车站和养鸡场的好事,对他的事业来说也是一大助力,所以他现在看何平那是格外的亲近。

    “就是。何平你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大家都怪想你的,晚上多整点儿,今天高兴。”韩兆坤捧场道。

    “那必须的。”

    三人就着下酒菜就喝了起来,聊的多是何平这一段时间出门的经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一趟门出的认识了这么多大人物。”韩兆坤听何平说完语气艳羡的说道,“嗳,张瑜真是跟电影上那么好看吗?”

    大学的寝室里,一到关灯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有这样的话题。

    韩兆坤的问题显然不止他一个人有兴趣,郝建军的眼睛也盯着何平。

第2章你们的HD回来啦!

    要不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呢,别管多大岁数,对女人这个话题都是充满着兴趣的。

    “嗯,挺好看的。”

    “啧啧啧……”韩兆坤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艳羡道:“还得是文化人啊,能跟这些拍电影的拉上关系,像我们这些土老帽儿只能看看电影解解馋了。”

    韩兆坤的话不好听,但却非常真实。

    相比之下,郝建军的表现就更得体些了,虽然眼神里透露着兴趣,但他没有追问张瑜的话题,而是问起了京城的事。

    从政的人,对京城总有种莫名的感情。

    听说何平连**广场都没去过,他有些失望的说道:“好不容易去一趟京城怎么能不去**呢,你小子不会光顾着去京影看漂亮小姑娘了吧?”

    “哪跟哪啊,一直没有空而已,再说就一个大广场,没什么可逛的。”

    何平属于那种没有什么情怀和情节的人,对他来说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广场。

    “那你们后来给电影选的女演员好看不?有张瑜好看不?”韩兆坤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得,今晚是离不开女演员这个话题了。

    “还行吧,是京城戏剧学院的学生,刚上大二的小姑娘。”

    “那没啥意思,还得是张瑜那种好。”

    何平明白韩兆坤说的那种好,就是成熟的韵味,再俗点讲就是打扮时髦、身材婀娜。

    郝建军忍不住挖苦道:“你小子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健康的东西。”

    韩兆坤叫屈道:“我怎么不健康了,我就是觉得人家好看嘛,这也不犯法。再说了,要不健康也是何平不健康,又不是我跟人家女演员吃饭、逛街。”

    “去,别瞎说。”

    这话可不敢乱说,什么叫跟人家女演员吃饭、逛街,怎地凭空污人清白,那不过是人家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而已。

    真是龌龊人想龌龊事,he~tui!

    三人喝到半夜,聊的非常尽兴,何平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何平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内只剩他自己。

    何平洗漱了一番,下楼准备退房,招待所的服务员告诉他,郝站长让他醒了去站里找他。

    何平不知道郝建军的用意,他背着东西找了过去。

    “昨晚忘告诉你了,今天上午你们养鸡场过来送鸡蛋,估计一会儿就到,到时候你跟他们一块回去就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何平欣然同意。

    果不其然,上午十点左右,一辆东方红拖拉机开到了火车站货运段的院里。

    韩援朝开车,韩兆军押车,后面还跟了两个队里的小伙子。

    “兆军!”何平隔老远喊着韩兆军。

    韩兆军一抬头看着何平,脸上满是惊喜,“何平哥!”

    他迈着大长腿就往前跑,跑到何平跟前才停下,“你回来啦?”

    “回来了,昨晚到的,在招待所住了一晚。建军哥说你们今天来送鸡蛋,让我在这等着跟你们一起回去。”

    韩兆军看到何平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很想你。”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我也没想到会去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回来了。”

    援朝叔和队里的两个小伙子也上前来跟何平打了个招呼,大家对何平的回归都很高兴。

    几人说了几句话就止住了话题,今天是来送鸡蛋的,不能耽误了正事。

    货运段的工作人员帮着他们卸货、装车,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韩兆军他们累的满身大汗,援朝叔着急的发动了拖拉机。

    “援朝叔,不着急,歇一会儿再走。”何平说道。

    “没事,天儿暖和了,吹点风正好排排汗。”

    于是,何平就跟着韩兆军和队里的两个小伙子上了拖拉机的车板,晃晃悠悠的朝韩屯驶去。

    到了红旗公社,何平让援朝叔停下来,跳下了车,“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没事,我们等你一会儿。”

    何平走进了公社邮局,一眼就看见了高挑出众的女朋友在低头整理着报刊。

    他悄悄的走了过去,问道:“同志,你们这里卖老婆吗?我想买一个。”

    毛春华正低头整理着报刊,耳边传来这句话,她本能的就想驳斥两句,真是失心疯了。

    而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脸上立刻像春天的花儿一样笑开了,带着万分的惊喜。

    “呀!你回来啦?”

    何平张开双臂,脸上挂着笑容,“回来啦!”

    毛春华一见何平张开双臂,乳燕投林般扎进了他的怀抱。

    何平抱着怀里的佳人,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和柔软。

    “想没想我?”

    “嗯!”毛春华把头埋进何平的胸前,不住的点着头。

    小别胜新婚。

    两人正是热恋期,分别一个多月再度见面,难免有说不尽的话题,旁边的同事都跟着起哄,毛春华闹了个大红脸。

    何平找到毛春华的领导,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何平给毛春华请假,“主任,春华今天有点不舒服,我替她跟您请个假。”

    主任脸上挂上我都懂的笑容,“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

    重音在“休息”两个字上,没毛病。

    搞定了主任那边,何平拽上女朋友就走。

    “干嘛去啊?”

    “等我回家。”何平不由分说的把女朋友拉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一路突突突的回到了韩屯,一进队里,就有人看见了拖拉机上的何平。

    “呦!何平回来啦?”

    “嗳,回来了。”

    “大作家回来了?你这一走时间可不短啊。”

    “是啊,耽误了。”

    “回头上你家坐坐,给我们讲讲沪上的事哈。”

    “有空上家里坐。”

    ……

    何平一路跟队里的社员们打着招呼,久违的乡音让他有些感慨,还是家里待着舒服啊,光听人说话就觉得亲切。

    拖拉机开到何平家的院门口,韩兆军他们帮何平把行李搬进屋。

    何平走的这段时间韩兆军一直住在何平家,小柱儿年纪太小,得有个人照顾一下,韩兆社这小子偶尔也过来凑个热闹。

    搬完东西,韩兆军说道:“何平哥,那你先歇一歇,我们先走了。”

    有毛春华在,他就是有再多的话想跟何平说也得等以后的。

    “行,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第3章 糟老头子坏滴很

    何平回来的时候正是中午,中午简单吃了口饭,何平把从沪上给毛春华买的礼物都拿出来。

    毛春华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这死鬼居然还会买女人家的东西了。

    不对!

    毛春华手里捏着新买的衣服,这里面有问题。

    何平什么德性毛春华再清楚不过了,眼前这一堆东西怎么可能是他自己买的,毛春华没有声张,她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

    “呀,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何平见女朋友高兴的样子也很开心,“都是在沪上的百货商店买的,我看好多都是我们这里没有的款式,就多给你买了几件。”

    毛春华扔下衣服,给了何平一个拥抱,“难为你了,女人家的东西不好买吧?”

    何平嗅着女友身上的香气,“还行,找人给参谋的。”

    此时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女人的目的。

    “也对,你在沪上应该能认识不少朋友,找两个女同志帮忙参谋参谋就没问题了。”

    “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买东西不是找的她,我是找的商场里的小掮客帮着参谋的。”

    毛春华敏锐的捕捉到何平口中的那个“她”,她不动声色道:“那这个小掮客还挺有眼光的。”

    她说完还喜滋滋的把衣服在身前比划了两下,何平非常狗腿的把镜子给女朋友拿了过来。

    “怎么样?还不错吧?”

    他脸上就差写着“快夸我”几个字了。

    毛春华轻轻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特别好!”

    毛春华的动作就像一个引信,点燃了何平心中积蓄的热情,他顺势凑了上去,手口并用。

    “哎呀!你干什么,别这样!”

    毛春华嘴里说着别,但动作上却有些迟缓,屡屡被何平得逞。

    “想你了!”何平喘着粗气,眼睛有些发红。

    毛春华见何平似乎动了真火,不敢再撩拨他,求饶道:“大白天的,别被人家看到了,你快放开我。”

    何平这时候哪里还能听到毛春华的话,嘴唇不停的落到她的嘴唇上、脸蛋上、脖颈上,一双大手伸进衣襟不停的摩挲着。

    “你别……”毛春华有心想推开何平,但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就像下了锅的面条一样瘫软无力,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让她意乱情迷,只有娇吟两声的力气,“你别……别这样……”。

    何平喘着粗气解除了毛春华的外衣,饿狼般的眼睛落在她那雪白的肌肤和高耸上。

    刚想来个饿虎扑食,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何平啊?回来啦?”

    没等他应声呢,来人已经进了院门。

    何平心里恨得牙痒痒,这老头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吗?

    他松开了毛春华,她惊惶的穿好衣服。

    没过几秒,来人推门进了屋子,何平打开房门,满脸的怨念。

    冲着老队长嚷嚷道:“干啥呀,干啥呀?”

    老队长刚想发作,眼睛看见何平身后的毛春华,再看看两人脸上的酡红,脸上挂上了暧昧的笑容。

    他嘿嘿笑了两声,“这不听说你回来了么,过来看看你。”

    何平那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让老队长的心情非常愉悦,赶早不如赶巧。

    “这不看着了么,好了好了,我还有正事,明天再说。”

    何平说完就想送客,枪都上膛了,还得退出来,憋的他差点吐血。

    毛春华哪里敢让老队长走,他这一走,自己还不得让何平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剩了?

    “老队长您来了,快坐,你倒是去给倒点水啊!”毛春华把老队长让进屋,推着何平让他去倒水。

    糟老头子坏滴很,没安好心,何平嘴里骂骂咧咧的倒水去了。

    破坏了何平的美事,老队长心里毫无愧疚,反而非常愉快。

    这个兔崽子,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连封信都不写、电话也不打,可算是潇洒快活了,可怜老子为了养鸡场的事累死累活。

    “春华啊,你可得管住这小子啊,这一出门就跟解了套的狗子一样,一点也不顾家啊!”

    何平端着水过来就听见老队长在背后埋汰人,本来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还挺想的,这一见面那点感情立刻就化为乌有了。

    他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说话归说话,别老瞎埋汰人,真当我听不见呢?”

    老队长拎起烟袋锅比划了一下,何平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

    这老头儿,欺人太甚。

    憋了一肚子火的何平心里对老队长是敢怒不敢言,毛春华被老少两人的互动逗得掩口娇笑。

    两人逗了几句嘴之后,才说起了正题,何平走的这段时间韩兆军一直在养鸡场忙前忙后,但他毕竟年轻、管理经验又少,所以少不得老队长的帮衬,这段时间老队长见天儿的在养鸡场帮忙,心里也攒了不少话想跟何平说。

    “咱们养鸡场现在摊子铺的太大了,这么下去不行啊!”老队长嘬着烟袋叹息道。

    何平虽然走了一个多月,但养鸡场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事业,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问题。

    现如今国内的队办、社办企业还属于草台班子的打法,最多是效仿国有企业建立起一套领导班子,组织机构松散、人浮于事,更谈不上什么纪律、效益。

    而一些后世出头的队办、社办企业,无不是在现在就已经具备了相当严格的管理手段和富有魄力、担当的领导人。

    韩屯养鸡场想要做大做强,这个关是必须要过的。

    不过在这一点上何平是不担心的,韩屯养鸡场无论是人事还是资产都要比其他的企业简单很多,只要管理层能够撒下心来解决这个问题,并不会费多大的力气。

    老队长叹气更多的是受限于自身的知识层面,找不到一条好的出路和方法。

    何平说道:“这个事我之前就想过了,争取今明两年吧,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不要因为人的问题对我们韩屯的发展造成制约。”

    老队长磕了两下烟袋,“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岁数大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只能镇镇场面。”

    何平笑道:“这就够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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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乡村文艺生活介绍:
落个水都能穿越,何平一脸懵逼看着两间小土房和捡来的大儿子。1979年?就是那个开启大时代的1979年吗?幸好随身带了个手机,没事写写书、养养娃、带领村民养养鸡,小日子过得也挺好的。有人要改编我的书?这个我熟啊,我来给你改。老板你就说吧,是想拍成电影还是电视剧,要不评书也行。嗳!别走啊老板。这是一个中年油腻男在波涛汹涌的大时代潮头浪遏飞舟的故事。重生乡村文艺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乡村文艺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乡村文艺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