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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寒门宰相txt下载     寒门宰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百一十七章 问政

    寒门宰相正文卷九百一十七章问政门外百官道贺。

    但三名御史离班而立,不与百官同贺相公。

    御史本就是监察宰相的存在,以往御史弹劾二府宰相屡有发生。

    这三名御史分别是出使高丽而回,现任监察御史的陈睦,蔡承禧以及邓润甫。

    陈睦是章越通过韩绛推举为御史的,当时章越还曾考虑推举过另一位同乡林希,但林希担心从海路前往高丽,风高浪险的万一船覆人亡怎么办,所以就推辞了章越的邀请。

    至于蔡承禧则是临川人,属于王安石铁杆,至于邓润甫则为王安石心腹。

    自李定之事后,御史台被中书渗透得七七八八,比起当年范仲淹那等制衡中书的强势可谓是大大不如。

    王安石,吕惠卿这些年先后削去三司,御史台,舍人院的权力,使得权力更向上集中。

    如今见吴充,章越受百官恭维,邓润甫自知他在前一日方才弹劾过章越的事。

    现在轮到三人道贺,邓润甫虽不愿但亦不得不往。

    正应了那句话,我可以不收,但你不能不送。我可以不接受,但你却不可不道贺。

    你必须将脸凑过去,打不打由对方来定。

    但邓润甫不甘心如此低三下四,上前作了一礼向章越,反而当着道贺官员众目睽睽之下问道:“听闻章执政素服管仲,昔管仲拜相,齐桓公问其政,后齐国为五霸之一,邓某不才愿拭目以待,盼章执政亦有为,效仿管仲故事。”

    章越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邓知谏如此言之,我不敢当之,登高必跌重,能协列位相公,办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便好。”

    邓润甫冷笑道:“此话当真?阮步兵所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之语,难道亦是今日之叹?”

    章越见对方得寸进尺道:“人贵自知矣,枢副之任,国家之重矣,当年刘盆子为帝,改号建史,何也?抽签得矣。他第一次见到百官参拜,当即吓得哭了。”

    “不过刘盆子却有德矣,数度辞让,最后得以善终,以我观之,公日后或还不如他。”

    邓润甫闹了个灰头土脸。

    一旁蔡承禧早有所料邓润甫平日叫得凶,是因没有对手,这次遇到了章越乃自取其辱。

    蔡承禧虽不似邓润甫,但心底却另有盘算。

    他问道:“敢问执政,如今本朝与辽通好八十年,今岁以来,辽主生事,生吞地之心,此番辽事复来,志在必得,本朝势不如辽事,若生不测之事,如何待之?”

    百官纷纷点头,近来辽国确实太猖狂了。

    好比一个比你孔武有力的人,整天拿着刀剑朝你脸上比画来比画去,你打不过他,还得忍气吞声的。

    章越知道蔡承禧此问,必为王安石所来。

    广场之上百官皆是侧耳倾听,一旁吴充,王珪都是面色肃然,以作留意持重之态。

    章越道:“如今朝堂二论,辽国以久强之势,蓄势南下,一旦起兵则吞并燕南。担心者日众,担忧其国大势强,故而一意求和。”

    “还有人说如今其主虽暗弱,一二人言先发制人出兵伐辽,收复燕赵故土,复汉唐之盛,这也是一论。”

    “不过我以为此二论皆不足取也。”

    章越道:“我以为敌不变我不变,诚然待之即是。辽有数不足,一是高丽不臣,虽不当契丹之强,但亦可制之。”

    “二者熙河已为朝廷收复,董毡曾为契丹之婿,如今已降服本朝,有此古秦州之地挟之夏国,夏不敢如以往般与契丹狼狈为奸。”

    “三者北方地势高,不可为池,故这些年来朝廷派官员在北方遍植榆柳,冀其成长,以制敌骑。”

    “四者河北行保甲,将兵之法,无论民间义勇,禁塞边军,皆胜从前。”

    “五者这些年朝廷费了大量财力,在河北新挖壕沟,新建敌楼,战棚,修葺完善守城之具,逐处增添兵甲器械,制造战车,以备边患。”

    百官听了都纷纷称是。

    章越继续道:“此五者都非庆历之时可比!且中国今日之势,更与雍熙、景德之间不同,河北之兵,既以倍增,又益之以民兵,及行阵训练多时,以此待敌,不为无备。”

    听章越说完,百官们都是议论纷纷。

    章越之前说得二论是如今朝堂上两等主流观点。

    一等是求和派,辽国这么强,咱们大宋哪有讨价还价的能力,万一惹怒了他们打过来怎么办。还不是他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继续花钱买太平吧。

    还有一等就是速胜论,趁着西夏议和之机,辽主又暗弱,说什么敌势已衰,特外示骄慢而已。朝廷当全力北向,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

    打下一个熙河就觉得自己很牛了,吞夏灭辽就在咫尺了。

    曾出使高丽陈睦亦是点了点头,他正是出使高丽带回来了有价值的情报,所以这一次得到升官。

    夺取熙河的有利形势,使西夏配合辽国出兵的担忧,大大降低。这是章越的政绩,不妨碍他时不时拿出来自吹自擂一番。

    百官听完章越这一席话都是个个面带喜色,忧虑尽去,仿佛当场吞了好大一颗的定心丸般。

    一名官员对旁人道:“契丹之事,以往吕,王两位相公都说得不清楚,什么契丹必不敢来,什么与之拖而谈之,我看还是章执政说得令人明白,疑虑尽去。此事还是要章执政来主持大局为妥。”

    “不错,不错,我看不仅契丹之事,国家大事亦是如此。”

    蔡承禧闻言则继续问道:“话虽说得好听,但都是依仗在契丹不南下,若是契丹真的来犯,执政如何应对之?”

    章越哂笑道:“河北久戍之卒,不经征讨,而陕西,熙河近有屡胜之兵,自可籍记,以备一旦调发。一旦契丹犯边,先绝其岁赐,临之以良将精兵,彼亦自亡之时也。”

    说到这里,章越对大声对百官道:“昔景德时,敌骑南牧,一遇真宗帅亲征之师,即狼狈请盟,若非真宗怜其投诚,许为罢兵,则敌无以遗类矣。如今契丹一日不如一日,而本朝备御之势,远非昔时之比,诸位有何忧之?”

    听章越之语,百官都是大笑。

    蔡承禧亦是无言以对退到一旁,向章越道:“下官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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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一十八章 起复二苏

    寒门宰相正文卷九百一十八章起复二苏密州。

    州衙内,苏轼妻二十七娘正在吩咐下人收拾菜园子,而侍女王朝云则在旁服侍二十七娘。

    苏轼则在太守书房中润色前几日作得一首江城子的词。

    苏轼对词句念至。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轼念至此畅笑不已,笑声传至菜园子外。

    二十七娘摇头道:“不知官人肚里都是何物?又在发笑。”

    一婢女笑道:“夫人,老爷肚里都是文章。”

    二十七娘笑着点了点头,另一个婢女道:“我看啊,老爷肚里都是机械。”

    而王朝云则抿嘴笑道:“我看老爷肚里都是一肚子不合时宜。”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笑了,连二十七娘也是莞尔,正巧这时苏轼步出见众人发笑问道:“这是何故?”

    二十七娘将方才王朝云的话说了。

    苏轼闻言颇为自嘲地,抚了抚大肚笑道:“不错,不错,正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苏轼说到这里,转而伤感心想,想我苏轼乃嘉佑二年的进士,又是嘉佑六年制举三等,本应是卿相之属,怎奈却落魄至此,还不是不合时宜所至。

    这首江城子,密州出猎,真是写得不合时宜。

    我苏轼真是不合时宜之人。

    正在说话间,一名门客持书入内,看见苏轼后道:“老爷大喜,大喜!”

    苏轼惑道:“何喜之有?”

    门客激动道:“老爷,章学士如今官拜执政,写信请老爷回京,擢以重用!”

    听了门客这么说,二十七娘与王朝云与众婢女们都是“啊”地一声,满脸又惊又喜之色。

    至于苏轼则讶道:“章三拜执政了?”

    二十七娘喜道:“是啊,夫君,你与章三郎是同年制举,交情又是这般好,他拜执政后第一件事,便提携于你这旧友,你为何却不欢喜?”

    苏轼摆手道:“什么不欢喜,我当然为度之欢喜,只是……只是……不好这般投奔他。”

    而二十七娘心想,自己官人他年少时纵意功名,以为建功立业唾手可得,自信会有乘鹤直冲九天的一日。但如今还要章越提携,这让他如何能……释然。

    官人自负一世洒脱,但唯有功名二字没有完全看透。

    王朝云从门客手里取信递给了苏轼道:“老爷,何不看看章三郎在信中说些什么?”

    苏轼看了信……却见信中言。

    子瞻兄,别来无恙。

    五月十七,我进拜执政,念及与兄多年旧谊……

    满朝豪杰士,朱紫诸公卿,惟兄之才无人可以比肩。今人不足比,唯有寻之古人……

    我知兄超然物外,不在尘世之中,然国家多事,江山重负……弟不过一介世俗之人,望兄进京襄助,共扶社稷。

    章三,顿首。

    虽是短短数数行,苏轼看得是动容。

    连二十七娘看后也不由道:“子瞻,章三郎言辞诚恳,拜相当日便书信于你,可知……有多么看重你。”

    苏轼叹道:“我怎能不知呢?三郎对官家则忠,对父兄则孝,对自己则节,对朋友则义,能忠孝节义者,我苏轼才是不如他远矣。”

    二十七娘又惊又喜,他还道苏轼是担心拉不下脸投奔昔日好友,原来他并没有这个心结。

    “那官人为何不去呢?”

    苏轼叹道:“只是……只是我苏轼是个不合时宜之人罢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王朝云言道。

    苏轼听王朝云之言点点头:“这话说到我的心底,我与李太白皆是如此,不合这时宜,亦不合这世事。”

    “若要我苏轼回京违心地说话,最后给三郎他招致大祸,那还不如让我贬谪在外,故而我要回绝他的好意。”

    二十七娘闻此感叹,然后问道:“那夫君不想子由吗?”

    苏轼神情一怔,然后点头:“想,我与子由至今六年未曾相见了。”

    “然而正如这月有阴晴圆缺一般,此事是可以人求之吗?”

    说到这里,苏轼忍不住落泪。

    ……

    齐州。

    苏辙正在案头书文,自三司大火之案后。

    苏辙被贬谪至此,沦为一学官。

    若苏轼被贬谪,肯定是纵情山水,周游访客。但苏辙则是闭门不出,一句多余的话不说,将知府吩咐下来的事办得稳稳当当,妥妥帖帖。

    苏辙每日都要忙到三更,手头上随时有做不完的事。

    不久一名老吏端了盏茶给他道:“苏教授不必这般,劳累了自己身子。”

    苏辙则道:“这州县中的文章案牍如此之多,若是我不勤力些,怕是我调走前,仍是整理不好。”

    老吏惊问道:“苏教授又是要调到哪去?”

    苏辙叹道:“不知。贬谪之人,朝廷让我去哪里便去哪里。”

    老吏长叹一声。

    苏辙运了运发酸的手腕:“不过走之前就要将事办妥了,文教之事,可以启沃后人。只要子孙能够读书,便不会走我们的弯路。”

    老吏点点头道:“苏教授说得是。我给你添些油来。”

    说完老吏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一旁。

    正待这时,一人入内道:“恭喜教授,贺喜教授,官家有诏,教授官复原职,即刻入京面圣!”

    老吏闻言道:“太好了,苏教授。”

    苏辙将笔搁下问道:“发生了何事?天子为何突然召我回京。”

    对方笑道:“苏教授有所不知,章学士已然拜相,他拜相第一事便请天子广开言路,并召复于你,如今旨意下来了。”

    苏辙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啊!那便收拾收拾,明日就动身进京!”

    闻此老吏等无不为苏辙高兴。

    这时又一人来此道:“郡守得知苏教授官复原职非常欢喜,于府中设宴为教授践行。”

    苏辙道:“郡守对苏某恩重如山,但这践行酒就免了,我今夜就文籍整理好,明日便进京了。这顿酒等他日再喝!”

    “这……”

    苏辙说完又坐回案边书写。

    众人见此也不敢打搅只好退出书室。

    次日苏辙的车马远去。

    而老吏拿着扫帚打开书室时,见到的是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室,以及本还要三日方才写好的案牍典籍。

九百一十九章 想骂就骂

    章越拜相第三日,契丹使者萧禧来汴问罪。

    汴京上下战战兢兢,君臣们如临大敌,官家命韩缜,张师约为馆伴,好吃好喝地,予取予求地招待着萧禧。

    哪知萧禧这边吃着喝着大宋奉上的美酒佳肴,享用着美人歌舞,那边递送国书时候却嘴巴一抹,没有半点客气。

    以一副上邦使者的口吻对官家下达了最后通牒。

    官家见萧禧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颜面也是大吃一惊,他没办法对萧禧发火,只好责问韩缜,张师约二人。

    韩缜,张师约二人也是委屈。

    辽使猖狂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官家也是吃不好,睡不好,不得已又再度召宰执们议事。

    章越方才拜相便登殿议事,且此事正好与自己相关。

    枢密使,枢密副使陈升之,蔡挺二人称病休养多日,所以宰执中只有王安石,吴充,章越,吕惠卿,王珪五人议事。

    “不如许以长连城,六番岭为界如何?”官家问道。

    吕惠卿道:“陛下,长连城,六番岭虽乃名义上仍属我土,但治平二年,契丹已占领此地,若是以此再送给契丹,怕是辽使不肯甘心。”

    “那依卿之见如何办?”

    吕惠卿道:“臣以将这些年两国交往见照文字,悉数发往辽国,以为凭据,力争于此!”

    官家对吕惠卿的回答不满意,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燕云十六州还乃汉唐故土,他们拿出凭据,契丹肯归还吗?

    官家道:“朕与契丹多年通好,不欲以疆场细故伤了两国欢好之大体,如何使辽使离京,回禀辽主,诸卿道来!”

    吴充道:“陛下,辽使议地理亏,必不敢归,之前朝廷遣使议界,辽主屯兵数十万于边塞,本朝以使者假病的缘故,即是以缓拖延,如今萧禧入朝再议便是为此。若是此番萧禧不能得到答复回禀辽主,那么两国交兵在即。”

    官家道:“山川形势乃国家利害,岂可轻许契丹。但朕接到密报,任事番酋即欲生事,若有意外之变,朝廷如何自保?诸卿有何守御之策?”

    章越也看出来,满朝之中对契丹最怂的是谁?

    那必须是官家啊!

    不过辽国百万大军枕戈待旦,官家的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

    吕惠卿道:“陛下,何必用守御之策?天下之事皆仓促,然为政必须安详,敌不动我亦不动。再说以中国之大,急则应急,缓则应缓,不患无兵无财。”

    章越听了吕惠卿这话,其实在熙宁六年时王安石就说过。

    这话是没错,但王安石,吕惠卿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论调,大家都听得耳朵长茧了。

    官家道:“朕欲有所动?”

    官家说完,章越听呆了,从担心打不过辽国,到主动出兵攻打辽国。这是从南极到北极,官家这思维的跳跃性也太大了吧。

    章越在心底默默叹道,官家这也是老毛病了。

    王安石,吕惠卿可没糊涂一并力劝。官家则道:“当初景德中,便是难守,庆历西事时,亦是如此,倒不如攻出去!”

    吕惠卿道:“陛下今日国势,虽未必能攻,但比庆历和景德时能守。”

    官家道:“但不答允辽使,辽国必然出兵,到时候如何保社稷安危?”

    吴充道:“陛下昔周世宗时,一旅之师尚可抗契丹,如今为何不敢?”

    官家道:“那是五代战乱,但如今国家太平,朕必须保国家万全,子民万全!”

    章越听了有点明白官家的想法,作为天子他考量的立场与他们做大臣是不同的。

    官家不是怕打,是怕打烂了坛坛罐罐,所才想以攻为守的。

    吕惠卿道:“陛下所言极是,富者自是惜命,贫者则不然,但为天下则不可怯弱!”

    章越听到吕惠卿说到这里,也是感叹老吕人家不容易,他的才干不容置疑,为宰执他并没有错的地方,甚至很出色,自己想挑毛病也是挑不出。

    为了反对而反对就没意思,章越也不屑如此为之。

    王安石,吕惠卿劝了一阵,提出让官家先修政事再对付契丹。

    反正就是你不能改变敌人,但可以先强大自己嘛。你自己强大了,敌人也就变弱了。

    章越听了这话也没毛病,不过

    王安石道:“臣以为可使车为一军,以车御骑,方为我之长,契丹之短。但车之御法久废,可以让朝廷募人教学御车之法,必有精其事者。”

    章越听了感到大为荒谬,王安石居然要搞车兵?

    官家听了也不靠谱道:“古人坐席,今人坐椅,时不同,车未必如骑之便。”

    王安石道:“马上弓矢不若车也。”

    官家道:“正是。”

    吕惠卿又道:“陛下,臣以为古法七十五人之将,三人在车上,非特弓矢,又以居高指麾。今若用军器监所造战棚车,可破契丹,效当初齐桓公破山戎之事。”

    吕惠卿又道:“当年管仲治齐,齐虽少甲兵,但罚民以戟赎罪,故甲兵充足。以今天下之财,造此甲兵固不难。”

    章越出班道:“陛下,吕惠卿此言荒谬绝伦,制战棚车实劳民伤财之举矣!”

    吕惠卿闻言又惊又怒,但这表情虽是一瞬之间,可是还是表露无遗。

    在场之人都看到吕惠卿此刻表情,甚连官家也不例外。现在吕惠卿脸上又重新换上笑容,但大家都看得出来,这笑容牵强至极。

    王安石,吴充也吃惊,他们没料到章越居然在位列宰执的第一御前会议中,就当众批评吕惠卿的政见!

    连一刻都等不了了吗?流程都不走了。

    章越则道:“诚如陛下所言,古人坐席,今人坐椅,早有不同,时不同,用也不同。”

    “春秋时以车称雄,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便以骑易车,之后罕见以车胜骑,为何?诸位骑过马便知道,马镫马鞍之物,春秋时无,汉时方有。”

    “骑兵有了马镫马鞍,便可从马上站起身来,甚至空出双手持弓箭,但春秋时没有马镫马鞍,如何双手持之?故而齐桓公以车破骑,大破山戎!”

    “但如今再以车破骑,还大量制造棚车,对抗辽国骑兵,劳民伤财不用说。”

    “这与刻舟求剑,缘木求鱼,有什么分别?”

    说完章越看向吕惠卿,而吕惠卿气得脸都紫了。

    章越心道,身为执政就是舒畅,想骂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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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二十章 尴尬的沈括

    被章越说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后,吕惠卿与章越已是剑拔弩张。

    章越明白,宋军车战不靠谱,战车制骑是戚继光时,方才发扬光大,但当时明军已经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宋朝的火器水平就那样。

    从历史上看吕惠卿主张以车破骑的思路没错,但过于超前。

    而且制车是军器监的事,军器监是新党的老大本营了,对于吕惠卿而言更是利益相关。

    而如今判军器监的是沈括。沈括能得此位,与他出身新党密切相关,但这时候王安石已经开始讨厌沈括了。

    因为王安石罢相后,沈括批评王安石的户马法。

    王安石的思路,就是北方没有养马地的情况下,废除官营的牧马监,让老百姓来养马。

    沈括就此提出批评,他说辽国的马都是长在草原的,自由驰骋,但户马法养的马都是圈养在老百姓家里的,这样培养出的骑兵如何能与辽国的骑兵抗衡?

    沈括说的有无道理?

    还是有道理的。

    但问题是之前王安石没罢相时,沈括没吭声,人家一罢相,沈括就站出来批评户马法。

    而之后沈括便升了直学士,章惇出任三司使后,他兼判军器监。

    这时候沈括与吕惠卿走得很近。

    王安石也明白了沈括为什么批评户马法,同时沈括为了附和韩绛,章越,也提出了免役法不当收下户免役钱的政见。

    最后王安石气得爆了粗口骂沈括是‘壬人’。王安石乃君子,从未见过他如此骂人,但此事可知沈括实在是过分了。

    吕惠卿用沈括判军器监后,在今日殿议中提出车战之法,要效仿管仲当年罚戟作为惩罚百姓的手段,来补充国家战备资源。

    其中意图不言而喻。

    可章越哪会让吕惠卿如愿。

    吕惠卿反击言道:“何为刻舟求剑?景德时辽军数万骑攻澶州时,本朝大将李德隆命士兵挖壕椠,以数十辆大车为阵,步骑居中抵御,辽不能破,这也是刻舟求剑之举吗?”

    章越则道:“启禀陛下,今日之车岂是昨日之车,春秋之车四马齐驱,利于轻速,而今之车多是民间辎车所改造,以牛挽之,日行不过三十里,若稍遇雨雪,则不能行也。”

    “如此之车,如何能御契丹骑兵?”

    官家闻此微微点头。

    吕惠卿则道:“昔卫青出塞以武刚车战匈奴,马隆制偏箱车击败鲜卑,刘裕以车兵为两翼败南燕,北魏太武帝北伐以骑兵十万,车十五万辆出塞,柔然不敢南向,连韩魏公也主张车兵可以纵横河北。”

    “车马虽慢,但利于平原之上结阵防御,以卫运输补给。”

    章越道:“陛下,昔杨素领兵与突厥交兵,断然毁弃己方的车辆,并斥道此乃自固之道,非取胜之方,最后令诸军为骑阵,终败突厥。”

    “李靖亦善用车,然对太宗皇帝说,车守御而已,唯有骑方能胜。至于方才所言卫青,太武帝,亦是以骑兵而胜,兵法有云,兵贵神速。”

    “车虽有防冲突,供载运之效,然而非骑不足以胜。故而臣主张以骑制骑才是王道,而非以车制骑。”

    吕惠卿闻言不服欲再言,但官家已是打断了他吕惠卿的话,问章越道:“河北哪有养马地?这户马法养出的马匹挽车尚可,至于冲突战阵怕是不能。”

    官家这句户马法一出,正应了沈括所言,使王安石颜面无光。

    章越道:“陛下,如今地方坊监要五百贯方养一匹马,若从洮,河藩部买马,则所费不过几十贯而已,臣以为因地制宜,方才是上之上策。陛下取熙河后,有此天然养马地,何不重之。”

    “向藩部买马可是省钱,又可恩济当地番民,让他们知道陛下的恩德,而车之物未造则配买物材,雇差夫匠之功,既成又艰难于运输,每车配一牛马,其费不知多少!”

    官家闻言大喜。

    见此一旁吕惠卿则怒气攻心。

    观点政策之争,都是为背后势力之争。

    吕惠卿要‘以车制骑’是为了加强的军器监权力,而章越争‘以骑制骑’也是了加强熙河路在朝廷中的地位。

    吕惠卿看王安石始终没有出言支持自己,至于吴充,王珪虽没开口,但心底也是支持章越得多一些,最后默默地退回来了班里。

    以往御前论政,除了王安石还没有哪个人能让吕惠卿如此吃瘪。

    而此刻官家降阶对章越道:“卿真知兵之人,朕从熙河路再买一万匹,不,两万匹马,充实河北各路诸军,此事立即去办。”

    听了皇帝这一句卿真知兵之人,吕惠卿心底妒火中烧,他任参政以来,天子可从未称赞过自己知兵。

    吴充上前道:“河北诸军几十年没经战阵,骑兵更是所剩不多,可以从熙河,陕西各经略使路调熟练武将来操练。”

    官家道:“如卿所奏。”

    “与契丹议和之事需慢慢谈来,但若生不测,则河北,河东备战之事,亦不可缓。此事枢密院当早作筹谋。”

    陈升之,蔡挺二人都因病时来时不来,所以此事主要是交给了章越和曾孝宽。

    至于吕惠卿立于殿侧,他可以感觉章越回朝后,他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进一步下降,如此不要说等官家与王安石失和,恐怕这朝堂早已无他的立身之地。

    更何况就算王安石罢相,接替他的也是史馆相吴充。

    ……

    当日出宫,忽有人传讯邀自己在御门外酒肆相见。

    章越心道是谁这么如此没有眼色?

    现在一般官员要见自己,公事是去枢密院,私事则来府邸,但邀约自己到了小酒肆相见的动作也搞得出来,如同地下党一般。

    这在酒肆相见公不公,私不私。

    章越一看来人是沈括当即恍然,也只有他能搞出这事。

    章越换了一身衣裳,前往去沈括约定的酒肆。以往身为小官时换上平民衣裳去酒肆也是常有的事,但现在身为枢密副使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注意,此举实在是太冒失了。

    到了酒肆,沈括早就等候在此见了章越当即见礼道:“沈某拜……拜见过相公。”

    章越道:“存中,西北一别多年不见,你不必多礼,咱们坐下说话。”

    章越当年将兵西北,幕府之中以沈括官位最高。不过沈括虽是章越征辟来的,但对方对章越并非以幕府官的身份自处。

    章越对沈括也是看重,当作半个平级共处,不似王韶那般。

    所以沈括回了汴京,立即投了吕惠卿,章越也觉得这是人各有志,是可以理解的。

    却见沈括拜道:“沈某如今判军器监,以……以后有什么差遣,还……还请相公尽管吩咐!”

    章越稍稍讶异,沈括突然这般恭敬,一副以后任凭驱策的样子。

    章越没有作惊讶之色,也没有着急相扶,而是静观其变。

    他先坐在条椅上后道:“存中先坐!慢慢说。”

    “谢……谢相公。”

    但见沈括已是涨红了脸,坐在章越对面条椅上满脸不自然。

    章越看了沈括这般笑道:“存中啊,军器监归中书,不归枢院管辖,你这般说吕吉甫会不乐意的。”

    沈括听了急道:“相公,沈某与……与吕吉甫……并无甚交情。”

    啊?

    这就没交情了?

    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章越道:“存中,可是看吕吉甫马上失势了,是以来寻我庇护?”

    沈括闻言神色尴尬,不过见章越说出了自己心事,却又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神情来。

    章越对沈括道:“存中,你是质朴无华之人,似极了我的一位师兄。但为官难求质朴,为固位固权这才迫不得已违心而为。”

    沈括道:“相公见教得是。”

    章越道:“存中,内智人人可达,唯有外愚人人不可达。你既有外愚之长,何必舍己之长,营己之短。”

    “你先投王相公,又投韩相公,后再投吕相公,如今又投我,此事传出去人人都视你毫无坚持。”

    官场上最讨厌的,那就是立场不坚定的投机分子。

    沈括急道:“相公你误会……误会沈某了,反对户马法和免役法之事,都是天子召对,我如实直言……”

    章越反问道:“真是直言?不是旁人教你的。”

    听了章越后一句,沈括神色大窘。

    不要说章越连一个三尺孩童都能看穿了沈括背后心思。

    章越无奈道:“守拙更长于弄巧,能守拙事人以诚,纵是有错,他人也会见谅的。可……你如今这般,实话与我说来,这些是不是你浑家教你来的?”

    沈括脸色一变,露出一个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最后沈括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道:“不错,我……我娘子说我如今已开罪了王相公,以后……以后吕吉甫再失势了,唯……唯有章相公你能在朝堂上照拂沈某。”

    “沈某是颟顸之人,不善于周旋官场之事,心下觉得……觉得娘子见事比我高明十倍……亦断无害我之理。”

    章越闻言以手掩面,吕惠卿还未失势不说,纵是失势了,也不是你沈括得罪起的。

    更不说你这就成了三姓家奴知道吗?

    真是目光短浅的女人,偏偏你沈括还言听计从。

    章越问道:“存中,我诚心劝你一句,还是休妻再娶吧!”

    闻此沈括立即摇头,说话也不结巴了:“断无这可能,沈某此生只疼爱娘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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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二十一章 拉拢

    沈括第二任妻子的父亲是原淮南转运使张蒭,张蒭赏识沈括便将次女嫁给了沈括。

    哪知这段老夫少妻的婚姻成了沈括噩梦。这可不是普通悍妻,谁也没料到对方有如此强悍。

    张氏打骂沈括也就算了,还时常在沈括的子女面前打骂。甚至将沈括的胡须硬生生拔起拽下,用力过猛下胡须上还粘着血肉,沈括子女见此痛哭流涕,哀求张氏,可即便如此张氏还不饶过沈括。

    沈括长子沈博毅系前妻所出,结果被张氏赶出家门,沈括有时还去周济一番,但张氏一旦知道就大发雷霆,将沈括怒揍一顿。

    甚至为了置其死地,张氏还去衙门诬告沈博毅行谋反之事。

    此事若非女婿黄履在御前向天子拿着性命和仕途前程相保,沈博毅怕是早已经没命了。

    黄履的妻子也是沈括前妻所出,因此黄履都和沈括闹翻了,与沈括断绝往来。

    对于这事章越肯定是站在好兄弟一边的。就算没有这层关系,章越也是要劝沈括休妻的。

    这等女人不仅凶悍,而且极恶。休了已是便宜她的。

    不仅章越,很多人也劝沈括休了算了。但是沈括就是坚决不休,而且事事对张氏言听计从。

    反正沈括就是一番‘我家娘子爱我至深,断不会害我’,章越也是无语至极,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人家沈括就是吃这一套。而且京师中就有些公侯家的夫人对沈括这等做派反是非常欣赏……

    沈括对章越言说道:“沈某为官周旋是短处。但……但判军器监,是能施展沈某抱负的地方,恰好吕大参向……向沈某示好。沈某一时也没有多想……”

    章越补充道:“所以存中以为王相公不会回朝,便反对了户马法,又反对了免役法?”

    沈括羞愧难当道:“是我短见。沈某……沈某生性木讷,只有去了军器监这等地方,才是我施展才干的地方。”

    章越道:“存中不必愧疚,你且去做,我也以为天下之官员除你之外,无人懂何为军器监,那是他们不能看到工匠之用,以工匠之业为贱职。”

    “这士农工商四民,工只堪堪胜过商,但具体情状反不如商人。”

    章越看过不少穿越宋朝的,按照发展生产力的思路,都是先从军器监搞起。

    但这是生产力的问题吗?分明是生产关系的问题。

    工匠地位那么低,朝廷给予各等歧视,拿到手的待遇又那么差,然后如何发展科技吗?

    只有将四民平齐了,将工匠的地位提高了,并给予工匠中人才突出的待遇,人家才会真真正正地实心给朝廷做事。

    而沈括是当今官员中最懂技术的。

    懂技术的官员一般都尊重人才,尊重知识。要换了‘士’来管理,那人才选拔标准就不一样了,知识的定义也不一样,甚至你就是霍金,也得站起来敬酒!

    章越对沈括道:“存中,军器监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能工巧匠。”

    “但军器监之弊,难就难在如何尊重能工巧匠?”

    沈括道:“这有……有何难?我……我能辨之!”

    章越道:“你能辨之,但人心服之吗?旁人不会说你任人唯亲,以公谋私?”

    沈括不由支吾,章越道:“存中你可以写一个条陈给我,事后我帮你递到官家面前。”

    沈括再颟顸也知道一件事,不经过吕惠卿而禀告章越,这等于将吕惠卿给得罪惨了。

    “可是……可是吕吉甫……”

    章越道:“你娘子既让你来寻我,还担心吕吉甫?不过我有言在先,吕吉甫事后必会报复,此中后果你自己掂量掂量。”

    沈括沉吟不语。

    章越道:“不过事后我可保你仍在军器监供职,或者也可保你往西北任一方经略使。”

    沈括仍是犹豫。

    章越继续道:“其实什么靠山不靠山都不要紧,存中你要明白朝中最大的靠山是谁?若得了官家的赏识,还怕其他人为难吗?我既答允你引荐,何尝不是一条青云之路。”

    沈括今日来寻章越本就做好了,吕惠卿这艘船以后沉了后,提前换船的准备,而且又听章越说替他引荐给天子,这更是令他心动。

    章越固然可以称作靠山,但还有哪个靠山比天子更大呢?

    若是如此,吕惠卿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沈括的思维是直线性的,他对于为官之道是半懂半不懂这般。章越也没有利用沈括的愧疚,因为政治斗争本身就是这般的,再说他这一次回朝就是铁了心要将吕惠卿搞倒。

    这也是官家让他异论相搅的初衷,更何况他将事后的风险和利益的与沈括说明白了。

    沈括道:“若是……若是日后不能判军器监,我沈括愿……愿去陕西或熙河路领兵!”

    章越闻言露出笑意道:“这也是我当初之志矣!”

    沈括当即起身,满脸振奋地道:“沈某……沈某还想追随大……大帅平夏,完成……完成此生夙愿!”

    章越闻言大笑,按住沈括的肩膀。

    怎么说,沈括这人还是有蛮多缺点,但有这句话足矣。

    “大丈夫当以家国大事为先!此乃大节所在。来,你我对饮三杯!”

    “谢大……大帅,不,是谢相公……相公!”沈括结结巴巴地端起酒杯。

    三盏酒下肚。

    章越放眼看向窗外的汴京城,此时正是夜里,星辰满天,皇城近处高耸的望楼,仿佛一个孤零零的哨兵正站立站岗。

    章越举杯向望楼敬道:“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说完章越满饮此酒。

    沈括知道章越所吟这首是王维的《陇头行》。

    沈括则道:“不知何时……我汉家方能恢复唐时那等……那等四方来贺的盛世!”

    “我等为官所谋不是在此。”

    章越笑了笑,又给沈括满上,沈括双手连摆道:“娘子让我在外应酬以饮三盏为限!”

    章越愕然,沈括好酒贪饮他是知道的,没料到这个毛病续弦后也改了。

    ……

    饮罢。

    章越与沈括各自上马作别后,驱马缓缓前行,看着天空中一颗如北斗般明亮的星辰,不知是不是太白。

    章越默默念至:“我回西北,必乃平夏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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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二十二章 表态

    沈括只用了两日要对军器监进行改革的流程写好了,章越答允他在早朝替他禀告天子。

    以往章越最经常面见天子的环节,一个是经筵,还有一个则是五日一次的内殿大起居及次对奏事。

    一般内殿大起居之后,次对必须是待制以上资格的官员可以获得与天子当面奏事的机会。

    之前官家刚亲政时,曾将次对资格从待制资格放宽到朝参官以上,令朝参官都可以面见天子奏事。

    当然如今官家已是亲政九年,权力运行已经有了正式的轨道,再也不像亲政之初那么急于求言或从官员中提拔人才。

    所以现在已经罢去了大起居后的次对。

    对此也是宰相一再要求的。身为宰臣都要将天子面见的官员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转对次对一次只有二三人,宰臣无法在旁听闻,这对于任何一个宰相而言都是大忌。

    现在章越面见天子的场合改为常起居和大起居。

    这日朝参官们正入文德殿前序班排队,而官家升垂拱殿进行一个小早朝,这也是常起居。

    先是中书升殿奏事,之后是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刑院及有资格请对的待制官依次面见天子。

    章越有心递沈括的条陈,但因为吕惠卿在场不便打草惊蛇,打算朝后再说。

    御史邓润甫先向官家禀赵世居之案,此案因为王安石弟子李士宁牵扯入此案,复核的邓润甫拒绝在上面签字。

    王安石道:“李士宁以术闲游公卿,他结识赵世居之母,曾赠诗给之。审问此案的范百禄问赠诗之意,赵士宁言,彼乃太祖之后,帝子王孙是甚差事。然后范百禄便道赵士宁,言此有不轨之意。臣以为此事乃十七八年前率意所作之诗,如今欲以此加罪可乎?”

    这时候范百禄则道:“陛下,李士宁惑世乱俗,终身隐匿,如今显败,此乃王制必诛。臣之前问邓润甫,邓润甫言李士宁如此乱民必当诛之,到了今日竟与臣道李士宁罪不至死,其反复如此,此分明欲迎合执政大臣。”

    范百禄这话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邓润甫之前主持此案时是一心要置李士宁于死地的,但王安石回朝后就立即改口说不杀,这就是范百禄说的迎合执政大臣。

    而范百禄本人是范镇的侄儿,他肯定是想用此案将王安石打倒,这是不用多想的。

    但邓润甫态度的转变就令人暧昧了。吕惠卿之前授意邓润甫办成铁案,杀了李士宁以阻止王安石回朝,王安石复相后,吕惠卿就将刀收起来了。

    邓润甫改了当初的意见,但范百禄仍旧不依不饶,还把吕惠卿,邓润甫两面三刀的事给捅出来了。

    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章越也是乐于吃瓜。

    范百禄道:“陛下,此案事实分明,证据确凿,臣请先办邓润甫,以正视听。”

    因牵涉到谋反大案大臣们都不敢说话,官家出面和稀泥对王安石道:“百禄没有他意,只是没有结案。但人心难知,朕看润甫是晓事的,但难保其心。”

    王安石道:“陛下,臣以为范百禄乃忠信之臣,但润甫则必有党附。”

    关键时刻,王安石向邓润甫及背后的吕惠卿来了一刀子。

    章越清楚,王安石这次着急复相,就是阻止吕惠卿利用李士宁之案来对付自己。要知道之前吕惠卿就利用郑侠案搞了王安国。

    官家对吕惠卿还是有情义的,故意装着听不懂对王安石道:“纵然李士宁有罪,于卿也是无损。”

    王安石道:“若李士宁真谋反,陛下治臣之罪,臣唯有服罪而死。臣当初在江宁听闻李士宁坐狱,实惶恐不安。若是李士宁坐狱,言语稍为增损,则臣便有难明之罪了。”

    “陛下以为人心难知,必不至此,但君子必不为小人之事,小人又岂有为君子之事?”

    官家闻言问道:“譬如曾布,亦是如此?”

    章越心底鼓掌,官家的段位比以前高了好几个层次啊,整天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水平见长啊!

    王安石道:“曾布品行臣素来知道,臣未荐拔他时,他对变法并非反对,故而臣收而用之,之后效力之时,臣希望他是君子,然而并不敢担保。”

    “至于曾布为何反复,其因陛下难道不知吗?若陛下始终对臣无二,曾布知利害必不如此。”

    章越在心底大笑,王安石这嘴巴不是盖的,当面反击了回去,这曾布背叛自己还不是皇帝你的错?

    吕惠卿听王安石当面怼了天子,心底大喜,但面上依旧恭敬如常。

    接着王安石开启了全面怼人模式,将官家说得下不了台。

    章越心想,你王安石去怼吕惠卿啊,怼官家作什么

    王安石怼完天子,吕惠卿则道:“陛下,大理寺评事王巩言赵世居似太祖皇帝,又曾借过赵世居兵书,臣曾请下狱竟是不成,后得知此人系宫使韩绛亲戚。”

    章越听了吕惠卿居然还要将此案扩大。

    当然赵世居案本来就是官家亲自督查操办的,吕惠卿自是体贴上意,不断扩大涉案人员,扩大打击面。

    果真这一句赵世居似太祖皇帝,令官家极不高兴。

    王安石则反对道:“陛下,杜甫曾云虬须似太宗,此话又有什么不同。”

    官家道:“朕看王巩此人不佳。”

    王安石道:“陛下,王巩亦无大恶。”

    接着王安石道:“陛下,此案到此为止,若是从重处罚监司,厚赏告密者,如今一旦诬告之风一起,小人借此谋求赏金。朝廷官员亦避免祸及己身,会牵连他人。其实以当今风俗,有太多人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惜枉杀无辜,祸人全家!”

    吕惠卿没有反驳王安石,但此番利用赵世居案虽没打击到王安石,但也使对方君臣离心近了一步。

    这时候章越出班道:“陛下,此案虽非枢院主审,但臣以为如今有宋辽交兵之危险,此时国内需安定,以人和为重。此案处罚首恶即是,不宜轻造大狱。”

    吕惠卿闻言不由怒瞪了章越一眼。

    官家闻言略一沉吟,他并非残暴之君,但凡是君主都有对权位那份天然的危机感和不安全感。

    章越表态后,官家对王安石道:“既是如此,就依卿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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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二十二章 工匠也可为官

    常起居后,不参与奏对的官员陆续退班,而官家退入后殿决事。

    王安石跟在官家身边进入后殿,而吴充,王珪则是回衙。

    王安石不离官家左右可以理解,因为作为宰相他要接触到百官向天子进呈的一切信息流。当然话肯定不是这么说,官家对任何信息进行判断时,必须有王安石在旁辅助,时时提供参考意见,这也是宰相的作用。

    至于吕惠卿亦步入后殿中,也是不离左右。

    章越退入后殿,见吕惠卿不走,自己这沈括的条陈倒是不好递上去。看得出吕惠卿对自是严防死守,生怕自己在他不在场的场合向官家告状。

    章越心想无妨,既使今日递不上去,明日也可递上去。

    所以章越也就耐着性子等着,但吕惠卿却有些费解,趁着官家更衣歇息,内侍给相公们递茶汤的空隙,吕惠卿凑过来向章越问道:“度之,今日打算奏何事?”

    章越反问道:“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吉甫兄打听这作甚?”

    吕惠卿道:“不过随便问问。”

    二人简短几句结束了对话,吕惠卿还继续示好,递给了章越一盘枣糕,说自己牙口不好,不吃甜食。

    章越看了一眼吕惠卿递来的枣糕,反手搁在一旁不动分毫。

    吕惠卿见了这一幕,反而却是稍稍放下心来,然后与王安石说了几句话。

    王安石有些心不在焉答了吕惠卿几句,至于章越和王安石从头到尾没有交流过一句话。

    殿内三位宰执各怀心事。

    一盏茶工夫后,官家又重新升殿,几位相公立即推了盘食,在廊外等待奏事的官员亦是重新站好。

    相公们可以在殿内吃茶,但其他官员们则必须退至廊外,这也是等级分明。

    官员们一一递本子进奏,这时候章越也递了札子,是对于河北诸路兵马部署的一些意见。

    官家拿了章越的札子给王安石。

    军事上其实是王安石的短处,只是对于人事上有所把控,其余细节的地方就不说话。不过王安石放过,吕惠卿却提出了反对。

    章越奏完后又从另一个靴页取出札子,说的是熙河路的事,也是相当紧要。

    吕惠卿见章越奏完两本后,仍旧留在殿内不走,也是疑惑。

    其余官员奏事后都是离开,但宰执不同,他们可以留在殿内对任何意见建言,除非他们身上有公事在身。

    章越实在要留在殿内不走,自己也没办法,而且中书里确实有些紧急之事要吕惠卿处理。而吕惠卿见章越递了两份奏疏后,觉得不会有第三份奏疏也是作罢。

    吕惠卿又站了片刻,最后还是先走一步。

    吕惠卿走后,只剩下几名官员奏事,且都不是要紧事。

    而这时章越从袖子缝好的袋子里取出沈括的札子递给了官家。

    官家见章越突然在这时候又递了一份札子,也是讶异。

    章越道:“陛下,这是沈括言若是宋辽交兵,当以弓弩制骑,本朝兵马素习弓弩,又有神臂弓,床弩这等不世之器,不当以车制骑,而是以弓制骑。而且军器监的棚车行进迟缓,根本不足以驰骋幽燕,对抗契丹骑兵。”

    “他之前曾以此事与吕惠卿进言,但为他所阻,令自己不可声张。”

    官家听了脸色很是难看,当即拿了沈括的奏疏一五一十地看了。一旁王安石则看了章越一眼。

    沈括什么品行,他再清楚不过了。

    吕惠卿能让沈括背叛自己,那么章越也能让沈括背叛吕惠卿。

    官家怒道:“吕惠卿明知以车制骑不妥,为何偏偏要如此建言?”

    王安石道:“陛下,之前臣与吕惠卿商议过抵御契丹骑兵时,臣对以车御骑也是赞同的。”

    对于王安石出言保吕惠卿,也是章越料到的。

    官家点了点头,继续看沈括的札子。

    在札子里沈括进言说如今军器监,工匠管理散乱,下面皆有消极怠工或者是粗制滥造的现象,单纯凭着吕惠卿当初制定的各种法式,规范军器的流程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进行重新整顿。

    以现在河北诸军而论,尚缺各种弓弩,特别是神臂弓,要想数月内全部打造出来,应付上日后的辽宋交兵恐怕是力有未逮。

    在此沈括提议对军器监的匠人制度进行改革。

    如何进行改革呢?

    沈括引用了贾谊治安疏里的一句话“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这句话在原话里是贾谊劝汉帝实行推恩令,让诸侯多多的,最后方便管理的意思。

    但这里沈括却参考到章越的意思,提出了另一个观点。那就是军器监不直接管理,而是采用周天子管理诸侯的方法来管理军器监。

    给予部分能工巧匠以官员,甚至京官的待遇,然后再通过这些工匠来管理军器监的制作之事。

    用官爵来吸引匠人的加入,只有匠人才能做官,再通过这些做官的匠人来管理军器监的事。

    章越当初看了沈括的札子时,其实有些地方并不太认同。

    沈括用匠人来管理匠人的这个思路,他是认同的,但这个制度的本质,说白了就是割韭菜。

    但这个办法能提高工匠的积极性吗?

    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的,因工匠中的既得利益者们,会通过设置一道比较高的门槛,让后进们必须不断付出努力,才能跻身既得利益者的行列中。

    通过做官来调动军器监的匠人的积极性,比如发明什么尖端科技或者改进制造流程,从此摆脱匠籍跻身官籍。

    官家看了这个意见皱眉问道:“匠人可以做官吗?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王安石道:“陛下,秦朝便有匠人为官,虽说是低微,可以领爵位。”

    “而秦朝制器之强,并吞六国,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至于汉唐时,也不缺乏营造之匠出任大臣之事。”

    章越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与契丹交兵利在甲兵坚锐……”

    王安石也是表示了赞同。

    章越心想,也只有王安石能够赞同,换了韩绛,吴充恐怕对工匠为官都要反对了。一句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就够了。

    什么是士大夫?那肯定是出身于士的阶层,农工商也配与士大夫并列?也配跻身统治阶级?

    不过官家心底最担心的莫过契丹骑兵之事,最后在章越和王安石劝说下还是同意了此事。

九百二十三章 吕惠卿辞相

    商量了一番,朝廷拿出十个官员名额给军器监的工匠,不过这十个名额既有客禄官也有差遣。

    章越则道:“陛下,臣还有一事,以往内臣校按军器监之事,以至于内外相倾成俗,之前便有以良弓报为废弓之事,臣请罢之。”

    章越说完,官家看向王安石。

    章越担心王安石会反对,王安石道:“臣听闻宫中内臣监督军器监都是美差,争相前来。之前军器监卫端之之案便不了了之。

    当初章越与吕惠卿查卫端之无故报废几十万弓的案子,结果官家令二人不许往下再察。

    最后只是轻轻处罚了卫端之和数名工匠而已内宦监军器监确实问题不少,官家当即答允了王安石,章越,减少内监前往军器监查验的次数,显然官家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却不肯处置章越这一打岔,令后面的官员又多逗留了一阵现在章越奏事之后,内宦即来催午膳。

    不过官家却不同意内侍让廊外的官员先行回去的建议,而是让几名官员入殿奏事,一定是要将公务处理完了才行。

    章越道道:“沈存中的众建诸侯而多其力'是出自他的主意吧,他可否与你马虎说说?

    但官家却询问得十分马虎,并未因事大而重忽,当面作了御批官家之勤政,令其中一名初次奏事的官员非常感动,自己所奏的自是比不上王安石,章越所奏的这等“如今军器监,官家之所以要让内臣监制,不是信是过制器的文臣,这么便建以工匠,最前方能力多则易使以义,国大则亡邪心。

    沈括既有没赞同,也有没赞许,而是道:“章某是敢因私废公。

    王安石递下辞疏,也是非常的心寒。

    那般兢兢业业的官家,令上面的官员怎么敢是尽力呢。

    “此事且容你坏坏想想,他与吕吉甫的私怨到此为止,你们要以国事为重王安石,意越自是留在殿上看来官家在章越道面后提过你的话他现在想要全身而进?有门!

    “康时节度使权重,前朝廷以节度使制节度使,但收效基微,而本朝便以文武,文人是如武人,那也是建上抑下。”

    沈括道:“上官只是据实奏事,”

    沈括料去章越道若罢去甄佳露,也要没一个过程的。一个王安石是似曾布这么老实’,另里王吕七人牵涉太深,一旦闹翻必然非常难看意越道道:“此事暂且是提了,他之后言救灾施粥非便,当幕饥民为利,此案你颇是认同。还没淤田之法,他也反对,在此七事下朝廷可坏坏谋划。”

    意越道有没少说,只道了一个善字,当然对沈括而言,也是肯让王安石如此顺利地就罢相了之后章越道,王安石师徒七人他捧你一句,你赞他一句,孔子颜回的这叫得一个亲切,但当初的海誓山盟没少甜蜜,日前闹分手时就没少难看,章越道是说话,听着沈括说来一旦王安石被我罢去,对意越道的威信的打击,要更胜过曾布当初“以往朝廷能散财给贫民,则贫民亦自便。”

    章越道听得很认真,有没说可也有没说是可。

    沈括猜测,甄佳露虽恨王安石那次捅了自己一刀,但却是肯立即罢去甄佳露。因为王安石是章越道指定的替手。

    王安石在辞疏中说十几日之后(沈括回京的日子)便要下疏辞疏,但顾念君臣之情(其实是吕升卿等兄弟是肯)有没下疏,但如今(甄佳那个卑鄙有耻大人,受某政煽动居然捅了你一刀)是得是走了,于是你恳请出里。

    是过陌生官家的都知道,那是官家一贯操作甄佳道:“也不是生产之力,譬如百姓若没了耕牛,便能少种七十亩地。

    沈括道:“最要紧的是众建诸侯而多其力’,建上才能抑下。武力削藩,胜了也没国之乱,败了……所以才没了推恩令。

    我王安石可是是曾布,被罢前,从始至终有没说过章越道一句是是沈括有没直接反驳,而是道:“陛上之后说过甄佳虽非佳士,但亦没才干足以称道。

    我王安石绝对是没仇必报!

    官家听完几名官员奏事后,方才回到宫里用午膳。

    沈括道:“丞相,你试打个比方朝廷用一万贯打造军器,以往内监要分走八贯,官员分八千贯,干活的工匠只没一千贯,最前八千贯才是用料下。”

    回人道负难度?一是:为”

    无时处理王安石那样心腹中心腹必须要谨慎,之后无时是要吹吹风,与手上们打招呼,甚至还要装模作样地商量一番,目的都是令众人没个心理准备那才令王安石失望了。

    章越背叛自己,沈括回朝来为难自己,我都不能理解,但甄佳是在章越道面后递的章子,我居然有替自己说话沈括道:“如今天上钱荒,一是钱多,还没一则是富民是出。”

    章越道见沈括是否认道:“沈存中反复,是可用,他竟用我来攻计…

    “创造力?”

    “而扣除内监,无时能够官员分走八千贯,工匠两千贯,七千贯在用料下,也是很难实现的。

    王安石也是极愚笨的人,很少人就看是清形势,心存幻想恋栈权位迟迟是进。这时候走得就是太体面了。

    甄佳继续道:“以往军器打造,天子都是让内宦与文官相互监督,但资源就这么少,若增添权力参与的环节,让真正做事的人少分一点,提低工匠们的效率,以及创造力。”

    是过沈括感觉章越道是真的听退去了“至于能是能一万贯全部用在工匠和用料下,只能说那样理想的制度,只存在理想中。”

    ,恢上甄括上甄。脚放步意时见又露识步沈括与甄佳露关系没所改善前,次日便得知了王安石下疏辞相的消息。显然王安石无时得知章越背叛自己之事,所以下疏辞相出里甄佳笑了笑,章越道此番复相前,确实变化很小。拗相公似有以往这么拗了甄佳露心道,你与王介甫他共事那么少年,他的把柄也没是多在你手下。

    进至殿里前,章越道仍是一人独步先行,甄佳则落前数步章越道欣然道:“那個生产力的说法,你颇为反对。

九百二十四章 指路

    苏辙进了京见了章越。

    章越拜宰执第一件事就是和自己一起背锅的苏辙官复原职。

    苏辙入京面圣后,官家对苏辙道:“卿的才干,朕知道多矣,这三司会计司中数字皆是详细,卿短短二三十日里,居然能罗列这些足见才干。”

    “难怪章越数次在朕面前保奏卿,朕打算让卿检正中书户房如何?”

    检正中书五房那可是升官的快车道。也是新党官员占据的要津,很少分给非新党官员。

    面对官家的赏识,苏辙却道:“陛下,臣之才干不如兄长多矣,臣望官家能重用兄长。”

    官家道:“朕亦召苏轼,但他不肯受命。”

    官家的话没有多少诚意,他的心底确实不喜欢苏轼,苏轼这人的问题就是管不住嘴,自为杭州通判后,再至密州知州,一直屡有批评新法之声。

    苏轼的名气大,才华高,交游广,很多人听了他的话都是自动替他传扬,于是不少话就传入官家的耳里。

    虽不至于以言获罪,但官家对苏轼是越来越不喜欢。

    但苏辙不同,苏辙低调实干。

    苏辙听出官家的言下之意,当即也不敢受赐。

    官家虽有心将苏轼,苏辙二人一分为二地看,奈何兄弟之情就是兄弟之情。

    于是官家改授苏辙为三司度支判官,也是继续希望他为朝廷效力。但现在的三司不如仁宗时的三司,其权力不少都被司农寺给分走了。

    苏辙辞了天子后就去见章越。

    章越见了苏辙后很高兴道:“子由回来了!”

    苏辙对章越长长作揖道:“贺相公官拜执政!”

    章越笑了笑道:“不过是充位而已,你回来就好了。”

    接下苏辙第二句便问道:“不知相公何日罢吕惠卿?”

    章越道:“昨日吕惠卿已是辞相了,不过官家挽留了。”

    苏辙道:“如今他辞相是想全身而退,相公切不可心慈手软,纵虎归山。”

    章越看了苏辙一眼心道,你小子是要赶尽杀局,竟比我还恨吕惠卿,如此下手果断,是个天生的政治家。

    换了见天下无一不是好人的苏轼,恐怕就打个哈哈,随便就算了。

    苏轼对当权者从来都是批评不断,他绝对不会当朝之人爱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而对于失败者苏轼也不会落井下石,反而会温言劝慰,甚至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就是真正的君子,具有天然的人格魅力,章越为与他同时代而生感到庆幸,所以江湖才是苏轼的归宿,而不是庙堂上。

    章越没有透露太多心思道:“吕惠卿已然失势,不要我等动手,便有人闻风而动了。”

    “闻风而动?相公,如今不是要落井下石,而是让吕惠卿永远翻不了身。”

    苏辙道:“当初三司失火时得拿到的证据,之前吕惠卿势大时扳不倒他,但如今便可拿出,此外……”

    正在苏辙与章越言语时,下人禀告沈括登门了。

    原来是沈括带着十名刚刚授予官职的军器监工匠们上门向章越拜贺了。

    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正是章越建议,让这些工匠们也获得了当官的资格。

    至于沈括带他们上门,态度也很显然。

    一个是感激章越,另一个就是向所有人表示,没错,我沈括虽然和王安石,吕惠卿都闹翻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如今我又有新靠山了,那就是章枢副!

    可以想象沈括登门,吕惠卿脸色会有多难看。

    他的船还没沉呢,居然有人就跳船游上另一艘了,这不是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吕惠卿的船已是千疮百孔了吗?

    章越也是接见了这些匠人。

    他们都是军器监里的老匠,带过的徒子徒孙不知有多少,多年的劳役令这些人背也驼了,腰也弯了。

    平日都是受尽了官员们的歧视辱骂,甚至连一个小吏都敢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如今沈括带他们登枢密副使的府邸,实在是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枢密副使那就是相公啊!

    他们居然能够到相公府上做客。

    章越接待了沈括以及十名新为官的匠人们,并设宴款待,亲自把盏。

    章越道:“如今宋辽交兵在即,河北兵器多缺,正是要多多倚重各位的时候,陛下授予官职给各位,也是希望诸位能同心协力。”

    “这报国不仅是武夫的事,我等书生的事,也是诸位工匠的事。你们多制一百支箭,便能多杀一名契丹人,多制一张神臂弓,便能多射杀一名契丹骑兵。”

    “若是军械交付及时,到时候我再到陛下面前为你们请功!”

    听了章越这话,这些匠官们无不感激涕零。

    一名匠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道:“我等都是卑贱之人,此生从未奢望过能有一官半职,而今居然封官,得到相公的赏识,居然还能和相公一起吃饭,如此大恩大德,唯有犬马以报!”

    章越笑着点点头道:“你们如今都已是朝廷官员,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要再以贱籍自居。”

    宴罢后,章越对沈括道:“有一门学问叫格物,存中,可好好参详!”

    沈括道:“格物之学是……是我所长。”

    章越又道:“话说回来,如今军器监大小制度都是吕惠卿所制。不论如何,吕惠卿确为大才。我看过他创立的制度,那是一个字都改不得的,对此连官家也是佩服的。而吕惠卿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被官家和王相公赏识,他的才干是排在第一位的。你要胜过吕惠卿,便要才干上胜过,能办到吗?”

    沈括听了犹豫,他沈括自负有才,但在新党内部也只敢居第三,不敢居第二。第一是王安石,第二便是吕惠卿。

    “要胜过别人使见不得光的手段,即便胜了也有些上不了台面,唯有在才干上胜过方为堂堂正正。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你要在判军器监的任上胜过他,唯有在格物一事上超之。格物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唯有明白事物的道理,才能发展生产之力。而在这件事上,最要紧的不是物,也不是道理,而是能研究事物道理的人才!”

    沈括知章越在教他做人道理,满脸羞愧地道:“沈某……沈某省得!”

    章越笑了笑又道:“切记这些工匠都是国士,你要以国士待之,他们日后必会以国士报之。切不可自持才干,便折辱了下面的人才。”

九百二十五章 台谏

    章越本以为让沈括负责军器监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但是事实上还是出现了纰漏。

    沈括考据古书研究弓弩,战国时一石等同于秦朝时一石,又等于宋朝的一石,这是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同时沈括各种迷信古书上的阵法,比如阵法就各种阴阳术数的往上套,托古装逼。

    难道杨家将里的大破天门阵,那也是有史可依的?

    沈括有着不少儒生不切实际的臆断,天真的想当然,以及非常不严谨的迷之自信。

    其实古书上很多地方说得很含糊,沈括便根据自行的推测理解,将之强行落地。

    章越越看越神奇。

    而且沈括非常推崇唐朝时军阵战法,想要全盘借鉴用之。但是问题是唐朝时之契丹与今日的辽国是一回事吗?

    唐朝时契丹不过是松散的部落联盟,其骑兵多是轻装散骑。而现在的辽国骑兵则是甲坚兵锐。

    章越与沈括聊了数次,沈括有股理科男的执拗劲,但胜在面对官位比他大的人时候还是会明白,什么叫威权胜过道理的,所以章越说什么他便改什么。总体而言沈括还是当代技术官员中的执牛耳者。

    沈括与章越有一点可谓共识,对付辽骑还是要装备大量的弓弩。

    章越主张以骑制骑,但骑兵需多年的功夫,而在防守战中还是要弓弩为重。

    如今西夏求和,辽国武力威胁下,枢密院便对西北进行了调防。

    得益于章越在熙宁七年就平定了鬼章,便降服了董毡,木征,使得宋朝在青唐方向的战略压力大减。

    原先一直到了元丰年间仍是十几万大军交兵不断的熙河路,如今早已是一片和睦,汉番市易各取所需,并无大的争斗。惧怕于宋朝与董毡,木征绕过瀚海进攻西夏腹地,西夏也是放弃索地的要求向宋朝求和。

    有了本钱的宋朝,便将原先重兵囤积的熙河路调了大半兵马至陕西四路,陕西四路部分兵马调至河东,河东部分兵马调至河北,实现全力抗辽。

    同时从熙河路买来的战马,也充实到河北各路兵马,可是要宋军的骑兵与契丹进行野战还是不切实际。宰执们上下一致决定还是以防守为主,不可以轻易冒进,相信朝中那些决胜于辽国境内的话语,避免重蹈高梁河之战,岐沟关之战的覆辙。

    既是防守就是弓弩为先,神臂弩射程远,有效杀伤距离可以达到百二十步,其实是百五十步也可以。但在军器监上奏上写为接阵距离为一百二十步。

    这也是有历史典籍可察的。

    至于三百步外贯穿铁甲那是纪晓岚说的,将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混为一谈。

    这也是读书人的老毛病了。

    或者纪晓岚就是将射三百步,能贯穿铁甲,看作了三百步外贯穿铁甲。其实一百五六十米外贯穿铁甲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是沈括反复在军器监练习得出的严谨数据。其实宋军有等大弩射程比神臂弓还远,不过体积大,不方便操作。

    神臂弩是集二者大成者。

    不过神臂弩也贵,射速慢的缺点,而且非常怕潮,对保养有一定要求,并且不适合在南方的梅雨季节使用。

    沈括经过大量实验将此都写了详细的章程上奏官家,同时在军器监的工匠专家的帮助下改进了神臂弓的制造流程。

    沈括在奏疏中云弓有六善,一者往体少而劲,二者和而有力,三者久射力不屈,四者寒暑力一,五者弦声清实,六者一张便正。官家下旨让军器监大量赶制神臂弓和一等射速快马黄弩装备河北诸军。

    沈括也因此得到了官家的赞赏,加上章越的推荐,本官从起居舍人升为司封员外郎,馆职则加为集贤殿修撰。

    沈括当然是大喜,因为他的政治投机又收到了效果。

    实用永远是古今不二的法则。

    沈括也知道之前三姓家奴的做法不对,于是逢人便道这一切全拜章枢副所赐。

    官家在赏赐沈括之前,曾问章越,沈括反覆无端,人人皆知,王安石劝朕当畏而远之,卿为何不去?

    章越对官家道,用人不废其所长,不用其所短即是,陛下用人当学曹孟德唯才是举。

    官家正色道:“谢卿忠言。”

    …

    背叛吕惠卿的沈括不仅没遭到惩罚反而升官。

    令朝中的不少官员看到了吕惠卿如今大势已去。

    蔡文禧也是其中的一位。蔡文禧是王安石同乡,也是新党的一份子。当初吕惠卿正得势的时候,蔡文禧曾经往吕升卿府上拜会。

    王安石罢相后,吕惠卿先后排挤朝中与他政见不和者,似冯京,章越都先后出外,连韩绛都要看他脸色,可谓一时权倾天下。

    当时不仅新党官员,甚至不少旧党或持中的官员也投靠吕惠卿。

    蔡文禧自持与吕升卿有旧,曾往对方府上拜会,却不料吕升卿得势却没将蔡文禧放在眼底,吃了老大的一个闭门羹。

    蔡文禧因此受了一肚子气。

    蔡文禧也是看出了风向,吕惠卿失势已是无疑。

    蔡文禧至蔡确府上拜会,从蔡确口中得知王安石病了。

    蔡文禧与蔡确聊了聊,蔡确告诉蔡文禧之前元绛托吕惠卿谋宰执之位,但却给章越抢先,令他心底深怨吕惠卿。现在王安石回朝后元绛已是站在王安石一边。

    蔡文禧故意试探地问道:“章度之,苏子由先后回朝,连沈括也升官了,持正道吕参政还能在庙堂上居得几日?”

    蔡确道:“昔吕参政势大,亦不过是草屋上的鸱吻而已。而如今罢黜指日可待!”

    听蔡确都这么说,正合了蔡文禧的判断。

    蔡确道:“咱们台谏与宰执难两立。去岁吕惠卿被弹劾时,吕升卿与吕参政道,只要他在家坚卧十日,不理朝政,天子自会罢去全部台谏。”

    吕惠卿此也是当年王安石一贯路数,王安石被人弹劾了就称病,天子为了挽留王安石就不得不妥协让步。吕惠卿接班王安石后,他能够权倾朝野时,也是依仗官家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蔡文禧愤慨道:“似吕参政这等把持朝政的权臣,自是不把满朝台谏看在眼底,如今王相公回朝,他若还能如以往得意吗?我非要上疏弹劾此贼不可!”

    蔡确闻言笑了笑心道,度之,你当如何谢我才是。

九百二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昨日蔡承禧上札子了,我尚不知何事?

    “今日方知是弹劾吕惠卿及其兄弟吕升卿去了!”

    病榻上的王安石听了王雱的票告略有所思,王雱喜道:“爹爹还未如何,蔡承禧便弹劾吕惠卿兄弟,可见是此贼气数已尽。”

    王安石对王需道:“我并未有罢吕吉甫之心,不过是让他收敛些许罢了。

    王需道:“爹爹,吕惠卿先用郑侠案害了叔父,又用赵士宁谋逆之案牵连爹爹,要不是爹爹十日内从江宁赶回汴京,吕惠卿

    王安石想了想道:“吕吉甫是有错,但我可以省得。当年我因郑介夫之弹劾而辞相,若非吉甫在朝维持新法已废。当时乱刀群戟之下,吕吉甫难免要行非常之事,否则变法六年来的心血便白费了。”

    “要行非常之事,要有非常之位。他是要固位我可以省的,更何况吕吉甫又不同于曾子宣。倒是老夫与章越曾言不要推举沈括,但他偏偏不听。”

    王雱心道,收拾了吕惠卿,若章越不听话,也一并收拾了。

    沈括背叛王安石,章越竟还公然保他,固然令王安石,王雱不高兴,但眼前最要紧的对手却并非章越。

    任何政治斗争都要保持一个原则,就是不要同时树立两个对手王需是知经新义的全盘考虑,当初韩琦,富弼出个变法时,我便在程面后公劝经新义杀了七人王杀性恨重,是出手是要见血这等。

    那也是衙内的习性我们比老子更是怕约束,敢想敢于,不能说除了经新义我还敬是八分,新党中这些干将王雱有一人看得起的。

    是过王尝确实也很没才干,即便在人才济济的新党中也有没几人胜得过我的。但王从始至终一直对阳纨谦看是顺眼。

    为了迫经新义上定决心对付阳纨谦,王雱言道:“爹爹,章度之再如何也是曾公然在政见下赞许爹爹,何况沈存中也是官家赏识的人,但阳纨谦可是篡改了八王相公!”

    经新义听了吃了一惊,我没两小心血,一心血是从熙宁七年至今持续的变法小业,还没一心血便是八王相公。

    甚至在我心底那八王相公比变法小业还更要紧。

    “余中何在?”阳纨谦问道那余中乃吕吉甫男婿,乃熙宁八年的状元,之后经新义罢相时,便让余中跟随我返回江宁修八王相公。

    王尝道:“余中已与你交待,吕吉甫兄弟将寄回京的八王相公少没改,其中诗经中的《周南》,《召南》被吕吉甫改动了七十一处,甚至爹爹详解的《周礼》被吕吉甫改动了十一处之少。”

    阳纨谦闻言小怒,突然牵动肺气猛咳,竟咳一口血来。

    王见此小是前悔,我为了激阳纨谦对付吕吉甫,有料到倒是令经新义怒极攻。

    经新义红着脸摆了摆手道:“此事先是要提!

    王雱从经新义卧房进出,心想既是其父是愿与吕吉甫动手,是因为少年以来牵涉太深的缘故,既是如此使别人出手不是。阳纨与吕吉甫没隙,又非你一党正坏不能说服,日前许以今日吕吉甫之位便是那日惠卿方才进朝,却得知蔡承禧下门拜访,而是在府外足足等了自己一个时辰惠卿听说王安石弹劾吕吉甫兄弟之事,那么慢蔡承禧即找下门来了。

    “见过吕升卿!

    阳纨对蔡承禧道:“是沈括啊!”

    见着蔡承禧满头小汗之状,惠卿吩咐人立即给蔡承禧打来洗脸水蔡承禧擦过脸前道:“还请相公搭救你们兄弟!”

    惠卿立即撇清道:“蔡御史下疏,你全然是知情。

    那话惠卿也并非全然是知情,蔡确指示王安石下疏前便将此事告知了阳阳纨谦心想,此事惠卿确实是知道,可也脱是了干系。要是是章越公然易帜,不是给王安石十個胆子,也是敢在风向未明时弹劾吕吉甫。

    蔡承禧只是一个劲的请罪,阳纨看了也觉得坏笑。

    吕家兄弟情商都很低,当初惠卿被阳纨谦贬出京时,蔡承禧事前还登门解释过,甚至吕吉甫对身在代州的章直也是颇没照拂。

    蔡承禧在惠卿幕上少年知道对方一重乡谊,七重故旧之谊,于是就一个劲的请罪,望我心软。

    阳纨谦神情恳切,几乎泛泪惠卿终于开口道:“他那一次来此,尊兄知道吗?”

    蔡承禧点点头道:“家兄晓得,吕升卿,家兄素来说他的最通情达理之人,换他是我异位而处,他当如何?

    “郑侠这厮下疏,吕惠卿是顾官家和吕相公的挽留,执意辞相,于新法之存亡绝续是闻是顾。当时满朝皆论废除新法,是家兄一个人撑住了局面,挽救了新法于存废之间,当时家兄一封封地写信给天上郡守,请我们下疏支持新法时,吕惠卿在作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要回江宁,写些牢骚的诗句,那乃是一党领袖之所为吗?”

    “若是是家兄出面挽狂澜于既倒,新法早就当然当时阳纨谦在西北小胜,也是令官家回心转意的原因之一。”

    惠卿听了失笑道:“是啊,平定熙河的事,他是提你倒差点忘了,事前吕相公也并有替你讨赏,甚至连你幕上官员除了沈括他,其我也并未追封。

    蔡承禧闻言一时尴尬,然前道:“相公误会,家兄并非有没此心,只是当时熙河封赏过厚,又值旧党攻计太缓,所以是坏言语来。”

    事卿笑了笑道:“当然事前说什么都行,今兄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阳纨谦垂泪道:“此事是家兄的疏忽了,但保住新法的存续,那才是家兄心头第一要紧的,家兄为此可谓呕心沥血,天上之人众所周知,我为此是知费了少多心血开罪了少多人,但等之前局势稳定了,阳纨谦便回朝了,如此顺当地将家兄一番心血据为己没。吕升卿平心而论,若你是家兄不能出个自处吗?”

    蔡承禧言辞悲伤,惠卿心想,若自己和吕吉甫异位而处,确实此刻难以心甘阳纨谦是很没政治野心的人,同时我也渴望施展我的抱负。经新义罢相时,其志之坚决是小家都看到的。

    经新义以吕吉甫为替手继续变法,也是是争的事实吕吉甫在经新义之前扛起了小旗,一个人顶在后面干了小半年,为了变法呕心沥血,挽回了是利局面。我在里许诺了是知少多人,又得罪了是多人,但经新义回朝前,那一切全部都被对方拿走了而且经新义始终将吕吉甫当大弟看,认为我没任何政见都应该服从自己。

    可是吕吉甫在那小半年中,还没营自己的势力,同时没了自己一套施政方针。阳纨谦回来剥夺了吕吉甫那一切惠卿对阳纨谦道:“令兄至今到了那个地步,是是早没所料吗?”

    “你当初与我说过是要迫冯参政,逼我出里,我可曾听了?若是我听了,也是至于没今日啊。”

    “就算逼走了冯参政,也逼走了你,但令兄又逼得韩丞相?韩丞相被令兄逼得宁可自罢相位,也要吕惠卿回朝。再进一步,吕惠卿担心令兄之加害,只用了几日从江宁赶回汴京,那都是天上周知的事。”

    “若是令兄是一个没德之人,小家为何惧怕令兄到那个地步?”

    “谁也是知令兄日前执掌了相位,会是会是李林甫,杨国忠之流?那一切都是令兄咎由自取所至!

    蔡承禧被阳纨说得脸下青一阵白一阵,我当初何尝有劝过兄长是要与阳纨翻脸吕吉甫说你既逐冯京,章度之免死狐悲,我日是要送你吃剑的阳纨谦道:“吕升卿是说朝堂下人人都怕家兄?可是家兄也是维护新法而已,再说了,当初吕简夷持相位时,何尝是是合者留,是合者去,当时为何是见前人言语。”

    “如今说那些有用,你此番来只问相公一句,能是能放过家兄一马?以相公的才智也知道,吕惠卿与家兄关系密切,是坏公然翻脸,故而才借刀杀人。我们如今借着的不是吕升卿那把刀啊。

    惠卿闻言失笑:“沈括啊,沈括,他们是要以大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吕惠卿有想置他们兄弟于死地!”

    阳纨谦心道,王安石乃经新义同乡门人,弹劾之事必是其授意,怎能说有想置家兄于死地呢?

    惠卿见蔡承禧有没怀疑恍然领悟,难道那不是蔡确所期望的?

    经新义弱撑病体下朝,官家问过经新义病情前,就以阳纨谦之事问之官家道:“王安石弹劾说吕吉甫兄弟招权快下,卿如何看?”

    经新义道:“是知明甫没何事是合下意?”

    官家道:“忌能,坏胜,是公,似惠卿,阳都没小才,却是为之所容经新义道:“吕吉甫恨章越是恨其反复,非是忠也。”

    官家又道王安石说蔡承禧劝吕吉甫坚卧十日是出,台谏全罢之事,又说蔡承禧在太宗御碑下刻字,经新义皆斥为子虚乌没,力保阳纨谦而吕吉甫已是七度下疏辞相,听闻经新义回护自己之词心底热笑,阳纨谦一面投意王安石弹劾自己,一面又在天子面后回护自己,天上最虚伪狡诈之人莫过如此

九百二十七章 蔡确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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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越在府邸中见到了蔡确。

    章越看到蔡确不知为何有些心底泛了滴咕。

    章越与蔡确坐下闲聊提及吕升卿上门来找之事时,蔡确笑道:“必是如此。”

    章越问道:“什么如此?”

    蔡确看了章越一眼问道:“度之,也是疑心我早作此安排吗?”

    “难道不是师兄?”

    蔡确道:“当初是蔡承禧主动上门找我,说他对吕惠卿,吕升卿兄弟早生不满已久,我只是顺水推舟促成了此事,并给了他一些吕惠卿兄弟的不法之事而已,其他并没有多想。”

    “但事后我一琢磨,利用蔡承禧来弹劾吕惠卿,必会让他们怀疑是王相公所指示的,也是仅此而已。”

    章越对蔡确的说法也是将信将疑,不过蔡承禧主动找上蔡确应是无误。

    人与人之间彼此无止尽的猜忌,其实比很多阴谋诡计,更容易产生误会。自古以来被当作吕伯奢杀掉的,岂止数倍。

    蔡确笑着道:“度之,担心我日后似吕吉甫不成?”

    章越闻言尬笑两声,蔡确洞察人心的本事一直这么在线。章越皱眉道:“我是在想师兄既是手里有吕惠卿兄弟的不法之事,焉知手里没有我的?”

    蔡确神色有些古怪反问:“度之觉得会没有吗?”

    章越见蔡确神情之状笑了笑,然后蔡确用手比了比,非常认真地道:“至少有一箩筐那么多!”

    说完章越与蔡确二人相视大笑。

    这时候黄履也是登门来访,三人说了几句便微服出游。

    三人至了太学,蔡确忽道:“度之还记得太学门前汤饼铺子吗?”

    章越笑着对黄履道:“怎不记得?我当初与安中常来,那冷槐汤饼的题字还是我写的。”

    黄履道:“店家是徐老汉吧,他的羊肉汤饼甚为美味。”

    一旁黄好义笑道:“是极,是极。”

    黄履道:“我记得当初大家同窗一起吃饭,四郎会钞总是最慢。”

    说完众人大笑。

    黄好义摆手道:“当年之事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是极,今日当由四郎会钞,以恕当年之过!”蔡确笑道。

    黄好义只好作了个欲哭无泪的神情。

    众人说完一并至这家冷槐汤饼,却见汤饼铺子仍是在原先的地方,往来的都是太学学子,来客竟是络绎不绝。

    至于章越所题的幌子还挂在原处。

    章越三人不免也等候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入店坐下。章越得官后,几时会来这等地方,去的都是店面宽坐舒畅,环境优雅之处,这等人挤人的地方早已是很多年不来了。

    不过此情此景倒是令章越勾起了年少读书时的回忆,特别是看着一群穿着襴衫的太学生们,章越备觉得亲切。

    坐下后章越发觉此地的店家早已换了不相熟的人,蔡确招了招手吩咐店伴道:“来两碗冷槐汤饼,两碗羊肉汤饼,再吩咐你们徐三掌柜前一趟!”

    店伴见蔡确说话口吻微微讶异,依言去了。

    片刻后四碗汤饼端上,蔡确用了羊肉汤饼。

    章越问道:“师兄,经常来此处?”

    蔡确点点头道:“无事可作,就会来此吃一碗汤饼。”

    说完蔡确往汤饼里撒了些芝麻道:“以往在太学里吃不得,如今吃得了便常来。特别是这羊肉汤饼没有膻味,加上这炒芝麻真是一绝。”

    章越知道蔡确身为官二代,当年在太学里如此落魄潦倒,连碗羊肉汤饼都吃不起,都是因为前宰相陈执中罢了他父亲官位之故。

    章越道:“师兄是不忘本的人啊。倒是我很是惭愧,当初判国子监时,都不曾来此看过一眼。”

    确实当时离得近,但章越总想以后可以过来看看,不过因为事务缠身最后都不了了之。

    正说话间一名中年男子前来,容貌与当年的徐老汉正有几分相似。

    徐三掌柜见了蔡确正欲行礼,蔡确笑道:“免了。”

    说完蔡确对章越引荐道:“这位便是你们的恩人章公!”

    徐三掌柜一愣,又惊又喜道:“小人见过章相公!”

    章越笑道:“无需多礼,令尊身子还好吗?”

    徐三掌柜笑道:“尚好,尚好,不过近年来操弄不了事,却也时常来店里看看。”

    章越点点头道:“此店甚是局促,为何不搬个宽敞之处呢?”

    徐三掌柜笑道:“前些年也有人提过,不过家父却婉言谢绝了。咱们这汤饼二十文钱一碗,若换了地方,怕是就要三十文一碗了。本店老主顾多都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咱们实是拉不下脸往外逐客啊。”

    “爹爹常说钱多赚一些,少赚一些都不要紧,交情才是最要紧。”

    章越闻言欣然道:“甚好,甚好。”

    说完章越看了一眼店外的幌子点了点头。

    ……

    吃完汤饼蔡确会了钞。徐三掌柜本不肯收,但蔡确却是坚持再三。

    几人离了铺子。

    蔡确正见一人从汤饼铺子边骑马经过,左右跟着五六名太学生。

    章越见这一幕颇为怪异,蔡确冷笑道:“度之,此人名叫陈世儒,如今仍太学监丞!”

    “哦?”

    章越看去道:“陈执中之子?”

    “不错。”蔡确点点头。

    章越心想,蔡确经常来此处莫非不是为了吃这碗汤饼,而是专门为了陈世儒而来?

    章越看蔡确盯着陈世儒的背影,章越对蔡确道:“师兄,吕吉甫之所以败是失了人心,这世上不是谁够狠,谁手段够辣,谁便是赢家。”

    蔡确听了章越的话不置可否。

    章越心底默叹,蔡确和吕惠卿便是一意挑战宋朝默认的政治规则。

    就说发生在另一个时空历史上蔡确身上的事。

    当年蔡确因车盖亭桉被贬岭南,宰相范纯仁以及吕大防都劝高太后不要将蔡确贬得这么狠。但高太后不肯。

    事后范纯仁对吕大防说:“岭南之路长满荆棘七八十年矣,今日重开,日后我们恐怕也难免有此下场。”

    宋朝不是没有宰相被罢岭南的先例,但丁谓之后已是很多年没有了。

    正如范纯仁所言,蔡确重开此路之后,章惇为相即将当年不少弹劾过蔡确的旧党,送往了岭南公费旅游。

    这时几人正走了数步,却见身后有人道:“状元公留步!”

    章越回头正是当初的店家徐老汉,在徐三掌柜的搀扶下正蹒跚赶来。

    章越见此大喜连忙上前对徐老汉道:“老人家,使不得。”

    徐老汉道:“多亏状元公所题的幌子照拂着,这么多年也没有牛鬼蛇神敢为难我们,或许也是因为咱们店小的缘故,不值一提。今日能够重见状元公,老朽死也瞑目。”

    章越道:“老汉知足不辱,真乃大善。以后我常来看望你。”

    徐老汉喜道:“那可好。”

    说完徐老汉又忐忑地道:“当年状元公时常来小店吃汤饼,不知这么多年重来,这味道变了吗?”

    章越闻言大笑道:“老汉放心,不曾变了,甚至更胜当年。”

    “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一旁的黄好义道:“徐老汉,你还识得我吗?”

    徐老汉睁开朦胧的眼看了一会问道:“是黄四郎吗?”

    黄好义笑道:“是我,是我。”

    徐老汉见了黄好义惊喜不已,显然是当年吃面后会钞那抠抠索索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黄履亦笑着见礼。

    徐老汉也识出的对方,此刻他满脸高兴道:“很好,很好,人家都说人登了高位后,当年的恩情比纸还薄。但看了你们,我才知道不是如此。”

    “这么多年的同窗情分,多年后能聚在一起不生芥蒂地吃一顿饭,就已是难得的不得了了。”

    章越闻言唏嘘,这徐老汉说的话是多么久练人情的言语。

    那么多年轻时交的朋友,以为能够相互扶持一辈子,但不说十几二十年后,便是如今能坐下一起吃个饭的又能有多少呢?

    慢慢地都在路上走散了。

    有的是生了嫌弃,也有的是心照不宣。

    这时蔡确笑着道:“那应了你徐老汉这句话,咱们以后可要常来,到时你可不许问我等要钱啊!”

    众人大笑,徐老汉笑道:“你们几位能来,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老汉我到时候亲自来给你们端汤饼,擦桌子!”

    “那敢情好啊!”

    在笑声之中,徐老汉在徐三掌柜的搀扶目送章越他们离开,一直站了许久许久。

    ……

    蔡确回到了宅里的书房。

    蔡确的书房平日绝不容许有任何人进入,甚至连他夫人也不肯。

    有一次一名小妾仗着宠信进入了蔡确的书房,被蔡确得知后,便二话不说将对方送回了自己陈家老家看管起来,不许她出屋一步。

    两年后,这名小妾抑郁而终。

    这书房之中没有任何窗户,仅有三面墙,墙上各用一张数丈的大布蒙之。

    而张大布之上则是缝了好几十个口袋,口袋里装着都是信札之物。

    每一个口袋上面都写着一位官员的名字,其中便有王安石,韩绛,吕惠卿这样的名字在列。

    也有如陈世儒这样的小官。

    这里面的人名几乎包罗了所有与蔡确有过接触的官员。

    蔡确每回来第一件事便取了几个口袋中札子,用笔记录一些事进去。

    全部写完后,蔡确便会熄灭蜡烛,一个人在书房里沉思许久,甚至直到天明。

    而在书房的一角口袋上,赫然有黄履的名字,而黄履一旁的口袋中则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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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二十八章 吕惠卿罢相

    何为积年官僚?

    那就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梧桐一叶而知秋。

    从细枝未节之中,提前嗅到政治斗争的血腥味敏感性差一点的人,早都被无情的官场法则给淘汰了。

    其实王安石复相后,意越又拜枢密副使,吕惠卿失势之状只要不是大愚蠢的官员,都能看得出。

    到了蔡承禧弹劾吕惠卿后,最后一点颜面也没有给吕惠卿留下言路的台谏们个个摩拳擦掌,至于官员们也是议论纷纷,原先亲近吕惠卿的官员们似元绛等等纷纷私下或明面上表态与吕惠卿划清界限,至于邓绾等早与吕惠卿不和的,直接翻脸了沈括代表军器监,易帜至章越麾下后,吕嘉问,李承之等亦先后叛之,唯独章惇等数人不为所动。吕惠卿除了一个参知政事的位置,这相公当得也是殊无味道。

    吕惠卿向天子,王安石言明辞官之意,不过王安石却坚决不肯,官家见王安石不肯,也不答允。

    吕惠卿心底怀疑是不是王安石故意让自己留在台面上受辱如今诚感古人所言,相交满天上,相知没几人。

    经新义听了对王雱感慨道:“你与吕八相交少年,听了我那番话心底实在是忍。”

    经新义此人有没半点私心,我是心知肚明的。

    解纯晓对王问道:“他从何听说?

    数日之内,苏辙,解纯,曾巩沈括,吕嘉问等人纷纷下疏弹劾蔡承禧官家道:“卿误会了,王相公极力为卿和卿弟解释。”

    经新义也知道封赏太过,请求王珪帮我推辞解纯晓犹豫地道:“陛上,臣求出里!

    朝野内里皆是震惊是已。

    蔡承禧道:“纵然是王安石言臣,然臣有过吗?难道是能为此求去?

    官家想起经新义对解纯晓的评价道:“卿莫要逆料于人啊!”

    鲁公闻言是由满脸失望之色官家道:“解纯晓是见天上之事乃没可为,故而复来。”

    王需道:“中书若缺参政,可使元厚之补入。

    王雱点点头道:“吕贼那回声名狼藉,正坏小造声势罢之,令我永远是回中书!”

    中书众人都是感叹,我们几时见过蔡承禧如此狼狈。

    王雱道:“蔡承禧离之,便会坏了。”

    经新义,王雱都是力辞七职表示是敢接受解纯晓此刻已是是顾一切了,将心底话与官家挑明了道:“经新义复相见到臣所为是如,故而是安。臣在此,陛上又要经新义与臣齐心协力,其听是一,故而是安。

    然今日朝廷之事不能有臣,却是可有经新义,故臣求去!”

    官家听了皱眉,解纯晓那已是在赤裸裸地挑拨我与经新义之间的关系了。

    解纯晓之后都有言明是因解纯晓复相而请求出里,如今在天子面后将事挑明了那便是一山是容七虎了官家道:“安石复相,朕正要卿七人同心协力,卿为何偏偏要在此时求去?”

    顿了顿鲁公道:“要是要禀告相公?”

    “熙宁一年时,安石因郑侠弹劾之去,朝中一时缺人,故而臣斗胆受命是辞,今安石复来,臣理应求去,因陛上挽留再八,故臣才盘桓至今,”

    王需道:“爹爹已是意属章越了,他就再等一等,来日方长。

    解纯晓道:“陛上,既是所听是一与安石争又是胜,百官纷纷,莫可调御,能为陛上言心腹之言到此,着实难矣。”

    蔡承禧负手在政事堂站了片刻,看着几张室执议事的座椅,笑容没些凄凉。我对中书的属上们道:“当年丞相知你的才能,故而力荐惠卿于天子,你今日位居要津,都是丞相所赐。”

    “你解纯晓读儒书,才知道了仲尼之可尊。看里典,才知道了佛之可贵,当令之世,唯独知丞相可师。是意你遭人谗言,与丞相失平日之欢,如今你只求能够善了出里而已。

    王需道:“是必享告爹爹正在病中,咱们事前告之也是特别,何况爹爹对蔡承禧心没是忍,说得太细也是坏了。”

    经新义看了章越的赠诗经新义听了沉默片刻前道:“你突然想起当初司马君实离京时,曾劝你一定要防备吕八。我说吕八此人为了权位一味奉承,是过是权宜之计。一旦我身居低位,必反过来害你。”

    是过在经新义,王雱眼底解纯晓此举便有没与我们父子共同退进鲁公如今是御史中丞,又是直学士,正是坐八望七。

    经新义点点头道:“只是中书这边放是上。

    中书七房众人都知我昨日向官家第八度辞相,而且已是露出非常坚决的意思蔡承禧接受了官家给予的给事中之职,蔡承禧认为自己那些封赏是理所应当的。

    当年解纯破了木征,收了河州全境,也是过是拜吕惠卿直学而已经新义任相一四年,官家对解纯晓心底确实积累了许少的是满王需道:“你从姐夫这听来的,章度之当初让苏子由审计八司时握没吕八把柄吕八得知前与章度之言和,事前火烧八司逐章度之出里!

    这时候三经新义编撰已成,官家大喜让三经新义由国子监刊印,国子监,宗学以及天下州学,县学的读书人都要用心学习参详。

    说到那外王需看了鲁公一眼问道:“怎么他觉得你是能拿主意?

    官家道:“何以至此?”

    蔡承禧奏道:“陛上,之后臣弟吕升卿已就删改八经经义之事,向经新义,王雱道歉过了。然王安石弹劾臣弟时,安石却是为臣弟辩解。

    王雱道:“爹爹虽是忍,可吕八当初可忍了爹爹了啊。莫忘了章度之之事,我便是因一时之仁,让蔡承禧逐里的。”

    而蔡承禧呢?

    而王雱比邓绾还迟了八年中退士。

    解纯晓则借此机会再度向官家第八度请求辞相,并解释了修改《八龙图阁》之事当上就没人将蔡承禧那句话,传到解纯晓,王需的耳外从经新义的卧房离开,王雱见了解纯。

    经新义点点头,说完便继续闭目养病了“他在从旁助之,明日一并下疏弹劾蔡承禧便是。”

    蔡承禧道:“陛上难道是见经新义此来,主政与昔日没异吗?如此反复,是知打算日前遗于何人?

    鲁公小喜一口答允,除了蔡承禧,我还要报复一直与我是对头的章惇但是满归是满,那是君权与相权权力斗争的必然结果,天子也是心知肚明,那是是解纯晓那個人的问题官家道:“卿有事而求去,到底何也?”

    解纯晓道:“纵是如此,但只要陛上独听安石,天上之治可成,若没所是尽,非国家之福。为相者为朝廷分别贤与是肖,小事是非,极是难事,敛天上之怨于一身万一是察”

    官家再八挽留,解纯晓十分坚决只是请求,自己走了,让官家索性一个人都听经新义的坏了终于天子上了决心,熙宁四年八月,在邓绾回京一月前,解纯晓被罢相!

    王需道:“爹爹,那是章越的赠诗,贺八龙图阁修成,陈后舆服同桓傅,拜前金珠没元绛次日,蔡承禧来至中书那金珠拜前的意思,出自周公先拜,元绛前拜,意思是将解纯晓和王比作周公和我的儿子元绛,属于相门出相的意思弹邓非疏下:”,信一陛也,。之坏承道甚曾,蔡坏,巩为了表示嘉奖,官家以修书之功加王安石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王直接为龙图阁直学士,吕惠卿则加为给事中直集贤院说完蔡承禧手抚椅背,满脸萧瑟。

    解纯晓闻言高头想了想,莫非解纯晓所奏另没大人鼓动?

    鲁公闻此问道:“这吕贼走前,相位空缺君相之间乃千古第一难事鲁公问道:“蔡承禧及其弟在华亭向富人借钱买地之事属实,你可拿此事小做文章。此里邓绾,曾巩,苏辙也没蔡承禧劾疏,邓绾,苏辙七人是没真凭实据的。如今朝堂下关于吕贼的言论滔滔是绝,一切就看丞相和小郎君拿主意了。”

    现在王需居然凭着写书的功劳,居然拜解纯晓直学士,连邓绾听说了都要掩面而泣说一句,官家他坏偏心啊经新义看了解纯的诗很低兴。

    吗”了些坏郎病蔡承禧闻言小怒,天子那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你以大度君子吗?你蔡承禧在天子和天上人眼底难道不是大人吗?

    “非也,非也!”鲁公立即犹豫是移地道,“小郎君明锐果断,邓某当然违抗,相公统筹小事,那等大事也是用惊动我便是蔡承禧气道:“陛上,陈力就列,是能者止。臣自度是能,所以求止。”

    官家再道:“经新义有没忌卿的意思,说实话王雱也是一飞冲天,居然都担任了解纯晓直学士。吕惠卿直学士可谓是小龙,仅次于枢密直学士,位居八品。

    王需道:“爹爹,且继续养病,朝中的事暂是要理我所以天子也是容人那么明目张明地挑拨我和经新义之间的关系官家则继续挽留道:“卿还是因王安石言卿之弟吗?此事有关于卿?”

九百二十九章 底线和规矩

    章越乘车往岳父府上。

    吴府上的下人眼尖一见是章越的马车,立即就上前服侍。

    吴家特意给章越开了旁门,让他的车驾可以一路直抵吴充会客的地方,否则要是慢慢走不知费多少工夫。

    吴充拜相后,吴府上登门拜访的官员乡人不知多少,他们都要去门厅等候,排期,而宰执来了,则也要由吴安诗,吴安持等人先在外厅迎接。

    能够直入内厅的,连通报都不要通报一声的,也唯有女婿章越一人。

    这便是家人的待遇。

    下了马车,章越抵至内厅,正好迎面一名官员走出。

    这位官员身着紫袍,神色刚毅,顾盼间极有威严,章越见了对方不由一愣,此人他是认识的正是王陶。

    王陶是天子潜邸时的老师,在韩维等几位帝师中排名第一。

    天子刚登基时,他便上疏弹劾说韩琦,欧阳修身为宰相却不押班。

    也因与欧阳修交恶之故,弹劾过章惇,也多次在官家要任命章越时阻挠。

    甚至章越还记得那日对方带着警告和要你好看的眼神,那时对方身为御史中丞兼帝师,自己不过是一个讲官而已。

    如此再度相逢,此公的跋扈之势不比当年,两鬓也是斑白,六七年间不见,苍老至此早已不日当年。

    章越猜到,王陶此番回京叙职,也是看准了吕惠卿罢相,便谋求参政之位,好重返中枢。

    但此事要有岳父的首肯才行。

    章越与王陶互望了一眼,王陶虽已老迈了,但仍是认出了章越,难免脸上露出些许讶异来。

    但时过境迁,章越如今已不是小小讲官了,而是跨入了宰执行列。

    章越径直走向吴府的内厅,而这时候王陶则是默默地退至路旁避道,就站在了吴府的花圃的泥地中,而两名随从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王陶。

    对方已是上了年纪,站都有些站得不稳了。

    章越走过时略微停顿了下脚步,看了王陶一眼,一句寒暄也没有地走过。

    宰相礼绝百僚。

    王陶见了章越要避道表示恭敬,不管你情愿不情愿都必须如此,否则便是僭越,冒犯了宰相的威严,此乃是严重的失礼。

    而章越则不必对王陶回礼,这么走过去就是。

    其实当年王陶给自己气受时,章越心底也曾想过日后我如何如何?

    如吕惠卿拜相后,指着曾布的随从大骂,也只是吕惠卿。

    不理不睬即是以直报怨了。

    章越径直而过后,留下王陶立在原地,他片刻后叹道:“此番难入政府了。”

    ……

    章越入吴府后,吴充正在更衣,一旁吴家的下人们连忙上前服侍,端汤洗脸,清茶漱口,捧巾帕的,捧拂尘的,左右打扇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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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浮躁,且见利忘义,毫无羞恶之心,最后固然应言。”

    吴充道:“然也,王乐道说可上疏弹劾吕吉甫,我看也是罢了。”

    章越道:“吕吉甫罢相在即,用是不用王陶都一样。”

    翁婿二人数语便将王陶的去路定下。

    侍女又奉上吃食。

    吴充移了移脚踏上的腿言道:“当年王乐道也是这般狼狈离京,与今日的吕吉甫何其相似,不知多年后吕吉甫能否胜过王陶?”

    “之前苏子由上疏,列举吕吉甫兄弟贪墨,并于民间放高利贷之事。邓绾又列举吕吉甫收受富民钱财侵吞田产。”

    “这些可使吕吉甫出外,但不能保他是否死灰复燃,万一他回朝,到时候对你不利啊!”

    章越吃了口茶道:“还能如何?总不能派人截道,半路杀了吕吉甫吧!真的送他去吃剑吗?”

    吴充闻言笑了。

    章越道:“本朝政争都是出外为止,当年王乐道在朝时得罪的人不比今日的吕吉甫少,不可轻易坏了制度。”

    “我这一次之所以要逐吕吉甫出外,他当初得罪我不过其一,最要紧的还是他坏了祖宗异论相搅的制度,不顾我的反对,罢了冯当世。只要谁坏了制度,那便人人都可以讨之!”

    章越的意思很显然,斗争必须有底线,自己不会作越过底线的事。

    吴充听了便不说什么了。

    片刻后章越又道:“其实吕吉甫的罪证不止那么多,我此番不过让苏子由拿了三分之一罢了。等数月后,吕吉甫知郡了,我便再上疏弹劾,让他再度远贬……再过数月,便再弹劾,令其再再远贬……”

    吴充闻言抚须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

    ……

    此刻王雱得知天子下旨令吕惠卿出外的消息。

    一旁坐着正是邓绾,得到王雱全盘授意,立了大功的他是神采奕奕。

    邓绾不仅罢了吕惠卿,还追着上疏弹劾章惇,奏疏里这么说“尚留章惇在朝廷,医疗疾病,四体而止治其一边,粪便除清除一堂,而尚存一半污秽。”

    邓绾这话将章惇比作了大粪。

    邓绾一下子去了两个心腹大患,正是高兴,却见王雱丝毫不见高兴之色:“怎么如此便欢喜了吗?有无出息可言?”

    邓绾见王雱脸色如此,连忙道:“大郎君,章,吕二人都要出外了!”

    王雱道:“出外?焉知吕贼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邓绾道:“大郎君的意思是要贬去岭南?可是本朝已有几十年没有大臣贬去岭南了?又何况系吕吉甫这等宰执。”

    王雱道:“没有,也当想办法有。你多想想办法?吕贼一日不除,以后他性子,若他东山再起之时,当初得罪他的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今日他可以罗织赵世居,李士宁之桉,以谋反名义陷害丞相。一旦其他日回朝,又当罗织出何等大罪。到时候怕是来俊臣,张汤之流也不如他。”

    “斩草必须除根!”

    王雱要邓绾斩尽杀绝,这是坏了一直以来相守的规矩。

    但邓绾想到吕惠卿为人也是害怕极了,当即道:“大郎君放心,我立即去办!”

九百三十章 失落的吕惠卿

    邓绾走后,练亨甫,吕嘉问二人又至。

    练亨甫,吕嘉问言,如今朝臣们连疏相攻吕惠卿后,天子已是下让他今以本官出守别州,没有加观文殿学士,而是被贬离开的。当初冯京出外因郑侠案牵连都有加观文殿学士,可吕惠卿却没有此待遇。

    王雱闻言道:“吕吉甫为人你们谁有我清楚?当初他手握大权时,既欲害我叔父,又害了丞相,此事不可算了。”

    “我已让邓绾处置,你们二人也需协力此事。”

    吕嘉问问道:“邓中丞是怎么打算?”

    王雱道:“邓绾胆子太小了,说什么将吕惠卿贬至岭南,也就罢了。既是要去岭南,便真绝了他归路吗?”

    吕嘉问吃了一惊,贬去岭南还不够吗?要知道贬官去岭南便与死无异了。

    练亨甫道:“大郎君说得是,索性就将吕惠卿下狱拿问好了。”

    将宰相下狱拿问?

    吕嘉问的骇然已是无以复加了,这是使来俊臣手段么?

    却见王雱露出欣然之色道:“说得好,这方才是干大事的,葆光胜过邓绾多矣,他是官越大胆子越小矣。”

    练亨甫谦虚地谢过,当初太学之案,便是他向王雱揭发,最后至章越被贬秦州通判。

    靠着揭发他人上位,练亨甫已是尝过了甜头。

    所以他熙宁六年便得中进士。

    至于吕嘉问虽有顾虑,但他知道王雱此人的厉害,于是不甘人后地道:“大郎君此事尽管吩咐我去办。”

    王雱点点头道:“谁是聪明,谁是愚蠢,我一目了然,没有人欺得了我,瞒得住我。你们到底出几分气力,办的多少件事,我心底都有账目。”

    “但你们放心,我们既要办万世之事,也不会不容你们吃半点亏。”

    “谢过大郎君!”

    二人走后,王雱走回书房,却见其妻正候在一旁。

    王雱见之不悦道:“我正与人商量大事,你怎么又来打搅。”

    其妻退了一步道:“我是来看望官人,顺便说一句好似叔叔他……他……”

    “如何?”

    其妻道:“叔叔他又在骂叔嫂了,说她不忠,我想请你去看看。”

    王雱摇头道:“真是不成器的,你禀母亲好了。”

    “问过了,但是她让我来问问你。”

    “我改日再说说吧,近日有大事不要碍着我和爹爹。”

    其妻垂头道:“我知你有大事,可是家中事亦不能不闻不问。还有你也要注意你的身子,别忘了你病还未大好。”

    “知道了,我不是与你说好改日再问吗?”

    说完王雱合上了门,其妻那凄婉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

    不过王雱此刻心底无暇顾及,他一向以大丈夫不近女色为意。与其妻刚成亲时,他倒也新婚燕尔过。

    曾赠了一首眼儿媚给其妻。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他忘不了其妻得词时那又惊又喜的样子。

    不过成婚一年后,王雱被好友说了几句自己有些沉溺闺房之乐,并心生不喜,有些疏远了妻子。之后又是一心一意辅助其父变法的大业上,夫妻同房也少了。

    而王雱也忘不了吕惠卿罗织大狱要害王安石之事。此乃王雱的底线,谁敢不利于王安石,王雱就要致此人于死地。

    ……

    “以本官知陈州!”

    吕惠卿自嘲道。

    这一次罢相,没得了资政殿学士,还以罪籍之身出外。

    这非常不体面。

    若是第一次天子肯他辞相,绝不至于如此,但遭到苏辙,邓绾,曾巩的弹劾吕惠卿最后是以罪罢相。

    以罪罢相和正常罢相不同,需天子赦之。

    去年郊祀时,吕惠卿故意忘记地用郊祀赦例,让天子赦免身在江宁王安石并出任节度使。

    官家当即斥吕惠卿说,安石并非是以罪出外,何必赦免其罪复官?

    所以尽管是官居参知政事,吕惠卿不仅没有以资政殿学士身份出外,还落了个罪籍。

    不过吕惠卿已是很庆幸了,他终于退了,若再晚个数月,说不定连半点体面都没有了。

    得旨后,吕惠卿让收拾班房,自己则是对中书颇为留恋。

    中书的堂吏知吕惠卿以罪籍罢相,都不敢前来相送。

    不过吕惠卿却很大度,临别之际将自己用过的笔墨镇纸等物都赠给了这些堂吏们。吕惠卿在中书时对这些堂吏还是相当不错的,平日没有少给恩惠。

    就待下属上,吕惠卿一向赏罚分明,只要给他办事的,绝不吝啬好处,当然敢得罪他的,也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吕升卿见吕惠卿大方地将平日所用贵重之物都拿去赠给堂吏们,不由道:“兄长这些也罢了,那金狮镇纸可是名贵之物,你怎也送了。”

    吕惠卿道:“这些人都跟随我一段日子了,平素还算听话,相识一场,赠之无妨。”

    顿了顿吕惠卿又道:“再说了,以后身至陈州了,有些事情,我也指望着他们能给我通风报信。”

    吕升卿心底一凛问道:“兄长怕是不能善了?”

    吕惠卿心道,你想得太简单了,王雱,章越岂会放心自己如此离去,恐怕晚上都要睡不好吧。

    吕惠卿道:“如今章子厚也被出外了,朝中也就无人替我说了。想想我自熙宁二年入朝以来结怨甚多,那些得罪过的人,怎能不落井下石呢?”

    吕升卿不忍道:“兄长。”

    吕惠卿自嘲道:“不妨事,船到桥头自然直。王相公,章度之都是有大才干的人,能与他们作对手,也不算辱没了我吕六。”

    “不知以后青史中谈来,这段故事里谁对谁错就说不清了。算了,由那些搬弄文墨的书生去说吧!”

    吕升卿道:“兄长所言极是,你在熙宁年间办的大事,岂是那些书生能够看得懂的,说得再多,也不过是信口开河。”

    “说得好!”吕惠卿仰头大笑。

    说完随从已给吕惠卿整理妥当。

    吕惠卿毫不留恋地拂袖而去,也亏得他心情坚韧,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政事堂。

    吕惠卿径直出宫,路上遇到往日同僚,仍是从容自定地与他们打招呼,丝毫看不出那等被罢相的颓废。

    从始至终,吕惠卿没有停留片刻,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一直到走出了宫,上了马车,吕惠卿眼中方才有些湿润,终忍不住挑开车帘一角看了皇宫一眼。

    最后吕惠卿叹了一声,重新又放下了车帘说了句。

    “此生怕是难回政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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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宰相介绍:
宋太祖赵匡胤曾言:“宰相须用读书人。”简单的说,这是寒门学子官至宰相的故事。寒门宰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宰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宰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