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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全文阅读

作者:王梓钧     梦回大明春txt下载     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54【发老婆】

    印度,葡萄牙殖民地,坎纳诺尔港。

    十二艘大明水师战舰,二十四艘武装商船,浩浩荡荡从南方而来。

    四艘葡萄牙战舰,灰溜溜离开,带走城堡里的1200殖民士兵。

    没法打,葡萄牙被迫放弃这个殖民点。达伽马已经病死,葡印总督又换了两个,新总督刚刚赴任两月,大明士兵就跑来攻打南印度。

    葡印总督们很难,随着大明水师霸占香料航道,葡萄牙在东方攫取的利益逐渐下滑。葡萄牙国内贵族,却愈发奢侈享乐,强迫印度总督运回更多财货,总督们根本没钱打造新的战舰。达伽马再牛逼,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继任总督更是只顾盘剥。

    如今,葡萄牙在东方的殖民地,只剩印度东南角的纳迦帕塔姆港,印度西南角的卡利卡特港、柯钦港,以及印度西海岸的果阿港。

    大明海商的武装商船,还不断劫掠葡萄牙商船,搞得葡萄牙商船不敢再过孟加拉湾。

    张拱辰跟着数千移民一起登岸,又一路步行前往流放地。

    “唉,故国难归,必将老死他乡矣!”张拱辰暗自神伤,心中满是悔恨。

    张拱辰,字仰德,号虚斋,正德十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官郎中监,官至福建布政司右参议。

    这里所谓的户部主事,其实就是管理钞关,一年换一个。张拱辰三榜进士出身,仕途天花板很低,第一次授官就油水丰厚,不可避免的同流合污了。此后投机取巧,巴结贿赂上官,十二三年时间,居然做到了从四品参议。

    然后,火龙烧仓,被迫顶锅,流放海外。

    也不知被押送到何地,张拱辰被告知不用再走了。数千移民沿途分散,张拱辰这里只剩两百多人,他盘腿坐下开始吃干粮。

    “这里的土好肥,庄稼收成肯定不错!”

    “要是能安顿下来,就把浑家也接来享福。”

    “家里饿死得只剩我一个,我是不打算回去了,不知道这里好不好找婆娘。”

    “官差说,愿意安家的,直接发一个婆娘!”

    “嘿,你还真信啊?你就一庄稼汉,官老爷们还给你发婆娘?”

    “……”

    移民叽叽咕咕一直在聊天,张拱辰跟他们没有共同话题。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些移民都是受灾群众,而张拱辰是贪污常平仓被流放,传出去会被灾民活活打死的。

    等不多久,黄煦带着几十个丁壮,前来跟水师军官办理交接手续。

    随即,黄煦来到张拱辰跟前:“后学末进黄煦,见过虚斋先生!”

    张拱辰连忙起身还礼:“戴罪之身,不敢称先生,朋友哪年进学?”

    黄煦说道:“正德十八年举人。”

    张拱辰惊讶道:“朋友竟是举人,而且如此年轻,为何不继续科举,反而来到这海外天竺?”

    黄煦解释说:“晚辈志不在做官,中举之后便随父经商,没有赴京参加过会试。”

    “可惜,可惜啊。”张拱辰是真的惋惜,因为黄煦太年轻了。

    黄煦笑着说:“虚斋先生本是要去极东之地,晚辈讨了个情面,想要一个官员帮忙,没想到竟然能招揽到先生这般大才。”

    听到此言,张拱辰额头冒汗,心中直呼侥幸。发配天竺就把他折腾得够呛,若是流放到极东之地,那不死都要脱一层皮!

    张拱辰连忙说:“多谢朋友照顾。”

    “咱们边走边说。”黄煦道。

    带着两百多移民,继续往前赶路,黄煦把“天竺棉会”介绍了一番。

    张拱辰震惊无比:“一帮商贾,招募灾民为兵,居然灭了一国。此国有多大?”

    黄煦说:“比湖广大,地皆沃土。”

    张拱辰瞬间无语,湖广是明朝最大的省份之一,这个国家竟然比湖广还大,而且遍地沃土并非不毛之地。

    黄煦又介绍这里的种姓制度,说道:“此国贱民如同草芥,若有外敌入侵,他们甚至没有从军报国的资格。我是天竺棉会的股东之一,分配到三万亩肥沃土地,自己只带了一百个青壮过来,种地全靠本地土著。这里的贱民很好抓,我带一百个青壮,半个月时间就抓了好几千贱民。贱民只要给口饭吃,都不知道反抗,本来指望他们种地的。”

    张拱辰问道:“如此岂非农奴?”

    黄煦苦笑:“他们真比得上农奴,我做梦都会笑醒,也不吝啬给他们好处。可这些贱民,真真能把人气死。除了顺从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就说种地,还要我带来的青壮,手把手教他们怎么种。今天学了,明天就忘,就算学会了也偷懒。若没人用鞭子抽着,眨眼的工夫就乱来,种着种着还跑去晒太阳睡觉。”

    张拱辰连连摇头:“如此莠民,难怪卑贱。”

    黄煦说道:“所以啊,跟我一起过来的商贾,都不愿再抓贱民种地了。宁愿掏银子,从大明招募移民过来,一个大明农户,估计能顶一百个贱民!”

    走着走着,终于来到黄煦的庄园。

    庄园以前的主人,是地方小贵族,男性全部送去见湿婆,女性留下来另有安排。不止这里,方圆三万亩地,地主全都被灭了,土地免费分配给股东——入股一万两,可分一万亩,想要更多就得掏银子买。

    几百个白人女性,很快被带到现场。

    其中一个美貌少女,被送到张拱辰跟前,黄煦说道:“先生远在海外,无人照料。此女未曾婚配,不如赠与先生为妾。”

    还有这种好事?

    一个流放海外的犯官,本来等着过苦日子,谁知啥事儿没干,刚到地方就有一个白人美貌少女做妾。

    张拱辰今年四十岁,下狱之后已大半年未近女色。此女肤色白皙,身材曼妙诱人,更带一种异域气质,顿时就让张拱辰浑身燥热,他尴尬笑道:“这……这怎么使得。”

    “先生切勿推辞,”黄煦说道,“诸位远来海外,安家才能立业。不止先生有美妾,这二百多移民,亦当人人有妻矣。”

    什么仁义道德,早就被扔到一边,张拱辰拱手说:“朋友……不,应该说东主,东主真是仁厚啊!”

    黄煦笑了笑,让两百多移民抽签,然后训话道:“从今往后,你们便帮我佃耕土地,今天每人可得一女。家中有妻室者,可纳为妾;家中无妻室者,可娶为妻。按照抽签顺序,各自前来挑选。”

    刘二贵运气好,抽到了一号签,被叫去挑选老婆。

    “东家,真……真让我随便挑啊?”刘二贵感觉自己在做梦,他家几代为佃户,穷得老婆都难以娶到,前段时间遭灾还差点饿死,这次居然几百个女人随他挑。

    黄煦笑道:“挑吧。”

    刘二贵仿佛是做了皇帝,兴奋穿梭在几百个白人女子当中。左挑右选,这货指着个丰腴富态的女人说:“就她了,胸大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

    “哈哈哈哈!”两百多移民大笑。

    张拱辰暗自嘀咕:“蠢货!”

    这几百个白人女子当中,美貌少女有二十多人,美貌妇人也有好几十。张二贵居然选了个膀大腰圆的已婚妇女!

    黄煦却赞许道:“好眼光,此女以前是贵族夫人,生了几个子女都很健康,没有一个幼年夭折的。”

    “嘿嘿,嘿嘿嘿。”刘二贵乐得直发笑,他不但有老婆了,而且还是个贵族夫人。

    二百多个移民,全部挑选老婆完毕,剩下的女人都被带回去,留给下一批移民挑选。今后若是白人女子不够,那就只能用首陀罗女子充数了,至少首陀罗阶层没有贱民那么黑。

    正如黄煦所说,安家才能立业,各自得到老婆之后,这些移民浑身充满干劲,恨不得今天就帮东家种地。

    被招来管理三万亩土地的张拱辰,次日骑着马巡视地盘,回来便说:“此国之人,简直暴殄天物。如此肥沃的土地,居然都不兴修水利,他们难道一直靠天吃饭?”

    黄煦说:“谁知道呢?”

    张拱辰说:“西北十里,有一条河。可修水渠,引河水而灌溉。那些贱民种地不行,就押送去挖渠,谁敢偷懒往死里抽!”

    黄煦非常高兴:“修渠之事,就拜托先生了。我还要去王城一趟,可能要两个月才能回来,这三万亩地也拜托先生打理。”

    张拱辰作揖道:“自当竭力为东主谋划!”

555【皇帝憋出的大招】

    正德二十五年春,内阁次辅杨一清致仕。

    户部尚书彭泽,授东阁大学士,杨党入阁。

    工部尚书王瓒,授东阁大学士,王党入阁。

    吏部左侍郎汪鋐,转升户部尚书,帝党把持户部。

    户部仓场侍郎赵璜,转升工部尚书,王党把持工部。

    礼部左侍郎李承勋,转升仓场尚书,王党把持太仓。

    这一系列官职调动,居然没有掀起波澜,平平顺顺便安排下来。

    现在的内阁大臣,排名依次为: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彭泽、王瓒。

    元旦,朝廷颁布政令——

    所有解部之课税(国税),不再缴纳实物,必须折算为新钱,即正德朝铸造的银元和铜钱,旧钱一律不得用于纳税。

    无须解部之课税(地税),仍按旧制征收。

    大明宝钞,不得再用于纳税。若有地方强行征收宝钞,该地主官、副官不需审问,全部流放海外之地!

    第三条政令,专门用来对付贪官和奸商。有些家伙,专门囤积大明宝钞,勾结官员盘剥百姓。官员指定某项税收,必须缴纳宝钞,老百姓没有宝钞,就只能找囤户高价兑换,给朝廷和百姓都造成巨大损失。

    税制改革的消息,让旧钱瞬间贬值,而且各种被拒收,不断流向农村地区。

    许多农民因为信息不畅,不知道旧钱无法缴税。结果到纳税的时候,根本拿不出新钱,只能用旧钱高价兑换,需要平白多交两三倍的赋税,不知多少农民因此生活无着。

    对此,王渊也只能表示无奈,旧钱的质量层次不齐,而且夹杂着许多私造伪币。就连张居正改革的时候,都只敢收银子,不敢收铜钱,否则整个国家的税收都要乱套。

    好在只能坑农民一年,第二年大家都会学精的。

    到时候,旧钱依旧在市面流通,但必定再次疯狂贬值,农民也会特意收新钱用于纳税。

    正德二十五年的春夏两季,全国风调雨顺,各级官员乐开了花。

    也就到了汛期,长江、黄河、淮河局部地方有洪水。而且这些洪水还不大,仅少数州县受灾,随随便便就能赈济。

    这是朱厚照继位以来,气候最好的年份,似乎一下子时来运转了。

    朱厚照难得回城一趟,而且去了文渊阁,召集内阁大臣们开会,张口就吓人得很:“今年秋天,朕要亲征蒙古!”

    “陛下三思!”

    六位阁臣,齐刷刷跪了一地。

    朱厚照笑道:“别说三思,朕已经思了三年,本来去年就该亲征的,谁知遇到了八省大旱。今年风调雨顺,不愁没粮食开拔,正是进攻蒙古的大好时机!”

    杨廷和劝道:“陛下,兵事凶险,胜负不可料之。更何况是主动出击草原,若蒙古人避战而走,陛下追还是不追?陛下若追,寻不见敌人也是虚耗粮草,如果遭遇埋伏那就更难了。”

    朱厚照早就准备了说辞:“你们不懂,朕有线膛燧发火铳,射程可及六十丈(接近200米),纸壳弹药每分钟至少打两发,少数豹房精锐每分钟可打三发。而且,朕的火铳还装有刺刀,刺刀皆为精钢所制,火铳兵亦可近战亦。”

    除了王琼和彭泽,其他四位阁臣全部懵逼,根本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

    王琼瞠目结舌道:“陛下,这种火铳,真的可以每分钟打两三发,而且能打出六十丈远?”

    “君无戏言,还能有假不成?”朱厚照信心满满。

    王琼又问道:“此种火枪,打造了多少支?”

    朱厚照笑道:“去年就有一万支,今年新增了五千支。一万五千支带刺刀的新枪,前后耗费朕五十多万两银子,银子撒出去岂有不打仗的道理!”

    败家子啊!

    阁臣们心头滴血,造枪就花了五十多万两。若换成以前,都抵得上全国半年盐税了,拿出来增筑黄河堤坝多好。

    穷兵黩武,穷兵黩武!

    阁臣们心里浮现出这个词汇,不能再让皇帝胡闹下去了,否则大明国库再丰厚也经不起糟蹋。

    朱厚照又说:“朕还花了六十万两造炮,战场上铳炮齐鸣,定打得鞑靼贼子狼奔鼠突!”

    那就是一百多万两银子没啦?

    杨廷和听了几乎要晕倒,他只知道这几年,朱厚照一直在西北郊捣鼓兵器。之前他还暗喜呢,没有太监和武将胡来,内阁办事非常舒服,没成想皇帝居然在悄悄憋大招。

    彭泽傻乎乎看着皇帝,六十万两得造多少炮啊。他当年平乱的时候,若有这么多火炮,早打得乱军满地找娘了。

    一百多万两用于制造枪炮,可见皇帝想打仗的决心,如何劝谏都不可能有效果。

    杨廷和只能退而求其次:“陛下,出击蒙古可也,但不能御驾亲征,万事当以龙体为重。”

    这句话戳到了朱厚照的心口,他脸色不悦道:“什么龙体为重?朕好得很,朕一天能吃两斤饭、半斤肉,一夜可御十女!”

    你就吹吧,还夜御十女,好山园连宫女都没几个,全是一帮糙汉子在那儿折腾。

    王琼突然跪地:“臣愿代陛下出征,请陛下留京运筹千里!”

    彭泽也跟着跪下:“臣愿代陛下出征!”

    朱厚照笑道:“你们两个虽然知兵,却不知如何运用新式铳炮。让你们带兵北伐,还不如让王二郎去呢。”

    杨廷和趁机跪地:“陛下,请让王尚书统兵,陛下在京统筹便可。”

    朱厚照怒道:“反正就是不让朕亲征?”

    “陛下请三思!”

    六位阁臣再次叩头。

    朱厚照突然捂着胸口,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脑子晕乎乎无法思考,一口气似乎提不上来。

    一阵死寂,无人说话。

    朱厚照的额头冒出点点细汗,坐在那里煎熬良久,这口气终于缓过来了。

    “呼!”

    一口浊气吐出,朱厚照的激情与斗志,似乎也被吐出去大半。他不想再跟阁臣们争吵,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诸位爱卿,朕恐怕时日无多,临死之前就遂了朕的心愿吧。”

    六位阁臣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敢再当面顶撞,万一把皇帝气死了怎么办?

    终于,杨廷和带着哭腔,含泪说道:“陛下,臣问过太医,陛下的病情,最好能在江南休养。退而求其次,豹房与好山园,皆山清水秀,适合陛下江杨病体。可那塞北风沙奇大,陛下真能撑得住吗?若临阵而旧疾复发,置北伐大军于何地?”

    朱厚照默然。

    是啊,若皇帝亲率十万大军北伐,打仗的时候突然发病了咋办?

    朱厚照捏紧了拳头又松开,终究还是没像年轻时那般任性,他叹息道:“便让王二郎代朕出征。把朕的御辇带去大同,把朕的龙旗带去河套,一路当有内外大臣和锦衣卫跟随。此战,如朕亲临!”

    “陛下圣明!”

    六位阁臣终于松了口气,只要皇帝不亲征便可,御辇、龙旗和内外大臣就随便折腾吧。

    王琼问道:“陛下欲伐哪翼蒙古?”

    朱厚照说:“朕要收回河套!”

556【收权】

    好山园。

    朱厚照指着一副旧地图说:“二郎,你此次北伐,有三个目标!”

    王渊说道:“陛下请讲。”

    朱厚照说:“第一,收复河套;第二,复置东胜卫,新置定襄卫,与宁夏卫呈三足鼎立之势,牢牢控制河套地区;第三……”

    王渊仔细聆听,等着朱厚照说话。

    朱厚照冷笑道:“第三,捣毁铁木真祭坛!”

    成吉思汗的祭祀地点,一直都在河套地区。无论是瓦剌蒙古,还是鞑靼蒙古,欲称大汗,必侵宁夏,否则他们就缺乏正统性。

    蒙古副汗,称作“济农”,意为“晋王”,拥有祭祀成吉思汗的权利。

    因此,瓦剌和鞑靼的副汗,其辖地都在河套地区。

    王渊拱手说:“臣领旨!”

    朱厚照说道:“记得把朕的龙旗,插在铁木真的祭坛废墟之上!”

    “好。”王渊郑重说道。

    朱厚照大手一挥:“去吧,朕等着二郎的好消息。”

    王渊起身告辞,大步离开好山园。

    此战不以歼敌为目的,秋季出兵,把蒙古人赶出河套,冬天够这些家伙受的。

    当然,能够歼灭右翼蒙古主力最好,否则来年又是反复争夺之势。

    朱棣那会儿,河套都还掌控在大明手中。

    到了朱棣晚年,北部边防南移,蒙古人零星越过黄河放牧。之后南下放牧的蒙古人越来越多,大明边军只能不断驱赶,但每次赶走不久又跑回来。

    土木堡之变,彻底炸了,河套被蒙古人夺走。

    独宠万贵妃的昏君朱见深,不但解决内部百万流民之患,还重新夺回河套地区。直至昏君朱见深死后八年,在一代明君朱佑樘的手里,河套地区又被蒙古人夺走,期间大明占据河套整整二十二年。

    夺回河套的,是朱厚照的爷爷;丢失河套的,是朱厚照的父亲。

    历史上,不管是朱厚照,还是朱厚照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停止“搜套”活动。

    搜套,即出兵搜索、杀死、驱赶河套地区的蒙古人。到了弘治、正德两朝,变成大明边军越过长城,主动袭击落单的蒙古人或小部落。不管战果如何,不管是胜是败,都体现了大明“复套”的愿望。

    直至嘉靖继位,边镇糜烂不堪,被迫承认蒙古人对河套的占有。

    王渊得到皇命之后,让左侍郎严嵩代掌礼部大印,自己则专心准备着北伐河套。

    十月。

    锦衣海卫提督朱英,遣使入京报捷,并携带大量黄金。

    锦衣海卫都指挥同知裘振,跪地大呼:“臣裘振,叩见陛下!”

    朱厚照笑着说:“快起来,赐座。”

    “谢陛下。”裘振高兴爬起。

    朱厚照问道:“你们把西天阿难功德国给灭了?”

    裘振回答说:“回禀陛下,没有灭掉。西天阿难功德国,国土比湖广还大,人口数百上千万,仅其王城就有五六十万人。此国皆为异族,直接覆灭难以统治,因此另立一幼年国王。从今往后,阿难国永世皆为大明藩属,这次阿难国的使团也一起赴京朝拜天子,还愿献上长公主为陛下妃嫔。”

    朱厚照不管什么长公主,直接问道:“听说还带回许多金子?”

    裘振笑道:“臣带回五万两黄金。”

    “好!”朱厚照大喜。

    印度教非常喜欢黄金,仅搜刮王室和大臣,不去拆印度教神庙,宁搏涛就弄到四十多万两黄金。这些黄金,都带回去跟朱英、满正等人分了,只运来五万两的零头献给朱厚照。

    这些年,南洋送来的金银,虽然不如殷州那么多,但一直都保持着上贡,否则锦衣海卫提督和都指挥使早换人了。

    朱厚照富裕得很,满朝文武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钱。

    一次性进献五万两黄金,而且还打下一个藩国,极大满足了朱厚照开疆拓土的雄心。

    反正又不能亲征打仗,枪炮改进也告一段落,朱厚照闲得发慌,干脆又找些事儿来打发时间。

    五军都督府,改为六军都督府,即左、右、前、后、中、海。

    海军都督府就此诞生,擢升朱英为御马监太监,提督锦衣海卫和大明水师。擢升满正为海军左都督,封南海伯;擢升宁搏涛为海军右都督,封西海伯;擢升朱海为海军右都督,封探海侯。

    朱英、满正、宁搏涛,三人立即回京就职,今后留在京城办公。

    这他娘哪是加官进爵,纯粹是在收权!

    朱厚照非常聪明,深知不能再任其发展。这次把一个比湖广还大的国家都灭了,一直纵容下去,今后哪还得了?

    当然,这事儿不能明说,也不能让三人知道。等他们回京就职之后,强行扣下来便可,老老实实给爷留在京城做官吧。

    同时还不能做得太过分,必然会把三人逼反。

    作为补偿,满正的长子满勇,宁搏涛的侄儿宁雄,可擢升为锦衣海卫都指挥同知,继续留在南洋统率部分水师。

    再派一个太监去南洋,管锦衣海卫事,代替朱英以前的位置。

    再从豹房派几个将领,前往南洋接管部分战舰,尽量分化大明水师的统帅权力。

    不要觉得朱厚照是在拖海军后退,脑子正常的皇帝都会这么干。

    就说西班牙国王,不断派遣贵族去殖民地,层层分化,互相制约,职权重叠。最后搞得那些殖民地官员,自己都理不顺殖民官僚体系,想造反也不知道该拉拢谁来配合。

    只有探海伯朱海,因为远在殷州,那里还在初期发展,朱厚照没有将其召回来圈养,而且还借此机会升为海军右都督兼探海侯。

    代掌礼部大印的左侍郎严嵩,终于忙活起来,一下子要刻好几个大印,还要策划阿难国的入藩仪式,并派遣大臣前往阿难国册封国王。

    至于那位阿难国长公主,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

    豹房。

    皇贵妃亲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雅利安少女不解其意,等待翻译复述之后,紧张的挤出微笑:“我叫卡芙娜·德瓦·拉亚。”

    皇贵妃又问:“名字怎这么长?”

    翻译解释说:“德瓦和拉亚,都是阿难国的王室姓氏,长公主的名字是卡芙娜。”

    皇贵妃想了想说:“今后你便叫孔芙吧。”

    雅利安少女只能接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皇帝。

    见屁的皇帝,朱厚照身子太虚,连皇贵妃都很少碰了,办那事儿的时候经常喘不过气。

    至于后宫,朱厚照二十年没再踏入后宫。

    皇贵妃怜悯那些宫女,在获得皇帝许可之后,又去请示张太后,已经将宫女大部分遣散。如今,后宫如同冷宫,鬼气森森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只可怜了皇后和两位妃子,一直在后宫守活寡,而且皇贵妃还不敢将她们遣走。

    眼前这个改名孔芙的雅利安少女,因为没有正式册封,皇贵妃有权对其进行处置。

    皇贵妃微笑道:“确是个美人,便留在我身边吧,等你学会了汉话,再帮你安排一个好人家。”

    孔芙起身行礼:“多谢皇后。”

    翻译官自动过滤称呼错误。

    突然,公主朱璇祯冲进来:“娘,策哥都成亲半年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皇贵妃叹息一声:“你那策哥,是王尚书的长子,自己还有举人功名。他是不能娶你的,否则就是害了他的前程。”

    朱璇祯闷闷不乐,又不知如何反对,只能哭着跑去羊驼房,对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小羊驼自说自话。

    豹房,书房。

    王素对太子说:“你不该告诉她。”

    朱载堻道:“长痛不如短痛。”

    王素沉默,复又说道:“我要去羊驼房找她。”

    朱载堻开玩笑道:“你想当驸马?”

    “是。”王素一口承认。

    “不会吧?你娶了我妹妹,今后就不能做文官了。”朱载堻惊讶道。

    王素说道:“不做官便是。当了驸马都尉,正好可以一辈子研习物理学。”

    朱载堻目瞪口呆,良久才说:“你疯了。等你爹班师回朝,一定会打死你的!”

    王素摇头:“不会,我试探过了,爹让我自己做主。”

557【线膛枪初战】

    王渊这次是代天子出征,要按天子出征的礼仪行事。

    但军情紧急,一切从简。

    毛纪代表内阁随军,六部皆由左侍郎随军(礼部除外),六科皆由都给事中随军。翰林院、都察院、司礼监、御马监、通政司、五寺、五军都督府(出发时还没有设海军都督府)、锦衣卫、腾骧四卫等部门,也全都选派官员随王渊出征。

    带着一堆文官和太监,行军速度够慢的。

    到大同之后,王渊就把这些人扔下,皇帝御辇也留在大同城内,只带腾骧四卫扛着大纛和龙旗去草原。

    “老师病情如何?”王渊问道。

    席书笑道:“无妨。”

    王渊自责道:“不该让老师在大同劳累至此。”

    “哈哈,大同镇已整顿完毕,有此功足矣,”席书大笑,“这次回去,我就该告老归乡了。”

    席书三年前就该病死了,比历史上多活了三年。他在大同整顿军务,早已积劳成疾,打算回京就辞职。

    朱厚照已经答应,钦点席书为东阁大学士,加柱国、太子少保,以阁臣和三少的身份荣归故里。

    大同这边,王渊统兵五万。

    其中,九千线膛刺刀火枪兵、一万八千滑膛枪兵,皆为豹房新军。

    另有三千人的炮兵部队,三千京营线膛火枪骑兵。

    还有两千边镇骑兵,一万边军步卒,五千战车兵,都没有配发火枪。

    这五万主力大军,算上辅兵超过十万,对外号称三十万,从大同镇的偏头关,越过黄河出击草原。

    袁达的三千神骁营,也全部装备线膛火枪,但是没有加装刺刀。从辽南坐船到天津,前往大同休整数日,从玉林卫越过长城出击。其战略目标,是袭扰河套之外的土默特部,不让土默特部驰援河套,寻机绕后阻击逃遁的鄂尔多斯部。

    宁夏镇出兵八千,从西边进入河套,威慑西套草原;延绥镇出兵一万,从南边进入河套,尝试进攻察罕脑儿卫故地(汉朔方郡治、匈奴统万城)。这一万八千人,不得轻敌冒进,沿途驱赶小部落,若遇蒙古主力立即小心撤退。

    不把运粮辅兵计算在内,各路大军共有七万一千人。

    王渊的五万主力最先出发,三千京营线膛火枪骑兵为前锋,沿黄河支流直奔八白室(成吉思汗祭坛)。

    继而出发的是袁达,三千神骁营,一人双马,人手线膛枪。

    由于战马不够,整个辽南地区的战马,都被临时调拨给袁达。这是一支奇兵,不但要袭扰土默特部,牵制打断地方援军,还要寻机阻击逃窜的蒙古主力。

    ……

    万全都司派出三百骑兵,同样一人双马,跟随袁达出击草原,其实是来当向导的。

    袁达这三千三百骑兵部队,沿黄河直插丰州(呼和浩特附近),那里是土默特万户的老窝所在。

    长途奔袭三百里,遇到小部落皆不理,很快就抵达丰州(呼和浩特附近)。

    做向导的万全参将刘玉说:“赵将军(袁达),前面便是丰州板升城,要不要趁夜偷袭?”

    袁达说道:“兵贵神速,哪还等得到夜里?换马,立即进攻!”

    刘玉欲言又止,不敢劝阻,只能陪这疯子乱来。

    前方可是土默特万户的老巢,拥有大片良田,许多被劫掠的汉民就在那里耕种。

    从后世的托克托县,一直到呼和浩特,全都属于半耕半牧区。这里有一条河名为“土默川”(大黑河),沿河皆为肥沃的黑土地,土默特部的粮食不但可以自足,还有大量存粮用于控制其他部落。

    三千三百骑兵,六千六百匹马,奔袭三百里而来,这么大的阵仗,早就惊动了土默特部。

    但是,土默特部沿土默川而居,另有许多小部族分散于各地草场,短时间内不可能集结起来太多部队。

    老把都早已散出使者,去各部召集骑兵,自领五千骑与袁达隔河相望。

    “杀!”

    袁达一声令下,三千三百骑兵,沿河袭杀蒙古牧民,根本就不渡河决战。

    被流放辽南的秀才谢旺,已经做了袁达的亲卫头领。他追到袁达身边问道:“将军,这些汉民是否带走?”

    “没空,不管便是!”袁达回答。

    土默川沿岸的汉民,数量足有好几万。大部分是被蒙古袭边掳掠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逃亡军户、逃亡民户和白莲教徒。历史上,到了万历初年,在此耕种的汉民数量甚至超过十万,几个白莲教首领成为大地主,帮助土默特部管理汉民。

    若是王渊打下这里,连移民实边都省了,好几万汉民足够恢复卫所。

    土默特部首领老把都,眼见袁达在河对岸,毫无顾忌的屠杀蒙古人,顿时气得双眼发红。但他手里只有五六千骑兵,其余骑兵还没赶来汇合,根本不敢渡河阻止,害怕被袁达半渡而击。

    袁达带兵沿河杀去西边,老把都带兵沿河往东。

    临近傍晚,袁达已经不知杀了多少蒙古人,抢来牲畜一万多头,其中还包括数百战马和驽马。

    终于,老把都绕道渡河杀来了,麾下骑兵已经聚集到八千。

    “换马!刘将军照看战马和牲畜。”

    袁达带着三千火枪骑兵换马,让刘玉的三百边镇骑兵留守,接着便主动率军朝敌人杀去。

    三千对八千。

    老把都气得三尸神暴跳,他的部众被突然袭击,自己好不容易绕道渡河,对方居然还敢以少击多杀过来。

    八千蒙古骑兵,立即散开布阵,打算从南边和东边合击。

    明军的北边是土默川,西边是带来的战马和俘虏的牲畜,必须正面跟蒙古骑兵作战。

    奔跑到半途,袁达喊道:“举铳!”

    传令兵立即吹响号角,三千神骁营集体勒马减速,停稳之后举起手中的燧发线膛火枪。

    “砰砰砰!”

    大约150米的距离,三千线膛枪齐射,立即对正面之敌造成杀伤。

    他们放铳之后立即后退,趁敌人合围之前跳出包围圈,袁达朝着刘玉大喊:“战马和牲畜都不要了!”

    刘玉愣了愣,立即舍弃战马、牲畜,带着三百骑兵跟着撤退。

    老把都夺回自己的牲畜,又白捡三千多匹战马。虽然震惊于明军火枪的射程,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他分出五百骑看守牲畜,自己带着剩下的骑兵继续追击。

    突然,袁达带兵绕向南边,距离土默川越来越远,十分钟后停下来填装纸壳弹药。

    老把都再次展开阵型,举起弓箭下令冲锋。

    这次距离一百米左右,三千燧发火枪齐射,发射完毕立即开溜,蒙古骑兵被放倒四十余人。

    袁达带兵向东撤离,半途又折向西北,朝着押送牲畜的五百蒙古骑兵杀去。

    那五百蒙古骑兵,立即扔下牲畜和战马,逃避明军的突袭。

    袁达再次带兵撤离河岸,牵着数千敌人放风筝。老把都快气炸了,他前后损失六十多人,竟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摸到。

    “不要节省马力,全速追击!”老把都大喊。

    这个举动让袁达很头疼,敌军全速追来,他连填装弹药的时间都没有。这种火枪,每分钟可以发射两到三次,但必须静止的时候填装弹药,战马奔跑起来很难进行操作。

    往东跑,那里全是大山,属于阴山余脉!

    袁达选了一个最近的山头,刚开始山势较缓,骑马也能冲上去,渐渐就只能下马步行了。

    明军全部下马填装弹药,八千多蒙古骑兵也只能下马。

    老把都分出左右各两千人,攀爬山坡包抄敌人,剩下四千多人从正面进攻。他已经快被绕疯了,铁了心要吃掉眼前这三千明军。

    “砰砰砰!”

    三千临时转换成步兵的火枪手,居高临下,对着正在爬山的四千多蒙古人自由射击。

    这可比骑马射击要精准得多,一阵乱枪打出去,蒙古人被放倒近百。再次填弹,双方距离更近,瞬间弊伤敌人两百多,压得那些蒙古人趴地上不敢抬头。

    纯粹出于求生本能,这些蒙古人学会了卧倒避弹,但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匍匐前进。

    老把都抽刀大呼:“蠢货,都起来冲锋,他们的火铳来不及装药子!”

    陆陆续续又有蒙古人开始冲,左右两边的敌人也慢慢接近。

    但刚才耽搁那一下,明军士卒再次完成填装。

    更近距离射击,砰砰砰一阵乱响,又是三百多敌人报销。这个时候,如果蒙古人一股脑冲上去,就能在明军填装好弹药以前,以多击少进行贴身肉搏。

    但是,蒙古人又怂了,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他们以前没打过这种仗,只有少数勇士还在起身前进。

    老把都再次抽刀:“冲啊,都起来冲!”

    神射手蒯老三举枪瞄准,突然扣动扳机,土默特部首领老把都,顿时应声而倒。

    蒙古士兵大乱,纷纷护着老把都的尸体,不要命的往山下逃。左右包抄的蒙古人,听到正面方向的呼喊,也全都选择下山骑马撤退。

    “杀!”

    全军收起火铳,牵马走过陡峭地带,接着上马朝敌军俯冲过去。

    不管你相不相信,仗打到这个时候,三千三百明军骑兵,竟无一人阵亡,只在爬山的时候有几个轻伤。

    特别是来自万全都司的三百骑兵,他们没有装备火枪,纯碎是来当向导的,全程都在战场看戏。

    当然,也有损失,由于一人双马,另外三千三百屁战马,都在河边被蒙古人俘获了。

558【夜战】

    三千三百火枪骑兵,就这样逮着七千多蒙古骑兵追杀。

    可惜高速奔跑之下,根本无法填装纸壳弹药。全歼是不可能的,只能撵到些落单的杀死,一直追杀到土默川河边,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

    河边、河面火把无数,却是蒙古人在抢运牲畜。

    明军丢下的三千多匹战马、万余头牲畜,一时半会儿也运不完,如今还剩两三千头牲畜没过河。

    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这些人还以为首领得胜而归,不慌不忙继续在那儿搞运输。及至溃逃骑兵靠近,他们才听到呼喊:“快快回去,万户死了!快快回去,万户死了!”

    万户死了?

    先是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神之后才有人大叫:“过河,快过河!”

    惊魂未定的蒙古骑兵,在半路就逃散大半。被追赶至河边之后,再次被迫分成两股,沿着河岸朝上下游溃逃。

    袁达喊道:“老程领千骑往左,老梁领千骑往右,其余留下随我夺船!”

    左右分出一千骑,各自继续追击。

    这个时候不能停止,敌军还有六千余骑没死。若是放弃追杀,他们会慢慢恢复组织度,估计明天就能重新集结一部分。追杀得越久,蒙古骑兵散得越多,想把这几千骑再度聚集,那就得花费好几天甚至半个月。

    袁达自领一千骑,追至河边立即下马。

    河面的船只,正在疯狂往对岸划去。而岸上来不及走的蒙古人,争相夺船逃命,没法上船就干脆跳水。

    “抢船!”袁达大呼。

    明军赶至,河边只剩几条船,还大都装着牲畜。为了争取时间,也懒得再爱惜财货,绵羊、耕牛什么的,全都直接赶下船,掉河里淹死了也无所谓。

    袁达亲领数十人渡河,喝道:“没有划船的,赶快装填弹药!”

    对岸已经乱成一团,大量牲畜挤在岸边,蒙古人丢下牲畜呼号着跑去报信。

    在袁达渡河成功之后,蒙古骑兵也杀来了,而且足有四千余骑。

    其中三千三百骑,是明军留下的战马,被当做战利品优先运过河。马背上并非全是青壮,许多蒙古老人和少年,都骑着明军的战马冲过来。剩下一千蒙古骑,是陆陆续续集结过来的,来得太晚没能跟随首领打仗,只能留在河对岸听命。

    几十个步兵,对阵四千多骑兵,这该怎么打?

    袁达喊道:“抢船回去!”

    河对岸有更多的船只,成功渡河的几十人,纷纷抢夺船只划回去。

    慌乱之间,有好几人落水。幸好他们生活在辽南海边,基本都是会游泳的,趴着船沿被战友拉上来便是。

    只不过嘛,随身弹药可能打湿了,纸壳上抹的猪油不一定完全防水。

    河边大量牲畜成为屏障,四千多蒙古骑冲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袁达抢船而走。

    明军返回之后,更多士卒乘船渡河,一条船可坐十余人,六百多火枪兵就这样再次开始渡河。

    “赵将军,收拢到四百多匹战马。”这时,万全参将刘玉也回来了,他那三百边镇骑兵,被安排去沿途打扫战场。

    袁达说:“你留下固守!”

    数十条船往对岸划去,四千蒙古骑兵守在岸边。今天的月色不错,就算不打火把,也能影影幢幢看到敌军所在。

    “听我命令,举铳!”

    “射!”

    “呜~~~~”

    袁达身边的传令官,立即吹响号角。六百多火枪兵坐在船上,齐刷刷朝岸边的敌人射击,不断有蒙古人坠马倒下。

    蒙古人也在岸上放箭,可他们的弓箭射程,根本就挨不着大明士卒。

    陆续被射杀数十人之后,蒙古骑兵慌忙后撤,退得老远等着明军登岸送死。

    袁达没有选择登岸,此时岸边牲畜已被赶走,他这几百号人登陆,必然被几千骑兵给碾碎。

    继续抢船!

    蒙古人的船有两百多条,老把都的八千骑兵,之前就是靠这些船过河的。如今,河岸、河面还飘着许多,袁达让一些士卒登船,划回去继续运送友军过来。

    不止一千火枪兵,就连三百边军都上船几十个。

    “赵将军,怎么打?”刘玉问道。

    袁达说道:“我带一千火铳兵登岸,你回去运送战马,把咱们的马都运过来。还有,吹号集结,把负责追敌的两千骑也召回来。”

    刘玉惊道:“对面黑乎乎的,我看骑兵有不少,一千火铳兵能挡住?”

    袁达斜向一指:“能,去那边!”

    白天追杀蒙古牧民的时候,袁达就在不断观察沿河地形,他早就看中了一处“u”型河滩。

    那里的局部地形狭窄,蒙古骑兵数量再说,也只能排开两三百骑。

    船队划到“u”型河滩附近,袁达喊道:“没有填好弹药的,就喊一声!”

    “我还没填好。”

    “再等等,黑灯瞎火的,船还晃得厉害。”

    “……”

    直至所有人都填装完毕,袁达才下令:“靠岸,暂时别下船。”

    眼见明军靠岸,那几千蒙古骑兵,立即朝这边冲来。

    “举铳!”

    “射!”

    一阵排枪打过去,再次把蒙古骑兵击退,还在沿途留下几具尸体。

    袁达喊道:“装弹!”

    明军士卒就这样坐在船上装弹,也不急着登岸。几千蒙古骑兵,也只能跟着瞎等,明军不上岸,他们就没法冲,就算能冲过去,明军划船跑了便是。

    这场面有些诡异。

    船儿不停摇晃,明军又没有火把,只能借着月光,凭感觉装填弹药。磨磨蹭蹭好半天,明军才把弹药装好,差点没把岸上的敌人给急死。

    袁达还是不着急,他在船上指挥登陆顺序,必须上岸的第一时间就迅速列队。

    “登岸!”

    数百火枪兵纷纷跳下船,按照刚才说好的顺序,快速在“u”形河滩排成三排。

    而万全参将刘玉,则带着几十个部下划船回去,接运剩下的火枪兵及战马。

    敌方的数千蒙古骑兵,掺杂了大量老人和少年,再加上此时是夜晚,明显指挥和组织力都不够,在列阵冲锋时参差不齐。

    “第一排,举铳!”

    “射!”

    “砰砰砰!”

    蒙古骑兵瞬间人仰马翻,这里的地形排不开,导致骑兵阵型比较密集,而且前前后后排了好几排。一阵排枪打过去,瞬间搞得人仰马翻,许多子弹没打中第一排,却非常不凑巧的打中后面几排。

    “砰砰砰!”

    “砰砰砰!”

    第二排、第三排火枪齐射,膛线火枪的精准度高得多。特别是第三排齐射,由于距离非常近,就像有一把无形大锤,把蒙古骑兵的前排全部咋翻。

    蒙古骑兵彻底陷入混乱,后排的冲都没法冲,前面全是战友尸体。有些战马受伤,还在那里横冲直撞,把后续冲锋全给搅乱了。

    许多蒙古骑兵虽然没有被击中,却因无法及时减速,一个个撞得人仰马翻。成功刹车的蒙古骑兵,也都吓得惊魂不定,朝着明军士卒胡乱抛射,然后骑着马儿转身就逃。

    “杀人,夺马!”

    黑暗之中,根本不可能再填装弹药,袁达扔下火枪,抽刀就杀出去。

    这货一刀劈死想要爬起来的敌人,又一刀砍死正在挣扎的伤兵,寻到一匹无主的战马,翻上马背小心朝前杀去。

    抢到战马的明军越来越多,再次组成一支两百多人的骑兵队伍。他们这两百骑,竟然撵着三千蒙古骑追杀,绝不允许敌人冷静下来恢复组织度。

    回去运人运马的刘玉,站在船上观察战况。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况,却也知道袁达在追杀敌军。他咽了咽口水,握着刀柄说:“真飞将军也,能追随其左右,当为平生一大快事!快快划船,咱们去接应赵将军(袁达)!”

    此时此刻,板升城已经乱成一团。

    早在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设云中郡,板升城即归云中郡管辖。后来汉武帝又在此筑城,唐太宗在此大败突厥,唐中宗在此设受降城,辽国将这里定名为丰州。

    丰州古城,已经百余年没修缮过,如今被蒙古人称作“板升城”。

    城内外的蒙古人倒是有挺多,但城墙到处是缺口,根本就没法坚守啊。

    更何况,人心散了!

    被战场击毙的老把都,其实并不老,刚满二十岁而已,他以前只是喀喇沁蒙古首领。

    吉囊被席书斩杀之后,二弟俺答继位副汗,亲自统治鄂尔多斯部,掌握对成吉思汗的祭祀大权。四弟老把都统治土默特部,为土默特万户。六叔伯第达喇统治永谢布部,喀喇沁部也归属此人管理。

    老把都,二十岁的万户,三年前在大同吃了败仗,去年不信邪又去吃了败仗,吓得今年秋天都不敢南下劫掠了。

    这能有什么威望可言?

    更糟糕的是,老把都的长子才四岁,他现在临阵而亡,留下孤儿寡母根本罩不住。

    城里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啥事,只晓得万户死了,明军已经渡河,友军在河边又吃败仗。传到孤儿寡母那里,直接变成上万明军突袭,亲卫们连忙护送夫人和少主逃跑。

    其实,渡河的明军就六百多,抢到战马的更是只有两百多。

    两百多骑兵趁乱冲杀,追得三千多蒙古骑兵狼奔鼠突,瞬间酝酿出上万大军夜袭的气势。

    蒙古贵族们跑去找孤儿寡母商议,却发现他们已经跑了。紧接着,又听说明军已经杀到城里,慌乱之间,这些蒙古贵族也收拾细软跑路。

    陆续带兵赶来的各部族首领,更是摸不清楚情况,不等接近就立即转身跑路。

    及至天明,丰州附近,但凡有马的蒙古人,全都跑得干干净净。

    袁达的任务,是负责袭扰土默特部,防止土默特部救援河套。这家伙只用一天一夜时间,就干死了土默特部首领,顺便把人家的老窝给端了。

559【两位名将】

    右翼蒙古,共有三万户部。

    王渊带兵攻打的,是鄂尔多斯万户。

    被袁达端掉老窝的,是土默特万户。

    更东边,还有一个永谢布万户,地盘在后世乌兰布察、察哈尔一带。

    前前后后,大概有两千多土默特部骑兵,被杀溃之后不敢回丰州板升城。他们穿过蛮汗山与马头山之间的谷地,前往永谢布部求援,那里的首领是老把都的六叔。

    很不凑巧,永谢布部的主力不在家。他们被揍得不敢南下,于是趁着秋天马壮,跑去找朵颜卫的麻烦。

    可怜朵颜卫,已经被赶出大宁地区,现在又被永谢布部欺负,估计距离被彻底吞并不远了。

    另有数千土默特部骑兵,陆陆续续逃往妥妥城。

    妥妥城,又叫脱脱城,即后世托克托县,那里是唐代的云中城,也曾是大明的东胜左卫城。

    袁达休整三日,召集到两万多汉人。

    这些汉人,多是被蒙古袭边给掠来的,一直都属于没有人权的农奴。

    历史上的数年之后,俺答汗实行轻徭薄赋政策,释放了大量农奴,每亩地只征粟一斗、征草几束,瞬间激发汉民的积极性。消息甚至传到大明边境,无数汉人军户、农户,主动投靠蒙古过好日子。

    只不过嘛,吉囊已经早死,俺答继承鄂尔多斯部,把土默特部扔给弟弟,这里不可能再轻徭薄赋了。

    袁达从两万多汉人农奴当中,挑选一些作为管理者,又揪出几个白莲教首领砍了。他带着麾下骑兵,立即杀向妥妥城,那里是进入河套的咽喉。

    妥妥城的土默特部余孽,已经越过黄河向友军求援,指望着鄂尔多斯部来救他们。

    结果,他们的求救信使没到,鄂尔多斯部的求救信使反而来了。

    蒙古副汗俺答(现在还不叫俺答汗,只是为了方便叙述),右翼蒙古三万户首领,直管鄂尔多斯部的领袖,正在遭受三面进攻。

    西边,是宁夏镇八千正兵、一万多辅兵;

    南边,是延绥镇一万正兵、两万多辅兵;

    东南,是王渊亲率的五万大军,另有六万多辅兵。

    俺答怎么撑得住?

    右翼蒙古三万户,除了永谢布部在游牧之外,鄂尔多斯和土默特都是驻牧。他们不但放牧,还劫掠汉民种地,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机动性。

    逃跑可以,必须翻越阴山去漠北,那里也是他们新打下的地盘。

    问题是,漠北苦寒啊,很快就要到冬天了,而且拖家带口的也走不快。

    就算他们安全逃往漠北,王渊只需派遣少量部队,把阴山的几处口子给堵上,他们就只能一直留在漠北喝风。

    打,必须打!

    ……

    西路军。

    宁夏总兵、咸宁侯仇鸾,副总兵周尚文,从宁夏卫(银川)出发,率八千正兵、一万多辅兵渡过黄河,对外宣称自己有五万大军。

    沿途扫荡了几个毛乌素沙漠周边草场的小部落,仇鸾和周尚文就吵起来。

    副总兵周尚文指着地图说:“仇总兵,我军应当散出哨骑北上,一旦发现兀剌海部主力南下,就立即全军杀他们老巢。堵住那里的阴山山口,不让蒙古人从此地逃去漠北!”

    总兵仇鸾笑道:“何必冒险,我军的任务是扫荡西套,现在已经快达成目标了。只需静待几日,估摸着时间出发,从沙漠北端绕去跟王尚书汇合便可。”

    毛乌素沙漠,此时的面积还不是很大。

    周尚文冷笑,顶撞上司道:“仇总兵,我看你是贪生怕死,等着王尚书打出结果了,再赶去沾一些军功吧?”

    “随你怎么说,”仇鸾知道周尚文的脾气,虽然心中不快,却懒得争执,拍板道,“我是西路军主帅,你应该听我的。若再胡搅蛮缠,视为惑乱军心,一切按军法处置!”

    周尚文非常无奈,只能收敛臭脾气:“仇总兵,你就不想立大功吗?”

    仇鸾道:“打下西套,便是大功。”

    周尚文的驴脾气发作起来,连文官督抚都骂,他心头火起,斥责道:“你就是怕死,不敢出去打仗。王尚书提前出兵,把西套的蒙古骑兵都吸引过去了,咱们一路上遇到的全是老弱妇孺。这也叫打下西套,这也叫立功?今后论功行赏,只能捡别人的残羹剩饭!”

    仇鸾嘿嘿笑道:“能捡一口残羹剩饭吃,我便知足了。”

    周尚文气得想打人。

    仇鸾的爷爷是仇钺,靠镇压刘六刘七起家。之后又投靠江彬,获得朱厚照的信任,还在应州之役蹭军功,得到一个咸宁侯的爵位。

    仇鸾不到二十岁就继承咸宁侯,靠行贿手段一路高升,接着又吞掉周尚文的军功,一跃变成宁夏镇总兵。这货还贪污成性,克扣无数军粮,把宁夏镇搞得乌烟瘴气。

    于公于私,周尚文都把仇鸾恨到骨子里。

    但这是在打仗,仇钺是西路军主帅,周尚文拿他毫无办法。

    历史上,周尚文是嘉靖朝北疆第一名将,他岂甘心窝在西套等着蹭军功?当即便说:“把骑兵给我,再给我三千步卒,我自己去攻打兀剌海部老巢,堵住那里的阴山山口!你是主帅,打下的军功算你的,若兵败身死算我自己的!”

    仇鸾沉默,思量得失。

    若真能干翻兀剌海部的老巢,堵住那里的阴山山口,军功肯定大得没边。就算周尚文兵败身亡,也可以把罪责推到周尚文头上,他顶多治军不严吃挂落而已。

    这买卖做得!

    于是乎,仇鸾把麾下骑兵全部交给周尚文,再给周尚文三千正兵、三千辅兵。

    兀剌海部,是鄂尔多斯万户下属的大部落之一,拥有控弦之士过万。

    周尚文这么一点人过去,遇到敌方主力等于送菜。

    但周尚文相信王渊打仗的本事,五万大军已经提前出发,俺答必然召集各部骑兵作战。兀剌海部的青壮能剩多少?他不是趁着敌人空虚,跑去欺负老弱妇孺,而是要挡住那里的阴山山口,不让蒙古人从此地逃往漠北!

    顺便一提,库布齐沙漠还未形成,那里还是水草丰美的草原,周尚文此次奇袭不用穿越沙漠地带。

    ……

    嘉靖朝北疆第二名将梁震,此刻在南路军,身份同样是副总兵。

    梁震倒没有跟主帅发生争执,因为南路没有发挥余地。他们攻击的目标,是毛乌素沙漠以南地区,在沙漠边缘草场放牧的小部落。

    这些小部落的青壮,同样被王渊吸引过去,梁震只需要一路欺负老弱妇孺便是。

    如此阵仗,梁震打起来很没劲。

    同时又非常兴奋,因为他们以前越过长城“搜套”,都只敢逗留一两天,随便砍几颗牧民的脑袋便回,生怕被蒙古大股骑兵给追上。

    现在多爽啊,有王渊的五万大军顶着,南路军跟在后面随便搞,扫荡起蒙古部落来别提多爽快。

    这破地形,还不怕蒙古主力各个击破。

    一旦俺答敢舍弃王渊的大军,顺着沙漠边缘来吃掉南路军。王渊可以立即兵分两路,一路顺着沙漠绕向西边,一路回师南下直追,前后夹击把蒙古主力堵死在这里!

560【守灵者】

    八白室,又称八白宫,是成吉思汗和四位妻子的衣冠冢。

    八白室原有两处,一处在漠北的哈拉和林,一处在木纳山以南(包头附近)。

    漠北那处祭坛,被忽必烈搬到燕京(北京),这样才能合法迁都,遂改燕京为“大都”。包头那处祭坛,被朱元璋赶跑,又被鄂尔多斯部带回河套。

    什么是鄂尔多斯部?

    鄂尔多,即宫帐之意。

    鄂尔多斯,是守卫成吉思汗宫帐的部队,又演变为成吉思汗的守陵卫队!

    其构成有,黄金家族成员,成吉思汗亲卫的后代,成吉思汗九大爱将的后代。他们世代为成吉思汗守陵,人口变得越来越多,又有自己的草场和部队,于是就发展成了鄂尔多斯部。

    河套,是成吉思汗钦点的养老之地,他的祭祀衣冠冢必须搬回来!

    乃蛮查干鄂尔多斯,是如今唯一的八白室,后世简称“成陵”。

    这里有八座白色宫帐,里面供奉着成吉思汗和妻子们的灵位,供奉着成吉思汗的两把弯刀、弓箭、马具、神马、珍藏,还供奉了一只祭天所用的圣奶桶。

    整个草原的蒙古贵族们,都会抽空前来此地祭拜。

    包括蒙古大汗,也要来鄂尔多斯祭拜八白室,才能拥有最能服众的统治合法性。

    祭拜之时,不能带太多军队,也不得攻击祭拜之人。比如被朱厚照放回草原的达延汗之孙,继承汗位之后也来鄂尔多斯祭拜,他自立为汗的三叔还不敢趁机袭杀。当时的场面很诡异,一个拥兵自立的伪大汗,带着一个顺位继承的真大汗,气氛融洽的一起祭拜成吉思汗。

    八白室旁边,还有一些石头堆成的祭坛,那里是蒙古众神。有天神、路神、山神……诸多神灵,他们与成吉思汗合一,世代保佑着蒙古人。

    “锵!”

    俺答叩拜之后,站在八白室前,拔出弯刀大喊:“成吉思汗保佑!成吉思汗保佑!”

    “成吉思汗保佑!”

    “成吉思汗保佑!”

    “成吉思汗保佑!”

    团团围绕着八白室,有数万兵马和鄂尔多斯部众,状若疯狂的跟着俺答一起大喊。

    这些蒙古人非常恐怖,全都属于信仰狂热者。

    元末之时,鄂尔多斯还是一盘散沙,因为人员构成太复杂了。但明军追着成吉思汗的圣物一路跑,逼得这些守灵者紧紧抱团,数千人南征北战,只为守护八白室。

    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完成了万里大迁徙,行进路线如下:哈喇和林—鄂尔浑草原—杭爱山—阿尔泰山—伊犁—哈密—阿拉善草原—河套。

    几乎把北方草原都跑遍了,沿途遭遇过无数敌人,有胜利,也有失败,有兼并,也有失散。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变得亲密无间,远比其他部落更加团结。

    当八白室搬回河套,回到成吉思汗指定的安息之地,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所有蒙古部落。

    那些失散在各地的守灵者,纷纷离开现属部落,从四面八方赶来加入鄂尔多斯部。只要打出守灵者的招牌,没人敢扣留,没人敢阻拦,最终形成现在的鄂尔多斯部!

    他们入侵大明边境,或许只算普通蒙古骑兵的战力。

    可这次明军要来夺走河套,夺走成吉思汗的安息地,这些人全都炸了,士气一下子涨到1000%。

    周尚文打算奇袭的兀剌海部,直接举族出动。即便战马不够,许多少年和老人,也都纷纷拿起武器,一路步行前来参战。

    精良骑兵,整整三万!

    另有三万骑兵,由十四岁以下的少年、五十岁以上的老人组成。

    他们是鄂尔多斯,是成吉思汗的守灵者。

    俺答跨上战马,六万骑兵呼啸向东,前去迎击王渊的主力部队。

    王渊统率五万正兵、六万辅兵,沿窟野河往西北而行。半路折向,追溯支流而走,直奔成吉思汗的衣冠陵八白室。

    八白室是白色的帐篷,可以用马车拉走。

    俺答下令出兵的同时,也让部众和八白室一起搬迁,全部越过黄河躲到土默特部的地盘。他如果打赢了,部众和八白室可以回来;他如果打输了,也可带着剩余军队,前去跟部众汇合。

    “副汗,副汗!”

    一个信使疯狂奔来,追上刚刚出发的俺答。

    俺答问道:“老把都呢?催了好几天,怎还不带兵来汇合?”

    信使打马走近,低声说:“老把都战死了,板升城被明军攻下。土默特部撤到了妥妥城,他们只剩几千骑兵,要防备明军从东边进攻,无法赶来支援我们。”

    “老把都这个蠢货!”俺答大怒。

    早在两天前,俺答就收到土默特部的求救信息,但报信之人说得稀里糊涂,根本讲不清楚有多少人袭击土默特部。

    正常情况之下,土默特部可以召集骑兵两万,怎么可能被明军的偏师击败?

    但谁又能料到,袁达进兵速度太快了,一人双马直取土默特老窝,三百里的距离转瞬便至。

    分散于各草场的部众,根本来不及反应。袁达都冲到土默川河边,老把都也只聚兵八千多,还被引诱到山里给击毙。

    这八千多骑兵,有两千多逃去永谢布部,有三四千溃散于荒野,估计回到了各自草场。

    土默特部的构成也极其复杂,而且远远不如鄂尔多斯部团结。万户老把都一死,又接连吃败仗,许多小部族不愿出兵,有些已经出兵的也原路返回,导致现在妥妥城只汇集了几千骑兵。

    俺答派人去传令:“让部众护送八白室,越过黄河到妥妥城,与土默特部汇合。土默特部的几千残兵,不要出动出击,守城等待我的命令!”

    妥妥城,是明军修筑的东胜左卫城。

    虽是土城,却宽阔高大,还有护城河与瓮城存在,没有攻城器械根本别想打下。

    “副汗!”又有信使来报。

    俺答说:“讲。”

    信使道:“在东北边发现明军骑兵,数量大概三千左右。”

    这是奔着鄂尔多斯的老弱部众而去,说不定还想绕后捅菊花,趁机截杀八白室的护陵人员。

    俺答想了想:“分五千骑兵回去,护送部众和八白室渡河。”

    俺答又召集各部首领,训话道:“上次在大同吃了败仗,我的哥哥也战死了。我反思了那次失败,失败的原因,是明军的火器厉害,明军的车阵又挡住了骑兵冲锋。如果这次想胜利,就必须出其不意,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锋,在明军结成车阵以前,不计伤亡的冲乱他们阵型。不要害怕火器,五万多骑兵,从四面一起冲,那些火器能打死几个?”

    “为了成吉思汗,为了八白室,我们不怕死!”

    “对,我们的祖先,带着八白室迁徙万里,总算回到成吉思汗的安息地。就算是战死,也不会让汉人夺走!”

    “副汗,请让我部来打头阵!”

    “我部的青壮就算死一半,也会把明军阵型给冲溃!”

    “……”

    俺答非常欣慰,将士用命,数万骑兵冲锋,明军的火器怎挡得住?

561【迂回】

    窟野河是黄河支流,三分之二在长城以北,三分之一在长城以南。

    越过长城之后,地势愈发平坦,非常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

    但是,俺答没有急着进攻,只要明军继续往前走,就会遇到好几条窟野河的支流。现在又是涨水期,蒙古人只需放出足够哨骑,总能找到半渡而击的机会。

    “哈哈,果真是汉人皇帝的龙旗,”俺答终于打听到确切消息,对各部首领说,“前方是汉人皇帝来了,这回咱们学学瓦剌,再给汉人来个土木堡。”

    一个部落首领笑道:“难怪好几天了,汉人大军只走几十里路。有他们的皇帝在,文官想必也多,这能走得快吗?”

    俺答握着刀柄,咬牙道:“我这次要为爷爷(达延汗)报仇!”

    “副汗,要不分出几千骑兵,试试趁夜偷袭怎样?”另一个部落首领问。

    俺答仔细思索,说道:“再埋伏一万骑兵,就算夜袭失败,也可以把明军引诱出来,说不定就杀得他们全军溃散了。”

    整兵进发,没走多远,突然有哨骑奔回报信:“副汗,明军撤了。”

    “怎么就退了?快快再探!”俺答眉头紧皱。

    第二天,俺答再次等到军情,明军一退六十里,已经接近神木堡和长城了。

    怎么就退了呢?

    俺答总感觉不对劲,召集各部首领开会。

    众人议论纷纷,突然有人说:“前方的明军,会不会只是疑兵,他们真正的主力去了北边。”

    俺答摇头说:“不会,北边的情况已经探明。突袭土默特部的明军,只有三四千骑,老把都倒霉阵亡,土默特骑兵才溃散,否则明军根本打不下板升城。绕向我们后路的,也只有三四千骑,我派了五千骑护送部众和八白室,不会有任何危险。这两只明军部队,都是以袭扰为主,真正的敌方主力就在前面。”

    “那他们为何突然撤退?”

    “可能是想继续增兵,怕人少了打不过咱们。”

    “要追过去吗?”

    “不能追,现在追敌的话,会把他们吓回长城。”

    “……”

    各部首领,你一言,我一语,认真讨论着军情。

    俺答越想越不对劲,突然拍板道:“派五千骑北上,增兵护送部众和八白室。一旦发现明军主力,立即撤回城里(东胜右卫城,鄂尔多斯部主城)。”

    又是半天过去,北方一骑狂奔而来:“副汗,妥妥城被围,明军主力在妥妥城(东胜左卫城,土默特部城池)!”

    “明军主力在妥妥城?”

    俺答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他居然被敌军戏耍了七八天!

    ……

    延绥总兵刘奋、副总兵梁震,在沿途扫荡小部落之后,终于来到窟野河边与主力汇合。

    只见河边大营,遮天蔽日全是旗帜,皇帝的大纛和龙旗也插在营中。

    两人靠着主力大营扎营,接着又去面见主帅王渊。

    一路走去,梁震说道:“不对啊,咱们都从南边来了,王尚书的主力怎么还在这里?”

    刘奋说:“可能是等着我们过来汇合,我南路军有正兵一万、辅兵一万余,平添两万多人更有把握打胜仗。”

    梁震摇头道:“我反复推演过王尚书的历次征战,这不像是他的打仗风格。”

    “别想那么多,见到王尚书便知道了。”刘奋说。

    二人很快被带到主帅大帐,一走进去更加诡异。哪有什么主帅啊,坐主位的居然是个太监,两边分别坐着大同边将和腾骧四卫将领。

    太监朱洪笑道:“两位将军请坐。”

    梁震下意识问:“王尚书呢?”

    朱洪摇头回答:“不知。”

    “不知?”刘奋也惊讶无比。

    朱洪说道:“咱家虽是陛下派来的监军,可王尚书打仗,要监军有何用?王尚书把一万正兵步卒、两万辅兵和数百哨骑交给我,让我每天只行军十里,一路多打旗帜号称三十万,行军七日便立即退回长城边上。至于王尚书去哪了,咱家真不知道,也不敢去问。他是从偏头关北上的,出兵的地方都跟我不一样。”

    这是把负责监军的太监,扛龙旗的腾骧四卫,还有大同边将们,全都扔在窟野河边做诱饵啊。

    不仅蒙古人被骗了,各路友军也被骗了,就连监军太监都不知主力去向。

    主力会去哪儿?

    往西北可去攻打东胜右卫城,那里是鄂尔多斯部的地盘,打下此城之后,鄂尔多斯部再无城池可守。

    沿黄河往北,可攻打东胜左卫城,直接切断鄂尔多斯与土默特部的练习,同时截断鄂尔多斯部北逃的主要渡口。

    王渊根本没有想过,前往八白室与敌军决战,而是率领主力直插敌军后路。

    梁震佩服的同时,又苦笑不得:“督公,那我们的南路军,也一起在这里当诱饵?”

    朱洪说道:“我也不晓得,反正几百哨骑撒出去了,见势不妙我就退回长城。”

    又过一日,哨骑来报:“督公,蒙古主力撤了,连斥候都撤了。我方斥候走了几十里,一个蒙古哨骑都没见着,可能是王尚书的主力已经被发现。”

    朱洪松了口气:“蒙古人撤了便好,咱家也算完成任务,这便全军回到长城以内。”

    梁震离席跪地:“请督公立即进兵,与王尚书南北夹击敌军!”

    朱洪摆手道:“梁将军别害我,咱手里全是疑兵,万一遇到蒙古人回击,怕是刚接敌就全军溃散了。”

    梁震说道:“南路一万正兵,督公也有一万正兵,我们加起来还有上千骑兵,另有三万多辅兵。如此数万兵马,只要一路小心,结阵自守绰绰有余。督公,退回长城以内,能分到多少战功?若能夹击蒙古人,又是何等大功?督公不愿立功呼?”

    大同总兵李瑾,也离席跪地道:“请督公立即发兵,大同将士誓死追随!”

    朱洪眼珠子一转,问腾骧四卫将领:“你们呢?”

    这些家伙主要充当仪仗队,此次北伐专门负责扛龙旗,从爷爷辈儿就没见过血,哪里敢跑出去跟蒙古人打仗?朱洪一问,他们齐刷刷摇头。

    朱洪对梁震、李瑾说道:“那你们便去吧,咱家带腾骧四卫回神木堡,毕竟天子旗仗也得好生保护。”

    “多谢督公!”

    梁震、李瑾对视一眼,彼此视线里全是急于立功的热切。

    其实,他们北不北上无所谓,王渊都可以关门打狗。只不过嘛,他们如果选择北上,就能让王渊打得更舒服。

562【拔城】

    王渊的最初打算,是迂回攻击东胜右卫城,让鄂尔多斯部没有城池可依凭。同时以此城为据点,控厄可能来援的土默特部援兵。

    没想到,顺着黄河走到半路,袁达突然派信使前来。说板升城已经被他攻下,目前正赶往妥妥城,土默特部残兵已经在妥妥城聚集。

    计划没有变化快,王渊立即改变进攻目标,顺黄河直杀妥妥城而去。

    那里,曾是大明东胜卫的治城,东胜左卫城!

    粮食、火炮皆用船运输,河水湍急的地方,便让纤夫拉着走。总共也就三百里,数日便至。因为提前派出三千骑,袭扰鄂尔多斯草场,而且截断八白室北迁,王渊的主力一直都没被发现。

    来到妥妥城下,王渊手里还剩两万七千火铳兵,三千炮兵部队,一千五百边镇骑兵,五千战车兵,三万多辅兵,其余部队全被扔出去当诱饵或袭扰了。

    “若虚,你总算来了!”袁达策马奔至。

    王渊问道:“情况如何?”

    袁达说道:“妥妥城内,有老把都的遗孀和长子,有大概六七千骑兵。这两日,他们追,我就跑,抽冷子放铳,打得他们没有脾气,现在土默特骑兵已经不敢出城了。”

    “火铳骑兵实战起来怎样?”王渊问道。

    袁达笑着说:“刚开始准头不够,三千骑兵齐射,三十丈(接近100米)放铳,也就能打到四五十个敌人。多打几场就熟了,现在一次能放翻七八十个。这他娘的太厉害了,一次七八十个,多来几次就好几百,那些蒙古骑兵完全拿我没办法。”

    “那就好。”王渊非常高兴。

    妥妥城下,将近四百门野战火炮,就在那里一字排开。

    袁达看得头皮发麻:“怎这么多火炮?”

    王渊笑着说:“陛下花了六十万两银子,让南直隶、浙江、湖广、福建、广东,五省工匠一起铸炮。为了快速铸炮,炼钢术和铸炮术,已经在五省彻底传开。”

    朱厚照也是没有办法,官方兵器局效率太低,而且质量也不堪用。他干脆公开火炮制造技术,让民间一起来铸炮,然后下订单进行高价采购。

    妥妥城内的土默特部众,看着外边的明军一片死寂。

    袁达的三千火枪骑,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现在对方又增兵无数要攻城,他们只能窝在城里死守了。

    因为妥妥城有瓮城存在,直接轰城门没有屁用。将近四百门火炮,全部对准同一段城墙,只等着听到命令一起开火。

    五千车兵,推着独轮战车,用铁链构筑拒马屏障,保护己方的火枪兵和炮兵。

    线膛枪出来之后,明军阵型再次改革,取消了大半近战步卒,遇到蒙古骑兵就摆出空心阵。

    “预备!”

    “点火!”

    明军每门野战火炮,配置八个炮兵,还安排七个辅兵,运输和作战时各司其职。

    “轰轰轰!”

    将近四百门火炮齐射,虽然都是轻型小炮,那巨大的声音还是震耳欲聋,己方受过训练的战马都有许多被惊到。

    无数铁弹砸在城墙上,留下一个个凹点,溅起一簇簇土屑。

    站在那段城墙的蒙古士兵,有三十多人被炮弹撕碎。另有不少炮弹砸进城里,也不知砸死多少倒霉蛋,屋顶被砸出许多透光的孔洞。

    王渊叹息说:“轻型火炮,用来攻城还是不够强啊。一轮齐射过去,城墙居然纹丝不动。”

    此城夯土而建,城墙又高又厚,铁弹砸在墙上,跟砸在地面差不多,只能怪朱元璋把城墙修筑得太坚固。

    屁的纹丝不动,守城蒙古士兵,听到这话估计想骂娘。刚才将近四百发炮弹打来,他们感觉脚下的城墙都在晃,摇摇欲坠就好像遭遇了地震。

    “再来!”

    王渊突然又对袁达说:“把你的骑兵带去北边,一可阻止敌军从北城逃走,二可吸引他们主动出城。你留在这里,土默特骑兵都不敢出城冲阵。”

    袁达只能离去,带领骑兵在北城外守候。

    “轰轰轰!”

    第二轮火炮齐射。

    经过角度调整之后,击中城墙的炮弹更多,已经没有蒙古守军敢站在城墙上。

    “轰轰轰!”

    第三轮火炮齐射,厚实的夯土城墙,局部地方已经出现细小裂痕。

    估计再来十轮齐射,应该可以轰出大裂痕,直接轰出缺口恐怕还得继续。

    “杀出去!”

    城内的土默特骑兵,不敢任由王渊轰击城墙。

    见让人头疼的袁达骑兵,已经跑去北城了。他们飞快冲到城外结阵,六千多骑兵绕向明军侧翼。

    明军早已布好了空心方阵。

    最外围,是五千辆战车,战车之间拴着铁链,可减缓敌军骑兵的冲锋速度。

    第二层,是九千线膛枪兵。

    第三层、第四层和第五层,是一万八千滑膛枪兵。

    中间,是炮兵部队和千余骑兵,还猬集着上万辅兵,其余辅兵都留在船上。

    土默特骑兵本想绕到侧翼冲锋,绕过去之后才发现,明军这种阵型,无论那边都一样。他们也不管那么许多,六千多骑兵直接冲来,只要撞开战车防御,就能冲进明军步兵大阵。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面对空心阵的骑兵!

    “砰砰砰!”

    第一排线膛枪,远距离齐射。第二排滑膛枪,近距离齐射。第三排……

    第三排还没打出去,六千多土默特骑兵就崩溃了。只有个别运气好且不怕死的勇士,骑马冲到战车防御圈,结果被铁链和战车挡住。剩下的骑兵,四散而逃,根本不回城,有多远跑多远,只想尽快离开这恐怖的战场。

    袁达立即带着骑兵追击,王渊带来的一千五百边镇骑兵,也提着刀冲出空心阵狂追。

    “劝降吧。”王渊说道。

    一个会蒙古语的豹房士卒,立即跑去城下大喊。

    城内守军都已经吓傻了,既不投降,也不反抗,任由火炮轰击城墙。

    王渊又说:“告诉他们,不投降,便屠城!”

    士卒利用炮击间隙,再次扯开嗓子大喊。

    终于,城门开了。

    老把都的遗孀,带着长子出城请降。妥妥城被王渊占领,鄂尔多斯部若想逃出河套,这最关键的一处渡口也被明军占据。

563【仓促决战】

    “啊!”

    一声声惨叫,在妥妥城外响起。

    七岁以上所有蒙古男性,全部排队等着挨刀。一些人表情惊恐,一些人满脸愤怒,还有一些人竟是喜悦……之所以喜悦,是因为他们总算保住性命了。

    王渊这次没想着过多杀戮,但又必须防备蒙古人今后造反。

    因此,被俘虏的蒙古男性,全部砍掉左手拇指!

    只是失去左手拇指而已,除了不能再拉弓,其他方面没有太大影响。王渊非常仁慈,甚至都不砍右手拇指,尽量保留他们的劳动力。

    这里的蒙古各部落头领,王渊会带回京城献俘,留下普通部众养马放牧。他们今后,将为朝廷供应战马,为山西工厂主提供羊毛,引导他们学汉话成为汉人。

    草场给蒙古牧民,沿河种植区,则留给汉民耕种。

    土默川沿岸,大约有五万汉人,大部分都属于农奴,如今全部解放出来。鄂尔多斯部那边,同样有数万汉人农奴,这些都是大明统治河套的人口基础。

    “啊!”

    一只手被按住,过火消毒的钢刀切下,左手拇指迅速被斩落。旁边有一缸草木灰,抓一把灰糊住伤口,然后再用布条简单包扎。

    万一感染发炎怎办?

    那很抱歉,你自己倒霉而已。

    蒙古人的武器全部被收缴,分发给五千辅兵用于守城,王渊带着剩余的部队渡河杀向鄂尔多斯。

    至于袁达的三千骑,没有跟着过河,继续留在土默特部的地盘。一是扫荡那些逃走的土默特部残兵,二是防备更东边的永谢布部前来救援。

    ……

    东胜右卫城,位于后世鄂尔多斯市东胜区,这座城池同样坚固无比。

    它的城墙外侧为夯土,城墙内测还砌有青砖。历史上,清朝再次进行加固,于夯土之外又砌一层青砖。

    离开黄河,近四百门炮的运输任务加重,因为不能再用船搞水运。

    这些轻型火炮,两个人就能抬起。但想走得快,必须四个人抬炮身,再用两个人抬轮子之类的部件。可还有炮弹啊,全是实心铁弹,都得用牲口来拉,幸好在妥妥城俘获许多牲口。

    从妥妥城(托克托县)过去,一路都是草原地带,要到明末清初才开始形成沙漠。

    走到半路,郑虎带着三千骑过来:“王尚书,鄂托多斯部众和八白室,如今都躲在城里不敢出来!”

    郑虎就是那个力大无穷的武举人,武进士落榜被皇帝招进豹房,又跟着席书前往大同整顿军务。他带着三千火枪骑兵,从偏头关出发,负责袭扰鄂尔多斯部,不让鄂尔多斯部和八白室顺利北撤。

    王渊问道:“战果如何?”

    郑虎回答:“这些部众和八白室,只有五千蒙古骑兵护送。卑职杀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向北迁徙。来来回回打了几仗,被俺打死了一千多骑兵,还俘获了一些蒙古人和牲畜。蒙古俘虏都杀了,牲畜也宰了一些当军粮,剩下的扔在草原自己吃草。”

    “嗯,干得不错。”王渊点头赞许。

    郑虎这三千火枪骑兵,随时可能面临数万大军追击,杀死俘虏、扔掉牲畜是正确做法,他们必须保持足够的机动性。

    又过半天,王渊兵临城下,选择围而不攻。

    鄂尔多斯部众和八白室,如今都困在城内,俺答必须率领主力来救援,多好的围城打援目标啊。

    不过俺答的回兵速度也快,王渊这边还没完成扎营,数万鄂尔多斯骑兵就已经赶至。

    “敌军主力到了!”

    “敌军主力到了!”

    斥候快速跑回来报信,王渊立即下令:“停止扎营,全军结阵!”

    俺答军中,也有千里镜,不知是谁卖给蒙古人的。

    蒙古哨骑观察到明军正在扎营,也连忙回去禀报,俺答立即下令:“趁着敌人立营未稳,把他们全都冲溃!”

    这五万多鄂尔多斯骑兵,日夜赶路近两百里,中途只有几次短暂休息的。少年和青壮还扛得住,但还有许多老人从军,此刻已经折腾得快累死了。

    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都已经跑得掉膘,这仗打完必然有许多会暴毙。

    “杀!”

    五万多骑兵铺天盖地袭来,城内还剩三千多骑也趁机冲出,而且直接绕向明军的后背。

    只一瞬间,王渊主力就被团团包围。

    鄂尔多斯部人马皆疲,明军这边同样好不了多少。

    王渊为了抢时间,一直都在赶路。负责运送粮草、炮弹的牲口,更是从头到尾被鞭打,累死了就杀来吃肉加餐。

    大明士卒,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辅兵们更惨,一路都在卖力,抵达城外还得负责扎营。辅兵扎营的时候,正兵全部倒地睡觉,听到命令又被迫起来结阵。

    牲畜都不要了,战车兵迅速构建屏障,辅兵和物资被圈在空心阵内。郑虎的三千火枪骑兵,前去袭扰五万多敌骑,为友军结阵争取时间。

    俺答将郑虎的骑兵驱逐之后,迅速包围明军大阵,但此时战车防御圈已经完成。

    那些累死累活的辅兵,实在是又累又困。面对数万大军包围,竟然全部躺在空心阵内,一个个倒地酣睡不起。

    正兵也困得不行,填装弹药都不利索,他们现在只想睡觉,反而失去了应有的恐惧心理。

    “不要怕死,四面齐冲!”俺答传达军令,号角声呜呜响起。

    双方疲惫不堪的主力部队,就这样仓促相遇,然后进行仓促决战。

    “轰轰轰!”

    近四百门火炮,首先进行射击,主要对准东、西、南三面,并不理会北边的三千多骑。

    一发发铁弹仰角射出,倒霉者直接被砸碎。炮弹落地之后,还在草原上弹跳翻滚,只要碰到马蹄,就是连人带马倒地。

    这些蒙古人是真的疯了,他们全是成吉思汗守灵者,一心要保护八白室,竟冒着呼啸的炮弹,舍生忘死朝着前方冲锋。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连续两道排枪,终于让这些狂热者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无尽恐惧。

    他们冲着冲着,就发现身边的战友没啦,骑兵冲锋阵型更是被枪炮搅得一片混乱。

    这里由于离开黄河,舍弃了运粮船只,因此战场上的辅兵和物资,远比攻打妥妥城时更多。空心阵也得因此变化,火枪手只排了三排,一万八千滑膛枪兵排外面两圈,九千线膛枪兵排中间一圈,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的炮兵、辅兵和物资。并且,北边排兵得最少,因为那里的敌人也少。

    内圈的线膛枪兵最先齐射,外圈的滑膛枪兵次之。

    到中圈的滑膛枪兵齐射时,残存的蒙古骑兵已经冲到三十步外。对方全力冲锋之下,根本停不下来,就算是恐惧怕死,也无法立即收住冲锋势头。

    “砰砰砰砰!”

    第三轮齐射,虽都是滑膛枪,但距离实在太近,蒙古骑兵就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一轮火炮、三轮火枪之后,将近六万蒙古骑兵,还能站着的只剩两万多。并且,许多蒙古骑兵,并没有被枪炮直接命中,而是在冲锋过程中撞到友军倒下,或者是被友军的尸体绊倒。

    瞬间造成过半伤亡,足以将这些守灵者,从狂热状态中唤醒,恢复到应有的人类情绪当中。

    就连俺答这个蒙古副汗,都被吓得浑身冰凉。他从未打过这样的仗,三年前的大同之战,只要蒙古人齐心协力,也是有可能把明军击溃的。可这次面对的火力更猛,根本就不给一丝机会,他们能做的只是送死而已。

    剩余的两万多蒙古骑兵,少数收不住势头,连人带马撞向战车防御圈。一部分失去理智,强行勒马停止冲锋,直接被惯性甩离马背。还有一部分骑兵,下意识调转方向,想要横向逃跑避战,却跟正在直冲的友军撞到一起。

    明军的枪炮没有继续发射,可蒙古骑兵却更加混乱。还能站着的两万多骑,自行踩踏撞击,各种车祸现场,稀里糊涂就只剩一万多。

    “上刺刀,杀!”

    困得只想睡觉的大明士卒,此时已经兴奋起来,扣上刺刀之后,越过战车防御圈,朝着敌人快速冲去。

    许多蒙古骑兵,纯粹车祸倒地,运气好的只受了轻伤。但是,他们即将面对的,却是一把把刺刀,只要还在动弹的,都被大明士卒冲上来狂捅。

    剩下一万多蒙古骑兵,只知道朝四面奔逃。

    郑虎麾下的三千火枪骑兵,还有王渊带来的一千五百边镇骑兵,趁机进行战后追杀。

    许多蒙古骑兵想逃回城里,可城里的蒙古人哪敢开门?

    逃着逃着,蒙古骑兵胯下的战马,就开始口吐白沫。他们已经连续行军上百里,又马上投入战斗冲锋,更是疯狂抽鞭逃跑,战马根本就扛不住。

    而明军这四千五百骑兵,虽然也是一路急行军。但他们是跟着步兵一起走,始终保持着战马的体力,追杀起来简直痛快无比。

    感觉到胯下战马的状态,被追到身后的蒙古骑兵,许多都选择下马投降。

    但明军骑兵哪管这些,他们几千追一万多,本来就有些不够用,分不出人手去受降俘虏。面对跪地求饶的敌人,明军骑兵速度都不减,直接一刀劈过去,然后骑着战马继续追杀。

    俺答早就被郑虎盯上,这货谁都不管,死咬着俺答不放。

    狂追二十余里,俺答胯下宝马终于撑不住,前蹄一软把这位蒙古副汗给摔下去。

    俺答摔得七荤八素,手里的弯刀不知去向。他摇晃着刚爬起来,衣服突然被郑虎抓住,整个人被直接提起,就如同拎小鸡一般。

    郑虎这个能舞百斤大刀的武举人,此刻单手擒住蒙古副汗,哈哈大笑道:“俺要升官了!”

564【不教胡马度阴山】

    明代中期,黄河是贴着狼山而走的,后世的乌加河才是黄河主流,后世的黄河主流反而只是支流。

    随着草原植被遭到破坏,阿拉善沙流在西北风的作用下,经狼山与贺兰山之间的缺口,大量侵入河套平原。狼山的泥石流,也带来大量砂石。两相叠加之下,致使黄河改道,形成乌梁素海,并且沙漠面积迅速扩大,这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事情。

    正德年间,乌梁素海虽然还没形成,但已经有了两个河边小湖,是黄河水泛滥到低洼地造成的。

    这里植被茂盛,到处遍布红柳和杨树,还有无数汉民耕种出的良田。而在小湖的东边和南边,后世的那些沙漠地带,如今都还是水草丰美的草原。

    周尚文带兵一路北上,没有遭遇什么抵抗,兀剌海部的许多老人,都已经赶去鄂尔多斯参战。

    这位副总兵,连辅兵都没带,粮食自然也没有,全靠少量骑兵突袭,抢劫那些还未撤离的蒙古老弱妇孺。

    周尚文带来的士卒本就不多,来到此处黄河,居然再次分兵数股。每股五百到一千人不等,前往堵截高阙(秦汉古名)等阴山山口,自领五百士卒置于石门古道北端。

    周尚文仰望那两山之间的古道,不禁喃喃自语:“不教胡马度阴山,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人虽是武将,但熟读经史子集,便是考进士都有资格。他平时自傲得很,文官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文官,便是边镇督抚都被他视为草包。

    既然是有文化的武将,看到这条石门古道,自然生出无限遐想。

    秦朝大将蒙恬,就是从这里翻山越岭,修筑那最北端的秦长城。王昭君也是从这里北上,挥别故国前往匈奴和亲。汉武帝的十八万大军,也是经此古道出击漠北,登单于台……太多太多的英雄故事,都汇聚在这条石门古道!

    咱们说得直白一点,这就是大青山和乌拉山之间的河谷地带,可以从包头直接穿过大山去固阳县,因此几百年之后又叫“包固公路”。

    周尚文从北端踏上古道,一路经过好几座废弃古城。

    说是古城,其实都是夯土城堡,属于古代的“石门障”防御体系。

    选取一处最险要的城碍,周尚文驻兵五百在此,便有数万大军来攻打,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攻下。若是把城碍完全修复,只需驻兵一千,可让十万大军插翅难越。

    明代中期,这里并不荒凉,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就连古道的另一端包头,也都还水草丰美呢,包头在蒙语中的原意为“有鹿之地”。

    周尚文只驻兵半日,就看到数百蒙古人过来。有青壮,有老弱,有牲口和家当,但没有几匹战马,看那样子应该是在逃难。

    “哈哈,王尚书胜了!”

    周尚文大笑,拔出腰刀吼道:“儿郎们,王尚书已然大胜,我等驻守于此,不得让一个蒙古贼子过去!”

    城碍的缺口,只容三匹马并行,还被明军垒了许多土木石块。

    几百蒙古人瞬间绝望,只能顺着山道原路返回,绕过乌拉山再往北走。

    阴山有许多个山口,周尚文已经分兵堵住狼山那边的四处,自己还带兵堵住最便捷的石门古道。蒙古人想要翻阅阴山,只能从西北穿越沙漠,或者绕过乌拉山走东北翻阅山岭(此处已被鄂尔多斯部征服,但本地部落心存怨恨,肯定会痛打落水狗)。

    这几百蒙古人,往回走了一个时辰,便又遇到一千多北逃部众。

    双方加起来超过两千,于是决定不走了,等在那里聚兵准备冲关。到第二天,这里已经聚了四千多蒙古人,大量牲畜和货物,把山道堵得严严实实。

    蒙古青壮都被组织起来,还蒙着几匹战马的眼睛,刀刺马股让战马去撞击障碍物。

    “射!”

    几匹战马还没靠近,就被一百弓箭手,居高临下射成刺猬。

    为了逃亡漠北,这些蒙古人必须拼命,青壮莽着脑袋冲向缺口。他们被土木石块挡住,遭遇明军长枪乱捅,靠后的则成为弓箭手目标。

    一轮冲击结束,蒙古人留下三十多具尸体,而明军只有一人受伤,被蒙古弓箭吊射扎中肩膀。

    突然,又有三四千蒙古人奔来。

    这些人非常狼狈,连牲畜和大物件都没带,看样子是被追赶至此的。

    “汉兵来了,快走啊!”后到的蒙古人催促道。

    先来的蒙古人则说:“前面也有汉兵,过不去!”

    大概八千蒙古人,被堵死在这里,进退两难,失魂落魄,全部投降。

    “前面是哪位将军?”南边的明军问道。

    周尚文指挥手下捆绑俘虏,走过去抱拳说:“宁夏副总兵周尚文。”

    “敢勇营(豹房新军)游击杨昉,见过周总兵,”一个年轻将领过来,拱手道,“周总兵好本事,居然把石门古道给卡死了。”

    周尚文说:“狼山各处山口,都被我堵死了。蒙古人想要北逃,只能绕道往东北走稒阳。稒阳草场,原本是茂明安部的地盘,右翼蒙古前几年征讨漠北,顺手把茂明安部给打了。我来石门古道之前,跟茂明安部有接触,他们愿意归附大明,帮着袭杀鄂尔多斯部余孽。”(注:稒阳草场的茂明安部,只是茂明安部的一个分支。)

    也就是说,鄂尔多斯部想要北逃,最大口子被其征服的部落给堵了。

    听到周尚文堵死了西边阴山的所有山口,杨昉顿时佩服之至,感叹道:“周总兵真乃当世名将也!”

    周尚文笑了笑,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杨昉大略说道:“辽南参将赵达将军(袁达),率三千骑奇袭土默特部,阵斩土默特万户老把都,攻占丰州板升城。王尚书派疑兵佯攻八白室,亲率主力北上,一举夺回东胜左卫城。又挥师奔袭东胜右卫城,在城外与匆匆赶回的鄂尔多斯部主力决战。鄂尔多斯部黔驴技穷,连老人和孩子都骑马打仗,这才凑够了六万骑兵。”

    “只鄂尔多斯部就有六万骑?”周尚文大为震惊。

    杨昉笑道:“老人骑着驽马都上战场了,怎么可能少得了?不过六万骑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一战击破,连蒙古副汗都被战场生擒了。”

    周尚文仔细思考战争经过,不由感慨:“王尚书果然不同凡响,吾不如也!”

    杨昉说道:“周总兵之功也大得很,把蒙古人全堵住了,今后不妨多多来往。”

    “好说!”周尚文也想结交豹房将领,把仇鸾那混蛋给干翻,他的顶头上司除了贪污和冒功之外,做其他事情简直一塌糊涂。

    杨昉爬上废弃城墙,遥望北方景色,哈哈笑道:“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河套一打下来,建长城和雄关把缺口堵死,蒙古人一个都别想南下。”

    周尚文说:“还得移民实边,建造城关也所耗甚巨。”

    杨昉笑道:“不怕,朝廷有水泥,建城比以前快得多。走吧,周总兵,咱们带着俘虏回去,我带你去见见王尚书。”

    周尚文惊讶道:“杨将军跟王尚书很熟?”

    杨昉大笑:“我弟弟杨锐,是王尚书的妹夫。”

565【灰烬之上的龙旗】

    嘉靖朝北疆第一名将周尚文,因为把阴山多处山口堵死,这回是大大露脸了。

    而嘉靖朝北疆第二名将梁震,也不甘心在南边当疑兵,拉着大同总兵李瑾出发,想要跟王渊一起南北夹击蒙古人。

    结果,梁震、李瑾二人抵达战场时,不但蒙古主力已被击败,整座城都已经被迫投降,排着队正在城外等着切手指头呢。

    梁震瞠目结舌:“王尚书破阵夺城,何其速也!”

    李瑾也傻眼道:“这就打完了?”

    王渊以前收复哈密、收复大宁、灭国吐鲁番,这些战功跟收复河套相比,似乎都不值一提。

    河套一旦收复,北疆无忧矣!

    如此重要的战争,李瑾作为大同总兵,本来是跟随主力出发的,是排在王渊和监军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可他被扔去当疑兵,多打旗帜号称三十万,每天只行军十里地,走了七天又原路返回,搞得就像大型武装郊游一般。眼见梁震也想立功,二人连忙带兵出发,谁知走半路上就打完仗了。

    什么鬼啊?

    老子的大功呢!

    突然,一辆辆大车,被马儿拉出城,巨大的白色蒙古包被堆放起来。

    几桶桐油泼出去,有明军士卒手持火把,想要把那些蒙古包烧掉。

    只一瞬间,城外所有蒙古人,都转身朝那边看去。

    当明军士卒举火的瞬间,许多蒙古人一起暴动。有已经被砍手指,有还没被砍手指的,不顾自己被捆着双手,胡乱扑向身边的明军,继而被乱刀砍死。

    火把接触桐油,白色蒙古包燃起熊熊大火。

    被砍死的蒙古人,望着火焰死不瞑目。不敢暴动的蒙古人,也像失去了精气神,整个人瘫坐于原地。

    还有一些蒙古俘虏,虽然被绑住双手,双脚之间也有草绳,却义无反顾的冲向火焰,犹如飞蛾扑火般投身火海。这些殉葬者,都是主持八白室祭祀的祭司。

    “这些鞑靼贼子疯了?”李瑾惊讶道。

    梁震则说:“烧的是八白室?”

    李瑾反应过来:“肯定是八白室,成吉思汗的宫帐!”

    数日之后,监军朱洪带着腾骧四卫抵达,朱厚照的大纛和龙旗,插在一团灰烬之上迎风飘扬。

    而王渊早已派遣信使,带着成吉思汗用过的物品,飞快奔回大同城报信。

    “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大捷,大捷……”

    信使一路大喊,城内城外都轰动起来,无论军户还是民户,都欢呼雀跃着奔走相告。

    收复河套,对边镇百姓而言,更有着关乎生命的意义。

    毛纪和其他随军出征的文武官员,全都被王渊扔在大同等待。这些日子,他一直焦心不已,生怕听到前线大败的消息。

    毛纪讨厌王渊不假,但还没无耻到盼望王渊兵败的程度。

    这是文官的基本底线,一旦朝廷陷入党争,那就会各种突破底线。甚至为了扳倒政敌,故意暗中使绊子,便是让前线全军覆没都在所不惜。崇祯朝真的很难,不仅要跟敌人打仗,还得应付朝中的政敌。

    毛纪听到城中响动,顿时起身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好像是有军情。”佐吏说道。

    毛纪连忙说:“快出去打听,究竟是胜是败了。”

    佐吏刚刚跑出门,报捷信使就奔来:“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毛纪这次终于听清,三步化作两步,快速冲到门口,抓住其中一个信使问:“真的收复河套了?蒙古人跑了多少?”

    那信使兴奋道:“鄂尔多斯部数万骑兵,一战而溃,阵斩三万余,俘虏无数,蒙古副汗被生擒。土默特部骑兵,被前后阵斩近万,俘虏无数,其余皆向东逃出河套,土默特万户被阵斩。永谢布部没有救援河套。”

    毛纪听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在做梦。

    王渊大军火器犀利,又人数众多,打胜仗在意料之中。但满朝文武最怕的,是蒙古人直接跑路,等朝廷大军撤走了,又跑回来占领河套。

    谁能料到,王渊居然把鄂尔多斯部给一锅端了!

    信使一共有五人,纷纷拿出成吉思汗遗物:两把弯刀、一根马鞭、一具马鞍、一条缰绳、一个奶桶。

    信使笑道:“毛阁老,王尚书说,这些东西应当八百里加急,立即送回京城献给陛下。”

    “好好好!”

    毛纪乐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接过弯刀,仔细端详品鉴,捋胡子说:“好刀,好刀,不愧是铁木真的御刀。”

    信使又说:“请毛阁老立即组织移民实边。”

    “你回去给王尚书复命,就说老夫立即安排移民之事。”毛纪正色道。

    虽然河套地区的汉民农奴,加起来已经超过十万,但还是不够充实河套地区。

    王渊还在继续派兵出击,袁达、郑虎的六千火枪骑兵,向东攻打永谢布部地盘,打算收复宣德卫故地(后世凉城县)、大同左卫故地(后世左云县)、大同右卫故地(后世右玉县)。

    大同左卫和右卫,已经跟明初时不一样了,虽然名字还保留着,但治所全部南迁。那里多山地丘陵,有永乐、宣德朝修筑的长城,只需移民实边,再把长城缺口堵住,就能构筑起大同、河套的联合边防体系。

    信使说:“是往北边移民,王尚书欲收复宣德卫、大同左卫、大同右卫故地。”

    毛纪愣了愣,翻出历年老地图,终于找到这三卫的确切地点。

    “这王二郎,真是……真是想一口吃成胖子啊!”毛纪哭笑不得,高兴的同时又头疼钱财。

    如此庞大的边防体系构建,恐怕光是移民和筑城,就要花费好几百万两银子。

    但是,边防体系一旦建成,宁夏、延绥、大同三镇,今后都能轻松抵御蒙古入侵。

    特别是延绥镇,直接变成大后方!

    王渊甚至建议朝廷取消延绥镇,把这里的主力部队北移,新设一个河套镇和河套都司。

    只是随便一想,毛纪就感到头大,这项工程起码三年才能初见成效,至少五年才能彻底巩固。期间还得驻扎数万主力大军,防止蒙古人杀回来,这些加起来恐怕得耗银千万两——其实也有省钱的法子,即全部征召役夫筑城,但这种做法会让北方数省民生凋敝,而且工程时间大大增长。

    如果此刻王渊在场,肯定会说:“屁的耗银千万两,现在就剩一个永谢布部,六千火枪骑兵冲过去,把对方打趴下就行了。打得他几年不敢南下,便不用长期驻扎大军了,军费开支也能省下大半。”

566【草原相遇】

    因为王渊带来的蝴蝶效应,达延汗直接在应州之役阵亡,其直属的察哈尔部主力死伤惨重。

    这就引起一系列变化!

    右翼蒙古提前十年,把左翼蒙古赶出漠北,察哈尔部也因此提前东迁。

    达延汗第四子阿尔苏博罗特,又称我折黄台吉,原为土默特首领,因争权失败变成永谢布首领。

    永谢布部虽然属于右翼蒙古,如今却成为左右翼蒙古的缓冲势力。只因首领阿尔苏博罗特,是蒙古大汗(左翼)和副汗(右翼)共同的四叔,并且他的实力还相对较弱。

    阿尔苏可谓是两面逢源,前些年的时候,伙同右翼蒙古侵略大同、延绥。在大同接连吃瘪之后,又伙同左翼蒙古入寇万全都司,今年更是结伴一起去打朵颜卫。

    鄂尔多斯、土默特两部覆灭之时,可怜的朵颜卫也没了。

    如今,整个东北平原,皆被左翼蒙古占据,比历史上提前了十五年。究其原因,是朵颜卫被王渊打残了,左翼蒙古也被王渊打痛了,左翼蒙古在西边吃瘪,只能跑到东边来撒野。

    阿尔苏凯旋而归,心情非常愉悦。

    虽然打下来的东北平原,阿尔苏没捞到地盘,却分得许多牲畜和人口。同时,察哈尔部愿意让出乌兰察布,作为永谢布部的新草场,永谢布部的地盘几乎直接翻倍。

    时间挺仓促的,阿尔苏带着牲畜和人口赶路,想要抢在冬季到来之前回到辖地。

    “万户!”

    十多个永谢布骑兵狂奔而来,惊慌报信道:“土默特部被汉人偷袭,老把都已经战死了,有两千多土默特骑兵来投奔我们。”

    一听就知道是过时的消息,这属于第一拨报信者。

    阿尔苏没有太当回事,只让部下加快行军。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因为河套里的两个侄子,一直对四叔不怎么尊敬。他这个四叔,以前也在河套,还是土默特部首领,生生被两个侄子给赶出去了。

    老把都死了,活该!

    阿尔苏这次地盘翻倍,打算回去好生经营。若明军能多去河套偷袭几回,把副汗俺答也给弄死,说不定阿尔苏还能顺势吞并河套。

    又是数日过去,再次有信使赶来:“万户,河套被汉人抢了,鄂尔多斯、土默特两部,有数千部众来投靠我们。”

    “河套没了?”

    阿尔苏大惊,他只想明军削弱两个侄子,可不想明军直接吃掉两个侄子,慌忙问道:“明军来了多少人?”

    信使摇头道:“说不清,一些说两三万,一些说七八万,还有一些说汉人三十万大军。”

    阿尔苏终于急了:“留下一千骑,继续押送牲畜和人口,其余勇士都跟我赶回去!”

    永谢布部,出动了八千骑,跟着察哈尔部一起攻打朵颜卫。这几乎等于精锐尽出,他家里剩下的那些骑兵,战斗力远远不如大明边镇骑兵。

    又加速赶路数日,信使再次来报:“万户,麦胡图(宣德卫)被汉人占了!”

    阿尔苏脸色剧变:“全军只带五天口粮,快快跟我回军!来人,去告之察哈尔诸部,就说永谢布部向他们求援。”

    求援是无用的,左翼蒙古刚刚覆灭朵颜卫,把整个东北平原给占了。一来人困马乏,二来忙着迁徙,三来冬天将至,怎么可能有空来救援永谢布部?

    ……

    宣德卫故地,又是凉城县,蒙古人称为麦胡图,意为“枳芨滩”。

    枳芨草是一种植物,抗旱耐旱,如果草原退化为沙漠,那它就是最后一批枯死的。这种草,牛马都不吃,但可以用来编制,对蒙古人而言,枳芨草相当于柳条、竹篾的作用。

    宣德卫坐落于岱海盆地,南有马头山,北有蛮汗山,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易守难攻。

    岱海属于咸水湖,还能煮盐,北魏时名叫“盐池”。

    这个地方非常重要,只要明军占领下来,就卡死了河套东边的一半通道。而另一半通道,在大同左、右故地。

    从河套东出麦胡图,有一条宽约数百米的谷地。

    永谢布部害怕明军杀过来,提前组织汉人农奴,从山里搬来土石块,想要在此构筑一道屏障。

    可数百米的谷地,蒙古人又缺乏建筑工匠,甚至稀缺开采山石的工具。忙活半个多月,这道屏障只砌了大腿那么高,而且怎么看都不像太坚固的样子。

    袁达、郑虎各带三千火枪骑兵,又有四千骑马军士,帮他们携带一些食物和弹药。

    大概八百里距离,一路爱惜战马,行军速度不是很快。

    见到这条临时堆砌的屏障,郑虎大笑:“这些蒙古人,是想把俺给笑死,然后趁乱掩杀过来?”

    袁达也笑了笑,说道:“蒙古右翼三万户,关系唇亡齿寒。咱们打鄂尔多斯和土默特部,永谢布部却不来救援,反而抢筑这种可笑的石墙。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啥?怕了俺们呗。”郑虎提起火枪,慢悠悠装填弹药。

    袁达放下千里镜说:“确实怕了咱们,但不是怕咱们火器厉害,而是他们的主力根本不在家。否则,永谢布部早就出兵,火速赶去河套救援了!”

    郑虎挠挠头:“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带一万骑兵至此,早就被永谢布部发现了,七八千蒙古人手持弓箭站在石墙之后。而且,青壮数量不是很多,只有一千左右的样子,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就连女人都在拉弓戒备。

    为啥朵颜卫,这几十年来,被瓦剌和鞑靼轮番暴打?

    就是因为瓦剌、鞑靼入侵大明边境的时候,朵颜卫总是去抄别人家的老窝,靠欺负老弱妇孺抢夺财货和牲口。这种做法非常得罪人,搞得附近所有蒙古部族,全都联合起来,宁愿不去抢大明,都要把朵颜卫给打趴下。

    朵颜卫的这种骚操作,大明朝廷自然支持。因此朵颜卫虽然多次反叛,但即将被灭族的时候,大明也总是伸出援助之手。

    现在,轮到袁达和郑虎,来抄永谢布部的老窝。

    “火铳骑兵下马,李将军、梁将军准备冲锋!”

    六千火枪骑兵,瞬间转化为火枪步兵。也不用列阵齐射,因为那些蒙古人,躲在大腿高的石墙后面,火枪手自由瞄准射击更有效果。

    没捞到大功李瑾、梁震,这次各带两千骑兵,属于火枪骑兵的辅助部队。

    “砰砰砰!”

    枪声四起,杂乱不堪。

    蒯老三瞄准一个蒙古青壮,对方只有肩膀和脑袋漏在外边。砰,扣动扳机,目标应声而倒。

    作为辽南少有的神枪手,蒯老三拿到线膛枪之后,是可以十丈之外打麻雀的,二十丈的距离打人非常轻松。

    可惜,神枪手数量稀少,这六千人当中,也只有寥寥十余个而已。

    石墙后面的蒙古人非常难受,他们全都使用马弓,二十丈已在射程之外。如今,只能被动挨打,明军自由射击几分钟,就把蒙古人打得不敢抬头。

    “停止放铳!”

    “骑兵冲锋!”

    四千边镇骑兵,在李瑾和梁震的统率下,趁着蒙古人被火力压制的间隙,突然朝着石墙冲去。等冲得近了,立即抛射箭矢,然后提刀下马翻越石墙。

    大腿高的石墙,一跳就能上去,四千明军瞬间杀入人堆。

    这七八千蒙古人,只有一千青壮,剩余全是老弱妇孺,而且近战武器也非常落后。四千明军犹如虎入羊群,只付出个位数伤亡,就把敌人杀得全军溃散。

    退敌之后,他们也不追击,而是配合友军,把这道石墙给拆掉。

    十多分钟之后,一万明军骑兵从,石墙缺口涌入,直奔宣德卫旧城而去。

    宣德卫城已经彻底废弃了,夯土城墙多处倒塌。这些蒙古人和汉人农奴,都散居于盆地草场和湖边,这里地势平坦到处都是耕地。

    “还我爹命来!”

    永谢布部众正在夺命奔逃,一个双手双脚拴着草绳的汉人,突然扑向正在收拾细软的主人。这家的其他农奴,也纷纷舍命扑击,用牙齿作为武器进攻。

    他们双脚虽然被草绳拴住,但可以小步走动,平时耕作也是这样被束缚着。

    如果说,河套地区的汉民,还有一些是主动逃去的。那么这里的汉民,就全是蒙古劫掠而来,他们一个个全都身负血海深仇。

    仅此地的汉人农奴,就有将近五千之数!

    刘大良扑在一个蒙古老人身上,死死咬住对方的喉咙,等他起身时已满脸鲜血。抢走蒙古老人的弯刀,刘大良砍断双脚之间的草绳,又举刀朝另一个蒙古人杀去,救下已经被砍伤肩膀的汉人。

    “少爷!”那汉民又哭又笑。

    六年前,刘大良还是大明贡生,而且是纳贡生。即秀才考举人无望,捐纳钱粮成为国子监生,等着被朝廷分配做杂流小官。

    能捐钱成为贡生的,家里肯定是富户。

    刘大良带着书童,回家奔丧的时候,遇到蒙古人南下劫掠。家里的老人、小孩,全部被蒙古人杀死,年轻男女则被掠走做农奴。

    刘大良今年已经四十二岁,父亲、叔伯、婶婶、幼子皆被杀死,妻子、兄弟、嫂嫂、长子、侄子、女儿被抢走。被抢走的亲人早已失散,只剩书童还在身边,主仆俩被分给同一户牧民。

    “汉家男儿,随我报仇雪恨!”

    刘大良带着书童,挥舞着弯刀,沿途截杀蒙古人,救助收拢汉人同胞。等大明骑兵追来,他身边已经聚集上百,浑身是血的过去作揖:“怀仁县贡生刘大良,拜见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梁震点头赞许:“好男儿,且随我来。”

    梁震带着刘大良去见袁达:“赵将军,此地有一刘姓贡生,已带领汉民手刃无数鞑靼贼子。”

    袁达立即说道:“刘贡生,你立即收拢汉民,此地汉民皆交给你管理。战场也交给你打扫,把财货、粮食、牲畜都清理出来,留一半作为军粮,剩下一半你们自行分配。”

    “谨遵军令!”刘大良抱拳道。

    这里扔给汉民,袁达立即开始追击。在突袭前方另一个草场之后,一万骑兵随即分成两队,一队南下收复大同左卫、右卫故地,一队北上去袭扰察哈尔部的地盘。

    袁达的想法更激进,不但要完成王渊的任务,还打算去跟左翼蒙古部族玩两把。

    结果来到乌兰察布,发现这里的草场已经空了。

    察哈尔部在攻打朵颜卫时,直接拖家带口行军,把整个部落打包迁徙到东北平原。至于空出的草场,则扔给永谢布部做礼物,是永谢布部帮忙打仗的酬劳。

    袁达兴冲冲北上,却连一根毛都没捞着,空荡荡的草场还没法抢粮食。他随身携带的军粮已经不够,正打算回去补给呢,正好遇到匆忙赶回的永谢布部主力。

    明军分兵之后,火枪骑兵三千,边镇骑兵两千。

    永谢布部主力,蒙古骑兵八千多。

    双方都兵粮将近,都没带什么辎重,都长途行军累得够呛。

    骑兵对骑兵,周围全是大草原,足够双方杀得尽兴。

567【搞心态】

    准确来说,双方遭遇的战场,属于乌兰察布后山草原。

    王渊是不准袁达跑这么远的,因为非常危险。但谁让乌兰察布前山地区,那里的察哈尔部落已经搬空呢,寻不见蒙古人的情况下,袁达自然要继续往北搜索。

    “梁将军,帮我掠阵!”袁达喊道。

    “赵将军且放心。”梁震立即带着两千骑兵,绕向战场的另一侧。他手里没有火枪,只有弓箭和马刀,纯粹是给袁达打下手。

    永谢布部那边,阿尔苏冷笑一声:“居然还敢迎战,这些汉军胆子够大。”

    一个东逃的土默特小首领说:“万户不要大意,汉人的火器,打得又远又准,我们就是被火器打败。”

    阿尔苏说道:“你当我没见过汉人的火器?火铳根本就没有准头,必须列队齐射。眼前这几千汉骑,只有六七成有火器。咱们散开阵型合围过去,以多打少,他能打掉我几个?打出第一发,火铳就废了,骑着马根本别想填药子。”

    土默特小首领劝道:“这种火器不一样,比以往打得更远!”

    阿尔苏说:“你绕向北边侧翼,尽量分散阵型,试探着冲一下。”

    冲尼玛!

    土默特小首领气得想杀人,早知道他也该跑了,投奔这个白痴做什么?

    土默特、鄂尔多斯两部,一共东逃上万人之多,有青壮骑兵,也有老弱妇孺。但他们被明军吓破了胆,发现永谢布部主力不在家,害怕明军继续杀过来,于是绝大部分转而北上。一些去投奔左翼蒙古,一些前往漠北,那里也是右翼蒙古自己的势力范围。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比如眼前这小首领,带着骑兵加入永谢布大军。然后……被当做试探性攻击的炮灰。

    这小首领接到命令,果然带兵绕向北侧。随即一路往北,越走越远,不见踪影。

    居然不愿送死,直接跑路了。

    什么鬼?

    阿尔苏顿时目瞪口呆,我只是让你试探冲锋,好亲眼见识明军的新式火铳,你用得着这样临阵脱逃吗?

    阿尔苏并非傻子,土默特残部逃得如此干脆,明军火器必然恐怖到难以想象。

    但是,阿尔苏有别的选择吗?

    他的部众就在南边,他必须翻越灰腾梁回去。而想要回去,就必须击败眼前的明军!

    “呜呜呜~~~”

    明军突然吹响号角,竟然全军开始撤退。

    梁震接到军令跑回来,问道:“赵将军,怎么还没打就撤兵了?”

    袁达笑道:“敌军愣了半天不进攻,我等得有些不耐烦,咱们还是回南边去吧。”

    梁震略一思索,由衷赞道:“赵将军果然会打仗!”

    啥意思?

    就是袁达不讲武德,不想在平坦草原打仗。

    这里的草原,非常适合大股骑兵冲锋,但真的冲起来,明军的火枪不一定有时间换子弹。

    而只要翻越灰腾梁南下,那里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偶有高山,地形十分复杂,火枪骑兵利用各种地形,放起风筝来简直爽得要命。或者干脆就在灰腾梁上打,起伏不定的大片草场,地势犹如过山车一样刺激,保准把永谢布部骑兵玩得欲仙欲死。

    “跑了?”阿尔苏没有立即追赶,还在仔细思考得势。

    在主力的身后,还有一千永谢布部骑兵,以及从朵颜卫抢回的牲畜和人口。阿尔苏可以原路返回,如此可多一千骑使用,还能慢慢休整恢复人和马的体力。

    但是,永谢布骑兵主力皆为青壮,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都生死不明,多耗一日便少一分希望。

    退兵休整,徐徐图之。还是立即进攻,救出部众?

    阿尔苏完全陷入两难境地,目视袁达向南撤兵,一时间难以做出抉择。

    “追!”

    阿尔苏终于下达命令,不能再等。他可以退兵休整,但明军也可增兵,拖下去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两支骑兵部队,一前一后狂奔,很快来到灰腾梁上。

    灰腾梁属于阴山余脉,蒙古语意为“寒冷的山梁”。这里山峦层叠却不陡峭,都是可以跑马的草场;同时又湖泊众多,气候凉爽;草地之上,偶尔还会出现突兀的巨石。

    此时此刻,双方都在爬坡,老长老长却不陡峭的破路。

    “呜!”

    短促的一声号角,梁震的两千骑兵继续前进,三千火枪骑兵集体停下。

    他们并没有整齐列阵,而是停在原地,转身各自寻找射击目标。永谢布骑兵分得太散了,撒出很大一个扇形,面对这种情况,排枪远远不如自由瞄准管用。

    “呜!”

    又是一声号角,完成瞄准的三千骑兵,各自把子弹射向目标,然后齐刷刷继续跑路。

    这纯粹就是骑在马背上,射击100米开外的高速移动靶,能命中几个全看单兵素质和运气。而且,有可能好几个明军,同时在瞄准一个目标。

    “砰砰砰!”

    一阵枪响,三千发子弹,居然打中六十多个敌人。

    这是非常不错的命中率,比他们刚上战场时高多了,或许以后还能继续提升。

    阿尔苏大喊:“全速追击,不让他们填装药子!”

    分散开来的永谢布骑兵,一边追击一边靠拢,想要结阵进行冲杀。

    “呜呼!”

    袁达一声怪叫,却是他们爬上坡顶,继续往前又是下坡了。这种地形跑马,真的像过山车一样,高速前进,忽上忽下,特别能激发人的肾上腺素。

    梁震的两千骑兵,也不是啥事没干,突然在坡顶回身,斜掠而下冲击敌方侧翼。

    阿尔苏只能分出一部分骑兵防御梁震,自己亲率剩下的骑兵追击袁达。这一短暂耽搁,又给了袁达填装弹药的时间。

    梁震并不硬碰硬,借着俯冲势头,半路抛射一箭,就轻微变向直冲正北方。这两千骑的一轮抛射,由于距离太远,大部分都射在草地上。蒙古骑兵里只有两个倒霉蛋,一个被射中大腿,一个被射中战马。

    梁震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没能装备火枪,就是来当工具人的,不求杀伤敌军,只求恶心敌人。

    袁达已经穿过下坡地带,前面没有继续再上坡,却大坑连着小坑,而且坑里坑外皆为草地,不时还能看到光秃秃的巨石。

    这种地形太有趣了!

    “砰砰砰!”

    又是一顿乱枪发射,这次有些倒霉,只命中五十多个敌人,比前一次少打中十个。

    但是,两轮射击,永谢布骑兵就减员120人左右。他们总共也就八千骑啊,多玩几次就该减员一成了。而且这种只能被动挨打,却不能摸到对方的处境,对士气有非常严重的影响。

    双方你追我跑,背后还有梁震,时不时跑出来袭扰,永谢布骑兵的心态都快被搞炸了。

    第三轮乱枪的发射地点,位于一个小湖泊的旁边,双方绕着湖泊犹如情侣在追逐。

    这次人品大爆发,居然命中九十多人!

    阿尔苏被打得头皮发麻,一颗子弹从他耳边掠过,脸颊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空气。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对传令兵说:“撤回北边大草原!”

    永谢布骑兵一撤,袁达立即带兵追击。梁震也率两千骑拦截,兜头便是一轮抛射,然后朝着背后奔跑。

    整个战场,变成梁震跑前面,阿尔苏跑中间,袁达跑最后,也不知道谁在追谁。

    终于,梁震开始奔向山坡,阿尔苏吓得立即变向。若不改变方向,等梁震跑到坡顶,突然回身俯冲,永谢布骑兵必遭前后夹击——这种打法,梁震的两千骑肯定损失惨重,但永谢布骑兵可能会全军崩溃。

    永谢布改变方向,顺着坡底横向奔跑,梁震也跟着改变方向,反正就是不让敌军轻松脱离战场。

    一阵狂奔之后,前面的地形更有意思,各种裸露在外的山石,就像草地上生出一块块牛皮癣。这破地方骑兵跑不快,需要随时注意地面障碍物,比单调平坦的大草原有趣得多。

    在经历一段时间的高速奔跑之后,双方不约而同开始减速,否则胯下战马会受不了的。

    这种减速,给了明军的火枪骑兵机会。

    蒯老三左手拉着缰绳,同时用虎口抓着枪柄。他右手掏出纸壳弹药,用牙齿撕开口子,对准后膛孔洞倒入火药。由于战马起伏不定,许多火药都被抖在外面。只能继续撕第二枚纸壳弹药,足足撕了三个纸壳,终于完成填弹。

    他伏在马背上,瞄准前方一个目标。

    “咔!”

    扣动扳机,放了个哑屁。

    这种燧发枪,只有85%的点火率,蒯老三忙活好半天,燧发装置居然点火失败。

    也不知跑了多远,蒯老三终于再次填装成功,持枪瞄准永谢布部首领阿尔苏。此时距离超过150米,双方都在高速前进,而且战马还起伏不定,能不能打中全看缘分。

    “砰!”

    子弹射出,歪了一丈有余,击中一个倒霉蛋的马屁股。那匹战马瞬间发狂,胡乱蹬蹄冲撞,把骑兵甩出去的同时,还把另外一匹战马给撞翻了。

    一路零星响起枪声,可惜操作太困难,基本要填弹失败好几次,才能撞大运成功打出一枪,而且还很难命中目标。

    不论如何,只要填装成功,都对着蒙古首领开枪。

    很好辨认的,穿衣服就不一样,而且蒙古首领喜欢戴漂亮帽子。

    如此狂奔十余里,蒙古首领一个没死,附近的普通骑兵倒是死了二三十个。

    阿尔苏都特么快疯了,他命令加速,明军就跟着加速。他命令减速,明军就跟着减速。反正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砰!”

    一个蒙古首领突然坠马,却是永谢布部下属的,第二大部落阿速部首领被打死了。

    也不知是谁开的枪,估计枪手自己都不清楚,反正一切都他娘的是缘分。

    阿尔苏挥舞弯刀,示意全军回身冲锋,大吼道:“回去跟他们拼了!”

    袁达一听到敌方号角声,又看见敌方的减速动作,也连忙发令:“吹号,减速!”

    永谢布部骑兵带着满腔怒火杀回来,明军火枪骑兵却调头逃跑,前方的梁震部队也跟着跑回来袭扰。

    阿尔苏肺都快气炸了,咆哮大吼:“兀那汉人将领,有种就真刀真枪打一场!”

    袁达听不到。

    来来回回打了半天时间,双方战马都疲惫不堪,奔跑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明军骑兵的枪声也越来越频繁。

    这玩意儿都是练出来的,就拿蒯老三来说,骑着马儿填弹,刚开始要用三四壳弹药,才能艰难无比的装填成功。打到后面,两三壳弹药,就能完成装填,而且速度也提高不少。

    “砰砰砰砰!”

    又是零星的一阵乱枪,下属的喀喇沁部首领,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他不顾阿尔苏的军令,带着自己的两千多骑兵,突然离开永谢布大部队,朝着东边玩命的狂奔。

    紧接着,失去首领的阿速部骑兵,朝着四面八方任何没有明军的地方逃散。

    八千蒙古骑兵,瞬间只剩三千多永谢布本部骑兵。

    袁达收起火枪,拔出马刀:“杀!”

    “冲锋!”梁震也跟着下令。

    五千明军骑兵,左右夹击冲锋,永谢布骑兵直接崩溃。或者说,他们早就崩溃了,心态已经炸裂多时。

    (没有第三更了,今天只有两个大章。)

568【Cosply】

    锡林郭勒。

    博迪汗正在享用从朵颜卫抢来的美酒,突然听到宫帐外一阵马蹄声。

    “大汗,有重要军情!”亲卫在帐外说道。

    博迪汗放下酒杯道:“进来。”

    亲卫掀开厚厚的帐帘布,一个军官冲进去,跪地说:“大汗,右翼三万户没了。”

    “你说什么?”博迪汗以为自己听错了。

    军官只得重复道:“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右翼三万户全没了,只剩阴山以北的小部族。”

    博迪汗猛地站起,酒杯翻倒,滚落于地毯上。他过去抓住士兵的衣襟,直接把这军官拽起:“永谢布刚跟我一起去打仗,这才回去几天,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军官详细说道:“据逃来的永谢布部众讲,他们八千多骑兵,在乌兰察布遇到明军五千骑。双方缠斗半日,永谢布骑兵全军崩溃,汉人的火铳打得又远又准,而且能一边骑马一边填装药子。这一仗,蒙古弓箭根本无用,从头到尾都被火铳压着打。”

    “把人带来!”博迪汗说道。

    很快,几个逃来投奔的永谢布骑兵,就被带进博迪汗的宫帐,把交战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博迪汗瞬间感到一阵惊恐,有如此可怕的火器存在,今后蒙古骑兵该怎么打仗啊?

    “快去探查明军动向!”博迪汗慌忙下令。

    数日之后,斥候跑回来报信,说灰腾梁以南地区,皆已被明军占据,灰腾梁以北则未发现明军动向。

    也即是说,如今大明的北方边境,是阴山及其余脉、燕山及其余脉。

    博迪汗立即叫来心腹,令其护送自己十岁的长子达赉逊,前往北京觐见大明皇帝,俯首称臣的同时请求互市贸易。

    不称臣不行了!

    鞑靼蒙古的统治核心是六万户,分别为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

    左翼蒙古由大汗统治,分别为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三万户(注:一共有三个兀良哈,朵颜三卫便是其中之一。而西北边的兀良哈,更习惯翻译成乌梁海。此处特指左翼蒙古当中的兀良哈。)。

    右翼蒙古由副汗统治,分别为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万户。

    现在,六大万户,已去其三,直接被王渊砍掉一半!

    博迪汗非常年轻,朱厚照放他回草原时,甚至都还未满十五岁。已经被大明皇帝释放一回,再次称臣又有何妨?

    甚至,博迪汗还想认爹,拜给朱厚照当儿子,大明与鞑靼蒙古约为父子之国。

    别怪博迪汗没有血性,他的日子过得艰难啊。

    应州一战,达延汗阵亡,察哈尔部损失惨重,博迪汗本人都被抓了。幸亏朱厚照放他回去,顺利继承蒙古大汗,屁股还没坐热,叔叔就在河套自立称汗。

    接下来几年都是打仗,博迪汗被叔叔打得满头包,幸好关键时候叔叔病死,才终于结束有两个大汗的局面。

    博迪汗手下三万户当中,最北边的兀良哈部,眼看着收复漠北旧庭,每过两年又被堂兄(吉囊)给夺走。好不容易吉囊死了,另一个堂兄(俺答)又乱搞,逼得博迪汗只能去抢朵颜卫的地盘。

    博迪汗一直被堂兄们吊打,大明又能吊打他的堂兄,不赶紧抱大腿认爹还等什么?

    ……

    北京,深秋。

    文渊阁内,杨廷和正在拟票上签字。他年纪大了,已经不怎么理事,政务都由其他阁臣负责,杨廷和最后再审一遍而已。

    蒋冕突然从外面进来,低声说:“济物(彭泽)怕是不行了。”

    杨廷和惊讶道:“怎会如此?”

    “唉,人老了,一病不起乃常有之事。”蒋冕叹息道。

    彭泽的身体一向健壮,都以为他能长寿,谁知刚进内阁半年,突然就变成濒死状态。这货比较胖,估计有高血压,昨天出门摔倒,已经昏迷一天一夜。

    同时病倒的,还有阁臣王瓒。这两位新入阁的大臣,看样子都撑不过今年冬天。

    跟杨廷和有矛盾的王琼,倒是一直硬朗得很。

    历史上,王琼还有两年就病死,但那是因为遭罪太多。先是被下狱,接着又流放,复官之后总督三边,还带着三万精兵,跑去河套烧蒙古人的草场,如此折腾一番,才终于死在延绥边镇。

    这个时空的王琼可开心呢,无病无灾,看样子还能再活十年。

    杨廷和放下毛笔,起身打开窗户,想看看窗外景色顺便透气。结果一阵冷风吹来,吓得他赶紧关窗,生怕又受凉生病了。

    突然,南边传来阵阵呼喊声。

    声音很快向东蔓延,接着又朝北边,连东安门外都嘈杂不堪。

    “该不会是前线大捷吧?”王琼猛然抬头,放下毛笔往外走,一直走到东华门外。

    只见两个皇城侍卫跑来,见到王琼欣喜大喊:“王阁老,河套已复,报捷信使去了兵部!”

    “好,好,好!”王琼连声叫好,举步回文渊阁,却又按捺不住,干脆亲自去兵部探知详细军报。

    蒋冕也听到这个消息,笑着对杨廷和说:“王若虚已收复河套。”

    杨廷和微微一笑,语气平淡道:“且等兵部报捷。”

    接下来两个钟头,杨廷和总是抬头向外看,心中埋怨兵部做事太慢,一封捷报居然要写这么久,直接把前线军报转送过来不就好了?

    兵部的消息还没到,王琼就已经回来了,步伐轻快说:“王若虚果然会打仗,兵分数路出击,又布疑兵引诱敌军主力,一举攻破东胜左卫城,又挥师将那鄂尔多斯部剿灭!”

    蒋冕忍不住问:“蒙古人跑了多少?”

    王琼笑道:“河套之内的鞑靼主力,已经所剩无几矣。”

    豹房。

    皇贵妃带着太子和公主出发,身边还跟着报捷信使,敦促众人说:“尔等不要乱讲话,陛下龙体要紧。”

    来到好山园,随行者皆候着,皇贵妃独自去见朱厚照。

    秋风萧瑟,朱厚照正躲在屋里看书,见了皇贵妃,顿时笑问:“盼盼怎来了?”

    皇贵妃说:“陛下,臣妾带来一个消息,陛下切莫激动。”

    朱厚照问:“可是二郎大胜?”

    “是。”皇贵妃道。

    朱厚照立即扔掉手中书卷,起身说:“报捷信使呢?”

    皇贵妃说:“在外头候着。陛下,请舒缓一下心情,当知王尚书确实胜了。”

    朱厚照道:“莫要大悲大喜,朕知道,太医说过上百回了。快让报捷信使进来。”

    信使进屋之后,朱厚照果然情绪稳定,便是看完详细战报,表情都没有出现什么波动。只是问:“铁木真的遗物何在?”

    “在兵部。”信使回答。

    “快送来好山园。”朱厚照催促。

    及至傍晚,成吉思汗遗物终于送到。

    朱厚照又让侍卫牵来宝马,将成吉思汗用过的马具,全部装备在自己的马儿身上。他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持着马鞭,换上蒙古服装,骑马玩起cosplay,哈哈大笑:“朕乃成吉思汗是也!尔等还不跪拜?”

    众人只得跪下,高呼皇帝万岁。

    看着屋里跪了一地,朱厚照志得意满,再次大笑:“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笑到一半,连声咳嗽,咳得无法喘气。

    “陛下!”

    众侍从惊呼,纷纷过去搀扶,生怕皇帝从马背上摔下来。

    咳着咳着,突然晕厥,朱厚照倒在太监身上,手里还死死握着成吉思汗的弯刀不放。

    “快传太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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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介绍:
穿越到大明朝,考科举是黑户,想读书又没老师。好在隔壁就是流放王阳明的龙场驿,不过还得等几年,那就先抢一个老师回家凑合着学吧。梦回大明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回大明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