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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二章 生擒张献忠,封亲王

    冯铨这个多功能大学士对人心的掌握比之陆四这个监国还要更胜一筹。

    无论古今,有钱人最好的是什么?

    当然是权势。

    而眼下陆四这个大顺监国闯王、即将登基的隆武皇帝无疑便是北方权势最大者。

    所以,花一点身外之物就能出席这位北地第一权势者的登基典礼,于有钱人而言肯定是趋之如骛的。

    因为,这件事不仅能让他们涨脸,更能让他们同大顺政权更加紧密亲近,至少在外人眼里就是这么个情况。

    可惜的是,冯铨的奏疏上的太晚,现在离陆四的登基之日不到半个月,就算速度再快,恐怕也只有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部分区域的有钱士绅赶得及,其它地方的就是想来也来不了。

    但即便能赶来参加的士绅不是大顺控制区全部,数量也应当十分可观。

    如果于顺天门两侧各增加三百观礼席位,一席就算一千两,六百席也能为中央财政挣来六十万两,要是再在距离主城楼近一些的地方设些“vip”,陆四估计这次登基典礼弄不好能为大顺紧张的财政挣来百万两巨资。

    如此,能解决好多问题。

    真是一个开源的好法子。

    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买卖。

    从古至今,没有哪朝哪代把皇帝的登基典礼当生意来做的。

    冯铨的构思十分大胆,且有新意。

    完美诠释了这位的出身,起于东林却飞黄腾达于阉党的必然性,当真是有了小冯相公,国事无忧矣。

    当然,如此做法于传统文官士大夫眼中,肯定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有违礼制,群情汹湧的很。

    于陆四这里却是真心觉得这买卖不错!

    陆四是务实的人。

    只要合法,不损害人民利益,如此暴利进项,凭什么不做?

    要说丢人也可以,但陆四是宁可自家脸皮少一分,百姓福利多一分。

    务实,也是大顺与前朝最大的区别。

    对内如此,对外更是如此,从前各朝的朝贡制大顺是不为的,大顺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什么狗屁虚名,陆四一概不要。

    所谓仁义天朝的虚名给本国百姓带来的灾难,前世教训太过深刻。

    所以,陆四迅速通过冯侍郎的提案,并将此事交由姜学一具体操办。

    并要求今天就将此重大喜事传知能够传知到的所有地方,并要侄孙陆义良马上到工政府去落实观礼台搭建事项,务必要在登基典礼前完成至少可容六百人的观礼台。

    当然,为了显示此次登基典礼的隆重性,陆四也要求工政府那边赶紧组织工匠打造纯金、纯银、纯铜制成的勋章千枚,以感谢那些积极捐输来京观礼的地方贤达。

    授予何等勋章则根据贤达捐输金额发予,务必做到童叟无欺,人人满意。

    同时要求姜学一以行营名义加贤印制邀请帖,帖子最好烫金,气派,使获邀者身心愉悦。

    登顺天门近距离瞻仰大顺隆武帝威武之姿的社会贤达最少万两白银,若有需要想与隆武皇帝说上一两句话的,则按一句五千两价码予以落实。

    总之,在冯铨方案的基础上,陆四准备竭泽而渔,横征暴敛一回。

    反正,能来北京的社会贤达也不会在乎花多少银子。

    这些人家中地窖不知埋了多少银子呢。

    除交纳白银外,也可折换相对应的粮食或其它实物,总之,交钱方式多样化,绝对让每一位社会贤达充分感受到大顺政权的便利性。

    交了银子,也会相应享受大顺政权给予的特殊照顾,比如可以将其摘出“土豪劣绅”名单。

    “这件事要速办,顶着压力办。”

    陆四将压力担在了姜学一肩上,这位行营掌书记能把典礼事务操办妥当,可以入政务院兼任大学士。

    忙完此事后,陆四草草吃过午饭又于武英殿接见了从淮扬赶来的原淮扬通会刘暴。刘暴也即将出任大顺都察院的右都御史一职。

    于刘暴谈话主要是围绕都察院体系建立一事上,陆四强调都察院任用的御史一定要站得住,就是必须本身清廉,绝不能用人不明。

    都察院建立后,近期也主要是围绕内部整风开展工作。

    陆四给刘暴放了权,大顺政权任何官员都察院都有弹劾的权力,并且可以组织御史出京巡视各省,加强地方军政官风官纪建设。

    于刘暴做了几点部署后,陆四亲自送刘暴出武英殿,兵政府另一侍郎、原前明刘泽清部将柏永馥却是着急来报,说是刚刚收到陕西王永强急递,大西军突然于五日前攻击了王永强部,其后约有数万西军经榆林南下攻占了米脂、绥德、吴堡、临县等地。

    王永强原是陕西明军,降清后任绿营神木副将,闻大顺重新光复西安后迅速来投,并出席于汉中举行的抗清杀鞑大会。

    会后,王永强率所部与大顺委任的延安总兵李元胤一起收复延安府全境,并协助李元胤东渡黄河攻入山西。

    两个多前前,王永强改任延绥总兵,奉兴国公李过、陕西总督孟乔芳之命率所部六千余人收复榆林及附近大小堡塞十余座。

    此举,自是出于防范西军的目的。

    然而,一个多月前攻占了宁夏的西军迅速东进,先后攻克靖边、龙州、清平、威武等地,一部南下至保安等地,另一部则由张献忠义子孙可望、李定国领兵继续东进榆林等地。

    起初,西军并没有对攻占榆林的王永强部表现出明显敌意,并派人同榆林驻军接洽,交换彼此情报。

    然而,就在十一天前,西军大将李定国突率两万骑兵突袭榆林城南边的归德堡和银州关,切断了驻守在榆林城中的王永强同延安方面的联系。

    其后李定国驱使降将原满清榆林总兵王大业、宁武总兵高勋、宣府总兵康镇邦等人猛攻榆林城。

    王永强兵马不多,难以抵挡,不得不冒死突围至东面的山西兴县,所部损失大半,仅余数百人。

    攻占榆林后,孙可望亲率数万主力东进,以李定国为先锋攻击保德州,自己则率兵南下突入延安府境,大有直逼西安之势。

    王永强的急递是从山西兴县发来,时间上算的话,李过同孟乔芳的告急明后天肯定能到北京。

    “张献忠言而无信,果是流寇本性!”

    柏永馥气急败坏之下浑不知这话说的不当,因为面前的大顺监国也是流寇出身。

    而流寇乃是前明统治阶级对农民义军的蔑称,哪怕李自成、张献忠都建立地方政权,在前明统治阶级眼里仍是所谓的流寇。

    “监国,大同姜骧刚刚来降,山西也刚刚归我大顺,若张献忠使孙可望、李定国兵入山西,恐怕山西地界立时就会动摇。即便西军不渡黄河,改为兵进西安,以我大顺在陕西的军力恐怕也难以敌挡二十万西军。”

    柏永馥甚是焦急,请监国赶紧调集主力入陕、入晋,以免为西军所趁,动摇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我知张献忠不会甘愿臣服于我这后辈之下,但不想他八大王摩擦来的这么快。”

    陆四负手远眺巍峨宫墙,淡淡说了一句:“也罢,晚打不如早打,我大顺自先帝时就是打惯了仗的,能有今天这局面也全是靠将士们奋勇杀敌所致,我这个监国闯王也不是平白无故捡来的!虽说我这个监国的愿望是以后不要再打仗,但既然人家一定要打,那就只好同他打!”

    言罢,狠狠踩了踩脚下的烟头,扭头对柏永馥道:“传我的话出去,我大顺的公侯伯爵再加二十个,生擒张献忠者封亲王,生擒孙可望、李定国之辈,封郡王!”

第七百零三章 打不过岳父还打不过女婿?

    北京,大顺监国陆文宗因为西军的“摩擦”及野心,拟亲率大军“御驾”亲征大西军,以彻底解决北地最大祸患,尔后挟大胜之威以百万大军横下东南,以现宇内一统,奠定陆家不世基业。

    然而,时设“御营”在陕西固原的张献忠也几乎于同一时间也做出了东征灭顺的决策。

    “吊你娘个球,俺好歹是个秀才,那黄毛小子想叫我做楚霸王,他做刘邦,门都没有!”

    “先前让着黄毛小子,总念着李瞎子的情,寻思咱汉人的江山不能叫满鞑子占了,这才同他一同抗清,如今鞑子亡了,俺可得和他黄毛小子好生说道说道,这朱家的龙椅他坐得住坐不住!”

    固原御前会议上,张献忠直接与西军众文武表明攻顺态度,并计划发三路大军灭顺。

    同时命拟诏谕发那顺军的黄毛小子,说什么只要顺军向大西投降,他可对天发誓封黄毛小子为顺王,世袭罔替。

    “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是李瞎子的女婿,俺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倚老卖老不念旧情。”

    张献忠嘟囔说什么当年李自成兵临北京,对崇祯说什么只要割西北数省于他李瞎子便可继续向明朝称臣,如今他张献忠也学学李瞎子,只要陆黄毛归顺,他张献忠也可以划出一两个省份归陆黄毛世镇。

    “俺就是没闺女,要有闺女这会也许他一个。”

    西军横扫西北的势头让张献忠对于灭顺极有信心,自出川以后,西军进展也的确顺利,不仅连克巩昌、泯州、临洮、安定、甘州、凉州、兰州、靖远、宁夏、肃州、西宁、延绥等地,还斩杀清朝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凉州副总兵毛镔、肃州副总兵潘云腾、甘凉道林维造、同知赵冲学、知县赵翀等,前后攻占大小城池76座,堡寨103处,杀伤清军四万余人,迫降唐通、白广恩、高勋、王大业、康镇邦等绿营将领50余人。

    兵力上,西军未出川前就养兵一百二十营,其中张献忠自率五十营,其余分别为平东将军孙可望监十九营,安西将军李定国监十六营,定北将军艾能奇监十五营,抚南将军刘文秀监二十营,总兵力21万余人。

    如今却是在一百二十营兵力基础上收降扩编六十余营,使得西军总兵力达了三十四万余人。

    声势之振,是谓西北之地只知有大西,不知有大顺,更不知有大清、大明。

    清廷委任的庄浪道范芝闻知大西军至,吓的一个人跑到山里潜藏,后有乡民上山砍柴,范芝误以为是西军来搜捕他的,竟吓的直接从崖上跳下。

    张献忠义子孙可望、李定国领军自宁夏东征延绥,突入榆林、保德、延安等地时,又有当地抗清义军首领陈杜、何守忠、张斗光、刘登楼、任一贵等人率部来投。

    更有前明崇祯朝内阁首辅李建泰、原明朝宁夏巡抚李虞夔二人向孙可望投诚,清廷委任的汉羌总兵张天福、兴安镇游击盛嘉定,延绥巡抚黄尔性、副将马宁等人也在闻知北京失陷后相继投降西军。

    姜骧的部将牛光天在姜骧急速返回大同时没有选择跟随,而是率所部留在了保德州境内,自称山西大总统。(作者注:此人为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自称总统的人物)

    不过这位总统在西军李定国部刚入保德境内就知趣的率部向西军投降,被李定国任命为保德副将。

    军事实力的急剧扩张成了张献忠最大的底气,西军占领区域也比之在四川时多出近十倍来。

    然而,西军兵力扩充导致的一个后果就是张献忠急需新的钱粮来源地以养军,因为西北实在是太过贫瘠。

    所谓高楼大厦,根基不稳。

    而想要获得新的钱粮来源地,张献忠要么就选择挥师南下重新入川,进而攻占明朝的云贵、湖广,要么就是向“邻居”大顺开战。

    而这位八大王直到九月以前一直没有灭顺的想法,直到顺军东征成功光复北京的消息传到。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顺大西只能有一个为北方之主。”

    张献忠的左丞相汪兆龄在收到北京被顺军重新占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向大西皇帝张献忠进献灭顺方针。

    根据汪兆麟的方案,大西军应当趁顺军主力都被调去东征灭清,陕西驻军空虚这一千载良机,迅速挥师夺取西安,然后将大西的都城直接定在西安,学当年李自成一样以陕西为基地渡河东征,一举灭顺。

    “现顺军已下北京,满洲已经灭亡,若陛下此时不向顺军宣战,假以时日,顺军获得喘息之机,必定倾师伐我大西。”

    汪兆龄看的很清楚,同大顺相比,大西虽然兵马实力不弱,然而治下人口、钱粮却是远远不及。

    尤其是顺军据有富庶之地的淮扬、山东,因此即便北直隶残破,顺军也能依靠淮扬、山东的钱粮度过眼下的困难。

    而西军所占区域虽广,但放眼看去,却是没有一处地方能够为大西提供稳定且长久的钱粮来源。

    此消彼涨,一方国力蒸蒸日上,一方却是捉襟见肘,将来大西拿什么抵挡顺军的进攻。

    “吊他妈个球,早知道这鞑子这么不经打,当初俺就带儿郎们东征了。”

    张献忠也是颇为后悔当初选择攻打西北,而不是挥师东征的决策。抗清杀鞑子,护卫汉人江山,他八大王是不怂的,也是坚决的,然而当时还是有了私念,认为李瞎子都打不过满鞑子,可见满鞑子的兵真的厉害,所以便想让李瞎子的黄毛女婿先领着那帮顺军的残兵败将同满鞑子拼个你死我活,尔后他大西再出手肯定要轻松的多。

    哪曾想,传的多牛逼的满鞑子,竟是一帮纸老虎!

    “日他个先人板板,当初吃了亏,现在可不能再犯傻了。老汪的话在理,俺这会不打他,等他吃饱了喝足长了个子了,就要过来打俺了!”

    “吊他个驴球的,俺打不过李瞎子,还打不过小黄毛!”

    不甘心受制于人的张献忠桌子一板,就要先发制人。

第七百零四章 双雄会

    汪兆麟的方案是以主力迅速夺取西安,因为据细作探明顺军留守西安及其附近的兵马虽有六万余人,更有马兵七千余,但披甲率并不高,真正能战的最多只有两万人。

    因此只要大西集中精锐主力猛攻西安,顺军留守西安的李过同陕西总督孟乔芳肯定难以敌挡,而东征的顺军主力收到陕西有警消息匆匆回调,最快也要一个多月。

    时间,是完且站在大西这一边的。

    看上去就似乎同顺军东征灭清一样,西安便是满清的北京,顺军的主力就是南下荆襄的清军主力。

    张献忠却考虑得更多,或者说这位八大王要么不干,要干就来次大的。他意分兵三路,第一路以义子孙可望为统帅,自延安南下攻打西安;第二路以义子李定国为统帅,自保德、榆林突入山西,牵制顺军东征主力。第三路则以白文选、刘文秀等自平凉一带东进凤翔,攻占凤翔后挥师入汉中,切断驻守汉中的顺军王进才、郭登先等部同西安的联络,使西安成为一座孤城。

    三路兵马中,孙可望部辖其本部十九营及新编十营,合计二十九营兵七万人。

    李定国部辖其本部十六营及高勋、康镇邦等降将,合计二十四营兵五万人。

    刘文秀、白文选这一路除御营十五营兵外,又有新编及降兵十三营,合计二十八营兵六万余人。

    除李定国部渡河进入山西牵制顺军于北京一带的主力外,孙可望及刘文秀这两路兵马多达十三万余人,对付手头最多只有两万能战之兵的李过同孟乔芳,应当是小菜一碟,西安也当是唾手可得的。

    张献忠甚至特意嘱咐义子们若攻占西安,万不可杀害李过,若李瞎子的老婆高桂英也在西安,也当尊以太后礼,万不能慢怠。

    对于灭顺,西军内部肯定有不同声音。

    左丞相汪兆龄、吏部尚书胡默等人坚决支持老万岁灭顺,甚至开始着手准备定都西安事宜。

    右丞相严锡命、兵部尚书龚完敬等人却反对这一背信弃义行为。

    严锡命称即便满洲这一共同敌人已被消灭,但无论是大顺还是大西还有一个共同敌人,那就是于南都立国的弘光政权。

    因此,当务之急是顺、西继续合作,顺从淮扬进军江南,西则陕西再次入川夺取云贵等地,待消灭明朝残余势力之后,再同顺军一决雌雄。

    兵部尚书龚完敬是崇祯年间进士出身,前明云南临安府的推官,他甚至直接说出肉烂在锅里的道理。

    也就是眼下大顺和大西相互攻伐,便宜的是朱明,所谓亲者痛,仇者快。但要是两家继续合力消灭明朝,那将来顺西争鼎,不管哪家失败,都算肉烂在锅里。

    毕竟,大顺、大西同根同源,两家的战败者结局也不会太惨。

    户部尚书王国宁从财政方面也劝说皇帝不要攻打大顺,而是应当调兵重新入川,将四川这一天府之地控制在大顺手中。

    “连月用兵讨叛、恩饷、劳饷去银约三十万余两,粮约三十万石。朝廷这边五府、六部、诸司、官府诸费,半年来耗银又要六十万两。目前库存,不过银数万两,粮十万石及若干棉布而矣。”

    作为大西朝的财政大管家,王国宁对家底可是一清二楚,他说自大军出川后,原先大西任命的地方官吏几乎被四川明军屠戮干净,成都也被明军夺去,而大西此前所有的钱粮赋税均是从川中取得,如今虽占西北之地,但赋税却同四川相去甚远,若现在挥师同顺军为敌,恐怕户部这边难以维持例支,无力应付。

    张献忠却不爱听王国宁算账,直接骂道:“吊你妈,我的兵纵不发饷,只叫他们仍遵流军成规,随地取给,吃穿享用,怎么也能维持下去。最多打仗的时候给些犒赏,这能花多少钱?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干什么的?不仅是给俺老张管钱来,更是要弄钱来,没有钱你就想办法嘛!”

    生气的张献忠直接叫左丞相汪兆麟以后不要弄多少官来,投降过来的官能少用的就少用,省的把钱给这帮吃干饭的给糟蹋了。

    “道理与你们说的明白,这会不打他陆黄毛,日后人家就要来割俺的脑袋咧!”

    张献忠心情稍作平静,想起一事,忙又叮嘱王国宁:“你弄钱可以,但别把主意打在西北的农民头上,俺老张也是西北人,可不能叫西北的百姓戳俺老张的脊梁骨!”

    王国宁心下犯难,不准在百姓头上征税,怎么维持大西如今这三十多万大军以及东征灭顺的开支?

    严锡命见皇帝东征主意已定,知道这位老万岁的性子听不进劝,便道:“陛下体恤百姓,乃是开国宏图。不过军队仍宜严加约束,不能扰民。粮饷必须按月拨付,无使亏短,若有不足之数,臣以为可向地方大户暂借。”

    所谓“暂借”,大概就是抢的意思了。

    张献忠一拍脑袋,“嘿嘿”一声:“老严说的有理,俺宁可叫有钱人变成穷光蛋,也不能让穷光蛋饿死!”

    之后拿着大烟袋走到众臣中间,边抽边说道:“就这么着了,另外叫可望开东府,叫定国开西府,东府领军把西安给咱拿了,西府渡过黄河把山西给咱夺了。”

    说完,看了看一脸愁容的兵部尚书龚完敬,想骂几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讲道理。

    “莫摆这脸子,你们说的俺都懂,可你们要知道俺大西兵马虽多,粮饷却是不足,不能取陕西同山西把地方给盘活了,肯定活脱脱的叫那毛没长齐的小黄毛给耗死。”

    龚完敬无奈暗叹一声,忙说兵部全力支持东征。

    张献忠大为满意,殿中又有三员小将出班请求东征,分别是虎威将军张能、都督张化龙、张广才,此三人皆献忠近年所收养子,军中称三小王子,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眼看着大哥孙可望开东府,二哥李定国开西府,心中都是大热,想着能从此次东征灭顺得些功劳,将来也好同大哥、二哥他们一样威风。

    “都去都去,一个个吊都不小了,也该是去冲一冲,闯一闯了。”

    张献忠自是不无答应,御营军令很快颁下,正在延安统领狄三品、冯双礼诸将的孙可望马上召集诸将商议攻占西安军机,会后命人将自己的亲笔信带给东进保德的义弟李定国。

    信中说顺军在山西立足未稳,那个姜骧是个墙头草,只要定国驱了唐通、高勋这帮降将快速拿下太原,姜骧这个墙头草肯定要向大西归降。

    并叮嘱李定国进入山西之后务必威抚并用,对于从前明朝、清朝甚至顺军方面的降官都要予以妥善安置,并严明军纪秋毫无犯,必要时候可以督使降兵于山西肥沃之地屯田,以解决粮草不足。另外若姜骧愿以大同来降,还可从大同与口外蒙古进行贸易,换取蒙古人的牛马以壮实西军。

    又将当初李自成进入山西的路线及沿途布置写成具体文稿交二弟定国,同时拨付大量火药供定国使用。

    原因是西军在川中时掌握了以棺材火药破坚城的办法,万一太原坚守,则定国可继续以此办法破此重镇。

    同抚南将军刘文秀一起率兵驻扎在平凉的白文选在大西皇帝东征军令下达的次日,便点精兵六千人先行攻打凤翔府的陇州。

    陇州当面顺军一直在监视西军动向,发现西军欲侵入陇州后立时向凤翔及西安方面发去告急文书。

    大顺凤翔总兵白鸣鹤亲自领兵三千进驻陇州,与城中原守军两千余一起加强陇州城防。

    白文选领军先至后,先是以骑兵千余隔断陇州同凤翔的联系,尔后亲自督兵攻城。其命军士高架云梯,颁出巨赏,锐意攻城。

    白鸣鹤部披甲率不到三成,根本无法与白文选麾下数千西军精锐正面交战,只能凭借城墙坚守,然而战及未到一个时辰,南城那边就开始告急不支。

    白文选见南城有破城迹象,兴奋之下命人往城中射箭劝降,亲来南城督战,又命亲兵队以敢死之士披双甲参与攀城。

    下午,西军数十勇士攀上南城,眼见破城在即,白文选高兴之下竟是直接骑马行至南门外不足里许外,结果不防城上突然打出一炮,那炮手瞄得极准,一发炮弹不偏不倚就朝白文选所在砸来。

    白文选也是身手矫健,在炮弹砸落其座骑之时翻身跳马,座骑当场惨死,白的左胳膊也因落地之时力量过大折断,疼的白文选惨叫一声。

    左右亲兵见状只以为前军都督受了重伤,慌忙冲上将白文选抢到后方。白的将旗也随之后移,结果攻城的西军不知所措,竟被城上顺军赶了下来。

    白文选虽疼痛,意识却是清楚,见今日不能破城,便速令退军。顺军白鸣鹤也是胆大,见西军撤退,竟带了数百骑兵开门追杀,结果西军慌乱死伤上千。白文选在部下护卫下拼死往西边的安戎关逃去,若非刘文秀派中军都督王尚礼赶来增援白文选,弄不好这位大西军的前军都督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攻打陇州的失败让刘文秀这一路西军立时陷入被动,因为要破凤翔必先攻占陇州,白文选这一败折的不仅是西军锐取的士气,更是让顺军有了充足时间加强陇州及凤翔的防守力量。

    消息很快传到御营所在的固原,张献忠闻听白文选战败,怒不可遏,不顾左右丞相劝阻,执意亲率御营东进。

    北京,陕西方面的告急文书如雪花般飞入紫禁城中。

    “家里的事情交给你,外面的事情我来办,不把张献忠的头按下,这个八大王就会越来越疯。”

    乾清宫前,陆四对刚刚到来的妻子李翠微如此说道,明天他就要率军回援陕西同那八大王一较高下。

    李翠微摇了摇头:“早知如此,我就不来北京了。”

    “为什么?”

    陆四微愕。

    “因为我是女将,也能带兵的女将。”

    李翠微笑了笑。

    事实上,这位大顺长公主跟着她爹同明军打过不少仗。

第七百零五章 李成栋、李定国山西会战

    前明时期为抵御北方蒙古在山西、河北境内不断修筑防线,形成外边与内边。

    所谓外边,即偏头、宁武、雁门三关。

    其中偏头为极边,雁门为冲要,宁武介于两关之中。

    所谓内边,乃指自山西偏关县经神池、宁武、代县、朔县、蔚县一直延升至环庆的内长城,长一千多公里,有三关最重,即紫荆、倒马、居庸三关,又称内三关。

    内外六关,宁武最重,以重兵驻此,东可以卫雁门,西可以援偏关,北可以应云朔,盖地利得势。

    几年前李自成东征山西一举夺得太原后,便立即挥师攻占了北部的忻州,进而急攻代州,时明朝山西总兵周遇吉在代州坚守数天,弹尽援绝,不得不率军突围退保宁武关。

    李自成本可以不理会周遇吉,直接从代州挥师东进攻取倒马、紫荆,拿下居庸关直接破入北京,然而军师宋献策、大将刘宗敏等人认为大同地区的明军有可能会从侧翼对大军构成威胁,所以必须先拿下宁武关这一通往大同的要关,全面夺取大同之后毫无后顾之忧再兵临北京。

    李自成采纳此议,遂派大军攻打宁武关。

    宁武关地势极其险要,顺军又是志在必得,因此攻防之战打的相当惨烈,最终经两日激战,宁武关失守,周遇吉被斩杀。

    降顺的明朝总兵尤世禄纵兵屠戮数千百姓,此事后被污蔑大顺军的文人记为“遂屠宁武,婴幼不遗”,更夸大宁武关之战惨烈,说此战持续半个月之久,顺军伤亡数万,以致到北京的大顺军将士十人中就有两人不是断腿就是断胳膊。

    事实上周遇吉自代州退入宁武关时已是强弩之末,士气不扬,军士皆言逃往大同,无心死守,只是在周遇吉强迫下勉强迎敌,因此两日遂陷。

    不过尽管当年周遇吉只在宁武关坚守了两日,但此关的重要性于山西整体却是依旧突出的,尤其此关牵涉大同地区同太原地区的联络,故而拟升任第九军提督的顺军大将李成栋在接到行营军令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率部星夜兼程赶往宁武关布防。

    在此之前,已获知将出任第四军提督的左潘安已领所部老淮军第二镇先行进入山西,不过因为第二镇皆是步兵原因,速度反而比骑兵为主的李成栋部慢了许多。

    李成栋部于十月十一抵达宁武关时,左潘安的第二镇刚刚经紫荆关到达大同的灵丘县,调归其指挥的骑兵胡茂桢部业已奉命同李成栋会合,共同布防宁武关。

    除左潘安、李成栋、胡茂桢三部外,又有以耿仲明部改编而成的炮兵第二镇正在向山西开进,统帅是原耿仲明之子耿继茂及部将徐绍宗。炮二镇携带大小火炮400余门,火铳4200余杆。

    至此,连同已经进驻山西的原延安总兵李元胤部,顺军在山西的总兵力达到了六万人,骑兵一万两千人,炮兵七千人,步卒近四万余。另外于大同归顺的姜骧部两万余人。

    而西军方面攻入山西的李定国部初步探明有步骑五万余,其中西军精锐两万余人,余皆是收编的降兵,如高勋、唐通、康镇邦、白广恩等。

    总体实力上,顺军是优于西军的,但是由于紧急调拨缘故,顺军短期内无法会合,在局部兵力弱于西军,因此陆四给山西方面总指挥左潘安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确保宁武关,将李定国的西军阻在山西的西北区域。

    否则宁武关一旦失守,李定国北可直入大同,迫降墙头草姜骧,如此一来大同立时就会成为北京近在咫尺的威胁;

    南可攻占忻州,兵临太原,使山西顺军顾头失尾,疲于奔命,最终因为兵力分散及长途机动原因被西军以逸待劳一一歼灭。

    山西全省一旦被西军夺取,则意味北京无险可依,局面就同李自成东征时一般了。

    在延绥总兵王永强急报北京西军攻入榆林、延安之时,陆四便知道张献忠有“争霸问鼎”之心,而东入保德的李定国也必定会进入山西,以偏师牵制云集在北直隶的顺军主力,从而让孙可望部及张献忠的御营能够轻松拿下西安。

    对此,陆四的应对方针是全力应战。

    其亲自率军增援西安,再由左潘安、李成栋率军进入山西同李定国会战。河北地区则由夏大军镇守,北京、天津及辽东地区则由高杰统一负责,徐瞎子、高一功所部及行营直属的重甲、羽林、炮一镇随他回师西安,必可时还可抽调河南封堵兵团一部。其余各部包括淮扬驻军则进入临战状态,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明军“趁火打劫”。

    张献忠出全力,陆文宗也是使出浑身解数。

    顺西决战,并不使人意外,但却于陆四设想的时间点提前发生,但既然提前发生了,于陆四而言也就是欣然受之,晚打不如早打,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在给直接率兵赶至宁武关布防的李成栋秘信中,陆四告诉这位翻山鹞子麾下第一悍将,曾于前世历史一人消灭南明三个政权的大将,西军李定国用兵好奇,敢于搏命,然而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此人用兵不够坚韧,若战事一旦呈两方拉锯僵持状态,李定国就会心生退意,从而不敢坚持用兵。

    另外,就是李定国部自榆林至保德又入山西境内,其粮道必被拖长,且西军粮草来源有限,这便注定李定国只能速战速决。一旦战事无法如李定国期盼的速决,其只有退兵一途,别无它法。

    所以,李成栋就是死也要死在宁武关!

    李定国也显然意识宁武关的重要性,所以在收到义父旨意后也立即从保德出兵攻入山西境内,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迅速进军至距宁武关不到百里的义进屯堡。

    庆幸的是,就在李定国继续催逼高勋、康镇邦等降将速取宁武关时,李成栋及时率部赶到宁武关驻防。至此,两员陆四前世都曾一度中兴明朝的将领在陆四带来的不一样时空中,将在宁武关一较高下。

    李定国,晋王,世人称南明第一名将,然自孙可望降清后却是屡战屡败,最终客死异乡。

    李成栋,人称江南第一刽子手,却幡然悔悟,毅然反正归明,却不幸溺毙于水中。

    这一次,却不知二人命运如何,但这一次他们都不是为了明朝,而是各为其主。

第七百零六章 李成栋设伏摩天岭

    随李成栋一起赶到宁武关的除了胡茂桢外,还有李成栋的部将杜永和、阎可义,李部另一悍将郝尚久两个月前阵亡于京畿地区。

    北京兵政府正按监国谕旨清查自崇祯三年以后同明军、清军作战陆续阵亡的义军将领名单,尔后将于北京建武勋祠祭奠阵亡将领。第一代闯王高迎祥便是名单中的第一人。

    据说,监国曾对左辅顾君说过一句话,是谓:“这些人不仅是我们的先辈,更是人民的英雄。”

    除义军首领及大顺阵亡将领外,监国更有特诏,自前明万历四十五年以后于东奴(清军)作战阵亡的明朝将领,也将于武勋祠有世代香火供奉,现兵政府正在统计相关人员名单。

    郝尚久阵亡之后,其子郝尧同接任其父生前标统一职。据说郝尚久可能会被追赠世袭职务,但具体尚未拟定。

    郝尧同如今不过17岁,无论是战功还是资历都很浅薄,临战经验也是不足,因此郝尚久生前所统的兵马暂由李成栋直接提调,并将郝尧同留在身边亲自教导。

    除李成栋、胡茂桢两部骑兵外,李成栋之子李元胤也从代州率所部六千能战精兵前来宁武关,另外还将山西巡抚吴惟华筹措的两万石军粮押至宁武关,确保他爹不会因为缺粮被迫放弃这六关之首。

    宁武关原先驻军是清朝绿营的几百营兵,随着山西巡抚降顺,这些绿营兵自然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大顺军。

    李成栋见过这些营兵后却是将他们全部解散,因为李成栋认为这些营兵尽皆老弱,根本不堪大用,于其留在军中徒耗粮草不如遣散归乡。

    也好在李成栋赶来及时,否则靠这几百老弱营兵驻守,宁武关早被西军一举攻下了。

    宁武关曾被李自成的顺军拆毁过不少建筑,这几年也不曾进行大的修建,很多地方破损严重,因此李成栋下令各部马上加固关隘,并增修若干箭垛,以应对接下来的西军强攻。

    此时宁武关的顺军总兵力连同李元胤带来的六千士兵,共约一万七千余人,相比当年周遇吉的三千余残兵,守军兵力高出五倍有余。

    西军兵马虽是宁武关方面的三倍有余,但精锐西军只有两万多人,其余多是前绿营降兵,因此只要李成栋凭关固守,粮草不绝,完全可以凭借宁武关拖跨李定国的西军。更关键的是,老淮军主力第二镇也正向宁武关赶来。

    然而李成栋在出关探察过地形后,却认为可以于关前择一地形有利之地伏击西军,这样可以大量杀伤西军士卒,折损其士气,确保宁武关万无一失。

    胡茂桢同杜永和等人商量之后均是认同此议,别看他们现在兵马不及李定国多,但骑兵却有一万一千人,且都是纵横北地的精锐老卒,若将此骑兵精锐放在宁武关内弃马上城,无疑是对自家兵力运用的极大浪费。

    最后,众人将伏击地点选在了义井屯堡至宁武关的必经之地——摩天岭。

    此岭虽名摩天,但最高不过四百多米(一米三尺,一丈九尺,文中用米方便计量),然而地形却是复杂,只有一条小径穿越当中抵达宁武关。故而若于岭上两侧埋伏,待西军通过之时突然杀出,西军定然不备。

    说干就干,李成栋当下留杜永和同其子元胤驻防宁武关,同胡茂桢、阎可义领八千将士奔赴摩天岭。尔后李成栋领一半士卒藏于岭南,胡茂桢领一半士卒藏于岭北。

    为免战马声音泄露伏兵使西军有所防备,李成栋命士卒缚马嘴,以布包马蹄,不淮于岭上生烟火。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在义井屯堡休整一日后,急于占领宁武关的李定国便率所部两万余精锐,连同降将唐通、高勋、康镇邦、白广恩四人所部近三万士卒气势汹汹向宁武关进发。

    早前探马有往东边探查,各路皆报并无顺军动静,加之自保德出发后沿途根本没有顺军敢予阻拦,堡寨城池也尽皆望风而降,东征以来也是兵贵神速,所以李定国判断顺军主力赶来山西最快也要在几日之后,因此不疑前方有大股顺军已经设伏等他。

    浩荡西军以降军为前驱至摩天岭时,李定国便见此岭地形凶险,遂命停止前进,在部将贺九仪、赵得胜、祁三升等人簇拥下打马来到岭下,扬鞭环视一圈,问探马除岭中这条小道外,有无其它道路可过。

    探马报称最近的一条路要迂至南方卢沟山一带,倘若大军改道便要多走八十余里地。

    “府爷可是担心这岭上有伏兵?”

    说话的祁三升原是抚南将军刘文秀的部将,此次却是随李定国东征。又因大西皇帝诏令孙可望开东府,李定国开西府,所以将领多称李定国为府爷。

    27岁的李定国微微点头,道:“此岭看着的确凶险,虽入晋以来我军进展顺利,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也须防顺军一二。”

    言罢,与诸将打马至岭下细察,一路看来都无问题,但于岭东南某处山脚却发现地上有许多足迹。

    细细察看,这些足迹明显除了人的脚印外,还有战马的蹄印。并且人马足迹还被人刻意清理过。

    “岭上有人!”

    李定国目中精光一闪,抬头向岭上看去,四下里却是寂静无声,岭上及半腰也无鸟雀惊起迹象。

    “府爷,末将带人上山看看!”

    部将贺九仪抬手招呼一声,一队全身甲衣的西军精锐立时从马上翻身而下,执刀在手往山上一字排开小心搜索起来。

    搜到半山腰时,仍无发现。

    祁三升猜测道:“许是本地贼寇土匪闻知我大西军至,不敢为敌,又怕我军剿灭他们这才躲到山上。”

    “或许吧,”

    李定国点了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假,但要是因为疑神疑鬼耽误夺取宁武关,却是得不偿失了。

    当下便欲让高勋部先行通过岭下,若高勋部无事其余诸部再行通过,这样即便高勋部中伏,损失的也不过是帮降军,于西军并无损失。

    正要下令时,中军前来禀报说是有两个宁武关守军前来投奔,并说有重大军情要向大西军主帅禀报。

    “噢,快把人带来!”

    李定国正愁不知宁武关虚实,一听这节骨眼有人来降,自是心中一喜,命人立即将那二人带来。

第七百零七章 顺西第一次交锋

    当日李成栋解散宁武关那几百由前绿营改编的守军时,只是单纯认为这些营兵老弱不堪战,而且上面也有意精简各部,故而想也未想就将几百营兵就地解散,免得其部因为纳降收编臃肿不堪,多耗粮草并不能使战力有所提升。

    不曾想,被解散的几百营兵中大部分人高兴回乡务农,却有少部分人在这军中当差吃粮惯了,已然是混吃混饷的老兵油子,哪还受得了回乡种地的苦。再者,从前不管是当明军还是清军都有他们的饭碗,如今降了大顺却被砸了饭碗,心中自是不甘,进而对大顺产生怨恨。

    于是一些人没有选择回乡种地而是去当了盗贼,另有两人却本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念头生出投奔西军的心思。

    二人一个叫葛义全,一个叫刘得贵。

    葛、刘二人在宁武关也有不少时日,于关中城防、虚实自是熟悉,若是投了西军将所知全盘托出,肯定少不得他们的功劳。

    偏老天爷要降他们一场富贵,就在二人结伴往义进屯堡方向摸去时,却发现宁武关的顺军骑兵突然往摩天岭奔去。

    二人起先以为是顺军主动攻击宁井屯的西军,随后才发现这些顺军竟然悄悄的上山藏在了岭上。

    目的是什么,二人不用屁股想也知道,都知机会难得,赶紧往西军报讯,半道正好撞上浩荡奔至摩天岭的西军。

    “大帅万不可使大军入此岭中,那顺贼已在山上设下伏兵,大帅的兵马若入岭中必遭顺贼袭击!”

    葛义全绘声绘色将他与刘得贵看到的顺军藏于岭上那幕,道给眼前年轻的西军大将知,并说前天有顺贼大股兵马自代州而来,现宁武关守军不是之前的几百人,而是有上万人之多。

    又道出领军前来的是顺军大将李成栋,据说此人从前和他们一样都是明朝的兵。

    “李成栋?!”

    李定国勃然变色,下意识转身向那摩天岭上看去。

    于李成栋这人,李定国并不陌生且印象深刻的很,因为七年前他险些被此人一枪刺中。

    崇祯十三年李定国随义父张献忠在湖北玛瑙山被陕西同湖广、河南的明军联合击败,不得不逃往兴山、归州的大山中。明将贺人龙在后紧追不舍,而贺人龙部下就有高杰这支从前李自成麾下的义军。

    高杰这狗娘养的前义军追起张献忠来比明军还要卖命,其部将李成栋、胡茂桢更是凶悍,硬是在盐井一带追上疲于逃命的张献忠。

    一场大战下来,张献忠再次大败,不仅被斩杀数千人,妻妾军师也都叫明军给俘了去,李定国本人也险些被李成栋刺死,虽侥幸逃脱,但座骑却被李成栋夺了去,这让当时才20岁的李定国一直记在心头,发誓要报这夺马之恨。只是后来张献忠部却是再也未能和高杰部相遇,直到高杰部摇身一变成了顺军。

    如今惊闻那李成栋竟率兵伏于摩天岭,李定国自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李成栋凶悍无比,胆敢于摩天岭设伏阴他;喜的是已知李成栋设伏,如此哪里还能着他的道。

    微微沉吟,立时便命赵得胜马上调集军中携带的大小火炮朝山上开炮,又叫各部速点火把沿山放火,不能烧死山上的顺军也要呛死他们。

    为防打草惊蛇,李定国又命上山搜索的祁三升故作没有发现返回山下,以此迷惑山上的李成栋。

    很快,赵得胜便将火炮调来对着摩天岭上就是一阵乱轰。

    因为未得命令不敢擅出的顺军一时不防,被西军炮火砸死砸伤不少人,战马也有不少受惊于山上乱跑。

    “妈啦个逼的,叫李定国看出来了!”

    阎可义见此情形,知道他们已被西军发现,又见西军竟在山下开始放火,连忙劝说李成栋趁火势未蔓延之际赶紧下山冲击西军,趁西军立足未稳,首尾难顾之际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干了!”

    李成栋也知战机已失,再在山上磨蹭弄不好就要被西军活烤了,旋即一把拉住因炮火而受惊的战马,猛的翻身上马持长枪向下冲去。

    岭南顺军呼啸而下,岭北胡茂桢部也没有畏战,在号角声中纷纷从藏身之地驱马向山下西军冲去。

    山脚下的康镇邦部首当其冲,虽说已知山上伏有顺军做了些准备,可面对呼啸而下的顺军骑兵,康部还是难以抵挡,一下就被李成栋部给冲了个对穿,血肉横飞,人嘶马喊。

    见顺军下山冲击己方阵营,李定国眉头微皱,因为这摩天岭虽是山岭地区,但地势并不险阻,并呈斜坡地形,顺军以骑兵居高临下猛冲,下面的西军兵马虽众,但因山下地形狭窄原因反而阵型难以施展,尤其是前面的都是降军,如此倒是让顺军“狗急跳墙”压制住了西军阵营。

    “杀!”

    一身铁甲的李成栋冲锋在前,以一当十,连续枪挑数名西军。康镇邦部降兵大溃,纷纷往后跑去,结果冲乱了后面的白广恩部。

    白广恩急得直跺脚,赶紧派人向西府爷求救。

    李定国却在顺军突入白广恩部时下令炮火猛击白广恩部所在区域。

    “府爷,那里有咱们自己人!”

    赵得胜一惊,愕然回头。

    “放炮!”

    李定国神情镇定。

    “遵令!”

    赵得胜不敢违令,连忙点火放炮轰向白广恩部,顿时炮声轰鸣,炮子不分敌我落下,不仅砸死了不少顺军骑兵,也砸死了许多白广恩部士卒。

    白广恩顾不得咒骂李定国心狠,督兵拼死力战,否则一旦顺军骑兵冲破他的阵脚,他们这帮人就是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李成栋、胡茂桢也是头疼,西军炮火也是猛烈,虽说当面西军不堪一击,一冲即溃,可人数却是众多,随着顺军骑兵越往前方突入,地形也开始不利于骑兵展开。

    李定国此时已经下令西军精锐从两侧攀上摩天岭抢占高处,不断使用火铳、弓箭射杀顺军。

    西军精锐骑兵也已接到命令往前阵靠拢,随时准备扑前杀敌。

    又战了片刻,李成栋发现无法扩大战果,又担心后路被西军迂回切断,无奈只得下令收兵退回宁武关。

    此战,激战不到一个时辰,顺军伤亡过千,西军方面则伤亡数千降军。胡茂桢在撤退时被岭上的西军箭枝射中面目,虽不致命也疼得胡茂桢钻心惨痛。

    李定国命贺九仪督率骑兵追击,但因顺军方面李成栋亲自垫后,贺九仪驱兵冲击不果反折上百人,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垫后顺军在李成栋的带领下撤走。

    此战,于顺军方面来说虎头蛇尾,本是伏击战却打成了强攻战,损失颇大。

    于西军而言,也谈不上胜利,因为白广恩同康镇邦部损失较大,另外就是顺军主力撤回宁武关增加了西军夺关的难度。

    一想宁武关还有上万顺军坚守,李定国对于夺取此关的信心便有些不足,毕竟他军中粮草需靠就地筹措,难以在宁武关下长期坚持,踌躇之下竟生了退出山西,返回陕西同义兄孙可望一起夺取西安的念头。

第七百零八章 最后的宗室

    十月,于关外已然是入冬,天寒地冻。

    辽阳城,曾经明朝的辽东最高军政中心如今成了关外满洲仅存的两座城池之一。

    守卫辽阳的是满洲黄带子费雅三,他的阿玛就是太祖皇帝第三个儿子阿拜。

    早在去年二月,辽阳城就遭到了渡海而来的尼堪贼兵袭击,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辽阳一直面临被尼堪贼兵攻陷的危险。

    直到何洛会奉命出关为盛京总管,率所部八旗将士击退了围困辽阳城的尼堪兵,辽阳之围方解。

    然而辽阳城外虽然没了尼堪兵,但整个辽东的形势却比辽阳被围之前更加险峻。

    宁远、锦州、广宁的相继失陷使得辽阳方面彻底同关内失去了联络,最近的一次消息是费雅三派出的阿哈细作冒死从广宁那边打探回来的。

    说是关内的北京城被尼堪兵围死了,朝廷很有可能已经覆没。

    这个消息,费雅三断然是不信的,并且将那冒死打探军情的汉人阿哈给处死了。

    因为他不能让这荒诞的谣言传播出去,那样会动摇辽阳城内的军心民心。

    为了稳定人心,同时为了得到粮食,费雅三在八月的时候下令麾下的满章京纳尔苏组织军士攻打广宁城。

    辽阳城的守军原本是不多,算得上精锐的只有180名披甲满洲兵,其余都是汉人阿哈。但何洛会北上增援盛京时给辽阳又留了一个牛录骑兵,同时费雅三也将大量汉奴武装起来,如此使得辽阳的守军人数增加到了2000人,战马700多匹。

    纳尔苏带了150名披甲满洲兵连同600汉人阿哈带了几十辆大车前往攻打广宁,根据那个被处死的汉人阿哈说广宁城内并没有多少尼堪贼兵,因为大部分尼堪贼兵都杀向关内了,留在广宁的只是造反的汉奴,为首者叫吴国平。

    因此纳尔苏对于夺取广宁还是很有信心的,然而他还没有到达广宁,就被原锦州驻防汉章京耿云生带领的广宁兵击败。

    那股广宁兵数量其实也不多,但冲锋在前的满洲兵却让纳尔苏的部下一下都泄了气,更让那些随军出战的汉人阿哈们惊恐。

    越来越多的传闻开始在辽阳城内传播,等到了十月几乎辽阳城内所有的满洲人、蒙古人包括那些汉人都相信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清很有可能真的在关内被尼堪亡了。

    否则何以迟迟不见关内八旗兵出关收复宁远、锦州、广宁,打通同辽阳、盛京联络的锦西要道呢。

    费雅三派人向盛京的阿玛、哥哥以及代替他阿玛出任总管的何洛会求援,希望盛京方面能够派出更多的八旗兵协助辽阳收复广宁,进而攻打锦州、宁远,这样不管关内什么情况,他们总能知道山海关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盛京方面却是没有兵马派出,原因是盛京承受着比辽阳更大的压力。

    半年多前被何洛会领军撵到朝鲜境内的那支尼堪兵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不仅占领了宽甸地区,还攻占了凤凰、兴京、义州等地区,据逃到盛京的人说,朝鲜国也背信弃义派出大量火铳兵协助尼堪兵反攻。

    这一次尼堪兵同朝鲜兵的联军倒是没有直接攻打盛京,可能是兵力不足又许是先前吃过亏的原因,但他们却不断在盛京周边地区烧杀抢掠,大肆放火,哪怕快要收割的庄稼也被他们放火烧毁,这使得盛京面临的粮荒比辽阳还要严重。

    要知道辽阳城内连八旗兵、披甲阿哈不过一万余人,而盛京城内却有六七万人!

    盛京对粮食的渴望比之辽阳更迫切,甚至比之飘渺的关内援军还要迫切。

    费雅三不知道盛京还能撑多久,他只知道辽阳最多还能撑个把月,届时要关内还没有援军过来,辽阳城内可能就要将人骨当柴禾烧了。

    当年他可是随过八叔太宗皇帝围困过大凌河的,知道人没了吃的会做出哪些疯狂的事来。

    幸运的是,广宁方面的尼堪兵虽然击退了纳尔苏,但他们也拿高大的辽阳城没有办法,因此在纳尔苏退走后,这些广宁兵便撤了回去。

    双方一时倒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过了几天确认广宁尼堪兵没有胆量攻打辽阳,费雅三又做了一个决定,就是组织城中军士和青壮出城去打猎,挖野菜,以及如蝗虫过境般搜索周围那些被尼堪放火焚毁的屯寨内是否还有埋藏的粮食。

    每天都有辽阳组织的搜粮队外出,有时有收获,有时没有收获。当一次搜粮队突然撞上同样外出找粮的广宁兵时,双方竟然不约而同的选择同时后撤。

    此后,你找你的,我找我的便成了辽阳清军同附近汉人军队不成文的默契。

    关内的噩耗最终还是传进了辽阳。

    随饶余郡王阿巴泰首级一起送到辽阳城的还有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郎分别写给阿拜、何洛会的书信。

    而作为辽阳城守卫,费雅三也接到了两个叔叔的劝降信,让他马上开城向大顺军投降,并组织城中的真满洲进关听侯大顺军的处置。

    出乎两个叔叔意料的是,在他们眼中向来胆小的侄子费雅三却将叔叔们的劝降信撕了个粉碎,然后斩杀了十几个动摇的部下,包括他的得力助手纳尔苏,以此行动来表明他对爱新觉罗家族最坚绝的捍卫。

    费雅三做好了尼堪大军来攻的准备,反正他已决心以死殉国,便希望尼堪大军来得越快越好。

    因为,死也能死个痛快。

    死前也能多杀几个尼堪为战死的同胞报仇。

    不过尼堪大军却迟迟没有来。

    城中军民却是饿的肚皮贴肚皮。

    半个月后,辽阳城的大门再次打开,由满洲兵、汉人阿哈组成的打粮队又开始在荒郊野外搜寻能够填饱肚子的粮食。

    到后来,老人、妇女、孩子都出来了。

    不这样做,光靠打粮队根本找不到足够的粮食。

    费雅三的妻子和女儿们也跟汉人的妇女一样,提着篮子,拎着小铲子开始漫山遍野的挖野菜。

    养尊处忧惯了的满洲宗室女人却是连什么野菜能吃,什么不能吃也分辨不出来,还是那些汉人妇女帮忙才勉强挖到几棵。

第七百零九章 李延宗兵进辽阳城

    这么冷的天还能挖到野菜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如果运气好找到田鼠窝的话,对满洲人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蜜罐子。

    现在辽阳城内最好吃的食物就是烤老鼠肉了。

    汉人有个故事叫狼来了,说是小孩子向大人撒谎狼来了,结果狼没有来,于是大人们渐渐的就不相信小孩子。最后狼真的来了,小孩子被咬死。

    一开始,出来挖野菜找食的满洲人还担心汉人的大军会突然杀出来,那样他们连回城的机会都没有,因此每次出城费雅三都会组织披甲兵骑马警戒。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

    个把月时间也没见有汉人的军队打过来,费雅三彻底把心放下了,估计可能是天越来越冷的缘故,不耐寒的汉人大军今年可能不会出关来。

    所以,他不能再浪费人力,尤其是披甲兵都是精壮,比那些妇孺来可是能干的多。

    这段时间他们也得抓紧从野外弄些能吃的进城,柴禾也要多砍,要不然大雪一降,辽阳城内不知要被冻死多少人。

    十月十六,太阳依旧升起,除了吐出的气雾比昨天更深一些外,辽阳内外还是一片平静。

    成群结队的辽阳人跟往常一样继续出城寻找食物,因为附近除了树皮没有被剥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的原因,这次满洲人连同汉人阿哈们将前往更远的地方找吃的。

    出发前,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每人都分到了一个菜团子,这东西是用野菜和糠麸及少量的面混合制成。

    吃起来除了有野菜的苦外,并无任何滋味。

    因为,辽阳城内没有盐,也没有糖,更没有油。

    即使有,也只有少数人能够拥有。

    一百多满洲人连同几百汉人结伴来到辽阳城以西几十里的长宁河,他们是专门到这条河里打鱼的。队伍中那几个满洲老人就是打鱼的好手,据这几个老人说他们最多还有半个月,半个月后这长宁河肯定结冰,到时就算想打鱼也打不到了。

    带队的军官是壮大阿尔福尼,这是个五十多岁的满洲老兵,左胳膊在打朝鲜的时候叫棒子火铳给打断了。

    嘱咐交待几句后,阿尔福尼便来到河畔一棵树下坐了下去,他左手废了光靠右手使不上劲,而且还是带队的,拉网的活肯定不需要他来做。

    这边刚坐下,正看着那帮汉人阿哈将网拖到河边,阿尔福尼的心突然就颤了一下,本能的回头看向远方的开阔地。

    很多满洲人都跟阿尔福尼一样似乎听到什么,将身体或脑袋转了过去,只有那帮汉人阿哈还在喊着号子一块使力将渔网往河边拖。

    是蹄声!

    数十年征战生涯让阿尔福尼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他听到的是什么,他惊恐的朝河畔手下们呜呜几句,一些满洲人连忙往岸上跑,有的去拿兵器,有的将残破的甲衣往身上披,有的则去拉那些已经瘦得不能再瘦的战马。

    汉人阿哈们都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等发现满洲主子们脸色慌张去拿兵器时,纷纷意识不好,也赶紧冲过去找他们的兵器。

    来的是顺军的骑兵。

    十天前从京东滦州奉命出关的李延宗部。

    他们一路从广宁疾奔而来,此刻发现前方似有敌军,也根本没有畏惧,甚至没有半点顾虑就纵马前驱,前面的人口中甚至不断发出兴奋的吼喊声,好像前方的不是什么敌军,而是一群待宰的猪羊。

    将旗下的李延宗习惯性的将手中的红缨长枪往斜空一指,立时身边的几个传令兵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吹响。

    尖厉的哨子声代表的是进攻,杀光。

    伴随着哨子声与蹄声,上千衣甲犀利的骑兵出现在了慌作一团的满洲人视线中。

    战马卷起的扬灰远远看去,就好像乌云压了过来。

    “鞑子,鞑子!”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是几个月前反正的锦州驻防满州兵,此次为大军向导的他们发现前方河畔那一群小辫子后,立时高声呼喊起来,然后一个个如获至宝般拔出兵器,纵马冲了上去。

    对面满洲人看到的这些“同胞”的脸上无一不是挂满笑容,然而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却让人寒意迭生,近而所有人心中都充满恐惧。

    恐惧是会感染的,感染的速度如狂风吹过,从最前面瞬间传到后面。

    “尼堪来了,尼堪来了!”

    满洲人惊慌的叫喊声响彻在长宁河畔,很多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惊慌失措的同伴撞倒在地。

    汉人阿哈同样如此。

    这些人在看到汉人骑兵的那刻,并不是想到这才是他们的军队,而是同满洲人一样恐惧。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所有人都在跑,面对上千骑兵的冲锋,哪怕手中拿到了武器也赶紧扔下,因为他们知道挡不住。

    阿尔福尼这个老满洲倒是想鼓起勇气去和汉人的兵决一生死,然而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跑的比所有人都快。

    几十名冲在前面的原满洲反正骑兵将手中的骑枪纷纷放平,枪矛笔直的对着前方正在疯跑的前族人们。

    上千骑兵奔跑卷起的灰尘如黑线笼罩河畔,马上的骑士如死神般收割着人命。

    没有冲锋的喊杀声,没有刀刃闪动的寒光,有的只是马蹄的沉闷踏动声。

    无形的铁墙罩在了辽阳逃跑队伍后方,令他们心生恶魇,颤抖而不能抗拒。

    蹄声踏至,血光一闪,或是一具人首分离的尸体倒地,或是一具被骑枪穿透继而如同挂在马上的冤魂,更多的是被战马直接撞翻在地。

    如黑夜之中被鬼魂缠身一般,逃跑的满洲人同那些汉人阿哈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恶灵。

    有人跪倒在地上,他们磕头,他们哀求。

    可是,蹄声依旧向他们的耳畔直直传来。

    杀戮的骑兵呼啸而过,没有半点停滞,继续向着辽阳城驰骋而去。

    身后,留下几百具被践踏成肉泥的尸体。

    野地,被鲜血染红。

    渔网,被马蹄踏入烂泥之中。

    一条条血溪往河畔汇聚,不知名的鱼儿从水中忽的跃出,忽的落下。

    大地,重新归于寂静。

第七百一十章 辽阳光复,兵进沈阳

    之前一个多月顺军之所以迟迟没有扑向辽阳,的确是因为顺军腾不出手,加之中央政府即将成立,故而云集北方的顺军主要是负责地方维持,安置流民,剿灭土匪、搜捕散兵游勇,同时进行整训,因此大的军事行动要等到年后再说。

    现在,整个北方的顺军主力都收到了紧急动员令。

    高杰收到的军令就是立即出关收复辽阳、沈阳,彻底消灭这两座城池中尚在负隅顽抗的满洲余孽。

    监国外甥李延宗仍同从前隶属高杰指挥,并主动请缨为先锋夺取辽阳城。

    高杰自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将这出关第一功交给李延宗,并让其外甥李本深统率数千步兵随同李延宗部骑兵一同进军。

    李延宗出关之后会拢宁远、锦州、广宁三城守军,又得两千余众,分叫麾下第七镇将领翟五和尚、秦奉行等人统速,其则率精锐骑兵两千余先行突往辽阳。

    名为死守,实为苟延残喘的辽阳守军面对突然杀到的顺军骑兵,仅仅放了两箭后便化为乌合众四散而逃。

    为了震摄另一座大城沈阳,李延宗于城下发布尽屠不封刀的残酷军令。

    此前,顺军有组织、大规模的屠城是在通州。

    当时面对屠城令,小将李延宗尚心怀不忍,然而此次屠城令却是从他口中发出。

    皆因行营的军令是速定辽东。

    辽阳方面拒不投降也激怒了这位立志要做大顺冠军侯的小将。

    城破之时,辽阳城内一片混乱,街道之上满是逃跑人群,无人知发生何事,只知大家都在跑,他也要跑。

    冲进城的顺军骑兵纵马于城中大肆砍杀,许多旗人尚不知道发生什么,就早到顺军骑兵的无情杀戮。

    城中到处都是奔走哀嚎的旗人同汉人阿哈,到处都是纵骑驰骋的顺军骑兵,到处都是血腥的杀戮!

    不论老弱,但凡见到的活人,统统被顺军一刀杀了。

    纠兵官阿尔尼亚是最先往城外跑的,跑到半道之时便被人群堵住,心急如焚之时朝后看去,只见几十骑至西而东而来,马上骑兵手端骑枪其势如波涌,所到之处伏倒之人不计其数。而因为骑枪捅刺的人实在太多,那些骑兵的马速都被延缓,迫使马上骑士不得不丢掉骑枪,转而拔出佩刀朝前继续砍杀。

    四下里除了被杀的人就是逃命的人,旗人也好,汉人阿哈也好,都在争先恐后逃命。

    这节骨眼,哪还有什么主子不主子。

    唯恐被后面汉人骑兵杀死的阿尔尼亚猛的将前面的几个旗人妇女推倒在地,踩着她们的身体就往前跑。

    一个旗人老姑奶奶的二把头都被踩掉,趴在地上疼的直哭。

    快到城门时,阿尔尼亚竟然看到了城守卫费雅三大人的身影,此时这位黄带子宗室坐在一匹马上,捂着半边脸哀号不止。马下有一个汉人包衣拽着主子的座骑拼命往外拉。

    城门洞下,上百名从各处逃过来的披甲兵在那你推我挤,城头上还有人往下跑。因为城洞实在不大,士兵同妇孺上千人挤在那,真正是水泄不通。有性急的拉着太太、玛法,抱着孩子就上了城,往下看一眼,一阵眩晕,再回头一看,却是咬牙就往下跳。

    外面是护城河,运气好的载进去后很快扑通冒出来,继而大口呼着气往对岸游。运气不好的却是跳下就没了身影,只看到水中不断有泡泡泛出。

    相比城门,城中其它地方才叫惨不忍睹。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拥挤、相互践踏的逃命人群。有旗人见街上走不通,便爬上屋顶,跟个猴子似的在屋顶一跳一跳。

    有不少倒霉蛋无意跳上年久失修的屋顶,结果脚下的瓦片突然碎裂,整个身子便扑扑的掉落下去。

    越来越多的顺军冲进了城中,随着顺军人数的增多,杀戮更加剧烈化。

    被堵在大街上的人群尖叫着往两边的屋子躲,好多人都爬上屋顶,结果因为屋顶承受不住那么多人的重量,便如落叶般坠下。

    摔死摔伤者到处都是。

    躲在屋子里的旗人同阿哈更是骇然,一家老小抱着在那哆嗦发抖。

    事态发展到最后,一两个顺军提刀便能驱赶数十甚至上百旗人,然后让他们乖乖跪下一一挨刀。

    杀戮直直持续到了深夜,整座辽阳城遍布尸体,到处都是鲜血,血入水中,最后则在寒风中结成一块块的血冰。

    阳光照上去后,五颜六色。

    封刀令后的次日,整个辽阳城幸存的人不过七十余。

    辽阳守将费雅三于出城之后被顺军骑兵撵上,首级割回悬于城墙,身体则抛之荒野任那野狗狼群啃食。

    而白日出城找粮的旗人、阿哈也多被顺军发现继而遭到屠戮,只有两百多汉人妇孺幸免于难。

    辽阳发生的惨案被顺军有意放回的满洲人带进了沈阳城中,与之一同带到的是顺军将领李延宗残酷的威胁——“沈阳不降,例如辽阳,男女皆屠,玉石皆碎,以泄我中国三十年来怨气。”

    奉命同大顺义军合攻沈阳的朝鲜人金元正在其日记中如此记录:“如果中国不是有大顺这些义士,那满洲人恐怕连汉字都不会保留。如果当年中国有十倍这样的义士,满洲人根本入不了关,他们甚至连野林都出不去。”

    朝鲜人更是将中国重新崛起,入关满洲尽皆败亡的消息传回国内,加急快马直达义州。

    李化鲸率领的“顺朝”联军在得知辽阳已光复消息后,也是立即从兴京往沈阳进发,形成南北合击之势。

    沈阳城中,满洲一片末日景像。

    于辽阳休整三日,从山海关出发的运粮队赶到后,李延宗下令兵进沈阳,并遣人劝降。

    与此同时,原第七镇将领、山东绿林好汉翟五和尚却奉小爷将命带了一支人马前往福陵、昭陵。

    此二陵为满洲所谓太祖奴尔哈赤与太宗洪太的陵墓,修建极其宏大,据反正的满洲兵说,当时往二陵拖去陪葬的金银财富多达上百辆车,无一不是自辽东汉人抢掠而得。

第七百一十一章 兵临城下

    李延宗、李本深部步骑万余人自辽阳北上,沿途不见人烟,原先的驿寨、堡屯也皆是被拆毁,一路过来连鸡鸣狗叫都不闻。

    李延宗以为是沈阳的清军搞坚壁清野,随同的第七镇将领郭把牌却说这些都是第七镇的功劳。

    李本深四下环顾,叹息道:“辽东破坏之大,将来恢复困难。”言下之意是即便攻下沈阳,大顺短期内甚至二三十年间辽东地区都将处于破败状态。

    李延宗不以为然:“大破大立。舅父说过要想待客必先将屋子打扫干净,于这辽东也是同理,不将满洲根基彻底拔起,将来总有胡风胡气。再者,若非第七镇于这关外大肆破坏,我等今日焉能进展迅速?东西没了,咱们可以再建;地荒了,咱们可以再耕。只要有人总好办。”

    李本深知这道理,勒马立定命传令后方加快行军速度,今日务必要抵达浑河驻营。

    加快行军命令传下后,大军速度果然加快,至傍晚终于抵达距离沈阳城外浑河边。

    此前,曾有沈阳方面派出的几拨探马一直远远查看顺军动向,但却没有清军来攻,哪怕顺军于浑河扎营,沈阳城内也是一无动静。

    看上去好像沈阳守军根本不关心,或者是不在乎远道而来的顺军。

    “鞑子,畏我也!”

    李延宗遥看远处沈阳城墙,面露寒光,继而与诸将于浑河边设香案祭奠二十余年前于此地阵亡的前明浙军、川军将士。

    这并非李延宗或李本深的主意,而是出关前行营监国亲自发的手诏,谕若大军至浑河,务必要祭祀先烈。

    诏曰:“凡国战阵亡将士,皆中国英雄,大顺世代供奉。”

    此时天已大黑,气温极低,但无大风。

    浑河除中间尚未结冰,两侧都已上冻,隐约还能听见结冻声。

    香案摆设简单,一坛酒、一只猪头、一只牛头、一只羊头、一颗鞑子头。

    三柱香后,李延宗率诸将三跪三拜。

    恍惚间,年轻的小将似乎能听见耳畔似有隆隆炮声、阵阵杀声。

    “陈帅,我辈不能救沈阳,在此三年何为!”

    “童帅,北营完了!”

    “都死了,都死了,就剩我们了!”

    “人死吊朝天,袁兄、赵兄,张某我先行一步了!”

    “你个矮冬瓜着什么急?要死,一起死!”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辈不死,谁来死!”

    “万岁,我们尽力了!”

    “杀,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

    箭雨之中,一百二十名明军最后的将校,向着前方毅无返顾冲去。

    他们没有一个存活,都死了,死在了这个叫浑河的地方。

    他们的名字不可能都留存史上,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汉人的军队!

    .......

    辽阳顺军赶到沈阳时,北方的第七镇尚未赶到,仅凭辽阳万余步骑肯定难以合围沈阳,又因考虑沈阳城头有不少大炮,故而李延宗下令在浑河南岸的二道岗子驻扎等侯第七镇赶到,同时也待后续增援的高帅主力。

    高杰率主力迟于李延宗部三日出关,除步军主力外又携带了不少火炮,另外就是有一批降官跟随出关,用于辽东省搭建及地方政权构建。

    次日,沈阳城中依旧没有动静,甚至连探马也没有再出现。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站在沈阳城头拿千里镜就能清楚观察浑河南岸顺军动向。

    李本深分析沈阳守军不出来攻击他们的原因是作着凭城坚守的意图,另外就是他们的野战实力不足。

    李延宗也懒得理会沈阳守军出不出来,出也好,不出也好,沈阳城都是一座孤城,方圆百里、千里、万里,他们也没有援军。

    这城,就是一座死城。

    现在就看城中的满洲人是不是要让沈阳变成辽阳。

    出于减少伤亡的念头,李本深还是派人再次进城劝降,接待顺军使者的是盛京总管何洛会,然而对方从头到尾表情冷漠,或者说是麻木,没有就投降于否给出明确答案。

    天,一天天冷下去。

    李延宗终于猜出沈阳守军的意图了,他们是寄希望于极寒天气迫使顺军撤退。

    如果天降大雪导致道路冰冻的话,弄不好沈阳清军还能趁机给予顺军重创。

    算盘是好的,机会也是有的。

    冻得两耳、两手都红仲的小将却是打定主意非要破了沈阳城,然后把城中的鞑子扒光衣服扔野地里,看他们挨得住挨不住。

    高帅所率的主力已经抵达广宁,现正向辽阳开来,一切顺利的话,最多还有十天就能赶到沈阳。

    这期间,李延宗能做的事情除了和后方高帅、北方第七镇联络外,就是命军士四下砍伐树木用于取暖。

    棉衣这块,倒是不缺。

    如何攻打沈阳,也成了顺军上下最关心的事。

    沈阳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由辽东都指挥使司指挥闵忠督建。在努尔哈赤和明军的数年征战中,沈阳明城墙除北门外,几乎全部被毁坏。

    故而顺军现在所看到的沈阳城是努尔哈赤及洪太父子陆续后建的,整个城池的格局和明时也大不一样,仅城门就多修了四个。

    反正的锦州汉章京耿云生在沈阳生活多年,对城中情形可谓是了如指掌,因此成了李延宗的特别参谋。

    据耿云生说沈阳现有内外城之分,内城有努尔哈赤时期修建的汗王宫,还有各大小贝勒府、留守的六部衙门。

    外城则是沈阳旗人和蒙、汉百姓居住所在,杂乱得很,人口却是众多,原先鼎盛时有二三十万众,现在怕是只有六七万人,且以汉人居多。其余大多随入关的八旗兵进了北京。

    汉人阿哈人数虽然众多,但李延宗同李本深都认为城内的阿拜、何洛会不会征发太多汉人上城助战,因为那样他们就得担心会不会有汉人和当年建奴攻打明国城池一样内乱开城。

    收买汉人奸细在城中放火,抢夺城门这把戏当年满洲人玩得不亦乐呼,且屡屡奏效。虽说现在能留在沈阳的汉人及阿哈多是奴性十足,被满洲人驯服了的,个个以真旗人自居,可也难保其中没有人还念着故国,知道自己是汉人,因此铤而走险内应城外顺军。

    毕竟,大清已经亡了。

    真要大量武装组织汉人守城,内中出现内应开城,沈阳城再高再大也无济于事。

    至于沈阳城内能拼凑多少守军,耿云生给出的数字可能有上万人,因为之前何洛会曾在关内带了4500名披甲八旗兵出关,而沈阳城内原先留守也应有三到四个牛录。这些牛录八旗兵当算真满,余披甲阿哈、包衣凑一凑,上万人应该是有的。

    这个兵力同李延宗之前以为的相差很大,他一直以为沈阳城内的清军全凑起来也不到五千,没想光是真满就可能有五千,难怪李化鲸的第七镇主力会被何洛会击败跑到朝鲜去。

    “小爷还须知道,满洲定都沈阳后,为防有朝一日明军会打回来,不仅将沈阳城修建得格外牢固,还将历年从明军手中缴获的火炮摆放在沈阳城头,奴才估计这会沈阳城上的大小火炮怕是不下百门...”

    耿云生说当年明军同金军的浑河之战之所以战败,就是因为金兵驱使城中投降的明军炮手往浑河开炮。

    “难怪人家不肯降,原来也是有些本钱的。”

    李延宗有些庆幸自己把营扎在了南岸二道岗子,这要是稀里糊涂的扎在北岸,半夜睡觉时怕不得被清军轰出魂来。

    “不过要取沈阳也容易,”

    耿云生说沈阳城防虽坚固,火炮众多,然而当年为了让盛京看起来气派,在一个风水师的指点下,在原明沈阳城的基础上增建了四个城门,城内又修八条大街,所谓“八门对八街”。

    这等格局自然让沈阳城一下变得宽大整齐起来,能够一下容纳不下十万人口居住,很适合一个小国初兴定都所在,可问题是这八个城门却在不经意间分摊了沈阳守军的力量。

    “以前满洲兴起的时候连战连胜,对明军采取攻势,压得关外的明军根本喘不过气来,烧香拜菩萨求着清军不要来打他们都来不及,哪里有胆量去打清军,更别提沈阳城了。就是明军有胆量攻打沈阳,也要先越过广宁和辽阳这个坎,不拿下这两座城,明军根本不可能长趋直入兵临沈阳的...”

    耿云生说可惜有明一代,别说广宁和辽阳,就是离锦州只几十里的大小凌河明军都没能迈过去,耗费了无数钱粮人力尽跟清军玩我建你拆的游戏了。

    故而虽然洪太等满洲高层知道沈阳城守卫的弊端,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他们看来担心明军攻打沈阳,还不如担心今年要冻死多少汉人阿哈呢。

    现在好了,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他才死了三年时间,不仅老婆孩子叫汉人弄了去,费尽心思打造的盛京也要迎来汉人的屠刀。

    八座城门,万余守军,沈阳城防的弱点一下就突显出来。

    李延宗得了舅舅陆四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每战前必推演,战后必总结。

    于是一众将领就在大帐中围着火炉,就着桌上用木头拼出的沈阳城开始推演如何进攻。

    沈阳守军兵力不可能全部集在一起,而顺军可以在任意一个城门发起进攻,这就是顺军的天然优势。

    最后得出的方案就是待高帅主力和第七镇赶到,以少部分兵马佯攻其余各部,集中火炮猛轰南门,再以主力由此强攻。

    这样当能以数千伤亡夺取沈阳城。

    不过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就是围而不攻,同当年清军围明朝的大凌河城一样,让城中断粮,活活饿死他们。

    然而这个法子有个缺点,就是耗时太长,倘若春暖花开,顺军大可围它个半年,可现在关外的第一场雪怕是随时都能落下。

    因此,顺军必须强攻。

    否则,极寒的天气比清军更为可怕。

第七百一十二章 辽东总督

    十月十九,浑河南岸,人头攒动,沿河十数里旌旗飞扬,战马长啸。

    已得行营急令升任第七军提督,并任辽东总督的高杰率步军主力两万余并携带104门火炮赶至沈阳。

    枢密院命令,第七军由原淮军第六镇一部、第七镇全部及第三军马科镇一部,李延宗部连同北直部分降兵、辽东义兵联合编成,共辖三镇步兵,并两骑兵旅,炮兵一旅,计步骑四万余人。

    又因辽东地域极大,牵涉朝鲜、蒙古、北地诸多事项,不过人口却是稀少,出于关外全盘考虑,监国陆四特令高杰为辽东总督,全权处置辽东军政事宜。

    至此,辽东省全面建立,下设沈阳、辽阳、锦州、金州、定辽五府。

    总督府驻地为沈阳。

    高杰升任辽东总督兼第七军提督后,其部三镇分别由高杰举荐的杨清泉出任第十八镇帅,李延宗出任第十九镇帅,原第七镇帅李化鲸改任第二十镇帅。两个骑兵旅帅分别是李本深、曹元。

    降将祖可法出任第七军炮兵特别部队指挥官,并兼第七军辎重使一职。原监国亲卫队长齐宝出任第七军军法官。

    高杰是在抵达辽阳时获知自己出任辽东总督并兼第七军提督,精神振奋之下立时率部向沈阳急行军,因为沈阳城将是他高总督的驻地。

    世上哪有睡觉的地方还叫他人占着的道理!

    高杰的赶到意味沈阳之战即将爆发。

    李化鲸率领的“顺朝联军”一万余人已经抚顺向沈阳靠拢,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两天就能出现在沈阳城下。

    在详细听取了监国外甥李延宗同自家外甥李本深共同制定的攻城方案后,高杰很是满意,问指挥第七军炮兵并负责第七军后勤事务的祖可法炮兵方面能不能做到压制沈阳守军炮火。

    祖可法对此却是没打包票,因为据他所知沈阳城上是有十几门红夷大炮的,这种炮射程比他带来的那些火炮要远。

    李延宗提议:“如果不能一鼓而克,可以挖掘地道、壕沟掩护我方人马抵近城下,然后以爆破之术炸塌沈阳城墙。”

    高杰早从李延宗那里知道此法可破坚城,当初他率第六镇攻占通州后还曾想以此法炸毁北京城墙攻进去,奈何城中清军反应迅速,没等他们向北京靠近就由多铎领军扑向通州,高杰无奈只得率部往京东方向机动,期以实现监国所说的“在运动之中调动敌人,在运动之中拖垮敌人,在运动之中消灭敌人”的意图。

    “行营调了多少闯王包给我们?”

    高杰问出任第十八镇帅的老部下杨清泉,一直以来其部与行营的联络及物资军械交接都是杨清泉在负责。

    杨清泉道:“第一批给了我们100包,后来又紧接调了80包给我们。”

    “不多,但对付沈阳城内的鞑子应该够了。”

    高杰的意思是如果强攻不克就改以李延宗的法子爆破沈阳城墙,与此同时将大量闯王包抛射入城墙之上,双管齐下,定能炸得城内鞑子哭爹喊娘。

    “等第七镇一到就攻城!”

    高杰拍板定下攻城方案,这边李延宗又悄声告诉他翟五和尚派人从福陵赶回。

    “福临?那个鞑子小皇帝?”高杰没听明白。

    “高帅,不是福临,是福陵。”

    见高杰误会,李延宗忙说那福陵就是当年老奴的葬身之地,前后兴建了好几年,地下埋了不少从辽东汉人抢得的金银财货。

    高杰眼前一亮:“这么说来,翟五和尚得手了?”

    李延宗微微点头,请高帅同他去看看翟五和尚刚刚送来的部分“战利品”——四十多辆马车满载的各式珍宝及金银。

    福陵及永陵那边几乎没有什么守军,原先的守陵总管大臣早在顺军未到沈阳前就吓得溜回了城中,余下守陵旗兵逃的逃,散的散,即便没有翟五和尚,也会有民间胆大之人盗取。

    四十多辆马车在中军大帐外一字排开,阳光一照,很多车厢都是闪闪发光,里面更有若干高杰都不曾见过的宝贝,大东珠什么的怕有千颗都不止,看得高杰都是直了眼,想不到老奴的墓穴中竟藏了这么多好东西。

    随意在几个车厢扒了扒,高杰就命将这些东西先送到辽阳。

    金银珍宝再好,如今也不及粮食宝贵。而且中央刚刚建立,国库急需资金,他这个还没进入自家驻地的辽东总督可不能叫金银蒙了眼把东西给擅自扣了。

    无意看到中间有辆车上放着一堆残骸,不禁好奇问李延宗这些骨头是什么人的。

    李延宗也不知道,问那押送的军官,方知都是从福陵取来的骸骨,内中不仅有老奴哈赤的,还有老奴妻妾的。

    因为当时发掘时有些乱,军士进入墓穴后还发生过争抢,故而对老奴及陪葬的妻妾等人的骸骨便没有加以保护,导致全散了架。

    “听说多尔衮、阿济格的娘是被代善、洪太生生闷死在老奴墓中,却不知当中有没有这个女人。”

    高杰让人将这些骸骨从车中取出,拿脚随意扒拉了下,然后踩在一颗不知是男是女的头盖骨上,随口说道:“都拿去当柴禾烧了,老奴及其后代祸害我中国长达三十年,此罪魁祸首理当挫骨扬灰!”

    诸将没有意见,士兵正准备拎去烧时,李延宗却道:“高帅,一把火烧了未免可惜。”

    高杰问道:“延宗的意思是?”

    李延宗弯腰捡起一颗头盖骨,吩咐亲兵:“你去城下喊话,就说老奴的尸骨在我军手中,沈阳城内的阿拜要是还有孝心就赶紧出城投降,咱们可以将老奴骸骨重新安葬,否则咱大顺就把阿拜他阿玛连同祖宗的头骨全制成酒器。”

    “这个好!”

    高杰哈哈大笑,补了一句:“这玩意做成酒器未免大了些,做个夜壶倒是正好!”

    众将闻言,哄堂大笑。

    李延宗的亲兵忙带人到城下喊话,为了证明所说不是假的,还特意将福陵那边送来的一些物品摆在城下以为证据。

    城上守卫的满洲兵一听福陵叫顺军掘了,吓的赶紧去向总管何洛会报告。何洛会震惊之下赶到城头看了几眼就知此事是真,忙去向关外仅存的太祖之子阿拜禀报。

第七百一十三章 我的好阿玛啊!

    阿拜是眼下沈阳城内资历最老,也是太祖血脉最贵者,然而这位当年的三阿哥却不如二哥代善、弟弟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他们显赫,如今不过是个三等镇国将军。

    这是个极其低的爵位,阿拜弟弟洪太在世时制定的满洲宗室封爵制度有十四等:和硕亲王、世子、多罗郡王、长子、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其中,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各有一、二、三等之分。

    照此爵位,阿拜这个堂堂太祖之子显然不够瞧,除了阿拜并无显赫军功外,也与其弟弟洪太刻意打压有关。

    然而即便只是个三等镇国将军,如今的阿拜却是这沈阳城内所有人的主心骨,因为他是爱新觉罗,是太祖皇帝的儿子!

    可惜,阿拜老了,在被弟弟多尔衮以年事已高为由罢去吏部承政一职后,63岁的阿拜就对权势再不留恋,平日不是在沈阳府上窝着,就是坐马车回老寨感怀一下当年岁月。

    多尔衮的心腹何洛会出关接替阿拜为盛京留守后,阿拜更是不问世事,身子骨也是越发的不行,同他那位二哥代善一样老病缠身。

    何洛会前往阿拜府上要报“噩耗”时,阿拜正躺在病床上对自己的长子席特库回忆满洲过去的荣光,当说到当年太祖亲率大军攻占沈阳时,老阿拜更是目中含泪恨恨的握拳砸在了床塌之上。

    这是因为阿拜的四子干图告诉了阿玛一件事,就是顺军派兵去了爱新觉罗祖宗陵寝之地,据逃回来的守陵士兵说尼堪放火焚毁了陵上地表建筑,并且似乎有挖掘福陵的打算。好在福陵夯土很实,墓道入口十分隐秘,尼堪应该不会找到。

    “先帝创业艰辛才有我大清之基业,不想今日大清却有此劫,以使先帝陵寝都被尼堪惊扰,我真愧为爱新觉罗子孙,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啊!...”

    阿拜的声音很是虚弱,内心更是痛苦万分。

    他,真的是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席特库瞪了眼弟弟干图,他不是不知道阿玛的身子骨不行,怎的偏要将这事说出来,这是存心要让阿玛病情加重吗!

    干图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同阿玛说福陵被烧的事,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又见阿玛被窗外的阳光一直晒着,怕阿玛发热,便悄悄往窗台下挪了挪,好替阿玛遮住阳光。

    “不要挡住阿玛的光,阿玛心里难受,也冷的很。”

    听了阿玛这话,席特库同干图都是心头难受,鼻子一酸,兄弟二人竟然想要流泪,又怕阿玛看到更加难过,便都生生忍住。

    “你们的弟弟费雅三多半为国捐躯了,阿玛对你们兄弟也没有什么期盼,但求你们谨记自己是爱新觉罗便好...”

    促使何洛会不顾顺军破城会屠沈阳威胁执意固守的原因,一方面是沈阳城内尚有上万人马,且天气寒冷有利守军。另外就是阿拜这个太祖三子不愿投降,而阿拜的态度肯定影响很多满洲将领。

    “阿玛,你还是好生歇息吧,等阿玛的身子好一些后,咱们便将外面的尼堪杀个干净。”

    席特库安慰阿玛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何洛会同他说汉人的军队不耐严寒,关外的气温已经越来越低,只要他们能撑住这段时间,大雪一落汉人的军队就要撤走。可他上午在城上观察过,汉人的军队不仅没有撤走的迹象,反而又来了许多兵马,看起来汉人的军队是执意要强攻沈阳的。

    而沈阳城内八旗将士人心惶惶,连同阿哈、包衣也不过拼凑了万把人,城内的粮食也快要断了,纵是天降大雪城外的顺军只要有粮可吃,未必就会如何洛会所想撤军。顺军不撤军,沈阳城内没了吃的,又怎么坚守到明年春暖花开?

    阿拜也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不行了,带兵打仗这种事他年轻的时候就不行,更何况现在。

    如今,也唯有期望老天爷赶紧下雪把汉人的军队逼走。

    以后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本来阿拜倒是想带沈阳军民退回黑图阿拉,甚至退往更北的原建州老寨,然而北边却被尼堪的匪兵洗劫一空,几万人没吃没喝的想从沈阳撤到几百里外去,简直是痴人说梦。更莫说汉人的军队也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撤走。

    “阿玛,您先歇着,孩儿先退下了。”

    席特库拉了拉弟弟干图,示意不要在这里影响阿玛休息。

    然而兄弟二人还没出房门,外面的包衣奴才麻安就毛毛燥燥的跑了过来,路上还撞翻了一盆花栽,动静很大惊到了屋内卧床的主子,气得干图破口就骂:“狗奴才,瞎跑什么!”

    “大阿哥,四阿哥,不好了!”

    麻安气喘吁吁,此人的父亲于前明天启年间就被建州掳去为奴,并在为奴期间生下麻安,因此麻安算是阿拜府上的家生奴,忠心的很。

    “什么不好了?”

    席特库同干图都是面色一变,不等麻安说话,里间传来阿拜的声音:“让奴才进来。”

    席特库犹豫了一下,示意麻安随他兄弟进屋。

    “发生什么事了?”

    打从知道关内的汉人军队渡海攻伐辽东起,阿拜已经听到太多不好的消息,多到他已经对“不好”麻木了。

    麻安硬着头皮将他在城上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只见他“扑通”跪在地上,一脸戚色道:“主子,城外的汉贼把咱大清的太祖皇帝给刨出来了,骸骨就在城外呢!”

    “什么?!”

    阿拜父子三人同时变色,均是不敢相信顺军竟然挖开了福陵!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阿玛,阿玛啊...”

    阿拜本就苍白的老脸此时更无一丝血色,突然用力撑着半边身子,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奴才麻安,就那么死死盯着,一动不动。

    “阿玛,您别激动...”

    席特库怕阿玛被皇玛法叫尼堪挖出来的消息急坏身子,赶紧上前想将阿玛扶躺下,然后触手那刻却觉阿玛的身子无比僵硬,再一细瞧,阿玛竟然没了呼吸。

    “阿玛啊!”

    三等镇国将军府上传出的哭声让刚刚进府的何洛会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七百一十四章

    阿玛被汉人从地里刨起的噩耗,成了压垮老病缠身的阿拜最后一根稻草,也动摇了沈阳城内不少八旗将领与城共存亡,替大清守护最后一座城池的念头。

    三等镇国将军府上传出的哭声犹如哀歌,在沈阳内城的六部衙门、在当年热闹无比的汗王宫、在高大的城墙上无声传递着。

    高杰又命人向沈阳城中射进一道劝降书,劝降书说沈阳城中军民不论满、汉、蒙古,只要有人打开城门迎大顺天军入城,不仅赦免从前罪过,并可立升三级,赏千金。反之,大军破城之后,城中不论男女老少,尽诛无遗。

    这封劝降书从沈阳外城不同方向射入城中,搞的沈阳城中是人心惶惶。因为他们知道顺军不是在恐吓威吓他们,辽阳那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忧心的何洛会召集城中八旗将校,这位从前肃亲王豪格的亲信,后来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心腹的盛京总管俨然成了满洲一族最后的希望。

    当真是世事弄人。

    总管衙门的大堂中虽然坐满了人,但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绝望二字。

    没有人对守住盛京这座孤城有什么信心,即便他们真的守住了顺军的这次攻势,下一次他们也守不住。

    这是事实。

    顺军屠城的威胁更是让这些八旗将校为之恐惧,他们太清楚屠城的可怕了,因为,他们干过很多。

    然而就此投降,这些八旗将校也有所不甘,毕竟他们占着天利,而且天气对守军也是越来越有利。

    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明知道守不住,也不可能赢,偏偏又不想就这么投降。

    如同一个输得只剩最后一枚铜子的赌徒,红着眼睛将这枚铜子押了上去,赢了,依旧改变不了他输光的结局。但就是这么押了上去,以为自己将有逆天的运气,会用一枚铜板赢到上百两银子。

    何洛会是不愿意就此投降的,因为按照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的要求,他必须同关内一样向顺军交出武器,并出战马,并出所有年轻的女人。

    这是奇耻,是奇耻大辱!

    何洛会不明白礼亲王同郑亲王他们是怎么接受这耻辱的,不明白关内那些八旗将校是怎么能够咬牙将妻女交出去的,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沉默的总管衙门大堂短短几句话后,八旗将校们达成了一致。

    那就是现在还不能投降,他们必须打起精神坚守。

    因为,他们需要让顺军意识盛京城内反抗的意志之强,让顺军明白他们想要通过强攻占领盛京就必须付出巨大的伤亡,这个伤亡大到顺军自身不能接受,如此,他们才能迫使顺军做出退让,从而给城中这几万军民一个不算太悲凉的下场。

    何洛会知道盛京肯定是保不住,顺军也一定会进入这座从前的前明重镇,他只希望顺军方面能够在这辽东之地划一块地方给他们,让他们满洲自己管理自己,如同以前的建州一样。

    将来,这大顺朝也一定会同明朝一样步入衰弱,那时,满洲的后代子孙们未必不能替先祖报今日之仇。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何洛会起身扫视一众八旗将校。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八旗将校们知道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会议中,没有人提到被顺军挖掘的太祖陵墓,便是席特库这个黄带子也对爷爷的头骨落在顺军手中只字不提。

    事已至此,提了又有何意义?

    他们现在关心的是能不能迫使顺军给他们一条生路,而不是去关心死去的人。

    统一了八旗将校意志后,何洛会要解决另一件大事,那就是必须阻止城中的汉人受顺军重赏诱惑内应开城。

    沈阳城内情形并不乐观,由于大清的败亡及顺军的兵临城下,旗汉之间的猜忌肯定是难以避免的。

    旗人怕汉人这些奴才会有翻身做主人的愚蠢想法,进而铤而走险暴乱内应顺军。而汉人则怕旗人可能在灭亡之前将怒火发泄到他们这些奴才身上。

    所以,必须在大战即将爆发前将城内旗汉军民安抚住,使之共同对外。

    对此,何洛会的部署是将所有八旗家眷全部迁入内城,这样使外城旗汉之间的矛盾因为旗人的撤走而得到暂时压制。

    光是撤走外城的旗人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这个举动也可能会让一部分汉人以为旗人软弱,反而让他们变得胆大。

    因此,何洛会外松内紧,撤走城外旗人家眷同时,却将内城大量八旗兵全部调到外城驻守,这样即便汉人生乱,八旗兵也能第一时间予以镇压,且不必担心镇压过程中会伤及旗人。

    然而让何洛会庆幸的是,他担心发生的汉人作乱竟然没有发生。

    或许是城外的汉人在满洲治下奴才当得太久已然没有了血性,或许是仍对满洲大兵的威风感到害怕,竟是没有人趁机生乱。

    而让何洛会等人更为惊讶的是,就在他们撤走城外旗人时,那些旗人名下的包衣奴才和阿哈们却自发的组织起来监视他们认为不够忠心的汉人邻居,甚至是亲戚,更有许多包衣协助八旗兵备战。

    何洛会无法理解这一现象。

    满章京达尔什尼克则说了一句:“他们,是真满洲。”

    是啊,三十多年下来,即便老一代的汉人包衣和阿哈尚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满洲人的奴才,知道他们从前是不留辫子的,但那些年轻人又哪里知道呢?

    他们只知道他们一出生就是奴才,他们只知道他们只要随主子出征就能改善家里的条件,他们只知道只要他们勇敢,他们甚至能被主子恩赏入旗。

    他们只知道,当他们牵着主子战马出现在关内那些尼堪汉人面前时,对方是多么的敬畏他们,将他们视作真满洲大兵。

    长期形成的固有印象以及对尼堪汉人高高在上的自豪感,让沈阳城内大部分的包衣阿哈们成了心理上的“真满洲”。

    而当大部分决意做主子的好奴才时,那些少得可怜的尚知祖宗的汉人,就成了这些人眼中的异类。

    不需要满洲人动手,这些好奴才就会将那些异类杀死,甚至骂死。

    外城的真实一面让何洛会彻底放下心来,于是他派笔贴式安得瑚出城与顺军商谈,希望对方能够给予盛京城内满洲军民体面的下场。

    “什么盛京,此乃中国沈阳!”

    杀人如麻的高杰哪里会将沈阳城内的可怜鞑子放在眼里,毫不犹豫的拒绝安得瑚的任何请求,表示除了无条件投降没有任何出路。

    谈判破裂便是号角吹响之时。

第七百一十五章 炮击沈阳

    协助何洛会负责沈阳城防的是蒙八旗章京木多布济、汉军镶红旗甲喇章京巴颜。

    这个巴颜的父亲就是早年降金的明将李永芳,外公则是于山海关被杀的满洲饶余郡王阿巴泰。

    巴颜虽是汉军八旗,但母亲却是大清的郡王之女,因此同普通汉军将领肯定不同,深得何洛会信任。

    巴颜麾下的汉军有一千多人,这些汉军大多在清军入关之前娶过满洲女子为妻。(作者注:奴尔哈赤、洪太时期是允许满汉通婚的,后多尔衮入关后方禁满汉通婚。)

    身为汉军八旗,又多娶满洲女为妻,巴颜部下的这些汉军严格来说都算真满洲大兵,忠诚可靠,故而被安排在沈阳外城的地载门和福胜门驻守。

    木多布济统领的蒙古八旗兵数量不多,只有两个牛录不到六百人,因此被安排在天佑门驻守。

    其余各门都是由何洛会带到关外的满八旗兵单独驻守。

    协守的包衣阿哈被编成了六个营,每营约五百人,充为各城门的辅兵使用。除了汉人包衣阿哈外,沈阳城其实还有一支数百人的阿哈队伍,这些人是由朝鲜人、巴尔虎、黄羊野人组成,大多是近年来满洲从北边掳过来的生女真。

    多尔衮当年率军入关时,鉴于关外及关内用兵需要,曾要求盛京留守方面往北地多掳生女真充实八旗,不过因为顺军突然东渡辽东打乱了清军的阵脚,这一行动被迫中止。不然,估计这两年至少会有数千生女真被从深山老林强行搜出补入八旗。

    沈阳城内的火炮连同十六门红夷炮在内,共有84门,操炮的除了小部分汉军外,都是当年曾在乌真超哈呆过的满洲炮手。

    这些满洲炮手的平均年龄都在五十岁左右,半数以上身有残缺。

    本该是在这盛京城中颐养天年,如今却因为大清的社稷崩塌,不得不再次披挂上阵。

    也是可悲。

    何洛会也是无奈,如果不能动员盛京城中所有力量,他是很难达到“以战求和”目的。

    火药方面清军却是充足,哪怕之前沈阳遭到过顺军的攻击消耗了不少药子,眼下库存的药子连铳、炮使用在内都有数万斤之多。

    原因便是沈阳之前一直是满清火药生产基地,历年从明军、朝鲜掳来的火器工匠大多集中在沈阳,从洪太到多尔衮都对火器无比重视,使得盛京的火器制造压过了关内的明朝,从而保证清军所到之处不再是如从前绕城而走,而是遇城即克。

    如果不是因为城内能够操炮的炮手数量有限,何洛会随时可以让那些火器工匠再弄几十门大炮到城上。

    巴颜作为爱新觉罗的外孙,很有股凶悍劲,认为可以由他率领骑兵从西门出城,绕至浑河南岸对顺军发起一次攻击,打乱他们的部署,即便不能如愿也可以此行动提升城中军民士气。

    单纯被动的守城总不如有攻有守来的更让人振奋。

    何洛会倒是有点动心,但等发现北面也来了顺军后,便害怕巴颜冒然出城的话北侧顺军万一堵掉过河浮桥,巴颜部很有可能回不了城,这样会让本就不多的守军力量变得更加薄弱,因此最终还是没有同意巴颜的冒险。

    安得瑚回城将顺军方面提出的“无条件投降”说出后,所有的八旗将校都默默的披甲上了城头,他们知道尼堪的攻击即将开始。

    城外顺军依如之前制定的方案,巳时刚过,大量步骑、炮兵便从浑河上新建的三座浮桥陆续开拔过河。

    远远看去,千军万马,声势浩荡。

    与此同时,从抚顺方向抵近的顺军第七镇同四千多朝鲜火铳兵在顺军将领李化鲸的指挥下,都没来得及休整便开始猛攻沈阳北门。

    但第七镇攻势虽猛,却不是攻城的主力,他们的目的是牵制北门一带的清军。

    第七镇自身的火炮并不多,其中一部分还在去年的盛京之战被清军缴获,因此打向沈阳城头的火炮主要是来自朝鲜军。

    李化鲸在沈阳周边立不住脚被迫向北退入宽甸,再退入朝鲜境内后,却是靠着几千残兵震住了朝鲜方面,加上朝鲜也从各个间道得知中国起了大乱,入关的满清面临关内汉人力量的大反抗,接连吃了败仗,随时朝不保夕,因此本就对满清不够忠心的朝鲜方面立即改变态度,将退入本国的几千顺军视为“友军”,不仅提供临时安身之地,还给予粮草接济。

    并在顺军方面要求下彻底断了向盛京运送粮食的“上贡”,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关外清军的粮荒,后来更是应顺军要求如同当年协助明军进攻萨尔浒一样派兵助战。

    只是这个助战兵力却是有限,仅四千人,而当年协助明军作战的朝鲜军却有一万三千人。

    原因是对于顺军这个原宗主国大明境内的“流寇”,朝鲜国内的两班贵族很是抵触。

    不久前,朝鲜方面还派出使臣渡海前往中国的南方,欲同前宗主国明朝的势力取得联系。

    再造藩邦的恩情,朝鲜贵族们是不敢忘的。

    但是流寇势大以及对建奴女真的仇恨却让他们不得不现实一些。

    根本上,是朝鲜两班贵族矛盾心理的体现。

    既想趁女真势弱配合流寇消灭他们,又害怕全力配合流寇会让退到南方的宗主大明势力对他们心寒。

    更怕万一流寇灭了蛮夷女真,反过来又被大明势力所灭,那朝鲜就更加无脸叩跪天朝上使了。

    最后,在两班贵族同国王的几次争论下,才有了为报“丙子胡乱”之仇出兵四千的决断。

    李化鲸是草莽出身,对朝鲜人的心理摸的不是太清楚,但他也根本不在乎朝鲜人在想什么,只知道如果他不能在沈阳之战表现突出,当年淮军陆大都督许给他的公侯之封恐怕就再与他无缘。

    因此收到辽东总督高杰的军令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到城下后也是二话不说就催促朝鲜兵用火炮攻城,并亲自带人到前沿查看沈阳北门情形,琢磨是不是将他第七镇由“助攻”变成“主攻”,从而能为第七镇正名,也为他李化鲸正名。

    草莽绿林、江湖好汉,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第七百一十六章 许留守燕京大王为妾

    “等会攻城叫那些棒子卖力些,破了沈阳城,总少不得他们好处!”

    43岁的李化鲸草草将手中的大饼塞进嘴里,也没细嚼就了口酒便咽进了肚子。

    身为镇帅的李化鲸于山东的绿林道上威信很高,当年靠着时任淮军大都督的陆文宗给其的一道委任状,一个月之内便拉起了上万人马,其中骑兵(响马盗)的数量更是多达数千,几乎没有费淮军一兵一卒便将满清势力占据的登州、青州、莱州收复,此后便彻底“洗白”成了淮军大将,所部更是被运到辽东承担“直捣黄龙”的重任。

    绿林道上威信之高,除了李化鲸本人重义轻财,豪气云天,年轻时便广泛结交直隶、山东绿林好汉打下基础外,也是因为其族兄李连堂的缘故。

    李连堂便是前明崇祯十四年山东绿林起义军的首领,此人又名李青山,屠户出身,在当地颇有名望,身边汇集了绿林不少亡命之徒,一开始只在山东、河北为响马盗,四处抢掠过活,属于百姓眼中的土匪。

    然而到了崇祯十四年,李青山听说书人讲《水浒传》时,觉得里面的一百零八好汉都是响当当的英雄汉,又见明朝残酷压迫百姓,北地多是卖儿卖女,甚至人尽相食,于是决定效仿梁山好汉以梁山为根据地,从此再也不抢百姓,而是专抢明朝的漕粮。

    举义当日,李青山封兽医艾双双、书生王邻臣为军师,封弟弟李明山为黑虎庙元帅,余城印为临湖集元帅,陈维新为戴家庙元帅,又以族弟李明芳、李化鲸等为前锋十八将。

    不过可能是受了《水浒传》中宋江一心想要招安的影响,李青山起义打一开始就没有李自成、张献忠那般雄心壮志,反而就是想让明朝招安他们。对此,明朝方面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地方官府只称这帮人为土贼。

    有意思的是,在族弟李化鲸的劝说下,李青山效仿《水浒传》中宋江拦截宿景太尉一事,也拦住了进京的内阁首辅周延儒,请他向朝廷转达招安一事。

    当时被清军和李自成、张献忠折腾得焦头烂额的明朝无力调动兵马镇压,为了缓和山东的局势,崇祯便派人前去招安李青山。但双方对招安后授予的官职未能达成一致,因为李青山索要的是山东总兵一职,而崇祯最多只给一个游击。

    招安不成,李青山遂率部下山,攻略州县,以作为和明朝谈判的筹码。不想这个举动却彻底激怒北京的崇祯。明朝放弃招安,采用武力镇压。崇祯勒令山东巡抚王国宾、临清总兵刘泽清率领两万五千兵马剿灭刘青山。

    在朝廷大军的全力围攻下,李青山屡战屡败,最终被官军生擒,随后被押送到北京处死。

    而在李青山被处死三个月后,刑科右给事中左懋第上书:“《水浒传》以破城劫狱为能事,以杀人放火为豪举,日日破城劫狱,杀人放火,而日日讲招安以为玩弄将吏之口实。不但邪说乱世,以作贼无伤,而如何聚众竖旗,如何破城劫狱,如何杀人放火,如何讲招安,明明开载,且预为逆贼策算矣。臣故曰:此贼书也。”

    左懋第的意思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水浒传》不是好书,专教人造反,必须封了。

    崇祯一听有道理,于是下旨全国封禁《水浒传》。

    这也是《水浒传》一书面世以来遭到的第一次封禁。

    李化鲸却成了这次山东梁山好汉大起义的漏网之鱼,随后化名李三在直隶、山东多地辗转,直到遇上了刘泽清的侄子刘之榦,摇身一变成了山东总兵幕下的管账李先生。

    但暗地里,李化鲸仍与山东各路好汉保持着紧密联系。李青山绿林大起义虽然失败,但对山东绿林的影响却是巨大,加之李化鲸弄了层“官”皮,便隐隐成了李青山起义后山东绿林的总瓢把子,之后更是在淮军的支持下号召山东绿林好汉们扯旗抗清,结果竟叫他拉出两万多人来,“逼的”淮军方面硬是给了其一个镇的编制。

    随后,由于战局的进一步发展,淮军都督陆四考虑“双管齐下”,文体两开花,便让水师沈廷扬将李化鲸第七镇这两万多绿林好汉运到辽东去,起初本意是辽东清军的留守兵马不多,第七镇轰轰烈烈渡过大海引发的声势肯定会逼迫多尔衮从关内抽调兵马回援关外,这样能稍稍减轻一点淮军及顺军方面的压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第七镇绿林好汉太多,陆四为了将来着想,也有意识的想将这个第七镇消耗在辽东。

    不然,一帮子土匪将来怎么论功行赏?

    要说军纪,简直是惨不忍睹。

    水师沈廷扬密奏第七镇在辽东简直就是禽兽,绝非王者之师,更无义军气象。

    综合考虑,陆四的算盘就是让绿林好汉们在辽东跟鞑子拼个你死我活,最好是鞑子死的差不多,好汉们也不剩几个。

    不曾想,陆四还是高估了清军在关外的留守兵力,第七镇渡海之后轻而易举就攻占金、盖、复等州,然后跟蝗虫过境似的将驻防兵多则几十,少则十几的清军屯堡、旗庄全部焚毁,造成了辽东大粮荒,前后歼敌四千余,使得满清在关外的统治被重创。

    陆四外甥李延宗奇兵出山海关又引来第七镇的翟五和尚、秦尚行、郭把牌等老土匪入关。

    这帮老土匪不知道是觉悟高还是运气好,竟然难得的听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指挥,有模有样,在关内表现跟百战精兵一样,硬是让陆四怀疑沈廷扬当初的密奏是不是有偏见。

    李化鲸这个第七镇“老大”在何洛会手里吃了大亏后,竟也没就此颓废,成了关外彻头彻尾的响马盗,反而靠着一口心气聚拢残兵北上“扫荡”满清老巢的老巢——黑图阿拉地区。

    克宽甸、洗阿拉、屠义州,烧老寨,吓得那些留在北方老寨的满洲人拖家带口往老林子跑。最后没粮食吃了脑袋一热搞了十几条渔船雄纠纠、气昂昂的渡过鸭绿江,假称什么中国要惩朝鲜背信弃义,吓得朝鲜方面赶紧派使来和谈,最后连蒙带骗竟在朝鲜站住了脚。

    后来沈廷扬将水师派到鸭绿江替李化鲸撑场子,朝鲜自己也从各个间道知道了中国发生的事情,于是便有了四千汉城御营厅军“北伐”之事。

    按朝鲜军制,御营厅军属于朝鲜国王的禁军。

    现任朝鲜国王李淏在“丙子胡乱”时曾被清军掳走到沈阳为质,因此对满清非常反感,而朝鲜国内的老臣也均认为臣服于蛮夷是奇耻大辱。在这些老臣的支持下,李淏压制住了朝堂上以金自点为首的亲清派势力,派出御营厅军“北伐”,以报中国大恩。

    统帅这四千朝鲜禁军的是李淏亲信、兵马节制使宋泰吉,但宋泰吉身后还有一人,此人就是朝鲜司宪府掌令宋时烈。

    宋时烈随军秘密参与“北伐”之事就是李化鲸都不知道,此人接到的密令有两个,一是观察“流寇”出身的大顺是否能彻底取代明朝成为中国的新政权,以便朝鲜方面判断是否继续同退到南方的明朝接触。

    二是设法解救当年李淏登基之后嫁给多尔衮的义顺公主,这位义顺公主并非李淏的女儿,而是义女,其父是朝鲜王族锦林君李恺胤,按王室说法当是国王的侄女。

    宋时烈一路观察,对于满洲蛮夷即将覆没是不存怀疑的,因为盛京方面的确成了一座孤城,直接印证了蛮夷主力已经不存的事实。

    但却认为这个大顺可能不会成为中国的新王朝,因为顺军的军纪败坏,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十分粗卑,军中也无儒家文人。

    照过往中国史书推论,宋时烈得出“顺,必不长久”的断言。

    义顺公主的下落,倒是在宋时烈的请求下,李化鲸派人往高帅军中问询,得知多尔衮死后,这位义顺公主一直同诸多满洲宗室女关押,后来大顺君主在出征之前将义顺公主配于其侄子为妾。

    宋时烈闻讯心惊,若此事为真,只怕这位义顺公主怕是再也不能回朝鲜了。

    当下秘信汉城,信中说已探得义顺公主许为留守燕京大王为妾。

    ........

    宋泰吉接到顺军方面要求攻城的命令时,很是诧异和不解,因为他们刚刚抵达盛京,按道理现在应当扎营休整,而不是在将士疲惫之时冒然攻城。

    出于稳妥,宋泰吉赶紧来到顺军李帅大帐,提出暂缓攻城的请求,却被李帅身边的大将,绰号“赶日王”的秦广昌痛骂了一顿。

    李帅也冷着脸表示,大顺的主力已从关内赶至,现就在沈阳南边的浑河,朝鲜方面是不是真心悔罪,重新为中国藩属,全看他们对满洲最后一城的攻击态度。

    一听关内的顺军主力已经到了,宋泰吉便不敢再争,无奈退下将此事告知宋时烈。

    宋时烈也无好的办法,只好叫宋泰吉先行准备攻城,免得顺军方面认为他们朝鲜不肯出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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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流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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