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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梓钧     梦回大明春txt下载     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69【监国太子】

    太医吴杰,就在旁边。

    他这个院使,早就不去太医院,朱厚照在哪儿,他便也在哪儿。

    而且,吴杰年事已高,朱厚照若再撑几年,估计能把自己的御医给熬死。

    第二天早晨,好山园涌来大批官员,全被堵在门外不能进去。

    一些官员窃窃私语,杨廷和咳嗽一声,身边之人立即闭嘴,但离得远的还在继续说话。

    杨廷和也懒得管了,拢手伫立于秋风中,等待里面宣布关于皇帝的消息。

    终于,一个太监出现:“陛下有令,百官退散!”

    杨廷和上前问道:“不知陛下病情如何?”

    “陛下龙体康健,杨阁老不必担忧,”太监扯开公鸭嗓回答,复又低声说,“陛下昨晚昏迷,足有一刻钟之久,醒来之后浑身乏力,便是呼吸都困难得很。吴太医虽未明说,但……陛下恐怕时日无多。”

    杨廷和对太监拱手示意,正待离去,突然又有太监出来传话:“宣内阁众臣,其余百官速速离开!”

    杨廷和、蒋冕、王琼三人,随太监进入好山园。

    朱厚照坐着一把宽阔大椅,皇贵妃正在给他喂药,太子和公主站于两侧说话。

    屋里其实不冷,朱厚照却裹着棉被,就这样他还浑身冰凉。喝完药汤,朱厚照有气无力的说:“朕快死了,让二郎快点回京,将那蒙古副汗献俘于阙下。从今天起,太子监国,携铁木真遗物,代朕告祭宗庙,所有仪式一切从简。但是,献俘之礼应大办,朕要亲自登临午门城楼。”

    “臣遵旨!”三位阁臣叩拜。

    “退去吧。”朱厚照挥手,抬手臂都有些艰难。

    三人回到文渊阁,立即行动起来,让礼部策划献俘仪式,同时太子开始监国问政。

    太子朱载堻年仅十四岁,性格跟朱厚照非常像。但有一个反面教材的父亲,又有几个好老师教育,他非常厌恶太监干政,甚至打算撤销秉笔太监。

    “内阁拟票就这些?”朱载堻皱眉问。

    掌印太监王敞、秉笔太监张聪,皆在太子左右侍奉。

    张聪笑道:“拟票繁多,老奴怕累着太子,只挑了一些重要的。”

    朱载堻说:“全都抱来。”

    “是。”张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很快,张聪带着几个太监,抬来整整两箱子奏章。且把鸡毛蒜皮的政事,全都放在最上边,恭恭敬敬呈给监国太子阅览。

    朱载堻兴冲冲想做有为太子,认认真真看奏章和拟票。看着看着就感觉异常乏味,那些小事太过繁琐,全部过问纯属在浪费时间。他又担忧父皇的身体,整个人变得烦躁不已,终于还是把奏章扔下,快去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张聪和王敞,两个太监对视一笑。

    又过数日,年仅十岁的达赉逊抵达北京,代表父亲博迪汗向大明天子称臣。

    朝野轰动!

    杨廷和亲自接见使者,问道:“蒙古大汗真愿俯首称臣?”

    达赉逊年龄太小,屁都不懂,只是站在那里当摆设。

    蒙古副使兀鲁思回答:“大汗愿尊明国天子为父,从今往后,大明与蒙古,世世代代为父子之国。”

    杨廷和心中狂喜,仗虽然是王渊打的,但蒙古大汗称臣拜父,却是他杨廷和在做首辅。今后青史留名,首辅也当浓墨重彩,自是千古一贤相也!

    内阁没资格当场答应,必须拟票之后发往司礼监,等待皇帝亲自批示——监国太子有权限,如此大事,太子也不能做主。

    拟票发过去好几天,音讯全无,内阁和蒙古使节都心头焦急。

    终于,有人去提醒蒙古使节,他们还应该表示一下诚意。

    蒙古副使兀鲁思,立即带着财货,前往京城两处府邸,分别给张聪、王敞两位太监送钱。

    收到钱财,张聪批红,王敞盖印,顺利通过。

    监国太子都没权限处理的大事,这两个太监胆大包天,居然不跑去通知朱厚照,就私底下代替天子把事给办了。

    内阁并不知情,还以为是朱厚照亲自在过问。

    这两个太监,连日来一直琢磨太子的脾气和爱好,结果发现太子就是活脱脱的朱厚照翻版。

    “太子殿下,”张聪跑去讨好,“前阵子礼部上奏章,说安南旧臣寻了一个藩王子嗣,欲拥立其为国王,请求大明天子册封安南王,废了那自立为王的莫登庸。老奴读书少,听说那安南国,以前是大明的交趾布政司,不知为何却变成了藩国?”

    朱载堻不屑道:“安南之地,皆乱臣贼子。总有一天,我要让安南复为交趾布政司!”

    张聪立即说道:“太子殿下宏图远略,王尚书又兵法无双,定能将安南国收回来!如今北疆已定,正是对南疆用兵的好时机。”

    朱载堻点头说:“说得好。不过现在还不行,父皇龙体抱恙,北方一场大仗消耗甚多,等再过几年太仓充盈,再去收拾那安南国也不迟。”

    张聪拍马屁道:“殿下英明!”

    朱载堻收到父亲和王渊影响,也有一颗开疆拓土之雄心。张聪没头没脑几句话,便让朱载堻对他印象甚佳,感觉这个太监很对自己胃口。

    随即,张聪又拿出一个木匣子,神秘兮兮说:“殿下且看此物。”

    “这是什么?”朱载堻问道。

    木匣子可以拆卸,里面有一个铜质平台,台上立着几只造型各异的仙鹤。张聪拧动侧面发条,这些仙鹤立即动起来,而且还发出动听的音乐声。

    张聪介绍道:“此为妙音匣,京中一钟表匠所制,全京城也只有三个而已。老奴颇费心思,托人购得其中一个,特来献给殿下观赏。”

    全京城只有三个,那得多值钱啊。

    眼前这死太监,居然有钱买奢侈物,还拿来献给监国太子?

    朱载堻瞬间心中明悟,对太监张聪警惕起来。

    王渊给太子讲解《贞观政要·慎所好》一篇,是这样说道:“天子为何要谨慎其所好?因为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奸妄小人,会利用天子的喜好,博得天子的欢心。你想要开疆拓土,不能轻易表露出来,否则必有不懂打仗之人,天天撺掇着你出兵征伐。你喜欢音乐,也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必有幸进小人,献上乐谱、乐器和乐伎!你喜欢舞蹈……天子的喜好,也可以用来治国。你喜欢干臣,百官就会趋向于做事。你喜欢谏臣,百官就会勇于纳谏……”

    我忘了老师的训诫,竟被这太监所乘!

    朱载堻暗中拳头紧握,脸上却笑得灿烂:“你这老东西,竟能寻来如此奇物。当赏!”

    一声“老东西”,让张聪心花怒放,赔笑道:“老奴不敢邀赏,只要殿下高兴,便是对老奴最大的赏赐。”

    “好,算你忠心,今后好好做事。”朱载堻亲昵的拍打张聪肩膀。

    张聪浑身骨头都轻了几斤,只觉自己前程远大,即便朱厚照死了,新皇登基也会继续让他做秉笔太监。

    (不要吐槽老王的英语,另外今天只有一更,又感冒了,而且是被儿子传染的。)

570【太子选妃】

    京郊,西北。

    监国太子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迎接王渊凯旋。

    这个场面,隆重得不能再隆重了,但没有任何逾制的嫌疑。

    其一,王渊是代天子出征,太子和文武百官,必须执行迎接天子的礼仪。其二,王渊这次的战功卓著,大明北方边境线,已经恢复到明初极盛时的状态。

    大概中午时分,凯旋部队终于出现。

    走最前方的是腾骧四卫,他们驾着皇帝御辇,高举着大纛和龙旗。接着是王渊和文武官员,王渊表现得非常低调,把自己当成随御驾出征的普通文官。

    “拜!”

    队伍停下,百官叩拜,他们拜的是御辇和龙旗。

    一系列仪式之后,太监开始宣读封敕圣旨,升授王渊光禄大夫、右柱国,加太子少保衔。

    王渊的全部官职变为:礼部尚书(正二品),太子少保(正二品),东阁大学士(正五品,内阁官职,暂时只能听政),詹事府詹事(正三品,首席太子师),翰林院学士(正五品荣誉职务),光禄大夫(从一品散阶),右柱国(正一品勋阶)。

    没有什么实质性封赏,相较王渊立下的大功,朱厚照这次表现得非常抠门。

    究其原因,无非是留给太子。

    现在朝中百官都知道,一旦新皇登基,王渊必然真正入阁,朱厚照已经压了王二郎好几年。

    其余随军出征的文武百官,都没有任何封赏,一并留给太子施恩。

    王渊没有进城,凯旋礼结束之后,直接前往好山园见皇帝。

    “陛下,臣回来了。”王渊叩拜道。

    朱厚照的心肺功能,已经衰弱到极点,呼吸都显得困难。又兼全身供血不畅,脑子一直发晕,冷得需要裹棉被。

    见到王渊,朱厚照似乎精神大好,微笑道:“很好,二郎的礼物,朕非常喜欢。那些弯刀和马具,朕已经吩咐过了,全都给朕做陪葬品。”

    王渊说道:“陛下天命护佑,必然长命百岁。”

    朱厚照笑道:“朕没想过长命,若能少喝几杯,或许还可再活两年。但人生在世,美酒在前不得饮,这活着有什么意思?”

    王渊沉默。

    朱厚照也不再说话,似乎陷入沉思当中,屋内静得能听到落针之声。

    良久过后,朱厚照突然自言自语:“朕十五岁登基,少年放纵,不晓事理,行为每多荒唐。现在想来,可笑至极,堂堂一国之君,竟被几个太监糊弄。”

    王渊安慰道:“谁都有少不更事的时候。”

    朱厚照还想说些什么,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挥手说:“去吧。”

    王渊躬身告退。

    朱厚照彻底陷入回忆之中,八虎陪伴的荒唐岁月,还有那伤肾的十二胡姬,又有江彬、钱宁那等佞臣。对了,应州之役,亲手擒住达延汗之孙,把人放回草原成了现在的博迪汗。

    大宁收回来了,河套也收回来了,建州女真也被打得不敢犯边。

    还有,还有安南未复,那是大明的交趾布政司!

    还有,还有那极东之地,真想亲自出海去看看啊,驾巨舟御万里波涛该是何等快活?

    朕不甘心啊!

    ……

    文渊阁。

    王瓒直接病死了,彭泽变成瘫痪状态,内阁大臣只剩杨廷和、蒋冕、毛纪和王琼。

    王渊指着地图说:“我是这么想的,九边该改一改了。置河套镇,废延绥镇,延绥地区归陕西布政司管辖。置集宁镇,废大同镇、太原镇,大同、太原两镇,中南部归山西布政司管辖,西北部划归河套镇、东北部划归集宁镇;置大宁镇,废蓟镇,废大宁都司,蓟镇北部卫所划归大宁镇管辖,中南部划归顺天府管辖。另外,置万全镇,废万全都司,废宣府镇,宣府整体并入万全镇。”

    众人盯着地图看了半天,皆表示认可。

    今后只有大明七边,从西到东为:甘肃镇、宁夏镇、河套镇、集宁镇、万全镇、大宁镇、辽东镇。

    延绥、宣大、蓟镇这些地方,已经被王渊搞得不是边疆了。

    宁夏总兵仇鸾,一堆脏事已经被王渊知晓,王渊打算让副总兵周尚文接替其职。

    大同总兵李瑾表现不错,转为河套总兵。

    大同副总兵梁震,转升万全总兵。

    袁达转升集宁总兵,这个位置很关键,出门就能征讨察哈尔部。

    宣府总兵刘焘,转任万全总兵,郑虎为副总兵。这个地方也重要,同样出门就打察哈尔部,王渊真正看重的是郑虎,只不过资历尚浅不能直接升总兵。

    大宁都司马永,转任大宁总兵,也是出门就打察哈尔部。

    俞大猷转升辽北参将,负责抵御朵颜三卫当中,剩下的福余、泰宁两卫,以及不怎么听话的海西女真。

    辽南诸卫所,全部撤卫设县,军户转为民户,由山东布政司派参政进行治理。

    被废弃的几个边镇,一半卫所撤销,一半卫所北移到新边镇。

    王渊打算借着北方大捷,趁机对边疆卫所开刀,不听话的可以试试,看自己脖子是不是比蒙古人更硬。

    新设边镇,全部改流职武将,武官不得世袭,军户转为民户,此后实行营兵制(募兵)。被废弃的宣府、大同等镇武官,就地解散转为民户,朝廷花银子买断世袭官身。若主动报名前往新边镇,世袭转流职可升官,无官可升的也能获赐大片土地。

    王渊一口气派出六位都御史,前往这些地方做巡抚,专门处理相关工作。

    哪个武将不服,可以选择造反,带兵杀过去便是。正好抄没家产,把田产分给那些刚转为民户,却没有土地可耕种的老兵。

    以上改革,只针对有变动的边镇,暂时不会在全国范围内推行。

    搞这些事情,比跟蒙古人打仗复杂得多。

    杨廷和表示不掺和,任由王渊选派巡抚,他一心等着新皇登基。

    王渊忙着跟都察院、兵部、六军都督府,一起处理军事改革问题,献俘大礼都还没开始,太子朱载堻的选妃工作已经完成海选。

    选太子妃,当在全国海选五千人,皆为13岁到16岁的少女,必须身家清白,最好家境贫寒。

    不过这次选得很着急,只在顺天府周边两三省海选,但凡清秀端庄的都被太监选中了。

    海选之后,五千名少女进京,太监们又开始初选,淘汰掉其中一千人。

    接着复选,仔细观察五官、头发、皮肤、音色、仪态等等,嗓音不好听的,头发干枯发黄的,诸如此类淘汰两千人。

    再来精选,用尺子量手足尺寸,还要走路看风韵,再淘汰一千人。

    剩下一千人进宫挑选,脱掉全身衣服,由老宫女严格检查,有细微疤痕的都不要,这样就只剩三百人。

    皇帝再派专门人员,或是太监,或是宫女,观察三百少女一个月,留下品行端庄、温柔敦厚的五十人,这五十人可为嫔。

    最终,太后或太妃,选出其中三人,皇帝钦点其中一人。

    除了皇帝钦点的那个,其他少女都可以退回去。不但给予路费,还要赏赐钱财,能进攻参选的一千少女,回到家乡必然身价百倍,不知有多少士绅望族抢着提亲,因为她们都是皇室认证过的。

    历史上,明光宗选太子妃时,刘氏姐妹都进前三。为避免姐妹联手称霸后宫,于是就把姐姐退回去了。这位姐姐只要留下,必然是妃子,回老家后自视甚高,一辈子都没嫁人。

    朱厚照想在死前看儿子结婚,这回海选只用了二十五天,五千进京少女里面有许多歪瓜裂枣。

    好在选到三百人的时候,个个貌美端庄,不至于给太子娶个恐龙回来。

571【驸马都尉】

    献俘大礼,已经挑选黄道吉日,还得再等上大半个月。

    太子的婚事却等不及了,本来按照正常流程,观察入宫少女的品性,就得耗时一个月之久。但皇帝下令缩短观察期,十五天足矣,观察那么久干嘛?

    爱耍性子的,尖酸刻薄的,脾气不好的,挑三拣四的……稍微表露出来,就是被淘汰的下场。

    最后剩下五十人,由皇贵妃挑出其中三个。

    一为吕氏,定州监生之女;一为宋氏,高唐平民之女;一为张氏,磁州千户之女。

    别说大明皇后都出身贫寒,真正贫寒的没几个,多是中下层军官和秀才举人的女儿。毕竟太监全国海选,不可能走街串巷下农村,必须消息灵通者才知道,然后请太监到家挑自己女儿。又或者让地方官员推荐,官员推荐的,当然也不可能是平民。

    从朱元璋到朱厚照的父亲,平民皇后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因为太穷,把女儿卖给镇守太监,由镇守太监送去海选的。

    三位少女被送去好山园,皇贵妃介绍说:“三人皆知书达理,品性端庄,不分伯仲。”

    朱厚照随便看了看资料,吕氏是一个老穷酸的女儿,宋氏是一个富商的女儿,张氏是一个低级武官的女儿。出于个人偏好,朱厚照说道:“张氏女最优。”

    就这么定下来,张氏为太子妃,其余两女皆为侧妃。

    天子或太子大婚,依旧要遵照六礼,只是不必迎亲而已。同样得送聘礼,占卜问吉、选定日期等等,这一套流程走完,估计朱厚照已经死了。

    因此,太子完婚并不着急,朱厚照只想看看儿媳长啥样。

    三位准儿媳皆赐座,坐在那里手足无措。

    朱厚照说:“堻儿的婚事定了,祯儿的婚事却未定,选到好人家了吗?”

    皇贵妃想了想,说道:“王素就挺合适。”

    朱厚照明显一愣,问道:“王二郎的次子?听说小小年纪,已经考中秀才,比他兄长王策读书还厉害。如此才俊,未来必中进士,怎可甘愿做驸马都尉。”

    皇贵妃说:“他愿意的。堻儿与王素要好,曾亲口对堻儿说,愿放弃功名,取公主为妻。”

    朱厚照顿时高兴起来:“倒是个痴情种子,知根知底的,祯儿嫁给他不会受委屈。便让王素做驸马,不管二郎肯不肯,这个驸马朕要定了!”

    ……

    黄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将为驸马,只知道丈夫从战场上带回一个儿子。

    此子名叫马芳,年仅十三岁,被掳至鄂尔多斯部为奴五年。

    王渊扫荡鄂尔多斯残部时,马芳趁机夺马杀人,又抢蒙古牧民弓箭,接连射死数人,请求投军报效朝廷。

    军士们见其年幼,都不肯接受,马芳又前往东胜右卫城,跪在正在烧毁八白室的王渊面前:“小子马芳,请将军收留,今后追随将军杀蒙古人!”

    王渊笑道:“你会骑马拉弓吗?”

    “会,”马芳说,“我是骑奴,从去年开始,就骑着劣马给蒙古人放羊。我还会射箭,自己制土弓,偷偷练习的。就在前几天,我趁乱抢夺弓箭,接连射死六个蒙古人!”

    王渊问道:“你多大了?”

    马芳说道:“十三岁。”

    王渊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马芳摇头:“不知道,但你肯定是个将军。”

    王渊笑道:“你想杀蒙古人,可以,先跟我回去读书吧。”

    就这样,王渊收了一个义子。

    历史上的马芳,更加传奇,八岁全村被毁,又跟父母失散,被蒙古人掠去做奴隶。他偷偷练习骑术和射箭,遇到俺答汗把汉奴转为平民,马芳于是加入蒙古军队。

    俺答汗狩猎,突遇蒙古,众人皆逃,马芳搭箭当场把猛虎射死。俺答汗欣赏其勇猛,赐予宝马和良弓,并升他做亲卫。

    跟着俺答汗南征北战数年,马芳在蒙古不断升官,对蒙古各部了若指掌。

    但是,趁着俺答汗袭边的机会,马芳盗马而出,连夜投奔大同军营,此后追随周尚文从军。大小百十战,身受数十创,皆以少击多,每战必大捷,共擒斩蒙古首领数十人。嘉靖有赞语谓之“勇不过马芳”,蒙古人称其为“马太师”。

    历史上,俺答汗之所以“俺答封贡”,愿意跟大明皇帝结拜为兄弟,核心转折点就是马芳投靠大明。

    在马芳投奔之前,大明边军虽然经常“搜套”,但都是小股部队在行动。而马芳经常带着大股骑兵,直接冲进河套地区,袭杀蒙古小部落,烧毁蒙古草场,甚至有时对蒙古主力下手。在他的影响之下,延绥总兵赵苛、大同总兵姜应熊,也经常带着大部队北上。

    蒙古人进攻大同,延绥镇并不救援,而是带兵冲进河套。反之,蒙古人进攻延绥,大同镇也不救援,直接带兵杀进河套。

    连续几次之后,达延汗的老窝各种被抄,从此不敢再大规模南下。

    历史上,马芳和长子马栋,都官至后军都督,其余几子皆为总兵、都指挥同知。次子马林,就是萨尔浒之战的辽东总兵,那一仗打得简直一塌糊涂。

    现在马芳被王渊带回家,跟其他儿子一起学习操练。

    文化课不怎么上心,耍刀弄枪倒是积极,还缠着宋灵儿的陪嫁亲卫要马骑。

    演武场,王家孩童正在练箭,宋灵儿手执马鞭亲自监督。

    “啪!”

    七岁的王骥走神,瞬间挨了一鞭子。

    王素其实也在走神,他对练武没兴趣,认为这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书、多做几个实验呢。

    不过嘛,常年练习之下,王素也算文武双全了,关键时候也可以拎刀砍人。

    只有马芳最认真,这种生活来之不易,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过。便是他不喜欢的文化课,马芳也在努力克服,可惜他基础太差跟不上。

    突然,黄峨来到演武场,对王素说:“素儿,你过来。”

    王素立即放下弓箭,笑嘻嘻跑过去。

    黄峨问道:“你喜欢公主?”

    王素小脸一红,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黄峨说道:“宗人府派人来了,你真要当驸马?”

    王素回答:“父亲并不反对,但凭母亲做主。”

    “你们父子都愿意,我能做什么主?”黄峨气得转身就走。

    大号已经练废了,幸好还有小号。

    黄峨懒得再跟大儿子说话,忙着赶回去,教年仅三岁的小儿子王铮识字。

572【风雪刀枪】

    献俘大礼,依照祖制,皇帝不能穿礼服,必须穿天子常服——就是明代皇帝画像那种装扮。

    今天朱厚照又违制了,也可能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违制。

    中单(里衣)有些类似儒衫,白色而黑边。外衣是黑色的,绣日月、星辰、升龙等图案。纁裳(裙摆)、蔽膝、鞋袜,皆为大红色,另有玉佩、绶带等装饰物。

    “陛下,请加冕。”随侍太监捧着平天冠。

    朱厚照平伸出双手:“朕自己来。”

    随侍太监连忙弯腰呈上,朱厚照缓慢拿起天子冠冕,双臂突然微微发抖,呼吸急促难以喘过气来。

    “陛下!”

    皇贵妃、太子和公主,连忙左右搀扶,轻抚朱厚照后背帮他顺气。

    随侍太监想要拿回冠冕,赶快帮皇帝戴上,朱厚照却死死抓着不放。终于,他一把将太监推开,虚弱而沉重的呵斥道:“给朕退下!”

    众人不敢再言语,只能看着朱厚照自己加冕。

    好不容易把平天冠扣在头上,似乎已经用尽朱厚照浑身力气。

    皇贵妃拿起玉簪,将平天冠簪上,又系好朱璎和朱纮。左右端详一阵,含泪挤出微笑:“皇帝哥哥今天真威武呢。”

    朱厚照握住皇贵妃的手,脸上露出柔情,低声说:“起驾吧。”

    外边早有天子仪仗等候,朱厚照推开太监,只让皇贵妃搀扶,带着太子和公主登上御辇,渐渐来到午门之内。

    稍待片刻,吉时已到,礼乐大作。

    “百官入侍!”

    “百官入侍!”

    “百官入侍!”

    由近及远,一声高过一声,文武百官依次入列,整齐站到午门城楼之前。

    “藩使入侍!”

    这次只有鞑靼蒙古使团,礼部已经刻好金印,皇帝册封鞑靼为蒙古国,册封蒙古大汗为恭顺王。

    “升楼!”

    皇贵妃、太子和公主,搀扶朱厚照登临午门城楼,这属于严重违制的行为,便是监国太子都必须站在城楼之下。

    走上城楼之后,朱厚照突然精神抖擞,轻轻推开妻子儿女。他昂首挺胸,吹着寒冷北风,独自一人走向御座,端坐目视城楼下的文武百官。

    天色昏黄,北风愈发凛冽。

    朱厚照伸手探向空中,感觉到点点冰凉,几片雪花融化在手心。他缩手端详,脸上露出微笑:“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有好收成,可惜苍天不欲让朕再看到。”

    “大将朝拜!”

    王渊独自上前,越过百官和时节,向皇帝行四拜大礼。

    这次立功的武将,都留在边疆镇守,还得防备蒙古偷袭,防备边镇官兵因改革而造反。

    军乐队入场,司乐官跪拜高呼:“圣天子在上,请奏凯旋乐!”

    朱厚照面带微笑:“准。”

    “准奏凯旋乐!”

    “准奏凯旋乐!”

    太监、侍卫次第大呼,将皇帝的旨意传达到楼下。

    军乐响起,威武雄壮。

    俄尔乐止,鸿胪寺卿留志淑上前大喊:“宣露布!”

    承旨官从城楼跑下,将露布放在桌案上。

    兵部尚书王宪上前等候,留志淑喊道:“跪搢笏!”

    王宪将笏板插到腰间,跪在案前接受露布。随即,他从文武百官中间,由北向南走到既定位置,与展露布官一起将露布打开。宣告天下:

    “鞑靼蒙古右翼诸部,屡次犯边,侵我国土,掠我子民,戮我百姓……今礼部尚书王渊,代天子兴师北伐……收复河套、集宁故地,生擒蒙古副汗,覆灭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右翼蒙古三万户。焚蒙古八白室,获成吉思汗遗物……此功威震天下,慑服草原南北。蒙古大汗投降图册,拜大明天子为父,大明与蒙古国,永世结为父子之国……”

    雪,越下越大。

    王宪的声音并不洪亮,却仿佛传遍每个角落,午门上空飘荡着赫赫武功。

    留志淑再喊:“献俘!”

    礼乐大作,腾骧四卫的将校,带着俘虏入场就位。

    刑部尚书颜颐寿出列,快步来到午门前,跪地奏报:“具兵部尚书王宪言:礼部尚书王渊……以右翼蒙古所献俘虏,敌酋孛儿只斤·格根(俺答汗)等,请付有司!”

    朱厚照说:“准。”

    乐声再起,包括俺答汗在内,十多个蒙古首领被拖下去砍头。

    留志淑喊道:“鞠躬!拜!”

    文武百官,随之四拜。

    留志淑又喊:“平身,搢笏,舞蹈!”

    文武百官将笏板插在腰间,伴随音乐开始跳舞。便是杨廷和,都在毛纪、蒋冕的搀扶下,笑容满面的伸着胳膊腿儿。

    留志淑喊道:“跪!山呼万岁!”

    “万岁!”

    “再山呼!”

    “万岁!”

    “山呼万万岁!”

    “万万岁!”

    朱厚照猛地从御座站起,北风吹得玉旒摇摆晃荡,雪花不停落在冕服之上。他听着山呼万岁之声,看着行四拜大礼的文武众臣,脸上不禁浮现出洋洋自得的微笑。

    太子朱载堻,此刻站在天子御座旁,被城楼下的恢宏气势所感染,这少年不禁浑身热血上涌。

    朱载堻下意识看向父亲,本想说几句赞美之言。却见父亲浑身微微发抖,脸颊浮出不正常的潮红之色,喉咙翻滚似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父皇!”朱载堻连忙搀扶。

    皇贵妃和朱璇祯也立即上前,合力扶着朱厚照重新坐下。

    良久,朱厚照一口气喘过来,终于能说话了,猛然大呼:“好,众卿平身!”

    这喊声非常响亮,城下百官都能听见,齐刷刷抬头看向皇帝。

    朱厚照再次站起,趴在女墙之上,朝下面的王渊喊:“可愿为朕舞刀乎?”

    王渊呼喊回应:“请陛下稍待!”

    俘虏就斩于午门之外不远,王渊从刽子手那里,要来一把带血的大刀。

    文武百官纷纷退于两侧,王渊持刀朝朱厚照抱拳拱手,一刀劈散身前风雪,快若电光的在那舞动起来。

    朱厚照哈哈大笑:“取朕火铳来,朕要为二郎助兴!”

    侍卫捧来一把火铳,撕开纸壳弹药,填装完毕再躬身递给皇帝。

    朱厚照看着城下挥刀的王渊,又看看昏黄的风雪天,举起火铳朝天扣动扳机。

    “砰!”

    群臣一惊,不再看王渊舞刀,而是抬头望向皇帝。

    “咳咳咳……哈哈哈哈……咳咳”

    火药激发出的烟雾,刺激得朱厚照一阵咳嗽。他边咳边笑,自己填装弹药,对着天空又是一枪,随即大喊:“奏乐,奏乐!”

    协律郎立即举起麾节,指挥军乐队开始演奏。

    “砰砰砰!”

    “咳咳咳咳!”

    “哈哈哈哈!”

    朱厚照已经咳出鲜血,衮服胸襟撒着点点血迹。他如果不乱来,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可他似乎就是想死在这午门城楼之上。

    枪声不停,王渊舞刀不止。

    “噗!”

    足足发射十二枪,朱厚照猛地一大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借着火枪后挫力,猛然朝着后方倒下。

    “陛下!”

    “父皇!”

    午门城楼上下,顿时乱作一团,王渊依旧在舞动大刀。

573【明武帝】

    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六科给事中,都察院与五寺、六军、宗人府主官,全部被皇贵妃招来汇聚一堂。

    皇贵妃戴着面纱,拿出一份诏书:“此为陛下遗诏。”

    皇权交接,有两份文件最重要,一为皇帝遗诏,二为新皇即位诏。

    明代皇帝的遗诏字数不多,大概在200到600字左右,但却字字精炼、不得含糊。内容主要分为八个部分:回忆政绩,检讨缺失,宣告将死,认定嗣君,嘱托嗣君,叮咛大臣,规定丧葬,抚定地方。

    遗诏首先请内阁、司礼监、制敕房、礼部和三司验证,须确认其真伪,再给大臣们宣读。

    众臣听完,神色各异。

    朱厚照回忆政绩的时候,把自己的文治武功都海吹一遍。同时又承认错误,说他不该重新宦官佞臣,致仕天下沸腾、叛乱四起。告诫太子要吸取教训,叮嘱大臣悉心辅佐新君,特别指出王渊是托孤重臣之一。

    还说自己的葬礼,不必搞得太隆重。但陪葬品当中,必须有成吉思汗的遗物,必须陪葬一门火炮、一支火铳、一副千里镜,还得是最新式的产品,不要拿老式玩意儿糊弄。另外,将来皇贵妃去世了,可以送进帝陵与他合葬。

    遗诏宣读完毕,朱载堻被请来,众臣行礼叩拜嗣君。

    杨廷和主写即位诏书,这玩意儿得尽快公布,昭告天下新君已经即位,防止出现不必要的混乱。

    先皇的葬礼,也要以嗣君的名义安排。

    第二天,朱厚照的遗诏,朱载堻的即位诏,同时发往全国各地。

    但新君不能立即登基,要把先皇的葬礼处理完毕。就算是葬礼结束,还得臣子劝进,三劝三辞,以彰显孝道和仁厚,估计得拖到明年春天。

    在登基之前,朱载堻只能算嗣君。

    两道诏书发出去后,嗣君诏书立即发到王家。拜王渊为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王渊终于入阁为辅臣。宋灵儿、黄峨的诰命也获提升,而且升得不能再升,直接是正一品夫人。夏婵、香香、绮云三位妾室,全部封为五品宜人。

    同时,这次大捷立功的将士,也以嗣君的名义进行封赏。

    就拿立下头功的袁达来说,升龙虎将军,拜上护军,封定北候。

    王渊入阁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先皇葬礼。

    按照先皇遗诏,葬礼不要太隆重,交给礼部照章办理便是,但皇帝的庙号和谥号却得认真讨论。

    蒋冕说道:“先皇庙号可为‘武’。”

    王琼立即反驳:“不妥!”

    皇帝一死,内阁就开始争起来。

    王琼属于帝党出身,怎么能容许朱厚照的庙号为“武”?

    谥号为“文”、“武”很牛逼,比如汉文帝、汉武帝。

    但庙号为“文”、“武”,是非常恶心人的。“文宗”暗指文弱无能,至于“武宗”嘛,只能说明这个皇帝,生前比较喜欢打仗。而喜欢打仗,往往意味着穷兵黩武,多少都含有讥讽之意,明褒暗贬的程度仅次于“神宗”。

    很多文官,就是这样看待朱厚照的,在他们心目中,朱厚照确实穷兵黩武。

    但为了完美谢幕,杨廷和不想横生枝节,看向王渊说:“若虚有何意见?”

    “中。”王渊吐出一个字。

    杨廷和、毛纪、蒋冕,尽皆愕然,这评价也太高了。

    中宗,中兴之主!

    其实,以朱厚照的各种事迹,庙号“宣宗”、“宪宗”最合适。有功有过,但功不可没,可这两个庙号都已经有了,宪宗还是朱厚照的爷爷。

    仁宗、圣宗、孝宗、睿宗,这四个庙号都是明君,朱厚照又明显不配认领。

    毛纪皱眉道:“先皇若为中宗,置孝宗皇帝于何地?”

    蒋冕附和道:“于礼不合。”

    既然是中兴之主,那么朱厚照接手的,必然是个烂摊子,前任也应该是个昏君。可朱厚照的老爹,庙号又是“孝宗”,属于最高级别的贤明之君。如此岂非前后矛盾?

    毛纪弱弱来一句:“真宗如何?”

    毛纪说道:“我看合适。”

    确实挺合适的,玄宗、真宗、理宗、道宗,这四个庙号表示皇帝太复杂,功过难以评价,贤明或昏庸也难以讲清楚。

    王渊斩钉截铁道:“中!”

    必须是明中宗,国库丰盈,开疆拓土,开创一副中兴盛世。只有如此盖棺定论,才能凸显王渊的臣子功绩,因为大多数事情是他辅佐皇帝做出来的。

    虽然,这个皇帝死前几年,还遍地饥馑灾荒,全国叛乱四起。

    毛纪还是那句话:“置孝宗皇帝于何地?”

    朱厚照若为中兴之主,那他爹必然是昏君,这事儿圆不过去啊。

    杨廷和知道王渊的心思,也不愿在这节骨眼儿上争执,提议道:“睿宗如何?”

    仁圣孝睿,四大贤君,朱厚照也只能跟“睿”沾边了。

    王渊想了想,点头说:“可以。”

    王琼说道:“庙号便为睿宗。谥号呢?”

    王渊懒得听他们争论,直接说道:“武帝,其他你们自己加!”

    杨廷和欣然同意,他已经想通了,不管朱厚照如何荒唐,反正可劲儿的吹捧便是。皇帝评价越高,他这首辅评价自然越高,青史之上可为他的贤相加分。

    众人讨论好半天,终于定下庙号和谥号。

    朱厚照,明睿宗,承天隆道英肃刚明昭德显功弘文思孝武皇帝。

    中间一长串都是虚辞,真正的关键是“睿”和“武”。一般叫做“明睿宗”,如果按照汉代的称法,也可以唤作“明武帝”。

    王渊不仅把嘉靖的皇帝给弄没了,还把嘉靖他爹的庙号“明睿宗”也抢了。

    一个啥事儿没干的藩王,只因为儿子做了皇帝,就能追赠庙号“明睿宗”,那荒诞放浪的朱厚照为什么不可以?

    嗣君还未登基,皇后和皇贵妃,暂时不能升级做太后。

    朱厚照的庙号和谥号商定之后,皇贵妃和朱载堻都很满意,给内阁诸臣各赏银一两。

    接着,朱厚照停灵七天,嗣君朱载堻率百官扶灵出殡,送去早就修好的康陵入葬。皇帝陵墓名称没啥说法,明清两代,皇陵皆用单字美称,文官不会跟皇帝在棺材板上计较。

    明代皇帝驾崩,各种礼仪都已简化,遗体基本放七天就下葬,嗣君也不用守孝三年。

    当然,三天还是得有,至少要做做样子嘛。

    之后三请三辞,抢在新年元旦之前登基,朱载堻登基那天都已经腊月二十六了。

    次年,改元绍丰。

    这年号没有别的意思,正德在位二十五年,几乎年年都有自然灾害,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谁知朱厚照驾崩之年,也是新君即位之年,居然风调雨顺,大臣们希望能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丰下去。

    于是,杨廷和建议改元“顺丰”。

    王渊:“????????”

    在王渊的强烈要求下,年号改元“绍丰”,即“延续丰顺”之意。

574【就怕皇帝太有心】

    朱载堻登基之后,拜嫡母夏氏,为母后皇太后,徽号恭安;拜生母顾氏,为圣母皇太后,徽号慈安。

    绍丰元年正月底,朱载堻穿着孝服大开经筵,勤政好学,众臣欣慰。

    二月三日,朱载堻临朝问政。

    还有四个月才满十五岁的皇帝,端坐于奉天殿,身上依旧穿着孝服,这孝服要穿足足三月。

    礼部掌印左侍郎严嵩,当场宣读新君诏书,赏赐群臣、将士银两,以彰显皇帝恩德。这种赏赐,主要针对京官和边卒,无非是用银子来收买人心。

    接着,吏部尚书廖纪,宣布朝廷官员调动。

    内阁大臣,按殿阁名称排名,依次为:杨廷和、蒋冕、毛纪、王琼、王渊。

    翰林学士兼掌制敕房:汪俊(杨党)。

    吏部尚书:廖纪;左侍郎:何瑭(王党)

    兵部尚书:王宪;左侍郎:凌相(王党)

    户部尚书:汪鋐;左侍郎:湛若水(王党);仓场侍郎:田秋(王党)

    礼部尚书:严嵩(王党);左侍郎:罗钦顺

    刑部尚书:颜颐寿(杨党);左侍郎:梁材(杨党)

    工部尚书:赵璜(王党),左侍郎:宋沧(杨党)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承勋(王党);右都御史:陈雍(王党)

    文武百官听完这些任命,全都心中了然,王二郎已经权势滔天!

    杨廷和的势力,被架空在内阁、翰林院和制敕房,六部只能掌握一个刑部。别看工部左侍郎宋沧属于杨党,可实际上呢,却是被王渊一路提拔的,只因这人德才兼备愿意做事。

    突然,吏科都给事中夏言,突然越众而出:“臣弹劾司礼监掌印王敞、秉笔太监张聪,此二人狼狈为奸,隔绝内外奏章,致使陛下言路不畅!”

    夏言自从投靠王渊之后,很快就升为都给事中,这是代表王渊对准司礼监发难。

    “臣亦弹劾王敞和张聪,二人曾逼迫、收受蒙古使节贿赂,僭越批复蒙古称臣之拟票!”

    “臣弹劾张聪之兄沈巍,鱼肉京郊百姓,霸占良田无数!”

    “臣弹劾王敞之侄王禄,因争抢西山煤矿,纵家奴杖杀矿工八人。”

    “臣弹劾……”

    开始了,开始了。

    夏言只是开个头,不管是杨党还是王党,又或者是中间派,纷纷对准司礼监的两位太监开火。

    朱载堻本来也不爽这两人,但面对汹涌的舆情,还是显得有些无措。

    从小跟朱载堻长大的伴当,都是朱厚照精心挑选的。虽然品行都还不错,但年龄最大者,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若把王敞、张聪这些太监撸掉,朱载堻都不知该让谁顶上……或许,可以回去问圣母皇太后(先皇贵妃)。

    朱载堻说道:“东厂、锦衣卫,会同三法司联手查案。”

    “陛下圣明!”群臣大呼。

    朱载堻又说:“司礼监掌印人选,由圣母皇太后决定。至于秉笔太监,今后额定为九人,秉笔不得兼任提督!”

    百官皆惊,随即大呼圣明。

    秉笔太监这玩意儿,以前虽没有正式名称,但早在正统年间,就已经有秉笔太监出现。因为内阁票拟数量太多,皇帝一个人玩不转,至少得有将近十个太监帮忙批红。

    如果只是帮忙批红,那相当于内廷秘书,这根本不算什么。

    真正的问题在于,首席秉笔太监,同时还提督东厂、诏狱,其余秉笔太监也在提督各种机构。说得直白一些,即让秘书获得了实权。

    正是有了这些实权,搞得首席秉笔越来越厉害,最后甚至凌驾于司礼监掌印之上。

    朱载堻又说:“内廷十二监,各司其职,掌印太监不得兼任!九大秉笔太监,归属司礼监管辖,但独立于司礼监掌印之外!”

    群臣都傻了,王渊、杨廷和也愣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改革呢,刚即位的小皇帝就自己在改了。

    而且是想当然的改革,朱载堻自以为可行,但真正实践起来,批红大权还是被司礼监掌印控制。倒是掌印不得兼任,这个还算不错,就拿张永来说,曾经一人兼掌数监大印。

    只不过嘛,朱载堻还是太嫩了,他只看到太监的坏处,没有看到太监真正的作用!

    司礼监拥有一半相权,内阁拥有一半相权,皇帝居中加以制衡,这才是明代皇帝们的用意所在。

    甚至,后来秉笔太监独揽大权,也多半是皇帝故意而为之。

    因为自张居正之后,六科被内阁吞掉,内阁在外朝没了制约。既然内阁权威提升,那么司礼监的权威,就必须跟着提升,否则就难以制衡内阁。

    崇祯皇帝就玩崩了,先弄掉太监,再砸翻内阁。

    当时,内阁成员被攻击为“奸辅”,全部辞职滚蛋,全部换上新人。崇祯又对大臣没啥了解,于是庭推出十个阁臣候选人,皇帝用占卜抽签的方式选定四人。群臣又说四位阁臣太少,崇祯又抽签选用两个,六大阁臣都曾反对魏忠贤。

    这一系列举动,在政治上堪称幼稚可笑。

    崇祯朝的第一届内阁,可称为“反魏内阁”,阁员质量层次不齐。问题是,魏忠贤已经倒台了,“反魏内阁”选出来有啥用?

    这些阁臣唯一的共性,就是反对魏忠贤,魏忠贤已死,他们便再无共性。再加上崇祯打压太监势力,阁臣们不但没有共性,就连共同的新敌人都没了,那就是疯狂内耗内斗,从而给整个崇祯朝的政局奠定了基调。

    内阁斗到崇祯晚期,皇帝觉得这些老臣没屁用,整天只知道吵来吵去弹劾甩锅。于是,崇祯不再搞廷推,让官员考试竞聘内阁,倒是考出几个贤臣,但更多的却是嘴上放炮之辈!

    这是必然出现的情况,考试无非策论和面试,牛逼吹得越响亮,自然越能得到崇祯的认可。真正有本事的大臣,文章反而更老沉稳妥,不会胡乱吹牛逼放炮。

    因此,崇祯越贤明、越勤政,明末局势就越糜烂得快,他把整个中枢搞得一塌糊涂!

    此时的朱载堻,就有些少年崇祯的味道,痛恨太监且励精图治。若没有杨廷和、王渊引导,都不知会搞成什么样子,皇帝太想治理天下也让人头疼。

    再说清末的光绪,同样有崇祯味道。慈禧当时是真的还政了,至少在维新变法期间,慈禧并没有插手阻拦。可康有为实在太能折腾,把守旧派和洋务派全部得罪,除了维新派在座的都是垃圾。甚至想聘请伊藤博文当宰相,搞什么中日并邦,吓得慈禧太后连忙出来踩刹车。

    此时此刻,杨廷和与王渊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之间绝不能斗,必须好生引导这个小皇帝才行。

    弹劾太监,只是拉开序幕。

    紧接着,杨党开始疯狂上疏,请求裁撤锦衣卫和东厂。不是说直接废掉厂卫,而是清理冗余,把那些吃闲饭的赶走。

    王渊突然站出来,请求皇帝定下规矩,文官子嗣不得荫封锦衣卫,封出去的全部都要收回来——这事儿杨廷和不敢做,因为会得罪文官,王渊不介意当恶人。

    这一波清理,在锦衣卫和东厂吃闲饭的,直接清查出一万多人。按照王渊给官员加俸后的标准,每年可为朝廷节省40多万石的工资开支!

    朱厚照留下的烂摊子很多,这才刚开始收拾呢。

    (今天只有一更。)

575【贤相与盛世?】

    文渊阁。

    王渊斩钉截铁道:“豹房新军,不得裁撤!”

    毛纪问道:“豹房之军,本就不合规制,难道一直摆在那里?”

    王渊说道:“豹房新军乃天下精锐,可改而不可裁。其一,籍贯仍旧在边镇者,改为京卫军籍;其二,可裁撤豹房中军营(皆由太监组成),军中太监由陛下发配;其三,豹房新军不得在内校场操练,当全部移往城外军营。”

    “就依若虚所言。”杨廷和对此表示赞同。

    这个时空的豹房新军,可跟历史上不一样,全都是装备精良、久经沙场的劲卒,也就中军营那几千太监兵是样子货。

    杨廷和若敢执意裁撤,恐怕最后难以收场,因为还有一万多人留在边镇,防止蒙古入寇和边疆叛乱呢。

    让毛纪提出裁撤豹房军队,纯属漫天要价,是为了落地还钱。

    杨廷和说:“南北两京,冗余京卫、旗军、勇士、力士、军匠,必须全部裁撤掉!”

    这些冗兵冗将,一半是历朝积弊,一半得朱厚照负责。

    因为王渊的出现,大明多打了许多胜仗。而每次遇到大捷,朱厚照宠幸近臣的亲友,以及送钱跑关系的奸妄,就会滥领功赏被提拔为将校,全部挂靠在南北两京卫所当中。另外,两京因为出现大量武官,这些武官又役使军士,把大量无籍游民转为军役分子。

    王渊想了想说:“豹房勇士当中,多有骁勇之辈,拣选之后补入新军。其余无籍将校、军士,杨阁老便随意安排吧。”

    这一次裁撤,估计在十万人以上,每年可节省开支160万石以上,加上裁撤厂卫就是节省200多万石。

    杨廷和又说:“裁撤皇庄、皇店,还需若虚相助。”

    王渊说道:“陛下贤明,自会答应。”

    皇庄是皇室成员的农庄,又称“宫庄”。皇店是皇室私设的收税机构,不属于正常税收系统,严重扰乱了市场商业秩序,不但巨富大贾苦不堪言,就连勉强糊口的小商贩都难以为继。

    这两个玩意儿,虽然早已出现,却是在弘治朝愈演愈烈的。

    皇庄与皇店,皆委派太监管理,不但养了大量吃闲饭的太监,而且这些太监还暗中盘剥贪污。更严重的是,太监打着皇室旗号,私自霸占百姓土地,抢夺正常税收机构的商税,导致底层百姓困苦、国家税收减少,弄来钱粮却进了太监们的腰包。

    据统计,仅在京畿地区,弘治朝就有皇庄1.28万顷,正德九年猛增至3.75万顷,如今可能已经超过4万顷,也即京畿的皇室田庄超过400万亩。

    若再加上太监假托皇庄私占的土地,至少也在500万亩以上,而且这还只是京畿地区!

    此事,王渊不想插手,让杨廷和慢慢搞去。

    第一,裁撤皇庄皇店,朱载堻就算再贤明,心里多少也有些不高兴。其二,杨党官员裁撤皇庄之时,必然趁机中饱私囊,王渊今后能够以此切入,干翻一批不听话的杨党,彻底掌握对朝廷的控制权。

    当然,王渊派系的官员,肯定也要参与其中。

    毕竟工程量太大,只靠杨廷和来搞,不知得弄到猴年马月去。杨党为主,王党为辅,清理皇庄皇店,王党趁机搜罗杨党中饱私囊的证据。

    若有互相勾结、狼狈为奸者,就算是王党自己人,王渊也会毫不手软的秋后算账!

    投靠王渊的夏言,转任顺天府巡按御史,专门负责全程监督此事。

    历史上的夏言喜欢兼并土地?

    呵呵,至少在京畿地区,夏言必须做清官,半亩田他都不敢贪污!

    清理厂卫、清理冗兵、清理皇庄皇店的同时,杨廷和还在主持对太监的清理。正德年间,取佛、买办、制造、烧造……等差事的太监,还有腹里、地方、边镇、钞关、海关的太监,不符合祖制的,超过法定数额的,全部予以召回,接到诏书必须立即回京。

    担任镇守、副总兵的太监,不得再干预地方事务,若有违抗者予以法办!

    另外,还有不经吏部同意,由皇帝直接任命的传奉官,同样全部被裁撤掉。这不是正德朝独有现象,从朱厚照的爷爷开始,传奉官数量就一直增加,到了朱厚照手里直接翻倍,这些传奉官论罪皆可杀,没一个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整个朝廷都运转起来,官员们忙得昏天暗地,包括太监在内,总共裁撤超过二十万人!

    也来不及详细审理,除了吃闲饭的,但凡拥有职务者,就必定有犯罪行为。太监全部扔去遵化挖矿,冗余无籍军士移民实边。南京那边由于路途遥远,也不用去北方实边了,一部分运往殷州,一部分运往南洋,一部分运往印度。

    同时,恶名昭著又无靠山的勋贵,也被各种抄家法办。朱厚照的两个舅舅,被抄没大量田产和店铺,并剥夺他们的侯爵,只剩少数财产让他们留用——毕竟太皇太后还没死,多少得给皇室留点面子。

    如此执行三月,国库丰盈,赋税增加,百姓安定,海晏河清,一派盛世富足之景象。

    国库银钱,可供十年开销!

    朱载堻这皇帝当得很幸福,有王渊、杨廷和操办政务,他垂拱而治便可,而且干啥都不缺钱。

    唯独,粮食有点缺。

    土豆已经引进了,加上红薯和玉米,新作物种植面积不断扩大,但也扛不住那连年灾害。

    杨廷和搞改革创收不行,但消解冗员搞节流挺厉害,只可惜不敢对真正的权贵下手。比如那些国公们,同样罪恶滔天,杨廷和却选择视而不见。

    清流官员开始吹捧起来,写诗作赋、编词唱曲,把杨廷和奉为一代贤相,甚至有人在吹嘘什么“绍丰盛世”。

    渐渐的,一些改革派官员,都觉得不用再改革了。

    边疆安定,奸佞伏法,阉宦低头,国库银钱多得用不完,那还要瞎折腾干啥?

    只要继续保持现状,就必定是一个盛世!

    甚至有激进派,叫嚣着收复交趾布政司,把(豹房)新军精锐拖去南边打仗,大明故土不能一直落到安南蛮子手中。

    而且很有意思,这些新涌现出的激进派,以前有许多都是厌恶战事的守旧派。他们思想的剧烈转变,一是来自朝堂稳定,一是来自国库丰盈,一是来自历次大捷,整个文官集团的心气儿都不一样了。

    传统文臣,就算只知吟诗唱词,但谁还没想过开疆拓土,辅佐君王达成万世景仰的文治武功?

    王渊非常无语的发现,他以前搞那么许多事情,竟然大大增加了改革阻力!

    穷则思变,富强之时谁愿改革?

576【大BOSS王渊】

    “臣劾武定侯郭勋,总督两广期间,无故杖杀指挥、千户四人,贪污银钱数万两,平息龚福全叛乱时杀良冒功。又结交白莲教妖人,侵占京郊良田,役使军士修缮自家宅院。于西山盗挖煤矿,役使军户、流民为矿工……”

    朝堂之上,右都御史姚镆声震屋顶,历数武定侯郭勋的累累罪行。

    一般而言,右都御史定额一人,但经常会有两人以上担任,如今陈雍和姚镆皆为右都御史。

    杨廷和惩治勋贵及太监,总有无数漏网之鱼,郭勋就是那一条最大的鱼。

    历史爱好者们,知道武定侯郭勋,多半源于李福达妖人案。但他有更让人熟悉的东西,“地坛”就是郭勋负责督建的,那玩意儿是为了修来支持大礼议。

    既然没有嘉靖,那就没有地坛。

    后世的“天坛”,如今叫做“天地坛”,天与地合在一起进行祭祀。

    历史上的郭勋,嘉靖朝会时排在武臣第一。因为是他迎接嘉靖进京,是他支持嘉靖大礼议,也是他支持张璁、桂萼改革,最后终究被夏言给搞翻了。同样是这个人,正德在位时结交江彬,同时大量结交文臣,诗词歌赋、书法音乐、兵法术数,样样精通。

    而在这个时空,郭勋直接加入物理学院,顺利成为物理学社成员,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数学家。

    说白了,郭勋就是一个才华横溢、左右逢源,还比较会打仗的勋贵武将。

    这种人,杨廷和不会出手清查,王渊更懒得查自己的物理学社成员。

    但是,姚镆跳出来了!

    姚镆、梁材,在院部大佬当中,并列为天下闻名的清官,姚镆出手弹劾的分量可不一般。

    朱载堻问道:“武定侯可要自辩?”

    郭勋不慌不忙的出列:“臣在两广做总兵时,确实杖杀了几个军将,那是因为他们不遵军法……”

    姚镆立即反驳:“又非行军打仗,便是要执行军法,也不该总兵来动用私刑,此举乃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郭勋沉着道:“说我在两广贪污数万银钱,还杀良冒功,姚先生请拿出证据来,捕风捉影的事情我可不怕。还有那白莲教妖人,确实是我疏忽了,但我事前又不知情,而且此案已结,妖人已经伏法,姚先生为何又翻出来?其他乱七八糟的罪责,我都不承认,且让三法司联合查案!”

    郭勋当然不怕,杨廷和大肆清查时,虽然没有波及到他,他却未雨绸缪,悄悄抹去了人证和物证。

    朱载堻问王渊:“王先生有何意见?”

    王渊回答道:“臣不知详情。”

    朱载堻又问杨廷和:“杨阁老呢?”

    杨廷和说道:“臣也不知详情,或可让三法司联合审查。”

    朱载堻笑道:“那便让三法司去查。”

    “如此甚好,臣也想要一个清白。”郭勋若无其事回到班次,狠狠瞪了姚镆一眼。

    谁知,姚镆又说:“臣总督两广之时,广东提学道魏校,无故抄没寺观庙田数千亩,尽入方献夫、霍韬诸人之家。臣得知以后,立即勒令其归还寺田,又上疏弹劾却无下文。今请调查方、霍两家,必有贪赃枉法之事!”

    朝堂死寂,无人说话。

    王渊不由看向杨廷和,意思是说:这人你指使的?

    杨廷和微微摇头,表示:跟我没关系。

    姚镆今天一口气弹劾三人,其中郭勋是物理学社成员,方献夫、霍韬皆为心学弟子,而且方献夫还跟王阳明亦师亦友。

    明摆着对准王渊开火啊!

    礼部右侍郎方献夫出列,举着笏板不慌不忙,说道:“广东提学使,确曾查抄寺观庙田数千亩,也确曾由臣与渭先(霍韬)经手。但是那些庙田,皆为和尚道士抢夺民田而来,臣等欲抄庙田分与无地流民。谁知还未分田,当时的两广姚总督,就强行把寺田给收走了。此事确实违法,臣请辞。”

    礼部主事霍韬也站出来:“臣亦请辞。”

    今天这档子事儿,没在内阁讨论过,朱载堻有些懵逼。他不由看向王渊,但王渊避嫌不说话,复又看向杨廷和,杨廷和事不关己更懒得说话。

    朱载堻听过姚镆的清官之名,此刻见他敢得罪王渊,心中不免有几分赞赏,觉得敢仗义执言的肯定是难得谏臣。

    “咳咳!”

    朱载堻清了清嗓子,第一次不依靠内阁,自己处理朝政:“方侍郎、霍主事素有清名,虽于法不合,却于情可谅。二位不必请辞,但违法亦当惩,罚俸三月可也。”

    “陛下圣明!”群臣高呼。

    姚镆也手持笏板回到班次,不再继续撕咬纠缠,似乎今天啥事儿都没发生过。

    王渊顿时了然,明白姚镆的想法。

    无非文官集团的敌人已败,文官自己开始闹起来了。

    杨廷和的身体非常糟糕,眼看着就要致仕,蒋冕、毛纪都不足以作为杨党扛旗之人。而且,杨廷和因为跟王渊妥协,侵害了许多杨党的利益,杨党内部早已经分崩离析。

    再加上国家富强,官员们的改革**大大降低,许多中间派甚至王党之人,都不想跟着王渊搞改革横生枝节。

    还有就是,杨党、王党之外,许多郁郁不得志者,也对前途感到迷茫。

    姚镆这个时候跳出来,是想接手以上那些官员,结成一股新的政治力量。他公开跟王渊唱反调,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自有“志同道合”者与之接触。

    同时,也是因为朱载堻,表现得像个明君,并非啥事都听王渊的话,姚镆这才敢站出来——他想当帝党!

    甚至,以前的帝党汪鋐,也可能向姚镆靠拢,两人联合成为帝党新领袖。

    朱载堻搞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单纯觉得姚镆敢于直谏、敢于得罪王渊,一下子对其心生好感。这并不是说,朱载堻就已经反感王渊,他之所以认同姚镆,纯粹是皇帝对贤臣、清官的赞许。

    户部尚书汪鋐,表情古怪的看向姚镆。

    汪鋐是最纯粹的帝党,朱厚照一死,他哪边都挨不着,正在思考是否投到王渊麾下。结果姚镆突然冒出来,这让汪鋐有了另一种选择,但这种选择又必然得罪王渊。

    王渊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当权臣,但似乎必须当了。

    反对改革的官员,今后必然聚集在姚镆身边,形成一股并不强大但非常恶心的政治势力。让他们干事或许不成,但坏事却非常顺手,在地方阻挠改革更是让人头疼。

    毕竟,想要真正改革,就必须向士绅开刀,士绅们不会坐以待毙。

    甚至有些家伙,还会扛着红旗反红旗,把王渊制定的惠民改革方案,故意扭曲执行成惨民害民的暴政,如此就能从根子破坏阻挠改革。

    杨廷和觑了姚镆一眼,又看了王渊一眼,似乎在说:“你们好自为之吧,等我退休以后慢慢玩,老夫就眼不见为净了。”

    这就是没了太监、勋贵、武将拉仇恨的坏处,王渊无法再慢慢发育,他现在就是最大的boss。

577【理念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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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宅。

    盛应期被请进门,张口就责怪姚镆:“英之,你糊涂啊!”

    姚镆笑道:“得罪权臣便是糊涂?思征兄(盛应期)比我刚正,为何还怕了那王二郎?”

    “我不是怕他,我是敬他能任事,”盛应期说道,“先皇驾崩,杨阁老一扫弊政,王若虚配合有度,内阁如此和睦,乃天下大治之象,你又为何要横起波澜?”

    姚镆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西征兄,我可贪财?”

    盛应期说:“英之清廉,天下皆知。”

    姚镆又问:“我可怕死?”

    盛应期说:“蒙古犯边,英之亲自率军夜袭,自不是什么怕死之人。”

    姚镆再问:“我可贪图权势?”

    盛应期说:“英之更非贪图权势之辈。”

    姚镆说道:“我不贪财、不怕死、不恋权,为何要自讨苦吃招惹王若虚?”

    “英之反对改革?”盛应期皱眉问。

    姚镆说道:“如今北患已除,内乱又平,天下疲敝,自当修生养息。可王若虚想干什么?只待杨阁老致仕,满朝皆为王党,必然大行改革之事。有些东西,确实该改,不改不行,但切不可操之过急。就说去年改革税制,好多地方搞得一塌糊涂,贪官污吏趁机鱼肉盘剥,升斗小民反而愈发穷困。如此改革,还不如不改!”

    盛应期却是支持改革的,他说:“挖去腐肉,难免损伤好肉,一时之痛而已。”

    “我就怕改起来收不住,致使天下大乱,葬送了如今的太平盛世!”姚镆痛心疾首道,“再说那王若虚,满朝皆其党羽,他日必为权臣!陛下年幼,我等此时若不奋起,再过几年就没人敢有异言,此非国家幸事也!还有,观王若虚以往之言行,似要振兴商贾。商不可废,但若商贾大兴,必然世风日下,世人皆言利而不言义。我是浙江人,浙江已有无数小民,被那棉花棉布搞得家破人亡!”

    盛应期说:“确实需要抑商,否则仁义不存。”

    姚镆抓住盛应期的手:“思征兄,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盛应期摇头道:“我赞同抑商,但也赞同变法。我谁也不帮,只为匡扶正道。”

    姚镆无语。

    盛应期的曾曾祖父,是朱棣的御医盛寅。

    此人的第一个职务,就是管理漕运闸口,铁面无私又杀伐果断。当时,太监李广的家人贩卖私盐,运到闸口过不去,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法,船只更是被堵在河中进退不得,只能将私盐全部倒入运河来脱罪。因为这件事,盛应期被太监构陷罪名,竟被贬去云南做驿丞。

    后来复官做到安插佥事,云南武定土知府病死,妻子违规治理武定府,儿子更是操控土匪劫掠州县。盛应期得知此事,独自驱车前往武定府,立即把这两人制服,又请朝廷安排新的土知府。这两人买通云南镇守太监,再次搞风搞雨。盛应期随即联合御史张璞、按察副使晁必登,想要惩治云南镇守太监梁裕,被这太监反咬一口。三人皆被下狱,张璞更是被活活打死。

    顺年之后,盛应期再次复官,多次平息地方叛乱。

    陈雍奉王渊之命,在江西搞清田改革,被排挤离开之后,盛应期便继任江西巡抚。他知道陈雍的改革,闹出了许多乱子,也不免在执行过程中,有贪官污吏成绩作恶,但整体上他非常赞同这种改革。在盛应期巡抚江西期间,再无民乱,而且连续三年大丰收。

    接着又总督两广,广西叛乱闹那么大,真正引爆这颗炸雷的,便是盛应期和姚镆。

    盛应期首先发现土司岑猛图谋不轨,因此做了大量防备措施。但他任期很快到了,换姚镆去总督两广,姚镆利用盛应期的布置,抢先发难弄死了岑猛父子,并在广西改土归流。

    正因为改土归流,侵犯到其他土司利益,叛乱才再次爆发,越搞越大,搞得姚镆不能镇压。

    盛应期很刚,姚镆也很刚,前者赞同变法改革,后者推崇改土归流,而且两人都很会打仗,都不贪财不怕死,按理说应该跟王渊志同道合才对。

    可惜,姚镆的治国理念,与王渊有非常严重的分歧!

    反对王安石改革的司马光是坏蛋吗?

    ……

    盛应期离开姚家之后,第二天又去拜见王渊。

    盛应期和姚镆,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事儿朝廷谁都知道。王渊笑问:“盛侍郎是因姚御史之事而来?”

    “非也,”盛应期说,“吾知王相欲变法,而变法首要清田。简庵先生(陈雍)清田于江西,虽然成效卓著,但亦有许多疏漏。在下继任江西巡抚之时,告状喊冤者众多,实良政为贪官污吏所乘也。”

    王渊立即正色道:“盛侍郎请讲。”

    盛应期说道:“无论是督抚或布政司清田,终究要靠州县长官来执行,州县长官又必须派吏员丈量。清田能否成功,全看州县主官和吏员,而坏事的也往往是这些人。清田扰民,并非虚言,且随处可见。”

    王渊说道:“详细讲来。”

    盛应期说道:

    “其一,州县主官,敷衍了事。不派人丈量土地,只照旧有鱼鳞册,随意誊抄涂改,只做少许变动。这种做法,危害最轻。”

    “其二,缩弓取盈。士绅豪右之田用大弓(尺),一亩丈量出来只有半亩。小民百姓之田用小弓,半亩丈量出来足有一亩。如此,良政变成暴政,清田变成扰民。”

    “其三,冒功请赏。一些官员为了讨好上司,全用小弓丈量土地,如此就能增加无数田亩,也能增加无数赋税,此亦变良政为暴政也。”

    “其四,吏员欺上瞒下,吃拿卡要。不给清田吏员送银子,就下田变上田;给清田吏员送银子,就上田变下田。小民之下田,往往成上田,按上田定额征收赋役,此亦残民暴政也!”

    这些问题,不止盛应期知道,桂萼、常伦等改革派,在地方清田时也遇到过。但为了加速清田,不打击官吏积极性,很多时候视而不见,只抓典型惩治一批做得太过分的。

    都是执行问题,州县主官再清廉,也得靠吏员丈量土地,吏员怎么可能不玩花活?

    别说明朝,就是放在数百年后,基层官吏也别想个个老实。

    王渊问道:“盛侍郎认为应当如何杜绝此类事件?”

    “无法杜绝,只能尽量约束。”盛应期说。

    王渊又问:“如何约束?”

    盛应期道:“整顿吏员,严格祖制!”

    王渊笑了笑,他还以为遇到大才,没料到还是老调子,不过能这样想也算难得了。

    以明代的通讯速度,吏员根本无法治理,就算你让秀才做吏员,秀才就老老实实不贪污?就算允许吏员升官,吏员就个个有追求?该贪的还是会贪!

    朱元璋能够快速完成清田,是因为当时有大量荒地,只要登记造册耕种,农民就能得到相关土地,并且头几年的赋税还很轻。如此,士绅与农民,自然争相清田造册,可如今土地兼并严重,想完成清田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张居正改革,清田过程中也是一堆问题,并且成为政敌攻击张居正的证据。

    恢复祖制也效果不大,什么吏员任期三年就得轮换。

    人家三年期满,父亲让儿子接手,等儿子干满三年,再把位子还给父亲,左手倒右手还不是一样?

    当然,作为中央决策者,就算是形式主义也得搞,否则就会没有底线到形式都懒得做了。

    清田的事情暂时不急,等杨廷和滚蛋之后再说,但现在可以开始整顿吏员。

    明代吏员也有品级,但只规定了文吏,有一品到五品之分。王渊打算把皂吏也纳入规范,也制定一品到五品,并提高他们的俸禄。同时,严禁吏员打白工!

    那些打白工的吏员,全都是自愿的,无非不领工资,转而寻求灰色收入,官员为了省事也暗中默许。

    如何给吏员定级,王渊打算找王琼商议。

    王琼是三榜进士爬起来的,对小吏的事情门儿清,不像王渊长期脱离基层。

    王渊还准备了一个大杀器,即在清田之前,宣布吏员最高可升知县。只要清田清得好,在御史查证无误之后,就让他们转升八品或九品官,给天下吏员一个奔头。这必然涌现出一批敢于清田的“良吏”,为了自身前程,不惜得罪当地士绅。

    当然,升官时需严格审查,防止吏员急躁冒功,胡乱清丈搞得民怨沸腾。

    王渊跟王琼,还没就吏员定级问题,商议出一个确切结果,张璁就来汇报:“王相,再过半月,京蓟铁路便能修通。”

578【排除异己】

    京蓟铁路,地势平坦且距离较短,之所以耗时两年多,是因为沿途跨越了几条河流。

    虽然都是小河,但修铁路也够呛,必须先把桥给修结实了。

    竣工这天,小皇帝被请来观礼,文武大臣也来了许多,另有无数百姓自发前来看热闹。

    始发站设在北京城外东北边,今后还会修一条铁路,连接到北京西山那边。西山不但有煤矿,还有石灰矿,可以烧制水泥,煤矿和水泥通过铁路直接就能到京城。

    杨廷和今天没来,他的身体愈发衰弱,甚至都不去内阁了,现在内阁主要由王渊说了算。

    只待各项清查工作完毕,杨廷和就会请求致仕,估计还要再等两三个月。

    众人稀奇的看着两辆火车,经过两年来的不断改良,如今稍微性能提高了些。但拉货能力依旧只有8吨左右,毕竟还有自重和煤炭重量,每次出发都得带上足够的煤炭。

    也即是说,一辆火车的运力,一次只能拉100多人,且满载时速还不到15公里,也就比自行车的速度快一点。

    王渊笑问:“陛下要不要亲自试车?”

    朱载堻说:“且试试。”

    于是,王渊带着小皇帝,身后又跟着一帮大臣,成群结队的爬进车厢。

    张璁说道:“陛下,请下令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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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载堻拍着木制车厢板,说道:“发车吧。”

    张璁对火车司机大喊:“发车!”

    工人开始往锅炉里铲煤,烟囱里喷出大股黑烟,火车轮子就那么缓缓转动起来。

    “轰轰轰!”

    速度非常慢,但终究开动了,朱载堻和文武官员都感觉很稀奇,就是偶尔飘来的黑烟让人很不舒服。

    朱载堻问道:“不能拉更多,跑更快吗?”

    王渊回答道:“还在继续改良。”

    大明的铁路和火车,比历史上的英国起点更高。

    英国由于缺乏钢铁,初期铁路用木轨。由于木轨损耗太快,渐渐又在木轨外边包铁皮,但还是难以承受太大重量,因此刚开始的几十年,火车载货量一直都提不上去。

    哪像大明财大气粗,一上手就是铁轨。

    君臣兜了一阵风,火车退回始发点。

    两百多号太监,被押上两辆火车。

    这些太监,大多来自皇庄,因各种罪名被杨廷和查处,现在全扔去遵化大山里烧炭或挖矿。火车把获罪太监运去蓟州城,再从蓟州运送钢铁回来,如此来回运输避免空车,暂时还不搞商业运营。

    接下来,同时开工两条铁路,距离都挺短的。

    一条京郊铁路,连通京城和西山,也就几十里而已,主要运送煤炭和水泥。

    一条京津铁路,连接北京和天津,大约有两百里路,有任务时转运漕粮,没有任务时运输旅客和商品。这一段的漕工、漕兵,留下一部分做护路工,剩下的全都转为民户。

    火车渐渐消失于野外,君臣皆回城上班。

    朱载堻非常勤政,今日没有早朝,他却主动召开午朝,想要熟悉各种朝政。

    午朝并不正式,也就阁部和都察院官员参加,有时也会召集六军都督府议事。

    左都御史李承勋说:“南直隶巡抚,弹劾南京户部尚书边贡。言边贡嗜酒矿工,一个月只有两三天视事。南京户部,较南京其他五部,案牍工作都更繁重,全被边贡委托给左侍郎办理。请责罚边贡,以示惩戒。”

    朱载堻皱眉道:“一个月只有两三天办事,那还留着他做什么?趁早罢官回乡!”

    蒋冕提醒说:“陛下,边廷实(边贡)名望颇大,位列‘弘治四杰’,又位列‘复古七子’(前七子)。令其致仕可以,切莫罢官。”

    朱载堻立即说:“那便令其致仕,朝廷不养闲人!”

    边贡年轻时候满怀抱负,而且性情刚直且清廉,否则也不会列入“弘治四杰”。可惜这人挺倒霉,被刘瑾扔去地方为官。刘瑾死后,王阳明等人都复官了,边贡却因为父亲去世,只能回家丁忧三年。

    好不容易熬过三年,杨廷和独揽朝政,对复古派没啥好感。边贡还是无法回京,只能去做地方官,这个时候他还比较勤政,为官也非常清明能干。

    后来梁储上位,边贡眼见能够高升,突然母亲又死了,再次回家守孝三年。从此,一直被晾在南京吃闲饭,整天饮酒作乐,写许多忧国忧民的文章,偶尔提拔几个文采斐然的年轻人。

    只能说,边贡的爹妈,都死得很不是时候。

    朱载堻又问:“边贡致仕,南京户部尚书空缺,诸卿可以推荐人选。”

    王渊突然说:“臣以为,右都御史姚镆,才德兼备,清廉刚正,可为南京户部尚书。”

    开始了!

    姚镆大怒:“王相公,你这是在排除异己吗?”

    王渊一脸无辜:“我这是在举荐姚公啊。”

    王琼附和得很快:“臣也认为姚御史很合适。”

    蒋冕闭眼不说话,他打算跟着杨廷和一起辞职,懒得管下一届领导班子的破事。

    毛纪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他现在不敢得罪王渊。

    兵部尚书王宪说:“臣附议。”

    礼部尚书严嵩说:“臣附议。”

    工部尚书赵璜说:“臣附议。”

    左都御史李承勋说:“臣附议。”

    刑部尚书颜颐寿不敢说话,他是杨廷和的人,但也是主张清田的,曾经自己跑去陕西清理过军田。

    眼见午朝里面的一大半人,都同意把自己扔去南京,姚镆怒而呵斥:“满朝皆王党,社稷危矣!”

    朱载堻瞬间有些懵逼,他就兴起开午朝而已,咋就把一个右都御史挤去南京当尚书了呢?

    朱载堻非常崇拜和信任王渊,但作为皇帝,难免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此刻被人要挟了。

    可如此多的重臣附议,朱载堻又难以反对,只能说道:“那就让姚爱卿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嗯……再升姚侍讲(姚涞)为侍讲学士,充经筵官。”

    姚涞是状元,也是姚镆的儿子,还是朱载堻的东宫侍班成员。

    朱载堻虽然还很稚嫩,但每天都在变得成熟。给姚涞升官,是在安抚姚镆,也是在隐隐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渊微笑道:“陛下圣明。”

    姚镆虽然愤怒,却只能听命。他站出来跟王渊作对,时间还不满半个月,就被扔去南京养老,这尼玛今后谁敢反对王渊啊?

    权臣,活生生的权臣!

    午朝散去,王渊单独觐见皇帝,表明心迹道:“陛下当知臣的志向,扫除弊政,变法改革,便满途荆棘也绝不退缩。”

    “朕自然知道,老师以前就说过,大明弊政不改不行,”朱载堻问道,“但姚御……姚尚书反对改革吗?”

    王渊说道:“姚英之不但反对改革,而且已经开始私下串联了。”

    “原来如此。”朱载堻不知该信谁的话,但终归相信王渊多一些。

579【小皇帝的疑惑与期待】

    朱载堻登基之后,立即搬离豹房,日常起居皆在乾清宫,只闲暇时前往豹房那边散心。

    顾太后也跟着儿子搬来,居住在清宁宫,即太子东宫。此宫在朱厚照时期,由太皇太后(朱见深的王皇后)居住,太皇太后病逝便一直空置。

    至于夏太后,以及两位太妃,则居住在仁寿宫、哕鸾宫和喈凤宫。

    根据两位太后的居所,顾氏又称东太后,夏氏则称西太后。

    顾太后平时无聊乏味,也经常去西宫找夏太后和两位太妃。四人都是朱厚照的后妃,也没啥矛盾可言,相处得还算比较融洽。

    清晨。

    朱载堻来到清宁宫问安:“儿子叩见母后,恭请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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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太后高兴道:“皇儿不要多礼,快座!”

    母子俩一阵闲聊,渐渐聊到朝政上。

    朱载堻说道:“老师……老师似乎有点不容异见,姚御史只是弹劾了心学门人,便被排挤到南京做户部尚书。”

    顾太后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可是在猜忌老师?”

    朱载堻连忙说:“也非猜忌,就是有点……不舒服。”

    顾太后沉默片刻,突然问:“皇儿可知道,你父亲如何评价王若虚?”

    朱载堻说道:“自是赞誉有加。”

    顾太后摇头,回忆往昔道:“那是两年前,你父亲突然说:‘我死以后,二郎必为权臣’。”

    朱载堻惊讶无比:“父皇真这么说?”

    顾太后继续说道:“你父亲还说:‘二郎欲为千古名相,图变法改革,立不世之功业。想做成这些事情,不当权臣是不行的,且让他试试吧。堻儿若想掌控权柄,不妨三十岁以后再说,三十岁之前,切莫让他跟二郎起争执。’”

    朱载堻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太后又问:“皇儿可知,你父皇为何一直不让王若虚入阁?”

    朱载堻回答:“父亲慈爱,特地把老师留给孩儿为辅臣,擢升老师入阁的恩义也留给孩儿。”

    “你知道便好,”顾太后叮嘱道,“王若虚想做权臣,就让他去做,你也趁机好生学学。待你三十岁以后,再收回大权也不迟。你父亲还说:‘堻儿可施之以柔,不可手段强硬,免得失了君臣之义、师徒之情。以二郎的聪慧,当会给自己留后路,不会霸占着权柄不放。”

    朱载堻对此不敢苟同,因为王渊给他讲过,绝对的权利会让人迷失其中。老师也是人,万一也沉迷权位不可自拔呢?

    见儿子表情不自然,顾太后笑道:“你父亲不喜欢当皇帝,你老师也不喜欢当权臣,他们君臣二人彼此深知对方。你父亲还说过:‘我与二郎,若非君臣,必为挚友。或可结伴驾巨舟于四海,服蛮夷于波涛,如此岂不快哉?’”

    回忆老师给自己讲课的点滴,朱载堻已经开始相信父母所言。但他现在才十五岁啊,三十岁之后再收回权柄,他真的甘愿做十五年吉祥物吗?

    朱载堻拜别母亲,回到自己的办公之所。

    新的司礼监掌印叫张芳,以前掌管豹房书房,专门给朱厚照管理各种图书。另有秉笔太监九人,皆为顾太后的随侍太监出身。

    在朱载堻的改革之下,九大秉笔太监当中,六人分别批阅六部奏章,一个人批阅厂卫奏章,一人批阅通政司所进奏章,一人批阅都察院奏章。九大太监户部干涉,直接向皇帝护着,独立于司礼监掌印之外,同时不得兼掌任何机构。

    这等于把司礼监的权力,一分为十,皇帝总揽!

    如此行为,在文官看来可称贤君,完全杜绝了宦官干政,更难得的是这位皇帝还未满十五岁。

    司礼监掌印张芳,抱着大印站在旁边。他虽然没有秉笔之权,但也不只是整天盖章,另外还负责提督东厂。

    九大秉笔太监,依次排列等候。

    等朱载堻坐下,负责通政司的秉笔太监上前,汇报今天的主要工作内容。

    通政司能绕开六部的事务,主要是六科报告和官民密信,这些可以不经内阁之手,直接由通政司发往司礼监。

    六科给皇帝的报告,一般有两种。

    一是内阁给六部下达的任务,六科负责检查,五日核查一次,没完成的催促六部赶紧办理,已经完成的就汇报给皇帝知晓。

    二是内阁、六部所指定的决策,六科认为不合规矩,可以直接驳回,顺便给皇帝打小报告。

    六科、通政司可以制衡六部和内阁,但在以往都功能缺失,朱载堻在分散太监权力的同时,又把六科和通政司给竖起来了,以此制衡内阁与六部大权。

    这些东西,都是王渊教的。

    在听取六科工作报告的时候,朱载堻突然又对王渊信赖起来,若老师真有私心,怎么可能教给自己这些东西?

    很快到了户部的奏章,户部郎中龙大有,首上《乞请清田均赋疏》,请求清丈天下田亩,改革千疮百孔的赋役制度。

    历史上,龙大有是正德年间,在地方主持清田的第一人,可惜中途丁忧回家,他的清田工作半途而废。

    朱载堻刚开始没当回事儿,可渐渐就发现不对劲了。

    姚镆被王渊调任南京,似乎吹响了改革派的冲锋号。

    紧接着,户部右侍郎顾鼎臣,上《陈愚见划积弊以裨新政疏》。反映江南赋税过重,田赋失衡,杂税繁多,里甲、粮长问题严重,请求进行一系列清查工作。

    顾鼎臣乃弘治末年状元,父亲是个开杂货铺的小商人,年过百半还没有子嗣,五十七岁跟婢女私通生下顾鼎臣。正妻多次想要弄死这个庶出子,母亲只好偷偷将他藏在磨道中,被磨坊主救出并收养。

    养父也就开个小磨坊,经济条件有限,能供顾鼎臣读书已是难得,他有时甚至饿得跑去乞讨,倒是跟一群乞丐混得很熟。即便考上秀才之后,顾鼎臣都还跟乞丐有来往,有次偷狗钻进寺庙,劈罗汉塑像当柴禾,跟一群乞丐朋友吃得爽歪歪。

    直至顾鼎臣高中状元,他的生母还在顾家当烧火丫鬟,正妻迫于舆论压力才让母子相见!

    从小的成长环境,让顾鼎臣饱尝民间疾苦。历史上,他年轻时满腔抱负,在嘉靖初年力言改革。可渐渐被党争搞累了,入阁之后得过且过,在夏言手下当次辅,成为专给嘉靖拍马屁的青词宰相。

    但是,顾鼎臣的门生王仪,却在地方偷偷搞清田改革,按顾鼎臣年轻时的上疏进行实践,顺利在苏州府完成清田改革工作。

    顾鼎臣的两本奏疏呈上之后,礼部郎中霍韬又递上一份《泣血陈言疏》:“臣生长地方,目击弊蠹,每一兴思,辄叹诧愤塞……”

    再然后,御史郭弘化又上疏:“天下土地田亩,视国朝初年减半,乞通行清丈及核查户口,以杜绝包赔兼并之弊……”

    这就要开始改革了吗?

    朱载堻居然颇为期待,他是个少年皇帝,满脑子都是励精图治,也不知这种热情能维持几年。

    这些奏疏,内阁的拟票是:清田必行,不可急躁,且为之廷议。

    四人请求清田的奏章,似乎已经拉开改革序幕,许多改革派或投机派,也纷纷跟进议事。

    之后半月,上疏清田者,竟多达数十人!

    刑部左侍郎梁材,悄悄拜会杨廷和,拱手道:“杨相,姚公被明升暗降,已调往南京任尚书。王琼、王宪之辈,皆主动投靠王若虚,满朝上下尽是王党。百官只知王若虚,不知首辅是何人矣。杨相为何还坐视此辈胡来?若清丈天下,必致民怨沸腾,四海难以清宁!”

    历史上,嘉靖年间的多次清田,就是被梁材给强行阻拦的。

    姚镆与梁材,天下清官榜样!

    且梁材的城府更深,引而不发,默默观察,坐视姚镆去当出头鸟。眼见姚镆被排挤到南京,他不敢直接站出来反对,于是悄悄跑到杨廷和这里挑拨离间。

    杨廷和早已年老体衰,干完一票就走人的,哪会吃这套?他笑道:“大用(梁材)勿要多言,老夫病入膏肓之人,哪有精力管理朝政?王若虚励精图治,于国于民未尝不是好事。”

    梁材只好灰溜溜离开,又去串联其他官员,可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竟然没人敢跟着他瞎胡闹。

    这就是排挤姚镆的作用,一来震慑反对派,二来激励改革派。

    但是,反对派依旧众多,他们正在等待机会,等着清田改革出乱子!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除了王渊权势已成,又拿姚镆敲山震虎之外,还因为清田改革占据大义。谁都知道积弊已深,谁都知道必须改革,直接跳出来反对没啥好处,非但不能赢得清誉,还会因此得罪王渊。

    那就慢慢等吧,改革必出错乱,一旦乱了就能指摘,就能群起而攻之。

    可惜,王渊居然不动手,迟迟不下令全国清田。只让工部赶制三万把弓尺,说是要分发给地方州县,今后不得用民间私尺丈田。

580【退路】

    “陈爷,前面就到京城了。”

    陈立抄起雁翎刀,从船舱走上甲板,望着远处的城墙直发愣。

    十八家股东,屁事儿太多,还只想着赚快钱。知道他在殷州抢了几万两银子,一个个都闹着要分赃,根本就不给陈立继续壮大的机会。

    陈立本来去年就回南洋了,出货换钱耗费时日,说服股东就更费心费力。

    就在扯皮之间,皇帝驾崩了!

    陈立又听说新皇登基,小皇帝貌似只有十多岁。他顿时心花怒放,自己带回的泰西少女,也只有十多岁啊,说不定小皇帝喜欢上了呢。

    结果在北上途中,跟当官的一聊,才知道进献女子不得为妃,这是朱元璋定下的祖制。

    娘的,谋划半天,空欢喜一场。

    带着随员、美女和银两,陈立进城住下,又打听到满正和宁搏涛的住所,立即携带银两前往拜见。

    满正如今是海军左都督,正一品大员,只论品级,比六部尚书还高。可惜形同圈禁,回家探亲都要打报告,必须皇帝同意才能离京。

    “你是陈双喜的儿子?”满正仔细打量。

    陈立陪笑道:“正是,六年前,草民还随家父拜见过伯爷。”

    满正点头说:“有点印象,当时你只有我脖子高,现在都比我高出半个头了。”

    “伯爷好记性。”陈立连忙拍马屁。

    满正大马金刀坐下:“说吧,找我何事。”

    陈立说道:“草民进京办事,伯爷既在京中,做晚辈的自当探望。”

    满正笑道:“别给老子绕弯子,如今我大闲人一个,也就海上的事情还有几分薄面。”

    陈立献上千两白银,说道:“晚辈去了殷州一趟……”

    “殷州是哪儿?”满正打断问。

    陈立解释:“极东之地。”

    满正恍然:“哦,你继续说。”

    陈立说道:“晚辈去了殷州一趟,带八百乡勇,打下两个西班牙城镇,弄来一些银两。伯爷乃大明水师的老祖宗,没有您,哪有我们这些出海赚钱的?既然弄到银子,自当献上一份心意。”

    “八百人就敢攻城,还打下两座城?”满正赞许道,“不错,比你那死鬼老爹勇猛。”

    陈立谦虚说:“都是小镇,千把号人而已。”

    满正说道:“银子我收了,你到底想做甚?我事先说明啊,我这个海军左都督,也就品级唬人得很,半点实权也没有。”

    其实,海军都督府权力挺大,毕竟不像其他五军都督府,职权都被兵部给抢光了。

    朱厚照特意留了一手,海军官兵皆为锦衣海卫编制,直属于皇帝管辖,文官想挨都挨不着。海外的诸多事务,提督锦衣海卫太监、海军左右都督都,都有权利去过问,每年能收不少孝敬银子。

    陈立说道:“晚辈欲献白银万两与陛下。”

    “看来你捞得够多,”满正说道,“给你指条明路,且去找宁伯爷,让他带你去见王相。”

    陈立拜谢之后,又找到海军右都督宁搏涛,自然也要奉上一千两银子,终于在数日之后成功见到王渊本人。

    城西,王宅。

    “殷州?有点意思。”王渊不由笑道。

    陈立说:“王相认为可以?”

    王渊点头道:“从今往后,极东之地便叫殷州吧。你把自己跟西班牙人打仗的经过,都详细讲来。”

    陈立当即添油加醋诉说一番,拱手道:“大明子民,不论身处何地,都当思报君恩。草民欲献万两白银给陛下。”

    王渊说道:“这笔钱,你可以交给各地市舶司,也可以交给南洋的锦衣海卫,更可以直接交给内承运库的大使。为何专门来见我?”

    陈立说道:“草民仰慕王相,想要亲眼一睹风采。”

    “哈哈哈哈!”

    王渊大笑:“当日我单刀赴会,出海去见你父亲,说得他率船来归。相比起来,你可比你父亲更滑头啊,小时候读过书?”

    陈立打蛇上棍:“读过几年私塾,还念过杭州工商学校,数位恩师,皆王相弟子。说起来,草民还是王相的徒孙辈。”

    王渊突然收起笑容:“你想要什么?”

    陈立抱拳道:“师祖当面,不敢有所求,徒孙只想要个锦衣海卫的官职,若是能得慕天颜就更好。”

    王渊微微摇头:“陛下不是谁都能见的,锦衣海卫的官职倒是可以给你。你打下的地方叫什么?”

    陈立说道:“只建了两个村,一个叫大胜村,一个叫定夷村。”

    王渊略微思索道:“那地方便叫‘盛州’,移民兴盛之州,你可为盛州指挥使。”

    大明对于化外之地,一向封官都很大方,比如蒙古、女真部族,满地都是各种都督,搞得像正一品武官不要钱似的。同样的,海外官职也很乱,王渊张口就给了陈立一个正三品武官。

    陈立大喜:“多谢师祖!”

    王渊抬手道:“不要谢我,当谢陛下,锦衣海卫乃天子亲军,我还得禀明陛下才行。”

    陈立连忙对着东边的皇城磕头。

    王渊叮嘱道:“银子你拿回去,我不收孝敬钱,你真想给就捐给物理学社或物理学院。给我在盛州死盯着西班牙人,多多移民壮大,看到西班牙人就赶走!”

    陈立磕头道:“弟子定不负师祖所托!”

    王渊挥手说:“去吧。”

    陈立拜谢离开。

    不多时,张慕进来禀报:“先生,这人留下一少女,没说清楚就走了。”

    “少女?”王渊顿觉好笑,贿赂银子不成,居然还改送女人了。

    张慕又说:“先生,似为异族女子,说话磕磕绊绊的。”

    王渊有些惊讶,说道:“带进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蒙着面纱来到会客厅。头发是黑色的,打扮皆为汉女样式,还真不好分辩来自异国。

    少女见了王渊,不知所措,只傻站在那里。

    王渊问道:“能听懂我说话吗?”

    少女在海上漂泊三个月,又在南洋住了大半年,回答道:“能懂……一点点,不要说快,快……不听懂。”

    王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说道:“安娜·阿夫里尔。”

    王渊再问:“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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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说道:“新西班牙。我父亲,是农庄主,我母亲,是抢来的。我,也是被抢来的。”

    王渊都懒得去接她面纱,便说道:“以后你姓安,就叫安娜,下去吧。”

    王渊又让张慕把长子叫来,问道:“你最近都没温书,不想考进士吗?”

    王策挠挠头:“父亲,孩儿若想中进士,恐怕还得再考十多年,这是要浪费十多年光阴啊。不如,父亲让孩儿去边疆打仗吧。”

    王渊说道:“边疆没仗打,出海敢不敢?”

    “出海?”王策惊讶道。

    王渊拿出地球仪,指着后世的菲律宾说:“吕宋岛,你带兵去打下来,然后每年坚持移民过去,今后那里是王家的退路之一。”

    王策不解道:“为何要寻求退路?”

    王渊笑着解释:“自古权臣没有好下场,搞变法的更是如此。从极东之地回来的船队,如今都是走吕宋岛以南去淡马锡。其实,从吕宋回大明更近,你把吕宋岛占下,好生经营一番,就能抢了极东之地回大明的航路。再告诉极东之地的船队,让他们寻找一种流胶的树,带回吕宋多多移栽。”

    王策惊骇道:“陛下……不至于此吧。”

    “陛下怎么想,我们不能妄加猜测,但我们也不能不做准备,”王渊说道,“吕宋只是其一,今后有空了再去占天竺,你的弟弟们会去天竺的。那里的国王是傀儡,你弟弟做国王又有何不可?”

    王策的脑子一片混乱,整个人都傻了。

581【宋灵儿亲征吕宋】

    王家后院的葡萄架子,差一点就倒了,只因王渊要把长子送去南洋。

    宋灵儿穿着先皇御赐的铠甲,腰挎长刀,背挂弓箭,骑马冲进王渊的书房,抽刀指着丈夫:“你如果厌我了,我带着策儿、澈儿、鸣儿回贵州便是。你敢发配策儿去南洋,今天我就跟你拼命!”

    王渊苦笑不得,过去扶妻子下马,陪笑着解释:“夫人息怒,且听为夫解释。”

    宋灵儿不待王渊靠近,就一刀劈过去:“我读书少,怕被你骗,别解释了。就说一句话,还让不让策儿去南洋?”

    王渊险险避过一刀,绕过去把房门关了,低声说:“不止策儿要出海,今后咱们全家都要出海。天竺、吕宋、爪哇、柔佛、婆罗(加里曼丹岛)、金洲(苏门答腊岛)……通通占下来,孩子们都做国王,地盘加起来比大明可大得多。”

    宋灵儿怒气稍平,没好气道:“都是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稀罕?”

    王渊说道:“那里除了天气热点,土地可肥沃得很。只要多多迁徙汉民过去,兴盛之后又与大明何异?”

    宋灵儿沉默,思索片刻,问道:“今后真要出海?”

    王渊回答说:“我必须出海,否则皇帝难安。至于孩子们,想出海便出海,想留下便留下。只要我还活着,谁都不敢动他们半分!”

    宋灵儿突然展露笑容,翻身下马说:“也别让策儿去了,我亲自去打下那什么吕宋。反正京城无聊得很,我就盼着有仗打,去海外打仗肯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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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渊摇头说:“灵儿,你不懂什么叫殖民。吕宋岛上是有土著的,咱们过去要杀人抢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玩游戏。今后移民越多,抢的土地就越多,杀的土著、抓做奴隶的土著也越多。这种情况,至少要持续五十年以上,等汉民数量足够多了,才会放松对土著的压制,从镇压、杀戮、劫掠转变为同化土著。”

    宋灵儿恍然:“这是做土匪,杀人放火啊。”

    王渊正色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打家劫舍叫土匪,打下一个岛就是国王!”

    “行了,我晓得,你当贵州就没这种事?”宋灵儿说道,“策儿年幼,办事不牢靠,我帮他掌舵几年,等玩够了我再回京。”

    王策去年底就已经十八岁,妻子罗氏还怀有身孕。

    小两口依依话别之后,王策就跟着母亲宋灵儿前往天津。随行的,还有宋灵儿的陪嫁侍卫,或者是那些侍卫的子嗣。

    侍女阿惹,嫁给了一个叫阿桂的侍卫,两口子都跟着宋灵儿出海,把两个孩子放在王家照顾。

    资格最老的阿猜和阿旺,由于身体残疾且年龄大,都派各自的儿子跟随。仅他们两人的儿子,就足足有五个,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不等。且一直在王家读书练武,不但弓马娴熟,而且还会使用火器。

    ……

    绍丰元年,西元1931年,六月。

    陈立率领船队,载着一千多移民,前往中美洲丰塞卡湾,即殷州大胜湾。

    而宋灵儿、王策,则乘船南下前往吕宋。

    王渊也是有船队的,还打着皇家龙旗,里头有朱厚照的股份,船只来自舟山海盗的投献。

    其实朱厚照拿的是干股,殷州金银所获颇丰之后,就再也看不上船队那点钱。王渊也没过河拆桥,依旧分钱给皇室,但不以利润比例来分配,而是每年定额上交5000两银子。

    依托朱厚照和王渊的便利,这支船队发展非常快速,拥有大小商船80多艘,其中26艘还是武装商船。

    商队主管叫宝朝相,王渊第一批弟子。其余海船管事或账房,都是王渊的学生或徒孙,他们有些连举人都考不上,干脆跑到海上去赚钱。特别是开始那批管理层,全部拥有船队股份,仅宝朝珍就占股3%,王渊自己只占股60%。

    天津,港口。

    宝朝相拱手见礼:“师娘安好!”

    宋灵儿抱拳还礼,说道:“船上去讲。”

    早已装满棉布的船队,即刻启程前往福建贩卖,那里有许多海商转运棉布卖去海外。

    宋灵儿问道:“队伍呢?”

    宝朝相说:“都在吕宋岛北部的侍郎湾,那里有咱们的私家军港。队伍有三千人,皆为流民青壮,已经训练了一年多,全部使用带刺刀的线膛火铳,另有新式火炮十二门。”

    所谓“侍郎湾”,就是后世菲律宾吕宋岛北部的班吉湾。

    此时吕宋岛的北部和东部,有大片原始无主之地,土著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状态。

    早在王渊当礼部侍郎那会儿,就让船队不断往菲律宾移民。

    也不多,每年移民500到1000人,十多年下来已经累计移民万余。这些移民,跟当地土著交流融洽,因为地广人稀,不存在什么土地矛盾,汉民还教土著先进耕种技术,通婚早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就在前年底,南方数省大旱,王渊一次性招募三千流民青壮,运到吕宋岛北部的侍郎湾进行操练。

    宋灵儿看着南洋地图,密密麻麻的岛屿,让她感到有些懵圈,问道:“直接打吕宋?”

    宝朝相摇头说:“对,先打吕宋国,再打冯嘉施兰国,再南下吞并古麻剌朗、猫里务、网巾礁老、沙瑶和呐哔诸国。”

    王策挠头道:“宝师兄,这么多国名,我都快听糊涂了。”

    宝朝相笑道:“别看这些都是国,其实就跟大明村落差不多。一岛一国,小的人口千余,大的人口两千,人口过五千的便可称霸诸岛。真正可虑者,只有南方的苏禄苏丹国。”

    比如麦哲伦途径的宿雾岛,在大明官员眼里也是一国,人口只有2000左右。就这2000人,还在征讨周边岛屿,麦哲伦帮着他们打仗,结果稀里糊涂死球了。

    这些小国,当地又称“巴朗加”,意为“帆船”。

    “巴郎加”的国王们,有些称作“哈里”(来自梵文),有些称作“苏丹”(来自绿教)。

    吕宋国并没有占据整个吕宋岛,很多地方属于原始状态。吕宋岛的西南部地区,还存在有冯嘉施兰国,即历史上海盗林凤建国的地方。

    宋灵儿、王策母子,大概晕船两天,终于适应了海上航行。

    他们一路熟悉各种相关知识,包括海图、星位、潮汐、风暴、信风、海流、礁石……等等等等。一时半会儿肯定学不会,需要不断跑船渐渐掌握,至于海战技术那就更得实践了。

    抵达吕宋岛北部侍郎湾时,已是八月中旬。

    母子俩休息适应当地气候,又开始掌控三千火枪兵,将自己带来的侍卫任命为军官,如此又训练了一个多月。

    终于,在九月初的时候,宋灵儿率26艘武装商船,南下攻打吕宋国。海战她不懂,都交给宝朝相,宋灵儿只负责登陆作战。

    第一个攻击目标叫“美岸港”,汉人数量比土著还多,有些汉人从宋代就在此定居。这个港口,是福建海商前往吕宋的必经之地,汉人越来越多就形成了港口城市。历史上,此城后来被西班牙殖民,改名“维甘城”,汉人遭到大肆驱逐迫害。

    “轰轰轰!”

    26艘武装商船朝天开炮,桅杆上挂出大大的“王”字。

    港内的商人和商船惊慌失措,还以为是海盗跑来劫掠港口,一边悄悄准备武器反抗,一边派人谈判以拖延时间。

    一个汉子驾小舟而来,拱手大喊:“在下漳州徐蔚,敢问是哪位哒哪大驾光临?”

    宝朝相走到船首:“你可知道王阁老?”

    徐蔚问道:“可是名震天下的王二郎?”

    “正是,”宝朝相说道,“王阁老之妻宋夫人,王阁老之子策相公,亲率船队征讨吕宋。尔等可要助吕宋而抗天兵?”

    徐蔚明显不信:“王阁老何等人物,妻儿怎会来南洋?”

    宝朝相笑道:“那你听过我宝朝相的名号吗?”

    徐蔚大惊:“原来是宝爷当面,那此事必定为真。诸位请稍待,我这就回去,劝说众商献城。”

    这破地方,已经根本不属于吕宋国土,居住者也都是刀耕火种的土著。只因位于福建到马尼拉的必经之地,中国海商把这里设为补给点,又渐渐发展成贸易点,数百年来日渐兴盛,吕宋国扩张之时也将美岸港吞掉。

    吕宋国对此城掌控不力,主要依靠汉人自治,收税每年有定额,给足了钱就不管了。

    不过嘛,税收定额越来越高,城内商贾日趋不满。一旦遇到外地入侵,只要能保证自身安全,投敌献城属于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582【仁慈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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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内商民,不仅大开城门,还纷纷前来围观一品诰命夫人的风采。

    一个老者被颤巍巍服下马车,扑到宋灵儿跟前叩拜,语气激动道:“老朽林杼拜见夫人,弃民久居海外,不料竟能得慕京中贵人之颜。此生无憾矣!”

    宋灵儿连忙搀扶:“老丈请起。”

    其余商贾,也纷纷前来拜望,脸上都是崇敬之色。

    王渊在南洋的名望很高,因为他主持开海,让大量中低层海商,能够脱去桎梏自由出海。放在以前,这是被沿海大族垄断的,普通海商只能仰大族鼻息,不听话很容易被扣海贼的帽子。

    而在美岸港定居的海商,大部分都是中层商贾,大族谁跑来这里繁衍生息啊?

    就拿眼前这个叫林杼的老人来说,他年轻时出海谋生,有一次到吕宋做生意,老家的港口被官兵剿了。他害怕回去被论罪,只能在吕宋岛安家,又偷偷接来家人落户。

    众商献上最华贵的马车,请宋灵儿、王策坐着进城,又在城内准备了最丰盛的宴席。

    呃……好吧,基本就是大明偏远州县的待遇,这座港口城市也就穷困小县的规模。城内人口也就一万左右,一半以上是汉人,将近一半是土著。

    因为,更南边还有玳瑁港,又称林加延港、仁牙因港,大部分海商都是直接去那里,美岸港这边的商贸并不兴盛。

    宋灵儿询问一番基本情况,当即拿出盖了大印的空白文书,填上林杼的名字:“老先生,我欲统治吕宋,请先生担任美岸知县!”

    “这……这……”林杼惊道,“大明欲并吕宋国?”

    宋灵儿指着王策:“我儿欲治吕宋国。”

    众商皆惊,随即欣然。

    让汉人做国王,只要别横征暴敛,总比被异族统治更好。

    林杼也没犹豫太久,很快接过任命文书,跪在王策跟前说:“臣林杼,拜见国主!”

    这就做国主了?

    王策有些懵逼,总感觉一切都似儿戏。

    宋灵儿又说:“林知县,今后每年都会有移民至此,你当妥善给移民安排土地耕种。我会打造一些兵甲,在美岸县征召五百士卒,这些士卒暂归知县调遣,不听话的土著将他们打服便是。”

    林杼也是个老狐狸,否则不可能成为此地的汉人领袖。他建议道:“吕宋岛湿热难当,雨林当中多蚊虫瘴气。可将土著驱往内陆,甚至给他们粮食和种子,让他们去砍伐雨林、开垦荒地。待到一二十年后,县城周边熟地被汉人分完,就再去抢夺土著的耕地,继续把土著驱往内陆垦荒。”

    “此计甚妙!”宋灵儿非常高兴。

    王策则有些不忍,认为这太不道德,而且冷血残酷。

    少年人锦衣玉食,又受圣贤教化,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黑暗。反而是宋灵儿,从小生活在蛮夷之地,贵州土司的脏事儿早就见多了。

    吕宋岛在明代中期,并未彻底开发出来,直接让移民去开发的话,伤病率恐怕会非常恐怖,毕竟这里属于热带雨林气候。

    林杼的法子非常残酷但有效,就是让汉民抢土著的地盘,驱逐土著去雨林垦荒发展。等土著把新领地开发出来,汉民再去抢占,逼着土著继续深入雨林去开发。甚至可以教土著先进耕种技术,赠送他们粮食种子,这样才能开发得更快。

    美岸城位于河流三角洲附近,土地异常肥沃,周边就算扔几万移民,每人也能分到大片土地。

    林杼又问道:“不知赋税如何收取?”

    这个宋灵儿不懂,干脆让宝朝相来说。

    宝朝相拿出一本小册子,说道:“林知县只管土地赋税和商铺坐税,税种、税额都在这本书上。今后若有新作物,只会予以订正。至于海商税收,国主会设市舶司,由市舶司统一征收。”

    林杼仔细翻阅税收小册子,发现农税和店铺税的税率较低,比吕宋国定下的税额更亲民。同时,移民新分得的土地,皆可免税三年。

    而且没有人头税,直接摊丁入亩了!

    林杼拜服道:“国主仁慈。”

    王策有些脸红,他这个国主,似乎屁事儿都没干,一切都被爹妈安排好了。

    众人在美岸城住下,没法再继续出兵。

    因为下雨了,又热又湿。

    他们九月初从基地出发,虽然避开最热的时候,却还处于雨季的末尾。

    热带雨林气候,稀里哗啦,一下起来就不停。

    直至半个月之后,雨势终于缓解,船队南下抵达邦阿。

    这也是一处河流三角洲,但几乎见不到汉民,土著生活在半原始状态,有城市却只有简易的篱笆墙。

    宋灵儿端着千里镜,远远忘了一眼,毫无兴趣道:“以后运了移民再来打。”

    继续南下,沿岸情况差不多,直至来到玳瑁湾。

    玳瑁湾并不产玳瑁,此国酋长曾随船入贡大明,酋长的名字便叫做玳瑁。因此,汉人把这里称作玳瑁湾、玳瑁港,官方称其地为“冯嘉施兰国”,是二战日本侵略菲律宾的首次登陆地点。

    从广东、福建到吕宋做生意,这里根本绕不开,因此数百年来形成一大港。

    城内有汉人数千,各国商贾两三千,土著约有五六万人。

    这破地方虽是大明属国,其实就是个服从于吕宋国的大部落。

    港口内商船很多,见到船队来了,还以为是做生意的,甚至有收税官喜滋滋等着征税。

    “终于要打仗了!”宋灵儿全副武装登上甲板。

    王策通过千里镜观察,发现港口根本不设防,这破地方只要带兵就能拿下。

    历史上,万历年间,海盗林凤去马尼拉打西班牙人,击毙马尼拉的西班牙总指挥戈伊特,可惜被西班牙战舰运兵前后夹击。打不下马尼拉怎么办?林凤顺势退回玳瑁湾,把这里占了直接称王,玳瑁港面对大型海盗毫无抵抗力。

    “下船!”

    宋灵儿在亲卫队的护送下,兴奋登陆,王策也紧紧跟着保护母亲安全。

    码头上的商民大惊失色,纷纷呼喊躲避,那些收税官也立即开溜。这座六万多人的城市,同样没有城墙,被宋灵儿带兵长驱直入。

    “叽里呱啦!”

    酋长组织军队抵抗,双方发生巷战。

    宋灵儿大喊:“结阵!”

    三千新兵蛋子,训练了一年多,还是第一次打仗,结阵时乱成一团。

    宋灵儿的亲卫反应最快,持枪朝着前方射击,二十多支火铳发射,竟把两千多人的土著军队击溃。

    宋灵儿郁闷道:“太不经打了,没劲得很。策儿,你来领兵!”

    王策哭笑不得,带兵直冲酋长的住所。这下还真得打硬仗,因为有石质城堡,一时半会儿很难攻下。

    “把火炮拖过来!”王策下令。

    十门火炮对准城门,只隔五十多米发射,哐哐哐一阵狂轰,火枪手则进行火力掩护。

    土著们的弓箭很垃圾,毕竟高湿气候不利于弓弦保养,射程远远不如他们投掷的标枪。

    一兵未损,城门已破。

    城堡内的士兵拔腿就跑,也有一些跪在原地求饶。

    半个小时不到,王策就带兵进入。混乱之间,酋长已经逃之夭夭,倒是把酋长的家人给抓住了,顺便搜出价值数万两银子的财货。

    宝朝相忙着善后,派人张贴安民告示,并宣布对玳瑁城的占领,召集城内的汉民商贾开会。

    一个陈姓商贾被推举出来,宋灵儿任命其为玳瑁知县。

    然后,又下雨了……

    宋灵儿、王策母子俩也不着急,玳瑁城是一个大港,必须增加汉民数量。

    王渊的商队专门抽出二十条船,在大明各海港招收移民。许多沿海省份的穷人,这些年喜欢在港口乞讨,等着出海谋生的机会,招募移民变得非常简单。

    两个月内,陆陆续续运来四千多汉民,全部在玳瑁城下船,直接让此地汉人数量翻倍。

    这里的土著数量太多,不好直接驱赶或杀戮。那就专挑土著大地主,男的论罪处死,女的分配给移民,他们的土地也分配给移民。

    不要觉得残忍,土著杀起汉人来同样凶狠。

    历史上,喜欢搜刮地方的万历皇帝,听说吕宋岛遍地金银矿,居然派矿监税使过来霸占矿山。

    吕宋国王气得扣留大明官员,又宣扬要跟邻国打仗,高价回收民间兵器。吕宋岛的汉人多为商贾,竟纷纷把武器高价卖掉,吕宋国王立即出兵杀戮汉民,杀死汉人两万多人,驱赶无数,吕宋汉人被当成肥猪收割一拨。

    现在若不用血腥手段,今后肯定也会出大乱子!

    你看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在南洋造下无数杀孽,土著们只能逆来顺受。反而是不动刀枪的汉人,是南洋土著眼中的肥羊,多次遭到土著大规模屠杀。

    许多时候,你足够狠了,别人就狠不起来。

    王策站在城外,看着一个个土著地主,被安上各种罪名集体砍头,内心总是有些疙瘩难以化解。

    说白了,王策从小的生活环境太优渥,而且受到圣贤文章的熏陶,一颗仁慈之心很难快速适应现实。

    海盗窝里长大的陈立就不同,差不多的年龄,那厮可谓杀人不眨眼。

    当然,仁慈并非缺点,只是在南洋有些不合时宜。

583【又是金矿!】

    玳瑁城虽然不产玳瑁,但盛产苏木,这是一种中药材,主要卖给大明商贾。

    马卡帕今年十六岁,全家生活在苏木林里,专门为酋长种植、采集苏木。

    突然有一天,酋长带着十多个侍卫,惊慌逃到苏木林中:“男人都过来,你们以后就是国王侍卫了!”

    酋长的祖先去过大明,被朱棣封为“冯嘉施兰国王”,因此历代都自命为国王,只在面对吕宋国时俯首称部落酋长。

    马卡帕和父兄,就这样被征召入伍,稀里糊涂做了国王侍卫,跟随酋长“北狩”达古潘。

    他们的武器,只是一根木棍,还有自带的吹箭。

    如此侍卫,在苏木林里征召了上百个,衣衫褴褛犹如一支叫花子军队。

    “国王像是逃难出来的。”

    “我听到城里有炮声,国王肯定被敌人赶走了。”

    “那我们还跟国王走?”

    “……”

    叫花子侍卫们悄悄交谈,父兄也告诫马卡帕,要随时随地准备着开溜。

    沿河走了小半天,叫花子大军来到达古潘。几百年后,这里是菲律宾班诗兰省的首府,可如今只是个海边河口部落,而且服从于玳瑁城酋长的统治。

    一个真正的国王侍卫对他们说:“你们埋伏在这里,等把达古潘的首领引诱出来,你们立即冲出来围杀!”

    酋长大摇大摆走过去,命令侍卫喊道:“冯嘉施兰国王巡视领地,达古潘酋长赶紧出来迎接!”

    这操作骚得很,玳瑁城被宋灵儿占了,酋长就跑来抢占下属部落。

    “杀!”

    回答他们的是标枪和吹箭,因为达古潘距离玳瑁城,也就二十多里地,河海两路皆可坐船抵达。

    玳瑁城陷落的消息,早就传到这里,本地部落怎么可能接纳落难国王?

    马卡帕和父兄也被追杀,敌人划船疯狂追击,他们不敢原路返回,被逼得朝东北方的大山逃跑。

    几个侍卫,二十多个苏木林工人,就这样被撵入群山之中。

    马卡帕饿得肚子呱呱叫,大家只能分成几队,在山里采集野果、抓捕小动物为食。

    “咻咻咻!”

    一阵标枪射出,马卡帕吓得连忙躲避,然后慌不择路逃跑。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父兄被标枪扎中,一群猎头族冲出来,将死者的头颅斩下。

    一个猎头族少年,高举头颅兴奋大叫,长辈帮他戴上红色犀鸟耳环。

    这是猎头族的成人礼,只有割下他人的头颅,才能戴上耳环宣布成年。否则的话,他很难结婚,就算结婚也会被嘲笑,甚至被人怀疑他想猎妻子的头。

    目睹父兄的头颅被割下,马卡帕又惊又怒,吓得连忙加快逃跑速度。

    整个吕宋岛分布着很多民族,船队的北方基地侍郎湾,以及宋灵儿打下的美岸城,那里的土著皆为伊洛卡诺人。而玳瑁城、达古潘的土著,则为邦阿西楠人。这些都属于低地民族,相对比较开化文明,多以捕鱼和农耕为生。

    而在大山里面,生活着伊哥洛特人,又称伊隆戈人。这并非一个真正的民族,而是对山地部落的统称,你也可以理解为“高山族”、“山地族”。

    这些山地部落以狩猎、采集为主,保留着母系社会的痕迹,结婚以后丈夫要住在妻子家中。

    他们最恶劣的风俗,便是猎头!

    一般狩猎敌对部落的头颅,但族人之间也彼此猎头。比如朋友翻脸,一方趁机突袭,割下友人头颅宣泄怒火。又或者邻居矛盾,割下对方儿子的头颅,然后请部落巫师评判谁对谁错。

    历史上,直至1972年,菲律宾政府才颁布“禁止猎头法”,猎头族转而信仰天主教。

    他们猎头源自交感巫术,割下别人的头颅,就能甩掉自己生活的重负、羞辱、哀伤、压抑等负面情绪。既然不能猎头了,那就只能改变信仰,否则心里憋着难以发泄。

    马卡帕的父兄死了,他回去跟其他人汇合,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

    同伴大惊,立即想要逃出山林,那些猎头族又杀出来,似乎就是一路跟踪马卡帕而来的。

    数十人的叫花子卫队,就这样被一路追杀猎头。

    马卡帕也不知在山林里逃了多少天,一路喝生水、吃野果,实在饿得慌了,连草根树皮都往下咽。而且他迷路了,不辨东南西北,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黑暗中,马卡帕被蚊虫咬醒,突然在岩壁间发现一抹反光。

    他下意识走过去,伸手扒下一个“石块”,入手死沉死沉的。“石块”离开月光便不再发光,马卡帕举起来照射月光,“石块”的光滑面又再次发出淡淡光芒。

    马卡帕张嘴一咬,在“石块”表面留下压印。

    金子?

    足足在大山里转悠一个多月,马卡帕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终于稀里糊涂从山里走出来。然后一路沿河而下,再次来到达古潘部落的外围,他不敢多做停留,绕过部落又沿河回到玳瑁城。

    苏木林已经被大明士卒接管,成为宋灵儿、王策的专属领地。

    马卡帕的母亲、嫂子和妹妹,现在都是宋灵儿的雇工,负责种植和采集苏木。

    告之父兄的死讯,马卡帕跟家人一阵痛哭。

    又过数日,苏木林来了一批汉人移民。马卡帕的母亲和嫂子被迫改嫁,成为这些移民的妻子,妹妹也被强令跟一个汉人成家。

    马卡帕无法阻止这些暴行,但很快他就平息怒火。因为共处半个月后,他发现这些汉人都很不错,对他的母亲、嫂子和妹妹都非常好。即便双方言语不通,但感情交流却很顺畅,汉人总是抢着干脏活累活,还把好吃的留给自己的妻子。

    马卡帕不得不承认,这些突然出现的汉人,比父亲对母亲,哥哥对嫂子,都更心疼老婆。

    其实很好理解,汉人移民以前食不果腹,好不容易分到一个老婆,怎么可能不珍惜?

    似乎,汉人也不那么可怕。

    马卡帕又拿出那块狗头金,一路藏在怀里进城,打听到汉人首领的住处,就是以前酋长住的那个城堡。

    “叽里呱啦……”

    跪在城堡外面一阵大喊,有侍卫冲出来驱赶,马卡帕依旧喊叫着。

    突然,一个汉人走过来,问道:“你想见里面的贵人?”

    马卡帕连忙说:“是的。”

    汉人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马卡帕说:“很重要的事。”

    汉人正是玳瑁知县陈凤,他被宋灵儿邀请来议事,正好碰见马卡帕在城堡外呼喊。

    不多时,马卡帕被带进去,陈凤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马卡帕噗通跪地,仰望着眼前的女贵人。她穿着华丽的衣服,皮肤像椰肉一样白,美丽得让马卡帕不敢多看,连忙献上狗头金:“金子!”

    陈凤一愣,接过来查看,又咬了两口,郑重道:“夫人,狗头金。”

    吕宋多金矿,人尽皆知,但主要分布在吕宋岛南部,而且以采集金沙为主、挖掘金矿为辅。至少在大明中期,吕宋岛北部和西部的金矿都还未被发现,因为那里全是猎头族的地盘。

    马卡帕发现狗头金的地方,即后世碧瑶东部的安塔毛库矿。

    而围绕着碧瑶的周边大山,有好几个大型金矿,距离玳瑁城只有200多里!

    顺便说一句,碧瑶现在还未被命名(碧瑶在土著语中,即风景之意,汉人译为碧瑶,是赞美好似仙境)。那里风景优美,冬暖夏凉,土地肥沃,平均气温17度左右,周边大山到处是金银铜矿,非常适合建城作为统治中心。

    宋灵儿拿到狗头金,问道:“金子从哪里捡的?”

    陈凤翻译。

    马卡帕指着北边,回答说:“猎头族的大山里。”

    宋灵儿微笑发问:“你想要什么?”

    马卡帕回答:“我要一大片土地,还想要一位妻子。”

    “可以!”

    宋灵儿许诺道:“只要你学会说汉话,今后一切待遇形同汉人。你愿意做汉人吗?”

    马卡帕完全没有民族概念,只知道汉人都很有钱,吃穿都比土著更好。想到自己也能过那种生活,顿时高兴道:“我愿意做汉人。”

    宋灵儿说:“那好,你做向导寻找金矿,再给你找个老师学说汉话。”

    马尼拉?

    暂时不用去打了,吕宋国王也不敢打过来,双方可以休战之后和平共处。

    宋灵儿决定重点向玳瑁城移民,有天然良港搞商业,有肥沃土地搞农业,还有金矿等着去开采,这里今后可以定为国都!

    当然,如果把碧瑶开发出来,再修建连接海港的官道,那里更适合居住和统治。

    四季如春的碧瑶,可比全年酷热的马尼拉、玳瑁城舒服多了,那里在数百年后是有钱人的避暑胜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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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介绍:
穿越到大明朝,考科举是黑户,想读书又没老师。好在隔壁就是流放王阳明的龙场驿,不过还得等几年,那就先抢一个老师回家凑合着学吧。梦回大明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回大明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