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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梓钧     梦回大明春txt下载     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6【处理琐事】

    王渊窝在绍兴铁厂的四个月,浙江总共发生了两件大事。

    浙江来了一位巡抚叫张津,主要巡抚湖州诸县,那里有一群三十年的积年老匪。因为截杀官差,朝廷震怒,专门派张津过去清缴。

    张津剿匪跟王阳明差不多,身边就几个随从,还没有王大爷那一帮学生。

    他直接跑到杭州北关来要钱,喻智按规矩拨了三千两。

    张津立即拿着钱去湖州赴任,借调两千卫所士卒,把二千两银子当军费,亲手发到每个士兵手中。又勒令当地富户捐粮草,练兵一月,开始剿匪,令行禁止,不扰百姓,以奇谋擒拿匪首。

    如今,张津还在湖州做巡抚,继续清缴太湖水匪。但升官文书已在半路上,因功擢升户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

    这位老兄,也是能文能武的干臣,而且还是王阳明的至交。他在好几个省都剿过匪,大小数十战无有败绩。以前做宁波知府时,恩威并施压服倭寇,离任时日本人主动帮他拉纤送行。

    相比张津巡抚湖州而言,浙江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就让人非常败兴了。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派人带两万贯大明宝钞,前来浙江兑换成白银,而且还是按官价兑换。

    浙江三司官员,根本不甩这些锦衣卫,但镇守太监王堂却怂了。两万贯宝钞,全都落在王堂手里,必须在限定日期内帮钱宁换银子。

    堂堂一省镇守太监,做成这副鬼样子也够窝囊!

    得知王渊已回杭州,顿时有二十多位商贾,齐刷刷跑来总督府喊冤。

    王渊问道:“也就是说,锦衣卫把宝钞塞给王堂,王堂又把宝钞强行塞给你们?”

    一个商贾说:“一贯宝钞,官价就是一两银子。这不是坑人嘛!”

    “请总督老爷,为我等小民做主!”商贾们纷纷磕头。

    王渊在浙江已经树立威信,官民绅商虽然对他颇多畏惧,但同时也对他信服有加。否则的话,这些商贾根本不会来喊冤,因为面对的是锦衣卫和太监,再倒霉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王渊想了想,笑道:“王堂要银子,你们给他便是。换来的宝钞,全都交给本督,如果还能找到宝钞,一并送到总督府来。”

    三日之后。

    王渊召见那几个锦衣卫,领头的只是一屈屈百户。

    “胡百户,”王渊没给好脸色,“钱宁明知我是浙江总督,还派你等到浙江摊派宝钞,是故意要落我王某人的面子吗?”

    胡百户连忙跪伏,解释道:“不敢。朱指挥(钱宁)并非只照顾浙江,江南数省皆已派遣缇骑兑换宝钞。”

    王渊总感觉钱宁是个智障,要那么多银子花得完吗?

    一个省强行摊派两万贯,江南数省就是十万两银子。这银子赚得颇为痛快,却把地方上的文官和太监都得罪完了!

    王渊说道:“你等也是听命行事,我不愿横加为难。这样吧,搜刮来多少银子,半月之内全都退回去。我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胡百户硬着头皮说:“王总督,我等并未违法。大明宝钞乃朝廷所发,官价也是太祖定下的,敢拒收宝钞才是藐视国法。”

    王渊笑道:“那好,我正巧手里缺银子,也存着几万贯宝钞。来人!”

    早就准备好的五万贯宝钞,直接扔在这些锦衣卫面前。

    王渊面色一冷:“大明宝钞,不得拒收,把你们手里的银子都拿来。”

    胡百户说:“王总督,你不能强买强卖啊。”

    王渊问道:“你们就没强行摊派?”

    胡百户说:“浙江镇守太监王堂,自愿兑换两万贯宝钞,其中并无强买强卖。”

    王渊说道:“本督一向守法,自然也不会用强。这样吧,你们暂且留在总督府,哪天自愿兑换宝钞,哪天就可以回京复命了。”

    胡百户张了张嘴,想说些狠话,却欲言又止。

    地方官居然敢擅自扣押锦衣卫缇骑,这他娘叫什么世道?

    胡百户生怕自己死在浙江,突然大声说道:“吾等自愿兑换两万贯宝钞!”

    “两万贯不够啊,我手里有五万贯。”王渊笑道。

    胡百户自认倒霉,敞开了说话:“王总督,咱们兄弟手里,也就不到三万两银子,请留些路费让我们回京。”

    锦衣卫很快搬来银子,然后灰溜溜滚蛋,甚至都不敢留在杭州。

    “你等出来吧,”王渊说道,“谁出了银子,自行取回便是。”

    商贾们全程偷看,此刻佩服不已。一番感谢之后,拿着银子各回各家,到处宣扬王总督智斗锦衣卫的故事。

    嗯,王渊净赚六千多两,都是锦衣卫在浙江敲诈来的!

    商人们离开之后,刚刚到任的宋九龄,也主动前来拜见总督。

    王渊微笑问:“宋主事,你可愿做清官?”

    宋九龄居然顺杆往上爬,主动执弟子礼说:“回禀总制,在下愿做清官,更愿为总制开海筹措银两!在下一向佩服总制之文韬武略,恨不能追随左右,今日有幸,喜难自禁!”

    钞关职务一年一任,浙江北关主事喻智,已经回京述职去了。

    眼前这个宋九龄,便是新任浙江北关主事。

    宋九龄本以为自己捞到个肥差,结果上岗之后才发现,钞关吏员早就被总督给控制。而且,他还听到许多恐怖传闻,哪还敢往总督的枪口上撞?

    这货是山西人,座师为首辅梁储,房师为翰林院修撰李廷相。

    梁储身为内阁首辅,而且是南方人,怎会重用一个小小的山西三榜进士?李廷相只是翰林院修撰,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宋九龄能捞个钞关主事的肥差已属撞大运。

    既然没得贪污机会,那就干脆投到王渊门下,踏踏实实做清官,又得名声又有政绩!

    其实小贪也是可以的。

    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别太猖狂,钞关的官吏贪污少许,王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关的张钺也快离任了,新任钞关主事,估计也会选择投靠王渊。

    王渊也不辜负自己人,他跟吏部尚书陆完早有默契。

    之前离任的“清官”喻智,因为上缴钞关税银,是往年的十倍左右,政绩考核得到最优等。从正七品的户部分司主事,一跃变成从六品顺天府推官!

    看似只升一级,其实属于质的飞跃。

    进士出身正七品打底,许多人兜兜转转好几年,还是一个正七品而已。而喻智只做三年官,就迈过了这道坎,履历非常漂亮,今后前程似锦。

    张钺虽然还未正式离任,王渊也早就给他安排好,从六品的州同知,具体哪个州由陆完决定。

    陆完这家伙人品恶劣,到处寻找政治盟友,无非是想入阁而已。只要王渊不找他麻烦,他就愿意帮王渊提拔人才,如果关键时候王渊能说几句好话,陆完必然往死里跪舔王渊。

    要知道,陆完这堂堂吏部尚书,竟连太监和武将都舔,毫不掩饰的背叛杨廷和派系!

    处理完这些琐事,王渊便跑去慰问铸炮工匠们。

347【铸炮与回京】

    朱元璋非常自信,不禁刀枪便罢,强弓劲弩也不禁,民间只禁盔甲与火器。

    火器刚开始管控严格,只允许中央直属三局打造。后来中央出品的火器不堪用,于是把火器铸造权下放地方,各省布政司和都司都可以铸造火器。

    到正德年间,广东和四川出品的火铳最为可靠耐用!

    王渊想要铸炮,必须跟浙江布政司或者都司合作,自己私造便有谋反的嫌疑。

    浙江都司兵仗局。

    一群大明工匠,正在跟葡萄牙铸炮师,学习如何制造炮模。

    炮模便是用来浇铸炮管的模型,想要铸造一架大炮,九成时间都花在做炮模上,需耗时一个月到几个月不等。

    王渊叫来工匠打听一番,基本理清大明和欧洲的造炮手段,分为“锻炮法”和“铸炮法”两种。

    “锻炮法”用于制造铁炮,中西方的技术完全相同——

    第一种锻炮法:将锻铁(通常是低碳钢)打成铁板,焊接成圆筒形炮管,或者将铁板直接捶打成炮管再焊接。

    第二种锻炮法:将锻铁敲打成条状,用铁条卷成炮管,用于制造小口径铁炮。而大口径铁炮,则是将铁条卷出内管,再一层一层套加固铁环,就跟箍桶一般(英语的炮管和木桶是同一个单词)。

    这两种锻炮法,都容易炸膛!

    因此,现在大量采用“铸炮法”,浇铸铜炮成为主流。但本钱不足的,也只能浇铸铁炮,这玩意儿比锻造铁炮更不靠谱,因为浇铸过程中会产生大量气孔。、

    至于钻炮管技术,还得再等两百年,正德年间无论东西方,都没那能耐在铁坨坨上钻洞。

    其实铁炮容易炸膛的缺点,在明末已经渐渐克服,且不像西方那样各种套用加固铁箍。

    一种办法是铁芯铜体,利用铜铁熔点不同,在铁胎上浇铸青铜。铜凝固时热胀冷缩,压紧里面的铁胎炮管,这种炮比铁炮耐用,又比铜炮便宜。

    一种是熟铁芯、生铁外壁炮,优点比铜铁合铸炮更明显,且更加便宜,利于大量生产。

    明末的铸炮技术,已经不输给欧洲,总打败仗是因为国家出了问题。以文御武、收税困难、党争不断……再好的技术,都无法推广;再好的将领,也会被文官坑死;再厉害的文官,也难以施展自己的才华。

    以前这些铸炮技术,王渊都不会。

    他会坩埚炼钢就可以了,克虏伯早期钢炮,便是用坩埚炼钢浇铸出来的,也就领先西方几百年而已!

    王渊见葡萄牙铸炮师,用杉木制作炮模,工作效率低得可怜。这样铸炮,等火炮铸造出来,王渊早就被皇帝召去北方打仗了。

    “召集全省技艺最精湛的铜匠!”王渊立即下令。

    铜匠们陆续来到杭州兵仗局,王渊问道:“你们铸造大型铜器,是用什么方法制模?”

    一个铜匠说:“失蜡法。”

    王渊说道:“那就试试用失蜡法制作炮模。”

    需要几个月时间的木制炮模,用失蜡法一个多月就搞定。先用蜂蜡做成铸件模型,再用耐火材料填充泥芯、敷成外范,加热烘烤后蜡模熔化,一个炮模就这样轻松制成。

    王渊害怕耐火泥范承受不住钢水高温,还专门命令工匠掺入石墨。

    整个过程,把葡萄牙铸炮师看得目瞪口呆。

    接下来,便是把炮模运去绍兴铁厂,用坩埚炼钢法炼出钢水,然后直接浇铸成钢炮。

    世界上第一尊真正意义上的钢炮,就此诞生!

    按葡萄牙人的叫法,这是一尊舰载加农炮(滑膛),口径17厘米,全长225厘米,弹膛长216厘米。可发射12磅重石弹,或者30磅重铁弹——欧洲此时还没用弹重量来区分火炮。

    按大明的叫法,这是一尊五百斤炮。

    它为什么比大明的火炮先进?

    除了射程远之外,还有射速优势。有一个母铳(主炮管),另有五个子铳(副炮管),子铳相当于火炮的药室部分,可在子铳填装弹药,轮流安入腹部的长口内发射,属于欧洲早期后装炮的改进型。

    “这是……钢炮?”葡萄牙铸炮师们,围着火炮不敢置信。

    这些家伙偷偷打量炼钢炉,却根本看不明白。他们不知道坩埚加了石墨,也不知道有助熔剂存在,便是回去禀告葡萄牙总督,也根本不可能用坩埚炼钢。

    五百斤的钢炮,已经是铸造极限,动用了整个铁厂的十多座炼钢炉。

    王渊也不打算把铁厂搬迁到海边,万一遇到海盗突袭怎么办?倒是杭州城外可以开分厂,专门为铸炮提供钢水,那里有钱塘水师护卫着,一般而言是没有问题的。

    拉出去试炮,45度仰角射击,最远射程超过1500米。

    但若是海战,六七百米为最佳射程,太远了便精度不够,能不能命中全看运气。

    王渊又让葡萄牙铸炮师,与中国的铜匠、炮匠联手,制作小型野战加农炮。炮身上装轮子,仅重百余斤,可发射石弹、铁弹和散弹,射程勉强达到500米。

    一口气造了二十门,还顺便铸了许多铁弹。

    这样批量生产火炮,放在十六世纪是不可想象的,只能说坩埚炼钢法属于超时代的发明,它本该两百多年后才能问世!

    但它的技术原理,确实又不复杂,只需解决坩埚的耐热问题,以及解决助熔剂的问题便可。

    王渊动用绍兴民夫,运送火炮前往杭州,打算搭乘海船在天津登陆。

    再晚,朱厚照就要骂娘了,因为这时已经是六月份。

    王渊的浙江总督职务还保留着,一切工作交给张璁代理。

    投奔总督的侠客宁搏涛,带着一帮太湖水匪,已经整体编入钱塘水师。王渊为宁搏涛弄来个副千户官身,算是监督浙江备倭总督满正,免得满正吃空饷把水师给练废了。

    新来的浙江南关主事,被王渊敲打一番,继续扣留木材给水师造船。而铁厂与浙江都司,也继续展开官民合作,为还没造好的海船浇铸火炮。

    这些练兵、造船、铸炮的钱,都挪用自钞关和海关税银。

    得知王总督即将回京,浙江士绅痛哭流涕、如丧考妣,自发组织起来在港口相送。这场面,让决定留在杭州的传教士卡米洛,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人民对总督有多么爱戴。

348【后膛炮是主流?】

    王绍、汤沐、原轩、徐蕃、梁材、李隆……等浙江官员,集体恭送王渊登船,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他们作为浙江三司官员、杭州知府,虽然看不惯王渊的许多做法,但却无法否定其功绩。

    浙江三司,是有关税分成的,地方小金库迅速充盈。

    浙江布政司,更是靠铸造铜钱,搞白银外汇赚了无数,两位布政使趁机捞银子还不算贪污。

    浙江都司李隆,现在又跟绍兴铁厂合作铸炮,每铸一门炮他都能渔利。而且,这家伙不知从哪弄了一艘海船,派遣心腹大摇大摆的做海贸,比以前从海盗那里收孝敬银子赚得更多。

    杭州府明显更加繁华热闹,但凡心思活络的小民,挑担上街卖零食都能养家。许多闲散居民和郊区农民,都被拉去码头那边谋生,甚至有小商人开办洗衣房,雇佣农妇专门为海员洗衣服。

    关于妈祖转世的传说,已经通过戏曲、小说,以杭州为中心迅速扩散。送子观音怒目像,更是在全省范围内铺开。

    杭州府各大县城,已有半年无人敢溺婴。至于其他各府,以及乡村地区,不说溺婴现象绝迹,但也明显减少了许多,婚嫁奢靡之风亦稍微遏制。

    这一切,看得见,摸得着。

    大家对总督的观感,又怨,又畏,又敬,又爱,反正不能简单概括出来。

    当然,也有想法简单的。

    比如两浙盐运使吴大有,漕粮总督徐廷光,巡盐御史刘栾等人。他们被王渊吓得躲到外地,听说王渊要走,又假惺惺跑回杭州,热情备至的礼送王渊回京。

    只有商人,对王渊最为爱戴,甚至将其奉为财神爷,他们舍不得敬爱的总督大人离开啊!

    在多达上千人的送别之下,王渊带着夏婵、袁达,以及五百神机营登船。另外还剩下五百火铳兵,留在杭州供张璁调遣,免得有不长眼的闹事儿。那个叫张慕的皂吏,王渊用起来颇顺手,也暂时留给张璁使唤。

    有几个物理学派弟子,留在杭州工商学校,担任老师并推广物理之学。

    “恭送总督!”

    二十多位府学士子,站在码头遥遥作揖,他们属于王渊的脑残粉,甚至有人自发加入物理学派。

    与此对应的,是王渊的无脑黑,这种士子在杭州还为数不少。

    何瑭、桂萼、常伦等人,待船队消失于海面,才结伴返回城内喝酒,并商量如何压服那些士绅——总督回京,有些家伙必定要跳。

    船舱内。

    火者亚三小心翼翼问道:“总督大人,天朝今后真的要为满剌加复国吗?”

    王渊笑道:“这话我可没说过。”

    火者亚三道:“总督大人在杭州建船造炮,肯定是有用途的,许是想效仿三宝太监下西洋。而满剌加遏制航道咽喉,总督大人怎容许弗朗机人占据?”

    “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做好翻译即可。”王渊说道。

    火者亚三说:“若有朝一日,总督大人率巨舰驱逐佛郎机,在下愿效犬马之劳!别的不敢要,在下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王渊只是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火者亚三这次北上,是给王渊做翻译的。

    那些葡萄牙铸炮师,落到咱王总督手里,等于刘备借荆州,明摆着有借无还了。理由很直接,就说自己没有熟练炮手,想把这些铸炮师带回北京帮忙训练炮手。

    葡萄牙总督对此无所谓,几个铸炮师而已,如果能讨得大明皇帝的欢心,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葡萄牙早就占领了印度果阿,并建起亚洲最大的造船厂和铸炮厂。马六甲的工匠不够,去果阿弄一批过来就是,皮雷斯的身份可是印度总督。

    王渊把铸炮师们叫来,火者亚三担任翻译,在船上继续跟他们讨论火炮问题。

    有个巨大疑惑,一直盘旋在王渊心中,为啥在十六世纪初,葡萄牙火炮全都是后膛炮?

    王渊问道:“欧洲有前装火炮吗?”

    一个铸炮师回答:“如果是用于攻城,那么全都是前膛炮。如果用于野战或海战,则以后膛炮居多。”

    “为何如此?”王渊追问。

    铸炮师说:“因为前膛炮威力大、射程远,用于攻城最有效。而后膛炮射速快,用于海战和野战更实用。”

    “原来如此,”王渊又问,“后膛炮为什么威力小、射程近?”

    铸炮师说:“因为炮膛漏气。”

    早期后膛炮,在景泰、成化年间,就已出现于欧洲。

    别一提起“后膛”,就觉得它比“前膛”先进,早期后膛炮的致命缺陷是火药气体外泄!

    大概再过三十年,葡萄牙人的火炮,就会逐步由后膛转为前膛,并且之后两百年都是前膛炮的天下。

    传到中国的佛朗机炮,目前已算世界巅峰,因为它属于欧洲早期后膛炮的改进型,子母铳的设计能稍微减少火药气体外泄,并且射速也因此提高不少。

    “老爷,喝粥。”夏婵端着八宝粥进来,脸色苍白,走路发飘。

    王渊捣鼓着火炮,头也没抬:“放下吧。你回去多休息,晕船可不是一两天能适应的。”

    夏婵说:“吐了几次,感觉好多了。”

    王渊说:“那坐下吧。”

    夏婵站在旁边,好奇问:“老爷在做什么?”

    王渊道:“看能不能把火炮改进一下。”

    “哦。”夏婵不再说话。

    佛朗机炮怎么说呢,完全颠覆王渊对火炮的认知,它有点像放大版的老式后膛枪。

    炮腹是开放式的,开了一个巨大的槽。

    炮手可提前将铁弹和火药装入子铳,射击时直接将子铳安进开槽炮腹,再楔上固定子炮用的炮闩就可点火。

    这种火炮,射速快,散热快,换弹快,不到一分钟就能发射一次。

    而且安全性很高,子母炮铳分离,不用担心炮管过热而引起火药自燃。子铳承担大部分爆炸压力,用坏了更换子铳就行,主炮身的使用寿命超长。王渊如果想省钱,可以用熟铁做主炮身,只用钢浇铸子铳即可。

    但是,气密性超级差,严重时可能炸膛,并且射程近、威力小,非常不适合做重炮。

    王渊在船上思考好几天,抵达天津时直接选择放弃。

    这种炮尾、炮腹设计,根本没法改进气密性。想要不漏气,必须重新设计炮腹,那等于王渊自行设计一种全新的火炮。

    如果称霸海洋的葡萄牙人,普遍使用这种火炮的话。那么可以推测,此时的火炮属于海战辅助,威力太小很难将敌人击沉,关键时刻还得靠接舷战才行。

    不过嘛,用于陆地野战堪称利器,几十秒一发的火炮,你在十六世纪初上哪儿找别家去?

    天津海边,织布厂的工人,早已等候好几天。

    二十门火炮和弹药搬下船,再将棉布搬到船上。海船继续前行驶向日本,工人们划船运载火炮前往天津卫,然后顺着大运河坐船直奔北京。

    朱厚照已经催了好多次,让王渊快点带兵出发。

349【提着野太刀去户部问罪】

    浙江官员应该感到庆幸,他们只是遇到王渊而已,北方边镇的武将们才是真倒霉。

    越接近秋天,朱厚照治军就越严。

    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佥事陈源,只因买马(茶马贸易)吃了回扣,被皇帝派去巡视的心腹发现,直接削职为民,并且追缴赃款!

    若放在以前,这也就罚俸的小事儿,顶多进行降职处理。

    朱厚照在边疆治军卓有成效,大量空虚兵员被补齐,重要卫所实现五日一操,军饷也最大程度的发放到士兵手中。

    就是,钱粮不够了……

    王渊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家里见老婆孩子,而是直接提刀冲向户部衙门。

    今年的新科进士,有些已经在户部实习,见此情形惊得瞠目结舌。

    “这便是王侍郎?”

    “除了他,谁敢提着刀子到户部?”

    “那是什么刀?好长啊。”

    “倭刀,我在南边见过,只是没见过这么长的倭刀。”

    “这刀比人都高,怎么出鞘啊?”

    “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时候了还聊刀的事情。”

    “不然呢,你敢上去挡着?”

    “……”

    户部尚书石玠迎出来,对王渊手里的野太刀视而不见,反而质问道:“王侍郎为何执兵刃到户部?”

    王渊拖刀而行,刀鞘弃于地上,边走边说:“陛下来信,命我执刀问石尚书,他要的粮饷为何还没到?若是筹不齐粮饷,便让我将石尚书一刀砍了。”

    “那你就砍吧,”石玠伸出脖子,“户部钱粮不够,巧妇乃为无米之炊。”

    王渊冷笑:“自我总督杭州以来,浙江北关税银翻了十倍,去年底便运送三十万两白银进京入库。还有杭州海关,虽然只是初步开海,去年底也运了五万两银子到户部。这三十五万两白银,都被石尚书私吞了不成?”

    石玠鬼扯道:“各地赈灾皆需银两。”

    王渊气得不行:“我若不去浙江,便没有这三十五万两,难道户部的日子就不过了?”

    石玠叹气道:“若没有王侍郎的银子,许多地方的灾情就难以赈济。”

    这位清流吓唬不住,王渊也懒得装腔作势了,他指着一个户部佐官说:“把我刀鞘捡来。”

    佐官连忙捡起刀鞘,小跑过来递给王渊。

    “进去说吧。”王渊收刀回鞘。

    石玠引着王渊回自己办公室,大喇喇坐那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王渊接过吏员端来的茶水,跟石玠聊道:“去年建海港用了许多银子,今年浙江北关的税银,至少能上交户部四十万两。杭州海关的税银,也能上交户部二十万两。”

    “真的?”石玠终于沉不住气。

    王渊反问:“我骗你作甚?”

    石玠怒道:“历任浙江北关主事,竟贪污至斯也。往年的税银三万两不到,王侍郎一去浙江,便能上交四十万两!”

    王渊笑道:“小小北关主事,哪能一个人贪几十万两?从地方到京城,层层贪腐而已,我这次整顿北关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石玠居然拱手说:“王侍郎一心为国,鄙人佩服之至。”

    王渊又说:“杭州海关那里的税银,每年都会增长不少,估计十年之内能每年上交百万两。”

    “百万两?”石玠难以置信。

    王渊说道:“这还是分润给地方,又分润给陛下之后的银子。”

    石玠是北直隶人,且一直在北方为官,根本没去过南方。他跟海商利益集团毫无瓜葛,此刻竟问道:“开关一处便有百万两,何不多开几处?”

    “哈哈哈哈,”王渊忍不住大笑,“石尚书,去年我只在杭州开关,你就站出来反对,我哪有能力多开几处?”

    石玠有些尴尬,他反对开海,只是想当然而已,认为百害而无一利。现在听说一处海关就能上税百万,他自己又是户部尚书,怎能不动别样心思?

    这位清流,如果一直当户部尚书,估计会成为坚定的开海派!

    王渊突然话题一转,问道:“石尚书迟迟不发粮饷,是想逼着陛下回京?”

    石玠不言语,算是默认了。

    这馊主意,是大臣们集体想出来的。

    皇帝不是想御驾亲征吗?粮饷不够,看你怎么亲征,到时候还得乖乖回来。

    王渊又问:“石尚书,以陛下的性格,会因为粮草不够而放弃打仗吗?既然无用,那为何还要扣发粮饷?若因为石尚书不发粮饷,导致陛下亲征战败,再来一个土木堡之变,石尚书当得起这个罪人吗?”

    石玠额头开始冒汗,“土木堡之变”这句话太渗人了。

    历史上,石玠本打算一分粮饷都不发,被朱厚照连番催促,他顶不住压力才发了一半。而朱厚照就是用这半额粮草,亲自跟蒙古小王子开瓢,并且还打了一个大胜仗。

    幸好当时打赢了,朱厚照心情愉快没追究,否则石阶必定丢官下狱。

    “唉,”石玠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叹息道,“陛下要得也太多了,张口就是百万两银子。我发去一半,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若没有王侍郎弄来的三十五万两税银,户部现在都揭不开锅了。”

    王渊说道:“石尚书巡抚过边镇,自然晓得糜烂到何等程度。陛下想一年时间就整顿边军,花出去的银子能不多吗?”

    石玠苦笑道:“那就再拨二十万两,绝无更多的可能。若陛下和王侍郎还不满意,便一刀将我砍死便是。”

    “二十万两也行,”王渊说道,“我半个月后,要率六千士卒出征,石尚书帮我筹集一下粮草。”

    “真要打仗了?”石玠正色道。

    王渊说道:“能不能打仗,就看蒙古小王子会不会南侵。他前年大举南侵一次,去年没什么动作,今年很可能又大举南下。若蒙古小王子要来,必定是秋天出兵,最早不过九月,最迟不过十月。”

    石玠担忧道:“陛下从未打过仗,他……能应付吗?”

    “不知道,”王渊说道,“估计陛下自己心里也没底,所以才多次写信催促我北上。陛下亲率万余士卒(豹房边军),张永又掌握万余边军,我再带六千人过去,地方卫所也能出几万,那大明兵力至少五六万。若不轻敌冒进,据城而守等待战机,再加上陛下亲征,没有武将敢玩忽职守,遇到蒙古小王子还是能打的。”

    石玠问道:“若鞑靼兵力十万以上怎么办?”

    “那就安心守城呗,”王渊笑道:“若陛下不在,我还敢冒险。陛下亲征,我可不敢乱来,只能以守城为主,寻找战机吃掉敌方小股兵力。”

    石玠联想到王渊的历次战绩,感慨道:“有王侍郎在,我心里稍微踏实些。若无王侍郎,真不知陛下会怎么打仗,他这番举动快吓死满朝文武了。”

    王渊起身说:“石尚书,六千士卒的粮草,就拜托阁下了。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儿子生下来,现在都还没见过呢,我也想快点回京陪妻儿过安适日子。”

    石玠说:“六千大军的粮草,包在我身上,战争之事就拜托王侍郎,千万要维护陛下周全。”

    “竭尽全力而已。”王渊拱手告辞。

    石玠亲自把王渊送出户部衙门,这变故把众人看呆了,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和好的。

    怎么和好?

    银子呗!

    去年户部多出三十五两税银,王渊还保证今年又能多出二十五万两,而且税银似乎还能逐年递增。作为穷得叮当响的户部尚书,石玠必须跟王渊搞好关系,这位可是财神爷!

350【三省总督】

    “恭迎老爷回家!”

    黄峨带着高级家仆,在正门口迎接王渊。

    香香和绮云这两个异族女子也在,香香又长高了些。绮云就蹿得更快,十岁的小姑娘,一年时间长高两三寸。

    “二哥,”黄峨从奶妈手里要过孩子,报道王渊跟前,“这是初一,就等你回来起大名。”

    大年初一生的,小名还叫初一,颇有“启年”之意,难道叫王启年?

    王渊自个儿悄悄汗了一下,他穿越前偶尔也看小说,“王启年”这金牌配角到处跑,在好多书里都能见到影子,总不能给儿子起一个配角的名字吧。

    正月初一,明代的元旦节。那么叫王元,还是王旦?

    似乎都不好。

    这一天是岁之朝,那么叫王朝?

    还马汉呢!

    这一天又称元朔,那么叫王朔?

    嗯……总感觉在骂人。

    “叫王素吧,”王渊解释说,“素,本也,质也,诚也。连字也一并取好了,就字‘太素’。太素为质之始,他正月初一降生,希望能为大明带来本质的革新。”

    黄峨顿时眉开眼笑:“素儿,好名字!”

    睡梦中,王素皱皱眉,似乎对这名字不太满意。

    黄峨迎着王渊从正门进入,香香作为妾室,只能跟家仆们一起走侧门。王渊并未纠正这种人格上的不平等,否则他该怎么跟黄峨解释,居然为了一个妾而逾越礼制?

    入宅之后,王渊和黄峨说了一阵私房话,管家周冲就来汇报情况。

    主要是庄田和养鸡场的收入,这方面都交给周冲打理,家宅则由黄峨亲自在管。

    庄田也就那样,除非发明化肥,否则很难变出花来。

    养鸡场的规模却不断扩大,现在养着大概六千多只鸡,培植的蚯蚓早就不够用了,很多时候都得拿粮食作为饲料。

    随便听了一遍,王渊也没放在心上,反正他的各处产业,都会随机派学生(有酬劳)去定期查账。

    “阿黑还好吧?”王渊问道。

    这次未把爱马带去杭州,反正又不打仗,没必要长途跋涉瞎折腾。

    周冲回答说:“回禀二哥,除了夜食,白天都是我亲手喂的。我每天都给阿黑刷毛,还牵它四处溜溜,一直都很精神呢。”

    王渊笑道:“走,一起去瞧瞧。”

    马的寿命有二三十年,最高记录可活六十岁,阿黑现在还是一匹中年马,但再过几年就要步入老年马的行列。

    来到马棚,阿黑一眼认出主人,亲昵的靠过来磨蹭。

    它有四匹母马做老婆,已经诞下六个子女。

    长子甚至都三岁了,颇为神骏,训练之后可以骑着去打仗。王渊打算赠送给袁达,毕竟袁达常年跟随左右,上战场的时候很多,正好缺一匹堪用的好马。

    “袁二,这匹马是你的了,赶紧好好训练一番。”王渊说。

    袁达咧嘴笑道:“谢谢二哥。”

    周冲说道:“平时都有训练的,袁二哥只需跟它熟稔感情即可。”

    王渊骑着阿黑,袁达骑着阿黑的儿子,两人绕着王家宅院跑了一圈,这才浑身舒坦的回去吃饭。

    黄峨照旧把香香喊来,夏婵和绮云守在旁边伺候。

    许是一年未见,香香生疏了些,怯生生喊道:“夫君。”

    王渊微笑赞许:“不错,口音正了很多。”

    香香说:“姐姐一直在教我说汉话,我跟绮云已经能背《三字经》和《千字文》了。对了,王爷(朱当沍)遣人送宝刀的时候,父亲也送来了书信和毛线,我学着给夫君和姐姐各织了一件毛衣。”

    西域那边,情况已经稍微好转,不过暂时还有点缺粮食。

    毛纺厂发展得不错,毛料在甘肃颇受欢迎,能换取粮食、茶叶和铁器。蒙古部落纷纷剪羊毛,送到吐鲁番交换日用品,当然偶尔也跟甘肃搞茶马贸易。

    叶儿羌汗跟西凉王朱当沍,在戈壁滩上会盟立誓,各自承诺不会攻击对方。

    朱当沍自然是要种地发展,他的本钱太薄弱。

    叶儿羌汗同样得稳固内部,顺便在去年疯狂进攻撒里畏兀儿。

    撒里畏兀儿人,广泛居住于南疆地区,全部都信奉佛教。他们就在叶儿羌汗国旁边,宗教信仰还不同,实力又弱得很,自然成为叶儿羌汗的主要目标。

    历史上,这些信奉佛教的撒里畏兀儿人,大部分被迫迁到甘肃,形成一个全新的民族:裕固族。

    但现在嘛,这些人遭受叶儿羌汗国攻击,一些迁往吐鲁番诸城,一些迁往哈密诸城,大大增加了中国西域地盘的人口。西凉王朱当沍,也因此总算不缺人口了,几乎恢复到满速儿统治时期的水平,而且新增人口全是佛教徒。

    “对了,”黄峨突然问道,“我听婵儿说,你在杭州收了一个养女?”

    王渊点头道:“算是养女吧,请了个奶妈带着,已经半岁多了。孩子太小,我怕她受不住海上风浪,就没有一起带回北京。”

    黄峨颇为好奇:“怎么突然想起收养女?”

    王渊解释说:“江南数省,有溺婴陋俗。一来嫁娶奢靡成风,嫁女儿容易破家;二来迷信女婴头胎不吉利,不溺死就不能再生儿子。因此溺毙女婴者众,估计是有人舍不得溺女,又怕嫁女破家,便把女儿遗弃在总督府外。”

    夏婵虽然去了一趟浙江,却不知道这种事,与黄峨、香香、绮云一起惊呼:“还有这种风俗?”

    “好可怕啊,父母怎忍心溺死亲生骨肉?”黄峨难以置信道,“以前我还体会不深,生了素儿之后,才知道做娘的心情。便是素儿睡久了不动,我都怕他有甚意外,非得探一下鼻息才能放心。那些溺女的父母,难道良心不是肉做的吗?”

    王渊叹息道:“小民溺女,虽然残忍,但还勉强可以理解。我最痛恨的是那些大户,明明养得起女儿,也出得起嫁妆,就因为迷信传闻而溺女洗儿。成化朝状元李旻的第三房独孙李伯汉,就因为溺女被我充军了,还把李伯汉的母亲和妻子一起送去教坊司。”

    黄峨有些同情,说道:“便是惩责他的妻子,也没必要将他母亲论罪吧。”

    王渊脸色难看说:“经钱塘知县常伦审讯,溺婴这个决定,就是李伯汉的母亲做主的。她自己只生了一个独苗,儿子娶妻多年未曾生育,害怕抱不成孙子,于是下令把孙女溺死。李伯汉此人愚孝,母亲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黄峨顿时无言以对。

    王渊又说了一番自己在浙江的做法,把她们听得哭笑不得。

    夏婵忍俊不禁道:“难怪总督府有人问我,王总督平时在家是不是也用法术,夏天热了是不是能把屋子变凉快,原来老爷能够沟通神灵啊。”

    众女大笑。

    饭后,儿子终于睡醒了,王渊抱过来逗弄几下,便惹得素儿哇哇大哭,连忙将其还给奶妈拍哄。

    当天下午,几个朋友和弟子,前来王家拜见叙旧。

    夜里,无话,省略。

    第二日,王渊又去豹房面见皇贵妃,接着便是整军准备出征。

    朱厚照处心积虑要亲征,先让太监张永,带着万余京营精锐出发,借口是蒙古蛮子又来扣边。接着自己轻装逃跑,再让许泰等人带豹房边军出征,皇帝现在手里的直属部队就有两万多人。

    但朱厚照还是心里没底,又让王渊带六千士卒支援。而且那六千士卒,都是王渊亲自训练过的,指挥起来应该不存在什么问题。

    王渊这次的临时职务,是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担任山西、陕西两省总督。

    还有,王渊的浙江总督也没卸任,实打实的三省总督。

    三省总督,或许翻遍中国历史能找出来,但同时总督不相连的南北省份,却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351【王二出征】

    这六千士卒,跟江彬的边军一样,平时都在豹房进行训练,还被朱厚照赐名“神枪营”。

    待遇超好!

    皇贵妃明显受到皇帝影响,居然亲自骑马,带着王渊去豹房校场接手部队。而她身边的侍卫、太监和宫女,早已见怪不怪,纷纷跑路跟随其后。

    “驾!”

    皇贵妃挥鞭前进,策马奔驰。

    王渊哭笑不得,骑着马儿追赶,不片刻就已来到校场。

    神枪营士卒早已集合完毕,见他们二人到来,齐刷刷单膝跪地大呼:“拜见贵妃娘娘,拜见王侍郎!”

    “平身!”

    皇贵妃根本没下马,而是骑马跳上将台。

    这些士卒,早已不是清一色长枪兵。而且淘汰了部分老弱,有将近一千人,是从其他部队补充过来的精兵。

    刀牌手两千人,武器为盾牌、腰刀和标枪。

    长枪手两千人,武器为长枪、腰刀和标枪。

    大弩手两千人,武器为大弩和腰刀。

    皇贵妃对王渊说:“王侍郎,这些士卒就交给你了,望你能助陛下击败鞑靼贼寇。”

    王渊说:“臣竭尽全力。”

    “驾!”

    皇贵妃说完便骑马离开,似乎不想多跟军队接触,毕竟她“后宫干政”就遭到非议。

    王渊翻身下马,拿出兵部文书,交给定国公徐光祚:“有劳!”

    “不敢。”徐光祚态度热情。

    在明代,皇帝是军队最高统帅。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互相制衡,都督府有统兵权,兵部有调兵权。

    土木堡之变以前,都督府权力极大,不仅掌控军队的管理、训练、生产,还可以参与中央的重要军事决策。

    土木堡之变以后,都督府几乎被兵部架空。地方部队的管理、训练、将领升迁、军情声息等权力,全都被兵部给抢走,都督府现在也就能管一管京营。地方部队的各项事务,只需拿到都督府走个流程。到明末,干脆流程都不走了,都督府彻底成为摆设。

    于谦为什么会死?

    且不说政治斗争,他当时掌握的权力太恐怖,实际拥有兵部的军政大权、都督府的军队指挥权和管理权。这等于集兵部和都督府权力于一身,换了新皇帝上台,哪能容忍得了这般存在?

    于谦虽然死了,他夺走的都督府权力,文官们却不愿意还回去。

    眼前的定国公徐光祚,其临时职务,便是替都督府训练这六千士卒。但士卒们平时在豹房,他也就挂个名而已,真正训练由其他人代理。

    这货也不在乎,他身为勋贵,却喜欢跟文人打交道。平时爱热闹,爱嬉玩,一手漂亮书法可令王渊汗颜。

    嗯,徐光祚还是足球爱好者,蹴鞠联赛每期不落,前两年甚至自建足球队。

    王渊从徐光祚手里接过部队,立即宣布战时任免:“拜沈阳左卫指挥佥事潘贵为参将,总领神枪营出征。拜沈阳左卫镇抚钟长生为游击将军,领神枪营刀牌队;拜沈阳左卫镇抚聂云为游击将军,领神枪营长枪队;拜沈阳右卫镇抚胡大广为游击将军,领神枪营大弩队;拜留守左卫镇抚李庆为游击将军,领后队(辎重民夫);拜留守左卫镇抚李隆为游击将军,统二百骑随总督王渊出征!”

    沈阳左卫、沈阳右卫和留守左卫,皆为京卫,驻防京城。

    在于谦改革京营之后,这些京卫大多名存实亡,精锐都被编进十二团营,只剩下老弱病残维持样子。其所属军官也乱七八糟,基本成为提升武将的平台,早就失去了卫所本身的价值。

    王渊当时提拔的六个武官,全都挂着京卫职务,但平时只在豹房训练。其中潘贵混得最好,已经当上正四品指挥佥事,剩下几人皆为从五品镇抚。

    至于刚刚任命的参将、游击将军,都是些统兵职务,跟武将品级没有多大关系。

    一听到这些职务任免,大家知道是要打仗了,而且是随王渊出去打仗。他们在豹房好吃好喝数年,维持着三日一操的习惯,统兵之人又是王二郎,顿时不拘军官士卒都兴奋起来。

    当兵的怕死,是因为平时拿不到军饷,疏于操练心里没底,外出打仗又怕战败。只要能把这些问题解决,当兵的自然踊跃参战,他们也想立功升迁啊!

    “誓死追随王侍郎!”将士们齐声大呼。

    既然王渊已经接手军队,那就不能再逗留豹房,当天便拉到城外军营驻扎。

    无法立刻出征,因为还要征召民夫。王渊只给了半个月时间,把顺天府尹忙得晕头转向,京城周边百姓因此遭罪不少。

    在官府征召民夫的时候,王渊又弄来一些京军炮手,跟着葡萄牙铸炮师学习使用佛朗机炮。

    操炮手、装弹手、运炮和运弹士卒,整整二百二十人(不含葡萄牙铸炮师和翻译),被王渊临时统编为火炮营。

    接下来一段时间,王渊白天在军营,晚上回家陪妻妾,日子倒也过得潇洒。

    半个月过去,民夫还没招齐。

    在王渊的不断催促下,整整花了二十六天,终于有上万民夫来到军营。户部那边的粮草也准备好了,还给了不少骡马车架,石玠对王渊的出征非常配合。

    或者说,整个文官集团,都希望王渊早点出征。

    皇帝表现得太不着调了,江彬更有杀良冒功的劣迹。四大边将当中,只有许泰本事最强,可这位老兄又喜欢贪功冒进。如此君臣组合,怎么看也不像能打胜仗的样子。

    文官们希望王二郎能兜底,这位状元从未有过败绩。就算战败了,他在军中镇场子,也不至于再来个“土木堡之变”。

    王渊又花了好几天时间整顿民夫,教会他们基本的军令,这才在七月六日挥师北向。

    许多官员自发前来送行,君臣之争、文武之争是一回事,但凡脑子正常的官员,都不希望皇帝再被蒙古人抓走。

    当年的土木堡,可是被瓦剌兵临北京城下。就算有于谦力挽狂澜,大明国力也被严重损耗,数百万流民肆虐数十年之久,直至朱厚照的爷爷才彻底摆平。

    只看那时的流民规模,就已经有亡国之相,大明可没本钱再闹一波。

352【皇帝又闹幺蛾子了】

    王渊七月六日出发,走得不算晚。

    要知道,历史上的朱厚照,八月初才从北京溜走。他整顿边军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而已,因为蒙古小王子十月就来了。

    王渊率领一万七千余人(含辎重队),于八月初二抵达宣府。路程并不远,用后世的地名来阐述,也就从北京走到张家口而已。

    “什么?陛下不在宣府!”王渊惊道。

    宣府总兵朱振哭丧着脸说:“陛下去了阳和卫,谁也劝不住啊。”

    王渊打开地图一看,瞬间无语透顶,阳和卫紧挨着长城。如果刚好凑巧,蒙古部队从那里入侵,直接就能将朱厚照给团团包围。

    这皇帝,太不靠谱了!

    御驾亲征不是不行,但哪有这样御驾亲征的?

    在朱厚照身边,只有江彬等将的一万边军,以及阳和卫的两三千边军。而其他地方部队,包括张永、张忠、魏彬率领的京营,此刻全都分散驻扎在各地。

    这铁憨憨的战略部署,等于是下象棋的时候,老帅直接冲到河边上,身边只有一个车跟着。

    朱厚照太急躁了,他眼见秋季将至,在宣府根本坐不住,直接跑长城边境等着蒙古小王子。甚至,他就希望自己被蒙古军包围,然后以自身为诱饵拖住敌人,固守待援等着友军来将蒙古小王子合围。

    朝中大臣若知皇帝在阳和卫,怕是要吓得集体晕厥过去!

    “全军赶路,前往阳和!”王渊立即下令。

    总兵朱振说:“王总督,陛下离开的时候有令,如果王总督到了宣府,立即率军前往万全都司。”

    王渊问道:“还有呢?”

    总兵朱振继续说道:“若鞑靼贼子从万全、龙门等地入寇,王总督立即带兵抵御,等待陛下与友军救援。若鞑靼贼子入寇大同,王总督就带兵前往大同救援。”

    王渊默然不语。

    中国的北方边境太长了,根本不知道蒙古人会从哪里钻进来。以往,山西被侵略的次数最多,其次是河北与山西,但偶尔也跑去辽东劫掠。如今鞑靼又占了河套,甚至有可能跑去打甘肃。

    这怎么防?

    便是朱厚照急着打大仗,也只能分兵布防,再看敌人从哪里过来。

    但关键问题,已经不是这些,而是朱厚照跑去长城驻扎,老帅冲得比车马炮还深入。

    历史上,朱厚照确实打了胜仗,但王渊害怕蝴蝶效应啊。万一蝴蝶翅膀扇那么几下,把蒙古小王子扇向阳和,稀里糊涂又是一出土木堡之变。

    王渊气得很想骂娘,皇帝在哪儿蹦跶都行,宣府、大同随便待着玩去,偏偏要跑去最前线扯淡!

    为了保住皇帝那条狗命,王渊这次选择抗旨不遵,直接率部前往天成卫驻扎。

    天成卫也紧挨着长城,就在朱厚照旁边不远,一旦皇帝被围了,王渊只需两天时间便能救援。

    ……

    阳和卫。

    即后世山西阳高县,三面环山,易守难攻。

    小小卫城之中,如今窝着一条龙,可惜这条龙有点铁憨憨。

    “报!”

    快马直奔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临时府邸。

    长城边境,军务为先,略作检查便把这报信之人放进去。

    朱厚照亲自问道:“有何军情,快快说来。”

    信使说:“禀威武大将军,总督王渊已率兵至天成卫驻扎。”

    朱厚照就是从天成卫过来的,当然明白王渊离自己有多近,顿时怒道:“不是让他驻扎万全都司吗?竟敢抗命不遵!”

    信使略微犹豫,如实禀报道:“王总督说他是陕晋总督,万全都司隶属于北直隶,他无权在北直隶驻军,天成卫这边才是山西地盘。”

    朱厚照生气道:“胡搅蛮缠!让他快快回去,不然我夺他的统兵之权。”

    江彬突然出声:“陛下,卑职认为,让王二郎驻防天成也不错。若贼寇来此,则王总督与陛下一同御敌。若贼寇入侵别处,咱们也能一起去救援。”

    朱厚照瞪了江彬一眼:“你也怕朕守不住此地?”

    江彬不敢接话。

    他怕,他当然怕!

    江彬怂恿皇帝出京巡边,是想皇帝在宣府或大同坐镇,这样就没有任何危险可言。但皇帝不听话,非但不坐镇后方,反而去了长城最前线。

    此时此刻,江彬已经体会到文官们的心情——这皇帝咋就不能乖一点呢?

    朱厚照扫视众将,江彬、许泰、李琮、沈周纷纷低头。意思很明显,大家都想王渊挨得近些,关键时刻好保护皇帝安全。

    “说话啊!”朱厚照怒喝。

    “臣以为,万全都司不需王总督驻防。”李琮硬着头皮劝谏。

    李琮是被招进豹房的四边将之一,而且以前是万全都指挥使,是万全都司的前任长官。他解释说:“万全都司有十卫二所,又背靠宣府重镇,有充足兵力抵御鞑靼进攻,王总督没必要率兵在那里驻防。”

    朱厚照冷笑:“有充足兵力抵御鞑靼进攻?那万全都司,以前是怎么被蒙古小王子攻进来的!”

    李琮立即低头,也不敢再说话了,再说就得翻他自己的老底。

    朱厚照气呼呼道:“我让王二郎驻防万全,可谓一石数鸟之策。若敌人进攻辽东,他可以快速支援;;若敌人进攻大同,他也可以快速支援;若敌人进攻宣府,他不但可以挡住敌军,还能避免朕被截断后路。如此重任,我专门选他担当,他却抗旨不遵跑来这边!”

    江彬、许泰、李琮、沈周四将,此刻全都在腹诽:要不是皇帝移驾长城边境,王总督怎会多此一举跟过来?

    眼见自己的心腹爱将们不说话,朱厚照怒道:“很好,你们都很好,我亲自去把王二郎撵回去!”

    皇帝骑马而走,不到一天时间,就奔到王渊的军营。

    “王渊,你给本将军出来!”朱厚照翻身下马,执着鞭子,边走边喊。

    王渊笑嘻嘻出营迎接,也不跪拜建立,直接拉着皇帝的手,热情说道:“陛下来得甚急,想来还没用膳吧,快到里边吃了饭再说。”

    朱厚照被这一打岔,居然忘了骂人,没好气道:“你怎不听军令?”

    王渊反问:“陛下,你任命我做山西、陕西二省总督,怎又命我去万全都司驻防?那里是北直隶的边境。若真有战事发生,我一个陕晋总督,用什么名义去调遣南直隶官兵?”

    朱厚照无言以对。

    关于王渊的任命,在两个月前就已发出,当时朱厚照还在宣府呢。

    朱厚照的本意,是自己守宣府,让王渊去守大同。但又觉得敌人更有可能入侵大同,于是自己跑去大同镇的边境,让王渊顶在北直隶的最北方边境。

    皇帝无言以对,是因为他自己朝令夕改,两省总督怎能这样轻易改变任命?

    进了营帐,朱厚照颇为尴尬道:“二郎,军情瞬息万变,你就稍微担待一点嘛,大不了我再任命你为万全巡抚。”

    王渊根本不接这茬,转移话题道:“陛下,臣在杭州开海,今年的海关税银,至少能上交户部二十万两,还能给陛下上交内帑八万两!这只是一个开始,再过几年,杭州每年肯定能上交二三十万两内帑。”

    “真的一年就有二三十万两?”朱厚照惊道。

    王渊笑道:“只要下面的人不贪污,还有可能更多。”

    朱厚照猛拍大腿:“早就该开海了!”

    王渊又说:“陛下,我还带来了二十门佛朗机炮。”

    “什么炮?”朱厚照迷糊道。

    “佛郎机炮,”王渊解释说,“佛郎机乃泰西小国,却能称霸万里海疆,靠的便是船坚炮利。陛下若不信,且随臣去试炮。”

    气势汹汹跑来问罪的皇帝,就这样被成功转移注意力。

353【蒙古小王子来啦】

    即便纸上谈兵,朱厚照也是知兵的。

    二十门佛朗机炮摆成一排,朱厚照走过去看了又看,拍拍炮管说:“个头跟‘小将军铳’差不多,不过这炮更漂亮。‘小将军铳’是五短身材,形似武大郎;你这佛郎机炮是潘金莲,长得又高又瘦,身姿窈窕得很。”

    如此评判火炮差异,简直令人绝倒。

    王渊解释道:“陛下,此炮的优点是射速快,一刻钟(14分24秒)至少能发十六炮以上,熟练炮手甚至能发射二十多炮!”

    “竟那么快?”朱厚照顿时兴趣大增。

    现代火炮的祖宗,公认为是元朝臼炮,欧洲从蒙古人那里学会,朱元璋也从蒙古人那里学会。

    朱元璋当年跟张士诚争锋,攻打苏州就使用了四十门火炮,跟陈友谅玩鄱阳湖水战同样有火炮存在。

    那时候,中西方对火炮的追求都一样,越粗越好,越大越好,主要用于攻打坚城。但蒙古人被赶回草原之后,重炮便没有了用武之地,明军的火炮开始迅速小型化,更注重火炮的机动性能。

    于是,便有了各式口径的“将军铳”,属于中小型野战臼炮,你可以理解为永乐手铳的放大版。

    仅在成化年间,中央三局就造出“各样大将军三百个”。当时的山西各卫所,拥有“大小将军铳”六百门——注意,正德年间的“将军铳(炮)”,跟嘉靖、万历年间的“将军炮”并非同一种武器。

    朱厚照仔细询问佛郎机炮的使用方法,心痒难耐道:“快开几炮试试。”

    王渊立即让麾下炮手,在佛郎机铸炮师的辅助下,用同一门大炮连开五炮。

    朱厚照大喜:“果然射得快,而且还打得远!”

    这是肯定的,佛郎机炮属于后装加农炮,大明将军铳属于前装臼炮。

    臼炮射程近,威力大,用来破坏城墙更好使,但用来做小型野战炮就明显专业不对口了。

    大明军队跟蒙古人打仗时,并非提前用火炮射击。而是等蒙古人突破火铳、弓弩的火力网之后,突然用臼炮进行近距离齐射,而且往往发射铁砂、铁片、石子等散弹,一轰就是他娘的一大片。

    那攻击时机,也就比标枪投射更早一些。

    从某种角度来理解,大明的各式将军铳,其实比佛朗机炮更好用。因为蒙古人以骑兵为主,并且是阵型松散的轻骑兵居多,发射散弹的臼炮,能够瞬间造成更大杀伤!

    王渊突然问:“陛下,不知神机营可曾集中驻扎?”

    朱厚照摇头说:“分散在各京营当中,并未集中起来。”

    王渊建议道:“可将神机营集中使用,骑兵也最好能集中起来。”

    明代的神机营,刚开始有三千之数,但在于谦改革京营之后,数千其实已经超过三千。但是,很少集中使用于战场,而是分散于各营,进行多兵种配合作战。火炮也是如此,要么用于守城,要么分散在各部队当中。

    也就朱棣亲征,才能集中使用火铳、火炮和骑兵。

    忽兰忽失温之战,三万瓦剌骑兵向明军冲锋。朱棣把神机营集中起来,火铳进行五段轮射,各类大小将军炮齐射,瞬间打乱敌军阵型,明军两翼骑兵趁机冲出,一举将这数万蒙古骑兵击溃。

    不知怎么搞的,到了明代中期,神机营的火铳兵、火炮兵,居然被分散到各个部队。

    骑兵也是如此,因为战马越来越少,大规模骑兵部队难以组建。各卫所将领,都把麾下骑兵视为宝贝,根本不愿拿出来给别人集中指挥。

    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统兵大将军是皇帝!

    “二郎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便是。”朱厚照道。

    王渊说:“陛下,臣想要神机营的指挥权。临阵之时,各部骑兵也该归到一起,由臣来进行统一指挥。”

    朱厚照想了想说:“可以,你是知兵之人。神机营我可以马上调来,但骑兵暂时没办法,等各部集合之后再说。”

    一部分神机营,由张永率兵驻扎在大同前卫;另一部分神机营,由朱厚照亲自率兵驻扎在阳和卫。

    按照这种军事部署,朱厚照还是很惜命的。

    别看他自己顶在长城最前线,可西边有张永率领的京营,东边亦有王渊带兵策应,皇帝被包围了也不算太危险——前提是必须能硬扛一段时间,别援兵未至自己就先垮了。

    君臣二人进行交流之后,王渊的兵力再次得到扩充。

    太监张忠,率神机营移师天成卫,供王渊随意调遣,共有火铳兵三千五百人,另有小将军炮(野战臼炮)三十门。

    太监魏彬,率三千营移师天成卫,供王渊随意调遣,共有带甲骑兵两千人马(只穿锁甲)。

    朱厚照自己身边有五百骑兵,皆为重骑,由二百豹房骑兵扩充而来——这五百重骑当中,有三分之一是蒙古人,朱厚照经常穿着蒙古服装亲自训练。

    明代皇帝,只要是喜欢打仗的,特别爱穿蒙古服装,甚至明宣宗都有穿蒙古服的画像。

    接下来一个月,王渊都在训练部队,主要训练各兵种之间的配合。

    朱厚照却越来越焦躁,因为农历八月,已属仲秋时节,蒙古小王子随时可能会来。

    可到了九月,也不见蒙古人的影子,朱厚照怕自己白等一年!

    朱厚照勒令九边卫所,每天都派出斥候打探军情,一有敌情必须立即来报。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就到了十月,王渊在边地练兵已有四十多天。

    终于来了!

    “报!”

    “启禀威武大将军,玉林发现蒙古大军。敌寇分三路越过长城,具体数目不知,但至少有几万人。目前已绕过玉林卫,正在四处烧杀劫掠!”

    “总算来了,”朱厚照又喜又气,抱怨道,“这蒙古小王子也太不给面子了,本将军亲自镇守阳和,他怎就不从阳和入寇呢?”

    蒙古大军,确实选择攻击大同镇。

    但是,朱厚照和王渊驻扎在大同镇的东北方,而蒙古小王子却从大同镇的西北方进入。

    蒙古小王子根本不攻打卫所,而是绕过边境卫城,到处烧杀抢掠财货和人口。

    换成以前,只要蒙古不攻击卫城,边镇守军就懒得出击。等蒙古人抢够了自会离开,边军再出城“收复失地”,或者尾随越过长城,杀一些蒙古牧民当成军功上报朝廷。

    两国边境的蒙古牧民也惨,他们没资格随军到大明抢劫,反而经常被大明军官杀了冒功。

354【莫名其妙的战争】

    事实上,蒙古小王子在九月底就来了,而且丝毫不把大明边军放在眼里。

    蒙古骑兵拢共五万多,根本不管边军卫城,兵分三路南下劫掠。且部队一分再分,犹如一盆水泼开,迅速倾洒在四野乡村当中。

    少的只有几十上百骑一队,多的也就一两千骑一队,因为这样才方便快速抢劫。

    只能说,蒙古小王子运气好,他如果从阳和入侵也这样玩,王渊和皇帝的大军直接就能将其干翻——以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即便是全骑兵部队,撒出去了也没法立即收回。

    可惜,双方大军没撞到一起。

    而且因为皇帝在阳和,各部将领跟王渊一样,纷纷选择移师阳和附近,导致蒙古大军入侵的方向守备空虚。

    朱厚照好心办错事,他忘了自己是皇帝,保住他一条狗命,远比打败蒙古人更重要!

    也正因此,蒙古小王子没有遭受任何抵抗,不废吹灰之力就把半个大同镇打穿。这些蒙古人已经抢疯了,西边抢完了又跑来东边,竟想自西北至东南把大同镇给斜向再抢穿一遭。

    军情一天数报,都是在哪儿又出现贼寇,好像半个大同镇都被敌人占领似的。

    战局变化之快,令朱厚照瞠目结舌,他感觉自己设计的防御战线跟纸糊的一样,蒙古人都没用力就直接捅破了。

    其实,双方根本没接战……都是边军在守城,蒙古大军在抢劫!

    “报,蒙古贼寇主力已过怀仁,正奔应州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松了一口气,敌军主力正往相反的方向进发,没有直接朝皇帝这边来。

    朱厚照大怒:“朱銮和周政是干什么吃的?”

    朱銮是延绥副总兵,周政是延绥游击将军,他们都奉命驻扎在大同最前线。蒙古小王子从玉林入侵,最先接战的便该是他们,朱厚照还命令宣府游击时春、辽东左参将萧滓过去支援。

    按朱厚照的想法,是让这些部队拖住蒙古主力,自己再集结大军过去决战。

    可是这四位边将,都不敢出城迎敌,把皇帝的命令当成耳边风。但又得做样子,于是远远跟在蒙古人后边,既不敢打,也不敢跑,眼睁睁看着蒙古人劫掠大明百姓。

    王渊哭笑不得,皇帝下这些命令时,他还在过来会师的路上。

    只看这几个军队调令,就知道朱厚照不会打仗。

    从皇帝接到战报,再派时春、萧滓前往支援,前后得花多少时间啊。以蒙古骑兵的进军速度,等这二人抵达军令地点,哪还能拖住敌方主力?

    朱厚照问道:“二郎,你觉得该怎么打?”

    我知道个屁!

    根据各地战报显示,到处都有敌军主力,这说明根本无法探明敌军主力在哪儿。

    连目标都找不到,怎么制定进军路线?

    王渊只能说:“那些撒出去的部队,命令他们各自集结,不要轻易跟敌军大部作战。扼守住蒙古贼寇的撤军要道,我们立即挥师南下,先去大同府驻守,等获取到更多军情再说。”

    这是稳妥之策,但朱厚照不满意。

    朱厚照说:“传令,让朱振、左钦、都勋、靳英、江桓、张禾(皆为宣府边将),立即加快进军速度,舍弃辎重前来与我汇合。再令大同总兵王勋,率领麾下所有部队,立即南下寻找敌军主力。一旦发现敌军主力,让王勋死死将其拖住,本将军会迅速前去援救他!”

    “陛下不可!”江彬连忙劝谏。

    朱厚照没好气道:“叫我威武大将军!”

    江彬只好说:“威武大将军,不能让王总兵轻举妄动,万一他被蒙古贼寇吃掉怎么办?”

    王渊也劝道:“敌情不明,若王总兵真遇到敌军主力,他恐怕很难在野战中拖住敌人。南下寻找敌军主力可以,但不能让王总兵轻易接战。”

    如果双方战力相当,朱厚照的命令还勉强正确。

    问题蒙古大军全是骑兵,大同边军又士气堪忧。一旦胡乱打仗,很可能一战而溃,那可是大同边军主力,接下来的仗就更不好打了。

    而且,就算势均力敌,蒙古人也随时可跑,怎么可能将其主力拖住?

    这是一道不可能打胜,还很可能大败,就算打平了也没卵用的奇葩军令!

    朱厚照乾纲独断:“不准再劝,谁若再劝,我就卸他兵权,让他立即回京城!”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王渊和其他边将都头疼不已,一颗心迅速往下沉。他们宁愿皇帝不在,好好待京城多舒坦,干嘛要御驾亲征瞎指挥?

    战局至此,除了多出王渊及其麾下部队,事情发展跟历史上一模一样。

    说实话,历史上朱厚照能打赢,全凭逆天气运在身,他从始至终的军事安排都错漏百出。

    ……

    大同府。

    大同总兵王勋接到军令,直接都懵逼了,他问副总兵张輗:“张兄弟,这该如何是好?”

    张輗挠头道:“皇帝让我们挥师南下,那就只能去呗。小心一点,若遇到蒙古主力,就安稳扎营不要主动进攻。”

    王勋头疼道:“可陛下让我们寻找敌军主力、拖住敌军主力,完不成任务就全部撤职下狱啊!”

    “总……总能通融。打仗又不是过家家,哪有必定遇到敌军主力的?皇帝明显是在难为咱们。”张輗郁闷道。

    王勋苦笑道:“陛下在边地整顿一年,就盼着跟蒙古小王子决战。他这是急了,急得胡乱发令,便是王总督他们都劝不住。”

    张輗叹息道:“活该我们倒霉。走吧,去南边碰碰运气,说不定咱们运气好呢。”

    王勋、张輗只能硬着头皮,留下少数部队镇守大同府,带着大部队战战兢兢南下。

    还没过怀仁县,他们就遇到许多零散的蒙古骑兵。

    这些蒙古骑兵到处抢劫,遇到明军大部队立即逃走,想追都追不上,而且还暴露了自身行军路线。

    ……

    蒙古小王子,也就是蒙古中兴之主,号称“成吉思汗第二”的达延汗,此刻就在应州以北抢劫。

    达延汗身边,仅仅只有数千骑兵,其他全撒出去劫掠了。

    这种做法也是纯属瞎搞,就欺负大明边军不敢出战。几十年来一直如此,中国北方边境已成公共厕所,蒙古大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既然没有危险,那为什么要集中大军?

    全都分散扔出去,快点抢完了事,大家还急着回草原过冬呢。

    “什么?大同主力竟敢出城,还往我这里来了!”

    得知军情之后,达延汗不惊反喜。他若能一战干掉大同主力,今后数年的抢劫将更轻松,当即下令道:“传令附近各部,立即往应州集结。再派些人去北边,把大同主力引过来,免得他们半路走丢了。还有,不能去太多,两千骑兵就够了,去多了会把敌人吓跑。”

    朱厚照和蒙古小王子虽未见面,却隔空默契配合了一把。

    一个派大军寻找敌方主力,一个派小股部队引诱,大同总兵必然跟蒙古主力撞上。

    说实话,这仗打得有点莫名其妙。

355【不得不援】

    未等宣府诸将赶来会师,朱厚照就按王渊的建议,率军前往大同府驻守。

    这个举动,除了王渊和皇帝之外,其余内外将领全部反对!

    因为朱厚照身边,此时只有三万多正兵,其余全都是民夫和杂兵。一直躲在阳和,等宣府边军前来会师,然后再一起南下多安全啊。

    而蒙古骑兵曾经出现在怀柔,距离大同府不远,万一皇帝过去撞上了怎么办?

    抵达大同府的当晚,江彬主动跟王渊私下沟通,而且说得剖心剖肺:“王总督,你我二人,以前或许有嫌隙。但如今鞑靼大军南下,皇爷御驾巡幸边地,不可有任何闪失,咱们应该齐心合力才行。”

    王渊笑道:“这种大道理,我比你清楚。我只希望,临阵之际,你们这些边将别贪生怕死就成。”

    江彬问道:“那你为何不等宣府大军赶到,就让皇爷提前移师大同府?”

    “大同府城池高大,就算陛下被围困城中,蒙古人难道能拿脑袋撞开城墙?”王渊反问。

    江彬说道:“战场之事,不可以常理而论。若鞑靼真的兵围大同府,谁知道城里有没有奸细?万一有人开门献城怎办?”

    王渊气得发笑:“陛下御驾亲征,你我手提三万大军拱卫,守一座城还能被人献开城门?真发生这种事,我先把你砍死,然后自杀了算球,活下来也是丢人现眼!”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江彬唏嘘道,“而且,就怕皇爷又出昏招。皇爷能老实留在城内,我自然不怕,他若是要主动出城寻敌呢?王总督还能劝得了?”

    王渊默然,难以反驳。

    这场战争,皇帝才是最大变数,谁也猜不透他下一个军令是啥。

    江彬说道:“王总督,咱们来个约定。在宣府大军没来会师以前,皇帝御驾不得再前进半步。一旦皇爷胡来,就算是当面顶撞,也要把皇爷强行留在大同府。”

    王渊想了想说:“军情瞬息万变,我建议提前移师大同府,是想一旦发现战机,可以立即前往策应,但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若是前方传来什么消息,陛下非要率军南下,我带全骑兵做先锋开路,你把陛下死死拖在大同府。”

    “好,一言为定!”江彬总算放下心来。

    这番话说出,双方都感觉很满意。

    江彬觉得,王渊比一般文官更讲理,不会在关键时候还胡搅蛮缠;王渊觉得,江彬虽然经常不干人事儿,但脑子还是非常清醒的。

    跟原有的历史事件相比,蒙古入侵时间没变,蒙古行军路线也没变。

    但是,大明的变化非常多!

    因为王渊的出现,刘六刘七之乱提前平定,吐鲁番也不再威胁边疆。因此,朱厚照能够提前一年北巡,多出一年时间做准备,并且大量补充边镇的空虚兵力。

    边军各部,不仅操练程度上升,而且兵员数量也增加了两三成。

    王渊手里还有六千士卒,战场上的大明兵力,比历史上大概多出两万人左右。

    并且,王渊建议提前移师大同府,一旦王勋接触蒙古主力,大明援军可提前三到五日抵达战场!

    ……

    却说,王勋、张輗率军南下,在一个村庄遇到两千蒙古骑兵。

    “这定是蒙古主力!”张輗斩钉截铁道。

    王勋立即拍板:“对,这定是蒙古主力!”

    就算不是,也必须是!

    不论是江彬、许泰,还是其他边镇将领,抑或统领京营的太监,都没想过真正击败蒙古大军。

    因为蒙古人是全骑兵队伍,虽然分散成无数股进行劫掠,但随时随地都有派出斥候。而明军以步兵为主,一旦有大部队出动,必然引起蒙古人的注意。

    这怎么打?

    蒙古人有便宜就占,有危险就跑,怎么可能被明军抓住主力并击溃!

    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的战略目标,都只是吃掉一股可观的蒙古部队,比如眼前这两三千蒙古骑兵。一旦蒙古人损失两三千,而大明主力又至,蒙古小王子必然带着战利品跑路。

    到时候,皇帝过了打胜仗的瘾,便可宣传成为一场大捷,太监和边将人人皆可立功升迁。

    朱厚照想打大仗,但他手下将领只想打小仗,君臣双方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至于王渊,能打大仗便打大仗,能打小仗便打小仗,一切全看战场的局势而定。

    “列阵!”

    王勋一声令下,大同府官兵立即展开阵型。

    副总兵张輗是一员老将,他的孙子张钰都已经担任参将,并且统率仅有的千余骑兵,行军时负责哨探工作,打仗时负责遮掩侧翼。

    “贼寇要跑!”

    两千蒙古骑根本不接战,王勋列阵之时,他们立即转身开溜。

    张輗对孙子喊道:“张参将,你把敌人留住,不可擅自接战。”

    张钰立即集结千余骑兵,朝两千蒙古轻骑追去。追不片刻,蒙古轻骑突然杀回来,张钰连忙带兵撤退。

    双方你来我往,追来逐去好半天,根本就没有打仗,只随便乱放了几箭。

    然后,蒙古骑兵就走了,大同府军队想追都追不上。

    王勋和张輗继续向前行军,一路散出哨骑,免得被大股蒙古骑兵包围。很快他们就气得不轻,之前遇到的两千贼骑,居然又散成无数股劫掠,根本不把大明军队放在眼里。

    连续三天,双方接战无数次。

    蒙古骑兵只死了一个,还是因为马失前蹄,掉下来摔成重伤,被张钰冲上去砍了脑袋。而明军骑兵也死伤数人,不慎落马摔伤的有之,倒霉中箭者也有之。

    倒是救下不少被劫掠的百姓,也缴获许多战利品——都是蒙古骑兵为了方便逃跑,主动在半路扔下的财货。

    “我感觉不对劲,”张輗打仗或许不行,对蒙古人的习性却非常了解,“这些天遇到的鞑靼贼子,似乎主动慢下脚步,在引着我们往南边跑。”

    王勋也是宿将,立即醒悟过来:“前方怕是真有敌军主力,想设伏引我们过去。”

    张輗说道:“撤吧。”

    王勋犹豫道:“陛下的军令怎办?”

    张輗眨眼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说西边发现敌军主力,咱们往西进发便是。总不能明知前面有埋伏,咱们还傻乎乎一头撞上去。”

    王勋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了。”

    “报!”

    突然哨骑奔回,还带着一个应州城的官兵。

    那应州官兵飞身下马,单膝跪地说:“王总兵,贼寇主力围困应州,似是想要攻城,请总兵速速前往救援!”

    “知道了。”王勋挥手让他下去。

    张輗脸色难看道:“蒙古人怎么可能攻城,这是要围城打援啊!”

    王勋同样头疼:“那还怎么办?陛下让咱寻找敌军主力并拖住,之前还能随便糊弄,但现在应州被围了。我们若不救援,一来会被应州的文官弹劾,二来等于违抗陛下的军令。”

    张輗建议说:“且缓慢进军,立即派人禀报陛下,就说贼军主力在攻打应州。”

356【战场天时】

    接到应州军情时,宣府总兵朱振、参将左钦已至大同,其余宣府部队依旧还在赶路。

    “终于抓到你了!”

    朱厚照闻之大喜,也不跟麾下将领商量,立即决定:“传令全军南下,驰援应州!”

    “陛下,”江彬立即劝谏,“可等宣府大军到齐,再一起出发救援也不迟。”

    朱厚照说:“战场时机,稍纵即逝,怎可再等?”

    江彬又说:“陛下……”

    朱厚照怒道:“叫我威武大将军!”

    “威武大将军,”江彬改口道,“王总督常胜不败,乃战场名将,不如听听他的想法。”

    朱厚照问道:“二郎觉得呢?”

    王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陛下,臣这些日子,都在跟陶副总(宣府副总兵陶羔)、杨参将(宣府参将杨玉)、杭参将(延绥参将杭雄)他们讨论军情。臣仔细了解鞑靼贼寇的习性,发现他们兵力在十万以下时,根本不会攻打任何城池。”

    “你到底想说什么?”朱厚照不耐烦道。

    王渊解释道:“应州被围,实属蹊跷。恐怕是王总兵的大同府部队,南下时正好被贼寇主力发现,鞑靼贼子因此故意围城,想要围城打援吃掉王总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命令王总兵就近入城驻防,免得落入敌人设下的圈套!”

    “对,正是如此!”

    江彬、许泰、李琮、沈周、朱振、左钦、陶羔、杨玉、杭雄等边将,纷纷赞同王渊的建议。他们都是跟鞑靼打过仗的,就算之前没想到,被王渊一提醒,也纷纷明白过来。

    朱厚照说:“鞑子能设圈套,本将军就不能设圈套?我就是要拿大同府官兵做诱饵,把鞑子主力拖住,然后率军将其一举歼灭!”

    王渊劝道:“就怕王总兵扛不住。”

    “扛不住也得扛,否则要他有何用?”朱厚照根本不听劝。

    “陛下……”太监张永也想劝。

    朱厚照直接打断说:“谁敢再劝一句,立即夺去统兵权,留在大同府等我凯旋消息!”

    众将瞬间无语,心里只是骂娘。

    朱厚照又说:“传令王勋、张輗,他们若不能把鞑靼主力拖住,不管杀敌多少我都将他们撤职查办!”

    王渊完全不知如何评价,明知敌人围城打援,非但不谨慎行事,反而还让前方大将主动出击。

    只能补救了。

    王渊说:“陛下,请传令宣府各军,让他们麾下的骑兵,扔下步卒全速赶来会师。就算陛下要决战,也得有一种成规模的骑兵队伍,否则鞑靼要逃,根本就拦不住!”

    “也可,让还未赶至的宣府军队,麾下骑兵立即加速赶路,”朱厚照说道,“就这么定了,今日全军准备,明日一大早开拔!”

    王渊、江彬、张永,一个文官,一个武将,一个太监,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却在军事会议结束后聚在一起。

    “王总督,朱将军(江彬),”张永揉着额头说,“咱家总觉得事情不妙,你们两位都是会打仗的,可一定要维护陛下周全啊。”

    江彬郁闷道:“陛下一意孤行,谁还劝得住?再等几天他都不愿意!”

    王渊笑道:“宣府大军,这几天也来了两三批,咱们的兵力已接近四万。就算陛下执意提前南下,只要小心为上,也不怕有丧师之危。”

    江彬欲言又止,懒得再说话。

    其实皇帝若不在,这仗要好打得多。可皇帝杵在那儿,好多军事部署都用不上,王渊等人甚至不敢再分兵。

    ……

    正在慢悠悠行军的王勋、张輗,接到军令面若死灰,觉得皇帝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这次君也在外啊!

    不拖住鞑靼主力就下狱论罪,王勋和张輗还能有什么选择?加速去送死呗。

    越靠近应州城,蒙古哨骑就越多,张钰的哨骑已经撒不出去了,整个战场信息都被蒙古哨骑给遮蔽。

    王勋、张輗二人,只知道前方有鞑靼主力,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人。

    好在他们都是宿将,虽然进攻无力,自保却绰绰有余。

    即便在行军途中,他们都非常谨慎,蒙古骑兵只能绕来绕去,根本没有机会下令进攻。

    应州城北,五里寨。

    这个村寨已被鞑靼攻下,达延汗亲自坐镇,从各地召回部队,身边骑兵足有万余人马。

    “报,大同明军已至寨北十里!他们行军队形严整,我方骑兵好几次佯攻骚扰,他们都没出现什么慌乱,暂时找不到进攻良机。”

    达延汗翻身上马:“草原儿郎们,都跟我去会会明军。”

    达延汗率一万蒙古主力,主动出寨跟王勋接战。

    而在应州的西北方,大同右卫参将麻升、平虏卫参将高时,也远远跟着一股蒙古骑兵过来。他们本该是第一批接敌的官军,可遇到敌人便死守卫城,敌人走了才慢悠悠跟上。

    居然从长城边境,一直跟到应州城外,中途没有打过一次仗!

    特别是大同右卫,那地方就在玉林,蒙古人越过长城便撞上了,到现在还一兵未损实属牛逼。

    达延汗接到军情,说西北方出现明军,本来还担心被合围。

    谁知片刻之后,又有哨骑过来报信,说西北方的明军,直接跑去应州守城去了。

    达延汗哈哈大笑:“汉人便是如此懦弱,友军在这里打仗,他们却吓得躲到城里。”

    万余蒙古骑兵展开,将大同府军队团团包围。

    王勋、张輗瞬间心里凉透了,他们加上辎重队的民夫,兵力也才勉强过万,哪能跟同样数量的蒙古骑兵野战?

    好在二人行军谨慎,在发现大股骑兵之后,立即用辎重车结成车阵。

    但车阵还是不够遮掩全军,露出巨大空挡面对蒙古骑兵。

    很快,三千蒙古轻骑发动试探性进攻,他们直冲明军大阵。又有左右翼各两千骑兵,冲出去放箭袭扰,此举若能造成骚乱,蒙古全军就会一拥而上。

    王勋和张輗的亲军担任执法队,砍死十几个惊慌失措的民夫,部队很快就稳定下来。

    双方互相射箭,都没占到啥便宜。

    蒙古人在奔跑齐射,而且阵型松散,明军的弓箭很难射中目标。但骑射的射程更近,蒙古骑兵不敢太过接近,同样没射死几个敌人。

    车阵空档处,三千蒙古骑兵冲来。

    明军用盾牌手顶住一轮骑射,突然亮出火铳兵。足足两千人的火铳兵,配合着十门小将军炮,一起轰向冲来的敌人。

    正德六年,山西巡抚王璟,足足制造了一万多支火铳。十一年过去,那些火铳还剩两三千支可用,全都装备在大同府官兵手中!

    至于那些小将军炮,竟然安装在独轮车里,这种炮车是杨一清发明的。

    三千冲锋在前的蒙古轻骑,瞬间就有近百伤亡。他们本就属于试探性进攻,根本不可能轻骑冲阵,只要明军不自乱阵脚就行,更何况还用火器进行有效还击。

    达延汗只能重新组织进攻,派轻骑绕弯子卡距离射箭,试图给明军造成心理压力,这样就能消耗明军的火药。

    王勋大喊:“鞑子未进射程,不得随意发火铳射箭,违者军法处置!”

    从中午打到傍晚,双方互有杀伤,但也仅此而已。

    蒙古人打不进来,明军也冲不出去。

    与此同时,负责支援前线的辽东参将萧滓、宣府游击时春,也一路跟随敌人来到应州附近。他们同样很牛逼,跟踪敌人十天左右,也是一箭未发、一兵未损。

    由于达延汗传令大军集结,他们“追击”的敌人也往应州靠拢,于是二人稀里糊涂也来了应州。

    王勋、张輗、萧滓、时春,四人的部队全被包围,只要达延汗继续袭扰进攻,就能实现经典的围城打援战术。

    为啥说朱厚照能获胜,是因为气运爆棚呢?

    因为在历史上,每当达延汗准备第二天发起总攻,便莫名其妙遇到大雾,而且一连好几天早晨全是大雾!

    否则王勋哪能拖住蒙古主力?早被吃个干净了。

    但如果了解山西情况,便知在这个时节,大同镇确实经常起大雾。

    天色渐黑,王勋和张輗愁眉苦脸,他们现在的情况非常尴尬。

    蒙古大军虽然退了,却留下两千哨骑在附近。一旦他们半夜撤军,必然就有蒙古大军跟随,到时候撤退就很可能变成溃败。可一直守在这里,蒙古骑兵每天慢慢磨,只需两三天时间,他麾下部队就会士气崩溃。

    王渊和边将们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这都源于皇帝胡乱下达军令。

    半夜,老将张輗巡查军营,突然他弯腰抚摸地上野草,顿时开心的笑起来:“今晚的露水很重啊。”

    回去跟王勋一说,王勋立即传令:“全军解下腰带,两两牵引,明早撤回城中!”

    翌日清晨,大雾弥漫。

    达延汗只能暂缓进攻,而熟知地形的王勋、张輗,却借着不足两米远的雾中视野,全军朝着应州城而去,就连炮车和辎重都没有落下。

    另一边的萧滓和时春,同样被敌骑监视不敢乱动,感觉自己这次肯定没命了。谁知一觉醒来,四野大雾弥漫,二人立即整军出发。他们对地形不熟,只能朝着大致方向前进,等大雾散去,居然跑到应州城以南。

    王勋、张輗、萧滓、时春,以及之前躲入城中的麻升、高时,三方部队就这样在应州城安全会师。

    所以,古代打仗,知晓天文很重要。

    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排在第一位。

357【老手与菜鸟】

    达延汗此时非常郁闷,他若不引诱大同府官兵,早就跑去别的地方劫掠了。

    里里外外耽误好几日,眼看着已将敌人包围。只需再轮番骚扰佯攻,以大明官军的士气,顶多三五天就必然自行崩溃。

    可关键时候,居然起了大雾!

    此时,达延汗已经聚集近两万骑兵,相较昨天的兵力提升一倍。他引军来到应州城下,生不出丝毫攻城**,全骑兵阵容拿头去撞墙啊?

    达延汗下令道:“兵分两路,往北去大同府周边劫掠。”

    按照以往的经验,整个大同镇的机动兵力,基本上就全在应州了。只要蒙古大军挥师往北,就不会遭遇任何抵抗,顺便还可以边抢边撤军,一路抢到长城就能回家过冬。

    “鞑子退了!”

    王勋、张輗、萧滓、时春、麻升、高时六位边将,趴在城头用千里镜观察。除了王勋和张輗,其余将领全都松了口气。

    “不能让鞑子离开!”王勋突然说。

    张輗郁闷道:“对,不能让鞑子离开,陛下的军令是拖住鞑子主力。”

    “怎么拖住?”萧滓问道。

    麻升嘀咕说:“反正我没那么大本事,谁爱去谁去。”

    张輗老奸巨猾,分析道:“鞑子从西北抢过来,总不可能把抢过的地方再抢一遍。他们会往哪里进军?”

    众将顿时惊骇不已,这些蒙古骑兵,必然直奔大同府方向而去,可皇帝也正率兵从那里过来!

    如果应州官兵不出兵拖延,达延汗必然跟朱厚照撞个正着。万一再来个“土木堡”之变,他们这些家伙全都有罪,最轻处罚都是丢官下狱。

    “快出城追击!”王勋下令。

    其他四位边将虽不情愿,却只能硬着头皮跟随。这便是皇帝的作用,若非北方有个朱厚照,他们才不管友军死活呢。

    达延汗在五里寨整兵北上,已然丧失骑兵的机动力。因为他抢了太多财货,还有不少掠来的人口,只能分散小股部队继续抢劫,自己亲率数千骑兵押着财货慢慢赶路。

    刚刚启程不久,达延汗就得知应州明军追来,顿时惊讶万分:“这些明军有古怪,怎敢数次主动出城?”

    “管他有甚古怪,这些汉人懦弱不堪,他们若敢出城,一并杀了就是!”一个蒙古少年突然接话。

    此人名叫卜赤,年仅十多岁,是达延汗的长孙。

    由于达延汗的长子已死,卜赤乃是蒙古汗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不过嘛,达延汗的十一个儿子当中,尤属第三子实力最强。如今统治着一半地盘,官职是济农(副汗),一旦达延汗猝然死去,他的第三子和长孙必然武力争夺汗位。

    达延汗一直把长孙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教他如何打仗,如何协调和统治各部。当即训斥道:“你是未来的蒙古大汗,不是普通士兵,别只想着杀来杀去。明军以前都不敢出城,这次却不只一支部队,纷纷出城追击我们,你就不想想背后的原因?”

    卜赤毕竟只是个少年,他说:“或许是前年被抢得太厉害,汉人的朝廷勒令他们必须出击。”

    “也有这个可能,”达延汗思索道,“但可能性很小。从大同府过来的明军,昨天被我们团团围住,如果不是出现大雾,他们必然全军覆没。昨天遇到凶险,今天就主动出城,这不像明军该有的举动。”

    “那会是什么原因?”卜赤问。

    达延汗说:“可能大同来了一位文官当总督,他逼迫这些明军出战,想要在野外包围我们,最后再进行一次决战。”

    卜赤高兴道:“那正好。以前明军都不敢出城,这次就陪他们决战,杀光明军之后,就能占领整个大同!”

    达延汗摇头说:“我们为什么要南下劫掠?不仅是抢夺财货和人口那么简单。西边的商路,早已被瓦剌部落隔断,而明国也不跟我们交易,我们连茶叶都买不到。”

    “那就不吃茶叶!”卜赤说。

    达延汗道:“一直不吃茶叶,人就会容易生病,打仗也没有力气(缺乏维生素)。”

    卜赤有些不信,他认为吃肉就有力气了。

    达延汗继续说:“我们把明国抢得越狠,明国的皇帝和官员就越怕,他们就会允许边境互市,将茶叶、食盐、丝绸和铁器卖给我们。把大同占领了有什么用?大同一失,明国会彻底断绝贸易,那样反而对我们不利。记住,普通将士抢的是财货,我们是为了逼迫明国互市。你是未来的蒙古大汗,千万不要把事情搞混了。”

    “额伯各(爷爷),我记住了。”卜赤点头道。

    就在此时,又有哨骑来报,说西北方再次发现明军踪迹。

    这次赶来的,是延绥副总兵朱銮,以及守备左卫都指挥徐辅。他们被朱厚照调去支援前线,赶到既定地点时,蒙古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所以说朱厚照瞎指挥呢,这一道军令,导致朱銮、徐辅等人,从大同镇北方绕了一个圈子。若非蒙古骑兵渐渐朝达延汗集结,这两人的队伍,估计现在还不知道在那儿凉快。

    听到又有明军赶至,达延汗心中一惊:“传令全军,立即就近集结,然后向应州至平虏卫方向靠拢。”

    不愧是统一蒙古的老狐狸,不愧号称“成吉思汗第二”。

    达延汗虽然搞不清楚具体状况,但已经猜到朱厚照的军事计划。他立即改变前进路线,往自己已经抢过的方向而去,试图跳出那个虚无的包围圈。

    接着,达延汗亲率两万骑兵,直扑正在接近应州的朱銮和徐辅。

    朱銮和徐辅早就谨慎起来,因为前方的蒙古哨骑太多,用脚后跟思考都知道有蒙古大军。这两个家伙立即结成乌龟阵型,不求杀敌,只求自保。

    而王勋、张輗、萧滓、时春、麻升、高时六人,也跟着蒙古大军追去,颇有将达延汗前后夹击的味道。

    达延汗立即两面同时进攻,不让西北和南方的官军合兵一处。

    战局对双方而言,都非常尴尬。

    明军各部全是乌龟阵型,以防守为主,但他们的作战目标,却是主动出击拖住达延汗。

    而达延汗的作战意图是“突围”,突破他想象中的虚无包围圈。但达延汗有两个事情很头疼,第一是他抢来的东西太多,实在舍不得就那样丢掉。第二是五万多蒙古大军,还有三万多分散在各地,他必须找个地方集结部队。

    战至傍晚,双方互有死伤,各自结营休整。

    达延汗撇开众将,单独给孙子上课:“明军定然有一位总督,正在率大军赶过来。我们可以立即撤走,但为什么不走呢?”

    卜赤说:“因为有抢来的财货和人口不能舍弃。”

    达延汗摇头道:“财货和人口,就算留在大同,来年也随时可以抢走,我怎么可能舍不得?但是,作为蒙古大汗,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顾及各部首领的想法。我舍得丢掉财货,他们却舍不得。如果这次空手而回,各部会在冬天死很多人。”

    “杀几个不听话的,便能将他们震慑住。”卜赤道。

    达延汗告诫道:“杀人立威,也要有合适时机。现在位于敌境,各部首领都不愿意放弃财货,我杀人就是跟所有部众作对。一次两次可以,多来几次,蒙古大汗就会失去该有的威信,从长远考虑很不值得。”

    卜赤问:“那该怎么办?”

    达延汗笑道:“跟明军演一场戏。派出部分骑兵,占领撤退要道,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样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撤走。然后就跟明军每天打仗,不需要硬碰硬,强攻明军大阵是很危险的。明军在等援兵,难道我不是在等部队集结吗?”

    卜赤笑道:“等五万多大军集结完毕,我们就能把明军杀得片甲不留!”

    达延汗摇头说:“不要轻视任何敌人。我们的骑兵速度更快,很可能集结得也更快,到时候再看情况进行战斗。若战局对我们不利,那就舍弃财货,立即向西撤走。”

    “各部首领不反对吗?”卜赤问。

    达延汗说:“如果是作战不利而舍弃财货,那我们就有足够理由,杀掉那些不听话的首领。既能保全军队,还能铲除异己。舍弃财货之后,五万多蒙古骑兵,想走就走,想打就打。若明军敢追击,必然拖散阵型,到时候我们就杀回去!明军大败,我们可以拿回财货;明军不追,我们也可撤走,大不了回去的路上再抢一些。”

    卜赤崇拜道:“这主意太厉害了!”

    达延汗又说:“做出这种部署,是因为明军骑兵不多。你如果跟瓦剌打仗,就不能这样做,因为瓦剌也都是骑兵。”

    相比而言,朱厚照显得太嫩。

    战前部署,朱厚照做得有板有眼,便是军中宿将都挑不出毛病。可一旦打起仗来,朱厚照就昏招频出,完全不顾实际情况和战局变化。

    历史上,如果不是达延汗撤军途中死了,从而造成蒙古内部纷争战乱,再无能力南下入侵大明边境,这一仗还真不能简单判断谁输谁赢——因为蒙古人兵力损失不大。

    达延汗纯属倒霉,就像一个赌场老千,莫名其妙栽在一个刚学会打牌的菜鸟手里。

358【乱拳迷惑老师傅】

    从大同府到应州,只有两百里路,而且地处大同盆地,行军非常快速且便利。

    朱厚照只挥师向南走了半天,宣府各部的骑兵就奉命追上。多的千余骑,少的数十骑,零零散散凑一起,再加上京城带来的骑兵,总共有五千多轻骑、五百重骑。

    “所有骑兵,归王总督调遣!”朱厚照立即下令。

    宣府边将都对此没有异议,毕竟王渊历来战绩摆在那里,不是那些只会坑人的寻常文官。

    只有江彬、许泰等幸进边将,心中颇多不满。此战是跟蒙古骑兵对阵,无论胜败如何,骑兵必有大用,王渊居然把所有骑兵都抢走了。

    王渊说道:“陛下,那五百重骑,臣拿来也无用,还是继续拱卫御驾吧。”

    “可,”朱厚照下令,“加速行军!”

    王渊给皇帝留下五百重骑、数百哨骑,自己率领五千轻骑,立即作为开路先锋南下。

    跟原有历史相比,朱厚照的救援速度快了许多,因为王渊建议提前移师大同府,而不是在阳和傻等着宣府大军集结。

    但是,二百里的驰援距离,足足走了五天还没到,不仅中途遇到蒙古骑兵袭扰,还因为五天当中有三天早晨都起大雾!

    朱厚照就算再焦急,也不敢率领数万大军,在雾中搞什么快速行军。只能等雾散得差不多了,半上午才开拔前进,极大减缓了救援速度。

    这种情况,让朱厚照很郁闷,达延汗就更郁闷。

    王勋六将各部兵力众多,达延汗根本啃不下来。但之后赶到战场的朱銮和徐辅,接战当天便岌岌可危,近乎陷于死地的情况下,第二日居然趁着大雾跳出包围圈。

    朱銮、徐辅选择靠山地形,坚持防守两日。眼见即将崩溃,又特么起大雾,二人再度转移。

    达延汗原本的打算,是想吃掉兵少的朱銮、徐辅,再调兵包围王勋等边将,接着派出精锐部队去围点打援,寻找机会把赶来的“文官总督”弄死。

    可那见鬼的大雾,完全打乱达延汗的作战计划!

    交战第五日,朱銮、徐辅麾下的民夫,已经或死或跑一个不剩,正兵也只幸存两千余人。他们不开擅自撤离战场,一来跑不过骑兵,而且士气极度低下,很可能在撤军途中,被蒙古人一追就崩溃;二来接到军令,皇帝已经率兵救援,让他们死死拖住敌人,就算现在跑掉了,事后也会被问罪。

    于是乎,朱銮、徐辅带着两千残兵,直接撤到一座小山上,居高临下顽强苟活下来。

    ……

    “总督,前方发现数百鞑子,要下令追击吗?”魏天祥问道。

    王渊说:“不必追赶,继续分兵打探,遇到大股敌军立即撤回。”

    王渊把自己麾下全部步兵,交给宣府总兵朱振代管,亲领五千骑快速南下。主要目的是沿途打探敌情,免得皇帝大军落入敌人圈套当中。

    五千轻骑,已是整个大同镇战场,包括应州那边在内,明军所有骑兵的八成以上了。

    王渊是临时骑兵统率,副将为魏天祥。

    这家伙的叔叔,乃“八虎”之一魏彬。

    魏彬权势最盛的时候,曾代掌司礼监,操控御马监,手握神机营和三千营。那时的魏彬气焰嚣张,跟另一位“八虎”马永成闹起来,两人一直闹到朱厚照面前,双双被罢免职务。

    乾清宫失火之后,弹劾奏章无数,朱厚照感觉控制不住文官,于是将张永、魏彬等撤职的太监再度启用。

    王渊此时统领的五千骑兵,其中两千都归魏彬指挥。这老太监已经快六十岁,自然不可能跟着冲锋陷阵,于是把自己的亲侄子派来“监军”。

    魏天祥靠着叔叔的关系,早已当上指挥同知,从三品武官,但至今没有真正打过仗。

    一旦这家伙不听使唤,王渊就会将其砍掉,进而完全掌控五千轻骑。

    越往南边,蒙古骑兵越多。

    而且都是数百骑一队,轮番前来袭扰。你追,他就跑;你不追,他就悄悄跟着。

    蒙古骑兵的这种策略,目的有三:第一,拖慢明军救援速度;第二,尽量遮蔽战场视野;第三,一旦明军露出破绽,那些分散的蒙古骑兵,就会迅速聚集起来进攻。

    王渊自然而然联想到一种动物——狼!

    非常恶心,打不着,甩不掉,还不能真的不管。

    连续两天,这样的蒙古骑兵越来越多,王渊的五千轻骑再也不敢分散。他下令追击过几次,但收效甚微,杀死的敌骑仅有个位数。

    甚至,王渊都不敢进军太快,只能尽量压着速度,始终跟皇帝大军保持十多里的距离。因为王渊担心,不知哪里藏着蒙古大部,突然杀出来袭击朱厚照的本阵。

    倒是魏天祥表现不错,这家伙虽然打仗不行,但总算知道好歹。背后就是皇帝,魏天祥不敢胡来,认真执行王渊的每一个命令。

    非但如此,朱厚照身边的将领,也一个个谨慎到极点。面对无数小股敌人袭扰时,从来不主动追击,只老老实实赶路,宁愿牺牲行军速度,也不留给敌人任何的破绽。

    在皇帝大军身后十里左右,其实一直跟着数千敌骑,由于战场视野被大量蒙古哨骑遮蔽,明军这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

    其统兵之人,正是达延汗的第三子、蒙古副汗巴儿速孛罗!

    巴儿速孛罗犹如一只狼王,派遣狼崽子们不断袭扰猎物,自己带领主力悄悄跟随。只要皇帝大军有任何疏忽,他都能吹响号角聚集兵力,率领一万蒙古轻骑发动突袭。

    这便是达延汗的反制手段,朱厚照想要合兵歼灭蒙古主力,达延汗就派儿子率一万骑兵,等待合适时机直戳朱厚照的菊花。

    可情况很尴尬,朱厚照并非聪明绝顶,看破了达延汗的计策。而是他瞧不上几百一队的零散敌人,全心全意赶去应州打决战,对巴儿速孛罗丢出的无数诱饵置之不理。

    巴儿速孛罗,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更不知道敌军主将,其实是个啥都不晓得的战场新丁。

    “敌军主帅,定是个沙场宿将,说不定便是灭了吐鲁番的王渊!父汗的计策不成功,这一仗恐怕有点难打啊。”巴儿速孛罗暗中猜测。

    其实,巴儿速孛罗只要带一万骑兵冲上去,就肯定能转移朱厚照的进攻目标,导致应州方向的明军失去救援而全军覆没。但巴儿速孛罗想得太多,也太过高估朱厚照的智商,因此决定继续隐匿跟踪,等决战之时突然从后方杀出。

    ……

    又是一天傍晚,交战结束,各自休整。

    军营里召开临时会议,张輗对王勋说:“王总兵,军中火药即将耗尽。”

    萧滓道:“我部箭矢也快用完了。”

    麻升说:“蒙古骑兵越聚越多,撒出去抢劫的鞑子,估计都已经召回来,咱们面对的敌人至少有四万以上。对面山上朱副总,估计也被几千上万贼骑压着打。援军再不赶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时春也在抱怨:“便是早晨起雾,都不敢乱动了。每天都有士卒借大雾逃跑,一旦雾中撤退,怕是等雾散了,咱们手里的兵只能剩一半。”

    王勋硬着头皮鼓劲:“再坚持一天,援军必至!”

    “昨天你也这样说。”高时没好气道。

    麻升突然来一句:“会不会是江彬他们,还有没卵子的太监,被蒙古鞑子给搞怕了,半路上怂恿陛下撤军?把咱们扔到这里等死!”

    此言一出,众将面面相觑,都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

    王勋呵斥道:“闭嘴,不得扰乱军心!”

    麻升冷笑:“军心还用我来扰乱?早就乱得一塌糊涂了。等火药和箭矢用尽,最多再坚持半日,到时候必定全军溃败。”

    王勋瞪了麻升一眼:“你敢撤军吗?”

    麻升无言以对。

    “不敢撤军就死顶着,能顶几天是几天,”王勋安抚道,“我跟王总督打过交道,他虽是文官,却乃血性男儿。他在西域,率数千临时拼凑的杂骑,就敢千里奔袭直取吐鲁番王城。有他在陛下身边,怎么可能被鞑子吓退?”

    王渊远征西域时,王勋是甘肃总兵,两人在甘州曾经交流过。

    正因王勋在甘肃表现优秀,才被调来大同当总兵,更被皇帝丢出来当诱饵拖延蒙古大军。

    众将听了这番说辞,勉强找回信心,不再笃定皇帝半路开溜。

    萧滓说道:“就看王总督了,他是个真爷们儿。反正我信不过江彬,这厮惯会临阵退缩,最拿手的是杀良冒功。那些没卵子太监就更别提,一个个只会捞钱,他们懂个屁的打仗!”

    “江彬最可恨,”麻升抱怨道,“要不是他怂恿陛下亲征,我们怎么可能被鞑子困在此地?”

    时春讥讽道:“江彬这厮,为了自己加官进爵,把九镇官兵都当成了棋子,总有一天他要被文官们弄死。”

    “呜!!!!”

    数里外,突然传来号角声,蒙古大营迅速亮起无数火把。

    王勋蹭的站起来,喜道:“援兵至矣!”

359【骁将冲锋】

    靠近战场的是王渊,朱厚照据此还有十里左右。

    现在的局势如下:

    西北一座小山上,有两千大明残兵,被数百蒙古骑兵守着不敢下来。

    南边是王勋等部的营寨,共有官兵八千多,但火药、箭矢已即将耗尽。

    这两股大明部队之间,是达延汗的营寨,共有四万左右的轻骑,还有无数掠来的财货和人口。

    正北方是王渊的五千轻骑,更北方是朱厚照的四万大军。

    而在朱厚照背后,又悄悄跟着一万蒙古骑兵。

    当夜,蒙古副汗巴儿速孛罗,派遣一千轻骑偷袭朱厚照大营。只要能够造成混乱,他立即带一万骑兵杀到,孛罗汗的四万骑兵也能随后而至。

    可皇帝就在军中,身边将领还敢怠慢?天天提防着敌人夜袭。

    哨兵们人手一个千里镜,背靠桑干河扎营,而且特意挑选两面临水处,需要警惕的方向大大减少。那一千蒙古骑兵刚点燃火把,就被哨兵们发现,立即鸣镝示警,着甲待命的两千士卒直接拿起武器防御。

    那一千敌骑,因为夜袭失败,丢下近百具尸体仓皇逃走。

    ……

    翌日清晨,又是大雾弥漫。

    半上午,雾气稍散,朱厚照下令前进,达延汗也发起猛烈进攻。

    “不准提前射击,弹药和箭矢都不多了!”

    “陛下亲率援军已至,儿郎们再坚持半日!”

    “快投标枪!”

    “……”

    达延汗骑在一匹宝马上,静静观战,默然不语,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蒙古骑兵战法,把大明官兵恶心得不行;大明乌龟阵,同样把蒙古人恶心得够呛。

    达延汗麾下全是轻骑,就算有四万人马,也不敢直冲八千明军大阵。只能各种佯攻试探,慢慢消耗明军的箭矢和士气,等士气濒临崩溃再一战而下。

    放在以前,明军被围攻数日,早他娘崩溃得不能再崩了。

    可这次实在太古怪!

    达延汗扭头看向北边,那里也有蒙古骑兵,正在袭扰赶来的大明援军。达延汗猜测,那支援军当中,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绝不可能把仗打成如此地步。

    汉人皇帝?

    也只有汉人皇帝,才能让明军坚持至今,换成任何文官总督都不可能。

    “大汗,明军士气高涨,今天恐怕难以突破。”科尔沁部首领阿儿托歹王(即鄂尔多泰布延图王)在旁说道。

    达延汗说:“继续佯攻袭扰,尽量消耗敌人的火药和箭矢。”

    在达延汗统一蒙古之后,便改革北元政治,恢复成吉思汗旧制,并把主要牧场都分给自己的七个儿子。唯独科尔沁部,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地位,其首领阿儿托歹王还成为达延汗麾下第一猛将。

    阿儿托歹王嘀咕道:“这次遇到的明军真邪乎,恐怕有什么隐情。”

    达延汗笑道:“阿儿托歹,你猜是不是汉人皇帝来了?”

    阿儿托歹王顿时眼睛一亮,拍手说:“很有可能,北边那支援军就是汉人皇帝率领的。这次如果能抓到汉人皇帝,不但可以换回大量财货,甚至有可能顺势攻入北京!”

    达延汗摇头:“瓦剌部也曾抓过汉人皇帝,一直打到北京城下,可汉人再换一个新皇帝就是。如果我们抓住汉人皇帝,就不要继续南下,而是利用皇帝跟明国交易。逼他们每年进贡财货,逼他们全面互市,这不比辛苦劫掠更省事?”

    “也对,”阿儿托歹王大笑,“这次运气真好,来了一只大肥羊!”

    突然有哨骑来报:“大汗,汉人有数千骑兵,正在绕向西北方。”

    达延汗问:“谁去赶走这些敌人?”

    身边众将纷纷请战。

    达延汗扫视一眼,说道:“不如让年轻人历练一番。布尔海,你去吧,把卜赤也带上。”

    布尔海是阿儿托歹王的儿子,卜赤是达延汗的孙子。两位年轻人得到命令,立即率领六千轻骑,朝王渊那边冲杀过去。

    卜赤虽然没打过仗,布尔海却是沙场“老将”,曾经参与达延汗征服蒙古右翼领主之战。

    王渊见到六千贼骑冲来,立即率领骑兵后撤,免得被更多敌人包围。

    一路都很听话的魏天祥,终于闹幺蛾子了。

    王渊下令往西北撤退,魏天祥却带着两千“三千营”,朝着东北方向而去,想要跟皇帝的大军汇合。

    “混账!”

    王渊连忙率部追赶,同时吹响号角命令魏天祥回来。

    敌我双方,分为三股不断追逐。跑了好一阵,渐渐远离战场,布尔海怕被引诱进埋伏圈,主动停止了追击步伐。

    待拉开更远距离,魏天祥也渐渐停下,等着王渊过去汇合。

    王渊怒斥道:“魏指挥,你为何不听号令?”

    魏天祥笑着解释:“陛下身边骑兵不多,如今又接近战场,我要回去保护陛下安全。”

    “我看你是贪生怕死,害怕离得大军太远!”王渊气得不行。

    魏天祥说好话道:“王总督息怒,等此战得胜,回了京城我请你喝酒。”

    “你去请阎王爷喝酒吧。”王渊突然打马奔去。

    魏天祥惊骇道:“王总督,你欲……”

    “锵!”

    王渊拔刀出鞘,魏天祥的人头落地,麾下骑兵全都惊呆失语。

    袁达翻身下马,捡起魏天祥的人头。

    王渊喝道:“陛下有令,五千骑兵皆归我调遣,但有违抗军令者,杀无赦!袁达,魏天祥麾下两千骑,皆由你来统领。”

    “是!”袁达非常开心。

    各部骑兵军官,吓得不敢说话。

    魏天祥可是“八虎”之一魏彬的亲侄,从三品京卫指挥同知,论官职只比王渊低一级而已。王渊居然说杀就杀,这他娘的谁敢再不听话?

    “重新整队!”王渊喝令道。

    五千骑兵快速行动,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就在王渊身后整好队形。

    此时此刻,朱厚照的四万大军,已经接近战场边缘,达延汗派出大量骑兵前去袭扰。

    王渊趁机率军直奔战场中心,那里有上万蒙古骑兵,正在四面佯攻骚扰,以消耗王勋等部的弹药箭矢。

    王渊带着五千轻骑,由北朝东南斜向杀出。见此情形,当面敌骑连忙回身整队,西边的布尔海也带兵杀来,北边也有数千敌骑前来劫击,王渊很可能陷入被三面围杀的境地。

    五千大明轻骑,被如此情形吓得够呛,可王总督率队冲锋在前,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随。

    王渊选择的时机非常精准,他之前通过千里镜观察,已经摸清敌骑的佯攻规律。正好卡在北面敌骑佯攻冲锋的瞬间,另两队敌骑正在分别奔向东西侧,反正这些骑兵围着王勋等部绕圈子,被王渊抓住了极为短暂的空档期。

    当面之敌刚来得及转身,根本没调整好队形,王渊已经下令抛射弩箭。

    面对敌军松散不堪的轻骑兵队伍,龙雀刀的实用性,远远不如御赐的马槊,以及日本人进献的野太刀。王渊挥舞着超长马槊,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瞬间戳死打翻数敌,麾下骑兵兴奋的跟着主将冲锋。

    这当面的两三千蒙古轻骑,直接就溃败而逃。这并非因为蒙古骑兵太弱,反而证明他们都是精锐——越是经验丰富的轻骑兵,面对这种情况越不会死扛,反正自家友军就在附近,选择逃离之后重新整队才是上上之选。谁还不惜命啊?

    王渊在身后左右两股敌人合围之前,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当面两三千蒙古骑兵冲溃。接着又马不停蹄,杀向东边那些负责佯攻的敌人,这些敌骑都不等王渊靠近,立即撒丫子逃离战场,因为他们的作战目标本就不是打硬仗,只不过奉命佯攻消耗弹药而已。

    “呜!”

    眼见朱厚照的援军也到了,达延汗立即下令吹号撤退,他对身边各部首领说:“谁能杀死这员汉人骑将,本汗重重有赏!”

    “万胜,万胜!”

    已被围困数日的大明官军,此刻纷纷欢呼呐喊,并将王渊视为不世猛将。只带五千骑兵,就敢悍然冲锋,一合便冲溃敌军,解救出被万余蒙古骑兵包围的友军。

    麻升愣楞说道:“这他娘是状元公?打起仗来比老子都不要命!”

    “你这厮能跟王总督比?”萧滓顿时讥笑。

    时春说:“就是,如此战局,换成你早就跑了,蒙古鞑子想追都追不上。”

    麻升气恼道:“滚滚滚,你们还不是一样德行。”

    王渊却表情异常严肃,因为达延汗太果断。这位蒙古大汗,不但干脆利落的撤围,而且连抢来的财货和人口都丢了,直接率领大军朝西边而去。

    数万蒙古骑兵,舍弃财货人口,再次获得恐怖的机动性。

    如果继续打下去,蒙古人说战就战,说走就走,大明官军根本拦不住。而且,这些蒙古骑兵,还能做出各种战斗部署,寻找任何机会发起毁灭性打击。

    敌人太狡猾,不好对付啊。

    困在小山上的朱銮、徐辅,很快也带着两千残兵过来会师,几乎跟朱厚照的大军同时抵达战场。

    朱厚照站在御驾之上,用千里镜观察敌情,顿时兴奋不已:“鞑靼骑兵铺天盖地,果然是蒙古小王子的主力!”

360【英明无双朱厚照】

    蒙古大军迅速退去,好在朱厚照保持着理智,没有下令搞什么全军追击。

    朱厚照这些年的兵书没有白看,常年跟将领交流也没有白瞎。如果单论纸上谈兵,甚至王渊都可能说不过皇帝,至少朱厚照的战前兵力部署无可指摘。

    但这才是最可怕的!

    有句话叫“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朱厚照是又聪明又能说,而且还有军事理论做支撑。他拿定主意的时候,谁来劝谏都会被怼回去。

    偏偏,朱厚照性格急躁,不管是为政还是带兵,都无法摆脱这个致命缺点。

    但凡沙场宿将,都会进行多方试探,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作战目标。在有多种选择的前提下,往往未虑胜先虑败,制定可以止损或翻盘的备用方案。

    而朱厚照呢?上来就孤注一掷,把大同镇主力当诱饵,自己集结大军打决战。

    中途出现意外?没考虑过。

    诱饵被吞掉咋办?没考虑过。

    决战大败怎么办?没考虑过。

    私底下,王渊和江彬、张永等人,瞒着皇帝制定了备用方案。

    那些还未赶至战场的宣府部队,王渊、江彬、张永联合下令,让他们不用来应州了,驻扎在怀仁县以南即可。万一应州大败,皇帝无法退回应州城,众将还可以护送皇帝北撤,这些部队立即前来接应,免得一溃千里压不住败势。

    而万全都司的各部援军,王渊直接让他们绕过洪涛山,前往平虏卫阻拦有可能溃败的蒙古骑兵。如果来不及赶到平虏卫,那就钉在威远卫和云川卫,反正不能让蒙古骑兵轻松撤回草原。

    这些调令,朱厚照都不知道!

    眼见蒙古人退到西边数里扎营,朱厚照亲自整顿会师之后的部队。他就像一个战场老手,有条不紊的下达军令,一改之前那昏聩愚蠢的模样。

    哪个才是真正的朱厚照?

    都是。

    只要朱厚照那急躁脾气不显露出来,他还是很有能力的,比许多文武大臣都厉害。

    临近傍晚,朱厚照把大营扎得万无一失,还亲自视察慰问各部士卒,给普通士兵打足了鸡血,这才聚集众将召开作战会议。

    将领们主要分为五个组成部分:

    第一,王渊、江彬、张永等京城过来的;

    第二,王勋、张輗、麻升等大同边将;

    第三,朱振、左钦、时春等宣府边将;

    第四,朱銮、杭雄、周政等延绥边将;

    第五,从辽东来的参将萧滓。

    朱厚照就像治军严明的宿将,举着一杯清水说:“军中不得饮酒,本将军以水代酒,敬各位将军一杯。多亏诸位拖住鞑靼主力,本将军才能及时带兵赶至。来,满饮此杯!”

    “谢陛下!”

    “此乃臣等本分。”

    “别说几天,便是半个月,咱们都能把鞑子咬住不放!”

    王勋、张輗等边将,本来一肚子怨气。此刻皇帝亲自敬酒道谢,顿时让他们激动万分,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恨不得为皇帝鞠躬尽瘁。

    朱厚照一阵安抚,又举杯对王渊说:“都言王二郎骁勇无双,今日本将军方亲眼目睹。二郎只率五千轻骑,周围数万鞑靼骑兵环伺,就敢直冲战场中心,将被万余贼寇包围的友军救出。若非亲眼所见,旁人如何能信?二郎真乃当世卫霍也!”

    “凑巧罢了。”王渊不吃朱厚照那一套,只求这位老兄别再抽风。

    朱厚照又勉励一番跟随自己南下的军将,这才说道:“明日该如何打仗?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太监魏彬突然阴恻恻问:“王总督,听说指挥同知魏天祥被你杀了?”

    王渊没给好脸色,冷笑着反问:“这厮不听号令,临阵率部溃逃,难道我不该杀他?”

    亲侄子被人砍了,魏彬大怒:“堂堂从三品指挥同知,岂是你说杀就能杀的,为何不绑起来事后问罪?”

    “嘭!”

    王渊猛拍桌案,起身呵斥:“军法如山,岂同儿戏?便是换成你魏彬,本督也照杀不误,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

    魏彬突然哭嚎跪地:“皇爷,孩儿(他是朱厚照义子)乃残缺之人,一直把侄子当亲儿子养。当年刘瑾做乱,孩儿也有揭发之功,如今为何落得一个绝嗣的下场?便是孩儿的侄子魏天祥,也曾有平乱之功,更随皇爷在边地整顿士卒,风里雨里可谓任劳任怨。王总督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之,如何能够服众?还请皇爷做主!”

    朱厚照很不高兴,既对王渊擅杀武将不满,也对魏彬扫兴感到愤怒,他说:“战场军令为先,不听号令者自然当斩。你且闭嘴,莫要胡搅蛮缠。”

    魏彬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起身回座,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王渊。

    这老太监一向没有逼数,而且毫无廉耻底线。他比皇帝年长三十多岁,糟老头子一个,居然在皇帝面前自称“孩儿”。当年只是为了出风头,他就跟太监马永成闹起来,落得双双罢职收场。

    魏彬平时求官也恬不知耻,死去的父亲被赠都督同知(从一品),母亲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弟弟和侄子们全是锦衣卫千户,甚至追封祖宗三代。

    历史上,被王渊杀死的魏天祥,只是跟着皇帝打一仗,回去便升官做了从一品都督同知。

    朱厚照明显很爱护这老太监,不咸不淡的提醒一句:“二郎,今后不要直接杀人,绑回去交给兵部处罚便是了。”

    “陛下,臣恕难从命。”

    王渊直接出列跪地,交出自己的总督大印:“若是陛下认为臣行为不妥,臣请辞总督之职,立即回京闭门思过。”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各异。

    张永面色如水,愣愣瞧着酒杯,好像那是绝世宝物;江彬幸灾乐祸,因为魏彬很可能失宠,王渊也因此触怒了皇帝;其他各将大都站在王渊这边,生怕王渊真被扔回京城,皇帝身边被太监给把持。

    朱厚照倒是没有愠怒,只显得有些烦躁,对王渊说:“二郎你这是作甚?今天打了胜仗本该高兴,不要如此小题大做。”

    王渊不言不语,抬头直视朱厚照,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朱厚照突然露出笑容,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我收回刚才的话,今后不听军令的你砍了便是。”

    王渊默然回座,就像啥事儿都没发生过。

    魏彬心头一沉,顿觉四肢冰凉,他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

    张永悄悄瞪了魏彬一眼,埋怨这老狗总是惹事。魏彬不仅是皇帝的狗,更是张永养的一条狗!张永当初决定除掉刘瑾,魏彬立即站出来举报刘瑾谋反;张永统兵征讨刘六刘七,也是推荐魏彬代理司礼监掌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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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介绍:
穿越到大明朝,考科举是黑户,想读书又没老师。好在隔壁就是流放王阳明的龙场驿,不过还得等几年,那就先抢一个老师回家凑合着学吧。梦回大明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回大明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