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发老婆】
印度,葡萄牙殖民地,坎纳诺尔港。
十二艘大明水师战舰,二十四艘武装商船,浩浩荡荡从南方而来。
四艘葡萄牙战舰,灰溜溜离开,带走城堡里的1200殖民士兵。
没法打,葡萄牙被迫放弃这个殖民点。达伽马已经病死,葡印总督又换了两个,新总督刚刚赴任两月,大明士兵就跑来攻打南印度。
葡印总督们很难,随着大明水师霸占香料航道,葡萄牙在东方攫取的利益逐渐下滑。葡萄牙国内贵族,却愈发奢侈享乐,强迫印度总督运回更多财货,总督们根本没钱打造新的战舰。达伽马再牛逼,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继任总督更是只顾盘剥。
如今,葡萄牙在东方的殖民地,只剩印度东南角的纳迦帕塔姆港,印度西南角的卡利卡特港、柯钦港,以及印度西海岸的果阿港。
大明海商的武装商船,还不断劫掠葡萄牙商船,搞得葡萄牙商船不敢再过孟加拉湾。
张拱辰跟着数千移民一起登岸,又一路步行前往流放地。
“唉,故国难归,必将老死他乡矣!”张拱辰暗自神伤,心中满是悔恨。
张拱辰,字仰德,号虚斋,正德十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官郎中监,官至福建布政司右参议。
这里所谓的户部主事,其实就是管理钞关,一年换一个。张拱辰三榜进士出身,仕途天花板很低,第一次授官就油水丰厚,不可避免的同流合污了。此后投机取巧,巴结贿赂上官,十二三年时间,居然做到了从四品参议。
然后,火龙烧仓,被迫顶锅,流放海外。
也不知被押送到何地,张拱辰被告知不用再走了。数千移民沿途分散,张拱辰这里只剩两百多人,他盘腿坐下开始吃干粮。
“这里的土好肥,庄稼收成肯定不错!”
“要是能安顿下来,就把浑家也接来享福。”
“家里饿死得只剩我一个,我是不打算回去了,不知道这里好不好找婆娘。”
“官差说,愿意安家的,直接发一个婆娘!”
“嘿,你还真信啊?你就一庄稼汉,官老爷们还给你发婆娘?”
“……”
移民叽叽咕咕一直在聊天,张拱辰跟他们没有共同话题。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些移民都是受灾群众,而张拱辰是贪污常平仓被流放,传出去会被灾民活活打死的。
等不多久,黄煦带着几十个丁壮,前来跟水师军官办理交接手续。
随即,黄煦来到张拱辰跟前:“后学末进黄煦,见过虚斋先生!”
张拱辰连忙起身还礼:“戴罪之身,不敢称先生,朋友哪年进学?”
黄煦说道:“正德十八年举人。”
张拱辰惊讶道:“朋友竟是举人,而且如此年轻,为何不继续科举,反而来到这海外天竺?”
黄煦解释说:“晚辈志不在做官,中举之后便随父经商,没有赴京参加过会试。”
“可惜,可惜啊。”张拱辰是真的惋惜,因为黄煦太年轻了。
黄煦笑着说:“虚斋先生本是要去极东之地,晚辈讨了个情面,想要一个官员帮忙,没想到竟然能招揽到先生这般大才。”
听到此言,张拱辰额头冒汗,心中直呼侥幸。发配天竺就把他折腾得够呛,若是流放到极东之地,那不死都要脱一层皮!
张拱辰连忙说:“多谢朋友照顾。”
“咱们边走边说。”黄煦道。
带着两百多移民,继续往前赶路,黄煦把“天竺棉会”介绍了一番。
张拱辰震惊无比:“一帮商贾,招募灾民为兵,居然灭了一国。此国有多大?”
黄煦说:“比湖广大,地皆沃土。”
张拱辰瞬间无语,湖广是明朝最大的省份之一,这个国家竟然比湖广还大,而且遍地沃土并非不毛之地。
黄煦又介绍这里的种姓制度,说道:“此国贱民如同草芥,若有外敌入侵,他们甚至没有从军报国的资格。我是天竺棉会的股东之一,分配到三万亩肥沃土地,自己只带了一百个青壮过来,种地全靠本地土著。这里的贱民很好抓,我带一百个青壮,半个月时间就抓了好几千贱民。贱民只要给口饭吃,都不知道反抗,本来指望他们种地的。”
张拱辰问道:“如此岂非农奴?”
黄煦苦笑:“他们真比得上农奴,我做梦都会笑醒,也不吝啬给他们好处。可这些贱民,真真能把人气死。除了顺从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就说种地,还要我带来的青壮,手把手教他们怎么种。今天学了,明天就忘,就算学会了也偷懒。若没人用鞭子抽着,眨眼的工夫就乱来,种着种着还跑去晒太阳睡觉。”
张拱辰连连摇头:“如此莠民,难怪卑贱。”
黄煦说道:“所以啊,跟我一起过来的商贾,都不愿再抓贱民种地了。宁愿掏银子,从大明招募移民过来,一个大明农户,估计能顶一百个贱民!”
走着走着,终于来到黄煦的庄园。
庄园以前的主人,是地方小贵族,男性全部送去见湿婆,女性留下来另有安排。不止这里,方圆三万亩地,地主全都被灭了,土地免费分配给股东——入股一万两,可分一万亩,想要更多就得掏银子买。
几百个白人女性,很快被带到现场。
其中一个美貌少女,被送到张拱辰跟前,黄煦说道:“先生远在海外,无人照料。此女未曾婚配,不如赠与先生为妾。”
还有这种好事?
一个流放海外的犯官,本来等着过苦日子,谁知啥事儿没干,刚到地方就有一个白人美貌少女做妾。
张拱辰今年四十岁,下狱之后已大半年未近女色。此女肤色白皙,身材曼妙诱人,更带一种异域气质,顿时就让张拱辰浑身燥热,他尴尬笑道:“这……这怎么使得。”
“先生切勿推辞,”黄煦说道,“诸位远来海外,安家才能立业。不止先生有美妾,这二百多移民,亦当人人有妻矣。”
什么仁义道德,早就被扔到一边,张拱辰拱手说:“朋友……不,应该说东主,东主真是仁厚啊!”
黄煦笑了笑,让两百多移民抽签,然后训话道:“从今往后,你们便帮我佃耕土地,今天每人可得一女。家中有妻室者,可纳为妾;家中无妻室者,可娶为妻。按照抽签顺序,各自前来挑选。”
刘二贵运气好,抽到了一号签,被叫去挑选老婆。
“东家,真……真让我随便挑啊?”刘二贵感觉自己在做梦,他家几代为佃户,穷得老婆都难以娶到,前段时间遭灾还差点饿死,这次居然几百个女人随他挑。
黄煦笑道:“挑吧。”
刘二贵仿佛是做了皇帝,兴奋穿梭在几百个白人女子当中。左挑右选,这货指着个丰腴富态的女人说:“就她了,胸大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
“哈哈哈哈!”两百多移民大笑。
张拱辰暗自嘀咕:“蠢货!”
这几百个白人女子当中,美貌少女有二十多人,美貌妇人也有好几十。张二贵居然选了个膀大腰圆的已婚妇女!
黄煦却赞许道:“好眼光,此女以前是贵族夫人,生了几个子女都很健康,没有一个幼年夭折的。”
“嘿嘿,嘿嘿嘿。”刘二贵乐得直发笑,他不但有老婆了,而且还是个贵族夫人。
二百多个移民,全部挑选老婆完毕,剩下的女人都被带回去,留给下一批移民挑选。今后若是白人女子不够,那就只能用首陀罗女子充数了,至少首陀罗阶层没有贱民那么黑。
正如黄煦所说,安家才能立业,各自得到老婆之后,这些移民浑身充满干劲,恨不得今天就帮东家种地。
被招来管理三万亩土地的张拱辰,次日骑着马巡视地盘,回来便说:“此国之人,简直暴殄天物。如此肥沃的土地,居然都不兴修水利,他们难道一直靠天吃饭?”
黄煦说:“谁知道呢?”
张拱辰说:“西北十里,有一条河。可修水渠,引河水而灌溉。那些贱民种地不行,就押送去挖渠,谁敢偷懒往死里抽!”
黄煦非常高兴:“修渠之事,就拜托先生了。我还要去王城一趟,可能要两个月才能回来,这三万亩地也拜托先生打理。”
张拱辰作揖道:“自当竭力为东主谋划!”
555【皇帝憋出的大招】
正德二十五年春,内阁次辅杨一清致仕。
户部尚书彭泽,授东阁大学士,杨党入阁。
工部尚书王瓒,授东阁大学士,王党入阁。
吏部左侍郎汪鋐,转升户部尚书,帝党把持户部。
户部仓场侍郎赵璜,转升工部尚书,王党把持工部。
礼部左侍郎李承勋,转升仓场尚书,王党把持太仓。
这一系列官职调动,居然没有掀起波澜,平平顺顺便安排下来。
现在的内阁大臣,排名依次为: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彭泽、王瓒。
元旦,朝廷颁布政令——
所有解部之课税(国税),不再缴纳实物,必须折算为新钱,即正德朝铸造的银元和铜钱,旧钱一律不得用于纳税。
无须解部之课税(地税),仍按旧制征收。
大明宝钞,不得再用于纳税。若有地方强行征收宝钞,该地主官、副官不需审问,全部流放海外之地!
第三条政令,专门用来对付贪官和奸商。有些家伙,专门囤积大明宝钞,勾结官员盘剥百姓。官员指定某项税收,必须缴纳宝钞,老百姓没有宝钞,就只能找囤户高价兑换,给朝廷和百姓都造成巨大损失。
税制改革的消息,让旧钱瞬间贬值,而且各种被拒收,不断流向农村地区。
许多农民因为信息不畅,不知道旧钱无法缴税。结果到纳税的时候,根本拿不出新钱,只能用旧钱高价兑换,需要平白多交两三倍的赋税,不知多少农民因此生活无着。
对此,王渊也只能表示无奈,旧钱的质量层次不齐,而且夹杂着许多私造伪币。就连张居正改革的时候,都只敢收银子,不敢收铜钱,否则整个国家的税收都要乱套。
好在只能坑农民一年,第二年大家都会学精的。
到时候,旧钱依旧在市面流通,但必定再次疯狂贬值,农民也会特意收新钱用于纳税。
正德二十五年的春夏两季,全国风调雨顺,各级官员乐开了花。
也就到了汛期,长江、黄河、淮河局部地方有洪水。而且这些洪水还不大,仅少数州县受灾,随随便便就能赈济。
这是朱厚照继位以来,气候最好的年份,似乎一下子时来运转了。
朱厚照难得回城一趟,而且去了文渊阁,召集内阁大臣们开会,张口就吓人得很:“今年秋天,朕要亲征蒙古!”
“陛下三思!”
六位阁臣,齐刷刷跪了一地。
朱厚照笑道:“别说三思,朕已经思了三年,本来去年就该亲征的,谁知遇到了八省大旱。今年风调雨顺,不愁没粮食开拔,正是进攻蒙古的大好时机!”
杨廷和劝道:“陛下,兵事凶险,胜负不可料之。更何况是主动出击草原,若蒙古人避战而走,陛下追还是不追?陛下若追,寻不见敌人也是虚耗粮草,如果遭遇埋伏那就更难了。”
朱厚照早就准备了说辞:“你们不懂,朕有线膛燧发火铳,射程可及六十丈(接近200米),纸壳弹药每分钟至少打两发,少数豹房精锐每分钟可打三发。而且,朕的火铳还装有刺刀,刺刀皆为精钢所制,火铳兵亦可近战亦。”
除了王琼和彭泽,其他四位阁臣全部懵逼,根本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
王琼瞠目结舌道:“陛下,这种火铳,真的可以每分钟打两三发,而且能打出六十丈远?”
“君无戏言,还能有假不成?”朱厚照信心满满。
王琼又问道:“此种火枪,打造了多少支?”
朱厚照笑道:“去年就有一万支,今年新增了五千支。一万五千支带刺刀的新枪,前后耗费朕五十多万两银子,银子撒出去岂有不打仗的道理!”
败家子啊!
阁臣们心头滴血,造枪就花了五十多万两。若换成以前,都抵得上全国半年盐税了,拿出来增筑黄河堤坝多好。
穷兵黩武,穷兵黩武!
阁臣们心里浮现出这个词汇,不能再让皇帝胡闹下去了,否则大明国库再丰厚也经不起糟蹋。
朱厚照又说:“朕还花了六十万两造炮,战场上铳炮齐鸣,定打得鞑靼贼子狼奔鼠突!”
那就是一百多万两银子没啦?
杨廷和听了几乎要晕倒,他只知道这几年,朱厚照一直在西北郊捣鼓兵器。之前他还暗喜呢,没有太监和武将胡来,内阁办事非常舒服,没成想皇帝居然在悄悄憋大招。
彭泽傻乎乎看着皇帝,六十万两得造多少炮啊。他当年平乱的时候,若有这么多火炮,早打得乱军满地找娘了。
一百多万两用于制造枪炮,可见皇帝想打仗的决心,如何劝谏都不可能有效果。
杨廷和只能退而求其次:“陛下,出击蒙古可也,但不能御驾亲征,万事当以龙体为重。”
这句话戳到了朱厚照的心口,他脸色不悦道:“什么龙体为重?朕好得很,朕一天能吃两斤饭、半斤肉,一夜可御十女!”
你就吹吧,还夜御十女,好山园连宫女都没几个,全是一帮糙汉子在那儿折腾。
王琼突然跪地:“臣愿代陛下出征,请陛下留京运筹千里!”
彭泽也跟着跪下:“臣愿代陛下出征!”
朱厚照笑道:“你们两个虽然知兵,却不知如何运用新式铳炮。让你们带兵北伐,还不如让王二郎去呢。”
杨廷和趁机跪地:“陛下,请让王尚书统兵,陛下在京统筹便可。”
朱厚照怒道:“反正就是不让朕亲征?”
“陛下请三思!”
六位阁臣再次叩头。
朱厚照突然捂着胸口,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脑子晕乎乎无法思考,一口气似乎提不上来。
一阵死寂,无人说话。
朱厚照的额头冒出点点细汗,坐在那里煎熬良久,这口气终于缓过来了。
“呼!”
一口浊气吐出,朱厚照的激情与斗志,似乎也被吐出去大半。他不想再跟阁臣们争吵,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诸位爱卿,朕恐怕时日无多,临死之前就遂了朕的心愿吧。”
六位阁臣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敢再当面顶撞,万一把皇帝气死了怎么办?
终于,杨廷和带着哭腔,含泪说道:“陛下,臣问过太医,陛下的病情,最好能在江南休养。退而求其次,豹房与好山园,皆山清水秀,适合陛下江杨病体。可那塞北风沙奇大,陛下真能撑得住吗?若临阵而旧疾复发,置北伐大军于何地?”
朱厚照默然。
是啊,若皇帝亲率十万大军北伐,打仗的时候突然发病了咋办?
朱厚照捏紧了拳头又松开,终究还是没像年轻时那般任性,他叹息道:“便让王二郎代朕出征。把朕的御辇带去大同,把朕的龙旗带去河套,一路当有内外大臣和锦衣卫跟随。此战,如朕亲临!”
“陛下圣明!”
六位阁臣终于松了口气,只要皇帝不亲征便可,御辇、龙旗和内外大臣就随便折腾吧。
王琼问道:“陛下欲伐哪翼蒙古?”
朱厚照说:“朕要收回河套!”
556【收权】
好山园。
朱厚照指着一副旧地图说:“二郎,你此次北伐,有三个目标!”
王渊说道:“陛下请讲。”
朱厚照说:“第一,收复河套;第二,复置东胜卫,新置定襄卫,与宁夏卫呈三足鼎立之势,牢牢控制河套地区;第三……”
王渊仔细聆听,等着朱厚照说话。
朱厚照冷笑道:“第三,捣毁铁木真祭坛!”
成吉思汗的祭祀地点,一直都在河套地区。无论是瓦剌蒙古,还是鞑靼蒙古,欲称大汗,必侵宁夏,否则他们就缺乏正统性。
蒙古副汗,称作“济农”,意为“晋王”,拥有祭祀成吉思汗的权利。
因此,瓦剌和鞑靼的副汗,其辖地都在河套地区。
王渊拱手说:“臣领旨!”
朱厚照说道:“记得把朕的龙旗,插在铁木真的祭坛废墟之上!”
“好。”王渊郑重说道。
朱厚照大手一挥:“去吧,朕等着二郎的好消息。”
王渊起身告辞,大步离开好山园。
此战不以歼敌为目的,秋季出兵,把蒙古人赶出河套,冬天够这些家伙受的。
当然,能够歼灭右翼蒙古主力最好,否则来年又是反复争夺之势。
朱棣那会儿,河套都还掌控在大明手中。
到了朱棣晚年,北部边防南移,蒙古人零星越过黄河放牧。之后南下放牧的蒙古人越来越多,大明边军只能不断驱赶,但每次赶走不久又跑回来。
土木堡之变,彻底炸了,河套被蒙古人夺走。
独宠万贵妃的昏君朱见深,不但解决内部百万流民之患,还重新夺回河套地区。直至昏君朱见深死后八年,在一代明君朱佑樘的手里,河套地区又被蒙古人夺走,期间大明占据河套整整二十二年。
夺回河套的,是朱厚照的爷爷;丢失河套的,是朱厚照的父亲。
历史上,不管是朱厚照,还是朱厚照的父亲,一直都没有停止“搜套”活动。
搜套,即出兵搜索、杀死、驱赶河套地区的蒙古人。到了弘治、正德两朝,变成大明边军越过长城,主动袭击落单的蒙古人或小部落。不管战果如何,不管是胜是败,都体现了大明“复套”的愿望。
直至嘉靖继位,边镇糜烂不堪,被迫承认蒙古人对河套的占有。
王渊得到皇命之后,让左侍郎严嵩代掌礼部大印,自己则专心准备着北伐河套。
十月。
锦衣海卫提督朱英,遣使入京报捷,并携带大量黄金。
锦衣海卫都指挥同知裘振,跪地大呼:“臣裘振,叩见陛下!”
朱厚照笑着说:“快起来,赐座。”
“谢陛下。”裘振高兴爬起。
朱厚照问道:“你们把西天阿难功德国给灭了?”
裘振回答说:“回禀陛下,没有灭掉。西天阿难功德国,国土比湖广还大,人口数百上千万,仅其王城就有五六十万人。此国皆为异族,直接覆灭难以统治,因此另立一幼年国王。从今往后,阿难国永世皆为大明藩属,这次阿难国的使团也一起赴京朝拜天子,还愿献上长公主为陛下妃嫔。”
朱厚照不管什么长公主,直接问道:“听说还带回许多金子?”
裘振笑道:“臣带回五万两黄金。”
“好!”朱厚照大喜。
印度教非常喜欢黄金,仅搜刮王室和大臣,不去拆印度教神庙,宁搏涛就弄到四十多万两黄金。这些黄金,都带回去跟朱英、满正等人分了,只运来五万两的零头献给朱厚照。
这些年,南洋送来的金银,虽然不如殷州那么多,但一直都保持着上贡,否则锦衣海卫提督和都指挥使早换人了。
朱厚照富裕得很,满朝文武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钱。
一次性进献五万两黄金,而且还打下一个藩国,极大满足了朱厚照开疆拓土的雄心。
反正又不能亲征打仗,枪炮改进也告一段落,朱厚照闲得发慌,干脆又找些事儿来打发时间。
五军都督府,改为六军都督府,即左、右、前、后、中、海。
海军都督府就此诞生,擢升朱英为御马监太监,提督锦衣海卫和大明水师。擢升满正为海军左都督,封南海伯;擢升宁搏涛为海军右都督,封西海伯;擢升朱海为海军右都督,封探海侯。
朱英、满正、宁搏涛,三人立即回京就职,今后留在京城办公。
这他娘哪是加官进爵,纯粹是在收权!
朱厚照非常聪明,深知不能再任其发展。这次把一个比湖广还大的国家都灭了,一直纵容下去,今后哪还得了?
当然,这事儿不能明说,也不能让三人知道。等他们回京就职之后,强行扣下来便可,老老实实给爷留在京城做官吧。
同时还不能做得太过分,必然会把三人逼反。
作为补偿,满正的长子满勇,宁搏涛的侄儿宁雄,可擢升为锦衣海卫都指挥同知,继续留在南洋统率部分水师。
再派一个太监去南洋,管锦衣海卫事,代替朱英以前的位置。
再从豹房派几个将领,前往南洋接管部分战舰,尽量分化大明水师的统帅权力。
不要觉得朱厚照是在拖海军后退,脑子正常的皇帝都会这么干。
就说西班牙国王,不断派遣贵族去殖民地,层层分化,互相制约,职权重叠。最后搞得那些殖民地官员,自己都理不顺殖民官僚体系,想造反也不知道该拉拢谁来配合。
只有探海伯朱海,因为远在殷州,那里还在初期发展,朱厚照没有将其召回来圈养,而且还借此机会升为海军右都督兼探海侯。
代掌礼部大印的左侍郎严嵩,终于忙活起来,一下子要刻好几个大印,还要策划阿难国的入藩仪式,并派遣大臣前往阿难国册封国王。
至于那位阿难国长公主,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
豹房。
皇贵妃亲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雅利安少女不解其意,等待翻译复述之后,紧张的挤出微笑:“我叫卡芙娜·德瓦·拉亚。”
皇贵妃又问:“名字怎这么长?”
翻译解释说:“德瓦和拉亚,都是阿难国的王室姓氏,长公主的名字是卡芙娜。”
皇贵妃想了想说:“今后你便叫孔芙吧。”
雅利安少女只能接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皇帝。
见屁的皇帝,朱厚照身子太虚,连皇贵妃都很少碰了,办那事儿的时候经常喘不过气。
至于后宫,朱厚照二十年没再踏入后宫。
皇贵妃怜悯那些宫女,在获得皇帝许可之后,又去请示张太后,已经将宫女大部分遣散。如今,后宫如同冷宫,鬼气森森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只可怜了皇后和两位妃子,一直在后宫守活寡,而且皇贵妃还不敢将她们遣走。
眼前这个改名孔芙的雅利安少女,因为没有正式册封,皇贵妃有权对其进行处置。
皇贵妃微笑道:“确是个美人,便留在我身边吧,等你学会了汉话,再帮你安排一个好人家。”
孔芙起身行礼:“多谢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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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公主朱璇祯冲进来:“娘,策哥都成亲半年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皇贵妃叹息一声:“你那策哥,是王尚书的长子,自己还有举人功名。他是不能娶你的,否则就是害了他的前程。”
朱璇祯闷闷不乐,又不知如何反对,只能哭着跑去羊驼房,对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小羊驼自说自话。
豹房,书房。
王素对太子说:“你不该告诉她。”
朱载堻道:“长痛不如短痛。”
王素沉默,复又说道:“我要去羊驼房找她。”
朱载堻开玩笑道:“你想当驸马?”
“是。”王素一口承认。
“不会吧?你娶了我妹妹,今后就不能做文官了。”朱载堻惊讶道。
王素说道:“不做官便是。当了驸马都尉,正好可以一辈子研习物理学。”
朱载堻目瞪口呆,良久才说:“你疯了。等你爹班师回朝,一定会打死你的!”
王素摇头:“不会,我试探过了,爹让我自己做主。”
557【线膛枪初战】
王渊这次是代天子出征,要按天子出征的礼仪行事。
但军情紧急,一切从简。
毛纪代表内阁随军,六部皆由左侍郎随军(礼部除外),六科皆由都给事中随军。翰林院、都察院、司礼监、御马监、通政司、五寺、五军都督府(出发时还没有设海军都督府)、锦衣卫、腾骧四卫等部门,也全都选派官员随王渊出征。
带着一堆文官和太监,行军速度够慢的。
到大同之后,王渊就把这些人扔下,皇帝御辇也留在大同城内,只带腾骧四卫扛着大纛和龙旗去草原。
“老师病情如何?”王渊问道。
席书笑道:“无妨。”
王渊自责道:“不该让老师在大同劳累至此。”
“哈哈,大同镇已整顿完毕,有此功足矣,”席书大笑,“这次回去,我就该告老归乡了。”
席书三年前就该病死了,比历史上多活了三年。他在大同整顿军务,早已积劳成疾,打算回京就辞职。
朱厚照已经答应,钦点席书为东阁大学士,加柱国、太子少保,以阁臣和三少的身份荣归故里。
大同这边,王渊统兵五万。
其中,九千线膛刺刀火枪兵、一万八千滑膛枪兵,皆为豹房新军。
另有三千人的炮兵部队,三千京营线膛火枪骑兵。
还有两千边镇骑兵,一万边军步卒,五千战车兵,都没有配发火枪。
这五万主力大军,算上辅兵超过十万,对外号称三十万,从大同镇的偏头关,越过黄河出击草原。
袁达的三千神骁营,也全部装备线膛火枪,但是没有加装刺刀。从辽南坐船到天津,前往大同休整数日,从玉林卫越过长城出击。其战略目标,是袭扰河套之外的土默特部,不让土默特部驰援河套,寻机绕后阻击逃遁的鄂尔多斯部。
宁夏镇出兵八千,从西边进入河套,威慑西套草原;延绥镇出兵一万,从南边进入河套,尝试进攻察罕脑儿卫故地(汉朔方郡治、匈奴统万城)。这一万八千人,不得轻敌冒进,沿途驱赶小部落,若遇蒙古主力立即小心撤退。
不把运粮辅兵计算在内,各路大军共有七万一千人。
王渊的五万主力最先出发,三千京营线膛火枪骑兵为前锋,沿黄河支流直奔八白室(成吉思汗祭坛)。
继而出发的是袁达,三千神骁营,一人双马,人手线膛枪。
由于战马不够,整个辽南地区的战马,都被临时调拨给袁达。这是一支奇兵,不但要袭扰土默特部,牵制打断地方援军,还要寻机阻击逃窜的蒙古主力。
……
万全都司派出三百骑兵,同样一人双马,跟随袁达出击草原,其实是来当向导的。
袁达这三千三百骑兵部队,沿黄河直插丰州(呼和浩特附近),那里是土默特万户的老窝所在。
长途奔袭三百里,遇到小部落皆不理,很快就抵达丰州(呼和浩特附近)。
做向导的万全参将刘玉说:“赵将军(袁达),前面便是丰州板升城,要不要趁夜偷袭?”
袁达说道:“兵贵神速,哪还等得到夜里?换马,立即进攻!”
刘玉欲言又止,不敢劝阻,只能陪这疯子乱来。
前方可是土默特万户的老巢,拥有大片良田,许多被劫掠的汉民就在那里耕种。
从后世的托克托县,一直到呼和浩特,全都属于半耕半牧区。这里有一条河名为“土默川”(大黑河),沿河皆为肥沃的黑土地,土默特部的粮食不但可以自足,还有大量存粮用于控制其他部落。
三千三百骑兵,六千六百匹马,奔袭三百里而来,这么大的阵仗,早就惊动了土默特部。
但是,土默特部沿土默川而居,另有许多小部族分散于各地草场,短时间内不可能集结起来太多部队。
老把都早已散出使者,去各部召集骑兵,自领五千骑与袁达隔河相望。
“杀!”
袁达一声令下,三千三百骑兵,沿河袭杀蒙古牧民,根本就不渡河决战。
被流放辽南的秀才谢旺,已经做了袁达的亲卫头领。他追到袁达身边问道:“将军,这些汉民是否带走?”
“没空,不管便是!”袁达回答。
土默川沿岸的汉民,数量足有好几万。大部分是被蒙古袭边掳掠来的,还有一部分是逃亡军户、逃亡民户和白莲教徒。历史上,到了万历初年,在此耕种的汉民数量甚至超过十万,几个白莲教首领成为大地主,帮助土默特部管理汉民。
若是王渊打下这里,连移民实边都省了,好几万汉民足够恢复卫所。
土默特部首领老把都,眼见袁达在河对岸,毫无顾忌的屠杀蒙古人,顿时气得双眼发红。但他手里只有五六千骑兵,其余骑兵还没赶来汇合,根本不敢渡河阻止,害怕被袁达半渡而击。
袁达带兵沿河杀去西边,老把都带兵沿河往东。
临近傍晚,袁达已经不知杀了多少蒙古人,抢来牲畜一万多头,其中还包括数百战马和驽马。
终于,老把都绕道渡河杀来了,麾下骑兵已经聚集到八千。
“换马!刘将军照看战马和牲畜。”
袁达带着三千火枪骑兵换马,让刘玉的三百边镇骑兵留守,接着便主动率军朝敌人杀去。
三千对八千。
老把都气得三尸神暴跳,他的部众被突然袭击,自己好不容易绕道渡河,对方居然还敢以少击多杀过来。
八千蒙古骑兵,立即散开布阵,打算从南边和东边合击。
明军的北边是土默川,西边是带来的战马和俘虏的牲畜,必须正面跟蒙古骑兵作战。
奔跑到半途,袁达喊道:“举铳!”
传令兵立即吹响号角,三千神骁营集体勒马减速,停稳之后举起手中的燧发线膛火枪。
“砰砰砰!”
大约150米的距离,三千线膛枪齐射,立即对正面之敌造成杀伤。
他们放铳之后立即后退,趁敌人合围之前跳出包围圈,袁达朝着刘玉大喊:“战马和牲畜都不要了!”
刘玉愣了愣,立即舍弃战马、牲畜,带着三百骑兵跟着撤退。
老把都夺回自己的牲畜,又白捡三千多匹战马。虽然震惊于明军火枪的射程,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他分出五百骑看守牲畜,自己带着剩下的骑兵继续追击。
突然,袁达带兵绕向南边,距离土默川越来越远,十分钟后停下来填装纸壳弹药。
老把都再次展开阵型,举起弓箭下令冲锋。
这次距离一百米左右,三千燧发火枪齐射,发射完毕立即开溜,蒙古骑兵被放倒四十余人。
袁达带兵向东撤离,半途又折向西北,朝着押送牲畜的五百蒙古骑兵杀去。
那五百蒙古骑兵,立即扔下牲畜和战马,逃避明军的突袭。
袁达再次带兵撤离河岸,牵着数千敌人放风筝。老把都快气炸了,他前后损失六十多人,竟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摸到。
“不要节省马力,全速追击!”老把都大喊。
这个举动让袁达很头疼,敌军全速追来,他连填装弹药的时间都没有。这种火枪,每分钟可以发射两到三次,但必须静止的时候填装弹药,战马奔跑起来很难进行操作。
往东跑,那里全是大山,属于阴山余脉!
袁达选了一个最近的山头,刚开始山势较缓,骑马也能冲上去,渐渐就只能下马步行了。
明军全部下马填装弹药,八千多蒙古骑兵也只能下马。
老把都分出左右各两千人,攀爬山坡包抄敌人,剩下四千多人从正面进攻。他已经快被绕疯了,铁了心要吃掉眼前这三千明军。
“砰砰砰!”
三千临时转换成步兵的火枪手,居高临下,对着正在爬山的四千多蒙古人自由射击。
这可比骑马射击要精准得多,一阵乱枪打出去,蒙古人被放倒近百。再次填弹,双方距离更近,瞬间弊伤敌人两百多,压得那些蒙古人趴地上不敢抬头。
纯粹出于求生本能,这些蒙古人学会了卧倒避弹,但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匍匐前进。
老把都抽刀大呼:“蠢货,都起来冲锋,他们的火铳来不及装药子!”
陆陆续续又有蒙古人开始冲,左右两边的敌人也慢慢接近。
但刚才耽搁那一下,明军士卒再次完成填装。
更近距离射击,砰砰砰一阵乱响,又是三百多敌人报销。这个时候,如果蒙古人一股脑冲上去,就能在明军填装好弹药以前,以多击少进行贴身肉搏。
但是,蒙古人又怂了,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他们以前没打过这种仗,只有少数勇士还在起身前进。
老把都再次抽刀:“冲啊,都起来冲!”
神射手蒯老三举枪瞄准,突然扣动扳机,土默特部首领老把都,顿时应声而倒。
蒙古士兵大乱,纷纷护着老把都的尸体,不要命的往山下逃。左右包抄的蒙古人,听到正面方向的呼喊,也全都选择下山骑马撤退。
“杀!”
全军收起火铳,牵马走过陡峭地带,接着上马朝敌军俯冲过去。
不管你相不相信,仗打到这个时候,三千三百明军骑兵,竟无一人阵亡,只在爬山的时候有几个轻伤。
特别是来自万全都司的三百骑兵,他们没有装备火枪,纯碎是来当向导的,全程都在战场看戏。
当然,也有损失,由于一人双马,另外三千三百屁战马,都在河边被蒙古人俘获了。
558【夜战】
三千三百火枪骑兵,就这样逮着七千多蒙古骑兵追杀。
可惜高速奔跑之下,根本无法填装纸壳弹药。全歼是不可能的,只能撵到些落单的杀死,一直追杀到土默川河边,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
河边、河面火把无数,却是蒙古人在抢运牲畜。
明军丢下的三千多匹战马、万余头牲畜,一时半会儿也运不完,如今还剩两三千头牲畜没过河。
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这些人还以为首领得胜而归,不慌不忙继续在那儿搞运输。及至溃逃骑兵靠近,他们才听到呼喊:“快快回去,万户死了!快快回去,万户死了!”
万户死了?
先是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神之后才有人大叫:“过河,快过河!”
惊魂未定的蒙古骑兵,在半路就逃散大半。被追赶至河边之后,再次被迫分成两股,沿着河岸朝上下游溃逃。
袁达喊道:“老程领千骑往左,老梁领千骑往右,其余留下随我夺船!”
左右分出一千骑,各自继续追击。
这个时候不能停止,敌军还有六千余骑没死。若是放弃追杀,他们会慢慢恢复组织度,估计明天就能重新集结一部分。追杀得越久,蒙古骑兵散得越多,想把这几千骑再度聚集,那就得花费好几天甚至半个月。
袁达自领一千骑,追至河边立即下马。
河面的船只,正在疯狂往对岸划去。而岸上来不及走的蒙古人,争相夺船逃命,没法上船就干脆跳水。
“抢船!”袁达大呼。
明军赶至,河边只剩几条船,还大都装着牲畜。为了争取时间,也懒得再爱惜财货,绵羊、耕牛什么的,全都直接赶下船,掉河里淹死了也无所谓。
袁达亲领数十人渡河,喝道:“没有划船的,赶快装填弹药!”
对岸已经乱成一团,大量牲畜挤在岸边,蒙古人丢下牲畜呼号着跑去报信。
在袁达渡河成功之后,蒙古骑兵也杀来了,而且足有四千余骑。
其中三千三百骑,是明军留下的战马,被当做战利品优先运过河。马背上并非全是青壮,许多蒙古老人和少年,都骑着明军的战马冲过来。剩下一千蒙古骑,是陆陆续续集结过来的,来得太晚没能跟随首领打仗,只能留在河对岸听命。
几十个步兵,对阵四千多骑兵,这该怎么打?
袁达喊道:“抢船回去!”
河对岸有更多的船只,成功渡河的几十人,纷纷抢夺船只划回去。
慌乱之间,有好几人落水。幸好他们生活在辽南海边,基本都是会游泳的,趴着船沿被战友拉上来便是。
只不过嘛,随身弹药可能打湿了,纸壳上抹的猪油不一定完全防水。
河边大量牲畜成为屏障,四千多蒙古骑冲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袁达抢船而走。
明军返回之后,更多士卒乘船渡河,一条船可坐十余人,六百多火枪兵就这样再次开始渡河。
“赵将军,收拢到四百多匹战马。”这时,万全参将刘玉也回来了,他那三百边镇骑兵,被安排去沿途打扫战场。
袁达说:“你留下固守!”
数十条船往对岸划去,四千蒙古骑兵守在岸边。今天的月色不错,就算不打火把,也能影影幢幢看到敌军所在。
“听我命令,举铳!”
“射!”
“呜~~~~”
袁达身边的传令官,立即吹响号角。六百多火枪兵坐在船上,齐刷刷朝岸边的敌人射击,不断有蒙古人坠马倒下。
蒙古人也在岸上放箭,可他们的弓箭射程,根本就挨不着大明士卒。
陆续被射杀数十人之后,蒙古骑兵慌忙后撤,退得老远等着明军登岸送死。
袁达没有选择登岸,此时岸边牲畜已被赶走,他这几百号人登陆,必然被几千骑兵给碾碎。
继续抢船!
蒙古人的船有两百多条,老把都的八千骑兵,之前就是靠这些船过河的。如今,河岸、河面还飘着许多,袁达让一些士卒登船,划回去继续运送友军过来。
不止一千火枪兵,就连三百边军都上船几十个。
“赵将军,怎么打?”刘玉问道。
袁达说道:“我带一千火铳兵登岸,你回去运送战马,把咱们的马都运过来。还有,吹号集结,把负责追敌的两千骑也召回来。”
刘玉惊道:“对面黑乎乎的,我看骑兵有不少,一千火铳兵能挡住?”
袁达斜向一指:“能,去那边!”
白天追杀蒙古牧民的时候,袁达就在不断观察沿河地形,他早就看中了一处“u”型河滩。
那里的局部地形狭窄,蒙古骑兵数量再说,也只能排开两三百骑。
船队划到“u”型河滩附近,袁达喊道:“没有填好弹药的,就喊一声!”
“我还没填好。”
“再等等,黑灯瞎火的,船还晃得厉害。”
“……”
直至所有人都填装完毕,袁达才下令:“靠岸,暂时别下船。”
眼见明军靠岸,那几千蒙古骑兵,立即朝这边冲来。
“举铳!”
“射!”
一阵排枪打过去,再次把蒙古骑兵击退,还在沿途留下几具尸体。
袁达喊道:“装弹!”
明军士卒就这样坐在船上装弹,也不急着登岸。几千蒙古骑兵,也只能跟着瞎等,明军不上岸,他们就没法冲,就算能冲过去,明军划船跑了便是。
这场面有些诡异。
船儿不停摇晃,明军又没有火把,只能借着月光,凭感觉装填弹药。磨磨蹭蹭好半天,明军才把弹药装好,差点没把岸上的敌人给急死。
袁达还是不着急,他在船上指挥登陆顺序,必须上岸的第一时间就迅速列队。
“登岸!”
数百火枪兵纷纷跳下船,按照刚才说好的顺序,快速在“u”形河滩排成三排。
而万全参将刘玉,则带着几十个部下划船回去,接运剩下的火枪兵及战马。
敌方的数千蒙古骑兵,掺杂了大量老人和少年,再加上此时是夜晚,明显指挥和组织力都不够,在列阵冲锋时参差不齐。
“第一排,举铳!”
“射!”
“砰砰砰!”
蒙古骑兵瞬间人仰马翻,这里的地形排不开,导致骑兵阵型比较密集,而且前前后后排了好几排。一阵排枪打过去,瞬间搞得人仰马翻,许多子弹没打中第一排,却非常不凑巧的打中后面几排。
“砰砰砰!”
“砰砰砰!”
第二排、第三排火枪齐射,膛线火枪的精准度高得多。特别是第三排齐射,由于距离非常近,就像有一把无形大锤,把蒙古骑兵的前排全部咋翻。
蒙古骑兵彻底陷入混乱,后排的冲都没法冲,前面全是战友尸体。有些战马受伤,还在那里横冲直撞,把后续冲锋全给搅乱了。
许多蒙古骑兵虽然没有被击中,却因无法及时减速,一个个撞得人仰马翻。成功刹车的蒙古骑兵,也都吓得惊魂不定,朝着明军士卒胡乱抛射,然后骑着马儿转身就逃。
“杀人,夺马!”
黑暗之中,根本不可能再填装弹药,袁达扔下火枪,抽刀就杀出去。
这货一刀劈死想要爬起来的敌人,又一刀砍死正在挣扎的伤兵,寻到一匹无主的战马,翻上马背小心朝前杀去。
抢到战马的明军越来越多,再次组成一支两百多人的骑兵队伍。他们这两百骑,竟然撵着三千蒙古骑追杀,绝不允许敌人冷静下来恢复组织度。
回去运人运马的刘玉,站在船上观察战况。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况,却也知道袁达在追杀敌军。他咽了咽口水,握着刀柄说:“真飞将军也,能追随其左右,当为平生一大快事!快快划船,咱们去接应赵将军(袁达)!”
此时此刻,板升城已经乱成一团。
早在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设云中郡,板升城即归云中郡管辖。后来汉武帝又在此筑城,唐太宗在此大败突厥,唐中宗在此设受降城,辽国将这里定名为丰州。
丰州古城,已经百余年没修缮过,如今被蒙古人称作“板升城”。
城内外的蒙古人倒是有挺多,但城墙到处是缺口,根本就没法坚守啊。
更何况,人心散了!
被战场击毙的老把都,其实并不老,刚满二十岁而已,他以前只是喀喇沁蒙古首领。
吉囊被席书斩杀之后,二弟俺答继位副汗,亲自统治鄂尔多斯部,掌握对成吉思汗的祭祀大权。四弟老把都统治土默特部,为土默特万户。六叔伯第达喇统治永谢布部,喀喇沁部也归属此人管理。
老把都,二十岁的万户,三年前在大同吃了败仗,去年不信邪又去吃了败仗,吓得今年秋天都不敢南下劫掠了。
这能有什么威望可言?
更糟糕的是,老把都的长子才四岁,他现在临阵而亡,留下孤儿寡母根本罩不住。
城里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啥事,只晓得万户死了,明军已经渡河,友军在河边又吃败仗。传到孤儿寡母那里,直接变成上万明军突袭,亲卫们连忙护送夫人和少主逃跑。
其实,渡河的明军就六百多,抢到战马的更是只有两百多。
两百多骑兵趁乱冲杀,追得三千多蒙古骑兵狼奔鼠突,瞬间酝酿出上万大军夜袭的气势。
蒙古贵族们跑去找孤儿寡母商议,却发现他们已经跑了。紧接着,又听说明军已经杀到城里,慌乱之间,这些蒙古贵族也收拾细软跑路。
陆续带兵赶来的各部族首领,更是摸不清楚情况,不等接近就立即转身跑路。
及至天明,丰州附近,但凡有马的蒙古人,全都跑得干干净净。
袁达的任务,是负责袭扰土默特部,防止土默特部救援河套。这家伙只用一天一夜时间,就干死了土默特部首领,顺便把人家的老窝给端了。
559【两位名将】
右翼蒙古,共有三万户部。
王渊带兵攻打的,是鄂尔多斯万户。
被袁达端掉老窝的,是土默特万户。
更东边,还有一个永谢布万户,地盘在后世乌兰布察、察哈尔一带。
前前后后,大概有两千多土默特部骑兵,被杀溃之后不敢回丰州板升城。他们穿过蛮汗山与马头山之间的谷地,前往永谢布部求援,那里的首领是老把都的六叔。
很不凑巧,永谢布部的主力不在家。他们被揍得不敢南下,于是趁着秋天马壮,跑去找朵颜卫的麻烦。
可怜朵颜卫,已经被赶出大宁地区,现在又被永谢布部欺负,估计距离被彻底吞并不远了。
另有数千土默特部骑兵,陆陆续续逃往妥妥城。
妥妥城,又叫脱脱城,即后世托克托县,那里是唐代的云中城,也曾是大明的东胜左卫城。
袁达休整三日,召集到两万多汉人。
这些汉人,多是被蒙古袭边给掠来的,一直都属于没有人权的农奴。
历史上的数年之后,俺答汗实行轻徭薄赋政策,释放了大量农奴,每亩地只征粟一斗、征草几束,瞬间激发汉民的积极性。消息甚至传到大明边境,无数汉人军户、农户,主动投靠蒙古过好日子。
只不过嘛,吉囊已经早死,俺答继承鄂尔多斯部,把土默特部扔给弟弟,这里不可能再轻徭薄赋了。
袁达从两万多汉人农奴当中,挑选一些作为管理者,又揪出几个白莲教首领砍了。他带着麾下骑兵,立即杀向妥妥城,那里是进入河套的咽喉。
妥妥城的土默特部余孽,已经越过黄河向友军求援,指望着鄂尔多斯部来救他们。
结果,他们的求救信使没到,鄂尔多斯部的求救信使反而来了。
蒙古副汗俺答(现在还不叫俺答汗,只是为了方便叙述),右翼蒙古三万户首领,直管鄂尔多斯部的领袖,正在遭受三面进攻。
西边,是宁夏镇八千正兵、一万多辅兵;
南边,是延绥镇一万正兵、两万多辅兵;
东南,是王渊亲率的五万大军,另有六万多辅兵。
俺答怎么撑得住?
右翼蒙古三万户,除了永谢布部在游牧之外,鄂尔多斯和土默特都是驻牧。他们不但放牧,还劫掠汉民种地,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机动性。
逃跑可以,必须翻越阴山去漠北,那里也是他们新打下的地盘。
问题是,漠北苦寒啊,很快就要到冬天了,而且拖家带口的也走不快。
就算他们安全逃往漠北,王渊只需派遣少量部队,把阴山的几处口子给堵上,他们就只能一直留在漠北喝风。
打,必须打!
……
西路军。
宁夏总兵、咸宁侯仇鸾,副总兵周尚文,从宁夏卫(银川)出发,率八千正兵、一万多辅兵渡过黄河,对外宣称自己有五万大军。
沿途扫荡了几个毛乌素沙漠周边草场的小部落,仇鸾和周尚文就吵起来。
副总兵周尚文指着地图说:“仇总兵,我军应当散出哨骑北上,一旦发现兀剌海部主力南下,就立即全军杀他们老巢。堵住那里的阴山山口,不让蒙古人从此地逃去漠北!”
总兵仇鸾笑道:“何必冒险,我军的任务是扫荡西套,现在已经快达成目标了。只需静待几日,估摸着时间出发,从沙漠北端绕去跟王尚书汇合便可。”
毛乌素沙漠,此时的面积还不是很大。
周尚文冷笑,顶撞上司道:“仇总兵,我看你是贪生怕死,等着王尚书打出结果了,再赶去沾一些军功吧?”
“随你怎么说,”仇鸾知道周尚文的脾气,虽然心中不快,却懒得争执,拍板道,“我是西路军主帅,你应该听我的。若再胡搅蛮缠,视为惑乱军心,一切按军法处置!”
周尚文非常无奈,只能收敛臭脾气:“仇总兵,你就不想立大功吗?”
仇鸾道:“打下西套,便是大功。”
周尚文的驴脾气发作起来,连文官督抚都骂,他心头火起,斥责道:“你就是怕死,不敢出去打仗。王尚书提前出兵,把西套的蒙古骑兵都吸引过去了,咱们一路上遇到的全是老弱妇孺。这也叫打下西套,这也叫立功?今后论功行赏,只能捡别人的残羹剩饭!”
仇鸾嘿嘿笑道:“能捡一口残羹剩饭吃,我便知足了。”
周尚文气得想打人。
仇鸾的爷爷是仇钺,靠镇压刘六刘七起家。之后又投靠江彬,获得朱厚照的信任,还在应州之役蹭军功,得到一个咸宁侯的爵位。
仇鸾不到二十岁就继承咸宁侯,靠行贿手段一路高升,接着又吞掉周尚文的军功,一跃变成宁夏镇总兵。这货还贪污成性,克扣无数军粮,把宁夏镇搞得乌烟瘴气。
于公于私,周尚文都把仇鸾恨到骨子里。
但这是在打仗,仇钺是西路军主帅,周尚文拿他毫无办法。
历史上,周尚文是嘉靖朝北疆第一名将,他岂甘心窝在西套等着蹭军功?当即便说:“把骑兵给我,再给我三千步卒,我自己去攻打兀剌海部老巢,堵住那里的阴山山口!你是主帅,打下的军功算你的,若兵败身死算我自己的!”
仇鸾沉默,思量得失。
若真能干翻兀剌海部的老巢,堵住那里的阴山山口,军功肯定大得没边。就算周尚文兵败身亡,也可以把罪责推到周尚文头上,他顶多治军不严吃挂落而已。
这买卖做得!
于是乎,仇鸾把麾下骑兵全部交给周尚文,再给周尚文三千正兵、三千辅兵。
兀剌海部,是鄂尔多斯万户下属的大部落之一,拥有控弦之士过万。
周尚文这么一点人过去,遇到敌方主力等于送菜。
但周尚文相信王渊打仗的本事,五万大军已经提前出发,俺答必然召集各部骑兵作战。兀剌海部的青壮能剩多少?他不是趁着敌人空虚,跑去欺负老弱妇孺,而是要挡住那里的阴山山口,不让蒙古人从此地逃往漠北!
顺便一提,库布齐沙漠还未形成,那里还是水草丰美的草原,周尚文此次奇袭不用穿越沙漠地带。
……
嘉靖朝北疆第二名将梁震,此刻在南路军,身份同样是副总兵。
梁震倒没有跟主帅发生争执,因为南路没有发挥余地。他们攻击的目标,是毛乌素沙漠以南地区,在沙漠边缘草场放牧的小部落。
这些小部落的青壮,同样被王渊吸引过去,梁震只需要一路欺负老弱妇孺便是。
如此阵仗,梁震打起来很没劲。
同时又非常兴奋,因为他们以前越过长城“搜套”,都只敢逗留一两天,随便砍几颗牧民的脑袋便回,生怕被蒙古大股骑兵给追上。
现在多爽啊,有王渊的五万大军顶着,南路军跟在后面随便搞,扫荡起蒙古部落来别提多爽快。
这破地形,还不怕蒙古主力各个击破。
一旦俺答敢舍弃王渊的大军,顺着沙漠边缘来吃掉南路军。王渊可以立即兵分两路,一路顺着沙漠绕向西边,一路回师南下直追,前后夹击把蒙古主力堵死在这里!
560【守灵者】
八白室,又称八白宫,是成吉思汗和四位妻子的衣冠冢。
八白室原有两处,一处在漠北的哈拉和林,一处在木纳山以南(包头附近)。
漠北那处祭坛,被忽必烈搬到燕京(北京),这样才能合法迁都,遂改燕京为“大都”。包头那处祭坛,被朱元璋赶跑,又被鄂尔多斯部带回河套。
什么是鄂尔多斯部?
鄂尔多,即宫帐之意。
鄂尔多斯,是守卫成吉思汗宫帐的部队,又演变为成吉思汗的守陵卫队!
其构成有,黄金家族成员,成吉思汗亲卫的后代,成吉思汗九大爱将的后代。他们世代为成吉思汗守陵,人口变得越来越多,又有自己的草场和部队,于是就发展成了鄂尔多斯部。
河套,是成吉思汗钦点的养老之地,他的祭祀衣冠冢必须搬回来!
乃蛮查干鄂尔多斯,是如今唯一的八白室,后世简称“成陵”。
这里有八座白色宫帐,里面供奉着成吉思汗和妻子们的灵位,供奉着成吉思汗的两把弯刀、弓箭、马具、神马、珍藏,还供奉了一只祭天所用的圣奶桶。
整个草原的蒙古贵族们,都会抽空前来此地祭拜。
包括蒙古大汗,也要来鄂尔多斯祭拜八白室,才能拥有最能服众的统治合法性。
祭拜之时,不能带太多军队,也不得攻击祭拜之人。比如被朱厚照放回草原的达延汗之孙,继承汗位之后也来鄂尔多斯祭拜,他自立为汗的三叔还不敢趁机袭杀。当时的场面很诡异,一个拥兵自立的伪大汗,带着一个顺位继承的真大汗,气氛融洽的一起祭拜成吉思汗。
八白室旁边,还有一些石头堆成的祭坛,那里是蒙古众神。有天神、路神、山神……诸多神灵,他们与成吉思汗合一,世代保佑着蒙古人。
“锵!”
俺答叩拜之后,站在八白室前,拔出弯刀大喊:“成吉思汗保佑!成吉思汗保佑!”
“成吉思汗保佑!”
“成吉思汗保佑!”
“成吉思汗保佑!”
团团围绕着八白室,有数万兵马和鄂尔多斯部众,状若疯狂的跟着俺答一起大喊。
这些蒙古人非常恐怖,全都属于信仰狂热者。
元末之时,鄂尔多斯还是一盘散沙,因为人员构成太复杂了。但明军追着成吉思汗的圣物一路跑,逼得这些守灵者紧紧抱团,数千人南征北战,只为守护八白室。
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完成了万里大迁徙,行进路线如下:哈喇和林—鄂尔浑草原—杭爱山—阿尔泰山—伊犁—哈密—阿拉善草原—河套。
几乎把北方草原都跑遍了,沿途遭遇过无数敌人,有胜利,也有失败,有兼并,也有失散。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变得亲密无间,远比其他部落更加团结。
当八白室搬回河套,回到成吉思汗指定的安息之地,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所有蒙古部落。
那些失散在各地的守灵者,纷纷离开现属部落,从四面八方赶来加入鄂尔多斯部。只要打出守灵者的招牌,没人敢扣留,没人敢阻拦,最终形成现在的鄂尔多斯部!
他们入侵大明边境,或许只算普通蒙古骑兵的战力。
可这次明军要来夺走河套,夺走成吉思汗的安息地,这些人全都炸了,士气一下子涨到1000%。
周尚文打算奇袭的兀剌海部,直接举族出动。即便战马不够,许多少年和老人,也都纷纷拿起武器,一路步行前来参战。
精良骑兵,整整三万!
另有三万骑兵,由十四岁以下的少年、五十岁以上的老人组成。
他们是鄂尔多斯,是成吉思汗的守灵者。
俺答跨上战马,六万骑兵呼啸向东,前去迎击王渊的主力部队。
王渊统率五万正兵、六万辅兵,沿窟野河往西北而行。半路折向,追溯支流而走,直奔成吉思汗的衣冠陵八白室。
八白室是白色的帐篷,可以用马车拉走。
俺答下令出兵的同时,也让部众和八白室一起搬迁,全部越过黄河躲到土默特部的地盘。他如果打赢了,部众和八白室可以回来;他如果打输了,也可带着剩余军队,前去跟部众汇合。
“副汗,副汗!”
一个信使疯狂奔来,追上刚刚出发的俺答。
俺答问道:“老把都呢?催了好几天,怎还不带兵来汇合?”
信使打马走近,低声说:“老把都战死了,板升城被明军攻下。土默特部撤到了妥妥城,他们只剩几千骑兵,要防备明军从东边进攻,无法赶来支援我们。”
“老把都这个蠢货!”俺答大怒。
早在两天前,俺答就收到土默特部的求救信息,但报信之人说得稀里糊涂,根本讲不清楚有多少人袭击土默特部。
正常情况之下,土默特部可以召集骑兵两万,怎么可能被明军的偏师击败?
但谁又能料到,袁达进兵速度太快了,一人双马直取土默特老窝,三百里的距离转瞬便至。
分散于各草场的部众,根本来不及反应。袁达都冲到土默川河边,老把都也只聚兵八千多,还被引诱到山里给击毙。
这八千多骑兵,有两千多逃去永谢布部,有三四千溃散于荒野,估计回到了各自草场。
土默特部的构成也极其复杂,而且远远不如鄂尔多斯部团结。万户老把都一死,又接连吃败仗,许多小部族不愿出兵,有些已经出兵的也原路返回,导致现在妥妥城只汇集了几千骑兵。
俺答派人去传令:“让部众护送八白室,越过黄河到妥妥城,与土默特部汇合。土默特部的几千残兵,不要出动出击,守城等待我的命令!”
妥妥城,是明军修筑的东胜左卫城。
虽是土城,却宽阔高大,还有护城河与瓮城存在,没有攻城器械根本别想打下。
“副汗!”又有信使来报。
俺答说:“讲。”
信使道:“在东北边发现明军骑兵,数量大概三千左右。”
这是奔着鄂尔多斯的老弱部众而去,说不定还想绕后捅菊花,趁机截杀八白室的护陵人员。
俺答想了想:“分五千骑兵回去,护送部众和八白室渡河。”
俺答又召集各部首领,训话道:“上次在大同吃了败仗,我的哥哥也战死了。我反思了那次失败,失败的原因,是明军的火器厉害,明军的车阵又挡住了骑兵冲锋。如果这次想胜利,就必须出其不意,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锋,在明军结成车阵以前,不计伤亡的冲乱他们阵型。不要害怕火器,五万多骑兵,从四面一起冲,那些火器能打死几个?”
“为了成吉思汗,为了八白室,我们不怕死!”
“对,我们的祖先,带着八白室迁徙万里,总算回到成吉思汗的安息地。就算是战死,也不会让汉人夺走!”
“副汗,请让我部来打头阵!”
“我部的青壮就算死一半,也会把明军阵型给冲溃!”
“……”
俺答非常欣慰,将士用命,数万骑兵冲锋,明军的火器怎挡得住?
561【迂回】
窟野河是黄河支流,三分之二在长城以北,三分之一在长城以南。
越过长城之后,地势愈发平坦,非常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
但是,俺答没有急着进攻,只要明军继续往前走,就会遇到好几条窟野河的支流。现在又是涨水期,蒙古人只需放出足够哨骑,总能找到半渡而击的机会。
“哈哈,果真是汉人皇帝的龙旗,”俺答终于打听到确切消息,对各部首领说,“前方是汉人皇帝来了,这回咱们学学瓦剌,再给汉人来个土木堡。”
一个部落首领笑道:“难怪好几天了,汉人大军只走几十里路。有他们的皇帝在,文官想必也多,这能走得快吗?”
俺答握着刀柄,咬牙道:“我这次要为爷爷(达延汗)报仇!”
“副汗,要不分出几千骑兵,试试趁夜偷袭怎样?”另一个部落首领问。
俺答仔细思索,说道:“再埋伏一万骑兵,就算夜袭失败,也可以把明军引诱出来,说不定就杀得他们全军溃散了。”
整兵进发,没走多远,突然有哨骑奔回报信:“副汗,明军撤了。”
“怎么就退了?快快再探!”俺答眉头紧皱。
第二天,俺答再次等到军情,明军一退六十里,已经接近神木堡和长城了。
怎么就退了呢?
俺答总感觉不对劲,召集各部首领开会。
众人议论纷纷,突然有人说:“前方的明军,会不会只是疑兵,他们真正的主力去了北边。”
俺答摇头说:“不会,北边的情况已经探明。突袭土默特部的明军,只有三四千骑,老把都倒霉阵亡,土默特骑兵才溃散,否则明军根本打不下板升城。绕向我们后路的,也只有三四千骑,我派了五千骑护送部众和八白室,不会有任何危险。这两只明军部队,都是以袭扰为主,真正的敌方主力就在前面。”
“那他们为何突然撤退?”
“可能是想继续增兵,怕人少了打不过咱们。”
“要追过去吗?”
“不能追,现在追敌的话,会把他们吓回长城。”
“……”
各部首领,你一言,我一语,认真讨论着军情。
俺答越想越不对劲,突然拍板道:“派五千骑北上,增兵护送部众和八白室。一旦发现明军主力,立即撤回城里(东胜右卫城,鄂尔多斯部主城)。”
又是半天过去,北方一骑狂奔而来:“副汗,妥妥城被围,明军主力在妥妥城(东胜左卫城,土默特部城池)!”
“明军主力在妥妥城?”
俺答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他居然被敌军戏耍了七八天!
……
延绥总兵刘奋、副总兵梁震,在沿途扫荡小部落之后,终于来到窟野河边与主力汇合。
只见河边大营,遮天蔽日全是旗帜,皇帝的大纛和龙旗也插在营中。
两人靠着主力大营扎营,接着又去面见主帅王渊。
一路走去,梁震说道:“不对啊,咱们都从南边来了,王尚书的主力怎么还在这里?”
刘奋说:“可能是等着我们过来汇合,我南路军有正兵一万、辅兵一万余,平添两万多人更有把握打胜仗。”
梁震摇头道:“我反复推演过王尚书的历次征战,这不像是他的打仗风格。”
“别想那么多,见到王尚书便知道了。”刘奋说。
二人很快被带到主帅大帐,一走进去更加诡异。哪有什么主帅啊,坐主位的居然是个太监,两边分别坐着大同边将和腾骧四卫将领。
太监朱洪笑道:“两位将军请坐。”
梁震下意识问:“王尚书呢?”
朱洪摇头回答:“不知。”
“不知?”刘奋也惊讶无比。
朱洪说道:“咱家虽是陛下派来的监军,可王尚书打仗,要监军有何用?王尚书把一万正兵步卒、两万辅兵和数百哨骑交给我,让我每天只行军十里,一路多打旗帜号称三十万,行军七日便立即退回长城边上。至于王尚书去哪了,咱家真不知道,也不敢去问。他是从偏头关北上的,出兵的地方都跟我不一样。”
这是把负责监军的太监,扛龙旗的腾骧四卫,还有大同边将们,全都扔在窟野河边做诱饵啊。
不仅蒙古人被骗了,各路友军也被骗了,就连监军太监都不知主力去向。
主力会去哪儿?
往西北可去攻打东胜右卫城,那里是鄂尔多斯部的地盘,打下此城之后,鄂尔多斯部再无城池可守。
沿黄河往北,可攻打东胜左卫城,直接切断鄂尔多斯与土默特部的练习,同时截断鄂尔多斯部北逃的主要渡口。
王渊根本没有想过,前往八白室与敌军决战,而是率领主力直插敌军后路。
梁震佩服的同时,又苦笑不得:“督公,那我们的南路军,也一起在这里当诱饵?”
朱洪说道:“我也不晓得,反正几百哨骑撒出去了,见势不妙我就退回长城。”
又过一日,哨骑来报:“督公,蒙古主力撤了,连斥候都撤了。我方斥候走了几十里,一个蒙古哨骑都没见着,可能是王尚书的主力已经被发现。”
朱洪松了口气:“蒙古人撤了便好,咱家也算完成任务,这便全军回到长城以内。”
梁震离席跪地:“请督公立即进兵,与王尚书南北夹击敌军!”
朱洪摆手道:“梁将军别害我,咱手里全是疑兵,万一遇到蒙古人回击,怕是刚接敌就全军溃散了。”
梁震说道:“南路一万正兵,督公也有一万正兵,我们加起来还有上千骑兵,另有三万多辅兵。如此数万兵马,只要一路小心,结阵自守绰绰有余。督公,退回长城以内,能分到多少战功?若能夹击蒙古人,又是何等大功?督公不愿立功呼?”
大同总兵李瑾,也离席跪地道:“请督公立即发兵,大同将士誓死追随!”
朱洪眼珠子一转,问腾骧四卫将领:“你们呢?”
这些家伙主要充当仪仗队,此次北伐专门负责扛龙旗,从爷爷辈儿就没见过血,哪里敢跑出去跟蒙古人打仗?朱洪一问,他们齐刷刷摇头。
朱洪对梁震、李瑾说道:“那你们便去吧,咱家带腾骧四卫回神木堡,毕竟天子旗仗也得好生保护。”
“多谢督公!”
梁震、李瑾对视一眼,彼此视线里全是急于立功的热切。
其实,他们北不北上无所谓,王渊都可以关门打狗。只不过嘛,他们如果选择北上,就能让王渊打得更舒服。
562【拔城】
王渊的最初打算,是迂回攻击东胜右卫城,让鄂尔多斯部没有城池可依凭。同时以此城为据点,控厄可能来援的土默特部援兵。
没想到,顺着黄河走到半路,袁达突然派信使前来。说板升城已经被他攻下,目前正赶往妥妥城,土默特部残兵已经在妥妥城聚集。
计划没有变化快,王渊立即改变进攻目标,顺黄河直杀妥妥城而去。
那里,曾是大明东胜卫的治城,东胜左卫城!
粮食、火炮皆用船运输,河水湍急的地方,便让纤夫拉着走。总共也就三百里,数日便至。因为提前派出三千骑,袭扰鄂尔多斯草场,而且截断八白室北迁,王渊的主力一直都没被发现。
来到妥妥城下,王渊手里还剩两万七千火铳兵,三千炮兵部队,一千五百边镇骑兵,五千战车兵,三万多辅兵,其余部队全被扔出去当诱饵或袭扰了。
“若虚,你总算来了!”袁达策马奔至。
王渊问道:“情况如何?”
袁达说道:“妥妥城内,有老把都的遗孀和长子,有大概六七千骑兵。这两日,他们追,我就跑,抽冷子放铳,打得他们没有脾气,现在土默特骑兵已经不敢出城了。”
“火铳骑兵实战起来怎样?”王渊问道。
袁达笑着说:“刚开始准头不够,三千骑兵齐射,三十丈(接近100米)放铳,也就能打到四五十个敌人。多打几场就熟了,现在一次能放翻七八十个。这他娘的太厉害了,一次七八十个,多来几次就好几百,那些蒙古骑兵完全拿我没办法。”
“那就好。”王渊非常高兴。
妥妥城下,将近四百门野战火炮,就在那里一字排开。
袁达看得头皮发麻:“怎这么多火炮?”
王渊笑着说:“陛下花了六十万两银子,让南直隶、浙江、湖广、福建、广东,五省工匠一起铸炮。为了快速铸炮,炼钢术和铸炮术,已经在五省彻底传开。”
朱厚照也是没有办法,官方兵器局效率太低,而且质量也不堪用。他干脆公开火炮制造技术,让民间一起来铸炮,然后下订单进行高价采购。
妥妥城内的土默特部众,看着外边的明军一片死寂。
袁达的三千火枪骑,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现在对方又增兵无数要攻城,他们只能窝在城里死守了。
因为妥妥城有瓮城存在,直接轰城门没有屁用。将近四百门火炮,全部对准同一段城墙,只等着听到命令一起开火。
五千车兵,推着独轮战车,用铁链构筑拒马屏障,保护己方的火枪兵和炮兵。
线膛枪出来之后,明军阵型再次改革,取消了大半近战步卒,遇到蒙古骑兵就摆出空心阵。
“预备!”
“点火!”
明军每门野战火炮,配置八个炮兵,还安排七个辅兵,运输和作战时各司其职。
“轰轰轰!”
将近四百门火炮齐射,虽然都是轻型小炮,那巨大的声音还是震耳欲聋,己方受过训练的战马都有许多被惊到。
无数铁弹砸在城墙上,留下一个个凹点,溅起一簇簇土屑。
站在那段城墙的蒙古士兵,有三十多人被炮弹撕碎。另有不少炮弹砸进城里,也不知砸死多少倒霉蛋,屋顶被砸出许多透光的孔洞。
王渊叹息说:“轻型火炮,用来攻城还是不够强啊。一轮齐射过去,城墙居然纹丝不动。”
此城夯土而建,城墙又高又厚,铁弹砸在墙上,跟砸在地面差不多,只能怪朱元璋把城墙修筑得太坚固。
屁的纹丝不动,守城蒙古士兵,听到这话估计想骂娘。刚才将近四百发炮弹打来,他们感觉脚下的城墙都在晃,摇摇欲坠就好像遭遇了地震。
“再来!”
王渊突然又对袁达说:“把你的骑兵带去北边,一可阻止敌军从北城逃走,二可吸引他们主动出城。你留在这里,土默特骑兵都不敢出城冲阵。”
袁达只能离去,带领骑兵在北城外守候。
“轰轰轰!”
第二轮火炮齐射。
经过角度调整之后,击中城墙的炮弹更多,已经没有蒙古守军敢站在城墙上。
“轰轰轰!”
第三轮火炮齐射,厚实的夯土城墙,局部地方已经出现细小裂痕。
估计再来十轮齐射,应该可以轰出大裂痕,直接轰出缺口恐怕还得继续。
“杀出去!”
城内的土默特骑兵,不敢任由王渊轰击城墙。
见让人头疼的袁达骑兵,已经跑去北城了。他们飞快冲到城外结阵,六千多骑兵绕向明军侧翼。
明军早已布好了空心方阵。
最外围,是五千辆战车,战车之间拴着铁链,可减缓敌军骑兵的冲锋速度。
第二层,是九千线膛枪兵。
第三层、第四层和第五层,是一万八千滑膛枪兵。
中间,是炮兵部队和千余骑兵,还猬集着上万辅兵,其余辅兵都留在船上。
土默特骑兵本想绕到侧翼冲锋,绕过去之后才发现,明军这种阵型,无论那边都一样。他们也不管那么许多,六千多骑兵直接冲来,只要撞开战车防御,就能冲进明军步兵大阵。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面对空心阵的骑兵!
“砰砰砰!”
第一排线膛枪,远距离齐射。第二排滑膛枪,近距离齐射。第三排……
第三排还没打出去,六千多土默特骑兵就崩溃了。只有个别运气好且不怕死的勇士,骑马冲到战车防御圈,结果被铁链和战车挡住。剩下的骑兵,四散而逃,根本不回城,有多远跑多远,只想尽快离开这恐怖的战场。
袁达立即带着骑兵追击,王渊带来的一千五百边镇骑兵,也提着刀冲出空心阵狂追。
“劝降吧。”王渊说道。
一个会蒙古语的豹房士卒,立即跑去城下大喊。
城内守军都已经吓傻了,既不投降,也不反抗,任由火炮轰击城墙。
王渊又说:“告诉他们,不投降,便屠城!”
士卒利用炮击间隙,再次扯开嗓子大喊。
终于,城门开了。
老把都的遗孀,带着长子出城请降。妥妥城被王渊占领,鄂尔多斯部若想逃出河套,这最关键的一处渡口也被明军占据。
563【仓促决战】
“啊!”
一声声惨叫,在妥妥城外响起。
七岁以上所有蒙古男性,全部排队等着挨刀。一些人表情惊恐,一些人满脸愤怒,还有一些人竟是喜悦……之所以喜悦,是因为他们总算保住性命了。
王渊这次没想着过多杀戮,但又必须防备蒙古人今后造反。
因此,被俘虏的蒙古男性,全部砍掉左手拇指!
只是失去左手拇指而已,除了不能再拉弓,其他方面没有太大影响。王渊非常仁慈,甚至都不砍右手拇指,尽量保留他们的劳动力。
这里的蒙古各部落头领,王渊会带回京城献俘,留下普通部众养马放牧。他们今后,将为朝廷供应战马,为山西工厂主提供羊毛,引导他们学汉话成为汉人。
草场给蒙古牧民,沿河种植区,则留给汉民耕种。
土默川沿岸,大约有五万汉人,大部分都属于农奴,如今全部解放出来。鄂尔多斯部那边,同样有数万汉人农奴,这些都是大明统治河套的人口基础。
“啊!”
一只手被按住,过火消毒的钢刀切下,左手拇指迅速被斩落。旁边有一缸草木灰,抓一把灰糊住伤口,然后再用布条简单包扎。
万一感染发炎怎办?
那很抱歉,你自己倒霉而已。
蒙古人的武器全部被收缴,分发给五千辅兵用于守城,王渊带着剩余的部队渡河杀向鄂尔多斯。
至于袁达的三千骑,没有跟着过河,继续留在土默特部的地盘。一是扫荡那些逃走的土默特部残兵,二是防备更东边的永谢布部前来救援。
……
东胜右卫城,位于后世鄂尔多斯市东胜区,这座城池同样坚固无比。
它的城墙外侧为夯土,城墙内测还砌有青砖。历史上,清朝再次进行加固,于夯土之外又砌一层青砖。
离开黄河,近四百门炮的运输任务加重,因为不能再用船搞水运。
这些轻型火炮,两个人就能抬起。但想走得快,必须四个人抬炮身,再用两个人抬轮子之类的部件。可还有炮弹啊,全是实心铁弹,都得用牲口来拉,幸好在妥妥城俘获许多牲口。
从妥妥城(托克托县)过去,一路都是草原地带,要到明末清初才开始形成沙漠。
走到半路,郑虎带着三千骑过来:“王尚书,鄂托多斯部众和八白室,如今都躲在城里不敢出来!”
郑虎就是那个力大无穷的武举人,武进士落榜被皇帝招进豹房,又跟着席书前往大同整顿军务。他带着三千火枪骑兵,从偏头关出发,负责袭扰鄂尔多斯部,不让鄂尔多斯部和八白室顺利北撤。
王渊问道:“战果如何?”
郑虎回答:“这些部众和八白室,只有五千蒙古骑兵护送。卑职杀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向北迁徙。来来回回打了几仗,被俺打死了一千多骑兵,还俘获了一些蒙古人和牲畜。蒙古俘虏都杀了,牲畜也宰了一些当军粮,剩下的扔在草原自己吃草。”
“嗯,干得不错。”王渊点头赞许。
郑虎这三千火枪骑兵,随时可能面临数万大军追击,杀死俘虏、扔掉牲畜是正确做法,他们必须保持足够的机动性。
又过半天,王渊兵临城下,选择围而不攻。
鄂尔多斯部众和八白室,如今都困在城内,俺答必须率领主力来救援,多好的围城打援目标啊。
不过俺答的回兵速度也快,王渊这边还没完成扎营,数万鄂尔多斯骑兵就已经赶至。
“敌军主力到了!”
“敌军主力到了!”
斥候快速跑回来报信,王渊立即下令:“停止扎营,全军结阵!”
俺答军中,也有千里镜,不知是谁卖给蒙古人的。
蒙古哨骑观察到明军正在扎营,也连忙回去禀报,俺答立即下令:“趁着敌人立营未稳,把他们全都冲溃!”
这五万多鄂尔多斯骑兵,日夜赶路近两百里,中途只有几次短暂休息的。少年和青壮还扛得住,但还有许多老人从军,此刻已经折腾得快累死了。
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都已经跑得掉膘,这仗打完必然有许多会暴毙。
“杀!”
五万多骑兵铺天盖地袭来,城内还剩三千多骑也趁机冲出,而且直接绕向明军的后背。
只一瞬间,王渊主力就被团团包围。
鄂尔多斯部人马皆疲,明军这边同样好不了多少。
王渊为了抢时间,一直都在赶路。负责运送粮草、炮弹的牲口,更是从头到尾被鞭打,累死了就杀来吃肉加餐。
大明士卒,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辅兵们更惨,一路都在卖力,抵达城外还得负责扎营。辅兵扎营的时候,正兵全部倒地睡觉,听到命令又被迫起来结阵。
牲畜都不要了,战车兵迅速构建屏障,辅兵和物资被圈在空心阵内。郑虎的三千火枪骑兵,前去袭扰五万多敌骑,为友军结阵争取时间。
俺答将郑虎的骑兵驱逐之后,迅速包围明军大阵,但此时战车防御圈已经完成。
那些累死累活的辅兵,实在是又累又困。面对数万大军包围,竟然全部躺在空心阵内,一个个倒地酣睡不起。
正兵也困得不行,填装弹药都不利索,他们现在只想睡觉,反而失去了应有的恐惧心理。
“不要怕死,四面齐冲!”俺答传达军令,号角声呜呜响起。
双方疲惫不堪的主力部队,就这样仓促相遇,然后进行仓促决战。
“轰轰轰!”
近四百门火炮,首先进行射击,主要对准东、西、南三面,并不理会北边的三千多骑。
一发发铁弹仰角射出,倒霉者直接被砸碎。炮弹落地之后,还在草原上弹跳翻滚,只要碰到马蹄,就是连人带马倒地。
这些蒙古人是真的疯了,他们全是成吉思汗守灵者,一心要保护八白室,竟冒着呼啸的炮弹,舍生忘死朝着前方冲锋。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连续两道排枪,终于让这些狂热者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无尽恐惧。
他们冲着冲着,就发现身边的战友没啦,骑兵冲锋阵型更是被枪炮搅得一片混乱。
这里由于离开黄河,舍弃了运粮船只,因此战场上的辅兵和物资,远比攻打妥妥城时更多。空心阵也得因此变化,火枪手只排了三排,一万八千滑膛枪兵排外面两圈,九千线膛枪兵排中间一圈,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的炮兵、辅兵和物资。并且,北边排兵得最少,因为那里的敌人也少。
内圈的线膛枪兵最先齐射,外圈的滑膛枪兵次之。
到中圈的滑膛枪兵齐射时,残存的蒙古骑兵已经冲到三十步外。对方全力冲锋之下,根本停不下来,就算是恐惧怕死,也无法立即收住冲锋势头。
“砰砰砰砰!”
第三轮齐射,虽都是滑膛枪,但距离实在太近,蒙古骑兵就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一轮火炮、三轮火枪之后,将近六万蒙古骑兵,还能站着的只剩两万多。并且,许多蒙古骑兵,并没有被枪炮直接命中,而是在冲锋过程中撞到友军倒下,或者是被友军的尸体绊倒。
瞬间造成过半伤亡,足以将这些守灵者,从狂热状态中唤醒,恢复到应有的人类情绪当中。
就连俺答这个蒙古副汗,都被吓得浑身冰凉。他从未打过这样的仗,三年前的大同之战,只要蒙古人齐心协力,也是有可能把明军击溃的。可这次面对的火力更猛,根本就不给一丝机会,他们能做的只是送死而已。
剩余的两万多蒙古骑兵,少数收不住势头,连人带马撞向战车防御圈。一部分失去理智,强行勒马停止冲锋,直接被惯性甩离马背。还有一部分骑兵,下意识调转方向,想要横向逃跑避战,却跟正在直冲的友军撞到一起。
明军的枪炮没有继续发射,可蒙古骑兵却更加混乱。还能站着的两万多骑,自行踩踏撞击,各种车祸现场,稀里糊涂就只剩一万多。
“上刺刀,杀!”
困得只想睡觉的大明士卒,此时已经兴奋起来,扣上刺刀之后,越过战车防御圈,朝着敌人快速冲去。
许多蒙古骑兵,纯粹车祸倒地,运气好的只受了轻伤。但是,他们即将面对的,却是一把把刺刀,只要还在动弹的,都被大明士卒冲上来狂捅。
剩下一万多蒙古骑兵,只知道朝四面奔逃。
郑虎麾下的三千火枪骑兵,还有王渊带来的一千五百边镇骑兵,趁机进行战后追杀。
许多蒙古骑兵想逃回城里,可城里的蒙古人哪敢开门?
逃着逃着,蒙古骑兵胯下的战马,就开始口吐白沫。他们已经连续行军上百里,又马上投入战斗冲锋,更是疯狂抽鞭逃跑,战马根本就扛不住。
而明军这四千五百骑兵,虽然也是一路急行军。但他们是跟着步兵一起走,始终保持着战马的体力,追杀起来简直痛快无比。
感觉到胯下战马的状态,被追到身后的蒙古骑兵,许多都选择下马投降。
但明军骑兵哪管这些,他们几千追一万多,本来就有些不够用,分不出人手去受降俘虏。面对跪地求饶的敌人,明军骑兵速度都不减,直接一刀劈过去,然后骑着战马继续追杀。
俺答早就被郑虎盯上,这货谁都不管,死咬着俺答不放。
狂追二十余里,俺答胯下宝马终于撑不住,前蹄一软把这位蒙古副汗给摔下去。
俺答摔得七荤八素,手里的弯刀不知去向。他摇晃着刚爬起来,衣服突然被郑虎抓住,整个人被直接提起,就如同拎小鸡一般。
郑虎这个能舞百斤大刀的武举人,此刻单手擒住蒙古副汗,哈哈大笑道:“俺要升官了!”
564【不教胡马度阴山】
明代中期,黄河是贴着狼山而走的,后世的乌加河才是黄河主流,后世的黄河主流反而只是支流。
随着草原植被遭到破坏,阿拉善沙流在西北风的作用下,经狼山与贺兰山之间的缺口,大量侵入河套平原。狼山的泥石流,也带来大量砂石。两相叠加之下,致使黄河改道,形成乌梁素海,并且沙漠面积迅速扩大,这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事情。
正德年间,乌梁素海虽然还没形成,但已经有了两个河边小湖,是黄河水泛滥到低洼地造成的。
这里植被茂盛,到处遍布红柳和杨树,还有无数汉民耕种出的良田。而在小湖的东边和南边,后世的那些沙漠地带,如今都还是水草丰美的草原。
周尚文带兵一路北上,没有遭遇什么抵抗,兀剌海部的许多老人,都已经赶去鄂尔多斯参战。
这位副总兵,连辅兵都没带,粮食自然也没有,全靠少量骑兵突袭,抢劫那些还未撤离的蒙古老弱妇孺。
周尚文带来的士卒本就不多,来到此处黄河,居然再次分兵数股。每股五百到一千人不等,前往堵截高阙(秦汉古名)等阴山山口,自领五百士卒置于石门古道北端。
周尚文仰望那两山之间的古道,不禁喃喃自语:“不教胡马度阴山,不教胡马度阴山!”
此人虽是武将,但熟读经史子集,便是考进士都有资格。他平时自傲得很,文官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文官,便是边镇督抚都被他视为草包。
既然是有文化的武将,看到这条石门古道,自然生出无限遐想。
秦朝大将蒙恬,就是从这里翻山越岭,修筑那最北端的秦长城。王昭君也是从这里北上,挥别故国前往匈奴和亲。汉武帝的十八万大军,也是经此古道出击漠北,登单于台……太多太多的英雄故事,都汇聚在这条石门古道!
咱们说得直白一点,这就是大青山和乌拉山之间的河谷地带,可以从包头直接穿过大山去固阳县,因此几百年之后又叫“包固公路”。
周尚文从北端踏上古道,一路经过好几座废弃古城。
说是古城,其实都是夯土城堡,属于古代的“石门障”防御体系。
选取一处最险要的城碍,周尚文驻兵五百在此,便有数万大军来攻打,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攻下。若是把城碍完全修复,只需驻兵一千,可让十万大军插翅难越。
明代中期,这里并不荒凉,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就连古道的另一端包头,也都还水草丰美呢,包头在蒙语中的原意为“有鹿之地”。
周尚文只驻兵半日,就看到数百蒙古人过来。有青壮,有老弱,有牲口和家当,但没有几匹战马,看那样子应该是在逃难。
“哈哈,王尚书胜了!”
周尚文大笑,拔出腰刀吼道:“儿郎们,王尚书已然大胜,我等驻守于此,不得让一个蒙古贼子过去!”
城碍的缺口,只容三匹马并行,还被明军垒了许多土木石块。
几百蒙古人瞬间绝望,只能顺着山道原路返回,绕过乌拉山再往北走。
阴山有许多个山口,周尚文已经分兵堵住狼山那边的四处,自己还带兵堵住最便捷的石门古道。蒙古人想要翻阅阴山,只能从西北穿越沙漠,或者绕过乌拉山走东北翻阅山岭(此处已被鄂尔多斯部征服,但本地部落心存怨恨,肯定会痛打落水狗)。
这几百蒙古人,往回走了一个时辰,便又遇到一千多北逃部众。
双方加起来超过两千,于是决定不走了,等在那里聚兵准备冲关。到第二天,这里已经聚了四千多蒙古人,大量牲畜和货物,把山道堵得严严实实。
蒙古青壮都被组织起来,还蒙着几匹战马的眼睛,刀刺马股让战马去撞击障碍物。
“射!”
几匹战马还没靠近,就被一百弓箭手,居高临下射成刺猬。
为了逃亡漠北,这些蒙古人必须拼命,青壮莽着脑袋冲向缺口。他们被土木石块挡住,遭遇明军长枪乱捅,靠后的则成为弓箭手目标。
一轮冲击结束,蒙古人留下三十多具尸体,而明军只有一人受伤,被蒙古弓箭吊射扎中肩膀。
突然,又有三四千蒙古人奔来。
这些人非常狼狈,连牲畜和大物件都没带,看样子是被追赶至此的。
“汉兵来了,快走啊!”后到的蒙古人催促道。
先来的蒙古人则说:“前面也有汉兵,过不去!”
大概八千蒙古人,被堵死在这里,进退两难,失魂落魄,全部投降。
“前面是哪位将军?”南边的明军问道。
周尚文指挥手下捆绑俘虏,走过去抱拳说:“宁夏副总兵周尚文。”
“敢勇营(豹房新军)游击杨昉,见过周总兵,”一个年轻将领过来,拱手道,“周总兵好本事,居然把石门古道给卡死了。”
周尚文说:“狼山各处山口,都被我堵死了。蒙古人想要北逃,只能绕道往东北走稒阳。稒阳草场,原本是茂明安部的地盘,右翼蒙古前几年征讨漠北,顺手把茂明安部给打了。我来石门古道之前,跟茂明安部有接触,他们愿意归附大明,帮着袭杀鄂尔多斯部余孽。”(注:稒阳草场的茂明安部,只是茂明安部的一个分支。)
也就是说,鄂尔多斯部想要北逃,最大口子被其征服的部落给堵了。
听到周尚文堵死了西边阴山的所有山口,杨昉顿时佩服之至,感叹道:“周总兵真乃当世名将也!”
周尚文笑了笑,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杨昉大略说道:“辽南参将赵达将军(袁达),率三千骑奇袭土默特部,阵斩土默特万户老把都,攻占丰州板升城。王尚书派疑兵佯攻八白室,亲率主力北上,一举夺回东胜左卫城。又挥师奔袭东胜右卫城,在城外与匆匆赶回的鄂尔多斯部主力决战。鄂尔多斯部黔驴技穷,连老人和孩子都骑马打仗,这才凑够了六万骑兵。”
“只鄂尔多斯部就有六万骑?”周尚文大为震惊。
杨昉笑道:“老人骑着驽马都上战场了,怎么可能少得了?不过六万骑又如何,还不是被咱们一战击破,连蒙古副汗都被战场生擒了。”
周尚文仔细思考战争经过,不由感慨:“王尚书果然不同凡响,吾不如也!”
杨昉说道:“周总兵之功也大得很,把蒙古人全堵住了,今后不妨多多来往。”
“好说!”周尚文也想结交豹房将领,把仇鸾那混蛋给干翻,他的顶头上司除了贪污和冒功之外,做其他事情简直一塌糊涂。
杨昉爬上废弃城墙,遥望北方景色,哈哈笑道:“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河套一打下来,建长城和雄关把缺口堵死,蒙古人一个都别想南下。”
周尚文说:“还得移民实边,建造城关也所耗甚巨。”
杨昉笑道:“不怕,朝廷有水泥,建城比以前快得多。走吧,周总兵,咱们带着俘虏回去,我带你去见见王尚书。”
周尚文惊讶道:“杨将军跟王尚书很熟?”
杨昉大笑:“我弟弟杨锐,是王尚书的妹夫。”
565【灰烬之上的龙旗】
嘉靖朝北疆第一名将周尚文,因为把阴山多处山口堵死,这回是大大露脸了。
而嘉靖朝北疆第二名将梁震,也不甘心在南边当疑兵,拉着大同总兵李瑾出发,想要跟王渊一起南北夹击蒙古人。
结果,梁震、李瑾二人抵达战场时,不但蒙古主力已被击败,整座城都已经被迫投降,排着队正在城外等着切手指头呢。
梁震瞠目结舌:“王尚书破阵夺城,何其速也!”
李瑾也傻眼道:“这就打完了?”
王渊以前收复哈密、收复大宁、灭国吐鲁番,这些战功跟收复河套相比,似乎都不值一提。
河套一旦收复,北疆无忧矣!
如此重要的战争,李瑾作为大同总兵,本来是跟随主力出发的,是排在王渊和监军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可他被扔去当疑兵,多打旗帜号称三十万,每天只行军十里地,走了七天又原路返回,搞得就像大型武装郊游一般。眼见梁震也想立功,二人连忙带兵出发,谁知走半路上就打完仗了。
什么鬼啊?
老子的大功呢!
突然,一辆辆大车,被马儿拉出城,巨大的白色蒙古包被堆放起来。
几桶桐油泼出去,有明军士卒手持火把,想要把那些蒙古包烧掉。
只一瞬间,城外所有蒙古人,都转身朝那边看去。
当明军士卒举火的瞬间,许多蒙古人一起暴动。有已经被砍手指,有还没被砍手指的,不顾自己被捆着双手,胡乱扑向身边的明军,继而被乱刀砍死。
火把接触桐油,白色蒙古包燃起熊熊大火。
被砍死的蒙古人,望着火焰死不瞑目。不敢暴动的蒙古人,也像失去了精气神,整个人瘫坐于原地。
还有一些蒙古俘虏,虽然被绑住双手,双脚之间也有草绳,却义无反顾的冲向火焰,犹如飞蛾扑火般投身火海。这些殉葬者,都是主持八白室祭祀的祭司。
“这些鞑靼贼子疯了?”李瑾惊讶道。
梁震则说:“烧的是八白室?”
李瑾反应过来:“肯定是八白室,成吉思汗的宫帐!”
数日之后,监军朱洪带着腾骧四卫抵达,朱厚照的大纛和龙旗,插在一团灰烬之上迎风飘扬。
而王渊早已派遣信使,带着成吉思汗用过的物品,飞快奔回大同城报信。
“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大捷,大捷……”
信使一路大喊,城内城外都轰动起来,无论军户还是民户,都欢呼雀跃着奔走相告。
收复河套,对边镇百姓而言,更有着关乎生命的意义。
毛纪和其他随军出征的文武官员,全都被王渊扔在大同等待。这些日子,他一直焦心不已,生怕听到前线大败的消息。
毛纪讨厌王渊不假,但还没无耻到盼望王渊兵败的程度。
这是文官的基本底线,一旦朝廷陷入党争,那就会各种突破底线。甚至为了扳倒政敌,故意暗中使绊子,便是让前线全军覆没都在所不惜。崇祯朝真的很难,不仅要跟敌人打仗,还得应付朝中的政敌。
毛纪听到城中响动,顿时起身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好像是有军情。”佐吏说道。
毛纪连忙说:“快出去打听,究竟是胜是败了。”
佐吏刚刚跑出门,报捷信使就奔来:“大捷,大捷,王尚书收复河套!”
毛纪这次终于听清,三步化作两步,快速冲到门口,抓住其中一个信使问:“真的收复河套了?蒙古人跑了多少?”
那信使兴奋道:“鄂尔多斯部数万骑兵,一战而溃,阵斩三万余,俘虏无数,蒙古副汗被生擒。土默特部骑兵,被前后阵斩近万,俘虏无数,其余皆向东逃出河套,土默特万户被阵斩。永谢布部没有救援河套。”
毛纪听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在做梦。
王渊大军火器犀利,又人数众多,打胜仗在意料之中。但满朝文武最怕的,是蒙古人直接跑路,等朝廷大军撤走了,又跑回来占领河套。
谁能料到,王渊居然把鄂尔多斯部给一锅端了!
信使一共有五人,纷纷拿出成吉思汗遗物:两把弯刀、一根马鞭、一具马鞍、一条缰绳、一个奶桶。
信使笑道:“毛阁老,王尚书说,这些东西应当八百里加急,立即送回京城献给陛下。”
“好好好!”
毛纪乐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接过弯刀,仔细端详品鉴,捋胡子说:“好刀,好刀,不愧是铁木真的御刀。”
信使又说:“请毛阁老立即组织移民实边。”
“你回去给王尚书复命,就说老夫立即安排移民之事。”毛纪正色道。
虽然河套地区的汉民农奴,加起来已经超过十万,但还是不够充实河套地区。
王渊还在继续派兵出击,袁达、郑虎的六千火枪骑兵,向东攻打永谢布部地盘,打算收复宣德卫故地(后世凉城县)、大同左卫故地(后世左云县)、大同右卫故地(后世右玉县)。
大同左卫和右卫,已经跟明初时不一样了,虽然名字还保留着,但治所全部南迁。那里多山地丘陵,有永乐、宣德朝修筑的长城,只需移民实边,再把长城缺口堵住,就能构筑起大同、河套的联合边防体系。
信使说:“是往北边移民,王尚书欲收复宣德卫、大同左卫、大同右卫故地。”
毛纪愣了愣,翻出历年老地图,终于找到这三卫的确切地点。
“这王二郎,真是……真是想一口吃成胖子啊!”毛纪哭笑不得,高兴的同时又头疼钱财。
如此庞大的边防体系构建,恐怕光是移民和筑城,就要花费好几百万两银子。
但是,边防体系一旦建成,宁夏、延绥、大同三镇,今后都能轻松抵御蒙古入侵。
特别是延绥镇,直接变成大后方!
王渊甚至建议朝廷取消延绥镇,把这里的主力部队北移,新设一个河套镇和河套都司。
只是随便一想,毛纪就感到头大,这项工程起码三年才能初见成效,至少五年才能彻底巩固。期间还得驻扎数万主力大军,防止蒙古人杀回来,这些加起来恐怕得耗银千万两——其实也有省钱的法子,即全部征召役夫筑城,但这种做法会让北方数省民生凋敝,而且工程时间大大增长。
如果此刻王渊在场,肯定会说:“屁的耗银千万两,现在就剩一个永谢布部,六千火枪骑兵冲过去,把对方打趴下就行了。打得他几年不敢南下,便不用长期驻扎大军了,军费开支也能省下大半。”
566【草原相遇】
因为王渊带来的蝴蝶效应,达延汗直接在应州之役阵亡,其直属的察哈尔部主力死伤惨重。
这就引起一系列变化!
右翼蒙古提前十年,把左翼蒙古赶出漠北,察哈尔部也因此提前东迁。
达延汗第四子阿尔苏博罗特,又称我折黄台吉,原为土默特首领,因争权失败变成永谢布首领。
永谢布部虽然属于右翼蒙古,如今却成为左右翼蒙古的缓冲势力。只因首领阿尔苏博罗特,是蒙古大汗(左翼)和副汗(右翼)共同的四叔,并且他的实力还相对较弱。
阿尔苏可谓是两面逢源,前些年的时候,伙同右翼蒙古侵略大同、延绥。在大同接连吃瘪之后,又伙同左翼蒙古入寇万全都司,今年更是结伴一起去打朵颜卫。
鄂尔多斯、土默特两部覆灭之时,可怜的朵颜卫也没了。
如今,整个东北平原,皆被左翼蒙古占据,比历史上提前了十五年。究其原因,是朵颜卫被王渊打残了,左翼蒙古也被王渊打痛了,左翼蒙古在西边吃瘪,只能跑到东边来撒野。
阿尔苏凯旋而归,心情非常愉悦。
虽然打下来的东北平原,阿尔苏没捞到地盘,却分得许多牲畜和人口。同时,察哈尔部愿意让出乌兰察布,作为永谢布部的新草场,永谢布部的地盘几乎直接翻倍。
时间挺仓促的,阿尔苏带着牲畜和人口赶路,想要抢在冬季到来之前回到辖地。
“万户!”
十多个永谢布骑兵狂奔而来,惊慌报信道:“土默特部被汉人偷袭,老把都已经战死了,有两千多土默特骑兵来投奔我们。”
一听就知道是过时的消息,这属于第一拨报信者。
阿尔苏没有太当回事,只让部下加快行军。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因为河套里的两个侄子,一直对四叔不怎么尊敬。他这个四叔,以前也在河套,还是土默特部首领,生生被两个侄子给赶出去了。
老把都死了,活该!
阿尔苏这次地盘翻倍,打算回去好生经营。若明军能多去河套偷袭几回,把副汗俺答也给弄死,说不定阿尔苏还能顺势吞并河套。
又是数日过去,再次有信使赶来:“万户,河套被汉人抢了,鄂尔多斯、土默特两部,有数千部众来投靠我们。”
“河套没了?”
阿尔苏大惊,他只想明军削弱两个侄子,可不想明军直接吃掉两个侄子,慌忙问道:“明军来了多少人?”
信使摇头道:“说不清,一些说两三万,一些说七八万,还有一些说汉人三十万大军。”
阿尔苏终于急了:“留下一千骑,继续押送牲畜和人口,其余勇士都跟我赶回去!”
永谢布部,出动了八千骑,跟着察哈尔部一起攻打朵颜卫。这几乎等于精锐尽出,他家里剩下的那些骑兵,战斗力远远不如大明边镇骑兵。
又加速赶路数日,信使再次来报:“万户,麦胡图(宣德卫)被汉人占了!”
阿尔苏脸色剧变:“全军只带五天口粮,快快跟我回军!来人,去告之察哈尔诸部,就说永谢布部向他们求援。”
求援是无用的,左翼蒙古刚刚覆灭朵颜卫,把整个东北平原给占了。一来人困马乏,二来忙着迁徙,三来冬天将至,怎么可能有空来救援永谢布部?
……
宣德卫故地,又是凉城县,蒙古人称为麦胡图,意为“枳芨滩”。
枳芨草是一种植物,抗旱耐旱,如果草原退化为沙漠,那它就是最后一批枯死的。这种草,牛马都不吃,但可以用来编制,对蒙古人而言,枳芨草相当于柳条、竹篾的作用。
宣德卫坐落于岱海盆地,南有马头山,北有蛮汗山,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易守难攻。
岱海属于咸水湖,还能煮盐,北魏时名叫“盐池”。
这个地方非常重要,只要明军占领下来,就卡死了河套东边的一半通道。而另一半通道,在大同左、右故地。
从河套东出麦胡图,有一条宽约数百米的谷地。
永谢布部害怕明军杀过来,提前组织汉人农奴,从山里搬来土石块,想要在此构筑一道屏障。
可数百米的谷地,蒙古人又缺乏建筑工匠,甚至稀缺开采山石的工具。忙活半个多月,这道屏障只砌了大腿那么高,而且怎么看都不像太坚固的样子。
袁达、郑虎各带三千火枪骑兵,又有四千骑马军士,帮他们携带一些食物和弹药。
大概八百里距离,一路爱惜战马,行军速度不是很快。
见到这条临时堆砌的屏障,郑虎大笑:“这些蒙古人,是想把俺给笑死,然后趁乱掩杀过来?”
袁达也笑了笑,说道:“蒙古右翼三万户,关系唇亡齿寒。咱们打鄂尔多斯和土默特部,永谢布部却不来救援,反而抢筑这种可笑的石墙。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啥?怕了俺们呗。”郑虎提起火枪,慢悠悠装填弹药。
袁达放下千里镜说:“确实怕了咱们,但不是怕咱们火器厉害,而是他们的主力根本不在家。否则,永谢布部早就出兵,火速赶去河套救援了!”
郑虎挠挠头:“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带一万骑兵至此,早就被永谢布部发现了,七八千蒙古人手持弓箭站在石墙之后。而且,青壮数量不是很多,只有一千左右的样子,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就连女人都在拉弓戒备。
为啥朵颜卫,这几十年来,被瓦剌和鞑靼轮番暴打?
就是因为瓦剌、鞑靼入侵大明边境的时候,朵颜卫总是去抄别人家的老窝,靠欺负老弱妇孺抢夺财货和牲口。这种做法非常得罪人,搞得附近所有蒙古部族,全都联合起来,宁愿不去抢大明,都要把朵颜卫给打趴下。
朵颜卫的这种骚操作,大明朝廷自然支持。因此朵颜卫虽然多次反叛,但即将被灭族的时候,大明也总是伸出援助之手。
现在,轮到袁达和郑虎,来抄永谢布部的老窝。
“火铳骑兵下马,李将军、梁将军准备冲锋!”
六千火枪骑兵,瞬间转化为火枪步兵。也不用列阵齐射,因为那些蒙古人,躲在大腿高的石墙后面,火枪手自由瞄准射击更有效果。
没捞到大功李瑾、梁震,这次各带两千骑兵,属于火枪骑兵的辅助部队。
“砰砰砰!”
枪声四起,杂乱不堪。
蒯老三瞄准一个蒙古青壮,对方只有肩膀和脑袋漏在外边。砰,扣动扳机,目标应声而倒。
作为辽南少有的神枪手,蒯老三拿到线膛枪之后,是可以十丈之外打麻雀的,二十丈的距离打人非常轻松。
可惜,神枪手数量稀少,这六千人当中,也只有寥寥十余个而已。
石墙后面的蒙古人非常难受,他们全都使用马弓,二十丈已在射程之外。如今,只能被动挨打,明军自由射击几分钟,就把蒙古人打得不敢抬头。
“停止放铳!”
“骑兵冲锋!”
四千边镇骑兵,在李瑾和梁震的统率下,趁着蒙古人被火力压制的间隙,突然朝着石墙冲去。等冲得近了,立即抛射箭矢,然后提刀下马翻越石墙。
大腿高的石墙,一跳就能上去,四千明军瞬间杀入人堆。
这七八千蒙古人,只有一千青壮,剩余全是老弱妇孺,而且近战武器也非常落后。四千明军犹如虎入羊群,只付出个位数伤亡,就把敌人杀得全军溃散。
退敌之后,他们也不追击,而是配合友军,把这道石墙给拆掉。
十多分钟之后,一万明军骑兵从,石墙缺口涌入,直奔宣德卫旧城而去。
宣德卫城已经彻底废弃了,夯土城墙多处倒塌。这些蒙古人和汉人农奴,都散居于盆地草场和湖边,这里地势平坦到处都是耕地。
“还我爹命来!”
永谢布部众正在夺命奔逃,一个双手双脚拴着草绳的汉人,突然扑向正在收拾细软的主人。这家的其他农奴,也纷纷舍命扑击,用牙齿作为武器进攻。
他们双脚虽然被草绳拴住,但可以小步走动,平时耕作也是这样被束缚着。
如果说,河套地区的汉民,还有一些是主动逃去的。那么这里的汉民,就全是蒙古劫掠而来,他们一个个全都身负血海深仇。
仅此地的汉人农奴,就有将近五千之数!
刘大良扑在一个蒙古老人身上,死死咬住对方的喉咙,等他起身时已满脸鲜血。抢走蒙古老人的弯刀,刘大良砍断双脚之间的草绳,又举刀朝另一个蒙古人杀去,救下已经被砍伤肩膀的汉人。
“少爷!”那汉民又哭又笑。
六年前,刘大良还是大明贡生,而且是纳贡生。即秀才考举人无望,捐纳钱粮成为国子监生,等着被朝廷分配做杂流小官。
能捐钱成为贡生的,家里肯定是富户。
刘大良带着书童,回家奔丧的时候,遇到蒙古人南下劫掠。家里的老人、小孩,全部被蒙古人杀死,年轻男女则被掠走做农奴。
刘大良今年已经四十二岁,父亲、叔伯、婶婶、幼子皆被杀死,妻子、兄弟、嫂嫂、长子、侄子、女儿被抢走。被抢走的亲人早已失散,只剩书童还在身边,主仆俩被分给同一户牧民。
“汉家男儿,随我报仇雪恨!”
刘大良带着书童,挥舞着弯刀,沿途截杀蒙古人,救助收拢汉人同胞。等大明骑兵追来,他身边已经聚集上百,浑身是血的过去作揖:“怀仁县贡生刘大良,拜见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梁震点头赞许:“好男儿,且随我来。”
梁震带着刘大良去见袁达:“赵将军,此地有一刘姓贡生,已带领汉民手刃无数鞑靼贼子。”
袁达立即说道:“刘贡生,你立即收拢汉民,此地汉民皆交给你管理。战场也交给你打扫,把财货、粮食、牲畜都清理出来,留一半作为军粮,剩下一半你们自行分配。”
“谨遵军令!”刘大良抱拳道。
这里扔给汉民,袁达立即开始追击。在突袭前方另一个草场之后,一万骑兵随即分成两队,一队南下收复大同左卫、右卫故地,一队北上去袭扰察哈尔部的地盘。
袁达的想法更激进,不但要完成王渊的任务,还打算去跟左翼蒙古部族玩两把。
结果来到乌兰察布,发现这里的草场已经空了。
察哈尔部在攻打朵颜卫时,直接拖家带口行军,把整个部落打包迁徙到东北平原。至于空出的草场,则扔给永谢布部做礼物,是永谢布部帮忙打仗的酬劳。
袁达兴冲冲北上,却连一根毛都没捞着,空荡荡的草场还没法抢粮食。他随身携带的军粮已经不够,正打算回去补给呢,正好遇到匆忙赶回的永谢布部主力。
明军分兵之后,火枪骑兵三千,边镇骑兵两千。
永谢布部主力,蒙古骑兵八千多。
双方都兵粮将近,都没带什么辎重,都长途行军累得够呛。
骑兵对骑兵,周围全是大草原,足够双方杀得尽兴。
567【搞心态】
准确来说,双方遭遇的战场,属于乌兰察布后山草原。
王渊是不准袁达跑这么远的,因为非常危险。但谁让乌兰察布前山地区,那里的察哈尔部落已经搬空呢,寻不见蒙古人的情况下,袁达自然要继续往北搜索。
“梁将军,帮我掠阵!”袁达喊道。
“赵将军且放心。”梁震立即带着两千骑兵,绕向战场的另一侧。他手里没有火枪,只有弓箭和马刀,纯粹是给袁达打下手。
永谢布部那边,阿尔苏冷笑一声:“居然还敢迎战,这些汉军胆子够大。”
一个东逃的土默特小首领说:“万户不要大意,汉人的火器,打得又远又准,我们就是被火器打败。”
阿尔苏说道:“你当我没见过汉人的火器?火铳根本就没有准头,必须列队齐射。眼前这几千汉骑,只有六七成有火器。咱们散开阵型合围过去,以多打少,他能打掉我几个?打出第一发,火铳就废了,骑着马根本别想填药子。”
土默特小首领劝道:“这种火器不一样,比以往打得更远!”
阿尔苏说:“你绕向北边侧翼,尽量分散阵型,试探着冲一下。”
冲尼玛!
土默特小首领气得想杀人,早知道他也该跑了,投奔这个白痴做什么?
土默特、鄂尔多斯两部,一共东逃上万人之多,有青壮骑兵,也有老弱妇孺。但他们被明军吓破了胆,发现永谢布部主力不在家,害怕明军继续杀过来,于是绝大部分转而北上。一些去投奔左翼蒙古,一些前往漠北,那里也是右翼蒙古自己的势力范围。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比如眼前这小首领,带着骑兵加入永谢布大军。然后……被当做试探性攻击的炮灰。
这小首领接到命令,果然带兵绕向北侧。随即一路往北,越走越远,不见踪影。
居然不愿送死,直接跑路了。
什么鬼?
阿尔苏顿时目瞪口呆,我只是让你试探冲锋,好亲眼见识明军的新式火铳,你用得着这样临阵脱逃吗?
阿尔苏并非傻子,土默特残部逃得如此干脆,明军火器必然恐怖到难以想象。
但是,阿尔苏有别的选择吗?
他的部众就在南边,他必须翻越灰腾梁回去。而想要回去,就必须击败眼前的明军!
“呜呜呜~~~”
明军突然吹响号角,竟然全军开始撤退。
梁震接到军令跑回来,问道:“赵将军,怎么还没打就撤兵了?”
袁达笑道:“敌军愣了半天不进攻,我等得有些不耐烦,咱们还是回南边去吧。”
梁震略一思索,由衷赞道:“赵将军果然会打仗!”
啥意思?
就是袁达不讲武德,不想在平坦草原打仗。
这里的草原,非常适合大股骑兵冲锋,但真的冲起来,明军的火枪不一定有时间换子弹。
而只要翻越灰腾梁南下,那里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偶有高山,地形十分复杂,火枪骑兵利用各种地形,放起风筝来简直爽得要命。或者干脆就在灰腾梁上打,起伏不定的大片草场,地势犹如过山车一样刺激,保准把永谢布部骑兵玩得欲仙欲死。
“跑了?”阿尔苏没有立即追赶,还在仔细思考得势。
在主力的身后,还有一千永谢布部骑兵,以及从朵颜卫抢回的牲畜和人口。阿尔苏可以原路返回,如此可多一千骑使用,还能慢慢休整恢复人和马的体力。
但是,永谢布骑兵主力皆为青壮,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都生死不明,多耗一日便少一分希望。
退兵休整,徐徐图之。还是立即进攻,救出部众?
阿尔苏完全陷入两难境地,目视袁达向南撤兵,一时间难以做出抉择。
“追!”
阿尔苏终于下达命令,不能再等。他可以退兵休整,但明军也可增兵,拖下去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两支骑兵部队,一前一后狂奔,很快来到灰腾梁上。
灰腾梁属于阴山余脉,蒙古语意为“寒冷的山梁”。这里山峦层叠却不陡峭,都是可以跑马的草场;同时又湖泊众多,气候凉爽;草地之上,偶尔还会出现突兀的巨石。
此时此刻,双方都在爬坡,老长老长却不陡峭的破路。
“呜!”
短促的一声号角,梁震的两千骑兵继续前进,三千火枪骑兵集体停下。
他们并没有整齐列阵,而是停在原地,转身各自寻找射击目标。永谢布骑兵分得太散了,撒出很大一个扇形,面对这种情况,排枪远远不如自由瞄准管用。
“呜!”
又是一声号角,完成瞄准的三千骑兵,各自把子弹射向目标,然后齐刷刷继续跑路。
这纯粹就是骑在马背上,射击100米开外的高速移动靶,能命中几个全看单兵素质和运气。而且,有可能好几个明军,同时在瞄准一个目标。
“砰砰砰!”
一阵枪响,三千发子弹,居然打中六十多个敌人。
这是非常不错的命中率,比他们刚上战场时高多了,或许以后还能继续提升。
阿尔苏大喊:“全速追击,不让他们填装药子!”
分散开来的永谢布骑兵,一边追击一边靠拢,想要结阵进行冲杀。
“呜呼!”
袁达一声怪叫,却是他们爬上坡顶,继续往前又是下坡了。这种地形跑马,真的像过山车一样,高速前进,忽上忽下,特别能激发人的肾上腺素。
梁震的两千骑兵,也不是啥事没干,突然在坡顶回身,斜掠而下冲击敌方侧翼。
阿尔苏只能分出一部分骑兵防御梁震,自己亲率剩下的骑兵追击袁达。这一短暂耽搁,又给了袁达填装弹药的时间。
梁震并不硬碰硬,借着俯冲势头,半路抛射一箭,就轻微变向直冲正北方。这两千骑的一轮抛射,由于距离太远,大部分都射在草地上。蒙古骑兵里只有两个倒霉蛋,一个被射中大腿,一个被射中战马。
梁震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没能装备火枪,就是来当工具人的,不求杀伤敌军,只求恶心敌人。
袁达已经穿过下坡地带,前面没有继续再上坡,却大坑连着小坑,而且坑里坑外皆为草地,不时还能看到光秃秃的巨石。
这种地形太有趣了!
“砰砰砰!”
又是一顿乱枪发射,这次有些倒霉,只命中五十多个敌人,比前一次少打中十个。
但是,两轮射击,永谢布骑兵就减员120人左右。他们总共也就八千骑啊,多玩几次就该减员一成了。而且这种只能被动挨打,却不能摸到对方的处境,对士气有非常严重的影响。
双方你追我跑,背后还有梁震,时不时跑出来袭扰,永谢布骑兵的心态都快被搞炸了。
第三轮乱枪的发射地点,位于一个小湖泊的旁边,双方绕着湖泊犹如情侣在追逐。
这次人品大爆发,居然命中九十多人!
阿尔苏被打得头皮发麻,一颗子弹从他耳边掠过,脸颊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空气。他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对传令兵说:“撤回北边大草原!”
永谢布骑兵一撤,袁达立即带兵追击。梁震也率两千骑拦截,兜头便是一轮抛射,然后朝着背后奔跑。
整个战场,变成梁震跑前面,阿尔苏跑中间,袁达跑最后,也不知道谁在追谁。
终于,梁震开始奔向山坡,阿尔苏吓得立即变向。若不改变方向,等梁震跑到坡顶,突然回身俯冲,永谢布骑兵必遭前后夹击——这种打法,梁震的两千骑肯定损失惨重,但永谢布骑兵可能会全军崩溃。
永谢布改变方向,顺着坡底横向奔跑,梁震也跟着改变方向,反正就是不让敌军轻松脱离战场。
一阵狂奔之后,前面的地形更有意思,各种裸露在外的山石,就像草地上生出一块块牛皮癣。这破地方骑兵跑不快,需要随时注意地面障碍物,比单调平坦的大草原有趣得多。
在经历一段时间的高速奔跑之后,双方不约而同开始减速,否则胯下战马会受不了的。
这种减速,给了明军的火枪骑兵机会。
蒯老三左手拉着缰绳,同时用虎口抓着枪柄。他右手掏出纸壳弹药,用牙齿撕开口子,对准后膛孔洞倒入火药。由于战马起伏不定,许多火药都被抖在外面。只能继续撕第二枚纸壳弹药,足足撕了三个纸壳,终于完成填弹。
他伏在马背上,瞄准前方一个目标。
“咔!”
扣动扳机,放了个哑屁。
这种燧发枪,只有85%的点火率,蒯老三忙活好半天,燧发装置居然点火失败。
也不知跑了多远,蒯老三终于再次填装成功,持枪瞄准永谢布部首领阿尔苏。此时距离超过150米,双方都在高速前进,而且战马还起伏不定,能不能打中全看缘分。
“砰!”
子弹射出,歪了一丈有余,击中一个倒霉蛋的马屁股。那匹战马瞬间发狂,胡乱蹬蹄冲撞,把骑兵甩出去的同时,还把另外一匹战马给撞翻了。
一路零星响起枪声,可惜操作太困难,基本要填弹失败好几次,才能撞大运成功打出一枪,而且还很难命中目标。
不论如何,只要填装成功,都对着蒙古首领开枪。
很好辨认的,穿衣服就不一样,而且蒙古首领喜欢戴漂亮帽子。
如此狂奔十余里,蒙古首领一个没死,附近的普通骑兵倒是死了二三十个。
阿尔苏都特么快疯了,他命令加速,明军就跟着加速。他命令减速,明军就跟着减速。反正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砰!”
一个蒙古首领突然坠马,却是永谢布部下属的,第二大部落阿速部首领被打死了。
也不知是谁开的枪,估计枪手自己都不清楚,反正一切都他娘的是缘分。
阿尔苏挥舞弯刀,示意全军回身冲锋,大吼道:“回去跟他们拼了!”
袁达一听到敌方号角声,又看见敌方的减速动作,也连忙发令:“吹号,减速!”
永谢布部骑兵带着满腔怒火杀回来,明军火枪骑兵却调头逃跑,前方的梁震部队也跟着跑回来袭扰。
阿尔苏肺都快气炸了,咆哮大吼:“兀那汉人将领,有种就真刀真枪打一场!”
袁达听不到。
来来回回打了半天时间,双方战马都疲惫不堪,奔跑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明军骑兵的枪声也越来越频繁。
这玩意儿都是练出来的,就拿蒯老三来说,骑着马儿填弹,刚开始要用三四壳弹药,才能艰难无比的装填成功。打到后面,两三壳弹药,就能完成装填,而且速度也提高不少。
“砰砰砰砰!”
又是零星的一阵乱枪,下属的喀喇沁部首领,终于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他不顾阿尔苏的军令,带着自己的两千多骑兵,突然离开永谢布大部队,朝着东边玩命的狂奔。
紧接着,失去首领的阿速部骑兵,朝着四面八方任何没有明军的地方逃散。
八千蒙古骑兵,瞬间只剩三千多永谢布本部骑兵。
袁达收起火枪,拔出马刀:“杀!”
“冲锋!”梁震也跟着下令。
五千明军骑兵,左右夹击冲锋,永谢布骑兵直接崩溃。或者说,他们早就崩溃了,心态已经炸裂多时。
(没有第三更了,今天只有两个大章。)
568【Cosply】
锡林郭勒。
博迪汗正在享用从朵颜卫抢来的美酒,突然听到宫帐外一阵马蹄声。
“大汗,有重要军情!”亲卫在帐外说道。
博迪汗放下酒杯道:“进来。”
亲卫掀开厚厚的帐帘布,一个军官冲进去,跪地说:“大汗,右翼三万户没了。”
“你说什么?”博迪汗以为自己听错了。
军官只得重复道:“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右翼三万户全没了,只剩阴山以北的小部族。”
博迪汗猛地站起,酒杯翻倒,滚落于地毯上。他过去抓住士兵的衣襟,直接把这军官拽起:“永谢布刚跟我一起去打仗,这才回去几天,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军官详细说道:“据逃来的永谢布部众讲,他们八千多骑兵,在乌兰察布遇到明军五千骑。双方缠斗半日,永谢布骑兵全军崩溃,汉人的火铳打得又远又准,而且能一边骑马一边填装药子。这一仗,蒙古弓箭根本无用,从头到尾都被火铳压着打。”
“把人带来!”博迪汗说道。
很快,几个逃来投奔的永谢布骑兵,就被带进博迪汗的宫帐,把交战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博迪汗瞬间感到一阵惊恐,有如此可怕的火器存在,今后蒙古骑兵该怎么打仗啊?
“快去探查明军动向!”博迪汗慌忙下令。
数日之后,斥候跑回来报信,说灰腾梁以南地区,皆已被明军占据,灰腾梁以北则未发现明军动向。
也即是说,如今大明的北方边境,是阴山及其余脉、燕山及其余脉。
博迪汗立即叫来心腹,令其护送自己十岁的长子达赉逊,前往北京觐见大明皇帝,俯首称臣的同时请求互市贸易。
不称臣不行了!
鞑靼蒙古的统治核心是六万户,分别为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
左翼蒙古由大汗统治,分别为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三万户(注:一共有三个兀良哈,朵颜三卫便是其中之一。而西北边的兀良哈,更习惯翻译成乌梁海。此处特指左翼蒙古当中的兀良哈。)。
右翼蒙古由副汗统治,分别为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万户。
现在,六大万户,已去其三,直接被王渊砍掉一半!
博迪汗非常年轻,朱厚照放他回草原时,甚至都还未满十五岁。已经被大明皇帝释放一回,再次称臣又有何妨?
甚至,博迪汗还想认爹,拜给朱厚照当儿子,大明与鞑靼蒙古约为父子之国。
别怪博迪汗没有血性,他的日子过得艰难啊。
应州一战,达延汗阵亡,察哈尔部损失惨重,博迪汗本人都被抓了。幸亏朱厚照放他回去,顺利继承蒙古大汗,屁股还没坐热,叔叔就在河套自立称汗。
接下来几年都是打仗,博迪汗被叔叔打得满头包,幸好关键时候叔叔病死,才终于结束有两个大汗的局面。
博迪汗手下三万户当中,最北边的兀良哈部,眼看着收复漠北旧庭,每过两年又被堂兄(吉囊)给夺走。好不容易吉囊死了,另一个堂兄(俺答)又乱搞,逼得博迪汗只能去抢朵颜卫的地盘。
博迪汗一直被堂兄们吊打,大明又能吊打他的堂兄,不赶紧抱大腿认爹还等什么?
……
北京,深秋。
文渊阁内,杨廷和正在拟票上签字。他年纪大了,已经不怎么理事,政务都由其他阁臣负责,杨廷和最后再审一遍而已。
蒋冕突然从外面进来,低声说:“济物(彭泽)怕是不行了。”
杨廷和惊讶道:“怎会如此?”
“唉,人老了,一病不起乃常有之事。”蒋冕叹息道。
彭泽的身体一向健壮,都以为他能长寿,谁知刚进内阁半年,突然就变成濒死状态。这货比较胖,估计有高血压,昨天出门摔倒,已经昏迷一天一夜。
同时病倒的,还有阁臣王瓒。这两位新入阁的大臣,看样子都撑不过今年冬天。
跟杨廷和有矛盾的王琼,倒是一直硬朗得很。
历史上,王琼还有两年就病死,但那是因为遭罪太多。先是被下狱,接着又流放,复官之后总督三边,还带着三万精兵,跑去河套烧蒙古人的草场,如此折腾一番,才终于死在延绥边镇。
这个时空的王琼可开心呢,无病无灾,看样子还能再活十年。
杨廷和放下毛笔,起身打开窗户,想看看窗外景色顺便透气。结果一阵冷风吹来,吓得他赶紧关窗,生怕又受凉生病了。
突然,南边传来阵阵呼喊声。
声音很快向东蔓延,接着又朝北边,连东安门外都嘈杂不堪。
“该不会是前线大捷吧?”王琼猛然抬头,放下毛笔往外走,一直走到东华门外。
只见两个皇城侍卫跑来,见到王琼欣喜大喊:“王阁老,河套已复,报捷信使去了兵部!”
“好,好,好!”王琼连声叫好,举步回文渊阁,却又按捺不住,干脆亲自去兵部探知详细军报。
蒋冕也听到这个消息,笑着对杨廷和说:“王若虚已收复河套。”
杨廷和微微一笑,语气平淡道:“且等兵部报捷。”
接下来两个钟头,杨廷和总是抬头向外看,心中埋怨兵部做事太慢,一封捷报居然要写这么久,直接把前线军报转送过来不就好了?
兵部的消息还没到,王琼就已经回来了,步伐轻快说:“王若虚果然会打仗,兵分数路出击,又布疑兵引诱敌军主力,一举攻破东胜左卫城,又挥师将那鄂尔多斯部剿灭!”
蒋冕忍不住问:“蒙古人跑了多少?”
王琼笑道:“河套之内的鞑靼主力,已经所剩无几矣。”
豹房。
皇贵妃带着太子和公主出发,身边还跟着报捷信使,敦促众人说:“尔等不要乱讲话,陛下龙体要紧。”
来到好山园,随行者皆候着,皇贵妃独自去见朱厚照。
秋风萧瑟,朱厚照正躲在屋里看书,见了皇贵妃,顿时笑问:“盼盼怎来了?”
皇贵妃说:“陛下,臣妾带来一个消息,陛下切莫激动。”
朱厚照问:“可是二郎大胜?”
“是。”皇贵妃道。
朱厚照立即扔掉手中书卷,起身说:“报捷信使呢?”
皇贵妃说:“在外头候着。陛下,请舒缓一下心情,当知王尚书确实胜了。”
朱厚照道:“莫要大悲大喜,朕知道,太医说过上百回了。快让报捷信使进来。”
信使进屋之后,朱厚照果然情绪稳定,便是看完详细战报,表情都没有出现什么波动。只是问:“铁木真的遗物何在?”
“在兵部。”信使回答。
“快送来好山园。”朱厚照催促。
及至傍晚,成吉思汗遗物终于送到。
朱厚照又让侍卫牵来宝马,将成吉思汗用过的马具,全部装备在自己的马儿身上。他一手握着弯刀,一手持着马鞭,换上蒙古服装,骑马玩起cosplay,哈哈大笑:“朕乃成吉思汗是也!尔等还不跪拜?”
众人只得跪下,高呼皇帝万岁。
看着屋里跪了一地,朱厚照志得意满,再次大笑:“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笑到一半,连声咳嗽,咳得无法喘气。
“陛下!”
众侍从惊呼,纷纷过去搀扶,生怕皇帝从马背上摔下来。
咳着咳着,突然晕厥,朱厚照倒在太监身上,手里还死死握着成吉思汗的弯刀不放。
“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