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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全文阅读

作者:王梓钧     梦回大明春txt下载     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再度出征】

    校场。

    六千士卒整齐列队,军官们全部单独出列。

    王渊喊道:“潘贵!”

    “在!”潘贵上前一步。

    王渊问道:“中部千总旗是何模样?”

    潘贵立即说:“黄心,红边,蓝带。”

    王渊说道:“去找出来!”

    潘贵小跑至将台下,从一堆旗帜当中,翻出中部千总旗。

    王渊又喊:“钟长生!”

    “在!”钟长生上前一步。

    王渊问道:“中左司把总旗是何模样?”

    钟长生回答道:“蓝心,黄边,白带。”

    王渊说道:“去找出来!”

    本来计划三个月的队列训练,只练了两个月就提前终止,转而加快速度练习辨认旗帜。

    没办法,反贼又杀回京畿了。

    京营、边军和地方卫所部队,在山东对反贼围追堵截。杨虎、赵鐩所部被撵往河南,齐彦名、刘三则杀回京畿,官军打了无数胜仗,却总是无法剿灭其主力,而且还被反贼一路攻城略地。

    齐彦名甚至杀回霸州,又一次距离京师只有二三百里。

    霸州知州王汝翼、参将王琮、兵备佥事徐承芳、涿州守备王勇等人,由于只敢守城,不敢出城拦截,导致反贼在京畿地区肆虐,纵横州县如履无人之地,最终甚至直逼北京外近百里!

    知州王汝翼被下诏狱问罪,其他武官全部停薪降职,军队交给他们的副手戴罪立功——如果不能立下大功,这些武官肯定被秋后算账。

    张永训练的六千正兵,由太监王方、王铭各领三千,并各选一万奇兵负责守卫京城。

    剩下万余老弱病残,立即被拉进军营训练,兵部勒令其五日一操。又有一名给事中、一名御史,负责巡视京城部队,整顿军官的贪污懒惰现象。再升监察御史甯溥为山东按察司佥事,兼管北直隶屯田、整饬霸州等处军备。

    朝中大佬们已经彻底疯了,短短一年时间,居然三次被反贼打到京郊,真把京畿地区当成了公共厕所。

    这次真的不再留情面,严格整顿军事系统,短短几天就有三十多人被问罪。现在被搞得风声鹤唳,连那些整日吃饷不知兵的世袭军官,都开始早出晚归、尽忠职守。

    豹房。

    上个月连续两次辞官,逼得皇帝荫其子为锦衣卫千户的杨一清,此刻建议道:“陛下,贼寇已至京郊数十里外,万万不得放任其兵临城下,否则朝廷必然威严扫地。臣请求令翰林院侍读学士王渊,即刻带兵出城平乱!”

    “臣附议,”户部尚书孙交说,“京仓钱粮已尽,若不早日平乱,下个月都发不出军饷了。翰林院王学士骁勇善战,反贼闻其名而慑其锋,必定能够一战破敌!”

    朱厚照问李东阳:“先生是何想法?”

    李东阳慢悠悠回答说:“臣附议。”

    朱厚照忧虑道:“难道让王二郎只带百余精骑破敌?”

    朱厚照的豹房骑兵,虽然打算扩充到五百。但暂时没有优良战马,也没有精悍骑士,如今还是王渊带回来那一百多人。

    杨廷和说道:“王学士不是训练了六千精锐吗?”

    朱厚照耐心解释说:“王二郎手里的六千士卒,是以前被京营挑剩下的,张永又去挑走了六千青壮。连续两次拣选士卒,还能剩下什么好兵?据王二郎所言,他那六千士卒,刚入营的时候,有一大半饿得皮包骨头,形同灾荒流民。现在只训练了两月,怎么带出去杀敌?”

    杨廷和想了想说:“可令王学士领兵出京,于京郊五十里外扎营。不求他击溃贼寇,只愿他能挡住贼寇,莫让贼寇兵临城下。同时,勒令咸宁伯仇钺立即驰援,与王学士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届时贼寇自然溃逃。”

    咸宁伯仇钺同样属于边将,职务为宁夏总兵官,但却是杨廷和举荐的武官。并且,仇钺以边将的身份,此时统率着京城的三千营(全骑兵)。

    清流们说谁谁谁结交边将,其实大家都差不多。

    值此乱局,军功为上,但凡想捞功的文官大佬,怎么可能不倾力扶持武将?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说道:“就依杨先生所言,令王二郎领百余精骑、六千步卒,即可出京阻截贼寇。再令咸宁伯仇钺,立即率领三千营驰援王二郎。”

    李东阳突然问道:“应该给王学士一个临时职务。”

    朱厚照说:“还是巡按御史,巡视北直隶!”

    王渊上次巡按两府两州,这次直接巡按北直隶,已经属于变相的总督或巡抚,而且操作起来比督抚权利更大。

    肯定是破坏规矩的,但这回谁都没反对,大佬们甚至希望王渊早点带兵出京。

    虽然这两个月弹劾王渊的奏章堆积如山,杨廷和等人对王渊的幸进行为非常不满,可他们都非常认同王渊的军事才能——带着两百精骑,就能把刘六刘七的脑袋提回来。这次带着更大规模的部队,还有几千骑兵来驰援,怎么也能把反贼给弄死!

    ……

    正德六年,腊月二十八日。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皇帝带着朝廷百官来到宣武门外,亲自给即将出征的王渊壮行。

    不把反贼挡住,这个春节很难过,说不定大年三十还要守城。

    那得多丢脸啊,堂堂大明首都,居然有反贼除夕那天来攻城。虽然肯定不能破城,但南郊可是没有城墙的,附城而建的民居被反贼一把火烧了,同样是在狠狠抽打朝廷的脸面!

    李东阳强撑着病体,被人扶着来到军营。

    前方是天子仪仗,礼乐大作,虽然并非拜将誓师,但这次也搞得非常隆重。

    校场内空荡荡的,只有王渊和执法队,以及朱智带来的百余精骑、伍廉德带来的数十锦衣卫哨骑。

    杨廷和皱着眉头,认为王渊太过怠慢,而且军队纪律似乎也很差,皇帝都来了居然不见士卒。

    朱厚照责问道:“王学士,你的步卒呢?”

    王渊笑道:“正待陛下检阅。”

    说完,王渊朝执法队打个手势,执法官立即吹响营哨。

    六支千人队从军营各处奔出,即便是一路小跑,依旧维持着整齐队形。他们来到校场,立即停下来整队,接着高举旗帜、手执兵器,迈正步朝将台这边踏来。

    “轰!轰!轰!”

    每一个步伐迈出,都踏出整齐的声响,数千步伐汇聚在一起,竟带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杨一清也在边地打过仗,此刻惊骇道:“王学士,这就是你训练两月的京营?”

    王渊笑着说:“两月有余。刚刚教会他们辨认旗令,练得还不是很熟,只求别临阵给忘了。”

    杨一清顿时无语。

    李东阳捋胡子说:“有此精兵,何愁破贼?吾等安坐京城等着捷报便是。”

    朱厚照已经兴奋得满面红光,他之前来过一次,当时的士卒连左右都没分清楚。此时再来,整支军队仿佛脱胎换骨,看这阵势甚至比边军还要精悍。

    其实都是样子货,王渊就怕训练时刻苦,接敌时却被一击而溃。

    杨一清亲自统帅过边军,他实在忍不住疑惑,又问道:“王学士,这些士卒几日一操?”

    王渊回答道:“一日一操,甚至还加练夜操。”

    “夜操?”杨一清更加惊讶,问道,“不怕营啸吗?夜里都能看得清?”

    王渊解释说:“只要长期吃肉食和鸡蛋,便能解决夜盲之症。至于营啸,我隔三差五半夜吹哨,半炷香之内必须举着火把在校场整军。逾期不至者,士卒扣减当月军饷,其各级长官全部记过,第二日全队加练!他们现在半夜听到响动,哪还有心思营啸?都急着点火把整队呢。”

    杨一清不由抱拳行礼:“王学士果然天生将才!”

    不管是一日一操,还是半夜整军,都已经超乎杨一清的想象,同时也明白王渊肯定没有贪污军饷。

    这种操练之法,不给足粮饷的话,将官士卒早就闹事了!

    朱厚照训话一通,随即宣读圣旨,将潘贵等六名军官,全部升为假千总,就是代理千总,并且擢升他们为百户(非世袭)。

    如果此战大胜,百户变成世袭,并将“假”字从千总前面去掉。

    如果功劳巨大,比如全歼贼军主力,六人甚至能够直接成为世袭千户,参将或游击的职务也有希望获得。

    其他各级军官,亦有正式任命。

    最后轮到王渊誓师,他举着铁皮喇叭说:“开拔粮饷,照旧只领一半,直接给你们送去家中。剩下一半,打了胜仗回来再拿,反正老子不会克扣你们。阵亡的弟兄,我保证给你们安排好后事。有奋死杀敌,斩将夺旗者,便是当场死了,我也会给你们的子孙求一个世袭武职。若有畏敌不前、临阵脱逃者,自己抹脖子了解,别让老子费工夫杀人。听到没有!”

    “听到了!”全军大呼。

    王渊举起酒碗:“来,满饮此酒!”

    六千士卒端酒望着王渊,见王渊喝下,他们才喝下。

    王渊喝了一碗酒,把酒碗轻轻放在地上:“就别摔碗发泄了,留着力气杀敌。咱们军营里的碗不多,现在摔了,得胜归来可找不到碗吃饭。”

    “哈哈哈哈!”

    六千士卒大笑。

    “万胜!”王渊拔刀呼喊。

    “万胜!万胜!”

    六千士卒齐刷刷举起兵器,气势如虹,响声震天。

    内阁大佬们面面相觑,皆感震撼,这支军队完全打破了他们对京营的固有印象。

    王渊穿着甲胄去讨粮的行为,已经彻底收服军心!

152【官军都是弱鸡】

    豹房蹴鞠总教练李三郎,被王渊紧急请调回来,临时职务是旗令官!

    天可怜见,六千士卒全他娘苦哈哈,旗令都需要手把手教导,竟然找不出一个世袭武官。

    李应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他父亲是贵州总兵,他从小耳濡目染且热衷军事,早就把各种旗令背得滚瓜烂熟。而且,李应又是王渊的同窗好友,让他来做旗令官是最合适的。

    监军还是朱英,老伙计了,朱厚照这次很贴心,没有乱掺沙子进来。

    伍廉德升官之后,本来过得很滋润,也被王渊要过来。他依旧带领哨骑,而且规模扩大到八十人——这真的没办法,京营有专门的哨骑,但全都拉出去打仗了,只剩下锦衣卫可以调用。

    想当年朱棣北征蒙古,哨骑就有数千,集结起来便是轻骑兵部队。

    朱英这太监已经尝到甜头,一边骑马行军,一边笑着说:“王学士,这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个监军就是督粮官,保证将士们不愁吃喝。”

    “那就写过朱兄弟了!”王渊抱拳道。

    “好说,好说。”朱英哈哈大笑,他还指望着跟随王渊立功呢。

    贼寇实在离得太近,王渊行军大半日,哨骑就回来禀报:“在良乡县以南发现贼兵,正四处劫掠乡镇,并未攻打县城。”

    “再探!”

    王渊喝道:“加速行军,天黑之前赶到良乡城外!”

    这些反贼是真把京畿当成公共厕所了,王渊还没到良乡县城,半路便撞见几十贼骑在抢劫乡村。

    可以说这些贼骑是哨探,顺带开路打探官军消息,也可以说他们是马匪,反正见到村镇就冲过去抢。他们也不裹挟青壮,抢了财物便跑,速度太快很难追赶。

    王渊让朱智带着百余精骑,只穿轻甲过去绞杀。结果一阵追击,只砍了四个脑袋回来,剩下的贼骑全都溜走了。

    紧赶慢赶,全军来到良乡城外。

    知县是老熟人高迪,王渊单骑追敌时见过。

    高迪正被贼寇惊得肝颤,听说王二郎了,仿佛喜从天降,亲自押着两车粮草出城劳军。

    “有王学士在此,良乡县安矣!”高迪一脸开心。

    王渊问道:“可见贼寇主力?”

    高迪摇头说:“不知,但四下皆有小股反贼,已经毁了无数乡镇。”

    ……

    数十里外。

    齐彦名半夜接到消息,连忙问道:“究竟有多少官军杀来?”

    被百余精骑杀退的贼骑头子说:“加上运粮的,怕有万余人。”

    齐彦名又问:“可知谁人统军?”

    贼骑头子说:“不晓得,官军没打旗号。”

    齐彦名点头道:“你去休息吧。”

    王渊真不敢打出旗号,害怕把反贼吓跑了。朱智率领骑兵追击时,也全部穿着轻甲,没有被反贼们认出来。

    李隆建议道:“京城来了官兵,咱们屁股后面的官军,怕是也已经过了霸州。这两头都被堵着,我看还是早点南下为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锐冷笑道:“咱们之前抓到的活口,说京营精锐早就被调出去,剩下全是酒囊饭袋。我看不如直接攻打北京,万一要是能打下来,抓住皇帝多痛快,身后多少官军都不敢乱动。”

    “咱们朝南边跑,怕是也有官军堵截,”刘三讨论道,“要么去打北京,要么学半年前杨虎那样,从西边往山西跑。山西的边军都被调来追咱们了,山西肯定兵力空虚,到了那边还不是随我们怎么打?”

    李锐发狠说:“就打北京,这是早就定好的计策。你们想想啊,京城现在全是孬兵,说不定真打下来了,城里的财货几辈子都花不完!”

    李隆反驳道:“现在不是打北京的问题,半路上还堵着几千官兵呢。就算要打北京,也得先把那些官兵解决再说。”

    李锐好笑道:“朝廷的精兵都在咱们屁股后面,前面真的没啥可怕的。从山东一路过来,沧州、霸州、涿州的官兵是什么样子,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全是窝囊废,连城都不敢出。咱们不能退,一退就要遇到精兵,往前打反而全是孬兵!”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而且属于实情。

    齐彦名立即就被说服了,当即拍板道:“那就打,先把前面的几千官兵干掉,再打下良乡县城补给粮草和士卒。至于北京,你们都没去过,城墙高得吓人,不是轻易能攻陷的。抢完良乡县,立即朝西去山西,一路抢过去,让官军追在咱们屁股后面吃灰尘!”

    这些反贼,已经被沿途官军惯坏了,根本不把王渊的几千士卒放在眼里。

    第二天,伍廉德率领的哨骑,开始与反贼的哨骑正面交锋,地点位于涿州和良乡县之间。

    伍廉德麾下只有几十骑,刚刚接触便立即逃跑,他傻了才跟几百骑硬怼。

    当天下午,双方大军相遇。

    王渊有精骑百余,哨骑数十,步卒六千,民夫近万。

    齐彦名拥有轻骑近千,老贼三千,青壮万余人。

    只看人数,似乎差不多。

    王渊立即结阵,精骑藏在中军,穿戴甲胄随时准备冲阵。

    双方都没有弓弩手,反贼没时间训练,王渊也没时间训练。

    这么说吧,王渊的六千士卒,只认真练习过队列和旗令,剩下便是跑步等体能训练。就连武器,也是出征之前,随便练了两天枪阵冲杀。

    来去只有一招:捅!

    齐彦名骑马立于阵前,亲自观察官军情况,随即笑着对其他贼首说:“果然是乌合之众。真正的官军精锐,前排必为刀盾手,眼前的官军连刀盾手都没有,跟地方的卫所军一样只知道用长枪。”

    众贼首哈哈大笑,他们跟军官打了一年,自然也知道正是如此。

    李锐说:“咱们全军往前一冲,再用骑兵在侧翼一冲,保证杀得这些官军屁滚尿流。”

    齐彦名让李锐领着所有骑兵,一个哨骑也不留,全部绕向官军右翼。随即,他自己带着步卒,不疾不徐的朝着官军压去。

    这些反贼已经打出经验,甚至学会了官军的阵法,连旗号都是官军的五军旗令。除了弓弩手、火铳兵之外,其他兵种一应俱全,三千老贼还配了标枪。

    以兵种配置来比较,王渊更像贼寇,齐彦名更像官军。

    眼见双方越来越接近,王渊突然单骑出阵,拿出铁皮喇叭大喊:“阵斩刘六刘七的状元郎王渊在此,可敢出来与我单挑!”

    此言一出,反贼阵型突然杂乱。

    连齐彦名都停止了前进步伐,其余贼首面露惊色,那些老贼也几欲逃跑。

    三千老贼里边,有四分之一都跟王渊在战场上厮杀过,剩下四分之三也听过王状元的大名。虽然贼首们禁止谈论王二郎,可私底下早就交流无数次,那可是阵斩刘六刘七的杀神!

    但此刻两军相对,万万不可怯阵,否则必然引起溃败。

    齐彦名立即鼓动士气:“兄弟们,眼前官军都是弱兵,他王渊一个人顶什么事?我等只需一鼓作气,便能杀败官军,将这厮砍了给刘六哥、刘七哥报仇。全军随我杀啊!”

    贼首们各自对视一眼,已经打定主意,万一战况不利,便立即骑马逃跑。

    这种事他们经常干,只要保住骑兵不失,总能够东山再起,因此官军一直无法彻底剿灭。

    便是齐彦名,也想好了逃跑路线,他只在乎自己的骑兵,连几千老贼都可以不要。

153【军威就是恐吓】

    此时的反贼,已经跟半年前不一样。

    之前能够结成方阵的贼寇已是精锐,如今摆在王渊面前的,却是一个多兵种复合阵型。

    敌方五人为一伍,十伍为一队,其中四十五人承担作战任务。剩余五人担任战场辅助角色,关键时候可作为预备队,随时填补阵型空挡。

    十队为一哨,也即五百人为哨,正面直接摆了四哨,乃是齐彦名的两千老贼。

    另外还有左右哨,各三千人,一共六千。

    剩下一千老贼,属于齐彦名的中军亲卫,也有战略预备队的作用。

    后军皆为老弱和家属,平时负责运粮、扎营、煮饭之类的任务。近千骑兵已经绕向官军侧翼,找准机会就会冲锋,但以恐吓、追杀为主,轻骑兵不敢随便冲杀枪阵。

    按照反贼们最初的想法,哪管那么多战术,正面侧面一起冲锋就完事儿,官军往往瞬间就溃败了——这是攻击朝廷垃圾军队的路数,但若遇到真正的精兵,反贼会在遇敌之前就选择撤退。

    现在已经没法临阵撤退,但慑于王渊的威名,又不敢简单冲锋了事。

    齐彦名心里还是有谱的,王渊虽然骁勇善战,但总不可能变出几千精兵来。他打算用二千老贼试探,遇到孬兵便全军进攻,遇到精兵就寻机逃跑,反正不能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二千贼寇前哨压低速度,阵型沉稳的朝官军涌去,其实个个都心里发毛。

    六千左右哨呈倾斜状,组成倒八字形,试图以兵力优势包夹官军。但这六千反贼战力较弱,连阵型都排不整齐,也就能打打顺风仗而已。

    王渊打马回到中军,对潘贵、钟长生说:“你们二人,各自领兵一千,护住全军侧翼,别让贼骑占便宜。记住,对方是轻骑,不敢真的冲阵,千万别被吓溃了。陛下已经做出承诺,此战若是大胜,你们全都能当世袭百户!”

    “卑职死也不退!”

    潘贵和钟长生立即死誓,他们不为保家卫国,只为那个世袭百户的职位!

    一战能从小兵升任世袭百户,已经值得拿命去拼了。

    二人没有战马,提着长枪各自整队,集体调转方向对准贼骑。

    王渊又对朱智说:“朱兄弟,你带百余精骑,披挂全幅铠甲,在两军前哨相接的时候,立即出击冲敌左哨。我刚才看了一下,敌军左哨阵型最差,应该都是些新附青壮,肯定能够一击而破!”

    “卑职定然竭尽全力。”朱智抱拳上马。

    王渊又对李应说:“三郎,我留一千预备队给你,并担任战场执法官,哪里有溃败迹象,立即带兵给我稳住!”

    李三郎说:“包在我身上。”

    王渊自己要干什么?

    率领枪阵接敌!

    这几千士卒全是样子货,必须按照实际情况,制定相应的作战计划。

    首先,不能打持久战,拖得越久,未经战阵的士卒就越容易崩溃。必须发挥自己的列阵优势,在第一时间就以气势压敌,既能提升自身士气,也能打压敌方士气。

    其次,王渊必须在正面领军,而且要走在前面让士卒们都能看见。没他亲自领军冲锋,这些士卒可能一个照面就溃了。

    只见王渊披着四十五斤重的锁子甲,提着长枪步行走到阵前,举枪喝道:“老子是状元都不怕死,你们怕不怕?”

    “不怕!”

    周围将士大喊。

    王渊又喝道:“我在前面,老子不退,你们退不退?”

    “不退!”

    将卒们士气大振,谁都没有想到,作为主帅的王渊会担任前锋。

    “吁!”

    哨声吹响,三千步卒跟随王渊,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前行。

    而他们对面,是两千前哨老贼,六千包夹过来的左右哨。

    堂堂之阵,正面相接,三千对八千。

    朱智也领着百余精骑,缓缓朝战场左方行去。潘贵、钟长生率领二千士卒,于右方慢慢移动,始终保护本阵,不给贼骑侧击的机会。李应带领一千预备队,小心翼翼的随军前进,他们也要防止贼骑冲击。

    至于朱英、伍廉德,则带着八十锦衣卫哨骑,远远绕到敌军后方。

    另有近万民夫,原地结成车阵,防止贼骑袭扰。

    百余精骑登场的瞬间,齐彦名等贼首便惊骇莫名。那身装备太显眼了,老远就能认出来,上次可是杀得他们溃不成军。

    王渊手持长枪,站在最前方,踩着哨声稳步前进。

    身手三千士卒全都望着他,跟随主将一起踏步而行。王渊是他们心中的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王渊也是他们敬爱的将帅,让他们吃饱穿暖,还给他们一个可以展望的前景。

    包括各级军官,刚上战场都内心忐忑,怕死怯敌的心态占了上风。可王渊此时走在前面,主将都不怕死,他们还怕什么?

    三千官军前哨,行进速度非常缓慢,但那其徐如林的阵势,却在瞬间压倒对面的贼军。

    齐彦名等贼首,见到百余精骑出现已是惊慌,再看王渊领兵的阵型,瞬间就感觉这场战斗没法赢了。

    这哪是什么京营孬兵?

    如此沉稳的军阵,比那些官军还吓人!

    反贼们却不知道,他们面前的全是样子货,王渊只能被迫用军阵来恐吓他们了。

    前进一段距离,王渊突然把长枪挂在腰上,取出两面令旗朝左右挥舞。

    前哨的两名军官,立即吹响哨声,一边行军一边改变阵型,齐刷刷的变成倾斜阵线。

    如此,就成了王渊率领一千人,正面迎击两千老贼,左右一千人,对阵敌军左右哨的三千人。

    什么鬼?

    别说贼首,就连普通贼兵,都被官军这个变阵吓得不轻。如此变阵速度,还能做得如此整齐划一,怕不是朝廷最精锐的部队。

    前哨老贼稍微还好些,左右哨的六千贼兵,还没正式接敌呢,阵型已经变得更加混乱。

    “神枪无敌,天下第一!”

    随着王渊的呼喊,附近将士也跟着一起呐喊。这是在训练枪阵时,已经排练好的台词,必须吼得整齐,必须喊得大声。

    “神枪无敌,天下第一!”

    三千士卒一起呐喊,侧翼和预备队的三千士卒也跟着呐喊。六千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结合轰隆隆的步伐声,居然盖过战场上的所有声响。

    双方距离还在四十步外,配备了标枪的二千老贼,便在贼首的带领下,迫不及待的将标枪掷出。

    全空了!

    本来就只勉强接近标枪射程,贼兵又没勤于练习,再加上吹的是北风(逆风),第一轮标枪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很快,二千老贼忙慌慌投出第二轮标枪,这次有十多名官军被扎倒。走在最前面的王渊,成为主要投击目标,他挥舞长枪拍打,居然也连中两枪,幸好穿着锁子甲和头盔,否则当场就得躺下。

    其中一支标枪,直接将锁子甲扎破,狠狠钉在王渊胸膛。

    没等贼军高兴,王渊就拔出标枪,大喝道:“神枪无敌,天下第一!”

    “神枪无敌,天下第一!”

    主将的勇猛让军队士气高涨,被标枪稍微射乱的阵型,再次变得整齐划一。

    “轰轰轰!”

    一步紧似一步,一步比一步气势如虹,那森严的军阵吓得反贼两股颤颤。

    老贼们只配了两支标枪,投完之后不禁看向领军贼首,他们真不敢跟这样的官军对阵。

    前哨的领军贼首也慌得一逼,跟官军打了无数仗,他们也就欺负京营和卫所士兵,遇到精锐边军只有逃跑的份。眼前这支官军,明显比边军更加精悍,这仗可怎么打啊?

    刘三对齐彦名说:“走吧,这仗没法打,眼前这些官军,肯定是王二郎亲自训练的。趁着前方混战,咱们带中军的一千老兵离开,李锐那边的骑兵也能安全撤离。剩下万余士卒,就扔给官军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齐彦名有些不甘心,咬牙道:“接战之后再说。”

    王渊突然挥舞令旗,两侧的千人队,再次改变前进方向,并且加快速度奔跑。

    “杀!”

    负责冲阵的三千官军,居然想要打时间差,在战场上进行局部包夹。完全不顾左右六千贼兵,想要硬生生吃掉正面的二千老贼。

    官军的突然提速,让贼军左右哨难以适应。贼首跟着下令改变方向,却让阵型变得乱成一团,朱智见此情形,带领百余精骑提前发动侧翼冲锋。

    本来两千对一千,那些老贼都心里发毛,此刻被三千官军杀来,瞬间就有人溃逃。

    他们都是老贼,早就打出经验。遇到孬兵要跑得快,跑得快就能抢更多东西;遇到精兵更要跑得快,只有比队友更快,才能安全逃离战场。

    于是,被齐彦名寄予厚望的二千老贼,居然第一时间就崩溃了。反而是左右哨六千新贼,还在乱糟糟整军前进。

    “杀!”

    王渊冲在最前方,瞅准空隙,一枪捅死刀盾手。

    “王二郎来了,快跑啊!”

    后排的无数贼军枪兵,纷纷扔下友军逃窜。他们可不是傻子,对方如此森严的枪阵,而且局部人数还占优,自己怎么可能打得过?早点逃跑就有更大的活命希望。

    二千老贼,瞬间逃得只剩一千出头,把后面的执法队都裹挟得崩溃。

    王渊这边虽然也是菜鸟新兵,但敌方一逃,他们士气更盛,瞬间就没了恐惧心理,呼喊着朝贼兵冲锋捅去。

    王渊被气得不行。

    菜鸟果然是菜鸟,真正接敌的时候,瞬间就原形毕露。森严的枪兵阵型,被这些士卒自己搞散,长枪捅起来也忘了章法,只知道各自为战胡乱刺杀。

    二千老贼只要能坚守下来,借助多兵种配合,很可能将这三千官军给杀溃。

    但没有如果,老贼先溃了。

    前哨的老贼一溃,左右哨六千贼兵,立即在贼首的带领下溃逃。其实他们已经重新整队,只要完成左右包夹,就能将三千官军给吃掉,临门一脚却收了回来。

    李锐见此情形,直接率领近千贼骑撤退,能保住骑兵不失,便属于最大的功劳。至于步兵嘛,随便肆虐几个州县,又能轻松裹挟上万,死上几次剩下的便可成为老贼。

    贼寇一直是这样打仗的,有好几次都把步兵打光了,现在还不是可以纵横数省。

    朱智率领百余精骑,只冲到一半,贼军侧翼便已溃败,冲阵瞬间变成追杀。

    齐彦名立即骑马而逃,还带着一千步兵亲卫。反正前面有八千反贼挡着,足够官军追杀,他们能够轻松逃离战场。

    李三郎带领一千预备队,钟长生带领一千士卒,也齐刷刷加入战场追敌。

    只有潘贵依旧保持克制,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就是掩护友军侧翼,防止反贼的骑兵寻机冲阵。即便贼骑已经跑了,但潘贵也没去抢人头,万一贼骑又杀回来怎么办?

    “若虚,你的马!”李三郎不仅带人过来,还把王渊的马也带来。

    王渊立即脱掉锁子甲,骑马挥刀从溃兵当中杀过,跟朱智率领的精骑一起追击齐彦名。

    百余精骑横冲直闯,所过之处,逃兵纷纷闪避,闪不开的就是被活生生撞死踩死。他们虽然甲胄沉重,但依旧比步兵速度更快,不多时便追上齐彦名的一千亲卫步卒。

    伍廉德、朱英率领的锦衣卫哨骑,早就远远绕后,此刻立即过来配合袭扰。他们只有八十轻骑,不敢直接冲阵,也不敢去招惹近千贼骑,只能黏着一千亲卫贼兵零星射箭。

    精骑一到,贼兵亲卫立即崩溃,齐彦名和刘三只能自己骑着马逃窜。

    朱英大喊:“别管步卒,追杀齐彦名!”

    八十哨骑齐刷刷撵向齐彦名和刘三,李锐带着千余贼骑也不救助,居然自行率领马队朝西而去。

    贼首刘三的坐骑跑得稍慢,被八十锦衣卫哨骑胡乱射死。

    齐彦名骑的却是一匹宝马,也向西方逃窜。只要他能追上自己的近千骑兵,就能逃到山西继续肆虐,顶多两三个月,又能裹挟上万贼寇。

    百余精骑全副武装,肯定追不上齐彦名,转而反复冲杀那一千贼兵亲卫。

    王渊胸前的伤口一直在淌血,他却不管不顾,骑着阿黑直奔齐彦名而去。两匹宝马都快若闪电,刚开始居然无法拉近距离,奔出好几里才终于见了分晓。

    阿黑终归是渐渐追上。

    更前方,是李锐带领的近千贼骑,只顾闷头狂奔,都不回头查看情况。

    齐彦名大喊道:“快停下来,跟我杀回去,王渊是单骑追来的!”

    可惜喊声太小,距离又太远,在滚滚马蹄声中,李锐根本听不到一丝声音。

    齐彦名气想得吐血,只能疯狂抽鞭。他的马快,只要再跑半炷香,就能追上自己的骑兵部队。

    可王渊的马更快,而且渐渐进入山岭地带。阿黑在坡路上奔走如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接近齐彦名,吓得这厮直接用刀尖刺扎马臀。

    连刺好几回,马儿不干了,乱蹦乱跳想把主人甩下来。

    齐彦名只能趴在马背上,死撑着不掉下去,等马儿安静下来,王渊已经来到他身后。

    “跟我回去吧!”王渊打马而过,挨过去的瞬间,探身单手将齐彦名摘下马,犹如提举一个婴儿般轻松。

154【一人立功,全家光荣】

    大年三十。

    虽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但总是少了一些喜庆。反贼就在京郊数十里外,谁还有心情过年啊?

    清晨。

    一骑从南方飞驰而来,在城外街巷便开始呼喊:“大捷,大捷!王学士击破万余贼军,俘虏六千,斩首无数。生擒贼首齐彦名,阵斩贼首刘三、李隆,京师无忧!”

    “大捷,大捷!”

    城外的居民和商户,纷纷来到街上,生怕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些人方是最害怕的,都在城外聚居,没有城墙保护。反贼还没打来,京城便已禁止出入,说什么防止混入奸细。若反贼真来攻城,多半攻不破城池,却能将他们给祸害了。

    通报消息的锦衣卫哨骑,很快来到正阳门外,冲着城内官兵大喊:“快吊我进去。大捷,大捷!王学士击破万余贼军,俘虏六千,斩首无数。生擒贼首齐彦名,阵斩贼首刘三、李隆,京师无忧!”

    城外百姓纷纷聚在此地,听着哨骑一遍一遍重复,随即欢声如雷,四下里炮竹声响起。

    守城官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让哨骑重复了两边,这才悬筐将他吊上去查验身份。

    正阳门内,便是六部衙门所在,锦衣卫哨骑继续一路奔跑呼喊。

    首先听到消息的,是礼部和前军都督府,接着是户部和右军都督府,再下来是吏部和左军都督府,最后才是工部、兵部和中军都督府……锦衣卫属于天子亲军,从六部门口跑过去之后,依旧没有停歇下来,而是直接奔向承天门。

    出征之前,朱厚照有令,若有捷报,必须直入皇城告之。

    此时此刻,朱厚照也没心情留在豹房,而是跟大佬们一起在东阁办公。大年三十还办公,而且亲自批阅处理奏章,实在是难为正德皇帝了。

    “皇爷,王学士奏报大捷!”一个太监满脸带笑的冲进来。

    朱厚照顾不上责怪他失礼,连忙起身问道:“快把报捷之人领进来!”

    杨廷和、杨一清、孙交等人面面相觑,腊月二十八出征,三十早晨就回来报捷,中间只隔了两天两夜,这平叛速度也太快了吧?

    锦衣卫哨骑被领进东阁,跪伏于地说:“启禀陛下,王学士昨日取得大捷,击破贼军主力万余人,俘虏六千,斩首无数。生擒贼首齐彦名,阵斩贼首刘三、李隆!”

    “袭扰京畿的贼寇全破了?”朱厚照不敢置信。

    锦衣卫哨骑说:“有近千贼骑向西逃窜,另有两三千贼军步卒溃散于荒野,其余贼寇全都被阵斩或生擒!”

    杨一清都惊呆了,不顾礼仪插话道:“为何破敌如此迅速?”

    朱厚照也槊:“对,你把杀贼经过详细讲来!”

    锦衣卫哨骑道:“我等在良乡县以北,便遇到一些零散贼寇,二十八日下午斩获四名贼骑。当天晚上在良乡城外扎营,二十九日继续行军,半路上跟贼寇主力撞上了。这些贼寇胆大包天,他们早知有数千官军拦截,居然还敢主动前来进攻,看样子是想要攻打京师!”

    “攻打京师?”朱厚照又惊又怒。

    杨廷和、杨一清、孙交等人,也是惊怒交加。若没有王渊阻击贼军,京师真的在过年那天被攻城,朝廷必然威严扫地,王二郎这次立了泼天大功啊!

    其实,就算没有王渊,反贼也不敢跑来京城,顶多把良乡县城给抢了。

    朱厚照追问道:“快说,王二郎是如何打仗的?”

    锦衣卫哨骑讲述道:“贼骑近千,比咱们骑兵更多。王学士为了防备侧翼,调集两千士卒应对,再留一千士卒为预备兵力,自己亲率三千步卒接敌。贼寇当面兵力有八千,阵型完备,有刀盾、标枪和长枪,而我等只有三千枪兵。”

    杨一清问道:“王学士就领着三千士卒,正面击破八千贼寇?”

    锦衣卫哨骑点头说:“是的,王学士弃马步战,独自一人走在最前方。他对将士们说,他若不退,谁都不许退。全军就此上下一心,一往无前,没有一人临阵退却。”

    朱厚照感慨道:“勇悍无双,忠心可鉴!”

    锦衣卫哨骑又说:“两军还未接战,贼寇便投掷标枪,而且专门对准王学士投去。王学士当场中了两枪,一枪擦伤手臂,一枪命中胸膛。”

    “王二郎负伤了?”朱厚照紧张道。

    锦衣卫哨骑说:“王学士拔掉标枪,率领全军冲击,临时变阵搅乱贼寇左右哨,将贼寇前哨精锐一击而溃,八千贼寇随即全军溃败。又令百余精骑踏阵,将贼首齐彦名的中军亲卫也杀溃。齐彦名立即骑马逃走,王学士也骑马追击,单骑追敌二十里,在山中将齐彦名生擒。”

    “好,好,好!”

    朱厚照连声叫好,随即哈哈大笑。

    锦衣卫哨骑又说:“王学士将齐彦名生擒回来,才对左右部将说,他好像肋骨断了,让人赶快去请接骨大夫。”

    皇帝和大佬们瞬间无语,你丫的肋骨断了,不但率军三千击破八千,还追敌二十里生擒贼首,要不要这么刚猛啊?

    朱厚照在惊讶过后,复又问道:“王二郎伤势没有大碍吧?”

    锦衣卫哨骑摇头道:“不知。我离营的时候,大夫还未赶到,王学士躺在运送粮草的板车上。他说自己不敢动弹,一动就疼得很,令我先回来报捷,让全城百姓过一个安稳年。”

    朱厚照听了感动莫名,对内阁大佬说:“诸卿,这就叫忠君体国!”

    其实王渊真没那么惨,他只是被标枪的力道,震得两条肋骨发生骨裂。标枪穿破锁子甲之后,被卡在两条肋骨之间。

    当时没有什么症状,只觉得伤口很痛,一路厮杀和颠簸,这才导致伤势加重。特别是单手擒下齐彦名,因为用力过猛,导致骨裂面积扩大,在回来的半路上就撑不住了。

    王渊也不想受伤,但谁让他率军走在最前面?反贼自然是指着他投掷标枪。

    朱厚照想象着王渊的战斗场面,心中愈发感慨,对大佬们说:“你们自己想想,这次该怎么封赏王二郎。”

    杨廷和头疼道:“可升奉直大夫……”

    朱厚照立即打断:“还有呢?立下如此大功,只给升个散阶?”

    杨廷和整理措词说:“陛下,王学士真的没法再升官。可赐田、赐钞、赐宅……”

    “胡说八道!”

    朱厚照很少在老师杨廷和面前暴怒,但此刻是真的忍不住,他粗红着脖子说:“这是赏赐,还是嘲讽?怎么也得给个伯爵!”

    杨廷和提醒说:“陛下给爵位,王学士可能也不会接受。”

    明朝对文官封爵是很忌惮的,若没有特殊功勋,就敢凑请文官封爵,奏请之人和受封之人全部杀头。如果真有巨大功劳,那也是死后追封爵位,活着的文官几乎不能封爵,就算能封,自己也不会接受。

    历史上的王阳明,就是被杨廷和硬给了一个伯爵,从而彻底断送入阁的机会。王阳明想推都推不掉,最后干脆辞官了事儿,回家当一个清闲伯爵混日子。

    这话让朱厚照冷静下来,但不给足封赏,他又觉得无言面对王渊,只能问道:“再想想,该怎么加封!”

    杨一清建议说:“或可封赏其家人,王学士父母健在,其父可为清贵之官,其母可封诰命。若其还有兄弟,皆可封官。”

    朱厚照觉得此法可行,问道:“他有几个兄弟?”

    大佬们全都摇头,谁关心这种小事啊。

    余本因为跟王渊同住一个院子,又一起考中一甲进士,很快被叫到东阁来问话。

    行礼之后,余本躬身听候,满心欢喜又不知皇帝为何召见。

    朱厚照问:“余探花,你与王二郎交情如何?”

    余本答道:“颇为投契。”

    朱厚照问:“他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余本愣了愣,摇头说:“不知。”随即又说,“云南进士金罍或许知道,他与王若虚交情最深。”

    于是金罍也被叫来,回答道:“臣听李应说过,王学士有一兄长,名叫王猛,亦为豪勇之人,曾经与他们一起夜袭贼寇。另有一幼妹,不知年龄和姓名。”

    朱厚照笑道:“哈哈,王猛,这名字一听就勇猛,朝廷又得一勇将矣。可为贵州卫世袭百户,着令赐予私田!至于王二郎的父母,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封赏吧。”

    杨一清问金罍:“王学士在贵州籍贯何地?”

    金罍回忆道:“好像是贵竹长官司。”

    杨一清立即说:“王学士的父亲,可为贵竹司苗民官。王学士的母亲,可赠五品诰命宜人。若王学士成婚,其妻也应赠与五品诰命。”

    得,王渊还没老婆呢,他未来的老婆就已经有诰命之身了。

    至于苗民官,这属于土司系统的官职,没有任何品级可言。但在地方上有一些实权,负责协管土著百姓,汉民亦可担任。

    金罍和朝臣都不知道,王渊是扎佐司人,并非贵竹司人,只是为了户籍而落在贵竹司。现在可好,王渊的父亲王全,莫名其妙成了宋坚的下属。

    而且,还把王渊扶持大哥做土司的计划给搅黄了。

    孙交又说:“可赐王学士京郊良田千亩,京城住宅一处,银钞若干,再加禄二十石!”

    加禄二十石,看似工资涨得很少,却带有特定政治意义。就连张永、谷大用这样的太监,一次加禄也只有十石、二十石。

    朱厚照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亏欠王渊。

    王渊立下此等大功,母亲和妻子获赠诰命,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啥真正的封赏。其父担任没有品级的苗民官,其兄授赐世袭百户,王渊自己升个散阶、加些俸禄,再给千亩良田和住宅就打发了?

    朱厚照想了想说:“破格赏赐王二郎飞鱼服,以彰其功!”

155【武曲星下凡】

    京师三千营,属于全骑兵部队,其数量曾经远远不止三千。

    如今,三千营还是三千营,但被分散到十二京营。

    咸宁伯仇钺奉诏入京,名义上统领三千营,真正拿到手的只有二千骑兵。剩余的骑兵,一部分随其他京营外出平叛,还有一部分只是纸面兵力(空饷)。

    十一月出征,刚刚走到半路,仇钺就收到八百里急报,命他立即率部回援京师。

    仇钺不敢怠慢,立即与监军陆訚,扔下辎重部队,只带着骑兵日夜兼程而归。

    及至河间府,又是一骑飞来,把仇钺给整懵逼了。

    仇钺还是比较牛逼的,正德五年安化王造反,两个都指挥、一个指挥跟着打出反旗。而仇钺当时只是游击将军,他解甲去见安化王,假装归顺,诱杀都指挥周昂,生擒安化王,十八天就平息这位王爷的叛乱。

    怎么形容呢?

    相当于某人带着两个省级军区司令、一个市级军区司令叛乱,被一个旅长十八天解决了。

    当时张永和杨一清奉命平叛,走到半路便收到生擒安化王的消息。但是出京一趟,总得找点事做吧,两人一合计,干脆回去收拾刘瑾算了,刘公公就此被千刀万剐。

    之前仇钺平定安化王叛乱,跟如今王渊歼灭齐彦名一样,都是如此简单快速而又出人意料。

    “京畿之贼,被翰林院王学士给平了?”仇钺感觉自己收到的是假情报。

    驰报官差说:“确实已经平定。王学士二十八日出兵,二十九日平叛,三十日回京报捷。如今有数千贼寇溃散为流民,各州县长官正在招抚。另有近千贼骑,流窜至山西境内,山西卫所和边军正在围剿。其余祸乱京畿的贼寇,皆被王学士一战而擒斩之!”

    仇钺和监军陆訚面面相觑,顿时无言以对,他们这次累死累活白跑了。

    陆訚感慨道:“王学士平乱何其速也!”

    仇钺苦笑,对陆訚说:“咱们这次也是托王学士的福。”

    两人都突然升官了,仇钺被拜为平贼将军,依旧由陆訚监其军。他们奉旨召集北直隶各驻守部队,并带领三千营骑兵,立即前往河南围剿杨虎和赵鐩,到了那边必须听从都御史彭泽调遣。

    彭泽和仇钺,都是杨廷和的亲信,二人配合不存在什么分歧,这个任命必然出自杨廷和之手。

    王渊扇动的翅膀非常大,仇钺的这项任命,比历史上提前了两个月,只因王二郎轻松干掉京畿贼寇。另外,因为刘六刘七早早阵亡,贼寇主力被干掉大半,山东也不再像历史上那样,半年之内被攻陷九十多城。

    王渊至少让十万以上的百姓,逃脱了被裹挟或屠杀的命运,让两百万以上百姓免受兵灾之苦,并且山东的经济损失也大为减小。

    只有杨虎得到好处,历史上,他这个时候应该阵亡,妻子也成了贼首,被称作“杨寡妇”。可被王渊的翅膀一扇,杨虎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提前带着赵鐩跑去河南流窜。

    此时此刻,北直隶和山东已经基本平定,只有零星反贼还在四处作乱。

    真正的反贼主力去了河南,一部偏师被撵到南直隶,差点把皇帝家的祖坟给刨了。

    且不提活命无数,王渊前后两次平乱,至少为朝廷和地方,挽回上百万两的直接经济损失,间接经济损失还没计算在内。

    怎么封赏都不为过!

    ……

    王渊没法回京领赏,只能躺在良乡县城,接受骨科御医的治疗。

    按照御医的说法,幸好没有断裂错位,更没有刺伤内脏,不需要进行正骨医治——在不开刀的前提下,这玩意儿也很难正骨。

    反正现在就是慢慢休养,短时间内不能随意移动,甚至呼吸都不能太剧烈。

    王渊所率部队,步卒阵亡二十八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一百零四人。这些伤亡当中,死者和重伤者,很大部分都是被标枪所害。而轻伤员,则主要是接敌之后造成的,毕竟还有一些贼寇没有瞬间崩溃。

    百余精骑,无一伤亡。

    八十个锦衣卫哨骑,在打探军情的时候,被贼骑杀死四人,还有一人失踪。

    全军上下,将官士卒,皆有封赏。

    从头到尾都没杀敌的潘贵,由于恪尽职守,王渊特别为其请功。不但升任世袭百户、游击将军,潘贵还获得十两白银、五百贯宝钞赏赐。

    游击将军和世袭百户,属于两个不同的系统,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游击将军属于营兵系统,无法世袭,只能因功升迁。而且游击这种官职,统兵数量也很随意,一般统兵千人以上,也有统兵两三千的,牛逼大了统兵四五千都有可能。

    世袭百户则属于卫所系统,潘贵与其他五个千人长,被封赏的是京卫百户,并非锦衣卫百户。

    王渊躺在良乡县的时候,麾下将士已经凯旋回京。

    六千士卒无法进城,只能前往城外军营。他们回来时发现,校场外的街道两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百姓。

    朱英作为监军,昂首挺胸骑在马上,还提前粘了撇假胡子,仿佛此刻他才是全军统率,威风凛凛犹如三宝太监再世。

    李三郎被王渊临时委托,负责统率六千士卒。

    距离百姓数十步时,李应突然吹哨:“全军整队……一二一,齐步走!”

    “轰轰轰!”

    步伐踏出隆隆声响,六千士卒都骄傲无比,今天是他们这辈子的高光时刻。

    围观百姓顿时被震撼到了,啧啧赞叹,议论纷纷:

    “看看人家这步子,走得多整齐啊,难怪能打大胜仗。”

    “那不是魏六指吗?去年偷东西差点被打死,居然也到王二郎手下当兵了。”

    “何止当兵,看那样子,他还是个官儿!”

    “这次多亏了王二郎,听说反贼是要杀来京师的,被他半路给拦住了!”

    “你们说,王二郎到底是文曲星下凡,还是武曲星下凡?他才练兵多久啊,就把这些孬兵操练成精兵!”

    “依我看,王二郎肯定是武曲星下凡,文曲星哪有这么会打仗的?”

    “……”

    李三郎突然大喝:“全军都有,敬礼!”

    中国从先秦时代即有军礼,其实就是拱手礼。正常情况下,应该弯腰作揖,但穿戴甲胄不方便,因此“介者不拜”,只需拱手便可。

    除了“介者不拜”,还有“兵车不式”。正常乘坐马车,应该行轼礼,即手扶横木,躬身低头看向马尾。如果是兵车,就不需要行轼礼,随便拱手或点头就算行礼了。

    到了明朝,下级将士见到主官,必须两跪一揖。非直接下属参见将官,可以一跪两揖。上级下达军令,下级必须跪接。途中遇到上级,不必跪拜。骑马遇到本营长官,必须下马拱手;非本营长官,只需让道候过。

    而且,如果甲胄在身,军官和士兵都只需单膝跪地。

    王渊直接给改掉,不管见到什么长官,最高礼仪就是单膝跪揖。如果手持兵器,或者正在行军,只需右手握拳横于胸前。

    这玩意儿就跟在军营里踢球一样,都是违反祖制的,也就王渊是文官,而且还有皇帝兜着。换成武将这样搞,一旦被人举报,直接丢官都有可能,严重者甚至被流放充军。

    六千士卒齐刷刷横臂敬礼,那动作把京城百姓看得啧啧称奇,都感觉特别威武豪迈,比以往见到的军队更有精气神。

    回到校场,李应下令道:“王相公说了,全军放假十天,元宵节之后再归队。留二十人看守军营,本月军饷翻倍,愿留者可以自行报名!”

    “李百户,营外有个女娘,骑马来找王相公。”军士过来通报。

    李应瞬间就明白是宋灵儿,立即奔到校场门口。

    宋灵儿骑在马上,问道:“李三郎,王渊怎么没回来?”

    李应说:“若虚兄在良乡县城养伤。”

    “他受伤了?”宋灵儿惊慌道。

    李应说:“肋骨断了两根。”

    宋灵儿不再言语,立即调转马头,朝着良乡县奔去。

    (气温骤变,感冒了。老王码字又喜欢抽烟,不抽写不出来,现在把感冒后的嗓子和鼻腔抽炸了,难受得一逼。今天只有一更,明天补上。)

156【男女大防】

    良乡知县高迪,带着一个女仆进来,恭恭敬敬站在南边,朝王渊行礼道:“王学士,学生听御医说,乌骨鸡汤对骨头愈合有奇效,寻遍全城终于找到了几只。”

    “高知县有心了,某年幼学浅,不敢当此大礼。”王渊靠在躺椅上说。

    高迪恭敬道:“王学士两度救良乡百姓于水火之中,也为学生解去丢城失地之危,又兼文武双全、国之名士。所谓达者为师,学生应当执弟子礼。”

    文官之间互相行礼,那也是要注重方位的。

    《汉书》有云:“北面,备弟子礼。”高迪刻意立南朝北,所行的便是弟子礼。

    高迪今年已经四十八岁,按照古代的结婚年龄,都可以当王渊的爷爷了。但他却在王渊面前自称学生,一方面出于尊重,一方面出于巴结。传出去肯定被人笑话,但也有足够理由,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嘛,更何况王渊对他确实有大恩。

    王渊将乌骨鸡汤喝完,把碗还给侍女,说道:“高知县费心了。”

    高迪奉承道:“学生如此,不惟表达自身敬意,也是在为万民感谢王学士。”

    王渊笑了笑,不再说话。

    高迪见状,立即行礼,躬身退下。

    这家伙混到四十八岁,还在做七品知县,但知县任期已满,很快就要去吏部报道。以他两度保住县城,又安置上万流民的功绩,不说升任知州,升一个同知还是有可能的。

    而王渊的老师王阳明,此刻的职务正是吏部考功司郎中!

    历史上,王阳明在正德六年三连跳,从知县跳到文选司主事,第二年才再次升迁为考功司郎中。

    但因为教出一个状元弟子,这弟子还立下大功,且深受皇帝信赖。导致李东阳在提拔王阳明的时候,更加没有忌讳,直接让其执掌吏部考功司,比另一个时空升迁得更离谱。

    如果再给王阳明升官,就可以做侍郎或者小九卿了。

    高迪在这里执弟子礼,如果去吏部见到王阳明,那就是面见老师的老师,死活要跟考功司主官攀上关系。

    可惜啊,这家伙打错了主意,王阳明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官,都秉承对事不对人的原则。

    高迪从县衙里出来,直奔城外而去。

    此君做了十多年庸碌之官,奉行无为而治,近一年却有为起来。良乡县就在京郊,一举一动皆为朝廷所知,以前无为是怕得罪权贵,现在有为却是积累政绩。

    朝廷已经下了圣旨,给贼寇们分类定性。除了贼首之外,普通反贼本为良民,只不过受到蛊惑和裹挟。如果临阵倒戈或投降,普通反贼按流民处理,可以根据情况就地安置,而且朝廷还说允许发给抛荒土地。

    良乡县被贼寇肆虐两回,无主土地遍地皆是,这次王渊直接俘虏数千,高迪都可以自行安置处理。

    趁着权贵还没把手伸过来,将抛荒土地都安置出去,几千流民处理得妥妥当当,而且还是在京郊任事,这政绩绝对亮眼无比!

    庸碌之官,也有春天!

    宋灵儿骑马飞奔进城,正好撞见穿着官服的高迪,当即问道:“这位县官,可知王渊在哪里?”

    高迪拿不准宋灵儿的身份,小心翼翼问:“这位女公子是?”

    宋灵儿说:“我叫宋灵儿,是王渊的同窗,也是他的幼时好友。”

    啥幼时好友啊,明摆着青梅竹马!

    高迪顿时满脸堆笑,抱拳说:“原来是宋姑娘,王学士在县衙休养,我这就带你过去。”

    “有劳了。”宋灵儿也抱拳道。

    一路上,高迪不时打量宋灵儿,感觉这位姑娘非同寻常。

    就像穿越而来的王渊,放在古代特别抢眼一样。从贵州来的宋灵儿,到了京城同样特立独行,骑着马儿到处抛头露面,并且还不遵礼仪,见到县官连马都懒得下。

    “王渊的伤势无碍吧?”宋灵儿问道。

    高迪回答说:“并无大碍,只是不能随意走动,至少得静养半个月以上。陈御医说,便是在三个月内,也不宜进行剧烈活动。”

    宋灵儿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他残废了呢。”

    这话说的,让高迪都没法接,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高迪随口问道:“宋姑娘也是贵州人?”

    “是啊,王渊的骑术还是我教的呢。”宋灵儿颇为得意。

    高迪立即奉承:“原来宋姑娘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二人来到县衙,宋灵儿直奔进去,刚进屋就喊道:“王渊,我来看你了!”

    王渊已经闲得蛋疼,从高知县那里要了本《左传》,此刻正读得哈欠连天。听到声音,他立即扔掉书本,呼道:“你来得还挺快,快陪我下棋耍子。”

    宋灵儿背着双手,身体一摇一摆,装模作样走来,笑道:“我知道你受伤便赶来了,很够意思吧。”

    王渊笑着说:“晓得你心疼我,这次立功回京,我便让皇帝赐婚。”

    宋灵儿顿时脸颊绯红,扭捏道:“谁要赐婚了,我才不嫁给你呢。”

    王渊反问:“那你想嫁给谁?”

    宋灵儿左右看看,又望着房顶,傲娇道:“反正不嫁给你。”

    高知县此刻就在门外,听到这番对话,连忙悄悄溜走,心想:这些贵州人真是太……率直了!

    二人下了两盘象棋,王渊突然说:“那个……你把侍女叫进来。”

    宋灵儿道:“有什么事情,我来做就是了。”

    “嗯,”王渊顿了顿,说道,“刚喝了一大碗鸡汤,有些内急。我现在虽然能动,但谨慎起见,还是不要乱走为好,所以需要用夜壶解决。”

    宋灵儿红着脸站起来,走到门口复又折回:“侍女也是女人,还是我来帮你吧。夜壶在哪儿?”

    王渊指着床下说:“之前洗过,是干净的。”

    宋灵儿拿起夜壶,往王渊那地方塞,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开。

    王渊哭笑不得:“不脱裤子,我怎么尿啊?”

    宋灵儿突然又变得落落大方起来,带着探究的语气,笑道:“我还没扒过男人裤子呢,腰带系得跟女人一样吧?”

    王渊回道:“我也没扒过女人裤子,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宋灵儿一番折腾,终于掀起王渊的衣摆,扒下裤子瞅了一眼,啐道:“丑死了!”

    “快点快点!”王渊催促道。

    宋灵儿懒得再看,抬头望向房顶,把夜壶往那边一杵:“尿吧。”

    王渊疼得倒吸凉气,哭丧着脸说:“你对准点啊,知不知道啥叫蛋疼?”

    “活该!”宋灵儿又笑起来,开始认认真真帮王渊解决生理问题。

    王渊都已经决心请皇帝赐婚了,宋灵儿也早已认准了他,两人对男女大防什么的都不太在意。

    (ps:奶一本朋友的书:《三国之关平当老大》,看这次能不能奶死。)

157【房子太大不敢要】

    大概正月初十,王渊便动身回京。

    不敢骑马,也不敢坐车,因为太过颠簸,于是全程慢悠悠步行,只当提前在京郊踏青了。

    今年是难得的暖冬,入冬之后下了两场雪,随即气温陡然提升。直至过年期间,不下雪也不下雨,让朝廷大佬们头疼不已,还专门搞祭天仪式祈雨祈雪。

    古代农业社会便是这样,一直下雪会冻死人,一直不下雪会饿死人。开春之前若无瑞雪,北方小麦将严重缺水,只能依靠人工灌溉来补充水分。

    周冲守在宣武门外,从早晨等到晚上,终于看见王渊和宋灵儿牵马而来。

    “二哥,你总算回来了。”周冲喜滋滋冲上来。

    王渊把缰绳交给他,问道:“听说陛下赐了一处宅子?”

    周冲顿时夸张无比地说:“那处宅子好大,我把家当搬过去的时候,都不知道正门在哪边。进了宅子之后,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居然在园子里迷路了!”

    王渊笑道:“那得有多大啊?”

    周冲回答说:“占地一百零八亩。”

    “多少?”王渊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冲解释道:“真有一百零八亩,以前是刘瑾的宅子,刘瑾被抄家以后,那里改成了皇庄。现在都还住着太监,说要等二哥回来以后,亲自过去跟他们办交接。”

    王渊顿时就无语了,占地一百零八亩的宅子,那就是七万多平米啊!

    周冲继续说道:“宅子在西直门外,不是在城里。还有好多丫鬟和奴仆,数也数不清,只有拿到名册才知道。”

    皇庄并非皇家庄园,而是皇帝的农庄。

    刘瑾那处宅子位于城西,当时侵占无数百姓农田,建起巨大无比的宅院,周围也成了刘公公的私田,农民全部变成刘公公的佃户。刘瑾被抄家以后,宅院和农田全部收归皇室,佃户和奴仆也依附皇帝而存在。

    朱厚照这次非常大方,直接把寨子和农田都赏赐给王渊。

    周冲领着王渊和宋灵儿,穿城而过来到西直门外,不多时便见到了那处大宅。

    宋灵儿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她是从小就见识过奢侈的,宋家北衙比这破宅子大多了。

    王渊却很无语,如此大宅,日常维护费都惊人无比,更何况还要养那么多仆人。

    而且,严重逾制!

    从内到外,仿佛缩水简配版的紫禁城,放在朱元璋、朱棣那会儿,哪个太监敢把私宅修成这模样,直接就能以谋反罪杀头。

    历史上,这处宅子一直延续下来。

    清朝时为庄亲王的府邸,因为府内设有义和团拳坛,遭到八国联军的严重破坏。

    到了民国,北洋军阀、江西督军李纯搜刮民脂民膏,把残存的庄亲王府买走,整体拆搬到天津去重组。但因为袁世凯的阻挠,再加上八国联军的破坏,重组之后的庄亲王府面积严重缩小,被命名为“李纯祠堂”。

    至新中国,这里变成南开区文化宫,后来成为“庄王府旅游景区”。而且扩建到占地一万八千平,搞得不伦不类,匾额上甚至还写的是简体字。

    王渊勉强在自己新家逛了半圈,整个宅子的规划模仿紫禁城。

    东北方以前是刘瑾的家族祠堂,现在用来堆放杂物。西北面是花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中部和南方有三路殿堂,大殿便有十七座,另附带房屋十六间,还有一些零星的下人房间。

    甚至建有一处丹陛,这玩儿只有皇帝和王爷才能用!

    李纯祠堂,可是被老天津人称为“小故宫”,因为形似紫禁城,重组到一半就被袁世凯叫停,可想而知是有多么违制。

    刘公公狗胆包天啊。

    “还是回去住宿舍吧。”王渊摇摇头,这房子他不敢住,除非哪天正德封他做王爷。

    周冲失望道:“这么好的房子不要啊?”

    王渊笑道:“我更想要命。”

    交接手续也不办了,王渊回到翰林院宿舍,便给皇帝写了一封推辞信。说宅子周围的良田他可以要,刘瑾旧宅万万不敢接受,里面的违制建筑实在太多。

    朱厚照很快派太监来传旨,将王渊安抚一番,又说立即让人改建,将违禁之处全部拆除或修改。

    王渊继续写信推辞,说刘瑾旧宅模仿紫禁城而建,除非全部拆除,否则他绝对不敢要。

    朱厚照没再派人传旨,直接命令改建,改建完毕扔给王渊便是。

    春节期间,正该四处拜访上官、同僚、座师和房师。但王渊以身体不便为由,只写了十多封信,让周冲带去拜访,而且一份礼物都不送。

    这是跟王阳明学的,王阳明做官,被形容为“不以一钱与人”。

    其他人可以不拜,王阳明那里必须去。

    这天,王渊来到王阳明的私宅,发现已经举了好几个人,而且全是心学门徒。

    其中佼佼者,便是一个月前辞官,但还未离开京城的方献夫。

    王阳明在做文选司主事的时候,方献夫就已经是文选司员外郎。你可以这么理解,王阳明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发展成了自己的学生,而且属于正式拜师那种。

    另外,还有后军都督府都事黄绾,也成了王阳明的学生。

    真的非常神奇,方献夫和黄绾在接触心学之后,都不约而同生病了,都选择辞官回家休养,都在自己的老家潜心治学十年。

    直至王阳明愤而辞官,他们才又冒出来做官,一个官至吏部尚书(阁臣),一个官至翰林学士兼南京礼部尚书,并且积极为王阳明复出而奔走!

    在座的还有一个叫湛若水,是王阳明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也属于心学门徒,但并非阳明心学,而是白沙心学,后来自创甘泉学派,嘉靖年间官至吏部尚书、兵部尚书。

    王渊跑来看望老师,顺便就见到历史上的三位尚书。

    王阳明因为不合群,而且还在关键职位,此时已经跟杨廷和有些别扭。

    去年秋天,杨廷和就打算把王阳明扔去南京,幸亏黄绾和方献夫出面,跑去找杨一清说情。再加上李东阳的支持,这才留在北京且顺便升官——杨廷和想调动王阳明去南京,就必须给他升官,即便最后留在北京,还是得捏着鼻子给他升官。

    再结合杨一清年底连续两次辞职,可以想象得到,杨廷和与杨一清之间有巨大矛盾。

    杨一清开始不听话了,并以辞官来威胁杨廷和。

    “若虚来啦,”王阳明笑着介绍,“这位是湛甘泉,这位是方叔贤,这位是黄宗贤,皆为吾之好友,也皆在研究心学。”

    王渊立即抱拳:“拜见各位叔伯,请恕晚辈有伤在身,不能行全礼。”

    虽然方献夫和黄绾是王阳明的弟子,但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王渊不能直接喊师兄。

    “王二郎切莫客气,”湛若水笑道,“你的老师,经常说起你,你我早就已经相识了。”

    方献夫和黄绾,可纷纷跟王渊拉家常,这种同门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

    可惜,方献夫、黄绾二人都已辞官,打算回家潜心钻研心学。历史上,若非王阳明被迫辞官,估计他们都懒得出山,只因老师被人欺负了,这两位才跑出来,顺便各自当了尚书。

    在这一个时空,如果王阳明仕途顺利,方献夫和黄绾很可能一辈子都不复出,做官哪有钻研心学快乐?

    至于湛若水,马上就要出使安南(册封国王),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历史上,刚刚回京没两年,就母丧回家丁忧,干脆也去研究心学不当官了,直至王阳明辞官他才跑回来,顺便也做到了尚书。

    三人都是王渊的天然政治盟友,但暂时都没法用,过度痴迷心学,导致为官**大减。

    不过无所谓,王阳明收弟子很厉害的。即便李东阳辞职后,王阳明被扔去南京,也是收了一堆学生,把南京国子监教务处长什么的都弄来当弟子。

    此时此刻,四位大佬坐而论道,王渊只能老实旁听。有些内容他听得一脸懵逼,因为所谈之书根本没读过,咱今科状元郎只是个水货嘛。

    (儿子昨天半夜也发烧了,在医院折腾到早上,欠着的那更只能明天补。)

158【未来是我们的】

    几位大佬聊着聊着,湛若水突然问王渊:“若虚,你觉得心外有物,还是心外无物?”

    此言一出,王阳明、方献夫和黄绾,都笑眯眯的看着王渊。

    王渊感觉自己躺枪了,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是“白沙心学”和“阳明心学”的分歧所在。

    湛若水是当代(第二代)白沙心学掌门人,他们的学说也从“心”出发,认为人的内心可以包罗万象、体察万物、融合天理。而王阳明的心学,却主张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所谓意之所在便是物,意之本体便是知。

    两人虽为至交好友,也都顶着理学的压力,艰难传播着心学,但互相之间是不认可的。

    王阳明甚至讥讽湛若水走了朱熹的老路。

    王渊认真思索一番,说道:“任事之时,吾心即理;求知之时,理映吾心。”

    “哈哈哈哈!”

    湛若水笑得直拍大腿,指着王阳明说:“伯安兄,你这位得意弟子,其心学理解居然更倾向于我白沙派!”

    王阳明也不生气,只提醒说:“甘泉兄,你真的没有听出来吗?此子说得模糊不清,你听起来偏向自己,我听起来也偏向自己,他是谁都不愿得罪。”

    黄绾评价道:“摇摆不定,滑头至极,可谓孽徒也!”

    方献夫笑道:“对,就是孽徒。”

    这些当然都是玩笑话,不管哪派的心学,如今都属于小众学派。彼此之间互相提携,也在分歧当中互相改进,并没有所谓的门户之见。

    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如此描述:“王湛两家,各立宗旨……当时学于湛者,或卒业于王;学于王者,或卒业于湛。”

    也就是说,王阳明和湛若水的弟子,是可以随意改换门庭的。你的学生跑来我这儿毕业,我的学生跑去你那儿毕业,全看学生自己的心意,在学问之外大家依旧是朋友。

    王阳明笑着对几个好友说:“你们知道我刚到贵州,第一次遇到这孽徒时的情形吗?”

    湛若水好奇道:“讲来听听。”

    王阳明叙述道:“当时我穴居于山洞,这孽徒听说龙岗山来了位先生,便带着酒骑马来山上寻我。我们谈起孟子的‘心性’,他说认同朱子的‘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我便问他:‘存何心,养何心?’当时这孽徒只有十二三岁,你们猜他是如何回答的?”

    十二三岁,连性格都没固定,哪有资格谈心性?但王阳明如此问,想来必有惊人之语,这让在场之人都更加好奇。

    黄绾捧哏道:“他怎么说?”

    王阳明学着王渊当时的动作,说道:“他戟指向天,大言不惭,斩钉截铁:‘吾心即天心,吾性即天性,吾命即天命。存吾心,养吾性,践吾命,如是而已!”

    “哈哈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都向王渊投去嘉许的眼神。

    这段话是没有错的,心性越坚定的人,越能理解此言之真义。而且出自孩童之口,更加难能可贵,谓之神童丝毫无为过。

    真正的困难,在于如何寻找自己的心性和天命,这正是理学、心学毕生研究和修炼的方向。

    湛若水颇觉有趣地问道:“状元郎,你找到自己的天命了吗?”

    王渊大义凛然道:“我德行不好,无法为天地立心;我才学不高,无法为往圣继绝学。但我可以为生民立命,可以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我的天命,也是我正在践行的事情。”

    联想到王渊两度平乱,身先士卒,舍生忘死,眼前几人不由肃然起敬。

    黄绾抱拳说:“有志不在年高,若虚是真学士,心性已经比我更坚定。”

    王阳明捋着胡子,赞许道:“我问这孽徒,是不是要做孤臣?他说自己欲做社稷之臣。”

    孽徒左孽徒右的,看似在批评,语气却越来越亲切,而且还带着几分自豪,王阳明显然因收了这个学生而感到得意。

    方献夫感慨道:“社稷之臣不好做啊。”

    堂堂的吏部文选司员外郎(二把手),却硬是要选择辞职,绝对不止是沉迷于心学。他这个位子太敏感,夹在几位重臣之间,当得是非常难受,很多事情都不能凭自己的心意而为。

    就连吏部尚书杨一清都闹着要辞职,更何况区区文选司员外郎,明显是有人伸手太长,把吏部当成自己的私家后花园!

    湛若水突然说:“不管是传播心学,还是匡扶社稷,都不能单打独斗,独木难成林嘛。如今心学不盛,理学独大,我等也无法身居高位,无法施展一腔抱负。须当积蓄力量,为将来而打算。”

    “此言甚是。”王阳明点头道。

    阳明心学和白沙心学,都不是拱手谈心性的学问,都是主张积极做事情的!

    湛若水又说:“既然叔贤兄和宗贤兄已经辞官,那就各自回乡传播心学,待到功成之时再复出为官。等我出使安南回来,也找个机会辞官,回乡传播白沙心学。咱们定个十年之期如何?“

    “如此甚好!”方献夫和黄绾大笑。

    王阳明、湛若水、方献夫和黄绾,按理说属于仕途得意者。但他们的位置非常尴尬,类似于司长、副司长级别,前程远大却又受制于人,很难施展自己的一腔抱负。

    这四位大佬选择不争眼前,而是放眼于未来,王阳明留在官场传播心学,其他三人回老家提携年轻人。

    比如湛若水的四大弟子,就全是嘉靖朝的进士,皆为辞官回乡之后培养的。

    黄绾说道:“以若虚此时的职位,可以向陛下请求主持应天府乡试,趁机挑选贤才传播心学理念。”

    方献夫说:“十年之后,时机或已成熟,当全力扶持若虚入阁。”

    湛若水道:“届时若虚也才二十七岁,担任阁臣似乎还是太年轻了。我看十五年之期更合适。”

    王渊都听傻了,这几人刚刚还在谈学问,转眼就筹划着未来。明摆着要大肆传播心学,然后带着无数弟子杀回朝堂,还把王渊定为今后的“心学集团”政治核心。

    杨廷和刻意打压他们,还真不冤枉,小动作太多,确实该压住!

    王阳明对王渊说:“翰林院检讨穆孔晖,是我主持山东乡试时,亲手选中的举人。他前些日子,也正式拜师研究心学了,你可以跟他多走动走动。”

    “明白。”王渊立即点头,翰林院又多了个师弟。

    可惜啊,王阳明的“传教”活动,全都被杨廷和看在眼里。随着李东阳辞职,不但王阳明被扔去南京,其弟子穆孔晖也要被扔去南京。

    杨廷和还是低估了心学的传播力,居然让穆孔晖担任南京国子监教务处长,这不是让全体南京国子监生都来研究心学吗?随便两届会试之后,心学门徒就要涌现出一堆进士!

    王阳明又说:“锦衣卫经历顾应祥,也是我的弟子。”

    王渊已经麻木了,再次点头:“明白,先生还是一口气说完吧。”

    王阳明说:“跟你同科的进士万潮、王道、梁谷,前些日子也已经拜师。至于其他人,就不必多说了,我写了一份名单给你吧。”

    王阳明此时的弟子,还有个叫郑一初,因触怒刘瑾而辞官。

    王阳明回京之后,便推荐启用郑一初,皇帝派官员去郑家调查,发现郑家只有两间小破屋,其老母还在门边织麻,而郑一初则在紫陌山上讲学。

    如今郑一初已经奉诏回京,很快就要给官做,因其以前的履历以及清廉,多半会被任命为御史。

    还有个弟子叫陈鼎,之前担任礼科给事中,属于杨一清的心腹。鬼知道怎么成了王阳明的学生,可惜前段时间被罢官了,而且罢得莫名其妙,中间或许掺杂了杨廷和与杨一清的矛盾。

    其余京城弟子,大概还有二十个,都是些进士出身的六七品小官。他们履历虽浅,但根正苗红,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一股力量。

    王阳明回京只有一年,却在不知不觉间,聚集起了不可小觑的未来团体。

    王阳明是此刻的团体核心,王渊则是被他们倾力培养的第二代核心。

    王阳明是君子吗?

    是的。

    但君子也能奸猾无比,君子也能老谋深算。在正德后期,人们对王阳明的评价,可是“狡诈专兵”!

159【志同道合】

    王渊拿到一份心学门徒的名单,却没有主动联系其中任何一人。

    时机不到,而且也没什么必要。

    今后想要做大事,就必须有自己的团体,也必须有一大票摇旗呐喊者。但“心学团体”实在太松散了,除了未来制造舆论之外,真正做起事来难堪大用……嗯,王大爷的核心圈子还是有用的。

    至于其他弟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立场其实各不相同,只是都喜欢研究心学而已。

    王阳明自己也知道这种情况,因此只说出几个名字。

    其中,万潮、王道、梁谷三人,皆与王渊同榜进士。同年再加上同门,铁打的盟友关系,就算彼此属于政敌,都不敢轻易下死手,更何况他们不可能与王渊成为政敌。

    另外,穆孔晖跟王渊是翰林院同事,又是王阳明主持乡试选出的举人,这些关系也捆绑得严严实实。

    王阳明说出这四位的名字,意指王渊可以放心结交,彼此互相扶持,也不存在谁利用谁。

    王大爷还点名一个人,那就是顾应祥。

    此君在考中进士之前,就曾追随王阳明游学,不过当时没有正式拜师,否则妥妥的王门大师兄。而且,顾应祥跟王渊性格类似,爱好也非常类似,很可能成为真正的至交好友。

    首先,顾应祥是个数学家,王渊不也在研究数学吗?

    其次,顾永祥不怕死,也是以平乱而获得擢升。他当饶州府推官的时候,乐平县令被农民起义抓住了,其他官员都束手无策。顾应祥挺身而出,只带一老卒,骑一匹瘦马,慢悠悠来到义军营寨。一阵忽悠,县令获救,义军解散。

    正因为这个功绩,顾应祥被朱厚照看中,直接召回京城,以其进士出身,担任锦衣卫经历。

    锦衣卫经历,即在锦衣卫掌管文书出入。电影《绣春刀》里的沈炼,历史上真有其人,他刚入京师的时候,官职同样是锦衣卫经历。

    你看看,王渊和顾应祥,是多么相似啊!

    都是心学门徒,都是进士出身,都获天子宠信,都不怕死,都会武艺,都研究数学。如果认识之后,不能成为朋友,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历史上,顾应祥因为母亲去世,没有及时回家奔丧,遭言官弹劾而罢官。中间耽误了好多年光阴,因为云南叛乱摆不平,朝廷才招他回来巡抚云南,最后官至刑部尚书,又受排挤调为南京刑部尚书,干两年感觉没意思就辞官了。

    ……

    正月十五,元宵节,文武百官放假十天。

    因为反贼肆虐的原因,加之户部的银子不够,今年春节一系列活动从简。

    元旦(正月初一)赐宴,不赐了,百官自己回家吃饭。南郊祭祀天地,本打算让王渊带领六千士卒亮相,现在也不整大场面了,只维持基本祭祀礼仪。元宵节不搞官方庆祝活动,只在当晚解除宵禁,让民间自行娱乐。

    元宵那天,王渊刚准备出门,与宋灵儿一起去逛街,顾应祥突然前来拜访。

    顾应祥提着一包礼品,笑着说:“王学士,元宵佳节,冒昧打扰,不会怪罪我吧?”

    “惟贤兄客气了,”王渊抱拳道,“前日恩师提起,我亦早想拜访兄长。”

    顾应祥把礼物交给王渊,直奔主题道:“我从先生那里,获知贤弟的算术书稿,实在忍不住想要切磋一二。”

    “请里面坐,”王渊对周冲说,“你去先生府上一趟,告诉灵儿,就说我现在要招待朋友,晚上再陪她一起逛元宵灯市。”

    周冲领命离开,顾应祥歉意道:“原来耽误了贤弟的时间。”

    王渊笑道:“不妨的。”

    此君属于实用主义者,不喜欢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喜欢浪费时间。

    历史上,他三十五岁就被任命为大理寺卿,即全国最高法院的院长。结果坚决不肯接受,居然跑去当岭东道佥事,只因中央部门没法真正做事。又因为天元术(方程式)不易推广,居然在给《测圆海镜》做注释时,把天元术内容全部删去,被后世的数学家诟病不已。

    这货在担任刑部尚书的时候,觉得现有法律条令太繁杂,把《大明律》都进行了删改,自己写一本《律解疑辨》,好让司法官员可以快速有效处理案件。

    此时此刻,顾应祥拿出一沓手抄稿,直接道明来意:“贤弟所创之方程式,似乎可以做到五元以上?”

    “应该可以,我还没细想过。”王渊答道。

    “方程”一词出自《九章算术》,其第一道例题,便是解三元一次方程组。

    至于“元”,中国早就有天元术,三元方程可称之为天元、地元和人元。元朝数学家朱世杰,还创造了四元高次方程组解法,谓之“四元术”,在天地人三元之后又加了物元概念。

    最有趣的是,中国古人在做方程式的时候,也要结合阴阳术数来进行。四元方程式的解法,是如此表达的:“以元气居中,立天元一于下,地元一于左,人元一于右,物元一于上。阴阳升降,进退左右,互通变化,错综无穷。”

    全程使用算筹进行,知道根底的,晓得是在解方程;不知道根底的,还以为是在算命占卜。

    这玩意儿特别复杂,能把研究数学的人都搞晕。自己想象一下,只能使用长短不一的算筹,表达且再解开四元高次方程,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顾应祥就是源自这种原因,认为“天元术”不太实用,转而深入研究三角函数。现在他读了王渊的书稿,看到方程式的数字表达,顿时惊为天人,觉得此术可以解决无数实际问题。

    两人先是讨论方程式,很快又转到三角函数,接着又将二者结合起来。

    顾应祥还根据自己的研究,使用王渊的等式符号,完整表达出正弦、余弦等定理。

    “贤弟此法,可推行万世,以窥阴阳之至理!”顾应祥赞叹道。

    王渊笑道:“与阴阳何干?”

    顾应祥说:“天地之所以神变化,而生万物者,阴阳而已。一阴一阳,交互错综,而变化无穷焉。圣人困其交互错综之不齐,而置为数术以测之。于是乎,天地之高深,日月之出入,鬼神之幽秘,皆可得而知矣。”

    王渊噌的站起来,拉着顾应祥的手说:“听君此言,你我乃知己同道也!”

    王阳明的心学门徒,明显出了一个异类,居然想用数学方法,来表达和测算天地万物。还说只要正确运用数学,就能测算天地高深、日月出入、鬼神幽秘,这他娘的太跟王渊合拍了。

    王渊也不再跟他讨论数学了,而是拉家常加深了解。因此得知,这位老兄曾经单骑平乱,也学过刀剑、骑术和箭术,对兵法也有一定的理解。

    二人讨论的东西越来越多,几乎无话不谈,恨不得当场拜把子。

    及至天黑,宋灵儿来找王渊关灯,这才约好了改日再聊。

160【元宵灯会】

    明代元宵灯市,要足足持续十天,这是朱元璋和朱棣定下的祖制。

    其中,从永乐朝到宣德朝,由于社会富足,百姓安乐,往往“放灯二十日”,从正月十五一直持续到二月五日。

    而且自始至终,不但开放宵禁,百姓还可进皇城观灯三日。除了不能闯进紫禁城,老百姓可以随便乱逛,若有实力躲开皇城侍卫,悄悄溜到朱厚照的豹房都有可能。

    出门时,王渊主动牵着宋灵儿的手。

    宋灵儿只挣扎一下,便任他牵引,心头跟吃蜜般受用,脸上的微笑就没有散开过。

    同住四合院的余本、许成名、张璧和张潮,四个大男人只能结伴出行,被王渊这波狗粮撒得猝不及防。

    他们有些已经结婚,有的还未娶亲,但刚刚进入翰林院,而且还住集体宿舍,三年内都只能过单身狗的日子。如此想想,年轻士子逛青楼就好理解了,三年时间很难憋得住啊。

    出门便是东长安大街,到处灯火辉煌,仿佛白昼一般。

    许成名说:“早就听闻,南北二京灯市,望之如天宫星衢,今日总算亲眼目睹其盛况。”

    “如此盛世,我辈之幸。”余本笑道。

    张潮说:“若能四海承平,那就更好了。”

    众人不语。

    宋灵儿也是看什么都稀罕,拉着王渊四处乱逛。其实正月十四就有试灯,她昨晚已经看了一回,只不过没有今夜这般规模而已。

    大伙儿一路北行,很快来到东安门大街。

    明代北京元宵灯市,最繁华的当属东华门到东安门一代,东安门之外还有三条繁华灯市。

    你很难想象,平时戒备森严的皇城,居然在元宵节期间,允许商贾跑进来摆摊卖货。这真的是天子与民同乐,对老百姓没有严重防备心。如果换成清朝,呵呵,别说进皇城,汉人连内城都不能进。

    “哇,王渊你看,那边花灯好漂亮!”宋灵儿指着前方说。

    这是一个巨大的花灯,通过燃烧产生的热气,可以不停的自行转动。并且,灯内还有小人,灯盏转动之间,里面还上演着三英战吕布的皮影戏。

    王渊带着宋灵儿走去,那边围满了观灯百姓。

    一个穿着丝袍的大款说:“你这是闽灯还是粤灯?”

    老板自豪无比道:“这是苏州样式,广州工匠打造!”

    “果然好灯!”众人大赞。

    从明代中期开始,就有俗语叫“苏州样,广州匠”。

    即苏州商品样式冠绝天下,引领时尚风潮,苏州为大明的时尚之都。时人谓之“苏意”,相当于后世的“洋气”!

    史载,有一官员到杭州赴任,审理了一个穿着窄袜浅鞋的罪犯。这在当时属于新潮时髦的打扮,官员想不出如何结案封书,最后灵机一动,将罪犯描述为“苏意犯人”,就是穿得很洋气的犯人。

    而广州的货物则精巧无比,能工巧匠层出不穷。商品一旦标注为“广州制造”,立即就被客户信赖,价格能够大大提升。

    与之相对应的,还有一个叫法是“杭州风”:俗气、浮夸、卖丑、爱吹牛、爱传谣、中看不中用。

    时人以谚语讽刺:“杭州风,会撮空。好和歹,立一宗。”又云:“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

    明朝中后期的杭州货,大概相当于改革开放之初的温州货,属于假冒伪劣的代名词。

    以上,绝非地域攻击,纯粹叙述史实。

    宋灵儿问道:“你这花灯卖多少钱?”

    老板伸出三根指头:“三百两!”

    王渊顿时无语:“你怎么不去劫道?”

    老板鄙视道:“买不起就别乱说。我要先去请苏州师傅定下样式,再把广州巧匠请来京城制造,这盏灯至少得耗费半年功夫。不卖三百两,我还不亏本啊?”

    王渊笑道:“你把广州巧匠请来京城,总不可能只做一盏灯吧?其实本钱也没那么贵。”

    老板被当场戳穿,立即嫌弃道:“不买就别挡我做生意。”

    旁边有人认出王渊,提醒老板说:“这可是翰林院的王二郎,你说话注意点,不然把你的摊子掀了!”

    老板愣了愣,随即摆出笑脸,取出两盏小灯递过来:“原来是王二郎,这两盏灯,免费送给二位。”

    “多少钱?”王渊道,“我向来不收人财货。”

    老板也不方便说出成本价,只笑道:“您看着给就成。”

    王渊顺手扔出一锭碎银子,大概能值百来钱吧。

    老板笑着把两盏小灯递过去,王渊拿了灯却不走,而是凑近了看那盏价值五百两的大灯。

    “这是什么?”王渊盯着一颗珠子问。

    老板解释道:“这叫烧珠,也叫琉璃珠。要不说这盏灯值三百两呢,用料考究得很,除了烧珠,还有丝、纱、明角,都是值钱的好料!”

    明代的烧珠,其实就是低温玻璃珠,在宋代被称为“五色烧珠”或“硝子珠”。

    王渊若有所思。

    烧玻璃好像用的是石英矿吧,可惜不知道烧制流程,只能询问明代的烧珠工匠,自己再慢慢摸索加以改进。

    如果整出玻璃,那就先制作眼镜、玻璃杯之类的卖钱,顺便做望远镜让皇帝看看月亮,绝对把朱厚照这逗比搞得睡不着觉。

    突然,观灯百姓们纷纷闪避,却是有人乘轿驾车过来,而且直奔王渊面前的那盏大灯。

    “多少钱?”一个穿着丝绸的奴仆问。

    老板坐地起价:“五百两。”

    “把灯抬走!”那奴仆直接朝后面招手,又有两个奴仆抬来箱子,箱中放着的全是银子。

    王渊眯眼冷笑。

    京郊的贼寇被清缴没几日,京城之内就在买灯斗富了。

    这属于观灯传统,大概从弘治年间开始,由于商品经济不断发展,社会风气日渐奢靡,斗富现象开始重新出现在神州大地。

    每年南北二京灯市,必然有官员或商人斗富。他们会买很多价格不同的花灯,十两的跟十两比较,百两的跟百两比较,看谁买得更多,看谁买得更精巧。

    随便一盏灯,就够升斗小民吃几年。

    文官斗富的很少,毕竟要注意风评。真正喜欢斗富的,是那些勋贵和外戚,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就靠这打发枯燥且无聊的生活。

    宋灵儿提着刚买来的花灯,拉着王渊的手说:“走,我们去看御灯。”

    御灯在皇城之内,不需要买门票,甚至不检查身份,可以直接从东安门进去。

    王渊沿途看到不少熟人,比如杨廷和一家老小,举家跑来游览灯市。相错而过时,杨廷和还朝王渊点头微笑,杨慎则抱拳行礼,身边提花灯的是杨慎的妻子。

    “若虚!”金罍突然在前方朝王渊招手。

    王渊牵着宋灵儿走过去,跟金罍点头打招呼之后,抱拳对靳贵说:“靳学士,晚辈有礼了!”

    靳贵抱拳回礼,笑道:“难得相遇,何不一起同游?”

    靳贵因为科举舞弊案,虽然不再掌管翰林院,但依旧负责制敕,王渊的封赏圣旨便是靳贵写的。

    看这样子,靳岚和金罍的婚事应该成了,居然元宵节一起赏灯。

    这得多亏了王渊,否则靳贵看不起没有背景的三榜进士金罍。只因金罍是王渊的好友,不但获得皇帝召见,居然还入了靳贵的法眼。

    金罍指着前方说:“明卿(常伦)兄他们也在前面,约好了一起赏御灯,观花炮!看这时间,应该就快放花炮了。”

    花炮即烟花,只有皇帝出来观灯,才会开始燃放花炮。

    众人继续往前面走,宋灵儿突然挥手大喊:“黄妹妹,你们也来观灯啊!”

    (总算把那章给补了,来得有些晚,不要见怪。)

161【王二郎,快上来观灯】

    黄峨也是全家出动,有父亲黄珂、母亲聂夫人、大哥黄峤、大姐黄巍、姐夫王锦、二弟黄?、幼弟黄峰。

    其中,黄峰只有三四岁,被聂夫人一路牵着。

    姐夫王锦早就考中举人,跟黄家是遂宁同乡,一直在国子监读书,连续两届会试都名落孙山。

    大哥黄峤就比较糟糕,这货已经二十岁了,连举人都没考上,更不着急着结婚。父亲回京之后,他也奋发向上,可惜主攻方向乃是诗文,整天吟诗作赋于科举无益。倒是经常去参加杨慎组织的文会,跟杨慎成了死党,诗词造诣进步神速。

    “世伯,伯母,晚辈有礼了!”王渊走过去问候。

    黄珂笑道:“上次一别,没想到若虚又立下大功,不愧为当世俊才。”

    聂夫人则仔细打量王渊,越看越满意,但宋灵儿却太碍眼了。两人此刻虽然没有牵手,却依旧挨得很近,怎么看都像一对情侣。

    整个黄家,只有黄峨是未出阁的姑娘,也只有她观灯戴着面纱。

    此刻见到王渊,黄峨心头怦怦直跳,却又不便直接跟心上人搭话。她上前道了一声万福,便拉着宋灵儿的手说:“宋姐姐,你们也来观灯啊?”

    宋灵儿指着身后的靳岚:“靳妹妹也来了呢。”

    黄珂与靳贵的关系一般,恭恭敬敬行礼道:“靳学士!”

    靳贵抱拳笑道:“黄侍郎!”

    黄珂是户部右侍郎,而且还督管钱粮。靳贵则是礼部右侍郎,看似跟黄珂差不多,其实两人之间地位悬殊。

    如今的朝廷大员当中,靳贵是追随李东阳最早的弟子,同时还是朱厚照的东宫班底,刘瑾死后就一直为朱厚照起草诏书。这说明,靳贵是皇帝和首辅都信赖之人,他甚至不需要看杨廷和的脸色。

    可惜,摊上了科举舞弊案,这是终身无法洗去的污点,关键时刻肯定会被政敌拿出来说事儿。

    女人们很快汇聚起来,一边观灯,一边说私密话。

    男人们也走在一起,不时冒出几句诗词,偶尔点评一下沿途的花灯。

    终于来到东华门外,从这里到南边的午门,围着紫禁城半圈全是鳌山灯。这是一种好几层楼高的大灯,主要为各部门和各地藩王所献,内府也会制作一些,每盏价值千金。史载朱元璋时期,曾有鳌山灯高愈百尺!

    历史上,正德九年的乾清宫灾,便是宁王所献鳌山灯引起的,把皇宫都给烧了一大片。史载,朱厚照指着熊熊烈火,对左右笑道:“好一棚大烟火也!”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史官在刻意抹黑正德皇帝,居然把朱厚照命令救火的细节省略,将其塑造成一个没心没肺的昏君形象。

    只有从文官的私人著作中,才能看到朱厚照的救灾叙述。这货确实没心没肺,但也知道先派人灭火,等回到豹房之后,才指着冲天火焰看好戏。

    “王渊你看,好高的灯啊!”

    宋灵儿突然从女眷那边,不顾礼仪跑到王渊身旁,指着鳌山灯大呼小叫。

    众人也没把她当回事儿,只有聂夫人和黄峨母女,明显感觉到不对劲,这两人似乎真的有私情。

    王渊点头说:“确实很高,制作不易。”

    宋灵儿又指着鳌山灯问:“如来佛左右两边的菩萨是谁?”

    “不晓得。”王渊真不知道。

    黄峨的姐夫王锦笑道:“那是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

    宋灵儿又问:“药师佛在哪儿?我们那里很多人信药师佛。”

    这丫头看什么都新鲜,而且也不憋着,心中有疑问当场说出来,甚至还拖着王渊的手到处乱跑。

    黄峨心里愈发苦闷,她以前崇拜杨慎,结果杨慎有老婆了。现在又敬慕王渊,王渊也有青梅竹马,而且还是她的闺中密友。

    突然,朱厚照出现在城楼上,礼乐大作,花炮鸣响。

    一簇簇烟花升起,照亮元宵夜空,甚至爆炸之后还有简单造型。

    这对古人来说非常难得,便是文武百官、勋贵外戚,此刻都目不转睛的仰望天空,生怕遗漏掉任何一簇烟花。

    只有黄峨心情低落,痴痴望着王渊的背影,无暇去顾璀璨焰火。

    花炮放完,人们望向城楼的皇帝,不少官民自发高呼万岁,而朱厚照也笑着朝下面招手。

    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种超级知名的台词,在明朝也是有的。但只在元旦、冬至、太子加冠、皇帝登基等大朝会上才喊,平时上朝只需叩拜即可,不是哪天都要山呼万岁的。

    而且,还不能连在一起乱喊。

    需要奏礼乐,礼仪官喊“山呼”,群臣跟着喊“万岁”,礼仪官又喊“山呼”,群臣再跟着喊“万岁”,“再山呼”时,即喊“万万岁”。

    元宵节也是大场合,但属于臣民的节日,因此不需要注重朝堂礼仪。

    朱厚照站在城楼上,走来走去来回观灯。其实他很想跑去城下,钻进人堆里耍乐,那样才有节日气氛嘛,可惜左右都拦着他,生怕皇帝发生什么意外。

    “李三郎,你说王二郎此刻是否在下边?”朱厚照问。

    李应这小子居然混到皇帝身边,此刻笑着说:“回陛下,如此盛景,王二郎肯定在啊。”

    朱厚照玩心大气,又问:“如果把你训练球队的铁皮喇叭拿来,对着城下喊王二郎的名字,你说他能不能听见?”

    李应回答说:“这个,臣不知。”

    朱厚照笑道:“那就试试看,快把铁皮喇叭拿来!”

    一个随侍太监立即跑回豹房,将蹴鞠队的喇叭找来,恭恭敬敬递交到皇帝手里。

    朱厚照拿起喇叭,扯开嗓子大喊:“王二郎,快上来与朕观灯!王二郎,快上来与朕观灯!王二郎……”

    李应以手扶额,被皇帝给雷到了,其他随侍太监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城下喧哗无比,哪里听得见?

    但距离最近的观灯百姓,却渐渐听到喊声,居然跟着皇帝一起喊。一个传一个,发喊者越来越多,最后满皇城都在喊王二郎观灯。

    王渊被搞得哭笑不得,拜别黄家、靳家之人,带着宋灵儿走向东华门。

    靳贵和黄珂这两位侍郎,只能相识苦笑,皇帝又闹幺蛾子了。

162【乾隆附体的朱大将军】

    王渊上得城楼,立即看到朱厚照,也看到了朱厚照身边的李应。

    李三郎不但在皇帝身边,而且属于近随第一人,可见这厮混得是有多顺!

    当然,并非皇帝对李应的恩宠,已经超过了钱宁和张永。钱宁此刻正带着锦衣卫,亲自于皇城各处巡查,防止有观灯百姓乱闯禁地。张永则在办其他正事,作为司礼监掌印,他已经很少随侍皇帝左右了。

    “那个姑娘是谁?”朱厚照问。

    李应回答说:“那是贵州宋宣慰使之女,臣与王二郎的同窗宋灵儿。她跟随恩师王公左右,学习兵法谋略,此时也在京城。”

    朱厚照饶有兴趣问:“一个女子也学兵法谋略?”

    李应解释道:“云贵之地,常有代理土司职务的妇人,宋灵儿立志要当一个女将军。”

    朱厚照就喜欢这种逾越礼教的事情,当即赞道:“一介女子,有此志气,巾帼不让须眉也!”

    王渊已经带着宋灵儿走来,抱拳道:“陛下,请竖臣有伤在身,不能全礼。”

    “无妨。”朱厚照笑道。

    宋灵儿想了想,难得遵循离职,跪地叩拜说:“见过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朱厚照抬手道:“起来说话。”

    宋灵儿起身之后,老老实实站在王渊旁边,眼睛却非常不守规矩,毫无顾忌的仔细打量皇帝。

    朱厚照对王渊说:“城西那处宅子,我已经命人改建,等元宵节过后就开工。”

    王渊说道:“那处宅院违制之处太多,恐怕难以改建,陛下还是别大兴土木了。”

    朱厚照毫不在乎道:“没那么麻烦,把丹陛拆掉,把雕龙刻凤画蟒的装饰改掉,剩下的都不需要担心。仿紫禁城布局又如何?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不要再推辞,否则我要生气了!”

    “如此,谢过陛下。”王渊顺势接受。

    他尚存一颗工程狗的火热之心,今后做东西必须搞实验,有处大宅子办事更方便嘛。

    朱厚照拍打王渊的肩膀说:“若非二郎带兵平贼,真让齐彦名过年杀到京师城下,朕和朝廷的脸都要丢尽了!你这次立下的功劳,可非普通平乱能比,官升三级都不为过。但你身在翰林院,不能随意升迁,已经非常委屈你了,赐宅、赐地又算得了什么?”

    王渊听到这话,立即打蛇上棍:“既如此,臣想讨一个赏赐。”

    “你说。”朱厚照笑道。

    王渊扭头看向宋灵儿,又转回来对皇帝说:“陛下,臣与贵州宋宣慰使之女宋灵儿,从小青梅竹马,请求陛下赐婚!”

    宋灵儿心头狂喜,一脸傻笑立在当场。

    李应则暗中摇头,既佩服王渊重情重义,又惋惜王渊自毁前程。

    朱厚照没有多想,说道:“这什么赏赐?准了你便……”

    “等一下!”

    宋灵儿突然恢复神智,从喜悦当中走出来,打断皇帝道:“陛下,娶了土司的女儿,还能够当大明首辅吗?”

    “这个嘛,”朱厚照仔细思索道,“倒是没有明文规定,但肯定有所影响,一时之间我也说不清楚。”

    宋灵儿道:“那我就不嫁了!”

    王渊呵斥道:“男人说话,你别多嘴!”

    “你想娶我,我凭什么不能多嘴?我就不乐意嫁给你!”宋灵儿毫不示弱。

    王渊说道:“我自有主意,你放心便是。”

    宋灵儿说:“我就不放心!”

    两人居然在皇帝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拌起嘴来,看得朱厚照乐不可支,大感有趣。

    其他朝臣和汉家女子,哪有这样讨论婚事的,也就边疆地区才如此直接吧。朱厚照觉得贵州人杰地灵,都想改天亲自去看看了,反正比京城更符合他的胃口。

    突然,宋灵儿跪在地上,对皇帝说:“陛下,我想求你件事。”

    朱厚照笑道:“讲来。”

    宋灵儿道:“我父亲丢城失地,论罪当斩,请陛下饶他一命。”

    王渊也不再纠结婚事,补充道:“陛下,可趁机对宋氏辖地改土归流,让贵州更多的土地直接由朝廷管辖。”

    朱厚照很烦处理这种事情,敷衍道:“你写一份奏章,交给内阁处理即可。”

    王渊却问:“陛下可欲开拓大明疆土,做秦皇汉武般的一代圣君?”

    “此乃朕平生志向!”朱厚照笑道。

    王渊继续说道:“云贵之地,虽为大明疆土。但土司手握军政大权,其下辖百姓,只知有土司,而不知有朝廷。土司非但不供税于朝廷,每年还要向朝廷伸手要钱,利欲熏心者甚至发动叛乱。对朝廷而言,土司的存在,即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这与番邦何异?太祖与太宗两朝,都在竭力削弱土司,一直推行改土归流。若陛下能够做到,功绩直追太祖太宗!”

    “这样啊,”朱厚照被打动了,“你且细说。”

    王渊说道:“此次贵州民乱,乃宣慰使安贵荣暗中挑拨资助,其罪亦当斩。可同时削弱安氏与宋氏,但又不能逼迫太甚。臣的建议,是取宋氏二长官司、安氏三长官司之地,划归程番府直管。其中,贵州城北之地,可设一新贵县。这些改土归流的地方,主官由朝廷任命流官担任,副官可由土司担任同知。”

    朱厚照不解道:“为什么要立土同知?”

    王渊解释道:“汉民太少,土民太多,教化程度不够。若不让土官担任同知,流官难以施政,怕是连赋税都收不起来。再过数十年,等教化得力,便可把土同知废弃。”

    朱厚照不太满意:“太费事了,还要几十年慢慢教化。”

    王渊劝谏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急躁。”

    朱厚照点头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王渊又说:“贵州之乱,源自安氏。安氏拥众四十八部,带甲四十八万,即便趁机取其三,依旧在贵州一家独大。而宋氏此次损失惨重,难以制衡安氏,因此还需制定方略以针对!”

    “你一次讲完。”朱厚照烦得不行。

    王渊说道:“安贵荣年迈病重,三子不和。朝廷可趁机推恩,将安氏辖地一分为三,交给他的三个儿子打理。”

    朱厚照说:“将你的策略都写出来,我让内阁照章执行。”

    计谋得逞,王渊笑着不再多话。

    此乃釜底抽薪的毒计,当年控制半个贵州的思州田氏,便是这样被朱棣彻底搞废掉的。

    而且属于阳谋,安贵荣无法反抗。一来他论罪当斩,没有说话的资格;二来压不住儿子,除了长子不爽之外,二子和三子肯定高兴。如果安贵荣公然反对,估计都不用朝廷出手,他的二子、三子就将其干掉了。

    朱厚照看着紫禁城外灯火璀璨,官民百姓摩肩接踵,好一派盛世景象。他心情愈发不错,对王渊说:“王二郎的诗词,我也读过。你来做一首元宵诗吧。”

    王渊心想:老子若是穿越回北宋,肯定把《青玉案·元夕》抄来,可在明朝你让我怎么抄?

    还是老一套说法,王渊推辞道:“陛下,民乱四起、国库空虚、制度靡烂,臣愿为江山社稷而奔波,不愿沉迷于诗词小道。请恕臣不能作诗。”

    这个理由太正当了,朱厚照都没法责怪,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感动。

    再加上之前王渊和宋灵儿,一个为了青梅竹马自毁前途,一个为了情郎死活不接受赐婚。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啊!

    朱厚照讨厌虚伪,他喜欢至情至性,越来越觉得王渊是个值得信任的真正君子。

    李应害怕皇帝对王渊不满,打圆场道:“陛下才学惊人,何不以元宵为题,赋写御诗一首?”

    朱厚照居然真的仔细思索,随即诵道:“火树银花满帝京,香车玉盖隘星衢。正德临朝有作为,明年一定称盛世。这首诗写得如何?”

    王渊哭笑不得:“以诗明志,臣之陛下雄心。”

    李应拍马屁道:“好诗!”

    朱厚照的诗才一言难尽,质量参差不齐,水平起伏很大。有的属于打油诗,有的又似模似样,读起来蛮有味道,完美展现了他跳脱不羁的性格。

    历史上,这家伙御驾亲征,中途来到杨一清的老家,一口气写了好几首诗。其中一首为:“正德英名已传播,南征北剿敢当先。平生威武安天下,永镇江山万万年。”

    如果把“正德”换成“乾隆”,读起来也毫无违和感,估计真有人以为是乾隆写的。

    但同样是在杨一清老家,朱厚照写的另一首又水平颇高:“神武威南服,龙舟驾巨涛。廑兵宣略远,定乱禹功高。日彩浮黄钺,云光动赭袍。老臣三稽首,复恐圣躬劳……”这他娘还是一首古体诗,总共两百多字,平仄、对仗、用典都非常考究。

    就跟朱厚照做人做事一样,他写诗也全凭心意,正经起来特别正经,荒唐起来特别荒唐。

    花灯看了,诗也做了,朱厚照心情大好,对宋灵儿说:“你想当女将军?”

    “嗯,想!”宋灵儿连连点头。

    朱厚照恶趣味十足,怎么违制他怎么搞,顿时笑道:“兵部那边我不好胡乱插手,但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我可以随便做主。我封你为锦衣卫千户,你回贵州找镇守太监,让他给你一支部队去打仗!”

    宋灵儿大喜道:“谢陛下。”

    朱厚照哈哈大笑,感觉好有意思啊,他手下居然有个女将军。当即又说:“你如果立下大功,我就封你做副宣慰使……嗯,这个可能不信,你当宣慰同知吧。大明没有宣慰同知,我自己生造一个,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当官职。”

    王渊彻底无语,并且不知道该怎么搞定自己的婚事。

163【玻璃已经在明朝烂大街了】

    观灯回去的路上,王渊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宋灵儿装作听不懂。

    王渊郁闷道:“婚事啊。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难道因为对我的仕途有影响,你这辈子就不嫁了,又或者随便找个人嫁掉?”

    宋灵儿沉默片刻,回答说:“我也没考虑清楚,以后再慢慢想吧。对了,多谢你为宋家出主意。”

    事情就是如此扯淡,王渊献策削弱宋家地盘,宋灵儿还要反过来感谢他。

    因为朝廷在削弱土司的同时,为了避免把土司逼反,一般而言是要免其本罪的。这是一种政治交换,就像削弱安家一样,安贵荣想要保住狗命,代价就是安氏地盘一分为三。

    谁让两家土司,都犯了死罪!

    正月二十五日,元宵假期结束,宋灵儿立即跑去办理入职手续。

    顾应祥早把相关文件准备好,亲自把腰牌交给宋灵儿,笑着说:“师姐,你可算大明开国至今,第一个女锦衣卫千户。此事若传出去,必然招来群臣非议。”

    “我管他们呢,陛下都说了,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可没有那些文官多嘴的份儿,”宋灵儿笑道,“对了,你别喊我师姐,我该喊你师兄才对。”

    “都一样。”顾应祥说。

    顾应祥今年还不满三十岁,却在十多年前就已追随王阳明,史载“少年从其游”,妥妥的王门大师兄。那个时候,王阳明整天研究兵法和武艺,顾应祥也跟着学习,还把算学的天元术解法,运用在军阵变化之中。

    顾应祥又说道:“此去贵州数千里,陛下担心你路途不便,调了十个锦衣卫给你当属下。”

    “那就太好了。”宋灵儿高兴道。

    锦衣卫设立之初,无非护卫皇帝、稽查罪犯、监督百官,到现在似乎什么都能干。皇帝经常派遣锦衣卫出京,护送那些重要人物,比如历史上那位黔国公遗孀,感觉小叔子要谋害自己母子,皇帝也是派锦衣卫去保护。

    至于顾应祥的职务,是掌管锦衣卫的所有文件档案和文书出入,在锦衣卫系统当中的权力非常大。

    南北镇抚司,也有锦衣卫经历,但那些经历只是从七品。而顾应祥这个经历司一把手,则为正六品,而且基本上是由进士出身的文官担任。

    顾应祥递给宋灵儿一份名单,说道:“这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皆为身家清白、品性正直、郁郁不得志之人。你只需好生对待他们,这十个锦衣卫,自然对你忠诚以待。”

    “谢过师兄!”宋灵儿抱拳说。

    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处啊,换成别人,哪能随意翻查锦衣卫的档案?

    眼看着就要下班了,顾应祥说:“我们一起走吧,我正好要去跟若虚贤弟研究算学。”

    宋灵儿搞不明白算学有什么好玩的,居然让顾师兄如此痴迷。不过也感觉特别自豪,自家情郎随便搞出点东西,都能吸引到这些真正的学者。

    二人在锦衣卫经历司的时候,王渊正在跟那天卖花灯的商人闲聊。

    朱元璋定下的规矩,除非特殊场合,民见官也不需要下跪。商贾见到王渊,拱手行礼道:“鄙人姓李,李逢忠,不知王学士何事相招?”

    “请坐,”王渊笑问,“听口音,李员外是北直隶人?”

    李逢忠答道:“鄙人祖籍江南,太宗皇帝修筑北京,鄙人全家都搬迁至此。”

    那就是土著商贾了,不是啥淮商、晋商。朱棣把北京城建好之后,由于人口不足,确实从江南强行搬迁了一批富户过来。

    王渊跟李逢忠寒暄几句,便问道:“李员外的烧珠,是从哪里进货的?”

    李逢忠没搞明白王渊想干啥,老实回答说:“颜神镇。”

    “颜神镇在何处?”王渊从来没听说过。这名字还挺好记的,小镇上的居民,可能个个颜值很高吧。

    李逢忠详细解释道:“北有颜神镇,南有景德镇。颜神镇隶属于山东省青州府,盛产瓷器,也盛产琉璃。烧珠只是其一,颜神镇还有无数琉璃物件,王学士若对此有意,可到鄙人的小店亲自挑选。”

    “哦,还有什么其他的琉璃器物?”王渊兴趣大增。

    李逢忠说:“有发簪、项链、手镯、杯碗、瓶罐……皆为仿玉而制之物,称为药玉。”

    “那就去看看。”王渊起身道。

    李逢忠开的是珠宝店,地址位于城北金台坊,足足两层高的楼房全是店面。这货多半依附于某个勋贵,某则不会屹立北京百年不倒,毕竟做商贾难,做京城的商贾更难。

    令王渊惊讶的是,明代的玻璃制品,似乎并不怎么珍贵,玻璃首饰全都放在角落里。

    卖得比玉石、金饰便宜,但比银饰、铜饰更贵得多。

    李逢忠指着那些玻璃物件说:“王学士,此处皆为药玉(玻璃)。”

    “我瞧瞧。”王渊点头道。

    王渊只随便看了几眼,便知摆在他面前的玻璃,明显含有很多杂质,以黄色、蓝色和绿色玻璃为主,从头到尾都没见到透明的玻璃制品。

    显然,中国古代的玻璃制造技术,技能树已经被彻底点歪了。工匠们整天思考的,不是怎么去除杂质,让玻璃变得更加纯净透明;而是想方设法增添杂质,让玻璃看起来五光十色。

    王渊问道:“买药玉(玻璃)的人多吗?”

    李逢忠说:“我祖父在世之时,药玉颇受达官贵人喜爱,现在已经很少有贵人佩戴药玉了。”

    潜台词是,物以稀为贵,以前玻璃很珍贵,现在玻璃都烂大街了。

    李逢忠又指着几个带板(腰带装饰品)说:“只有带板,贵人们必须购买,文武官员喜欢跟青玉相仿的,勋贵和內官喜欢色彩斑斓的。”

    “为何药玉(玻璃)带板畅销?”王渊问道。

    李逢忠说:“因为四品以上官员,带板必须使用药玉啊。王学士的状元服,玉佩也非真玉,而是药玉。”

    王渊愣了愣,瞬间无语。

    那套状元服以及配饰,都是从国子监领来的,穿了几天便还回去。玉佩仿得太逼真了,王渊也没仔细看,还以为那就是玉佩,没想到自己居然戴了几天玻璃佩。

    这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那个时候玻璃还很稀缺,只有四品以上官员以及状元,带板和腰佩才能使用玻璃制品。

    完全出乎王渊预料之外,他还想造玻璃发财呢,哪知已经泛滥到贵人们都不屑购买地步。

    如果王渊再穿越回去,看到历史小说里边,有人穿到明朝卖玻璃发家,他肯定要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作者打一顿:你他娘的坑爹呢!

    拿起一根没有什么气泡的玻璃簪,王渊问道:“这也是颜神镇制造的?”

    李逢忠笑着说:“这跟药玉簪气泡细小,微不可查,也只有颜神镇能造出来。四品以上官员的药玉带板,也都是颜神镇制造的,那里的工匠手艺独步天下。”

    王渊说:“拜托李员外一件事。”

    李逢忠道:“王学士请讲。”

    王渊道:“帮我从颜神镇,聘请一个药玉工匠过来,我可以给他开三倍薪资!要那种什么都懂的顶级药玉工匠,我可以给出承诺,若是此人做得好,可以帮他摆脱匠籍!”

164【女流氓】

    宋灵儿即将成行,死活要走。

    她跟同时代的普通女子不一样,她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甘于只做男人的依附品。当然,在婚姻方面则比较保守,愿意为情郎而牺牲,甚至主动给情郎寻找正妻。

    很离奇的思维方式,却又符合她所成长的环境。

    “真的不再想想?”王渊问道。

    宋灵儿笑道:“不想了,明日便离开京城。”

    王渊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宋灵儿说:“这是席师的来信,写于去年十月,昨天刚刚送到。”

    宋灵儿没有接信,推还回去:“我知道,席参政也给先生写了一封信,先生已经告诉我了。我父亲去年九月,就称病乞求致仕,把贵州宣慰使的职务,交给我那位从兄宋仁代理。而且,宋仁的儿子也病死了,跟我父亲一样无后。”

    宋家真的很倒霉,首领宋然没有儿子,继承人宋仁也没有儿子。

    如果运作得当,宋灵儿真的可以成为宋家实质上的领袖。

    “跟我来!”宋灵儿拉着王渊的手说。

    王渊不解其意,问道:“干嘛?”

    宋灵儿一直把他拉到握手,自己躺在床上:“来吧,给我一个儿子,我让他今后做土司!”

    王渊哭笑不得:“大姐,这还是白天呢。”

    “白天怎么了?”宋灵儿说道,“我们仲家男女,三月三、六月六都会唱山歌。只要唱对了眼,在荒郊野外都能睡觉,哪管什么白天黑夜。”

    王渊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宋灵儿的手说:“你怎么知道,这次就能怀上,而且还肯定生儿子?”

    宋灵儿笑道:“试试看呗。”

    “这玩意儿能试?”王渊非常无语。

    “来嘛,”宋灵儿或许是因为要走,今天变得无比大胆,还一本正经的问道,“喂,你知道怎么做吗?”

    王渊随口瞎说:“没试过。”

    宋灵儿顿时苦恼:“我也没试过,这可怎么办啊?”

    王渊躺在她身边:“要不我们就躺着聊天吧,或许躺着躺着,孩子就生出来了呢。”

    “我又不是傻子!”宋灵儿气得发笑。

    王渊翻身侧躺,对着宋灵儿的脸,伸出手指戳她脸蛋:“皮肤真好,跟煮熟的鸡蛋一样。你整天在外边疯,怎么没有晒黑晒糙啊?”

    宋灵儿听了心头高兴,得意道:“天生丽质。”

    “哟,还会用成语。”王渊打趣道。

    宋灵儿说:“我这两年跟着先生,学到的东西可多了,不是以前那个野丫头。”

    “让我抱一抱。”王渊说。

    宋灵儿感觉身体一热,主动蹭过去:“你抱吧,我喜欢你抱我。”

    少男少女抱在一起,没有多余动作,只静静体会此刻的甜蜜温馨。王渊是不想趁机做什么,宋灵儿则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可能是出于本能,宋灵儿软绵绵躺在王渊怀里,突然仰头在情郎唇上啄了一口,还傻乎乎问:“这是不是亲嘴?”

    “你从哪里学来的?”王渊问道。

    宋灵儿答道:“我很小就听说,男人和女人如果成了情侣,就一定是要亲嘴的。”

    王渊好笑道:“等你答应嫁给我,我就教你真正的亲嘴。”

    宋灵儿迷糊道:“刚才不就是吗?”

    “不是。”王渊说。

    “那你快教我真正的亲嘴!”宋灵儿跃跃欲试。

    王渊把她抱在怀里:“不教,除非你答应做我的妻子。”

    宋灵儿顿时噘嘴道:“不教就不教,反正为了你的前途,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但我也不会再嫁给别人,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这样就足够了。为什么非要成亲呢?”

    “你怎么如此死心眼啊!”王渊特别郁闷。

    宋灵儿突然笑道:“不说了,快抱紧我!”

    王渊轻拍她的肩膀:“我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宋灵儿好奇道。

    王渊从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副耳坠:“好看吧?”

    “太漂亮了!”宋灵儿高兴得坐起来。

    这是一副玻璃耳坠,那天顺手买的,放在明代堪称极品药玉,因为工匠生生把玻璃做成了不透明(普通货色属于半透明状)。

    耳坠的玻璃珠呈金黄色,眨眼看去,还以为是黄金制品,但比黄金更加闪耀,一点玻璃的特征都没有。

    中国古代玻璃的发展,主要分为几个阶段。

    先秦到汉代,以铅钡玻璃为主,制作工艺比较原始。

    南北朝突然迎来大发展,变成高铅玻璃和碱玻璃,而且掌握了玻璃吹制技术。

    这些技术到宋代发展至巅峰,北宋的主流玻璃制品,依旧是高铅玻璃和碱玻璃。但是,已经可以造出透明如水晶的玻璃,勉强达到了制作望远镜的程度。

    元代沿袭南宋技术,相较于北宋,制作工艺略有退步。

    到了明代彻底跑偏,怎么不透明怎么整,完全不透明的玻璃堪称极品!

    宋灵儿手里的玻璃耳坠,便是极品。

    这丫头拿着耳坠爱不释手,认真端详好半天,才笑着说:“快给我戴上!”

    王渊坐在她身边,盯着耳朵仔细寻找,尴尬道:“呃……好像你没有打耳洞。”

    宋灵儿稀奇道:“还需要打耳洞吗?”

    “要的,”王渊很无语,“我再帮你换一副吧。”

    “不用,”宋灵儿夺过耳坠,塞进怀里说,“戴不戴无所谓,是你送的就好。而且很漂亮啊,每天都可以拿出来看看。”

    两人复又躺下,抱着说了一阵情话。

    突然,王渊正色道:“此次回贵州,你身边要随时跟着护卫,不能胡乱吃别人的东西。你那从兄有子还好,现在他儿子死了,必然引来他人觊觎。你在贵州表现得越强势,就越容易被族人嫉恨。切记,切记!”

    宋灵儿点头说:“我记得了,保证不乱吃别人的东西。”

    历史上,安贵荣死后,安氏家族斗争混乱得一匹。

    宋然死后,宋氏同样如此。

    其从子宋仁嗣位没两年,年轻力壮的,莫名其妙就死了,改由宋仁的弟弟宋储嗣位。宋储也死得很快,由其子宋夔嗣位——就是在族学被王渊暴打那个。

    宋夔同样早死,儿子刚长大又死了,连子嗣都没留下,由宋夔的堂兄宋镐嗣位。宋镐依旧死得快,由其长子嗣位,宋一清代理。宋镐的长子刚刚成年,又死了,由其幼子嗣位,宋一清继续代理。

    如果按照原历史发展下去,宋家更换了这么多的领袖,估计王渊都还活得好好的,因为期间也就过去几十年而已。

    水东宋氏的衰落主因,并非地盘骤然缩小,而是家主死得太快,平均不到十年就要换一个。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万历年间,好不容易内部稳定了,结果遇到播州杨氏叛乱。

    那时的宋家领袖宋承恩,乃是播州杨氏的未婚女婿,被老丈人骗去逼迫叛乱。宋承恩忠于朝廷,宁死不从,一直遭到老丈人软禁。虽然后来被解救出来,但没多久便死了,连婚都没有结,更别提留下子嗣。

    宋承恩如此忠于朝廷,却摊上脑残的叔叔和堂兄弟。他死得莫名其妙,多半是被叔叔谋害的,死后不久叔叔起兵造反,被朝廷斩首。堂兄弟又起兵造反,被朝廷斩首,这次直接取消宋氏的土司资格,水东宋氏就此消亡。

    宋灵儿这次回去,一旦表现强势,必然凶险莫测。

    王渊说道:“我给魏巡抚、席师、宋马头(宋坚),还有以前的同窗,都写一封信过去,让他们帮着照顾你。你又可以获得镇守太监的支持,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既然宋仁死了儿子,那就可以支持宋公子继承宣慰使,他毕竟是当代嫡长孙!”

    宋灵儿笑道:“你怕我被人害死啊?”

    王渊说:“你心思太单纯,恐怕吃不透这些尔虞我诈。”

    宋灵儿笑道:“先生早就帮我谋划过了。”

    “那还好。”王渊道。

    宋灵儿突然翻身,趴在王渊身上:“咱们快来造小人儿,我大哥(宋公子)立志教书,可不会做什么宣慰使。你让我生个儿子出来,让大哥先勉强做着,等咱们的儿子长大就能当土司!”

    “别这样好不好。”王渊感觉自己被女流氓侵犯了。

    “我不管,今天必须造小人儿。”宋灵儿开始扒王渊的衣服。

165【更行更远还生】

    宋灵儿说“明日”便走,明日复明日,足足在京城又住了半月。

    王渊的肋骨已经不痛了,但肯定还没有彻底愈合,不宜做任何剧烈运动。他每晚只能乖乖躺好,双眼饱含屈辱的泪水,任由那残暴女将军百般蹂躏。

    远在河南,烽烟遍地。

    户部右侍郎黄珂即将启程,前往河南总督粮饷,并带着五万两太仓银出发。

    就此,杨廷和包揽河南战事,提督军务彭泽、提督粮饷黄珂、骑兵统帅仇钺,全都是杨廷和的心腹之人!

    内阁首辅李东阳,再度请求辞职,皇帝不允。

    黄珂即将出发,宋灵儿突然前来拜见。面对这个女锦衣卫,黄珂有些哭笑不得,抱拳道:“不知宋千户造访,有何要事?”

    宋灵儿一本正经道:“听说黄侍郎即将率部出京,我来与你同行,路上也方便些。”

    “如此,倒也无妨。”黄珂说道。

    言官们已经炸了,弹劾宋灵儿的奏章,甚至比之前弹劾王渊还多。一是她的女儿之身,二是她为土司之女,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适合做锦衣卫,更别提直接授予锦衣卫千户。

    弹劾奏章越多,朱厚照笑得越欢,甚至很想把那些言官叫来,当面欣赏他们气得跳脚的样子。

    宋灵儿道:“我还有要事,欲见聂夫人和黄妹妹。”

    “请便。”黄珂以为她们要说些妇人之间的私密话。

    宋灵儿被仆人带去内宅,聂夫人稍微有些惊讶,黄峨则一直强颜欢笑。

    宋灵儿一身戎装,开门见山道:“黄妹妹,我晓得你喜欢王渊,对不对?”

    黄峨矢口否认:“没有。”

    聂夫人不悦道:“宋小姐,不可乱说,这关乎小女名节。”

    宋灵儿一改没心没肺的样子,正色道:“我又不是瞎子?刚开始还不清楚,但后来就明白了,你每次见到王渊,眼睛就好像在发光。我也喜欢王渊,王渊也喜欢我,他还曾请求陛下赐婚。”

    聂夫人更加不高兴:“宋小姐这是来示威的吗?”

    黄峨弱弱道:“既是姐姐情郎,小妹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宋灵儿笑道,“陛下赐婚我已经拒绝了。王渊是从贵州大山里走出来的,他能考上状元不容易,娶我这个土司之女必受影响。黄妹妹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我在京城认识的朋友不多,女的就更少,就数你品性最好。王渊娶别的女人,我心里不舒服,如果他能娶你,我是乐于接受的。”

    黄峨又惊又喜,愣愣看着宋灵儿,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宋灵儿又对聂夫人说:“聂夫人,王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把女儿嫁过去,保证不会让女儿受委屈。”

    聂夫人不可能当场答应,因为就跟捡人剩下的东西一样。她不置可否道:“我自有主张。”

    宋灵儿递给黄峨一封信:“黄妹妹,你们须得主动一些,请媒人前去说亲。王渊肯定不愿意,到时候把这封信交给他,这桩亲事自然就成了。”

    黄峨双手接过信封,问道:“宋姐姐打算离京?”

    宋灵儿拍拍腰间绣春刀,笑道:“陛下授我为锦衣卫千户,我这就回贵州带兵打仗,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是威震西南的女将军了!”

    “宋姐姐真是巾帼女英雄!”黄峨一脸佩服,同时自惭形秽。她感觉王渊和宋灵儿,都是如此优秀,乃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自己则没有半点本事,渺小卑微得如同地上的蚂蚁。

    宋灵儿对聂夫人抱拳道:“聂夫人,我是个蛮家野丫头,不怎么会说话。反正就刚才我讲的那些,若有得罪之处,你不要挂在心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聂夫人哪还能计较,反而认为宋灵儿真情真性。她拉着宋灵儿的手说:“你来黄府玩过几次,咱们也算是熟人。刀剑不长眼,战场上须得小心,切不可鲁莽行事。”

    “多谢,告辞!”宋灵儿来得唐突,去得潇洒,抱拳转身就走。

    等宋灵儿走远了,聂夫人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读过一些小说演义。还以为巾帼女将军,只在话本里才有,没成想今天见到真人了。这个宋姑娘,真是天下奇女子!”

    黄峨嘀咕道:“王二郎也是天下奇男子,他们才是最般配的。”

    聂夫人笑道:“傻丫头,你也不差啊,改日我聘媒人去说亲,总得遂了你的心意。”

    “我哪有什么心意。”黄峨大窘。

    聂夫人笑道:“连大大咧咧宋姑娘都能看出来,我这做娘的还看不出来?你都写在脸上啦!”

    “有吗?”黄峨捂脸跑开。

    暗恋男人是很私密的事情,羞于启齿,黄峨以为只有自己的贴身丫鬟知道。没成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让黄峨羞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回到闺房,黄峨走来走去,心情复杂异常。

    她既惋惜王渊和宋姐姐有情人难成眷属,又为自己能够得偿所愿而欢欣。两相交织起来,也不知该伤心还是高兴,更有一种第三者插足的罪恶感。

    趴在窗前无所事事,黄峨拔下金钗,夹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突然没来由的傻笑起来。

    “嘻嘻!”

    黄峨用金钗扎破窗纸,连戳好几个洞,她也不知为何如此,反正此刻精神得很,只想做点蠢事发泄一下。

    猛地把窗推开,窗外梅花未谢,一阵风儿吹来,花瓣满地散落。

    黄峨眼睛盯着梅花出神,思绪已经飞到天外,不知不觉竟已快到黄昏。一只蚂蚁沿着墙角爬上来,居然驮着小片梅花,黄峨笑道:“你们也吃花蜜吗?”

    “小姐,该用餐了!”丫鬟在身后喊。

    黄峨捡起砚台开始研墨,对丫鬟说:“我马上就去。”

    囫囵把墨研好,黄峨铺开宣纸,挥毫写下一首诗:“金钗笑刺红窗纸,引入梅花一线香。蝼蚁也怜春色早,倒拖花瓣上东墙。”

    ……

    王渊这晚被折腾得够呛,生怕自己还未完全愈合的肋骨,被某位女将军骑马给重新抖断了。

    宋灵儿像是要把他吃了一般,累得气喘吁吁还要来,歇息片刻便重整旗鼓,一次又一次,睡觉时都已经到了早朝时间。

    “咚咚咚!”

    两人睡得迷迷糊糊,周冲突然来敲门:“二哥,已是辰时了!”

    这叫人形闹钟。

    王渊拍拍宋灵儿的背心,凑在她耳边说:“小懒猫,该起床啦。”

    “唔……”宋灵儿皱着眉头,迷迷糊糊道,“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王渊笑道:“我去告诉那些锦衣卫,让他们明天再走。”

    “锦衣卫?”

    “对了,我今天要出发,还跟黄侍郎约好了!”

    宋灵儿瞬间坐起来,慌慌张张穿衣服,跳下床时一声痛呼,双腿发软有些站不稳。

    王渊问:“怎么了?”

    宋灵儿窘道:“腿筋好像被拉伤了,昨晚用力过度。”

    王渊无语道:“让你悠着点嘛。”

    “我就是要把你榨干,保证一定能怀上儿子,”宋灵儿把衣服穿好,腰上悬着绣春刀,对王渊说,“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睡个屁,你回贵州,难道我不送你?”王渊也起来穿衣,感觉身体有点虚,似乎被妖女给掏空了。

    二人骑马与锦衣卫汇合,然后直奔城外驿站,在那里等候黄珂的队伍。

    黄珂这次总督河南粮饷,要运五万两太仓银出京,运银队伍就是长长的一大截。

    “贤侄,你来送宋千户啊?”黄珂满脸微笑,似乎老婆已经跟他商量过,此刻是以老丈人的角度观察王渊。

    并非良配?

    黄侍郎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

    黄珂作为杨廷和的心腹,女儿一旦与王渊成亲,无疑是为自身派系拉来一员猛将。

    王渊抱拳说:“灵儿就拜托伯父照顾了。”

    “好说,都是自己人。”黄珂笑道。

    王渊又把宋灵儿拉到一边,说了半天悄悄话。待黄珂的队伍准备出发,他才说:“此去贵州数千里,你一路要保重,到了贵州别逞能,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

    “我晓得,你别啰嗦了,反复唠叨跟个老婆婆一样。”宋灵儿笑道。

    王渊叹息道:“你太跳脱了,哪能让人不担心。”

    宋灵儿突然翻身上马:“我可比你年龄大。我走啦,你别再送了!”

    王渊突然扯下自己的项链,塞到宋灵儿手里说:“这是我进京赶考的时候,阿妈用狼牙给我做的护身符。你带上!”

    “嗯。”

    宋灵儿突然想哭,抽刀割下一缕秀发,塞给王渊说:“你也拿着,见发如见我。”

    王渊低声说道:“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娶你为妻,而且肯定能做阁臣。到时候,你也不用担心影响我的前程了。”

    宋灵儿说:“傻子,我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信之后老老实实照做。”

    “什么信?”王渊问道。

    宋灵儿说:“有人会给你送来。”

    黄珂远远注视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自己的亡妻。他们也曾这样分别,结果一别成永别,虽然跟现在的妻子也很恩爱,但黄珂最想念的还是亡妻,那是他的初恋。

    王渊站在驿道上,目送宋灵儿远去,突然记起不知何时背诵过的诗句。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第四卷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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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介绍:
穿越到大明朝,考科举是黑户,想读书又没老师。好在隔壁就是流放王阳明的龙场驿,不过还得等几年,那就先抢一个老师回家凑合着学吧。梦回大明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回大明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