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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二章 闯王会善待太后母子

    布木布泰的内心无比煎熬,她真的不愿去受顺贼的羞辱,可是她才三十三岁,她的儿子才九岁,她实在是不忍留下年幼的儿子于这世上孤零零的活着。

    可姑母的目光让她又不得不接受悲惨的命运。

    她必须死。

    因为,她是大清的圣母太后!

    她是太宗文皇帝的女人!

    侄女的神情当姑母的都看在眼里,哲哲微叹一声,吩咐苏麻道:“帮帮你的主子。”

    “是,福晋。”

    苏麻微微发抖的将主子手中的白绫拿起,又缓缓扶起主子准备到屋内去。

    布木布泰知道不能再拖,她痛苦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福临,犹豫着是不是再最后一次抱抱儿子,亲亲儿子,远处却传来震天的叫喊声,细听竟是什么大清已亡,太后早降的大逆之语。

    哲哲一惊。

    有前院侍卫匆匆急来报讯,声音都结巴了:“太后,他们冲进来了,冲进来了!...”

    哲哲急问:“城外的顺贼入城了?”

    那侍卫却是摇头,正要说话时又有小太监鬼哭狼嚎的跑来大叫:“小鞑子来了,小鞑子来了!”

    “什么小鞑子!”

    哲哲面色急变,正欲喝斥那小奴才慌不择语,却见几个额头系有白布条的男童从那小太监身后冒出,然后几人跟猴子似的一下跳到那小太监身上,你咬胳膊我拽大腿,生生将那小太监绊倒在地,然后几个人一齐坐了上去,压得小太监动都不能动。

    赶来报讯的那个三等侍卫苏修见状,急忙拔刀朝那帮光头男童冲去,一边冲一边还高声喊叫:“来人啊,保护太后,保护皇上!来人啊!...”

    几个男童苏修哪里放在眼中,可没等他挥刀靠近,正压着小太监的男童中的一个却突然跳起来,拿手指着苏修骂道:“赫舍里家的,你敢杀我!”

    “十一阿哥,怎么是你?!”

    苏修愣住了,只因那少年竟是多罗刚果贝勒巴雅喇的十一子,而刚果贝勒巴雅喇正是太祖皇帝的同父异母弟。

    二十六年前,苏修的阿玛孙达礼正是为了救巴雅喇而死,打那以后,刚果贝勒就把苏修当成亲生儿子对待,苏修能进宫当值三等侍卫也是刚果贝勒为他求来的。

    哲哲没认出苏修口中的十一阿哥,因为巴雅喇虽是太祖的弟弟,然而却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宗谱上是红带子而非黄带子。加上巴雅喇的孩子很多,身为国主福晋的哲哲又哪里都认得出来。

    一边在侍女苏麻搀扶下准备进屋自缢的布木布泰,却认出了那个崇德年间才出生的十一阿哥穆臣。记得入关前穆臣只有七八岁,有一次她额娘还领着穆臣进宫,她这个嫂嫂还叫人拿了一盒果子给穆臣吃呢。

    只如今这穆臣怎么会变成这样?

    望着变了一个人似的小穆臣,布木布泰当真是又惊又惧。

    “赫舍里家的,大清亡了,你难道要为大清陪葬吗!这里没你的事,你赶紧走!”

    小穆臣个子不高,声音却是洪亮。

    苏修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前院声音越来越大,很多宫人太监惊慌的往这边跑来。

    哲哲突然扭头朝老太监吴良辅喝道:“还不带皇上走!”

    吴良辅一凛,赶紧点头:“是,是,奴才这就带皇上走。”

    说完不顾怀中小皇帝的挣扎,抱着就从后门冲出。

    “放开我,我要额娘,我要额娘...”

    小福临远去的声音让做母亲的布木布泰如心碎般。

    一口气跑出里许地后,吴良辅抱着小福临拐进了一条巷子,老太监累的直喘气,怀中的小皇帝却还在捶打他,说要回去同额娘在一起。

    吴良辅却根本不理会,只在那自顾自的喘气。

    小福临可能也是打累了,渐渐的安静下来,有些伤心的问道:“大伴,你要带我去哪?回关外老家吗?”

    “回你娘的头!你个小鞑崽子,再敢说话爷爷打不死你!”

    让福临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喜爱的大伴却猛的抽了他一个耳光,之后在福临错愕震惊目光中用怀中早就备好的布条将他的双手捆住,小嘴也给堵住。

    探出脑袋往外瞅了眼,发现街上有不少戴红袖套的满洲兵,吴良辅迟疑一下却是没有上前将小皇帝交给这些人,而是悄悄的抱着小皇帝又穿过一片废墟独自前往城门。

    他要将鞑子的小皇帝直接献给大顺天兵!

    ........

    “快说,鞑子太后在哪!”

    冯铨揪住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太监,眼神无比可怕,胡须一翘一翘,嘴角似有口水。

    “奴才不知道,奴才不知道!”

    太监哭着说自己不知道太后在哪,冯铨身边的两个红袖套作势扬刀吓唬,结果这小太监的裤裆下立时传来难闻的味道。

    “废物!”

    张定辽一把推开这小太监,嫌弃的又踢了一脚,然后快步抓住一个年长些的宫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宫女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哆嗦的指了指后面,泣道:“太后在后面,在后面...”

    说完整个人软倒在地,扶着一根柱子在那一抖一抖的。

    冯铨一听太后在后面,顿时来了精神,随手一抹嘴边的口水,朝四周一众红袖套和白布条大喝一声:“活捉太后!”

    喊完犹觉不过瘾,再呼:“为了大顺!”

    这两句话如春风灌耳使得一众红袖套精神大振,是啊,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顺!

    大顺,一定不会忘记他们!

    .........

    后院那边已是哭天抢地叫喊声,同銮驾一起出京的一帮太妃都涌了过来,有麟趾宫贵妃娜木钟、衍庆宫淑妃、庶妃那拉氏、庶妃奇垒氏等,小阿哥博穆博果尔也被他娘娜木钟抱在怀中。

    太妃们拼命拍打着院门,希望院里的国主福晋能放她们进去。

    院里的几个太监宫人却是不敢动,因为太后没有发话。

    而国主福晋哲哲正盯着侄女圣母太后看,眼神满是催促。

    三等侍卫苏修提着刀,颓丧的耷拉着脑袋。

    十一阿哥穆臣他们几个娃娃刚才被他吓跑了,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十一阿哥他们会带着更多的人过来。

    他的命运同大清一样,亡了。

    “大玉儿,你还在等什么!”

    侄女迟迟不肯上路让哲哲真的很生气,难道大玉儿不知道外面的贼人马上就要冲过来了吗!

    “姑母,我...”

    布木布泰梨花带雨,明明脚下动了一动,可身子看上去却还是留在原地。

    哲哲明白了这个侄女不想死,她想对侄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恶狠狠的一句:“苏修,你帮圣母太后上路!”

    “啊?”

    颓丧的苏修一惊,握着刀不可思议的看着国主福晋。

    布木布泰的脸色也是瞬间一白,苏麻也是身子一紧。

    主仆二人的身子都是凉的很。

    苏修没有动,国主福晋的命令让他无法接受。

    “赫舍里家的,我替先帝求你了!”

    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哲哲竟然屈膝跪在了那个三等侍卫苏修的面前。

    此刻的国主福晋是多么的无助!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去求苏修了。

    因为,院中只有这个侍卫是个真正的男人,也只有这个侍卫能帮她成全侄女的名节,不让地下的太宗文皇帝蒙羞。

    “太后,我,我...”

    苏修上下牙齿不断交颤抖动着,国主福晋的下跪和极度哀求的目光让这他终是举刀一步一步走向圣母太后。

    布木布泰惊慌往后退去,喉咙发颤,脸色苍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麻也是腿软,她没法替主子做任何事。

    她也不能挡在主子身前,因为这是国主福晋的命令。

    “太后,不要怪奴才,奴才也是,也是没法子...”

    苏修的刀举了起来,紧闭着双眼,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刀竟会砍向他的主子,砍向大清的太后!

    然而,这一刀并没有对着太后的身子落下,而是手腕如电击一般突然无力,长刀“咣”的一声掉落在石板之上。

    接着,苏修的身子摇了一摇,然后一道血箭“噗嗤”一声喷向半空,溅了圣母太后一脸,也溅了苏麻一身。

    倒下去那刻,苏修看到了一个右手紧握匕首,左手却握着一把梳子,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比惊惧的太后还要白的一个男人。

    是那个小太监,那个给圣母太后梳头的小太监——那个根本算不得男人的男人。

    “小杨子,你,好...很好...”

    死里逃生的布木布泰定定看着每天都要替她梳头的小太监,她没想到这个奴才竟然会这么忠心,这么有胆量,一时心中满是对这个小太监的感激。

    “狗奴才,你干什么!”

    哲哲惊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手中握有匕首的小太监。

    杨植也是第一次杀人,地上那具还在抖动的侍卫身体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底也是冰凉。

    直到耳畔传来的国主福晋怒吼声才让杨植清醒过来,但他没有理会跪在地上怒视他的国主福晋,而是回身看向仍在颤抖的主子,腰微微躬了下去,有些羞愧轻声说道:“太后,闯王托我给你带句话,他会善待你母子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陆亲开道,闲人勿近

    扬州,沈家大宅。

    前明崇祯十六年淮军攻打扬州时,宅主沈于泰携家小南逃江南,此后沈家大宅便为淮军大都督陆文宗暂居之所。

    陆四率扬州淮军北上之时,曾命扬州府尹郑元勋派人过江找那“逃难”的沈于泰,一是允其可以携家小重回扬州仍安本宅,二是扬州方面作价收购沈家这座老宅。

    沈于泰没多想就选择后者,因为占他老宅的可是淮贼,他哪敢把家小再往虎口送。

    按市值,沈家这座老宅虽说不是扬州最好的园林,但其位于东关繁华之所,该地段属于扬州寸土寸金地区,因此真卖的话怎么也得上万两。前些年扬州郊区有一座园子出售,当时成交价就高达四万余两。

    一座宅子赶得上一个县的赋税,这事搁其它地方想都不敢想,可搁扬州这里却是再正常不过。

    因为,这地方盐商多,丝商多、粮商也多。

    尤其是盐商,不敢说个个是富可敌国,但富可敌县却都是能称为盐商的基本要求。

    最终,在郑元勋的争取下,沈于泰将其家一百多年的老宅作价六千两卖给了淮军。

    当时负责跟沈家签订契约的就是陆四的堂兄陆文亮。

    交易成功之后,沈家大宅便彻底成了陆家大宅。

    陆四得知那座大宅只用六千两便完全归陆家所有后,当场就摇了摇头,知道这是人家宅子原主人害怕自己这才低价贱卖,不过也没有故作高风亮节让他大哥陆文亮再补那沈家人多少钱,只传话过去,将来大军渡江后对那沈家人稍稍照顾,如此以补人家贱卖之情。

    有了属于陆家的大宅子,从盐城迁至扬州的陆家近亲便都在此宅居住。包括陆四的大伯陆有才一家,二伯陆有富一家,以及陆四亲爹陆有文。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陆四奋斗这么多年给陆家弄来一座大宅,那肯定是要让他爹、大伯、二伯他们好生享个晚年的。

    扬州这地方也着实是好,至少在当下,扬州的经济水平是全国屈指可数的,更不用说北边还有个直辖市性质的淮安。

    作为“老根据地”的淮扬,经三年经营,如今仅账面上的人口、赋税便占了大顺政府的三分之一,相比残破往往百里无一人烟的北方地区,简直就是天堂。

    陆四对淮扬也十分重视,兵力部署上淮扬名义上只有通泰的第三镇,扬州的第四镇,但实际上却多达四镇兵马。

    通泰程沈集团除建制第三镇外,又有新编一镇,另外还有水师一部,总兵力近三万人,承担着自通州至扬州的长江防御任务。

    扬州陆文亮、蒋魁原编第四镇之外,又有两个独立旅编,一旅位于宝应,一旅位于仪真,总兵力近两万人。

    南京方面因为政治因素不可能渡江“北伐”,故对淮扬地区能够直接构成威胁的是“半独立”性质的明军淮西集团。不过淮西明军兵马不过三万余人,其北侧又受徐州、山东、河南淮军威胁,根本不可能有胆量进攻淮军“老巢”。

    另外,陆四倚为“刘伯温”的现宫内厅提督太监高歧凤又策反了凤阳监军太监卢九德,所以哪怕凤阳总督马士英头脑发热想给淮军来个“雷霆扫穴”,其也难以指挥得动卢九德提调的黄得功、朱纪二部。

    早前刘良佐部倒是进犯过徐州,但被时任淮扬徐节度使陆广远领军击败,此役之后绰号“花马刘”的刘良佐更是不敢打淮军主意。

    军事力量保证地区安全,地区安全肯定保证地区民生及商业。

    陆四虽一直领军在外,但淮扬地区在淮扬通会刘暴、扬州府尹郑元勋、淮安府尹郑标等人的治理下,可谓如朝升之日,欣欣向上。

    也正是因为淮扬地区的稳定和富庶,因此在淮军攻占北京后,原河工出身的将领如夏大军、左潘安对残破的北方地区便十分看不上,认为除了北京城和紫禁城有些气派外,北方现在是一无是处,故而二帅建议大顺可以迁都到淮安。

    迁都淮安这个意见得到了不少淮军将领的支持,除了淮扬地区富庶外,更多的则是乡土情谊做怪。

    好比当年朱元璋有意从南京迁都凤阳,李自成将西安作为大顺都城。

    浅而显之的道理,家乡要成了都城,那家乡人民肯定要跟着沾光。不说免税减税的优待,就是土地价值、房产价值都会大幅度提高,其它隐姓好处更是数不胜数。

    陆四肯定明白部下们的心思,帝都嘛,光一个户口都胜千两银。

    但他陆文宗是中国的拯救者,不是淮扬的拯救者。

    他要着眼于全局,而不是局限于乡土。

    天津的徐和尚倒是坚定支持以北京为大顺都城,徐和尚给出的理由是北京龙气不减。

    综合考虑之后,陆四没有脑子发热将首都搬到淮扬,仍就定在北京。

    毕竟,北京于此时而言,乃是政权承继的唯一合法所在。

    定下都城,陆四那边按礼制肯定要派人将远在扬州的老爹同伯父他们请到北京,尤其是前者,涉及到大顺帝位的大礼仪。

    早在保定听闻多尔衮被杀之时,陆四就已经行文淮安府,让淮安知府郑标派人到扬州接迎陆四他爹北上。

    郑标不敢怠慢,赶紧让在淮安衙门当差的陆有德和陆文才两个陆家人去接人。

    陆有德同陆文才都是陆家族人,前者是陆闯王的族叔,后者是族兄,二人早先同陆义良、陆有贵一起作为陆家优杰的后生被族长陆有学派到陆四这边。

    陆有德同陆文才识字,所以陆四当时叫二人在郑标手下当差锻炼,不识字的陆有贵跟着第二旅的杨祥在军中学本事,叫自家为四爷爷的陆义良则带在身边栽培。

    陆有德同陆文才已从郑府尹那里知道淮军已经攻破北京的事,又听郑府尹语气他们陆家终于要出皇帝,那是激动的一宵没睡觉,天还没亮叔侄二人就乘船沿运河南下扬州接人,又将文宗大侄子(兄弟)马上就要在北京登基做天子的喜讯传回盐城老家。

    到了扬州东关码头,出示官凭验明身份后,当时就有东关码头的官吏过来同他们打招呼,那态度当真是客气万分,左一口“陆亲”右一口“陆亲”叫着,使得陆家叔侄直感觉人在云端。

    二位陆亲还飘着,就有两辆豪华大马车过来,码头官吏恭敬万分请二位陆亲上车,还给二位陆亲的随从也安排了专门车辆,甚至还派了一队兵士持牌在前面开道,一面“回避”,一面肃静。

    不时还有个官差铜锣一敲,扯着嗓子喊一声:“陆亲开道,闲人勿近!”

第六百七十四章 老太爷,您老要当太上皇咧!

    陆四严格律己,虽有意提携陆家宗亲,但在将族叔陆有德同族兄陆文才交给淮安府尹郑标时,却是要求对方先教导一年,再观习一年,尔后再实任一年,也就是要求两个陆家年轻人在郑标手里踏实三年之后,着其能力和考绩予以晋升正式踏入仕途,而非一开始就给陆家宗亲以高职。

    这就导致陆有德如今只是在山阳县下属的阜宁乡财政干事,而陆文才则在清河县做交通干事,按职司两个人都是从八品,属不入流的存在,官肯定算不上,顶多算吏。

    因此扬州东关码头税官给二位陆亲排出如此场面,直如几品大员般对待,着实让陆有德叔侄“飘了”。

    二人此刻也结结实实的感受到“陆亲”二字,原来如此吃得开。

    “陆亲开道,闲人勿近!”

    “咣咣”铜锣声中,有德叔侄在一众官兵衙差护卫下穿过东关闹市区,沿途扬州百姓指指点点,无不面露羡慕之色,这让车中有德叔侄越发舒坦。

    行进半道,又有扬州府尹郑元勋、淮扬通会司左参政谭文道、江都县令鲁吉英等扬州地方实权官员前来相迎,最后至观元街时更有淮扬通会刘暴在此设案等侯。

    这也是应有之意,陆都督北伐成功,大顺重见天日,不日都督必于北京登基为帝,如此,身为大顺地方督抚的刘暴又岂能不重视都督亲爹进京一事,方方面面的事也早已命人去安排。

    淮安府为淮扬省下辖府,刘通会便如从前的漕运总督、淮扬巡抚,乃是这淮扬地界最大的官,却能屈尊亲自在此迎侯二位陆亲,有德叔侄那不是飘了,直如饮了王母娘娘赐下的琼玉酱酒,美得不能再美。

    好在有德叔侄在淮安郑府尹手下也实事了两年多,尚有些定力,因此倒未闹出笑话来,言谈举止也是得体,让刘通会微微点头,心道这两位陆亲可比扬州城内其他陆亲要懂事的多。

    “二位陆亲远来辛苦,本官已命人往陆亲府通传老太爷及大老太爷,想来老太爷们已经得了讯,都在等着了。”

    刘暴微笑。

    淮扬人习俗对年老者都尊称为“老太爷”,刘暴虽是湖广人,但入乡随俗,自是也要尊称闯王他爹及大伯他们为老太爷。

    “大人请!”

    陆有德不敢端陆亲的架子,毕竟他只是小小的乡干事,对自家有几分几两还是拎得清的。

    “二位陆亲请!”

    刘暴谦让片刻也就罢了,命随从牵来座骑翻身上马。他是前明举人出身,但曾在湖广为防御使,算是文武双全。

    众人当下浩荡前往陆亲府,到了亲府前的巷子已是水泄不通,却是扬州城内众多得知消息的士绅商家都来恭贺老太爷进京。

    当真是车水马龙,大包小包,锣鼓齐鸣,彩旗纷飞...

    陆亲府现在的当家人第四镇帅陆文亮在仪真巡防,此时陆亲府管事的乃是陆都督二伯的儿子陆文柱,以前在盐城新兴场酒楼学徒,后来陆家发迹随他爹一起来的扬州。

    大伯陆有才给侄子陆四写了信后,陆文柱便得了一个长江巡阅使的官衔,但此官有名无实,平日陆文柱多是跟着大哥陆文亮在军中磨练。不过也不知怎的陆文柱对军中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因此哪怕大哥陆文亮经常鞭促于他,他也不大愿意去军中。

    许是知道这个最小弟弟的心性,陆文亮便也没有强求他于军中,让他回来负责陆家上下事务,没想陆文柱对这些却是熟络的很,把个陆家上下打理得条条顺顺,迎来接往,乐在其中。

    陆文柱还有个兄长陆文华,此人为了保护陆家祖坟险些丧命,伤愈后瘸了一条腿不能在军中做事,因此陆四让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兄长在扬州做淮盐生意,以商为业。

    靠着上下方便,又是陆都督兄长缘故,陆文华的生意做得有模有样,娶了媳妇不说还纳了三个小妾,如今已是有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是陆家下一代中子嗣最多的。

    但是去年三月的时候,远在北方的陆四突然写信给大伯陆有才,意思是陆文华虽是随二伯母一起入的陆家,但毕竟文华有生父,不能因为陆家的缘故让文华生父那边断了香火,因此文华的下一代可以恢复本姓,不入陆家宗谱。几个孩子的将来却都由陆家负责,这点是一视同仕的。

    陆有才觉得侄子说的有道理,便做主给陆文华当时生下的孩子改回本姓陈。

    此事陆四他二伯母王氏还大闹过一场,跟陆四他二伯陆有富“打”了半个多月。陆有富无奈找到大哥有才,希望文华生的孩子就姓陆,也都入陆家的家谱。

    陆有才寻思既然弟媳不想让孙子改回本姓,他们陆家也没必要强求,所以托人写信给侄子,没想侄子回信却是坚持先前想法。

    就这么着,陆文华的几个孩子都改回了本姓陈。

    陆文华同妻妾也住在陆亲府,但他不在府上而在盐城老家。七八月份盐城那边海水倒灌坏了很多盐场,其中就有陆文华的盐场,所以他一个多月前就去了盐城忙着重建盐场的事。

    莫小看属于他名下的这块盐场,一年可是能给他陆文华带来十来万两银子净利的,这停一天损失可大的很。

    陆文柱曾在酒楼学徒兼伙计,为人处事甚是玲珑,接到通知说通会、府尹大人马上要过来,便早早叫下人收拾宅子在门房侯着。

    他在家的时候跟陆文才关系很好,所以一见陆文才就热情打了招呼,陆文才回应之后便问小柱子有文叔在哪里。

    “府里让我和你有德叔送有文叔进京,”

    陆文才将陆文柱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文宗兄弟怕是要登基称帝,所以北京那边着争要请有文叔进京,弄不好有文叔这一去就成了太上皇。

    “真的?!”

    陆文柱是既高兴又激动,赶紧让人去通知三叔和大伯他们,这边请刘通会、郑府尹到客厅用茶。

    陆有德四下看了眼,发现府里竟有许多人,但看着既不像是官,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不禁有些奇怪。

    “这些都是陆亲。”

    郑元勋挼须微笑。

    原来陆都督他大伯陆有才为人忠厚,对乡邻族人特别照顾,所以陆家在盐城县的族人、乡人只要来扬州的一律都在陆亲府居住,从吃穿住用到办事,无一不是陆亲府包办。

    而淮扬通会刘暴、扬州府尹郑元勋对陆家提出的要求,也基本给予满足,时日久了这陆亲府就成了盐城县陆家人及陆家邻居到扬州的必住之地,平日最少都有几十号打盐城过来的穷亲戚在此。

    经陆亲府推荐往淮扬各处任事的姓陆不姓陆的,如今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

    去通知有文叔的是陆义明,论起来是他那打进北京城的文宗叔的叔伯侄儿,同文宗叔身边的义良是嫡叔伯兄弟。

    关系,也是较近的。

    义明是三个月前从盐城老家经族长陆有学推荐来陆亲府当管事的,手脚麻利人也有眼力界,陆有才他们几个当爷爷的都夸这个侄孙不错。

    从前的沈家大宅占地不小,光房屋就有103间,园子里还有假山花园,外人不知道住处冒然进来寻人,一时半会肯定找不着。

    陆义明在这宅子里已经三个月,按理肯定能找到他有文太爷爷,可找来找去却是不见太爷爷身影,不禁奇了怪了,路上撞见有太爷爷身边的伺候丫鬟小玉,赶紧问道:“三老太爷哪去了?”

    小玉朝北边一指:“三老太爷在后院挑肥呢。”

    “呀,三老太爷怎么能挑肥呢!真是胡闹!”

    陆义明急了,赶紧跑到北边的花园,到地一看他三老太爷正挑着两只粪桶往花园西角落去。

    那里原先是一片牡丹,很是好看,如今却不见牡丹,只剩一片刚刚被翻整过的土。

    多半是三老太爷闲着无事,想把这花园变成菜地。

    “三老太爷,别浇肥了,快跟我走,刘通会和郑府尹他们来了!”陆义明快步上前,便要替三老太爷卸下肩上的担子。

    “刘通会他们来了?有事?”

    陆有文怕桶里的大粪撒到侄孙身上,赶紧把桶放下,抽出扁担。

    “有事,我四爷爷请您进京呢!”

    三老太爷前年在海子里被那帮天杀的盐商打出了毛病,耳朵有点不好使,所以陆义明说话声得大,要不然三老太爷听不太清楚。

    “啥?”

    陆有文听的一愣,“去南京?”

    陆义明急道:“不是南京,是北京!”

    “北京?”

    陆有文一脸糊涂,“好端端的去北京做什么,我不去。”说完将扁担放在地上,捡起地上的粪舀子准备舀粪给刚翻的地施遍肥,要不然没法长东西。

    陆义良急了,一把抢过三老太爷手中的粪舀子扔在一边,道:“我的好老太爷,你别弄这了,赶紧跟我走吧。”

    陆有文也急了:“你别闹撒,这地得施肥,不施肥长不了东西噢。”

    “哎呀我的亲妈妈,好老太爷,您都是要做太上皇的人了,还浇什么粪,长什么东西噢!”

    陆义明是又急又好笑。

    “啥玩意?”

    陆有文怔在那里,“太上皇?”

    “嗯哪,太上皇!”

    陆义明喜得眉开眼笑,“我文宗叔要当皇帝了,三老太爷您要当太上皇了!”

    “太上皇?”

    陆有文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忽的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噫!好,我儿有出息,有出息!我家祖坟真的冒青烟,冒青烟...好,好,好的很啊...”

    说完,竟往后一跤跌倒,牙关紧咬,不省人事。

第六百七十五章 忠王阿济格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紫禁城中武英殿,左辅顾君恩举荐的前明三边总督,降清为工部左侍郎的李化熙正在给大顺监国闯王讲学,其现在的身份是大顺弘文馆侍讲学士,今日所讲为《孟子·公孙丑下》。

    李化熙这个人陆四之前是晓得的,因为驻扎天津的徐和尚几次上书夸赞此人,说这个李侍郎是了不起的人材,希望监国闯王能够予以重用。再着姜学一调来李化熙履历来看,前明崇祯七年的进士,时隔六年就出任陕西巡抚,后任三边总督,升迁之快无疑让人瞠目,但也说明此人是有些本事的。

    正好顾君恩说要选几个前明大臣充任经筵讲师,陆四便给了李化熙一个名额,顺便也是给了徐和尚面子,好让他能在天津那边面上更有光,牛皮吹得更大。

    有关徐和尚在济宁当街强娶前明德王女儿的事,陆四这边也知道了,但同侄子广远当初以山东节度身份派人训斥徐和尚不同,陆四却是叫侄孙义良替他准备些礼物送往天津,说是给徐和尚补的“份子礼”,并问徐和尚是否要将前明郡主立为正妻,若是,则日后礼部要按制予以册封。

    徐和尚另外还举荐了一人,也是前明降清的官员名叫党崇雅,曾任满清的刑部侍郎,并在明律基础上修订清律。

    同李化熙一样,陆四也命这党崇雅进京任弘文馆学士。党崇雅前天上书希望大顺朝廷能够恢复朝审和秋审,并将死刑定为立决和监侯,同时将因战乱而混乱的监囚体系重新理顺,大赦过后便要将死刑核审权重新收归中央。即便是军队所捕获的俘虏也不可由军中自行处决,当如民间犯人一般都由刑部核准。

    陆四命将党崇雅的上书交左辅顾君恩核办,又命党崇雅同前明东林党人房可壮充任刑政府顾问,协助顾君恩搭建刑政府并制定大顺律。

    这两位降清官员可以算这个时代刑律的顶尖人材了。

    李化熙今日讲孟子,自是希望监国闯王能施仁政,因为行仁政的君主不战则已,战则必胜,是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进宫前,李化熙也做了不少功课,知道这位大顺新君是淮扬农家子弟出身,所以学业功课水平肯定不高,因此为了大顺新君能够听懂他的讲课,李化熙也是煞费苦心,不但是用大白话讲的课,也尽量讲的通俗易懂。

    陆四这边明面上听的很认真,因为重开经筵不仅是群臣共同建议,也是他这大顺朝廷正规化的第一步。

    诚如顾君恩所言,朝廷之正,首在帝王。

    故前明时每月三次的经筵就有必要重设,经筵所讲其实和民间百姓差不多,多是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史典籍,另外就是《性理大全》、《大学衍义》这样的理学著作、《资治通鉴》这样的历史著作当然也少不了。

    前明时经筵还讲朱元璋给儿孙编制的《皇明祖训》,明宪宗成化帝编制的《文华大训》,不过这两本书肯定没法给大顺的天子讲。

    倒是陆四准备自己编一本书给后世儿孙学习,书名暂定《治国大章》,或以他名字直接叫《文宗选集》。

    也许顾君恩他们是真将经筵当作朝廷头等大事来办的,可在陆四心中却是个形式主义,但既同意重开经筵,那肯定就要把样子做到位。

    陆四从头到尾如前世小学时一般端坐,时而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时而给那讲课的李化熙投去“先生所讲正是我心中所想”的目光,时而感慨的说一句:“先生若不细说,我还真不得解惑。”

    把个李化熙的教学积极性一下又提高几个百分点,干劲更足。

    这一讲足有大半个时辰,本来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可架不住陆四表情动作到位,人李学士讲课精神头子足,所以超长发挥了些。

    直到陆四尿意十足,李化熙才合上《孟子》,微微躬身。

    一旁刚刚恢复的鸿胪寺派来“鸣赞官”赶紧高喊一声:“课毕。”

    跟下课差不多意思。

    陆四赶紧起身,向那李化熙作辑俯身,诚恳说道:“先生所讲,我都记下了,现请先生去吃酒。”

    吃酒便相当于皇帝赐宴,以前是由光?寺专门做,现在光禄寺还瘫痪着,所以是由宫中御膳房提供,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四菜一汤外加壶酒。

    “谢监国!”

    李化熙很讲究,监国一日未登基便一日称不得陛下,躬身施礼由专门太监领去吃酒。

    待人走后,陆四赶紧去方便,回来后对侄孙义良道:“刚才那位讲的未必都对。”

    “嗯?”

    陆义良洗耳恭听四爷爷教诲。

    “得道多助不假,可这个道未必就是正义,未必就是仁义,也未必就是人心,我看呐,这个道是拳头才对。”

    陆四“嘿嘿”一笑,“咱的拳头越硬,帮咱的拳头就越多,这天下就越巩固。”

    殿外老太监魏良臣入内通报,说是龙衣卫樊将军有事要禀。

    “龙衣卫”其实是魏老太监的误会,早年李自成进京时将警卫部队改名为龙衣卫驻守宫城,又命罢锦衣卫,而樊霸是闯王行营侍卫统领,因此在魏老太监眼中就成了什么龙衣卫将军,包括其他前明留用的宫人太监也都认为这龙衣卫就是当年的锦衣卫。

    陆四命樊霸进来,后者入殿之后便将刚接到的一封经讯道快马传来的南都密揭呈了上来。

    与南都方面的联络如今都归行营直管,不曾下放给高进负责的情报系统。

    陆四看过之后,点了点头,道:“阿济格要降明,这位英亲王倒是不傻,知道这会除了做朱家的打手外,他那帮真满洲大兵没其它的出路。嗯,既然如此,那就叫朱天子封人家一个忠王嘛。”

第六百七十六章 御驾永寿宫

    密揭是被陆四委以重任,寄予厚望,却被南方部分东林党及复社人士唾骂为“活曹操”的孙武进送来的。

    因密揭内容极其重要,乃由大顺在江南的情报网络负责人高武乘船亲自渡江送达扬州,尔后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送达京师,前后只花了不到五天时间。

    孙武进称,八天前也就是九月二十一日督师出外的史可法忽然上书弘光帝,说满洲率军南下荆襄的英亲王阿济格愿率所部二十万大军归明,其中真满洲八旗兵十万之众。

    时在史可法幕中的河南巡按陈潜夫闻听此事,激动难止,当时便献策史可法速纳此无根满兵,尔后供给钱粮或暂驻荆襄以遏顺军南下之势,或由阁部亲至其军晓以厉害,待以真诚,使满兵倾心,再团结诸军大举北伐,播年号,腾檄河南、陕西、山东、北直、山西,如此中原北方必闻风响应,大河南北不复为顺贼所有。

    史可法深以为然,结合湖广总督何腾蛟传来的消息也是确认北方已起大变,满洲朝廷肯定已被顺贼摧毁,否则那满洲英亲王阿济格断不可能据有大军却来归明。

    诚如陈潜夫所言,阿济格部再是兵强马壮,如今也是失了进退机会,正是无根浮萍,一无钱粮,二无根基,三无援军,那阿济格再是雄心壮志,其部真满再是能打,也是不可能于北方翻盘。

    所以率部降明是那阿济格唯一的出路,也只有如此阿济格才能保住麾下满蒙八旗兵。

    陈潜夫更提醒史可法北方满洲既败,顺军便不是死灰复燃,而是再次问鼎,若大明不纳清军余部,那顺贼挟大胜满洲之威挥师南下,试问大江南北谁能抵挡?

    一直以来便主张以“联虏平寇”为大明国策的史可法,对满洲的仇恨远不如对农民军的敌视,为了剿灭农民军替先帝报仇,甚至愿意同满洲人划江而治,如今满洲突然大厦崩塌,史可法又哪里还有什么担心可言。

    当下便纳了陈潜夫的提议,由于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向朝廷请示再作部署,直接命陈潜夫全权代表他这督师阁部前往荆襄与清军洽谈合营招抚之事。

    甚至给陈潜夫授意,招抚不成可以联营。

    也就是不需阿济格归降,而是双方以一个出钱出粮,一个出兵的方式合作抗贼,事成之后仍以关外之地相酬满洲。

    “便是仿朝鲜例也不是不可。”

    陈潜夫出发时,史可法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在这位督师阁部眼中,农民军比之猛虎还要可恶,而那满洲纵也是禽兽,然却比猛虎之害要轻。

    随后史可法亲自提笔将此事报于天子,并请天子允许他前往阿济格部督师,就近节制湖广、淮西、江西、四川等地的明军同顺军较量,收复失地。

    消息传到南京后,兵部侍郎吕大器、礼部侍郎姜曰广等人纷纷上书请求朝廷赶紧派使招抚阿济格,不使其归顺,否则北方必将完全陷于顺贼之手。

    弘光帝听到史可法传来消息时,忍不住也是精神一振,因为事情要是真的,那他这皇帝可就不是难为无米之炊的巧妇,而是一下就有了二十万精兵了。

    有这二十万精兵,陆都督那里也不是不能谈一谈的。

    弘光帝自认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他能有今日之帝位完全是陆都督赞助的结果,因此只要陆都督愿意以臣下之礼相待他这天子,亲王之封一道圣旨而矣,便是如云南沐家永镇一省也不是不可。

    当真是人有了钱就狂,皇帝有了兵就抖。

    这边人家清军还没达成协议归顺,弘光帝看孙二爷的眼神就有点不对,至少不像从前那般恭顺。

    孙二爷也是人精,哪里不知佛天子在想什么。

    不过这事他孙二爷似乎也阻止不了,因为眼下南京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在议论真满洲归附一事,且“民调”显示支持招抚真满洲的官员士绅及民众多达八成。

    而且孙二爷觉得这事也挺好,那个吊甚子阿济格还有二十万大军,其中真满洲更是过半,都督那里真要想将这帮鞑子一口吞掉难度也大,倒不如把他们划拉到明朝阵营中来,然后看一看是不是能把那个阿济格弄到南京来。

    人来了,怎么弄,就是他孙二爷的事。

    天塌下来,这南京城的一把手还是他孙二爷。

    二爷手下那一万多大兵不敢过江打马士英,不敢打左梦庚,不敢打鞑子,难道还打不过一个空手人的阿济格么。

    擒贼先擒王!

    孙武进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阿济格的选择也是很聪明的。

    坏就坏在,阿济格不知道南京的朱天子背后的金主是北边的陆闯王。

    换言之,那弘光朝的出品方和赞助商姓陆。

    所以,陆四肯定要成全阿济格,并且还要朱天子仍就给人家英亲王一个亲王封。

    忠王。

    这王号,吉利。

    “阿济格手下也有能人,知道先找史可法而不是找马士英或者其他人,史可法这人呐,唉,说什么好呢,我辈民军在他眼里就是猪狗不如。”

    陆四摇头,史阁部的气节是不错的,主张呢客观讲也不能说都错,好一点的评价曲线救国是够格的。

    但这人最大的弊端就是自视太高,高到对农民军已经不是一般的敌视,而是恨之入骨的仇视,以致因此将高杰部这一支精兵完全送给了满洲人,而灭亡江南、东南、两广的主力正是高杰部。

    孙武进另外还递来一个消息,这个消息陆四觉得有意思。

    那就是广西巡抚瞿式耜同南都貌合神离,其意似不愿承认潞王政权,相反却对在其辖境的桂藩颇为重视。

    不过眼下广西那边天高皇帝远,南都没法理会,陆四更“关照”不到,将来若能和平解放南方最好,不能和平解放,那他肯定不能让南明势力再团结在桂藩旗帜下,须知道他陆闯王还有一个福藩没送上舞台呢。

    “我爹到哪了?”

    陆四问樊霸,后者赶紧说道老亲公一行已经到了临清。

    “噢,那快了。”

    陆四点了点头,负着双手迈出武英殿。

    “陛下!”

    老太监魏良臣低眉顺眼。

    陆四微“嗯”一声,看了看远处的红墙,想了想吩咐老太监道:“我要去永寿宫,你去请二位太后准备一下。”

    二位太后是昨天同冯铨一起进京的,因为身份缘故暂时被安置在永寿宫,此宫于前明是由嫔妃居住的。

第六百七十七章 太上皇配福晋

    永寿宫。

    “陛下进去了?”

    于滦州有杰出表现的太监杨植因功被监国破格录入宫内厅,着授从六品御用局监丞,现暂管永寿宫、翊坤宫、储秀宫三宫事务,如此历经三朝的杨植也算是熬出头了。

    “回杨公公话,陛下刚进去。”

    永寿宫当值的四个伙者同两个宫人都是前几天经甄别后重新录入宫中的。

    “那你们怎么不进去侍侯着的?”

    杨植有些不快,同时也是后悔要知道陛下会过来,刚才就不应该去储秀宫的。

    一个老伙者赶紧道:“杨公公,是陛下让我们留在外面的。”

    杨植点了点头,问那老伙者:“陛下去的哪位屋里?”

    “是圣母...是布木布泰娘娘那里。”老伙者反应的快,这会哪还有什么圣母太后。

    杨植若有所思,朝布木布泰所住的斋居看去,想了想吩咐两个伙者:“你二人去混堂司那打些热水来。”

    “是,杨公公。”

    两个伙者应声走后,杨植又叫另外两个伙者先下去,这里就他和两个宫人侯着。

    “杨公公,打热水做什么?”

    说话的是年纪不大的那个小宫人兰儿,她是两年前入宫的,年纪尚小,很多事情不懂。

    另一个年长些的宫人听了这话,却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等会你就知道了。”

    杨植从怀中摸出一枚香囊递给那小宫人,“我刚出宫买的,你拿着用。”

    “谢杨公公。”

    小宫人脸一红,有些害羞的将香囊握在手中。

    杨植轻咳一声,板着脸没再说话。

    等了约摸有半柱香时辰,突然听到斋居那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继而是尖叫。

    两个宫人脸色一变,杨植却朝她们摇摇头。

    远处,七八个佩刀侍卫立在那里,也是一动不动。

    杨植低声道:“低头,别乱看,陛下有事会叫咱们。”

    两个宫人赶紧乖巧的把头低下,在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斋居那里的动静很快消失,一切都变得无比安静,静得让人心慌,慢的让人难耐。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斋居的屋门被人推开,杨植抬了抬眼皮偷偷看去,见一个年轻人从屋中出来摇了摇脖子。

    不远处那帮侍卫见到此人出现,模样更是恭敬。

    不用问,这人肯定是大顺天子。

    等那年轻人走到这边时,杨植赶紧拉着两个宫人跪下,小心翼翼道:“奴婢参见陛下!”

    “嗯。”

    陆四提了提腰带,扫了一眼这小太监,问道:“你就是智擒两太后的杨植?”

    “回陛下话,奴婢正是杨植。”

    杨植稍稍抬了抬身子,确保在他看不见陛下脸的情况下,陛下却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很好,以后要安心当差。”

    陆四点了点头,事情结束心中满足也空荡,无意多留,抬脚便要离开此处。

    杨植见状,却赶紧问了一句:“陛下,里面那位要不要留喜的?”

    “留喜?”

    陆四一愣:什么玩意?

    “奴婢的意思是陛下要不要留龙种?”杨植微抬脑袋,脸上说不出的恭敬。

    听杨植这么一说,陆四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一想倒真有这事,宫中但凡皇帝临幸嫔妃,都有当值太监记于起居注,并询问圣意,要不要留龙种,如果皇帝说留,那就好生伺候着,如果说不留,那被临幸的妃子宫人可要吃一遭罪了。

    本是想随便,但一想那布木布泰刚才十分不配合,让他费了很大力气,加上自己也无意在布木布泰身上搞融合,便微哼一声,摆了摆手:“不留。”

    “是,奴婢这就去办。”

    待陛下走后,杨植才敢起身,望着斋居方向沉默不语。

    “杨公公?”

    年大那个宫人见杨植看着斋居发呆,在旁小声问了句:“我们要进去吗?”

    “陛下的话,你没有听见?”

    杨植转身吩咐那年小的宫人兰儿,“你去把宫中备的药箱取来。”

    兰儿很快就将药箱提来,杨植也不多言,带着两个宫人便往斋居内走去。

    屋里,薄纱轻帐,大床一张。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正趴在被子上低声抽泣的前圣母太后布木布泰。

    此时的太后一丝不挂,披头散发,泪流满面,身心俱碎的样子让人看着十分不忍。

    床上也是凌乱不堪。

    看到从前自己的梳头太监带着两个宫人进来,布木布泰愣了一下,下意识将被子盖在身上。

    杨植面无表情,年长宫人有些羞红,便是那年小的兰儿也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耳朵根子很是烫红。

    “主子,您受惊了!”

    念着昔日圣母太后对自己的关照,杨植还算恭敬,然后朝那年长宫人打了个眼色:“伺候主子穿衣。”

    说完,转身退到屋外。

    布木布泰浑身无力,可衣服总要穿的,强打起精神穿好衣裳,在两个宫人的搀扶下了床。

    杨植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觉得差不多后便再次进来,却没再跟从前的太后主子说什么,只走到药箱边从中取出一根用白布裹着的物件走到了太后主子身后。

    布木布泰一怔,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后面的奴才就说了句:“主子,对不住了!”

    就这么在布木布泰还诧异迷惑时,右侧腰身下方突然传来巨疼,她本能的想往前一步,却被两个宫人死死的抱住双手,让她不能动弹一分。

    杨植依旧面无表情,连续用桃木棍重击太后主子腰身数下,方才罢手。

    可怜圣母太后疼的香汗淋漓,腿上狼藉一片,要不是两个宫人架着她,怕是当场就要瘫坐在地。

    “你们两个伺候主子用药,可不能伤着主子,我先出去。”

    将桃木棍重新放回药箱,看了眼从前主子痛苦的样子,杨植不禁暗叹一声,他也是奉命行事没法子,谁让陛下不喜这位的呢。

    出了屋子不忘带上屋门,原以为陛下已经离去,不想陛下还在永寿宫大门那里,并且还向他小杨公公招了招手。

    这让杨植受宠如惊,赶紧快步小跑上前,恭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给你个差事,你把那位国主福晋送到我爹那里,”

    陆四负手朝安置哲哲的花阁房看了眼,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带着侍卫们往临时政务院所在的前明内阁值房而去。

    父慈子孝,儿子出息了,怎么能忘记当爹的呢。

    老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陆四拉扯大,如今他陆四风光了,出息了,怎么着也得给老爹续个弦。

    这叫孝顺。

    太上皇配国主福晋,也是合乎礼制,合乎辈份的。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大顺隆武帝

    中国乃礼仪之邦,以孝治国。

    即将黄袍加身的陆四身为大顺臣民榜样,自当身体力行践行孝道。

    此为公。

    论私,哪有儿子快活不让老子舒坦的。

    又不是没钱,也不是没女人。

    当然,给老爹续个弦除了陆四真心孝顺以外,这件事也关系到国事。

    也是事实,天子之家,又哪有私事可言。

    此国事为大礼事与蒙古事。

    陆四要登基当天子,特意命人护送他爹来北京,按从前规矩肯定是要封他爹为太上皇。

    奈何这大顺非陆四首创,而是由他岳父李自成所创,所以怎么将李顺与陆顺理清,怎么追谥李自成,又怎么安置健在的闯王他爹,就成了大顺朝如今最棘手的大事。

    急,比中央政府成立更急。

    大顺这个国号,经多方考虑,综合各方意见,权衡再三,陆四不做更改,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高举革命旗帜的第三代闯王,是带领大顺将士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监国。

    既为大顺监国闯王,又怎可能把大顺旗帜给换了呢。

    再怎么着,这个大顺旗帜给陆四带来了十余万精兵,他陆文宗不能做白眼狼,提上裤子不认人。

    国号改不改倒不是大问题。

    大问题是李顺和陆顺的承继关系。

    而这个承继关键的关键又首在于怎么给李自成这个岳父和陆有文这个亲爹定性。

    顾君恩引经据典,说闯王生父不当为太上皇,当依后周柴荣例以“元舅礼”待之,并在皇帝登基后回扬州安置,不然于礼数不合。

    毕竟儿子是天子,父亲只是元舅,父见子行臣下礼肯定也不合礼数,因此干脆两不相见。

    陆四不答应。

    敢情闹了半天革命,他倒把老子给革没了。

    所以,叫顾君恩他们再议。

    原则只有一个,要两全其美,既照顾了李自成这一块,也得照顾他爹陆有文。

    至于陆家的太庙供个李家的先祖,陆四倒无所谓。

    礼制嘛,人定。

    周礼未定之前,何来礼?

    周礼定后,难道也不曾修改过?

    还不是揣磨上意,修修改改,文官礼官想破脑袋替君上的决定背锅做文章。

    当年,嘉靖不就是这样干的。

    更何况,李自成代表农民阶层推翻腐朽的朱明统治阶级有功,其殉国更不失民族气节,于公于私都当为后人崇敬,为万世所祭拜。

    故而,陆四要给李自成一个公正待遇,是盖棺定论,永不翻案,不是什么五五、四六。

    淮军能够发展壮大,也脱不开李自成的大顺,没有李自成就没有陆文宗,因果关系也是成立的。

    当年要不是李自成让河南节度吕弼周、定南侯董学礼率军南下淮扬,幼小的淮军早被明军绞杀干净,哪可能绝地逢生,挥师北伐,从而有了今日之陆家天下。

    李自成要崇,陆有文也要敬。

    岳父、亲爹都得一个待遇,陆四断然不会允许自己没了爹的,所以他得接他爹来北京,而将满洲的国主福晋哲哲下嫁于他爹,也是替他爹贴金。

    另外,哲哲是满州人的国主福晋,出身又是漠南蒙古科尔沁,其若成了陆四他爹的老婆,是有利于团结漠南蒙古诸部,为大顺接下来的统一蒙古之战奠定基础。

    任何中国新兴王朝,必定要解决蒙古问题,实现王朝的统一和扩大,此必然事,陆四这边肯定不能免俗。

    是先征蒙古还是先征南明,陆四这里也在考虑。

    军事实力上,大顺如今是可以两线用兵的,毕竟蒙古如今分漠南、漠北两部,漠南被满洲打成残疾,漠北又分裂成几个部落,陆四只要派几万精兵出关,绝对能够威慑蒙古诸部,吞并漠南,对漠北形成绝对压制。

    前提是钱粮能够供应得上,而钱粮问题又恰恰是大顺现在最大的短板,尤其是粮食。

    另外要老爹娶哲哲也是对归降满洲的一种安抚,此举也极有可能会分化准备降明的阿济格部满洲兵。

    至于老爹是不是愿意纳个满洲太后为妻子,陆四觉得他爹多半是愿意的。毕竟打他娘去世之后,他爹也打了十几年光棍。

    要说年纪,他爹陆有文其实也不大,今年不过46岁,比哲哲这个国主福晋还小一岁。

    哲哲嫁了他老爹,陆四是不是得喊一声娘,问题也不大,只要哲哲别高龄产子给陆四弄出一堆弟弟妹妹就行。

    不给老爹找个年轻的女人续弦,偏要把47岁的哲哲嫁给老爹,显然,陆四存了私心。

    他还真怕老爹聊发老年狂,把国主福晋肚子弄大,留个烂摊子给他。

    到了政务院,就听里面吵成一团。

    争吵的双方一派以左辅顾君恩为首,一派以宁绍先为首。

    宁绍先是前明进士出身,李自成于西安建立大顺时担任弘文馆学士,礼政府侍郎,并主持了大顺第一届科举,出题《定鼎长安赋》,拔扶风举人张文熙为状元。

    大顺兵败后,宁绍先潜回老家躲藏,两个多月前闻听西安光复喜极而泣,后陕西总督孟乔芳派人专程送他前来北京,日前刚刚被任命为大顺的工政府尚书。

    除顾、宁二人外,还有行营书记姜学一,行营参军贾汉复、刚刚从山东抵京的通会陈不平、文彦杰,另外就是暂为刑政府顾问的党崇雅、以及昨天才进京今天就迫不及待“上岗”的礼政府侍郎冯铨等人。

    陆四起初以为这帮人争的是他爹能不能封太上皇的事,听了几句方晓得众人是在争执年号的事。

    顾君恩等一共拟出五个年号,分别是“兴武”、“定武”、“隆武”、“康熙”、“平治”五个年号。

    这五个年号陆四一眼就认得四个,定武、隆武不就是原历史南明二帝的年号么,而那康熙更是满清下一代年号。

    也就兴武和平治陌生。

    心中自然诧异,后也释然,原因是这年号拟就本就是这个时代文臣的集体智慧,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顾君恩等人建议以兴武为年号,原因是监国以武复大顺,以武定天下,自当是兴武。

    宁绍先等人却建议以平治为天下,平治即太平治世的意思,是谓永昌之后为平治。

    “监国的意思是?”

    众人争执,各有道理,最后决策权肯定在陆四这边。

    陆四看了眼桌上的五个年号,最后说道:“我看就是隆武吧。”

第六百七十九章 尚书侍郎 七省巡抚

    隆武,南明唐王朱聿键年号。

    陆四觉得很好,直接拿来用了。

    因为南明士大夫们认为唐王类汉光武刘秀,为中兴之君。

    陆四自认唐宗宋祖不能与之比,论发迹之快,也就是汉光武能一提,故隆武这个南明士大夫们寄予厚望的年号很适合他。

    西安那龙吸水不比天外陨石效果差。

    “监国圣明!”

    礼政府侍郎冯铨往地上这么一跪,立时就将隆武帝给定实了。

    顾君恩、宁绍先等人便是觉得隆武还是有所不妥,见状,也只得齐颂监国圣明。

    陆四微微点头,随意坐下,示意众人也坐。

    年号嘛,随意就行,关键在于施政,要不然年号起得再好也没用。

    崇祯如何,宣统如何?

    见那宁绍先有些拘束,更是笑着朝这位工政府尚书道:“我起于淮左布衣,未起事前不过一农家子,杀伐三年虽有些威名,但脾气却是好的,与臣下喜自然,这一点左辅知道,你不必拘泥。”

    “是,监国。”

    宁绍先赶紧点头,但坐姿依旧僵硬端正。

    其他人也大多如此,尤其那冯铨更是只坐了半边屁股。

    见状,陆四也随他们去了。

    上位者之威,纵是他有意淡化,这威严也是无法淡去的。

    “监国,这是臣拟定的六政府尚书、侍郎正式名单,请监国御览,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监国示下,臣好做调整。”

    年号问题监国一言而决,顾君恩自是不争,另将案桌上一封用红布包裹的“进单”恭敬递了上来。

    陆四接过打开来看,六政府尚书人选顾君恩拟定的是分别是礼政府尚书巩焴、吏政府尚书宋企郊、兵政府尚书陆之祺、刑政府尚书陈不平、工政府尚书宁绍先、户政府尚书喻上猷。

    六尚书除原山东通会陈不平外,皆是李自成当年于北京任命的政府高官。

    其中巩焴又不曾出仕大顺,在陕西老家隐居。宋企郊、陆之祺、喻上猷、宁绍先四人则于李自成撤出北京后擅自脱离御营归乡。

    六政府侍郎仍为左右两人,礼政府侍郎冯铨、宋元普;吏政府侍郎文彦杰、金汝砺;兵政府侍郎贾汉复、杨王休;刑政府侍郎党崇雅、房可壮;工政府侍郎姚锡胤、李化熙;户政府侍郎宋炳奎、张之奇。

    六政府侍郎除文彦杰、贾汉复外,皆是从前李自成任命的官员,九成为前明降官,其中房可壮、李化熙、冯铨、党崇雅四人更是有降清污点。

    之所以用房、李、冯、党四人,原因是这三人于刑律、礼制、督造方面颇有建树,如房可壮、党崇雅为满清一手制定了律法,建立了入关后完整的刑律体系;冯铨更是以大学士身份几乎参与满清所有政策制定,其人无德却是有能,某些方面的建树甚至比满清的大学士刚林、宁完我、范文程还多。

    李化熙为满清工部侍郎时,负责督理工部事务,革去班军和大布边衣,修建被李自成焚毁的皇城,修缮北直运河,可以说是工部的一个杰出人材,加上又于天津和平事业有功劳,还被监国点为经讲学士,如此自是要给予政府高官一职。

    不过无论是尚书还是侍郎,名单上眼下有一半以上都未到北京,顾君恩意监国同意之后便行文各地将这些人从乡间找出然后送到北京。

    名单很轻,但在陆四手上很重,心头亦是沉重,他很想拿笔在这份名单上删掉几人,增进几人,然而却发现自己竟无人可以替换。

    不管是随自己起事的淮扬老兄弟,还是后期陆续收编的降将降官,都不合适出任政府高官。

    放眼嫡系麾下,几乎全是武人。

    要这些打仗是好手的武将来担任政府官员,显然眼下是不合适的。虽然陆四提倡文武不分家,可大顺如今草创,可不敢让对政务一窍不通的武将升堂理事,那样会出大乱子的。

    比如叫左大柱子当礼部尚书,叫徐和尚当刑部尚书,那不是对牛谈琴么。

    总得大顺的中央同地方都上了轨道,然后慢慢替换,同时要加大培养大顺基本盘出任文职的力度。

    而顾君恩拟就的这份尚书、侍郎名单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除房可壮、冯铨四人因为术业专攻问题得以入册,其他原大顺政府官员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曾降清。

    考虑中央政府成立的迫切性,陆四也只能同意这份名单,要顾君恩马上以政务院名义行文各地将名单上的官员送到北京来。

    “根据监国的意思,各省不再设节度使一职,故臣请陛下早日确定各省巡抚一职。”

    李自成在时任命了十个地方节度使,分别是河北节度使梁启隆,延绥节度使周士奇,宁夏节度使陈之龙,甘肃节度使周伯达,太原节度使韩文铨,真保节度使马重禧,遵化节度使宋权,河南节度使吕弼周,四川节度使黎玉田,西京(西安)节度使嵇云,顺天府尹王则尧。

    梁启隆于大顺兵败后下落不明;周士奇在清军进攻榆林时逃走。

    陈之龙降清后被延安总兵李元胤擒获斩杀;周伯达降清现被大西军俘获。

    韩文铨于清军叶臣部进攻太原之役殉国阵亡;马重禧山海关之战后随李自成撤入山西阵亡。

    宋权降清,现在又向北京请求归顺,目前已经启程前来北京;吕弼周坚持抗清,现仍为河南节度使。

    黎玉田前明辽东巡抚,但没有同吴三桂一起降清而是选择降顺,同李自成册的怀仁伯马科一起入川,不过知道李自成兵败后黎玉田便跑回老家之后降清,现同被顺军抓获的众多降官一起被关押在通州。

    嵇元下落不明,王则尧被清军杀害。

    因此,十节度如今只余一个吕弼周。

    要是算上陆四这个从前的淮扬节度使,那大顺的十一节度如今便剩两人。

    陆四要裁撤节度使一职,恢复巡抚之设,而巡抚乃集地方军政为一体的要员,肯定不可能如同中央政府官员一样任用那些陆四并不熟悉的官员。

    顾君恩也知中央与地方不同,所以也没有擅自拟定一份各省巡抚人选名单,这一块要陆四自己来定。

    现大顺实际占据南直隶的淮扬徐三州、山东全境、河南大半、陕西大半、北直隶全境、山西大半、如果算上沈阳和辽阳仍被清军余部占据的辽东,那大概就是七省之地。

    七省巡抚由哪些人出任,陆四却是早就定下的。

第六百八十章 你们说说,我爹怎么安排?

    省域规划上,陆四决意废明朝的南直隶,将江北的淮安、扬州、徐州三府之地建为江北省,省治淮安,并将扬州所辖的通州、泰州从扬州剥离,设通州府。

    扬州知府仍为郑元勋,淮安知府为郑标,徐州知府为武愫,新设通州知府由前明山阳知县,现任扬州江都县令的鲁吉英担任。

    四府之地淮安、扬州、通州都是人口财富之地,徐州虽然残破但却是联接数省要地,因此知府人选陆四肯定要亲自任命。

    实际上就大顺现在的情况,如扬州知府、淮安知府不见得比一省巡抚差。便说河南巡抚,省内不过百多万人口,而扬州一地就有几百万。

    四个知府人选陆四亲自拍定,江北布政使,按察使及江北省级机构的大小官吏人选则由吏部负责任命,陆四这边不做干涉。

    辽东如今人口稀少,不可能如同陆四前世那般设立三省管治,因此只能建辽东省,省治拟设在沈阳,也就是仍被清军占据的盛京。

    为方便对辽东的管理,前明时的卫所制全面废除,满清的城守制也予以废除,设沈阳、辽阳、锦州、金州、定辽五府,只待解决沈阳、辽阳之残敌便行省治,届时由吏部往辽东选官任用。

    现被关押在通州的降官很多,不怕没人用。

    同李自成时一样,北直隶也将不设,改设河北省。

    如此,就是江北、山东、河南、河南、山西、陕西、辽东七省,并一顺天府。

    虽然顺天府的重要性还在七省之上,但顺天府陆四是委的降官方大猷,目前没有调整的必要。

    一来顺天府为天子脚下,这个顺天府的权力会被中央极大的压制,并且同其它省的巡抚不同,顺天府是没有调兵权的,故是否任命嫡系担任这个顺天府的必要性不大。

    二来,北方残破,当前顺天府的主要任务就是恢复民生,安置汉奴及收拢流民,解决连年兵乱造成的农业大破败和商业大萧条,这种事情肯定也不能由武将来做。

    现在看来,方大猷这个替满清招抚安民立下极大功劳的前清山东巡抚,倒还真是个合适的顺天知府人选。

    江北省治陆四老家,淮扬地区又是大顺人口最多,财富最多的地盘,巡抚肯定要由陆四的嫡系来担任。

    几乎想也没想,陆四便将江北巡抚一职授予了其堂兄陆文亮,现任淮扬通会刘暴则调京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负责大顺“纪检”部门。

    山东省是陆四起事后占领的第二个地盘,两年多经营下来,省内人口已近两百万众,虽然这个数字不到前明山东鼎盛时人口的三分之一,但却是大顺如今人口仅次于江北的大省。

    原山东通会陈不平现调任刑政府尚书,其所空缺的巡抚一职陆四考虑之后,决定让那位前明甘肃总兵,后来随陆四北上多出谋划策的行营参议李棲凤来做。

    由于河南同淮扬已被顺军控制,山东不再是战区,军事重要性降低,以后顺军主力也不会再驻扎山东,所以山东倒成了太平省。

    河南原节度使是吕弼周,陆四对这位吕节度印象很好,因此决意调吕弼周进京到枢密院任职,其留下的河南巡抚空缺由正指挥党守素、张国柱等抵御南下清军的袁宗第担任。

    袁宗第虽是老顺军将领,也是李自成的大将,但却是最早接受陆四指挥的顺军将领,出于对原李自成系顺军的安抚,陆四必然要让老顺军中人出任至少一位巡抚,那么最早臣服的袁宗第显然最合适。

    陕西巡抚一职,陆四拟任命第五镇的张国柱担任,这样陕西就有了两位忠于陆四的督抚。

    原顺军和淮军陆四也将进行一次大整编,该裁的裁,该合并的合并,届时顺军和淮军的将领也会进行对调,如顺军将领指挥淮军,淮军将领指挥顺军,如此使顺淮联军在不断的磨合下彻底成为新顺军,从而避免军中派系林立。

    山西是最近刚刚归降的,巡抚吴惟华是前明恭顺侯的弟弟,祖上是蒙古人,在李自成撤出北京退入山西后,吴惟华自请为清廷招抚山西降顺官吏很是起劲,成效也很大,倒和方大猷有些相似。

    鉴于山西的重要性以及山西境内还有姜骧等部尚未向大顺奉上降表,所以陆四暂时不动吴惟华这个山西巡抚,但却要调至少两个镇的主力入晋。

    因为,随着陆四于北京登基称帝建立大顺中央政府消息传出,西北的大西军很有可能会因此同顺军结束合作,转而在北方形成“顺西争霸”的局面。

    西军那里,和平解决的可能性也不大,从前因为满洲这个华夏大敌存在,陆四千方百计同西军联合,现在,则要为他陆家的江山同大西军一决雌雄了。

    但是陆四不会先开第一枪。

    河北巡抚人选陆四也有打算,便是由一起起事的同村夏大军出任。这个夏大军虽然好杀人,被兴化人称为夏砍头,但战功却是显赫,而且乱世用重典,河北境内如今尚有不少土匪贼寇需要平定,由夏大军这个对剿匪很有经验的镇帅出任河北巡抚再合适不过。

    辽东巡抚人选按理说应当由一直在关外为陆四效命的第七镇帅李化鲸担任,但第七镇迟迟不能拿下只有三四千满八旗驻守的沈阳和辽阳,让陆四对第七镇大为不满。

    加上第七镇多是由土匪和散兵响马盗组成,军纪很差,因此陆四准备过些日子在大整编时要对第七镇来一次脱胎换骨,并且辽东也是大顺征讨蒙古的一处重要基地,必须由一个信得过,能打的人出任巡抚一职。

    最后,陆四决定命高杰为辽东巡抚,整军之后辽东将驻一个军,都归高杰这个巡抚指挥。

    原来的真保节度使、遵化节度使、徐淮节度使以及四川节度使统统取消,也不任命。

    七大巡抚,袁宗第老顺军出身,夏大军、陆文亮老淮军出身,高杰、张国柱、李棲凤前明降将出身,吴惟华降官,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表明大顺隆武皇帝对部下文臣武将都是一视同仁的。

    “诸位有什么意见?”

    陆四主要是问顾君恩的意见,这位左辅实际就是他的丞相。

    顾君恩当然说没意见,宁绍先、贾汉复、冯铨他们也是不住点头,尤其是冯铨把个“监国圣明”重复了几次,惹得陆四对他多看了三眼。

    “六政府官员及地方巡抚便就这么确定,枢密院、政务院学士、都察院相关人选这两天也要定下,军中改制也要着手,不过这些都可以推后几日,倒是有一事诸位可曾议出结果来?”

    陆四意味深长环顾众人,“我父已至临清。”

第六百八十一章 监国乃继统,非继嗣

    给老子争地位来了。

    正所谓儿子出息爹有光,陆四不可能搞革命把老子搞没了的,而这事又关系厘清李顺和陆顺承继关系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前几天陆四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可顾君恩他们却磨磨蹭蹭的没个准信,没办法,陆四只能亲自过来催了。

    这事再不定下,他爹有文到了京城岂不尴尬?

    是皇帝他老子,还是皇帝他舅舅,又或者是皇帝他二大爷?

    嘉靖当年还是毛头小子时都知道为了爹得把大臣们拉拢住,不仅优抚杨廷和这个首辅,还特意向礼部尚书毛澄厚赠黄金。

    陆四做人还能不及嘉靖那毛头小子。

    所以,很自然的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来,然后给在场的官员们一人发了一根,甚至连负责在边上抄录的两个书办也丢了一枝,直叫那两从九品的抄写员受宠若惊,打定主意这烟不能抽,得小心翼翼珍藏起来带回家与妻儿共享。

    散烟,有个讲究。

    要么别散,要散就得全部到位,哪怕其中有个大伙都看不起的傻子,也得散。

    这叫厚道,叫人情,叫世故。

    陆四现在可是即将要做天子的人,阔的很,可不像前世那般抠抠缩缩的。人多时,自个偷偷从裤袋中的烟盒摸一根烟悄悄的点上。或者左兜装包二十的,右兜装包五块的。

    顾君恩、贾汉复几人对监国散烟行为已是习惯,并在监国的带动下都爱抽几口。宁绍先、冯铨、党崇雅等人却是头一回见监国,不知监国性格,拿了那卷烟一时不知道是抽好,还是不抽好。

    陆四这边已是很熟练的摸出火折子给边上的顾君恩点烟,对这位当年岳父身边的三大军师之一,尔今大顺朝的丞相,陆四是给予足够尊重的。

    人家顾君恩也着实是辛苦,为了大顺中央政府的组建及各项章程,当真是吃住都在政务院,头发都白了几根。要不是人老顾这些日子的辛苦付出,中央政府的架子哪能这么快搭建起来。

    于大事,于战略,于宏观,陆四在行。

    或者说他陆四有作弊的外挂,知道敌人的弱点在哪。

    但于具体,于战术,于微观,陆四就不那么在行,喜欢当甩手掌柜,美其名曰放权。

    大概也就是打仗我不行,打麻将你们不行的意思。

    就是定下决策后,让下面人执行就是,千万别脑袋发热要自个表现。

    这边贾汉复自个摸出火折子点上,发现边上的宁尚书和党侍郎面面相嘘着,忙将火折递给二人。

    所谓圣意难却,隆恩难谢,尽管从前从来不抽烟,宁绍先和党崇雅还是学着顾左辅、贾侍郎的模样把烟给点了。

    要不然似乎就有点和监国、同僚们疏远了,鹤立鸡群,哪里能行?

    倒是那冯铨在看了几个呼吸之后,忽的从党崇雅手中接过贾汉复的火折子,恭敬的走到监国身边,弯腰要给监国点上。

    值房里明明没风,这冯侍郎偏将一只手呈扇形遮着点火折子。

    其他人见了,不约而同的念头就是这冯铨马屁拍的太过份。

    陆四正要点烟,见冯铨过来“打火”,也习惯性的将脑袋往前微倾,凑着冯铨手中的火折子把烟点了,然后随意的轻拍下冯铨的右手,说了句:“老冯客气了。”

    倒没觉得冯铨在拍马屁,只觉得这冯铨颇是尊重领导,本事也有,前番不说,就最近在滦州带领大顺铁血少年团“逼宫”就很亮眼,让陆四又高看一分。

    再回味先前布木布泰的湿滑滋味,更是觉得冯铨不仅人长得帅,也着实是个干事的。

    这一声“老冯”让冯侍郎当场“咯噔”一下,然后整个人感觉年轻许多,发誓一定要为大顺新朝贡献青春三十年。

    往自个位置回的时候,都有些挪不动步。

    陆四吸了口烟,目光只落在顾君恩脸上。顾是左辅丞相,领着政务院,太上皇的事情必须老顾首先表个态才行。

    “监国,”

    顾君恩也知监国心中所想,斟酌后便欲将心中想法说出,却见那礼部侍郎冯铨在抽了一口监国御烟后,由衷说了一句:“这烟真好,抽着不咳嗽,人间不可多得。”

    “老冯要说这烟好,回头送你几条,”

    陆四回头问侄孙陆义良,“大顺卷烟厂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陆义良说地址已经选好,相关制烟匠人也招募了一批,就等原材料送来就能开工。

    陆四点了点头,没再细问,卷烟厂这门生意他是要留给老陆家专营的,至少五十年不变,以确保老陆宗亲及皇室收入。

    这叫生意,叫投资,跟国库没关系,他陆天子家也没内库,银子是凭本事挣的,凭什么要借给你外朝。

    回过头继续追问顾君恩怎么安排他爹。

    顾君恩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其意按礼制必须追封永昌皇帝李自成为大顺太祖,但太祖无后,所以礼法上监国可为嗣皇帝,将来过继一子为太祖直系后人。

    过继之事,当初在商洛陆四同高太后有过共识,因为李自成无后,其侄李过也无后,李来亨乃是养子,除李翠微这个女儿外,李自成一族再无第三代血缘之人。

    因此,高太后希望陆四同翠微将来的孩子中过继一男丁为李过嫡子,以使李家不绝后。

    陆四对此是同意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老岳父没儿子,大舅子李过也没儿子,真是稀奇。

    大顺成立后,陆四也是要封李过为亲王的,所以其子过继给李过将来就是继承李过这支亲王,于他陆家并不亏。

    至于李来亨这个小老虎,同他养父李过一样忠厚仁义,于公于私陆四都要好生培养,将来或可国公,或可郡王,绝不使这位大陆坚持抗清的最后一位汉家英雄没个好结局的。

    但照顾君恩的说法,李自成为太祖,因无后由陆四这个女婿继嗣皇帝,那陆四的亲爹陆有文还是没法受封太上皇。

    “先生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尊先帝为皇考?”

    陆四不满意顾君恩的“迂腐”,当然也能理解这位的心思,毕竟这位是他岳父生前重用的谋士。

    看向其他人:“你们如何看此事?”

    “这...”

    宁绍先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要乱开口的话。其他人也是如此,因为这件事既涉及礼法,又涉及皇位传承,要是冒然开口说的不对,极易引来后患。

    众人沉默时,冯铨的屁股挪了挪,忽的站出来道:“若遵永昌为太祖,那将来太祖这一支是大宗,还是监国这一支是大宗?若太祖是大宗,监国为小宗,则监国登基是为小宗入继大宗,置监国百战创业于何处?若太祖是小宗,监国是大宗,万一将来小宗窥伺大宗,社稷岂不颠覆?”

    说到这里,冯铨很是郑重的向陆四一躬身,掷地有声:“臣以为左辅所言荒谬,只因监国之江山非继承于永昌,乃是监国独力开创,故而臣以为当为继统,而非继嗣。”

第六百八十二章 圣武天王李自成

    何为继统?承继法统。

    何为继嗣?父死子替。

    两者表面是一件事,但内中学问却大了。

    继统者,未必要奉被继者为祖宗;继嗣者,你要不认祖宗,那是要被天下人唾骂的。

    虽然受了老岳父遗产太多好处,但怎么说陆四也是创业之君,要不是他把江淮分公司做大做强,具有一定流动资金,形成地方垄断,身为集团老总的老岳父能在公司即将破产时,为了挽救公司把闺女许给一个外挂的分公司经理么?

    不可能!

    说白了,是陆四自己的枪杆子硬。

    江山同公司,一个道理。

    因此,冯铨说的话在理,监国的江山绝不是继承于李自成,是人家自己一手一拳打下来的。

    如此,凭什么要人家继李自成的嗣,连自家老爹都不认了。

    诚然,大顺这个国号不改,继嗣更合乎礼制及世人的传统观点,但凡事要讲究实事求是,看待事情也要根据时事的变化和实际情况来断定,怎么就能抱着老观点不放呢。

    当年《三朝要典》是冯铨修的,修这书时不可谓不费尽心血,绞尽脑汁,可到了崇祯朝,他冯学士不照样把《三朝要典》扔茅房了么。

    等到了满洲人入关,一旨相邀,冯学士也是不辞辛苦北上就职,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两年后,也是他冯学士亲手将满洲的孤儿寡母献给大顺新君的。

    是谓,识时务者,俊杰也。

    礼是什么?

    理也!

    理是什么?

    拳头也!

    如今这天下,谁的拳头硬?

    监国也!

    既然如此,监国的话就是理,就是礼,一句顶万句!

    历经明、清、顺三朝的冯铨思想开明,深为左辅顾君恩的“迂腐”着恼。不过考虑日后同僚相处,自己初来乍到于大顺资历不足,冯侍郎倒没敢义愤填膺当众喝斥左辅大人,说什么不为监国着想者,当斩之类的话。

    但,情绪肯定是激动的。

    以致烟屁股都烧到手了,侍郎都没察觉。

    陆四这边,精神也是大振。

    知音难求,高山流水,有学问的人讲话就是在理,只要屁股正,书读的越多就越好。

    继统非继嗣一说,真是说到陆四心坎中了,因为这一说更能彰显陆四承继大顺的正统性。

    严格来说,他陆四所继为两统,一是李自成的大顺政权法统;二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法统。

    要搁后世大白话讲,我陆文宗虽坐了李自成董事长的位子,但那是我陆文宗个人努力奋斗的结果,可不是李自成遗嘱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你李自成是帮助了我陆文宗,但你那是带有功利性质,不是无私性质,因此我陆文宗可以感激你李自成这个领路人、革命先驱,但我不能把你当祖宗供了。

    而想要让世人淡化隆武帝是李家继嗣,那就必须要强调法统。

    法统最硬者,古今除朱元璋外,还有谁能胜过陆四?

    “老冯这番话,听起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陆四油脸点头,想弹烟灰,却发现桌上没有烟灰缸,便准备先扔地上,却见那刑部侍郎堂崇雅将一砚台递了过来。

    陆四赶紧将烟灰弹进砚台,并朝党崇雅微笑致意,感谢他的妥贴之处。

    冯铨看在眼中,却是心中一紧。

    陆四继续征询顾君恩的意见:“左辅以为老冯说的有无道理?”

    “继统不继嗣倒也可,当年嘉靖朝大礼仪便是如此。”顾君恩很是平淡的说了一句,并有意无意的扫了冯铨一眼。

    陆四一听方才明白,原来这玩意不是冯铨的首创。不过不要紧,谁支持他,谁就有理。

    冯铨见状,却是抛出另一个酝酿成熟的“重磅炸弹”。

    “臣以为便是继统不继嗣,也有些不妥,因为难以理清大宗小宗关系,将来会有隐患。”

    “噢?”

    陆四耳朵微竖,从烟盒拿了根烟扔给冯铨。

    冯铨下意识伸双手去接,却发现烟屁股烫手,疼得他一甩,烟屁股落地时监国的烟又扔了过来,结果一下掉在地上,几乎是电闪雷鸣间,就见冯侍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撅着屁股将掉地上的烟捡起,抬起时还不忘在鼻间嗅了一口。

    一时又不知这烟往哪放,索性便搁在耳朵上。

    从捡烟到放烟,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让人惊叹。

    理了理思路,冯侍郎斩钉截铁道:“监国继统也罢,继嗣也罢,总脱不了要追谥永昌皇帝,若永昌皇帝为我大顺太祖、世祖又或高祖,那监国将来如何自处?”

    “老冯,你接着往下说,别停啊,”

    陆四听着在理,这件事一定要圆满解决,不能给后代留下麻烦。而且他本人是比较倾向太祖这个庙号的,舍不得让给李自成。

    人生一世,不能为太祖,便如太监入青楼般叫人扫兴。

    “臣以为永昌皇帝虽有开我大顺之基伟业,然如今之大顺却是由监国一手开创中兴,故大顺当为陆家之大顺,而非李家之大顺。”

    说到这,冯铨打住。

    “老冯呐,你就不要跟我卖关子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嘛,在座的都是我大顺栋梁,没外人。”

    陆四脸上挂有些许笑意,继而从左兜中摸出一包完整的大顺牌香叶丢给冯铨。

    冯铨这回接住了,双手接的,如视珍宝般将那盒烟揣在袖中,然后拿出了他的解决方案,就是不可以追谥李自成为大顺太祖,而当追谥李自成为大顺天王。

    “天王?”

    陆四诧异的张了张嘴,这个王号让他很熟悉。

    “天王,贵天子也!”

    冯铨深呼吸一口,滔滔不绝起来。

    “《春秋》开篇便是天王正月,由此可见天王乃上古最崇高之帝号。而当年周武伐纣,受命于天称王,追封曾祖亶父为太王,祖父季历为王季,父西伯昌为文王,分封同姓及功臣到各地,自此开创了周王朝。自此,天下诸侯皆称周天子为周天王。追述根源,天王早于皇帝,贵于天子,故臣以为我大顺可追谥永昌皇帝为天王,以显其尊,以示其贵,更可使我大顺子民万代敬仰...”

    冯铨又道日后可于太庙旁另建天王庙,单独祭祀天王李自成,一应规格都如太祖,如此既能尊李自成,又不使李自成成为陆顺宗法之障碍,可谓两全齐美。

    陆四这边听的不住点头,寻思给李自成上一个天王尊号,似乎也挺好。

    之前好像也不是没有天王的,似乎有什么前秦天王苻坚、后秦天王姚兴、后凉天王吕光、北燕天王冯跋、北周天王宇文觉,由此可见天王这个贵于天子的称号,还是有不少人爱用的。

    另外有个汉家大英雄被对手上的尊号也是天王,陆四前世有一位广西老表也是天王。

    不附顺之宗庙,追谥天王单独祭祀,礼法上大顺就与李顺没有关系,无那大宗小宗一说,更能彰显李自成的功绩,不管怎么看,冯铨这法子都是个好法子。

    刚才递砚台供监国弹烟灰的党崇雅见监国面露赞许,不失时机的上前奏道:“臣附议!并且臣以为永昌皇帝为天下百姓起兵推翻腐朽之明朝可曰圣,抗拒鞑虏宁死不降可曰武,故永昌皇帝当为我大顺圣武天王。”

    “高,实在是高。”

    陆四欣然击案,问众人:“老冯的意见我觉得很好,我那岳父为圣武天王这事,可有反对的?”

    说是问众人,实际是盯着顾君恩看。

    老顾这边迟疑片刻,知道监国心中所想不是他能改变的,只得硬着头皮称善。

    礼法理顺了,年号确定了,中央六政府和地方巡抚官员也确定了,陆四此业不虚,心满意足,临走时不忘叫侄孙义良拿两条烟给冯铨。

第六百八十三章 临清要来陆亲公

    临清,前明年间,北方运河第一码头,一州之税胜省赋十倍,不及苏杭,甲于山东,名于天下。

    嘉靖、万历年间,临清经济高度发达,南北商人皆贩货来此,水陆交通更是四通八达。

    高度繁荣的经济使得临清城面积不断扩大,前后数任知州四度扩城,使明初只有八千人口的偏僻小县人口达到百万之众,也是山东省内人口最密集区域。省会济南亦远不如。

    “临清闸上是个热闹繁华大码头去处,商贾往来之所,车辆辐辏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

    前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一书尽显临清繁荣,然而此北地第一富甲之地却于崇祯十五年一夜被毁。

    临清大屠杀也是满洲入关后屠杀人数最多的一次,比之济南还要残酷。

    罪魁祸首满洲饶余郡王阿巴泰。

    前明《兵部行稿》记述清军破临清后的惨状,“生员存者三十八人,三行商人存者席明源、汤印、汪有全共七人,大约临民十分推之,有者未足一分。其官衙民舍,尽皆焚毁,至今余烬未灭。两河并街路,尸骸如山若颠,岂能穷数。城垛尽皆拆毁。”

    因为被清军杀害的百姓太多,以致大运河边的路上,尸骸堆积得如同山一样高,连数都数不过来,前来收拾的明朝官员只能统计活着还有多少人。事后前明山东官方统计,临清罹难百姓多达九十万众,人口去其九。

    崇祯十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山东东昌府推官刘有澜塘报》,“卑职看得临清原系漕运咽喉,逆虏自蓟兼程疾驰,必欲得之为快,盘踞十六日,杀掳百姓几尽,使我无人可守;推塌城垛一空,使我无险可恃,截留在仓漕米万余,以为北向养马之用。”

    《总监各路太监高起潜题本》,“临清总计临城周匝逾三十里,而一城之中,无论南北货财,即绅士商民,近百万口”。

    清军于临清的大屠杀并不局限于临清州城,“不但临城被屠,即蕞尔小邑,亦杀戮殆尽”。

    崇祯十六年五月十五日《兵部武库清吏司吴一元揭帖》中陈述其家乡范县的情况。

    “臣籍范县,去岁丑虏南下,蕞尔小邑,既无额兵,又乏救援。于十二月初二日,虏遂由城西南角攻陷。可怜寥寥士民,横被屠戮。加以土寇乘机焚抢,祸变频仍,岂惟死徙不免,亦且杀掳殆尽”

    七月初三,原大顺政权委任的县令杨王休在淮军高杰部攻占临清北上后,受命至临清州任职。

    上任之后便向山东通会衙门、山东节度衙门上本。

    “此地七载兵荒,城郭庐舍俱是丘墟,荆棘满目,白骨如山。至于临清一镇,素号咽喉,及今行人断绝,市肆榛莽,瓦砾阻滞,通衢商店变为溺厕。卖妻鬻子,剜肉医疮。惨苦情形,石人堕泪,即孑遗中尚存一二残民。”

    杨王休带三随从走乡察访,并查前明官档,认为临清一地于前明崇祯十五年被清军屠杀、掳走百姓多达125万众。

    现北地富甲第一的临清全州人口两万六千三百二十五人,内中受刀残者千余。

    鉴于临清人口极度稀少,短期根本难以恢复昔日北地第一码头盛景,杨王休请山东通会将前番因抗清需要从济南北部、东昌等地往济宁迁移的人口,调拨部分充填临清。

    时山东通会陈不平向山东节度陆广远请示后,先迁济宁移民八千户填临清,后又将第七镇同水师往山东运送的辽民两万一千余人填充临清,并从全省调拨农资,又请节度行文淮扬地方购置农具以使移民能够在临清得以生计。

    山东淮军主力大举北伐后,临清作为山东入北直前哨,成了大军粮草转运重地,一时码头这边倒也热闹起来。

    随着淮、扬、徐、济宁等地的运河相继贯通,北方形势的大逆转,又有富有进取(富贵险中求)的淮扬商人雇船置货前来北地贩卖,但多为农资,鲜少从前百货。

    至本月,临清码头每日停靠船只已有数十艘,大致相当前明鼎盛期的五十分之一。

    照这情形看,临清距恢复元气,至少二十年,离鼎盛恐怕非五十年不至。

    原淮军山东招抚大使胡尚友日前也到临清,非知州杨王休办差不力,而是胡尚友刚接山东运河督办一职,督办府设于济宁。

    北京行营指示,沿运河各省不仅要确保运河畅通,更要肃清匪患。而沿运河各省匪患最多为二,一为湖盗,二为河盗。

    湖盗,即淮扬境内骆马湖、山东境内微山湖等聚众土寇。

    河盗,便是于运河杀人劫货,或拦船勒索宵小之辈。

    其余盗匪或被剿灭,或被收编,如关外第七镇便是由山东绿林响马盗寇组成。

    行营用词强硬,身为山东运河督办专员的胡尚友肯定不敢怠慢,但他却没有急着先去督办府驻地济宁,而是先来临清。

    原因是,不日将有大人物前来临清。

    而这位大人物,正是带领淮军夺取北京,即将登基为帝的大顺监国闯王他爹。

    消息说,陆亲公的船队已经过了东昌,照时间推算要么今天,要么明天肯定能到临清。

    所以这会胡督办要是跑去济宁,那就和陆亲公擦肩而过了。

    曾为前明四川副将的胡尚友,于当官做人都较在行,深知为臣子的要是能与君上他爹打好关系,对前途肯定是有好处的。

    所以一到临清,胡督办就命随从卫队到码头设卡,并请临清知州杨王休派人布置码头两岸,务必要让陆亲公对临清产生深刻印象。

    可运河两岸房屋建筑多在几年前被清军焚毁,眼下除码头这边尚能维持外,其余地方多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一眼看上去除了萧条还是萧条,恐怕难以让陆亲公对临清产生深刻印象,继而对专门在此迎侯接待的胡督办生出好感。

    但办法是人想的。

    于是一夜之间,运河码头两岸稍好些房屋外面通通被刷上白石灰,破败不堪实在难刷的用红绿各布在外面遮挡。

    光秃秃的河堤上也如见了鬼似的突然冒出许多柳树、杨树来,结合绵延数里的红绿布和石灰白墙来看,真是焕然一新。

    码头那边原来就是几家客店和大通铺,以及一家小酒楼,主要是方便来往客商和行人住宿吃饭的,经胡督办用心部署后也是一夜之间冒出两家布店,一家绸缎店,三家粮店,四家瓷器店,三家当铺,一家典当铺。

    甚至还有一家翠香楼。

    招牌看着就新,往那高高一挂,只要不往内深入,只一眼便觉临清依旧繁荣。

    反正胡督办觉得不错,特意赏了下面办事人几两银子,并要临清知州杨王休将这些开销在公帐中予以报销。

    杨王休却是不太愿意,因为他临清州已经很穷了,衙门里现有库银不过一千多两,胡督办大嘴一张就要报三百多两,这亏空他到哪补。

    如今这临清可不是当年的临清。

    胡督办觉得杨知州太没意思,难怪从前只是个小知县,当下将陆亲公过道临清对临清地方建设,以及运河交通的重要意义于杨知州讲了两遍。

    谁料杨知州还是不肯松口。

    没法子,胡督办只能施以利诱,说他运河督办衙门将考虑重点建设临清码头,并上书行营重建临清税卡,如此才换得杨王休松口给他报了那三百多两银子花账。

    一切都弄得差不多,可谓是万事俱全,就差亲爹了。

    ........

    一直以来,对于满州北方的屠杀记录较少,世人只知济南、大同等屠,殊不知临清死难人数最多,本章花千余字略整当时官方档案。

第六百八十四章 老表发达,我们沾光

    东昌府至临清州运河有一段是同故黄河古道交汇的,其交汇之处名魏家湾。

    护送陆亲公的船队当日就是在魏家湾临时停泊的。

    该船队由扬州启程时,是由26艘漕船,护卫官兵300人组成。

    亲公上船之时,扬州大小官员连同士绅百姓,盐商富户及当地驻军第四镇旅帅以上将领约350余人往码头送行。

    各级官员向亲公赠送的卤薄仪程就有3000余两,其余士绅富户盐商向亲公赠送的礼物、仪金更是多的专门用一条船来放。

    其中还有条船专门搭乘扬州天鹤楼厨师、厨娘14人,这些都是专为亲公及大太公、二太公服务的,以确保亲公一路上都能吃到家乡的美味。

    至于猪、牛、羊、鸡、鸭、鹅等肉食和蔬菜更是塞了整整一船,亲公爱吃的盐城县泥螺、小蟹、高邮的咸鸭蛋、大糕、麻花、柿饼等特产也足有十几大箱,皆是扬州士绅富户自发主动捐资为亲公北上准备的,不曾花官府半钱银子。

    此次随亲公前往北京的陆亲规模更是庞大,包括监国的大伯、二伯以及不曾见过面的舅太爷、舅父、表大爷、表二爷、外表、内表、侄儿、表侄、侄孙等等在内,计有260名陆亲随亲公一起前往北京。

    据说,这些人都是亲公同大太公、二太公商议之后选拔拟定出的,其中拟出任尚书的有三位,出任侍郎的有六位,大学士两位、总督五位、巡抚、布政、知府、知州、总兵副将都有详列。

    皆是三位老太爷用心选定,好助四小子管好江山的陆家及陆家亲属中的俊杰。

    船队浩浩荡荡抵达淮安府时,知府郑标同样带着淮安城大小官吏前来恭迎,同样送上仪金2000两,另淮安士绅富户皆有捐输,如此使得船队又添18艘,护卫官兵250人。

    再至徐州府时,知府武愫同样献仪金2000两,添船12艘,官兵180人,至济宁、东昌又添...

    等过东昌府后,亲公北上船队已有船只108艘,护卫官兵1500余人。如此庞大护卫力量,莫说河盗了,就是湖盗也不敢沾边。

    更何况除直接护送的官兵外,凡亲公船队经过的府州县驻军无不派兵把守,地方官员如临大敌,衙役捕差四出,运河两岸治安秩序空前稳定,大小牢房塞满若干无业游民。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监国他爹要在谁的地盘出了事,那当官的脑袋还要不要?

    不族诛只杀你一人,已是天恩浩荡了。

    东昌知府是原李自成大顺任命的济南防御使丁昌期,当年因为路线不明,眼力不够一心拥护永昌皇帝,结果在济南坐了快半年的冷板凳,最近因为通会陈不平进京任职,山东大小官员该进的进,该补的补,这才捞了个东昌知府的缺。

    尔今形势不比当初,丁知府脑子再糊涂也不可能不知道谁才是大顺真正的天,因此对于途经东昌的监国他爹招待的比淮扬那边还要殷勤。

    一直将亲公船队送出十几里,这才恋恋不舍回去。

    也没枉丁知府这番心意,陆亲公他大伯陆有才对三弟有文说了一句:“小丁这人不错,等见了小四子提他两句。”

    大哥的话,有文肯定是记在心上的。

    天色渐黑,船队在魏家湾临时停靠一夜,大小事务都是由陆有德同陆文才负责,这两人在淮安那边历练了两年,处理船队事务自是不在话下。

    陆有文这边也是舟车劳顿,同大哥有才、二哥有富用了晚饭后就去歇了。

    “老太爷,那我就过去了。”

    说话的一咱都在陆有文身边服侍的年轻人,名叫雷都,排行老五,所以家里人都叫他雷老五。

    按亲戚关系算的话,雷老五是陆有文妻子吴氏的姨侄孙,也就是雷老五他爹是当今大顺监国的姨弟兄,管监国他爹叫姨父。

    因为娶妻早,生子早,因此雷老五这会得唤陆有文一声老太爷,他姨奶奶吴氏在的话就是姨老太。

    “回去就歇了吧,莫去甩钱了,也莫去再找粉头,你再这样下去,可不能叫你大爷给你官做。”

    陆有文念着死去妻子吴氏的好,所以对吴氏娘家那边人都想照顾些,因此在扬州时便决定让儿子封小五子一个知府干干,实在不行给个知县也成。

    怎么着,人家小五子也管你叫一声大爷不是。

    不过之所以特意嘱咐雷德一句,主要是这雷老五心性不够,不管船停哪里都喜欢上岸找花柳巷,游娼楼、登酒店。

    先前路经济宁的时候还包了个十八岁的粉头,结果把身上带的银两都搭进粉头身上了。

    也不止雷老五一个德性,陆亲当中不少人打从扬州北上后,都有些“胡闹”。

    比如陆四他叔伯兄弟陆文庆就在船上偷偷招来岸上的姐儿嫖,陆四他表哥家的三小子吴大德从扬州贩了百两丝绵绸绢货物准备沿途发卖,结果货卖了,钱却没有,都叫这小子给包了婆娘。

    这边哄了老太爷后,雷老五可没乖乖听话去睡觉,而是找到陆文庆、吴大德那帮人聚起赌来。

    这事,打从扬州出发就没停过。

    问题是雷老五身上的银子都扔姐儿身上了,哪有钱赌。不要紧,他是没钱,可他有官啊!

    看着众人不搭理他,雷老五顿时胸口子那么一拍,雄纠纠气昂昂道:“老太爷那里许了我个知府,这知府总值一千两吧?”

    一帮陆亲赌友寻思了一会,都说值。

    肯定值啊,要说知府不值一千两,那他们当中的知县不就更不值钱了?

    知府值一千两,陆文庆这个巡抚不得值五千两?

    花花轿子大家抬。

    左右都是陆亲,也都是要进北京帮陆小四子管江山的,那官,少不了!

    于是,雷老五就同吴大德写了封协议,约定吴大德借他一千两,等他上任知府后半年归还。如果到时候没有归还,这个知府就转让给吴大德,或者吴大德委托的人都可以。

    “还愣着干什么,拿银子来啊!”

    雷老五二话不说大拇指红印泥一粘,“叭”的给签了押。

第六百八十五章 太上皇的春天

    雷老五、宋文庆、吴大德等一帮“陆亲”耍钱动静太大,吸引了不少护卫官兵。

    有军官觉得这帮陆亲此去北京就是皇亲国戚,将来肯定非富即贵,所以这会加以示好虽未必能立竿见影,但谁也不敢保证就没有好处。

    所谓多条朋友多条路,况是这帮能够直达天颜的陆亲。

    再者,地方的官兵大多是出自前明军队和绿营,有的更是直接就地改编的土匪,几乎个个嗜赌,听了那耍钱声,哪能不心痒痒的很,于是很自然的就参与进了赌局。

    掷骰子的,推牌九的,摸叶子戏的,赌得那是一个不亦乐乎,也不怕吵着老太爷们。

    也幸亏东昌到临清这一段区域早前被淮军第六镇和随后北进的第一镇拉网似的剿过匪,要不然哪怕就是冒出一支响马盗来弄个奇袭大运河,监国他爹同众皇亲国戚宗室弄不好就得全部壮烈。

    那样的话,北京的陆监国恐怕就得缓个两三年再登基了,也不知如何在史书上给他陆家满门壮烈给定性。

    照实写,太过丢人。

    粉墨春秋,又与他向来提倡的给后世子孙一个历史真相不符。

    .......

    “太不像话了,这德性以后怎么做官嘛,怎么给百姓当父母嘛。”

    虽然现在不管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老太爷,或者是“亲公”,甚至还有提前叫太上皇的,但比起大哥陆有才,二哥陆有富,身为老三的陆有文才47岁,属于还很年轻,因此哪里听不见远处的动静。

    尤其是雷小五的大嗓门,那真是听着跟赌桌上的明灯似的,再想之前这小子答应自己的乖巧样,陆有文肯定有些来气,坐在那闷闷不乐,觉得不应该带这么多人进京的,这些个亲戚有的也实在是不如请托的长辈说的那么优秀。

    真要叫他们当了朝廷高官,地方父母,哪里是帮衬他儿子,只怕是给他儿子添乱才是。

    只是这事说起来也不能怪别人,还不是他这个太上皇自个寻思儿子打下的江山不能都叫外人沾了光,好处叫外人得了去,陆家怎么也得出些人帮衬一些。

    老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还有老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打江山这帮亲戚们可能没出多少力,但守江山这事,陆有文认为亲戚们多少还是能干一干的。

    没想口风一松,结果便成了如今这局面。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

    要发脾气,也只能自个闷着了。

    另外也是担心自个带了这么多人进京跟儿子要官,会不会让儿子觉得为难,又是不是会让儿子对他这爹来气。

    再想几年没见小四子,心里也着实想的很,上次收到小四子来信还是小四子说要娶媳妇的事。

    途经徐州时,陆有文曾想进城看看自家那媳妇,不过徐州府却说郡主已经进京,这让陆有文有些遗憾。

    转念一想到了北京后肯定能见着儿媳妇,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太上皇,跟后辈们有什么可气的,这不大家伙在船上憋的慌,玩一玩,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就是我这一路过来也闷的慌呢...喏,太上皇,这是我刚给你炖的老鸡王八汤,您赶紧趁热喝,赵师傅他们说这汤可补身子呢。”

    一个长相中人之姿,身段却是丰满的女人将手中端着的盘子摆在了陆有文面前,盘子上是一碗热腾腾的汤,光是那散发出的香味就让陆有文鼻子本能的抽了抽。

    要说享福,陆有文这辈子也就才享了一年多福,在这之前,他可是受了不少活罪,就现在左腿走路都不利索,那是当初在海子里叫盐商打手给打的。

    为了这事,他儿子陆四特意派兵扫荡海子,把囚禁他爹有文的盐商全家都给砍了,如今尸首怕是在滩涂里沤烂了。

    也因了陆有文这事,海子里再也没有盐商有胆绑人去干活,尤其是盐城县的。

    再经盐运使王二先生的整顿,淮盐产量比之前明崇祯年间都要高了几成。别的地方不清楚,反正南京城的盐都是打江北过来的,据说还是南京那个伪京营把持的。

    做生意嘛,大家有钱赚就行。反正是人就要吃盐,管他吃的是哪的盐。

    只要老百姓有盐吃就好。

    陆有文的侄子陆文华家的盐就是全部销往南京的,上回陆文华回来时还提过一嘴,说是和南京那边的孙老总谈妥了。由孙老总将他家的盐专门包装,然后印上“御盐”二字,这样价格就能提高一倍。

    销路,孙老总包了,南京城的达官贵人没人敢不卖他的面子,便是宫中都没问题。

    这一年多托儿子的福,陆有文在扬州也真是做的老太爷,虽然他自个闲不住,没事在园子里翻翻地,种种菜,但扬州城的山珍海味他哪样没尝过?

    隔三岔五还有江南那边的人往陆亲府送好东西,把个陆家三位老太爷吃的是白白胖胖,油光满面,远看是富家翁,近看是有福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三个又黑又瘦的庄稼汉喽。

    “妙莲啊,劳烦你了。”

    进来的这个女人让陆有文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同时心中也扬起异样的感觉。

    这个女人是扬州府特意从天鹤楼请的厨娘,名叫徐妙莲,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虽不甚美,但胜在有股味道,这些天来陆有文三兄弟的饮食便都是徐妙莲负责。

    “太上皇还知道人家的名字啊,我还以为太上皇贵人多忘事呢。”

    厨娘妙莲一个秋波过来,迷得陆有文心头又是一颤,自打光棍十几年以来,还是头一回有个女人对他嘘寒问暖的。

    “别叫我太上皇,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不好,不好。”嘴里这么说着,陆有文的样子看着却没那么谦虚,并且隐有得意之色。

    生个儿子当皇帝,这事搁谁身上不得意?

    “瞧太上皇这话说的,您儿子都快当皇帝了,您不是太上皇是什么?”徐妙莲端起汤碗,用汤勺舀了一口汤,放在嘴边吹了两下便往陆有文嘴边递去。

    “呼...”

    陆有文一口将汤喝的精光,朝舱外瞄了一眼,竟将这厨娘搂进怀中。

    徐妙莲也不挣扎,更没有惊讶,而是熟络坐在陆有文曾受伤的左腿上,继续给太上皇喂汤。

    看动作,看神情,显然不是头一次。

第六百八十六章 监国,天下第一孝子也!

    太上皇的春天,缘于七天前的济宁。

    也不好说是太上皇定力不够,还是厨娘的诱惑太深,又或是手段太妙。

    总之,自打老婆离世后,已经守身十三年的太上皇没把持住,沦陷了。

    自打在扬州船上见了太上皇第一眼后,徐厨娘的心思就萌动了。

    所以,那一夜,不是偶然,是上天对太上皇的安排。

    那一夜,四十七岁的太上皇虽然沦陷了,但终于又做了一次男人。

    事后,太上皇做梦都香甜,睡得也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而这一切,全是托他那好儿子的福。

    “说起我那儿子,嘿,我打小就知道这孩子不俗,将来肯定有出息,没想出息这么大!”

    陆有文的脸上满是对当年的回忆,也满是对自家儿子能干的自豪感。说话间不忘搂住妙莲的腰肢,肉肉的,摸起来感觉很好,而且每一次妙莲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你可知道当年多少人托媒人到我家做媒,要把女儿嫁到我陆家做媳妇?我就寻思我儿不是池中物,不能早早给他娶了媳妇,那样会把他手脚捆住。好男儿嘛,就该出去闯荡嘛...”

    陆有文越说越高兴,浑然不顾事实是他那破窝家徒四壁,媒人连门坎子都没在他家跨过。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都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丢面子,谁都愿意往天上夸自己的子女。

    说的高兴,汤喝的也是高兴。

    一碗老鸡炖王八,就这么全进了陆有文的肚中,把个陆有文的心弄得暖乎乎的,肚子也是无比舒坦。

    “太上皇,进了京之后您可不能忘了人家,之前您不是说要娶我的么,别说话不算数。”

    徐妙莲将汤碗放下,伸手搂住陆有文的脖子,这个大他十来岁其貌不扬、大字不识一个,也不解风情的男人,如今却是这世间最宝贵的男人。

    “你放心,我陆有文不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这事我也琢磨了好几天,按理说你身子都给了我,我要不娶你就不是东西了,可就是,就是...”

    陆有文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徐妙莲心中一紧。

    陆有文有些苦恼道:“我是想娶你为妻,可怕小四子不同意,这个...你也知道,小四子他娘走的早...如今又是要做皇帝的人,我这当爹的突然给他找个后妈,唉,实在是...”

    陆有文是老实人,可不是哄骗厨娘,他是真担心儿子不同意他这门婚事,而且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儿子开这口。

    “你别说了,”

    厨娘听后竟是十分理解,小鸟般依偎在陆有文肩膀上,幽幽道:“不管您儿子同不同意,我徐妙莲都是您太上皇的女人,下半辈子除了太上皇能碰妙莲的身子,别的男人连妙莲的手都别想摸。谁要敢碰妙莲,妙莲情愿去死。”

    这番话听得陆有文鼻子一酸,心中大为感动,握住厨娘的双手,真情流露道:“妙莲放心,不管小四子同不同意,我陆有文这辈子也非你不娶。”

    “那妙莲也非太上皇不嫁!”

    徐妙莲眨了眨眼睛,伸出右手亮出小拇指,嗔了一声:“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好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陆有文眉笑颜开,额头上的皱纹都因为心情的愉悦少了两道。

    “不过太上皇,您要真娶了我,那我岂不是成了太后?”

    徐妙莲捂嘴直乐。

    “太后?”

    陆有文愣了下,“嘿”了一声:“那倒也是。”

    旋即意识到什么,表情滞住。

    “行了,我才不要当什么太后呢,就是将来你对我好一些,对我那双儿女好一些就是。”

    徐妙莲起身勾着陆有文缓步来到床边,轻轻一推便将未来太上皇给推在床上,尔后却轻步后退,急得火烧火了的陆有文赶紧问她干什么去。

    “太上皇,您急什么?妙莲洗洗就来。”

    说话间,厨娘走到舱门处将门带上,然后从角落取出一只盆来,又将炭炉上的暖壶水倒了些进盆,之后吹灭蜡烛解衣蹲在盆上。

    床上的陆有文借着月光和岸上官灯的亮光看去,当真是越看越诱人,越看心跳越快。

    那“哗哗”的净水声,如寺里的梵音般好听。

    .........

    这日天还未大亮,为了不耽误见监国他爹就睡在码头客店的胡督办被手下的急促敲门声惊醒了,当时就吓了一跳以为监国他爹来了,没想外面手下却说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人?哪个?”

    胡尚友一头雾水,大顺可不像前明那样有太监监军、督矿收税、织造督办什么的,所以这个宫中来人是什么意思?

    糊涂是糊涂,宫中来人他胡督办可不敢怠慢,赶紧穿衣前去一探究竟。到地就见一队头插羽翎的骑兵站在码头,除这帮骑兵外还有一辆马车,马车前边有一面白无须之人拿着一柄佛尘在那站着。

    此时清晨,天气有些冷,运河边更是有些寒意。

    “敢问这位公公是?”

    胡尚友从前是前明的四川副将,投了淮军后先为山东招抚大使,现为山东运河督办。

    这个官职据吏政府那边说是正三品大员,按理哪里需要理会宫中的一个小太监,可前明养成的习惯还是让胡尚友对那太监态度恭敬。

    这也是经验。

    叫宁得罪阎王,莫得罪小鬼。

    天知道这小太监能不能跟监国说上话咧,万一哪天嘴刁,他胡督办就是抱佛脚怕也没用。

    “咱家是宫内厅的杨植,奉监国之命前来迎侯太上皇,刚听码头的人说胡督办也在此侯着太上皇,所以咱家便斗胆请人扰了督办美梦,还望督办恕罪。”杨植的态度却是比吴尚友还客气,半点没有宫中来人的张狂样。

    听对面太监这么一说,胡尚友顿时恍然大悟,是啊,哪有当爹的都快到了,做儿子的不派来过来迎接呢。

    见河畔风大,老亲公的船队又尚未到,胡尚友便想尽下地主之谊,请这位小杨公公同众位羽林好汉到客店一歇,顺便吃些早饭,车内却传来一声女子咳嗽声,这让胡尚友有些疑惑。

    杨植见状,微微一笑,低声道:“督办莫问,车上这位是监国孝顺太上皇的礼物。”

    礼物?

    胡尚友又是一怔,继而不禁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生敬:监国,果孝顺儿也,想的真是周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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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流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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