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长驱直入冀州惊
司马懿点首,道:“哄着程昱,不等他进冀。与其与他共分,不如抢先攻入,拿下府库,清点鱼鳞册和黄册要紧!府库是冀州土地与人口之本,拿住了这个!便是袁军杀回,我军撤退,冀州半疆也已在主公之下,只要征战不输,整个冀州都将是主公的囊中之物!早晚而已。”
“仲达之意是攻而不守?!”吕布道。
司马懿点首,道:“守也未必能守得住,袁绍势大,若率兵而回,反为不妥。况且,冀州若出事,曹操那边还不好说是如何反应!”
“若是如此,与抢掠何异?!”吕布道:“终究不落义名!”
幸亏你还想到不能抢掠。
司马懿道:“自然不能如此,我军约束上下,可与民无犯。不仅不可抢掠,更需要开府库,拿出存粮发放于民而安民心!”
吕布想了想,道:“便依仲达之计!布便写信送与马腾和张杨,叫他们随我军后,当速来!”
“自当如此!”司马懿道:“到了冀州,便知府库之中粮草有几许,能翻出冀州的各件书文总结,便能算出如今的袁绍营中大约有多少粮草,至于各军的去向,粮草的运输等。府库之事,极大也!”
“袁绍营中上上下下多少人世族大家,家眷多数俱在冀州,主公若能将此二者拿捏手中,袁绍营中必人心失散而分心也!”司马懿道:“便是杀回,也未必敢拿主公若何!”
“为何?!”吕布道:“为尽忠者,抛于家室者,不知凡几!”
“主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捏着所有的家眷在手,不管是何人领军赶回,他只会顾首顾尾,不敢对主公妄动,非顾忌自己家眷也,而是顾忌他同袍的家眷,若被杀之,他便背负所有同袍的恨意,”司马懿道:“袁营之中关系复杂,甚至是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有着千不能动,万不能攻杀的顾忌。这便是,人事雍肿而令上令下达时,时效降低的大问题了。”
“原来如此!”吕布道:“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者,盖如此矣!”
“除非对方来的是十分有魄力的人,否则想要击主公,不可能。”司马懿道:“非败于主公之手,也非可胜于人数众多也,而是他们必败于自己人之手!”
吕布细思之后便是大喜,道:“既是如此,便速进冀州要紧!”
司马懿终于松了一口气。
吕布这人,不催不行。而催促他,不将话与他说明白,他也是不一定会听的!
只要离开了兖州,进入冀州地界,便是郭嘉的信,也暂时到不了吕布手中,也到不了他耳中了!
此时拿下冀州,无异于捅下袁绍的腹心,他必方寸大乱,若是曹操跟进,袁绍这一次,不元气重伤都不可能。再趁他病要他命。整个冀州都会四分五裂!
吕布心中有了目标,很快就开始加速的行军,一日半后便已经神速般的到达了冀州的边界,然后也未停留,毫不迟疑的就直接往冀州进军。
遇到边防哨站,略有些人马,吕布也是自己没有动手,底下的将士就已经将人给灭掉了!
一路竟是无人可挡的火速往冀州而奔去。
司马懿坐在暖和的兵车以内,对着袁绍的地界陷入沉思。
幕宾见他不语,便道:“军师可是有所顾忌?!”
“袁尚深入兖州,能不能回得来,尚不好说,但他半废,是真的。不管能不能活着回来,只要败了,就算活着,也已威信丧失,就算能收集全部人马,也只是乌合之众。”司马懿道:“此次进冀,第一件事便是废掉他全部在冀州的势力。包括他的拥护者……”
所以会杀掉一批人。
幕宾听明白了,道:“军师担忧的是袁谭?!”
司马懿点点头,道:“冀州若得之,袁绍必率兵回,曹操绝不会坐视他轻率兵回,必袭后,也会元气重伤,但应不至于立即就一败涂地。”
“只是袁谭已将势力撤出冀州,袁绍若败,袁尚若有失,他也未必肯救……”司马懿道:“袁绍军若四分五裂后,必然有半数,尽奔于袁谭。半个袁绍的实力,不得不叫人忌惮……”
“军师莫非是怕他投靠曹操?!”幕宾道:“毕竟是袁绍之子,岂甘心事于曹操?!”
“就怕整体的局势逼的他不得不与曹操结盟。”司马懿道:“许都危除,曹操岂会坐以待毙?!他必会拉拢袁谭,安抚之。若袁谭倒向曹操,后续之战,恐怕极不易!”
这样的忧心,众幕宾听的也是眉头紧皱了起来,道:“……袁谭不至于不救生父!”
“自然不至于,只是不亲自救,只道被战争拖住缠住,袁绍又能耐他何?!”司马懿道:“袁氏父子不和,久矣!其中积怨,非是寻常人家可以度之!”
“不错,自上次袁绍罢免袁谭之后,袁谭如受弓之惊鸟,看他积极撤出势力,重兵于外,恐怕已是有自拥立之心,这样的人,哪里会像以前那般随意,必然将手中兵马牢牢的握于掌心!”谋士道:“必存保存己之心,而对大变坐视不理也!”
袁谭现在必然出现了保本心理。
他的内心里有一道沟渠,这条沟渠的对面可能就是袁绍和袁尚,他站在沟渠岸上,想的只是别拉他下水,不要波及到我,我只要保证我自己鞋不湿就可以了。
这就是保本心理,保住自己的。
这算是非常典型的后遗症。
而这件事,也不能说完全就是袁谭不顾父亲兄弟。而是,现实是逼的他不得不顾!
父子兄弟一旦相互戒备时,在平和时尚且有所缝隙都不能弥补,更何况是生死关头?!
袁术出事,袁绍也并未轻动,但天下也并未多有指责。那么,袁家阋墙,是有传统的。外人想要攻击也难,毕竟能保有底线,没有到相互残杀的地步,就已经算是容忍了。
这天下的理与情,也就到这个程度。
都说父子兄弟要相互敬爱,友善,然而,世事的标准就是,只要你们没有相互残杀,便是有些龃龉,其实是在世情合理的范围之内。
所以袁谭,很大的可能是不救,保存自己的实力。
他能做到不去落井下石,转头攻击自己的兄弟,就算符合孝悌的要求了。
众士摇了摇头,道:“这也算是袁家人的传统了。父辈如此,子孙之辈,只会效仿之,并且是一代不如一代。袁谭一旦如此,必成为心腹之患。他至少能够坐震两州,这般的实力,纵然也只袁绍的一半大,也是不容小觑。倘真如军师所说,他与曹操结盟,于我徐州,十分不利!”
司马懿道:“所谓,人言可畏,袁谭既已是惊弓之鸟,何不再以言语戏之?!他必受恐,而不敢深信曹操也!”
“哦?!”众人拱手道:“不知军师有何计,但请直言,吾等洗耳恭听!”
司马懿道:“所谓流言,可用在此也。袁谭尚不信父,不信兄弟,岂会信曹操之承诺?!况且,他这脾性,必也傲气,岂会真正心服于曹操?!必然只想依权宜之计。以他这傲慢,曹操更不能容!”
“只需遣人去,散播一则流言,云:破袁绍虽可待,然而要征袁谭,方可得袁氏之基也!”司马懿道:“袁谭本就多疑,无风不起浪,不管这流言真假,最重要的是,袁谭必深信不疑曹操的用心。他若不肯信曹操,结盟之意,便全破也!”
众士道:“的确是好计也!军师英明!”
当初那吕娴也是这般对付我的。司马懿心道。
其实这计策,没什么高明,为何却百用百灵?!这个问题的原因就在于曹操身上。多疑,奸诈,心思深沉,似乎都是他的代名词,并且此名声震于天下。
没有人敢信曹操,这是最根本的原因。
包括他自己,以及袁谭。
“如此,袁谭便是要与曹操结盟,事出不得已,也只会权宜行之,而不至于二者完全的结为盟友,而抵御我徐州兵马……”司马懿道:“强强未必能联合。而这两方松散着对峙,才是对徐州最有利的。”
众人大喜,道:“这便依军师之计,立即就安顿。”
“人言可畏啊。昔年周公尚惧流言,更何况袁谭矣……”司马懿摇了摇头道:“袁氏诸子,兄弟尚不知友善处之,对于盟友,哪里又会有什么真心和承诺呢?!”
众人深为赞同,便赶忙安排去了。
车马已经一径冀州境内,遇到不少阻碍的袁氏兵马,但俱都是分散的小股,多数只是执哨之人,以吕布的铁蹄,根本不容抵挡。
步步进发,直逼冀州。
吕布这一动,程昱便也已得知了动静,见没有通知自己约定时日,不禁不悦,道:“司马仲达果然有自己的盘算,竟欲甩开我军,先行进冀!”
程昱当即便令刘岱王忠分兵二万与己,他亲自带兵,赶往冀州。
而刘岱王忠则自押其余三万大军屯兵于兖州,守护兖州之境。
二将应命行事。
程昱便火速的跟随于吕布之后,加急的往冀州赶去!
信也送到了张杨手中,张杨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参与中原事务的机会,哪里会推辞,当下便率了约有七千余人马先往冀州赶,一面又安排后面的兵马接应,分几批分次赶往冀州去,一面则张着大旗,以壮声势,声援吕布。
马腾接到信时,还未赶回西凉,一见吕布这么迫不及待的赶去了,当下便加急赶回西凉,准备立即起兵应事。
天下之势,风云摇动,战争之事,一触即发!
吕布就算再快,这么大的动静,冀州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
城中早已是风声鹤唳,然而,因为内里形势紧张,很多人说话之类的,都不敢高声议论,不管是内事还是外事,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说。
而审配也已是心急如焚,虽然他表面上死不承认,甚至还哧笑:“就吕布那三姓家奴,何德何能足以号令群雄敢来冀州?!那马腾与张杨又如何会以他为尊,敢来犯我冀州境?!与我军百万雄师为敌?!”
这话放出来,却并未安抚到任何人。无论是谁,都是焦虑的。
直到一声急报,打破了这种沉默!
“报!吕布率兵已入冀州境,如今已长驱直入,不日间便要兵临城下,如今境中无人可挡,各哨所皆兵败被杀……”
斥侯的不利消息,犹如投入本就紧张的一锅沸水之中的油,那水本就滚动,如今再加上投入的烈油,无亚于是石破天惊般的震憾。
对整个冀州城醉生梦死的世家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个个变了脸色!
提起吕布,以及当年的董卓,哪个不惧,哪个不胆战心惊。
他流落于徐州时,他们都可以嘲笑他,不以他为事,可是,如今他快兵临城下了,那种被紧紧攫住心脏的恐惧感,叫他们手脚颤抖,恨不得个个开始要收拾行装要跑路!
无论哪个阵营,都有墙头草!
而坚定的拥护者们,都是不动声色的,也是反应最迟的,不是他们迟钝不知应对,而是得要想好了再应对。但是墙头草,一定是反应最快的。他们一定是动静最大的。也是最能鼓噪人心的,这个消息刚来,他们都已经开始在街上奔走相告,一副如丧考妣之感,仿佛天马上要塌了的感觉,说恐惧吧,也不全然是,因为还有兴奋。总有那唯恐天下不乱者混于其中。蹦哒的最欢!
审配忍无可忍,令狱吏下了一些人入狱,抓了一些,又令司狱官杀了一批。以正人心。
杀戳的口子一旦开启了,仿佛也陷入了某种诅咒,仿佛病患入骨深的病,却只能选择以此来治疗,用杀戳来解决所有事情。
明明知道这不是正确的甚至是正义的解决方式,可是只能暂时饮鸠止渴!
审配心急如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然而若不迅速的稳固城内,恐怕吕布一到,这城就守不住了。
威慑人心,是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防止有人内外勾结,擅开城门,后果就不堪设想!
第887章 吕布绕城叫骂走
他一面严肃城内,一面则招集身边谋士团商议策略。
审配是极严肃的,随着威权越重,越具有威仪,行事风格却越趋于严酷,像后世的酷吏!
他所作所为,冀州内很多名士都是看不习惯的!
私议他便要摇头,道:“……君子处事以威不以刑!审正南却以刑法而不以威,以至失威于人心,反增不安。恐怕冀州将有大祸啊……”
法家严苛,而审配如今之势,便是一直在执行严刑峻法的程度,一有点对方的错便要杀人,动则诛人九族。如果只是为了法而行法,这也罢了,但他明显的混入了私心,打击异己,执法家之刑条为器,走上的,恰恰是一条不归路。
这是他们所奉行的君子所为是不符的。
他们以为,君子以威以德不以刑法而得人心。
这个时代,也依旧是等级制度的社会,人与人也是不同的。他们所指的人心,指的是城内的人,而不扩指城外的野人。
只作劳作的人,不具备他们所俘获人心的代表以内。他们只是被榨取油水和税收的工具人。
他们所说的得人心,指的是得天下城内的人的心。自孔子私办教育以后,是因为教育垄断被打破,稍有下移,方才有了扩大,人心指的是城内的人心了。而在更早以前,所谓的人心,其实只是专指有文化的世家背景的人心。
那些野人,所谓国人,城内的人,可能连背景板也轮不到。
不管这一条是不是狭隘的。
然而,本质的核心是不变的,自古以来,无论是哪一家,行事都得兼顾人情人心,刑法只可以作辅助,而不该只是作主流的治城手段。
以德服人,向来不是一句假话。要怎么做到恩威并施,这里面更是一种学问。
但显然,现在的审配越走路越窄,也越来越受人诟病。城中之人对他多有非议,哪怕他执着一腔忠心,殚精竭虑而累死,也依旧有无数的反对他的人。有人只是反对他的理念和行事方式,而有的人,则也是因为私心,与他对立阵营。
审配现在的压力是极大的。只是他为了壮气势,绝不愿意承认。
左右谋士与大臣都有些焦灼道:“……当立发信求救于主公,方好!如今袁三将军不知何时能回来主持抵御守城大事,如今城中这般景况,若是有什么闪失,如何向主公交代?!”
“主公尚且在为前线之事头疼,倘为冀州之事而让主公操心,便失主公托以腹心之本意!”审配道:“区区吕布,何必惧也!我自守城抵御,叫他一步也进不了城!”
“尔等又有何惧处?!莫非是惧怕此贼声名?!”审配冷笑道。
众人不敢答,只能沉默,良久才有人道:“大人便是不发信求救于主公,还请发信求救于袁熙二公子!否则若是有什么意外,失了冀州,我等皆为死罪!袁熙离此正近,反而容易相救!”
审配道:“便依汝言发信与袁熙来救!”
众人见审配写信的时候,还公事公办的写了一封与袁谭,牙都没敢吱一声。他们明白,一则袁谭绝不会来救,二则,若袁谭不来,审配便能以此问责,三则,袁谭若来了,审配便能以此而问袁谭的罪,可以污蔑袁谭不轨,欲夺冀州也……
审配如今的威望他们是不敢说什么,然而,心中却明白,审配极专于此道。若论排挤攻伐人心,他是个中高手。不论是什么情况,他都能够挖坑要坑袁谭!
袁谭也的确是前后难为,接到这样的信,他能怎么办?!怎么做都是错。于其错,倒不如不做,最后只说没收到信。但这也不行,审配会攻击他见死不救,有不轨之心。
信发出以后,审配便开始清城内,严守四门。城内备足了粮草,如今刑法严苛,以为必能守住。十分高枕无忧之状!
这样的大事哪里又能瞒得住在狱中的田丰,他带着枷,身上却干净,盖因有人不忍,照料所致,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便急着要见审配。
然而狱吏拦住了他,道:“田大人,审大人如今正严明守城,恐怕任何意见都听不进去。去也无用啊。况且,若是传到他跟前去,只怕小人等人头不保!还请田大人休要为难小人等!小人等上有高堂,下有妻儿,非为不义不敢为大人传话,而是,实在死不起……”
田丰哑口无言,便没有再坚持,见狱吏走了,这才喃喃叹道:“审配啊审配,汝之威,小吏都已惧如虎也,正直如此,轻断无谋,岂能挡得住那吕布铁骑?!吕布盯着冀州久矣,来夺食,若不下城,岂会轻易退兵,小看他,是要吃亏的……”
田丰一时眼泪直下,他早就预料过若不安抚吕布父女,他们必然要来冀州生事。如今,果然,人都快到城下了!
田丰想要找个人说说话,但是想到逢纪已经离开冀州,找袁熙去了,一时之间寂寞的心中悲苦。
想要效力,抵御敌军,守御城池也做不到。
逢纪之所以避开,也是因为审配专权之故。是因为内而不得不走。
如今一看,何止是于内的压力,于外的压力更大。
逢纪留下,恐怕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田丰只希望他到了袁熙那后,能尽快的回援冀州,保住冀州!
他由此深恨审配专权,又擅让袁尚离开冀州,以致这城池空虚,深恐挡不住吕布铁蹄的踏践。
审配,专权而独断,有勇却无谋,正直过了头,却又刚愎自用,就算有忠心,又如何,能保得住冀州不被攻破吗?!
倘若袁熙没有来得及来援兵,若是袁尚没能回来……田丰都无法想象,整个袁氏集团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打击。
可能迎面而来的将是整个的四分五裂吧。
田丰不敢深想,越是想象,这心就跟烧起来了一般。
他也只能自我折磨,因为他现在根本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这一切的结果。被关只是失去了人身自由,可是他的内心也早已经是个囚徒,因为他的精神世界,早已经被设了枷索。困住他的忠心,不得自由!
越是在局势中看的清越痛苦。而也因为看得清,也越是清醒。而越清醒,也越痛。像个不断的轮回,吞噬着他的内心!
吕布行军向来快速,他是那种如果没有改变,也懒得去正面推进事情进程的那种人,但是一旦有了决定,有了目标,就会迅速的推进。
他严然以冀州为目标,虎威军又精力充沛,士兵不可同日而语,岂有不快速之理?!
因此竟是极快的速度到达了冀州三十里之外!
斥侯探归,道:“冀州城严闭城门,城外深挖沟垫,多设木刺和防御工事!”
吕布立于马上,道:“准备防御,本也是兵家常事!”
司马懿却眯了眯眼睛。
左右诸将十分兴奋,不枉这一路拼了命的往这里赶,如今看着这眼前的邺城,这心里当真是觉得一切苦都值了。
他们不畏严寒,冒着雨雪,一路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这一瞬。
此时他们看着邺城的样子,像极了看着一块大肥肉的狗子!眼睛直勾勾的直差流哈喇子了。他们未必全部都是贪心于城中的财宝等物。而是身为战将,对于城池与土地,有一种不管是先天的,或是后天的一种兴奋。就如走棋,不断的往前走,哪里再厌下棋的人,也渐渐的对走棋这一项有了热爱和追求,因为会有成就感。哪怕再不喜,也会熟能生巧的,而他们的眼馋,或出于本心,或是因为熟能生巧之故,反正是真的眼馋的不得了!
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吕布本人?!
他现在直勾勾的盯着邺城,对左右诸将道:“昔年布曾投于袁绍帐下,奈何他弃而不用!如今布若反客为主,也是报了那一场不收之怨!袁绍心甚小矣,竟不容布!哈哈哈……”
他不是对过去耿耿于怀,而是用一种当笑话的语气说出来的。
司马懿都不忍卒听。
忙打断众人的奉承狗腿之言,插话道:“主公此时心境如何?!”
“心潮澎湃!”吕布直言着,不禁兴奋的哈哈大笑!左右诸将皆笑,又道:“不知军师此时心境如何?!”
“七上八下,患得患失也!”司马懿道:“但为战,岂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诸将见他如是说,不禁都道受教,道军师极为谨慎,他们都当仔细学习,不能不慎重以待。
顿时又是一通马屁拍上来,哄的吕布十分高兴,笑道:“布有仲达在,定万事无忧也!”
司马懿一阵无语,不禁哄道:“主公何不趁势前去绕城而观其城上布署?!”
诸将道:“此时攻城,恐怕不宜,我军刚来,疲倦也,倘若此时攻城,只怕力不从心!”
“我军疲,懿自知之,然若不示强,只怕城内有兵马反来偷袭我军,欺我军长途跋涉疲极也!”司马懿道:“越是此时,越是当示以强悍,而不能示以弱也,恐其偷袭我营,我营反被动也!”
诸将心服,道:“不错,我军主动前来,应战据主动,而不应反而被动。”
因此便都服司马懿之计。
吕布想了想,道:“军师且在此扎营,布带人前去一观便来!”
“主公必要小心行事!”司马懿道:“下城之事,不宜急躁,若下,便一举而下,若不能下,不如等待!稍安勿躁,方有大功!”
这是怕吕布一个冲动就去挑衅人家城池上的兵马。
吕布自然无有不从,他是精力充沛的很,自然带着人去了。
司马懿则将兵马设营于各处,弄了一个兵阵,从内可主动速攻,从外却不宜攻破的阵营。这才骑着马,带着少数几个谋士也往城中而来。
远远的看着邺城方向的动静。
“不愧是袁绍的腹心之地,这城墙,又坚固又壮观,甚为巍峨。”一谋士叹道。
古时高楼少,城池更少,像这种大城,就很少见了,所以都有一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相当于后世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跑到长城,然后被慑于这种壮观的感觉吧。
虽是人造景,然而,人力能至此,哪一个又不激动呢?!
邺城应是加固修缮过。
毕竟是袁绍的老巢。与其它的军事防御工程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它不止是军事防御,更兼顾有袁绍颜面和尊严的建筑。承载着袁绍阵营的雄心壮阔之地。
便是许都也是不及这壮阔的。至少现在是。
因为天子随曹操迁都于许,许都是后来才建过的,哪怕再修缮过,也终究是小城。虽然占了地理位置的好处,但它却不及邺城的精神和壮阔。
司马懿的精力却不在这些城墙上面,他看了看,道:“深挖堑沟,却并未派兵出城来阻截杀我军……果然城中空虚!”
一般情况下,知道有人来攻打城池了,若是有兵力,早已经派兵出去百里,几十里就开始一顿一顿的杀了。杀的差不多,若是实力强的,基本上敌人还未到城下时就已经散了。
但是邺城并没有。
众人道:“军师让主公去绕城而走,本意是试探他城中是否空虚?!”
司马懿笑道:“若有余力,焉有不出城而战之理?!若是坚守城池,不肯出城,这邺城与空城无异!”
众人心道,原来如此!
不过司马懿心思缜密,向来也多疑,他虽知道审配无谋,却也知道他略有才志,在守城之事上,未必没有保留。他不探个分明,是不会轻率攻城的。
而吕布此时率着轻锐一靠近城墙,城上的邺城兵果然个个神情紧张,竟是毫不多话的拿了弓箭就开始向城下射去!
吕布一面避开,一面大怒道:“审配出来说话!”
审配早在候着了,一听见吕布亲自来城下叫骂,本就是个狂躁的性格,哪里忍得住,竟是上得城墙来,对下道:“三姓家奴,何敢有胆来犯我冀州?!匹夫!昔日汝女欺我袁营,如今汝也来之,都不安好心!配定一一宰杀之,蒸之分与众人食,以解我袁军上下之恨!”
第888章 探城虚实司马计
吕布大怒,道:“就是汝这匹夫,昔日曾害我儿!待布攻下城池,定悬汝头于城墙!以报仇也!”
“哈哈哈!”审配一阵哧笑道:“以德报怨之徒,也敢口出狂言!昔年董卓之走狗,吾主驱逐不能容于此者,如今暂得徐州为地盘锯为走犬,便敢来与袁氏争锋,走狗犬马之辈,配耶?!”
吕布气的三魂没了七魄,恨不得从马上飞起来叼走他的脑袋,塞住他胡言乱语的嘴巴!
“匹夫休走!待配收拾好兵马,出来与汝一战,叫汝死不脱,生不得,方才能解吾恨,诛汝狼子野心,以谢天下!”审配大怒道:“放箭!”
吕布气的不能好歹,又见利箭齐出,不能硬碰,只能暂避其锋芒!
审配见吕布跑的远了,哧笑了一声,道:“走狗之辈,也只配到处流落,食些剩食!徐州被他所掠夺,是徐州的不幸,如今只吃饱了三分肚皮,便妄想来图我冀州,就怕他没那么大的肚皮,撑死了他!”
审配见诸将脸上都略有些惧怕之意,便斥道:“我袁氏军上下有百万雄师,何惧一豺狼?!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别这么怂包包的样子,叫人看轻了!”
诸将敢怒不敢言,什么都只能憋在心里,只能忍气吞声道:“是!”
审配强势,色厉而不宽慈,对下一向严厉,对上也向来多有冒犯。也是正因为是正直之人,虽然脾气很冲,行事风格也多不附合人情的婉转,可因为他行事光明也算磊落,所以一直以来,大家对他是挺服气的。
当然,最近因为他在冀州排除异己,残杀异己之人,才引人诟病。
但总体上,都是怕他的!
现在因为吕布靠近,而审配只是训斥,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谁不知道现在城中空虚?!
面对吕布这样的对手,而且是大军挥下,有备而来的对手,哪一个不惧怕?!
有保守惧怕派,当然也就有激进派,见审配驱走了吕布,便上前请战道:“大人!吕布军此时刚至,必然疲极,末将愿领一军出城而交战,必能得胜!”
审配却深不赞同,道:“我军有城为天险,城中粮草可食数年,何必出城而战豺狼?!只需在城中静等援兵来救便可!”
“可是……”那战将道:“与其被动坚守,不如主动出击啊!”
“若是败了呢?!”审配道:“何人守城?!汝等死不足惜,然则汝等若是受死,城中无人守耶,人心动荡,欲降,汝等可能担得起罪过!?”
这个大的帽子扣下来,那战将哪里还敢再强请麾,只能悻悻而退下。
心中哪里服气?!
在他看来,这样子坚守,不如主动出击。
审配却也不解释缘由。他黑着一张脸,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决断。
现在的他比起主动出击可能微乎的胜利,更在乎的是被吕布探出城中兵马的虚实。这将是致命的。一旦被他所知晓城中空虚,集中力量来打,他自己都不敢笃定,一定能胜。所以他心里,也有着属于他的慌,以及审度。
可是他却忽视了一个人,他根本不知道司马懿的老谋深算,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青年。
审配在一定程度上,坚清壁野,当然是没错的。
然而,他却正直的过了头。这样的人,很容易陷入一个很刚的误区。
“正直并没有什么错,然而行事太正直,太刚硬,则易树敌,行事更不留情面,又不解释,又有谁人能理解他?!古往今来,这种刚硬的过了头的人,又有几个得了善终?!”司马懿淡淡的,对左右道:“讽人常言道,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审配也是如此。自以为正直,便如同手中的鸡毛,便要所有人都要听他的,因为他自诩正直,行的必定是正义的事情,所以,听从他的,跟从他的,便成了正直的人,而不听他的,则成了对立面。此人,直而陷入于迂,志大才疏,有勇却缺谋,观他行事,便可知城中虚实!”
众人点点头,世之士,多有潇洒而有风范者,不计其数。而像审配这种性格的,毕竟是少数。
他就是有一种强盗逻辑,至少他们也是不喜欢的。
他们厌恶圆滑过了头的人,但也厌恶正直过了头的人,前者太过圆融,没有真意,后者则是尖锐扎人,实在不好共事相处。
棱角分明,的确是有好处的。然而,太过直迂,其实,反而会陷入一种陷阱之中无法自拔!
审配的敌对者,不知凡几。对他心有不满者,也不知凡几。
吕布还未回,司马懿等人远远的观察着,他似乎更像个耐心的观察者,在吕布这头老虎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猎物就想要下口的时候,他却能耐下性子来慢慢的看。
不吃则已,一吃便要见血见骨吃到肉在嘴里!
这两人性格显然是迥异的。
司马懿是不着急,完全不动声色。
吕布却是真的急了,心中又郁闷又生气,还想逮着审配把恨恨的话给骂回去。便被弓箭驱逐,也不走,便沿着城墙绕城而走,走走停停的,弄的城上的人极为紧张。
有时候他靠的近了,城上便下弓箭下来,试图将他给赶走。
但吕布现在心里正恼恨的慌,哪里舍得离开。便绕城慢慢哒哒的溜了好一会。骂骂咧咧的要叫审配出来再骂,但审配没再理他。像极了在网上的杠精,骂的时候吧,总是输,或是战斗力持久,越骂不赢吧,他越来劲!这缠劲,也叫冀州够呛。
左右诸将累了,道:“主公,不如且回吧!”
“这审配,等攻破城池,必将他的首级摘下来当凳子坐!”吕布一阵浑骂,犹不解气。
众将无奈,便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主公如此挑衅,城中都避战不出,恐怕是真的兵力不足!审配这是打算守到死的意思。不如回去与军师商议,商讨如何攻城,也好早日为主公报仇解气!”
吕布听了,点了点头,这才是正事。虽然不甘,但也慢慢的开始往回走了,但是却一步三回头。
“审配有这个自信,城中粮草必然充足,他才如此的笃定自负!”吕布眯着眼睛,道:“我军粮草尚是个问题呢,长途而送来,若不下城,恐怕运输的粮草会被兖州程昱给截胡。”
这是惦记这城中的粮草了。
“冀州富庶,必然粮草充足!”诸将道:“城外又有护城河,城墙也高深,又多设在陷阱和沟堑,我们少数人可通过,然而大批人马前来攻城,人一挤,马一拥挤,恐怕反而会被这些先伤到了。大批人马,也造不成大的攻势!”
“莫非是要先填平这沟堑?!”吕布冷笑道:“叫我虎威军上下先来做苦力不成?!”
吕布真的气的鼻子出气。心里躁的慌。觉得审配这厮,实在险恶至极!
“主公休急躁,不如先行回去问过军师以后,再行定夺!”诸将是挺信服司马懿的。按理说,司马懿年纪轻轻,一般在这个时代,很难得到资深战将的信服的。自古以来,文人相轻,其实文武之间也是极相轻的。
但是司马懿是真的托了吕布的福,吕布这把年纪了,还如此的轻狂,说要干嘛就要干嘛的性格,司马懿的性格与之对比,那简直就是沉稳的像屹立不能倒的大山一样稳重的感觉。
所以战将们一方面是服气司马懿这个沉稳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是被吕布逼迫的不得不信服司马懿。不信服不行啊!有时候吕布任性起来,他们怎么也劝不回时,这个时候就得有人有技巧的哄骗,他们有时候就是太直,反而不好哄骗到吕布,但是司马懿就不一样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能说进吕布的心里,打蛇打七寸,就能很快劝回吕布。
久而久之的,诸将之间一见吕布有这苗头,就要回去寻司马懿,下意识的先就这么做了。
仿佛理所当然。
“是啊,主公,夺城之事,非一日之功,还需主公升帐,诸位一起商议合适的战术再说。”诸将皆纷纷相劝。
吕布也知要下此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此,虽然不甘心,却是依旧往回去了。
诸将将城池周全的防御都探的差不多了,这才跟着吕布火速的回营。
司马懿见吕布如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他驱马跟了回来,果然见吕布下了马,将方天画戟丢给亲兵,便火大的进帐去了,不禁特别无奈,吕布这脾性,还真是火大,说来就来,半点也不控制,随性的很,有的时候,能把他的火也给搓出来。
但是司马懿能像他这么任性吗?!还不得憋着忍着?!
有时候,他也是挺佩服这个匹夫的,他旁的不算什么,只这福气,的确是无与伦比的!
便是袁绍与曹操,哪怕再顺风如意之时,也是完全不敢随性而行事的,虽难免也有自负和意气风发的时候,那那个飘的状态是与吕布完全不同的。
可吕布不同,有时候司马懿深深的觉得他有着庄子那般的飘逸,随心所欲!
不过哪怕司马懿有时候再反感,再不高兴,有一点,司马懿其实挺佩服,吕布这人就是发发牢骚,嘴碎了一点,但是哪怕极不高兴的时候,他也很少拿旁人出气。顶多就是看谁不顺眼了,就挖苦两句。
诸将也知他这性格就这样,时间长了,一看到他牛脾气来了,就基本将他发的牢骚当耳旁风,这一种,不入耳,过了耳朵就行了。
还能把这样的气话当真吗?!那真别活了。
毕竟吕布这个人,有时候是真的不大成熟,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必当得太真。
司马懿走到帐内,果然见诸将一脸无奈,求助般的看着司马懿。
司马懿凑近他们跟前,诸将才纷纷道:“到了城下被审配骂了,又用箭射回,不能近前,主公因此才生气!”
司马懿笑道:“被骂不是挺正常吗?!当今天下英雄,哪一个不被人骂?!”
曹操被人骂国贼,袁绍也被人骂是祸害汉室根基,割据汉室天下的罪人呢。吕布一直以来也被人骂的不轻,怎么现在就忍不了了呢?!
诸将叹道:“军师有所不知,主公面皮薄,又不能占据有利条件而对骂,被逼着退回,倒显得像输了,才犹自气恼!”
“无妨!”司马懿道:“略劝几句,等会儿消气就行了。此时越劝他,反而越不妥。”
这吕布的性格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先冷着,别劝,过一会再劝,反而效果要好得多。
越在火头上,越是火上浇油。
诸将这才松了一口气,齐齐拱手道:“拜托军师!”
他们先行退下休整去了。
司马懿接过他们画的城池周围的布置,看完了这才走到吕布跟前,道:“审配并未派人出来迎战,可见他城中果然空虚!”
“这个匹夫,哼,不过是吓唬布,妄图布撤兵是也!”吕布冷笑道:“待攻入城中,首要之事,便是摘下他的首级!”说罢恨的咬牙切齿!
提你黑历史,你就这么恨?!
人家本来说的也是事实嘛。
“竟然敢小我!”吕布坐在席上,盘腿而坐,脸色不那么好看,暴躁的抖着腿。
古人都是席地而坐的,盘腿坐是十分无礼的行为。
不过吕布如此,左右也无人挑他的刺。只是看他如此暴躁,反倒略有些担忧,怕他做出冲动的行为来!
司马懿笑道:“正因他敢小主公,才可确定,他其实心虚!实是惧怕主公之威也!因此才以言语击退,而不敢出城来战。”
这话一说,吕布果然被安抚到了,道:“哦?!果真!?”
司马懿道:“袁军实力的确远在徐州之上,然而,实力强横之时,只守不出,而又借以言语威力,必是自身难保之意。”
吕布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道他如此强横,完全一副不怕布攻打他的模样,原来是虚张声势!”
第889章 一反一覆小人心
吕布想了想,便不生气了,只是将愤怒转为了迫切,他拉住了司马懿的手腕,铁臂十分有力,便是司马懿也是承受不来,这人,总是这般拉拉扯扯的,特别烦人,但司马懿能说他吗?!要是说出口了,是承认自己不堪其受,还是苛责吕布下手没轻没重的无礼之行?!怎么都不合适,只能忍着呗。这种没分寸的人,你能拿他怎的?!
“仲达可有破城之计!”吕布急道,“城内可能有应援之人?!”
司马懿道:“攻下此城不难,然而若强攻,我军必也损失惨重。事倍功半也。”
“围住!?不行!”吕布又摇了摇头,道:“慢速于我军不利。况他城中又有足够多的粮草支应,完全不惧封城。这,便不妥!”
拖的越久,对吕布越不利,他也是吃不消的。能迅速而下城,将是最好的,也是最妥当的方式!
“主公何必着急?!”司马懿笑道:“急的自然是旁人!”
吕布不解。
司马懿道:“今日先且休整,明日主公便再去城下说话!往城内发出信去,只言若投降者,可不杀。若有斩审配首级者,可不杀。并有重赏。凡不降者,破城之后,满门全诛!”
吕布也不笨,道:“仲达之意是,用他的对手去对付他?!”
“不错,”司马懿道:“同阵营中的对手背后捅的刀子,可比战场上兵锋相对的敌人插的刀子要狠得多!”
“离间计?!”吕布道。
司马懿道:“非为离间计。审配早已成为众矢之的!若无外力推动,他尚可树立绝对的一言堂权威,若是外力太过,援兵又没有及时回转,为了保住冀州,有的是冀州的名士要献上他的人头。非为降也,而为退兵借其头谢罪也!”
“审配就不会反抗吗?!”吕布皱眉道:“此人颇有几分手腕。”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这必然导致冲突,导致他们内部分裂加剧,两方内斗,一旦审配强势,不可逆转,其余人被迫无奈,在死亡逼近之时,有极大的可能会主动打开城门……”司马懿道:“冀州的局势之复杂,超过主公的想象!”
所以进去以后,真的要杀掉很多人,但却要安抚民众,收拢民心,这是最重要的。
吕布还是不可思议,道:“布以为,不管他们内部怎么斗,共同退敌,守住冀州,也会是共识!没料到,一旦内斗加剧,反而会引外力而来压制内力……”
“此间事也屡见不鲜,昔年何进召董卓,也是这昏招!”司马懿道:“区别只在于主公也依旧不会为其所用罢了!”
“审配树敌之众,在于这长长的一个名单……”司马懿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来递给吕布道:“暗影所搜集,可有大用!”
吕布接过来一打开这长长的人名串都怔住了,想到审配的仇人这么多,这将全部成为他的腹背之敌,不禁都打了个冷颤。
此时此刻,神奇的竟连那刚刚的愤怒也忘了!
他略有些复杂的盯着司马懿,道:“军师极善攻人心也!”
你这货还会忌惮我吗?!
司马懿也不在乎,只道:“为主公,尽懿之计,人臣之本也。郭奉孝如是,懿也如是!”
这话一说,吕布还能说啥。是啊,那郭嘉奇谋怪出的,曹操不也极深信他吗!?反正司马懿是自己的人,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吕布松了一口气。似乎这件事也就没再怎么放在心上了!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补救一下,说我相信你吗?!
算了!司马懿对吕布这人的智商是真的完全不抱希望。当年陈宫能忍着没弄死吕布,是真的忠心。
像他,有时候真的就不太能忍得住!
司马懿虽然这一趟跟着吕布随军出来,是真的对吕布不抱希望了,然而,却每每总是刷新着他的认知新区。
像这种对话,如果出现在别人的君臣或主仆之间的话,是要死人才能结尾的事啊,结果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完全不放在心上了。跟没发生过似的!
司马懿当真是无话可说!
吕布当天就好吃好睡,到了第二天一早便策马带着人哒哒的到了城下,大喊道:“审配出来说话!”
城上哪里理他?!
吕布恨极,将早准备好的布条绑在准备好的箭弦射上了城墙去,便在城下徘徊不去。
城上有战将捡起那箭羽,道:“交由审大人去?!”
“不必,吕布所言,皆是废话,只怕交去了,审大人反而生怒。”有人道:“只怕事涉机要,不如先一观,再行定夺!”
也好!
众人便将这箭羽给拆了。见到里面的信都给惊呆了,然后相互猜忌和沉默的互觑了一眼,竟是默不吭声,半丝不语。
这一切,发生的似乎沉默无声,然而内心里的震动,却也是惊心动魄。
有一将还算比较沉稳,道:“我等本是忠心为冀州牧之臣将,如今能有不忠之心?!如今见此信者,只我们几人,若有泄漏,告密之人必在我们之中,此事后果严重,必生死不休。此事,不宜告知大人方妥。其余诸事,只等我们自行解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汝等可能立誓!?”
左右人都看了看,道:“自可立誓,若有将此事泄漏,必不得好死!”
“好!”那战将道:“吕布居心叵测,用此信,意在挑拨我军也,万万不可上当!大人心情烦乱不堪,此时便不宜将此事禀知,以免生乱!”
“是!”众人皆应。
只是人心隔肚皮,总有不守誓言不信鬼神的人,或者说是为了利益,也不惧鬼神惩罚的人。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本就有意盯着城防的许攸耳中。
许攸一直未曾离开冀州,自从上次从前线憋屈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等待机会。所以他多番有意无意的打探城防,甚至还在城防军中收买了人,以便及时能与自己通报消息。
许攸得知此事以后,便转了转眼珠,这心思就活动开了!
他在府上来回踱步,道:“吕布这是非要杀审配,进此城不可啊……决心如此,又有谁能挡得住!?”
当下便已决定了很多的事情,包括一直悬而未决的信息,此时也已经有了通报于吕布的意思。
得趁现在还有用的时候,赶紧送出去,否则,等吕布攻破城池,自然也能了解到冀州的粮草输送底细,那么他的消息就卖不出好价了,也发挥不了最大的价值了。
哪怕是冒险,现在是险极,也得将信给送出。
许攸现在略有些后悔,没能及时的离开冀州。
不过转念一想,他在城中,也许并不是坏事,如果可能,可以加个码,再立一功。
至于可能会被审配察觉而害己之身,许攸一想,便计上心来。
此事,无非是借刀杀人,不假自己之手,牵制住审配,也就一时查不到他的身上了,无非是转移目标和注意力的做法。
而这种,通常都有替罪羊!他可不介意成为那个推动者。
于是,许攸就成了这个告密者,他令仆人,将信亲自送到了审配的政敌手上。
如今他们只是蜇伏,可没有真正的死绝,只不过是低着头做人罢了。但从不是怕事的人,只要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他们就会出来咬死审配!
而那几个隐瞒了消息的战将也被许攸毫不犹豫的给出卖了!
那敌对人将消息捅到了审配面前,对他多加指责,说他连城中之事务,连人心都管不好,还能如何。
人证物证偏偏俱在,审配正是要立威守城之时,哪里能容得了这样的拿捏。
纵然不忍,然而也为了大势,便愤怒的将这几人捉出来杀掉。
头悬于城墙以外,城内外肃然一静。纷纷战战兢兢。
审配提着剑,走到城墙上,怒道:“若有隐瞒敌情者,一律军法处置,尔等切记不可犯此罪过也,否则,配定不留颜面!”
审配此时已经做好了不能活着的准备,他不怕那些人的报复。他只怕守不住冀州。
为了冀州不失,他已然准备要豁出去自己的性命!
所以,越是此紧张之时,越不能松散,审配现在是在平衡,哪怕像走高跷一样的惊险,他也得压住了这内外的局势和平衡。
他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但他绝不愿意守城之事出现意外!
审配将剩下的战将一一提过来警告过,这才回去。哪怕他累的心力交瘁,然而,事也偏偏总是与愿相违。
他这样暴怒而杀人的事情,令其余战将有怒不敢言。
众将早已有怨心,此时更甚,一是为已死之人而悲,到涉及到己身。二便是,只是隐瞒了一件小事,就要杀人,不留情面至此,除了留下不能申辩的冤屈以外,还剩下什么?!
还不如落个实处的叛,也比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的被扣上了一个叛城的帽子好!
众将已有不忿之怒。
许攸向来是个人精,他知道他是将两方给挑起来了,便挑拨审配的敌对势力去策反那些战将,一个不行,就挑下一个游说,总有忍无可忍,宁愿受死也反叛的人存在。
而许攸觉得这其中最荒谬的地方在哪儿呢?!
在于,哪怕有些人不愿意叛,但却因为接触到策反的人,却一言不发,而不去向审配禀报。为何?!这就是为一言不和就杀人的后果。无论审配愿不愿意,都已经造成了,哪怕不报,也不愿意犯错而被杀的自保意识的存在。他们不愿意担任何风险。
这是整个袁氏阵营的通病,大到谋士之间相处,将士之间的纷争,小到一城一池的守城兵之间的态度。
都禀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愿不犯错,也不愿意多担事,而引火烧身的自保心态。
许攸对此看的准准的,所以才一掐一个准!
“这天下没有不漏水的木桶,只是早晚而已……”许攸冷哼了一声,喃喃道:“审配此人满身都是筛子,到处都是破绽,像个破旧的木桶,早晚都是要漏水的!”
一个因正直过了头,而满身都是漏洞的人,更是失去了人心的人,是注定要被人所抛弃的。
许攸心里知晓这一点,他却是片叶不沾身,自己独立于外,等着事情静静的发展!
审配坐的直直的,眉心紧蹙,道:“吕布断无此奇谋,此计必出司马懿之手!”
“如今军中颇有对大人不满之语,”心腹幕宾心忧的道:“城中也多有树敌,恐怕会将大人纷扰其中,不得脱身啊……”
他的府将跪下道:“大人安心!臣虽无能,然若无死,那些乱臣贼子,绝不能伤及大人一丝一毫!”
审配叫他起来,道:“一切靠汝!”
府将下去了,严明府上。
此时比起外面的敌人,这内里的敌人,才是真正防不胜防的。
“只怕暗箭难防,此事,必有人推动!”幕宾道:“可惜眼下无闲时去查明了。”
“待事过以后,必揪出此人,诛之!毁人城墙者,死不足惜!”审配怒道。他后悔杀的人还是太少了!
“大人还是要小心行事,内忧外患,万万不可大意啊!”幕宾道。
“若死于城内之奸人手中,配死不瞑目!”审配咬牙切齿的道:“内贼最该千刀万剐!”
“大人就是太嫉恶如仇,才致那些小人的怨恨!”幕宾叹道。他虽也规劝过他多次,然而审配虽自知自己的毛病,却知道有些事不得不为,他想改也改不了了!
“说此无益。”审配道:“将军可有消息传来?!”
“此时正在兖州境内追杀赵云,离冀甚远,就算接到信赶回,只怕也来不及!”幕宾道:“只能指望袁熙!然而……以那司马懿的老辣,怎么会算不到呢?!只怕必有路上阻截。我城中,至少要守上许久,才能等到援兵回!”
“主公被曹操牵制住,一时怕也赶不回……”审配道:“冀州绝不能丢在配的手上,否则配便成了罪人!”
他的眼中似乎有着疯狂的东西在跳跃。
幕宾吓了一大跳,知道他这个人有多轴,正直的人疯起来,是极恐怖的,“……大人!”
这个眼神,是与石俱焚的疯狂!
第890章 大义灭亲劝审荣
听着他迟疑的声音,审配笑了,阴恻恻的道:“只要配不死,吕布想要攻入冀州,他只能得到一个**的被烧掉一切的冀州!呵……狼心狗肺之徒,不配得到冀州!”
什么?!
幕宾惊呆了!
与石俱焚吗!?
幕宾脸色微微的变了。诧异的看着审配,然后急道:“大人切不可存此念!就算丢失此城,依旧有夺回之时!何必焚城?!”
只有亡国之君,走投无路了,没有丝毫希望的国君才会走到这一步。可是现在的冀州哪至于此?!
大军在外,袁氏强兵名将不知其数,何必要走到这一步?!烧掉了,何止是伤民伤财伤城啊?!这也伤了袁绍在人心里的威仪啊!
他一直知道主君很激进,但没想到他钻牛角尖到这种程度,偏激到这种程度,为了不让冀州的一切落入袁谭或是吕布的手中,他宁愿与城俱焚,也不会白白的将这一切给旁人!
这样的人,得有多疯?!在权势争夺之中,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疯子了。
怪不得说,一旦陷入权力的漩涡中,就没了理智,尤其是他选择的是一方斗争的时候,他就身不由己了。
说到底,还是中立派,反而更客观一些。
审配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忧虑的在看中城中的一切。
幕宾心事重重的出来,独自叹息。
“先生何故叹息?!”一人近前,看见他先行了一礼,十分客气。幕宾吃了一惊,唯恐自己心思被人所察觉,便忙掩饰。回首一看,见是审荣,便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公子!”
审荣是审配的侄儿,一直以来与审府关系很亲密,也一直在冀州受学,在审配这儿,出入自由。也更因为审配的关系,承担要职,哪怕职官不大,但是因为审这个姓氏,他在哪里都能管得到手,哪里都能插得上话,当然冀州城也知他系出名门,得重用,就没有不给情面的。
幕宾自然也就客气上三分,并没有将他当外人,道:“……不瞒公子,主君是怕万一冀州守不住,心中忧急!吾观主君有与石俱焚之心,故而忧心!”
审荣显然也吃了一惊,脸色便是微微一变,道:“冀州境况何至于此?!难道援兵都赶不回来吗?!”
“暂时恐怕不能转寰,总不能尽废主公在前线之安排。不过这情况也只是最坏的情况,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了!”幕宾见他脸色变了,也怕说太多了不好,便道:“城中粮草充足,只要坚守,便不可能被吕布所破!勿忧也!”
“是!有先生等有才之士在,又有何忧!”审荣笑道。两人恭敬有礼的相互道别,审荣目送幕宾离开,便脚步加快的另寻了一门出了审府,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许攸是一直在盯着关于守门将领的动静的,这边审荣一动,就有仆从将此事报与许攸。
许攸跟了出来,寻了一茶肆坐了,令车夫去跟着,看审荣去了哪儿。
车夫良久回来后道:“辛府!”
“有意思!”许攸冷笑一声道:“辛毗与辛评二兄弟可是跟随袁谭的人,这审配百密终究一疏,自己的兄侄与这两兄弟如此交好,他却也不闻不问!”
或许是一时没能顾得上!
许攸眼珠子转了转,这心中的毒计吧,就一条一条的全涌了出来。
这审荣可是东门校尉,开城门之事,恐怕还是应在他的身上。若他促成了此事,必能立一大功!
许攸虽不知审荣此时来是有何意图,但并不妨碍他的大事可成。
如今这个时候审配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不管真假消息,只要递些过去,他照样能发作。就算他不知事情情由,也是可以点一把火的!这个容易!
这心中有了主意,这心就定了。得赶快迎吕布入城啊,不然粮草这个消息不早点卖与他,就不值大功了。
届时他助吕布得了冀州城是一功,再破袁绍主力军又是一功。以后他便是第一要臣!
许攸喜滋滋的。
有人来报与他道:“吕布又绕城而骂呢?!”
许攸一直不小看这些小人物,别看这些一个个的奴仆是没什么尊严,然而这样的人的能力和消息其实是很大,也很重要的。当年王允就是倒在家奴手上。
所以许攸一直往上是使不上力,上面的人都看不起他,他就往下使力,在冀州城,那消息灵通的跟什么似的!
许攸想了想,便往城墙处去了,得上去看看吕布的风貌如何再说,值不值得押注和投资,很重要啊!
到了城墙上,果然见吕布骑在一匹赤色马上,威风凛凛的指着城墙大骂,“……审配出来说话!休做缩头乌龟!有种出城一战,分个胜负!”
“审配!出来说话!”
吕布一直在骂,然后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特别的有活力,吕布如今也不算年轻了,还能有这个体力,这个声音,就知道正值壮年,未见衰败,许攸听这声音便松了一口气。
远远的从城墙缝里看出去,见远方的吕布兵营旌旗张扬,精神抖擞,这般的士气,当真是令人心中一震。他左右看了一眼,见城墙上的兵士脸色都很差,心里便有数了!
许攸并没有冒头接吕布话的意思,只小心的避了自己的存在,问左右小将领道:“何故在此叫骂不休?!”
“因审大人骂过他,他便怀恨在心,一得空便来城下叫骂,”一小将无奈的道:“审大人只叫不理会他,他也不走,倒是常来。”
许攸乐了,道:“骂他什么了?!怎么怀恨在心?!”
“骂他走犬疯狗,还骂了他的女儿吕娴……”左右叹道:“当时便乱箭射走,不料他竟放不下,一直总来,我等未得命令,也不知是该放箭射走,还是由他去!”
许攸乐的不行,叹道:“吕布还是那个吕布!”
他就是那种当时可能没有智力反应过来的那种人,但是吧,事过以后别人不理他了,他是越想越来气,还要来骂,就是小气的一直对一件小事耿耿于怀于心不放的那种人。
这种品质,搁一般人身上,也就顶多是个小毛病,但是搁一个诸侯身上,这就有点……难登大雅之堂了!
就是吃了亏,还不肯咽下的那种人,非得旧事重提,找回场子再说,也丝毫不看看,那个场景已经过了,人家哪个鸟你?!
为一骂战,难道还能再来骂个十场二十场?!
左右听了,皆无奈而叹,道:“昔虽听闻他勇力无敌,却不料是这种情性……”这与癞皮狗有啥区别!?
这性格也太拖拖拉拉的了。一点不干脆!
但这声音真是浑厚到中气十足啊。一点也不哑,也算是丹田有力,天赋异禀了!
许攸由此心中大安!
正欲下城墙,不料吕布眼尖,瞅见了他的一片衣角,搭起一箭,便是对着他的衣角一射。直接将他的衣角给钉到了城墙里。也带倒了许攸,许攸一阵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是吓的不轻!
这等臂力,若是箭扎在身上,得穿透了,也幸亏他没露面,不然面门都要被射中了。
这个变故都将城上的诸将与兵士吓了一大跳,忙紧急拉弓对准了吕布,道:“速退!否则弓箭齐发,定叫温侯有去无回!”
吕布哪鸟他们!
“审配!出面说话!布已看到汝矣!”吕布怒骂道:“何故藏头露尾,行踪可疑?!莫非惧耶!出来说话!”
大骂几回,见审配还不露面,气的更是跳脚,指着审配就从祖宗十八代,骂到了子子孙孙没**!
许攸早三魂去了七魄,哪里还敢在城墙上久留,马不停蹄的下了城墙。才松了一口气!
不禁逃走之中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等臂力,当真是盖世英雄也!难怪连曹操都赞他举世无双!就是这脑子吧,的确名不虚传!
城墙上的兵马最终也没有动手,主要是见吕布没有再放箭,也便由着他去了!
只是将此事报与审配知。
吕布又怒冲冲的回了营中生闷气,大概是气闷的找不到人出气,干脆跑马去了!
这个时候若审配在他面前,估计能被他一拳头锤死。
司马懿知道吕布这人心小,不是说心眼小,而是心里真的只能装那点子事情,一旦被这件事充斥着,他就干不了别的,一直惦记着,心痒难耐!但是若是有了别的事转移了注意力,也就忘了这个事了,所以见他没发疯,也就不管他。
诸将将城下所见之事,都报与司马懿。
“这人没露面?!”司马懿道。
“只见一片衣角,连冠带都没露出,不知是何人在暗中观察主公!”一将道:“叫骂也不应声。主公如今正没好气,只以为是审配!但我等猜测此人应不是审配,审配极为嚣张,上次直接能将主公气出好歹来,哪里会这般行止!”
司马懿眯了一眼睛。
诸谋士也若有所思,笑道:“军师,此是好事啊!”
“是好事!”司马懿笑着看向诸将一头雾水的样子,道:“主公性情暴躁,行事不密,汝等却要格外用心,比主公更多一份细心。主公去时,汝等随行且叫骂,主公若不去时,汝等也去,绕城而走,也许会有天降好物,从死角处下来!若是发现,当不露声色,不得声张的带回来……可知?!”
诸谋士哈哈大笑,道:“……可见,破冀州城,指日可待。军师所料,果然不虚!”
诸将是一头雾水,但他们都是听话听从军令的好将军,都领命道:“是!”
“主公那,便暂不必告知了,给他一个惊喜,”司马懿笑道:“也许破城不必费吹灰之力……”
虎威军也习惯了这种行事风格,也都一一领命从之!
“军师!”诸谋士哈哈大笑,道:“军师所言,果然言中!吾等实在钦服矣!”
司马懿笑道:“非懿料事如神。而是早已得知袁阵营中内斗严重,不及徐州将相相合。那冀州城内,俱是有才之士,然而相伤,相互攀咬起来,不亚于一窝毒蛇缠斗,实在伤本!我等更要以此为鉴,才志之略,当用于事,而不可用于人,也不可分立场,以至萧墙之祸矣!”
“然也!”诸谋士心中服气的不行,道:“有才之士虽众,却用于内耗,袁氏祸福难料矣。军师火眼如炬,未进冀,却能观冀内之人才动静,更是奇才中的奇才也,我等有幸能事于主公左右,与军师共事,实是幸事……”
服他是真的,但是漂亮话嘛,谁都会说。司马懿听了也只是谦虚的说不敢当。并不会真的当真。
选边站的时候,这种时候的话就当不得真了,若是真的将此混为一谈,才是真的悲剧。
只有共同的利益,才有共同的立场。他们虽一处共事,司马懿却是分的极清。
审配大权在握,其实,这样出头,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终究性情如此,不知蜇伏的道理。
司马懿由此断定,审配离死不远了,现在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审配在里面被人杀了,二是城门有人开了,然后吕布不饶他,也得杀了他。
他是袁尚的死忠,是必须不能留的。
只说审荣匆匆的找到辛毗,道:“……汝可知,若守不住城,我叔父有与城俱焚之心!”
辛毗吃了一惊,道:“审正南疯了吗?!”
“是疯了,宁毁城也不愿意将此交到外人手上,”审荣红着眼睛,道:“他跟着袁尚,已至疯魔,自以为忠!”
辛毗却是袁谭的跟随者,他上前立马拉住审荣的手道:“汝可愿大义灭亲?!这冀州是主公万世基业之始也,犹如袁氏之心脏,若由此毁去,必会元气重伤!岂可毁于墙内人之手?!审配该死!”
审荣怔住了,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嘴唇抖着道:“……他是我叔父!”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辛毗道:“我知这般是难为你,可是,你得想一想,若是腹心被毁,倘主公主力军再有损伤?!还有何恢复生气之时?!没有可休养生息之处,吕曹必两面攻打,袁氏会被毁灭啊……审荣,你不止是审配的侄儿,更是主公的臣子!主公之业,你忍心毁于此吗?!”
第891章 成事一应在东门
审荣跌坐了下来,脸色惨白,心里满是不愿。
“这冀州是袁公基之本也,若失基本,如同虎狼没了腹心,纵然四肢再狂大,又如何?!足以被敌人一一灭之,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辛毗道:“若落吕布之手,尚可夺回,可若烧毁,袁氏之基,毁也!”
“难道吕布进了城便不会烧毁了?!”审荣面色狰狞的道:“他是什么人?是豺狗,他会将整个冀州掏之一空的!”
“就算是他烧毁了,也好过在自己人手中烧毁!”辛毗道:“这其中的差别,难道你不知道吗?!”
审荣略有些逃避的道:“万不至于到这一地步,不会守不住!你无非是想要借我之手除去我叔父,好迎袁谭回来!”
辛毗冷笑连连,道:“在汝眼中,我不过是如此之人?!”
审荣回避的避开了眼睛,没说话。
知己之情,此时此刻受着巨大的考验。
“审配这些时日有多疯,你也看在眼中,全城上下都看在眼中,这冀州已经成了他的一言堂,是他的囊中物了……”辛毗哈哈大笑,道:“铲除异己,动辙杀人,未见有经世济用之德行,却只见满城皆是腥风血雨,这样的人,你真的觉得他是在说笑吗?!若是不得不到了这一地步,真的守不住呢?!他若要焚城,你当如何?!”
审荣答不出来,喉咙像窒住了一般。
他只是不断的想,一定会有援兵来的。一定会有!
“冀州有变故,主公在前线被曹操拖住,定回不来,而袁谭,也势必不会救!”辛毗道:“袁熙若回,一定会被外面的吕布截住!现在是什么形势,难道你还不分明?!此事之机要,全在你身上,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天降大任,你不得不应!”
审荣手微抖着,道:“……你要我手刃我叔父?!让我怎么能容于世?!”
“便是死之又保妨?!可惜我不能动手,也动不了手,不然,我就去做了……审配好手腕,将我等盯的死死的,紧紧的,像不能动弹的只有痛苦的蛙,只能哇哇的乱叫,却一点用处也使不上。”辛毗道:“然,汝惧死乎?!我也不惧死。你若行不义之事,毗愿与汝共死,以谢不义!此,也可报此城之民,主公之恩也!”
审荣眼泪开始落,几乎控制不住的道:“虽不惧死,却不想背负卖族求荣,贪生怕死之名!”
他略有些歇斯底里的道:“吕布大军在外!我若此时做了不义之事,便是卖叔父求荣,贪生怕死!你是最知我的!荣虽无才,却绝不愿落下此名于后世……”
“有时候,我们就得担负一些不能承受之重。”辛毗道:“天命已经将此重任交到我们的手上了,你,细细思量吧!”
审荣面如死灰的出了府,几乎是瘫软着爬上了车马,整个人都是半死不活的德性。
不光只有许攸盯着他们这里的事,逢纪也在盯着,有奴仆将信报与他,逢纪冷笑道:“这是知己决裂了不曾?!做出这副死人样是怎么回事?!可探知曾说了什么!”
“不曾听清细说了甚,二人对话,是避开众人,”奴仆道。
逢纪眼睛转了转,道:“辛评如今跟着袁谭离开了冀州,其弟辛毗也是托了审荣的关系,才被留到现在!否则,他们府上,早已灭族。然而如今,终究是祸患啊。”
说罢,对奴仆道:“去盯着辛毗,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奴仆听从去了。
逢纪便在府上来回的走动,心里焦焦的,他觉得这是铲除辛氏势力的良机!他们二兄弟其实都是袁谭的人,逢纪早想铲除他们很久了!
逢纪此人心眼最小,又极擅长嫉妒,若无这个机会还好,现下得了这个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一切才华在他之上的,或是得宠的,或者是与他有过摩擦的,他都恨不得踩上一脚,将别人踩到翻不了身,才肯罢休。
无论什么朝代,朝中总有那种特别狠毒的一种人,专门以整人为乐趣,直到他坐到首辅的位置,他也不会停止。这是这种人的劣性。根本改不了。逢纪就是这种人。
若是身上遇上这样的人,哪怕你没得罪他,只是路上随意的与他对视一眼,他都能惦记怀恨于心,然后报复回来,而且是极残酷残忍的那一种。
逢纪与审配一样,是袁尚的支持者。审配比他强势,也深得袁尚信任,他当然附合而趋从,但有一日,若有会干掉审配的机会,他也是会毫不犹豫的。有着一个向上的心,自然也想取而代之!
许攸什么不知道?!他在得知逢纪也在盯着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这件事情,必能成!
接下来只是等事情发生,而有时候巧妙二字,就是这般的神奇,到底真正的巧妙,还是人制造的巧妙,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吕布是根本不知道城内虽然状似平静,其实内里是如此的混乱。他每日都要来城下绕城走,都是要怒骂一番,然而城上的人都不理会他。只要他不攻城,不发弓箭,只当他的骂声是耳旁风。
弄的吕布更气,一天要来好几回,见审配总是不来应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下了决心要攻城,偏偏司马懿说现在时机不到,吕布本要执意攻城,然而司马懿一提吕娴,吕布便罢了,后来是连提吕娴也压不住他的爆脾气了,司马懿便将他当初亲手所赐之宝剑祭了出来,道:“主公当初之言,今日食乎?!”
吕布憋的胀红了脸面,抓耳挠腮的,不吭气了!
然后灰溜溜的跑了。
还知道理亏,行,压得住就行!
司马懿见吕布走了,便将此剑交由左右道:“小心看守,不然恐怕会有人惦记来偷啊……”
“主公之剑如何有人敢偷?!”左右不可思议的道,只是话一说完,又像反应过来似的,皆哈哈大笑起来,那脸胀的通红,就是不能说出猜测。
真别说,这事儿……像吕布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史上不也有赐了臣下华服宝珠的君王,后来后悔了,又不好意思要回来,结果命人去偷回来的吗?!
这样的奇葩事,吕布也不是第一人。
司马懿也哈哈大笑,所有反应过来的人也都是笑的前仰后合,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敢说出真相。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变味了,就变成取笑吕布了。善意也就变成了恶意。现在也顶多是心照不宣的调侃。
不过众人笑过以后还是道:“若不攻城,恐怕主公真的得气死了!”
天天跑城下去骂,中气十足的一人,还能气死!?真不会。
司马懿就没见过吕布这种体力充沛到这种程度的人。
充沛到让人特别无奈,特别烦的地步。
“应是快了!”司马懿笑道:“心急可没用。必须等火候到。现在,才是开始架柴的时候!”
正说着,外面有战将进来道:“军师,我等跟随主公绕城走时,僻静处落下此物来,我等并未声张,急寻回,便忙带了回来!”
司马懿令亲兵取过来,一看发现是一个用杂草捆成的一个包裹,忙用刀取开,里面只有一片竹简,上有二字:东门!
“东门!”众谋士眼睛都亮了,道:“军师神人也!果不出军师所料!”
“不知是何人,莫非是要开东门?!”诸将喜色的道。
“嘘!”司马懿笑道:“千万别泄漏半个字,否则一旦被人察觉就不灵了!尔等也须谨记,只当没这二字出现。随主公再去城下时,也不可露出异常来,像往常那般一样!切记!”
“是!”诸将一凛道:“事未成时,必不敢说出半字!”
一战将道:“连主公也不告知吗?!”
“主公是能藏得住话的人吗?!”司马懿道:“他若去城下,可能会口误,若天天去,突然不去了,更不妥,城中只会更加防备。事成之前,不必向主公多言。也不可对东门有过多的关注!”
“是……!”诸将依命出帐去了,拼命压住内心的激动。若是如此,那冀州城外的那些防御工程也不必再去填了,反而夺下城后,这些便成了他们的防御。
岂不省了两倍的力气!?
众人心中大喜的出去了。
众谋士道:“军师以为时机并未成熟?!”
司马懿点了点头,道:“只二字,若是今晚开门,他又何必不多提两个字?!也不写明日或后日,便不确定到底是短期内还是往后几天,便是火候未到!”
“我军只做好准备,随时关注城内动静便是,等到时候,自然可不费力而入城。”司马懿道。
“会不会有诈?!”一谋士迟疑道:“也不知是何人传出!”
“汝等可细看此简,”司马懿道。
众人细观这竹简后面,道:“是一幅画,如此精细……像远看的山景……”
“许子远!”众谋士都惊到了,叹道:“如此用心刻画,比写的字还要用心,可见其计深不可测,以图大功!”
“女公子曾说此人,可得大用,果然啊……”一幕宾道:“不料破城之事还应在他!”
诸谋士都略有些说不出的意味,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瞧不上许攸这行径的。倒也不是嫉妒他会立下大功的意思,而是这般行为,如此的用心安排,如此的居心叵测,只是为了……
他们心里是鄙视这种人的。
能跟在吕布身边的,还得到司马懿认可的,吕娴认定的人,那一定心里也是有忠义的人居多。
这样性格的人,是爱憎分明的人,他们心里极瞧不上许攸。
“待城破时,诸君还需与他共事,可要用心啊……”司马懿笑道。
许攸此人行事,只是送个信都这么精细,可见这人心极贼,众人便明白司马懿这是提醒他们,一是不要把自己军中的军情让许攸给套去了,二是要把许攸嘴里的消息和话都给套干净了。
众人心知此事重大,不管他们心里喜不喜欢许攸这人,都得做,便朗朗恭声道:“是!”
因此便秘而不宣,东门二字,像没出现过似的,军中是再无人提这碴了。
虎威军上令下达,治军严明,军情只在少数人手中,是不用担心会泄漏的。
其实就算泄漏了,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证明有漏洞,对司马懿来说,这便是修补漏洞的机会。凡事辩证的看。在实力准许的时候,司马懿以为,不是不犯错就是好的,而是犯得起错,有修正的机会,就是好事!
冀州内还有暗影的人在,若非必要,他们也不会轻易露出行藏。
但司马懿知道,他们肯定在暗中推动整件事情!
他更加稳如泰山一般稳重了。
至于援兵?!来不了的!
司马懿给程昱写了一封信,程昱已将大军二万,抵达兖州与冀州的交界了,很快将会与他们隔几十里驻扎。
以程昱那个心思深沉的,又怎么会不阻截援兵?!不管来的是谁,短时间内都救不了冀州!
隆冬将至过半,北方的气候,冬天是极漫长的,到了春天,南方春暖花开了,北方才会冰雪消融。
既已来了冀州,有的是时间!
经过这一场漫长的战争,可能历经很多气候变化的时机。
司马懿虽不甘愿事于吕布而扬名,可他心里也是有着雄心壮志的。谁不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呢,施展自己的才华呢!
他最有的便是耐心,耗着,等着,哪怕气候无数变化,他也有足够的耐心,在这里慢慢的拖死敌人!
司马懿其实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至少,已经从消极应对,转变为了积极行事。他想通了很多的事情,在吕布阵营之中,既已不可改变,至少要积累属于自己的力量,方能让司马氏真正的扎基不再受制于人。
但他又同时是个极有耐心的捕手,他看准了目标和猎物,但从不着急!
一个合适时机的应对,才是真正的成功的开始!
但显然,吕布比他性急的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下口咬,咬不着吧,还焦躁的到处打转转圈。急的口水直流,也进不去城。然后就生气躁。看他那没好处的德性吧,司马懿都懒得看。
第892章 吕布气郁火三升
吕布是他目前见过的活力最大的人,没有之一!
就这体力,小年轻也抵不上啊!
壮年的吕布,依旧战斗力惊人,像个热烈的火球,充满能量!当然,也有点灼人。
吕布又来骂战了,许攸听着外面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禁一乐。
有奴仆过来恭敬的道:“……辛毗府上的仆从正在通过关系要向外送信,只是现在出城都难,恐怕不易送出!”
许攸眼睛一转,笑道:“他这是急着找死啊。”
“大人,需要揭发吗?!”奴仆道。
许攸眼睛一吊,扫了一眼逢纪经过的车马,笑道:“急甚,有人比我更急!”
辛毗定是要送信与袁谭,让他进冀州来夺下城。但是落到了逢纪手中,这封信,可能就通成了通敌卖城之信了!
许攸兴灾乐祸的想,辛府满门,怕是保不住了,若是辛毗死了,审荣会如何呢?!
那样才有趣,有意思的很!
奴仆听从便退下了,依言去跟上逢纪的车马!
许攸坏心的想,也许审荣与辛毗之间有什么深入浅出的关系也未可知,他不屑极了。就这般的没出息,搞什么断袖之癖!
不是许攸乱想,而是他这种人,从来没有过真心,自然也不能真正的体会什么叫知己之情。他是理解不了的那种层次。
二人之间再亲密信任也未必是那种不堪的关系,可是落到了许攸这种人的狗嘴里,说出来就是这么难听!
许攸这么一胡思乱想,不禁在那独乐!
“许子远!”身后一声厉喝,把许攸吓了一大跳,他忙回首,正见着审配朝自己走来,一时吓的腿软,骇了一跳,忙心思急转着行礼道:“大人!”
“你在此作甚?!”审配怒视冲冲,显然是在怀疑他想要通敌,他一副看贼一样的表情,把许攸也给看怒了,心道这审正南如今真像条疯狗,看谁都像是贼人!其实在城内,这审配才是最大的贼!
“禀大人,听闻吕布又来叫骂,攸欲前来一观,以思策略,可以献与大人决议,略尽绵薄力量与忠心。”许攸道:“主公不在,攸心甚忧之也!”
审配虽疑心他,但也不至于全扫了他的脸面,便道:“正此危难!我等士臣当竭力出谋划策,是我等之尽力也,这样很好!只是这城墙上险及,前两日还听闻你险些被吕布射中,竟还敢来冒险?!”
许攸哪不知道他,这城上的事,他全知道,便道:“正因如此,才不敢太靠近城墙,只敢在此,略听些动静。不敢再莽撞靠近!”
审配见他确实是没什么危险举动,便也没说什么。
许攸便恍悠悠的下去城墙了!
“大人!这许子远总来城墙上,恐怕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前些时日便有吕布的信放上来,恐怕这贼是动了心!”左右道:“不然为何总在此晃悠,像个急于觅食之犬!”
“若无证据,不可节外生枝。人心不能再溃散了!”审配道:“盯他些便是。”
审配也不喜许攸,然而,这许攸虽然讨人厌了点,也确实是个三流的谋士,审配一直觉得许攸不可能知道什么机要的军情,二呢,也不可能抓到什么能够叛城的时机和机会,他毕竟没有筹谋,三呢,便是他虽讨厌,但还没有到非除不可的地步,因此,审配心里虽然也有些嘀咕,对他总是徘徊于城墙略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到乱杀的地步。
至少以审配自己来看,他还没有发疯,他不过是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杀而已。
而也一直坚持下去,铲除敌对势力,稳固军心与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他没有在许攸身上多用心,只道:“城墙上可有动静?!”
“城上布防,全遵大人之意,绝无懈怠,吕布不攻,也并未主动发箭。”城墙上的将领只是遥遥一指道:“只是吕布日日前来辱骂大人,我等实在听之不忍!未得大人之令,也并不敢主动击退之。”
“匹夫之骂言,无须放在心上!”审配捻须道:“我冀州一身正气,何须在乎这一贼匹夫之言耶?!再行辱骂,也不过是无能狂怒,唯此而已。不必理会便可!”
“是!”城上诸将都一一应了!
审配一一查看了四门,将整个城墙以及哨楼,吊塔都一一慰问过了,这才略放了些心。
尤其是见军心并未被吕布动摇,审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他带了酒肉前来,亲自犒劳与守城诸将,道:“冀州是中原之本也!是整个天下的腹心之地,更是主公的基本也,冀州府关乎着袁冀州的命运,在关乎汝等的荣誉,如今主公不在,正是汝等与我同心,守护主公腹心之时,还望与配同心同德,守好城池!寄托生死,必能守住城池。配,定与汝等共存亡,赌上性命,等主公援兵来击退豺狼!”
“是!”诸将与军官们等很激动,一一领了犒赏,饮下犒劳酒肉,道:“谨遵大人之命!为主公尽忠!”
“好!”审配道:“只要我军上下戮力同心,区区一吕贼,有何可惧!”
“有何惧哉!”守城的将士们都很激动的应了话。
士气大增!
待诸将各四散继续守城以后,审配身边的幕宾才道:“看来是我等眼拙,反而杞人忧天了!便是我城中兵少,到底粮草充足,一开始他们是被吕布的人马给吓到,但如今也已适应良好。再加上吕布每每有辱骂之言,反而叫我军心生怒,此时定无忧也!”
审配点首道:“吕布如今当是黔驴技穷,这才辱骂不止!”
挨点骂算什么,若是能换来军心的愤怒,他这也值了!
“看来先前吕布放箭发信挑拨之言,已然无用……”幕宾道。
审配却没有这么乐观,他站在城墙上,没有俯视城外,而是俯视着城内的一片安宁!
看看!这里是袁绍的腹心城池,是整个九州大地的腹心,真正的中原腹地所在。更是他为主公守护,寄托于生死而守护的地方。
看看!这里一片祥和,一片安宁,多么平静,仿佛没有烦恼,没有乱火纷飞,没有被攻破城池,没有粮草水源告罄的慌张。
这是他愿意用后背,用身体去挡住外面的攻击的地方。
他愿意献出生命也要守住的地方。
然而,在这安宁底下,又有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
一切平静吗?!可未必!
吕布那封信虽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总有些人,一定会着急,一定会有所动作的。他们未必是投敌,而是,不管有没有外敌在,不管主公在不在,他们之间的派系斗争就从来没有真正的停止过。
哪怕大敌当下也不能!
他用后背愿意守护的地方,也许终将会给他后背一刀!
这就是悲哀!
哪怕大敌当前,也不愿意放下立场,放下屁股底下所做的位置,虽然大多数是一致对外的,但,相互攻击,相互陷害,也是停止不了的。
这其中包括他自己。
他知道这一切的恶性循环不对,可是他也没有能力去停止。
若是停止,就是坐以待毙,是把脖子给他们去套住,然后被勒死!
不能停止,也无法停止,这才是最悲哀的!
审配知道,哪怕可能冒险,可能最后还是中他们的一冷箭,他还是愿意为这个城池献出全部,这是他的志向,是他的信仰,更是忠心。
他将在这里斗争到底,无论是外面的敌人,还是内部的敌人!
而这座城中,还有多少人,是想要降吕布的呢?!恐怕也未必是少数吧!
查看了城池,似乎一切如常,审配暂时放心了,然后回了府中去,继续处理城中的事。
吕布在城外骂了一通,分明已经听到城上在宣誓,还有赐酒效忠的声音,但依旧还是无人理会他,吕布气的不得了!
实在忍无可忍,徘徊到了天晚之间,便是拉起一弓,拿着箭就朝着城上的龙旗放了一箭。
噼啪,那龙旗断裂了,把城上诸将与军士吓了一大跳,马上条件反射的拿起弓箭就对着城下,冷汗着道:“还不速退!否则必放箭!”
吕布哪会骇惧,斥道:“胆小之徒,百般辱骂,竟也不敢露头!有胆只管放箭!布惧汝不成?!”
城上诸将十分紧张,以为吕布将要攻城,冷汗便如曝直下,手上弓是一点也不敢松懈,对准了吕布一行人,吕布身侧的战将也都拉满了弓,似乎一触即发!
但城上终究是没落下箭,吕布就知道他怂的慌,犹自气未消解,指着断裂的龙旗,道:“袁贼犯上大逆,敢竖龙旗!待布进城,一一烧焚之!还有汝等,事于逆贼,必一一枭首!”
城上无人答话,只是看着那断裂的龙旗,心里便是一凉。
古时城墙是很高的,能竖在城墙上不倒,还不会被狂风吹断的杆有多粗,可参考一下安门广场的那旗杆,这是硬生生的被射折断了,这是何等的臂力?!
哪一个不骇惧!
再加上此时吕布已经气到极点,气势惊人时,哪一个又不害怕?!
无不惊变脸色,脸上莫名!
哪怕士气升了些,也没刚开始时那么怕了,可城下这头豺狼不去,没有人是真正能够安心的!
此时听到他这么说,更是无话可答,一时气氛僵滞在那。
吕布还是生气的不行,又拉满了弓,对准了城墙上的匾额便是一箭!那匾额是木制,上书冀州二字,是无数匠人深印刻而入几寸深的木柴,竟是喀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了,吕布又骂道:“……待进了城!定烧了这匾额,拆了这城墙!”
“去告诉审配那狗贼!他的头颅,布记下了!待进了城,定枭了他的首,以示众!”吕布发誓道:“不将冀州踏平,布不退也!”
“主公!”战将怕吕布有失,道:“回吧!”
吕布气冲冲的还回首道:“叫审配那厮洗干净脖子,明日,布便来取!”
说罢见天已黑尽,便带着人离开了!
见人都消失了,城上诸将才都一一的擦了擦汗,十分无语。
什么明日来取这种话,吕布每天都要来说一遍,也没人当回事了!
“这是无可奈何,进不得城,这才发怒显威!”守城将道:“只要我等静心守城,必然无恙!各司其职便可,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众军士都一一应了。
但有几个战将心中却明白,吕布这威胁,却是生了根的。
要平息他的愤怒,只有审配的脑袋可以交换。就是这个威赫之意!
这吕布虽然莽,然而这身气势,在于城下的时候,当真是十分吓人。
城上的旗帜是一个城池的体面,是一个标志,是一个最大的旗,就这么断裂了,十分不祥。众将忙将那旗合力拉了回来,另行修补。却也都暗暗倾服于吕布的臂力!
原来都说吕布有举鼎之力,他们尚且不信,如今一见,就算未必有当年楚霸王的举鼎之力,但也不遑多让了!
这样的一个敌人,天天绕城不走,盯着这块肥肉,他们也是十分头疼的!
吕布回营以后,就召众将饮酒,以解闷!
这心里吧有着郁气,不顺畅,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连酒都喝的淡如水似的了!
司马懿来瞧他,见他如此,便笑道:“主公若进了冀州,可有什么安顿!?听闻冀州多美人!”
吕布阴阳怪气的瞧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进都进不去,哪里能得什么美人!?只不知军师可有这般本事,助布进城!军师几日不动,莫非是在造什么翅膀,能助我军飞进城去不成?!”
众将嘴角一抽,忙道:“主公饮醉了……”
生怕吕布还要说不好听的话,又觑着司马懿的神色,生怕他会发怒!
司马懿是什么人,听了只面不改色,还附合笑道:“是在造翅膀,届时可不费力,轻易进城也!主公要看翅膀否?!”
吕布都呆了,酒杯都掉了下来,一时之间,呆滞的盯着认真的司马懿,竟语塞的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啊,这……超纲了!
第893章 人信并获逢纪喜
吕布哼哼哧哧了半天,才道:“休拿布消遣!军师惯会哄人!这世间,除了鹏鸟,谁会有翅膀?!”
司马懿都乐了,道:“主公既知,何须急也!我军并无翅膀,便是急也飞不进去,既要攻城,自要作万全准备,哪里就能一蹴而就飞进冀州城中去,便是主公心急,懿也变不出翅膀来助主公!”
这话一说,把吕布堵的哑口无言。
若是司马懿只是直直的把这话给抛出来,吕布肯定得发怒,但他绕了个弯子,十分认真的说在造翅膀,然后再把人哄的一愣一愣,趁没反应过来,他再来跟他说正经的。吕布便是再有怒火,此时也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吕布泄气的不行,想怪他也怪不起来了,司马懿一席话,竟令他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一时吧,又有点下不来台,然后也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哼哼哧哧了半天,便不说话。
众将忙解围道:“军师此言有理!哈哈哈,如今也与女公子一样促狭,学会开玩笑了!”
“是啊,若非军师直言,恐怕我等都会以为军师说的是真的,我军真能造出翅膀来,哈哈哈……”
一时都在附和的笑,生恐吕布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更叫两人关系下不来台。
司马懿见吕布蔫了,也就没再多理会他。心里却是哂哂一笑,以为他是没脾气的人不成?!以为他哪怕发脾气,他也得忍着不成?!不呛回去,等着以后吕布越来越过份啊?!直接噎到他没话说才好呢!
再则,他与吕布之间的关系也没亲密到像吕娴一样,无事就吵一吵,哄一哄就跟没事人一样了。他又不是吕娴那个性格的人。
若是不定下些规矩,知道他身上带着刺,扎了一次手,知道不好迁怒于自己,以后吕布但凡有些不顺心的战事,就还得向自己迁怒,他可不像陈宫一样火发了,结果还与吕布闹翻了,结果还死忠不去!
司马懿没那个耐性,他得给吕布定些规矩,知道自己有些刺不能摸,不好惹,以后也就不会犯了!
便是老虎又如何,还得驯服!
他自有他驯服的方式。
他不是没有脾性的人,俗话说的好,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真以为他会完全的纵着吕布,那可真错了!
吕布也没恼,反而增了些羞愧,便执酒一杯,离座道:“仲达,布急躁,是布之过也,然,实不该催促军师,责怪军师!为弥补过错,布自罚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司马懿依旧还是那个表情,带着三分冷清,三分睿智,三分淡笑,道:“主公言重也!冀州未能得尽,懿也会尽忠心尽力为之,至今不能进,致主公急躁,懿也有过也!懿也自罚一杯!”
说罢也是端起身前的酒杯,离座与之对饮而下!
诸将也都执杯离座,道:“吾等也有过也,愿自罚一杯,定鼎力而助主公,一举夺城!”
众将也都一一饮尽!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进行着誓师大会!
吕布转怒为喜,以为司马懿已经不生气了,便哈哈笑道:“布有军师为布分忧,定能一举而下冀州!”
说罢便上前亲密的拍了拍司马懿的肩,道:“文有军师,武有诸将,人主之幸也!布幸有汝等!”
诸将极是感动,纷纷热情的道:“主公!”
司马懿只感觉肩膀疼,还有点腻味恶心,这都叫什么事啊……他面不改色,露出淡淡的微笑!
一场军中宴会就趁势开始了,从解忧变成了庆祝,至于庆祝什么,鬼知道!
几个士人不由感慨道:“主公性情终究是急躁了些,若是主公这般急问旁人,恐怕已生争执。幸而是军师,也只有军师,才有机妙办法让主公迅速平静,又无话可说。”
“怪不得女公子曾言,最适合主公的身边谋臣,非司马仲达莫属,原来如此!”
“司马氏世代公卿,其素养,策略,奉主之策,的确无与伦比啊……”
纷纷都庆幸,若是换个暴脾气的,哪里就能迅速安抚人?!只怕还得吵架,那可真是闹的军中不安,到时令不知从何而出,哪怕再强的军队,也是要导致分裂的!
所以,众人是见识过司马懿的智慧和手腕以后,是真的服了!
说来也怪!吕布这人,不怕真刀真枪的打架,也不怕拍桌子掀酒案的骂架,最怕的就是这一种,笑眯眯的一句话堵回来把人噎个不行的人,也吃这一套!
反正他现在是晓得无端发怒,对司马懿是没用,而且还有可能讨个没趣,弄的自己很无理似的,因此,竟是很消停了一阵,连气都生的少了!
见了司马懿,那可真是彬彬有礼的不行。
诸将看出点不对来,怎么就感觉,大猫遇见了驯兽师的感觉呢?!
不过也得亏于此,军中依旧稳固,稳重,不动如山。
吕布是再不无端对人发脾气了,尤其是攻不下城,他哪怕跑去城下逮着人骂,也不会再向自己人发脾气了,这一点,倒是不错!
如此,竟已围近十日,可依旧没有任何发动攻击的迹象。
整个邺城以内,不由大安!集市上也有百姓敢出来活动了,恢复了一些生产经营生活。也大大的方便了暗影们的行动。
因为一旦实行宵禁,以及军事管制,日夜都不准出门的时候,他们的活动,也会大大的受到限制,只能暂时蜇伏!
只是城内有志之士心中都略有些狐疑,觉得不知徐州兵不知在准备些什么样的攻击,为何一点攻打之意都没有?!
哪怕再准备休息,来了这么久,也该歇的够久,士气与体力也该已到达了顶峰。
为何不攻打?!
当他们都认为头上的刀终究是要落下来的时候,却一直不落下,他们天然的就认定,一定是在憋什么大招,或是折磨人的法子!
正因现在一无所知他们的方法,才会越加的不安!
这种不安,也出现在了街头巷尾,哪怕说是不准议论,然而偶尔的眼神交汇,以及唉声叹气,哪一个不忧虑?!
便是平民百姓,也是内心不安的。
有些只是市井小民,之所以生活在城内,大多数并不是由城外的野民住进来的,一般而言,古人的人口流动性是极差的,除了战乱或是迁徙时,其它时候,城里人与乡下人的分界是极分明的,乡下人可以进城为奴,务工,但很少有翻身成为城里人的人。除非你立了功!
而大多数能在城内扎根的,要么是有一技之长,能得贵人看重,接些活计,要么,就是祖上曾有民爵,不管后来为什么丢了,但是世代都是在城里生活的人,一辈子也未必在城外住过的人,他们一般都学了一技之长,还有些心气高的,哪怕挣的少,也送孩子去读书的,这样的家庭也不知凡几……
挑担的,挑粪的,送水的……摆摊的,开茶肆的,肉辅的……哪怕再安宁,也远比以往更加的清冷。
眉眼之间,多少都带着一股忧虑!
有些掌柜就站在门前看着城墙那里发呆,人立于天地之间,生活在城墙之下,如今大敌当前,关乎着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他们都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不安在人的心里,每一个时代下的他们,状似灰尘,却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只是,时代在变迁,在前进的时候,有的时候,他们被卷入其中,十分无辜,可也十分无奈!
这个时代,百姓的迁徙实是常事,哪里有战乱就离开哪里,哪里有太平,就往哪里走,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除了徐州在大规模的安置流民在城内,扩城以外,其它地方,对于流民这一种,都是半奴仆式的用着的。有才的吸纳进军中,无才的便作苦力,能活下来有一口吃的就算不错,哪里还能有什么人的尊严呢!
对于徐州的一切,他们也有所耳闻。
虽然吕布这个人名是如雷入耳,令人骇惧,可是他们同样听到的,也有关于徐州的人文,流民的安置,以及在那里的人分到的可耕种的田地,或是能学一门手艺,哪怕只是学一糊口的豆腐本事也是好的,还有很多的,只要读得进书的,可以进学,这一切……让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以往他们在冀州府,在邺城内的日子还过得去,听到这些,也不深信,只是一付哂笑,甚至还取笑过那吕布不过是粗人,哪里会弄这些,他们不信!
可是,当他真的在城外的时候,这些人,不断的在想,要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是真的,至少说明吕布真打进了城,不至于屠城……
可是想一想他以往的黑历史,又觉得指望这样的人讲仁义,实在是不可能!
这心里就不断的天人交战,不断的作着斗争,一会不敢相信,一会又想相信……最怕的是什么,是真的攻进城啊!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境,是会传染的。
吕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个屠城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还是一个会体恤百姓的传闻中的徐州之主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
他们是害怕战争的,如果可以,只希望一生无战争,只要活得下去,很少有人愿意在稳定下来以后还要再背井离乡。他们不是期盼着吕布来,也不期盼着任何人来。
只是当真的来的时候,很多人其实已经暗暗的在家中准备好了包裹,随时准备逃命。
这就是这个时代,很多人无力的无奈的准备。
不光百姓如此,连很多士大夫家族也是如此,比起无路可走的小老百姓,他们的路肯定是多的多的。万一真守不住城,能跑路就跑路,跑掉了就跑到冀州的其它城池去,吕布也不可能一下子将所有城池全拿下,他们还是袁绍的人,换个城池再战便是,真跑不过,那也成啊,投降呗。是士人,只要没有那种完全忠心的思想,在哪儿打工不是打工?!
要是真的吕布连下冀州多少城池,他们要是能跑得掉,去投奔谁也是投奔啊,再不济还有同窗,有好友,写封介绍信,哪里都能去得!
都是打工人,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稀有的高级人才,在哪里都能混个编,因此,他们心里反而没那么焦虑。
真正焚心的是要忠心守城的人,不管他们是哪一派的人,都怕这座城落到吕布的手上去。
然而也正因立场不同,斗还是要继续斗下去的!
逢纪早派了人在城里盯梢,包括四门和城墙以上,功夫不负有心人,终究是叫他连人带信的全拿住了!
当下,门人便直接报与了逢纪,逢纪大喜,忙来提人,将信一看,便是呵呵冷笑道:“……好啊!果不出纪所料!这辛毗,果然是有想法!”
因此竟是喜上眉梢,拿着信便要去寻审配。然而刚走几步,他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这样的信,份量不太够吧!
他又急回头,寻了府上的谋士中有高手会仿人笔迹的,又将此信加了工,加了点料进去!
然后检查了一遍,喜不自胜的道:“辛氏,呵,以后再无此氏族了!公子之患,又去一项也……”
说罢得意的不行,然后匆匆的便去寻审配!
审配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是固守,他与他的心腹谋士们正在分析吕布与司马懿可能采取的战略与战术,听闻是逢纪有事求见,便道:“……他能有什么正事?!”
言语之中毫不掩饰对逢纪的不喜。
审配虽与田丰不睦,但真的不算对田丰嫉恨。只是政见不和,两个是仇敌,也是不假。但不至于到私仇的地步。审配这个人是很正气的人,这点是真实的。
逢纪却与之相反,二人虽然同奉袁尚为主,然而,审配是很鄙视逢纪这个人的品性的,虽然他也有才能,但是审配也一直压着他,就是因为知道他心术不正,私心太重,他要是得了志,那绝对要搞恐怖统治的那种人。
第894章 谗言诛身易毁人
审配是为了打击异己,不得不作些激烈手段,但与主动为之,终究是不同的。
因此,他心中虽对逢纪这人很反感,交与他人的事务也并不算多,只是杂,但也因为是同一阵营中人,虽不齿他为小人,然而,知道他对袁尚忠心就足以了。哪怕知道他可能是个投机分子。然而能争取的时候,也不能寒了他的心,以免他投入到敌对阵营中去,成了敌人!
所以,他虽从不掩饰不喜,但该有的体面与尊重,还是要与的。
这也是他宽容以下,以此对自己人的一种态度的对周围人的广泛告知。
“请他进来吧!”审配道。
诸心腹谋士与阁臣等都起了身离座道:“臣等先行告退!”
审配也起身相送,等将他们送走,逢纪也就匆匆的到了。
审配刚请他坐下,他便喜道:“大人,大事!”
“什么大事,这般兴奋?!”审配道,“如此喜形于色?!”
喜形于色可不见得是什么好品质。逢纪听了便是心中不悦,便扫了一眼审配峻苛酷刻的眉眼,心中道,喜形于色,也比你这自诩冷酷的正派人好得多!
终究是忍了忍,道:“纪抓到了他们的把柄,故而喜形于色,急来告知于正南,因此才如此。在外时,并不敢如此!”
揪住对方的小辫子了?!
审配知道他不会瞎说,便道:“你是在说谁?!”
“辛毗!”逢纪道。
审配一惊,直觉道:“莫非辛评是有什么谋算?!”
审配现在最怕的就是袁谭会带兵杀回来接手冀州。那他为袁尚所付出的心血,所守护的一切就都没意义了。
党争是什么后果,是要死人灭族的后果啊。
审配只要还活着,就绝不能让袁谭坐到冀州之主的位置上去。
死仇已结,怨已深刻,还能指望会有平和吗?!那注定是不死不休不能结果的争斗!
“并非辛评,而是辛毗!”逢纪将袖中的信递与审配,道:“正南请细看!他竟是欲暗通吕布,以夺冀州,又暗中与信与其兄,欲争取到时日,让袁谭来夺冀州城!”
审配吃了一惊,细细看了信,不见是假,然而,他第一意识就是不可能!
辛毗虽然是与他对立立场的人,然而,若说他通敌于吕布,他未必信!因此看完了信,却不言不语,似乎在细思其中的轻重!
逢纪唯恐他迟疑不信,便添油加醋道:“袁谭直接来夺冀州城,难免有兄弟相残,不能容弟于世的不妥,然而,若是借吕布之手将冀州拿下,借刀杀了我等之人,袁谭那时再来夺回冀州城,哪一个不说一声盖世英雄,存父之业,孝悌之先啊。这辛氏兄弟好深的计谋!一箭双雕,盖如此矣!”
审配听的也是心中一动,也是信了六七分了!
他并不觉得先毁了冀州,借敌人一用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是同样的人,一旦冀州落到袁谭手中,那还不如给吕布呢!
审配现在孤立的很,的确是极为偏激的。
再加上逢纪说的话也极具煽动性,他是真的相信有极大的可能!
“此信幸亏是落于我手,否则若成,后果不堪设想!”逢纪道。
“为免有非议,立即去围了他府上,召他申辩!”审配道。他也怕冤枉了对方。如果没有破城,他不至于做到这个程度,非辛毗死不可!
如果没有外敌在,与袁谭的争斗,远还没有到白热化的时候,万不至于放到明面上。只会暗地里的相互争斗。
然而,现在吕布就在城外,审配也怕城内有袁谭一派系还不死心,一旦与他联手,真的开了城门迎了敌人入城,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控制是最基本的,然后给一申辩的机会。就足够了!
审配这是比较谨慎和平衡的做法了,然而逢纪既然做了,哪里会容忍不成功!既然已经下了死手,就一定要把敌人整死,否则等他再回来整你的时候,就完了!
逢纪忙自请去做这件事!
审配自然从之,令逢纪亲自去围辛府!
逢纪领命出去了。
审配是主领冀州事务,统协后方,逢纪算是副手这一种,但是事实上,逢纪所能接触到的大权,少于审配。审配这一种,算是进入到袁绍核心的那种谋士了,虽没相名,却已有相实。自然与他这一种不同!
逢纪出来以后,心中十分嫉妒审配,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为何他却要对审配卑躬屈膝?!只不过是得了主公的青眼,便自诩高人一等了吗?!
逢纪心中十分郁闷,这件事,他便一定要做成既定事实,便是他的一个功劳!
哪怕功劳是建立在冤枉人的份上,他也不在乎!他审配能有今天,不也是靠着手上铲除了多少政敌才做到的吗?!审配能做到的事,他凭什么就做不到,他自然,也能做到!
逢纪压制住内心的扭曲和不平衡,便对左右心腹道:“……往辛府上送个信去!只说审配已遣派人去围他府上!”
心腹人十分不解,道:“大人这是何意?!”
“你只快我一步便可,我便慢上一脚。”逢纪冷笑道:“他要跑路,才更有把柄!休耽误,速去!”
心腹人一听,便明了道:“是,马上就去!”
“等等!”逢纪道:“寻个他们信得过的人去送信!”
心腹人笑道:“这个不难!大人只管慢慢来堵便是。小人遣人送了信,再去跟他,只要他跑,小人必能追踪他的车马,必叫跑不脱!”
逢纪乐了,踢了他一脚,道:“算你这奴才忠心!”
那心腹人乐颠颠的一通跑走了!
逢纪往衙门调人去了,人一走,审配便将信遍示之左右,道:“可信否?!”
“这……”左右心腹本来是在商讨吕布与司马懿可能的攻城策略,便万料不到会是通敌啊!
他们心知有异,却并不敢直接发表意见,便面面相觑。
“但说无妨!”审配道,“不瞒诸位,我心中也略有疑虑!”
“回大人,只凭一封信便要说辛毗谋反,恐怕很难定罪,”一谋士抬手道:“非吾为他说话,而是他亦是名士,便是与吾等有所意见不同,但在面对敌人方面,怎么会有此心?!他万不至于如此!一朝名士之名,竟折于此,吾不信此辛毗所为也……”
名士都是很爱惜羽毛的,就算与他们立场不同,但也不至于堕落到通敌吕布的地步!
所以他们首先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们虽然政见不同,然而,却是深信彼此的人品的。君子与小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君子和而不同,但是小人却不一样了,同而不和。他们为了利益是不会有固定的立场的。有时候不过是为了融入而假装出来的。
“辛毗,君子也,”心腹谋士道:“他素与审荣交好,引为知己,此人人品,不用怀疑。恐怕这件事,必是有误会!”
审配沉吟了一声,道:“我也是知此,这才先行围了他府上,再拿他来申辩。届时,诸位与我一道去与之辩个清白公正!”
诸人道:“是!”
都应声退下了,只有心腹谋士未行!
“只是怕有小人作崇,主君信其人品,他却不信主君的胸怀……”心腹谋士迟疑的道:“只不知捉拿的人是谁?!”
“逢纪!”审配道:“此事重大,他知干系,不会乱来!”
心腹谋士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但审配又被别的事叫走了,他只得作罢。
逢纪,逢纪……此人向来心眼极小,有仇必报,有时候看着像明君子的品格,其实行事,对人方面,真的很小人!
这个人,真的怕是要坏事啊!
万一真坏了事,这恐怕是要出大事了!
心腹谋士来回踱步,想要与审配说一说此事,又见审配出了府去,一时寻不到,又怕来不及,慌乱之下,便遇着了交班回来的审荣,他便病急乱投医般,一把拉住审荣的手臂,道:“公子可是与辛毗交好?!”
审荣心中咯噔一声,道:“是!不知出了何事,先生如此慌张!”
心腹谋士见左右无人,这才急切道:“恐怕要出大事,主君要事缠身,恐怕无法及时去解,如今能化解此事于无的人只有公子你了!”
说罢将此事一一告知!
审荣的脸都变了,变的又青又白,怒道:“逢纪小人,欲加害君子耶,吾素知他,他怎会通敌于外!便是要通敌,也不会是吕布!叔父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这是,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写了信通于外,不由主君不信。盖因信中有主君要焚城之意。此事可是公子告知?!本是机密之事,恐怕……”心腹谋士叹道:“恐怕这会害了他呀!”
审荣头一蒙,腿便有点发软,怎么会?!
难道审荣写信与袁谭时,提及了此事吗?!这……这简直是辩无可辩了。这要是出了事,是自己害了他呀!
审荣心中大急,然而他心中更清楚,辛毗会与袁谭写信,但绝不会通敌于吕布!
逢纪这是拿住了要害,这是想要构陷害人!他必须要比逢纪快上一步,否则一切都迟了!
既是小人,哪里会有放过他自行构陷的人的机会。疯狗咬人,最怕的就是人没死,最后反倒把自己打死了。所以要害人,一定会往死里整!
审荣急疯了!
“公子既知要害,便当速去保一保他,也许还有申辩的机会。主君不是加仇之小人,若知其中有误,必不会加害,顶多是与田丰一般,先行关押,不至于无可挽回啊……”心腹谋士道:“为免事更糟,公子当速去!”
审荣当然如此,当下竟是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恨不得飞出府去护辛毗满府!
早已有人飞奔到了辛府,言审大人已连人带信拿住了他们主人往外送的信,如今已发了令,出兵要来围府,拿人前去,恐怕若再不逃,满府皆是死路一条!
全府皆慌了神,哭者涕者无数。
辛毗却极平静,信寄出的时候,他就猜到可能会被拦截,也因此,这个冒险,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轻笑了一声,道:“审配此人,为了打击异己,真是不遗余力啊!真当冀州是他自己的所有物了吗?!这是袁氏的基业,袁氏的基业谁来承嗣,主公说了算!他竟敢做主公的主!今日敢如此铲异,他日便敢更改主公的遗命,看看,类似的事情,他做的还少吗?!”
他似乎料定审配必不会放过自己,便哈哈大笑,“……萧墙之祸,无所毁也!”
这样的笃定,是因为极致的不信任。
专而权的人,哪怕就算是个正派人,也会因为手段过激,而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他是完全没有想过要申辩。
笑着笑着眼泪便下来了,道:“……毗恐负家人耶!”
但欣慰的是,兄长不在冀州,否则,辛氏恐怕真的要亡种灭族了!
有此之祸,他也不愿啊。然而,如果真的逃不脱,至少还能发挥一点最后的价值。他若死之,袁谭与兄长既便没有收到信,也会知道,这个消息……
只要能回来拿下冀州,他便是死也瞑目了!
他似乎没想过要逃,这一刻,已决定要放弃了。
然而却被一声厉喝惊醒。
“伍子胥尚知装疯卖傻,以图后来之势,而汝,已先知信,却不知亡匿而去,先行蜇伏,不思报仇耶!?”
辛毗回首一看,正是家中一幕宾,此时正提着剑在怀,冷冷的看着自己。
“壮士,”辛毗道:“毗虽愿忍辱暂偷生,然,城墙坚固,可能逃脱否?!”
“吾食汝粟六年矣,主君虽不知吾名姓,然,一饭之恩,今日思报,只跟我走,必保汝无虞!”那男子槐梧不已,道:“只不知主君可存死志,若有此志,救汝,与救死人无异,吾不救也!”
辛毗眼泪直下,虽与家人是生离死别,然而,哪怕是死,是咬着牙,他也想报仇!
哪怕是舍弃。也不惜代价!
现在与家人一起死,是容易,是悲壮。可是然后呢!
他恨!恨,怎么办?!
出去,报仇!
毫不迟疑!
第895章 逢纪陷计追辛毗
“走!”辛毗道:“愿闻壮士名姓!吾不知府内有如此壮士耶!”
那男子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道:“事到临头,方问人名姓,可见为何有此祸耶!”
辛毗一窒,不禁悲恸,道:“吾之过也!但依旧愿闻壮士名姓!若逃生,必报汝之恩,若死之,黄泉路上也会谨记于心,绝不敢忘!”
男子道:“等汝报完仇,再谈报恩之事吧。”
后院女子皆道:“……主君速逃去!主君若存,辛氏不灭也!”
辛毗也来不及说太多了,更来不及与家人告别,只能背着良心,匆匆的被壮年男子拉着从角门出府去。
府内已是一团乱,闻听了消息以后的奴仆收拾东西要逃出去的人不知多少,更有不知道要拿什么的,逮着什么鸡啊猪的就往外跑,好歹手不落空,鸡与猪等物,在古代相当于是很重要的财产了,他们不能轻易舍弃!哪怕来不及收拾行囊,至少也要抓点什么,才好。
倒未必完全是因为临死还不忘财产,而是,大多数都是只有手里拥有了什么,才有安全和依靠的感觉,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叫奔头,哪怕是生的奔头,贪的奔头,也好过死的奔头!
人是盲从的,一旦心里一慌,有人开始抱着东西就跑,后面的人也会如此!逮到什么就跑路,还有人抱了扫把,也不知是下意识的,还是拿在手里,准备当武器用。
整个辛府都变成了一团乱,奴仆已乱,家里鸡飞狗跑,其余后院妇人哭成了一团,哪里还能顾得上跑路。一旦出事,她们才是最无助的。
后院中的女子,尤其是一些大家族出来的,大多数都已经丧失了主见和决断,是被驯服的人,少有魄力的,这种时候,除了抱成一团哭泣以外,不知道该做什么!
封建时代,为了约束君王,有慢行礼仪,便将他的佩饰华服佩戴的无比华丽;同样的,为了约束女子,他们将创建了一种后院的制度,子嗣的制度,将女人囿于后院。
前者是为了约束君王的权力,所以将其高高架在君王座上,后者则是为了约束女子的智力与体力,实现上下有序的统治与秩序。
而这两者,基本上形成了封建社会的基础。
若说君王没权力?也未必,大权独揽时,可掌握生杀大权。
若说女子没权力?!也未必,君王后只要有权,可以呼风唤雨,甚至能够独霸君权。这是可以被称为小君的存在。
但这并不妨碍整个秩序的建立,就是为了约束。
而这,都是为了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和封建制的运行。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越到后来,越没有君王能够挣脱整个的体系,君权渐渐的衰落!整体女子的地位也一样,并没有因为特例女子的权力集中而挣脱整体下降的趋势。
这就造成了很多的内循环,无论君王几经更迭,女子地位就在一个小圈子里,只是不断的轮回,不断的轮回!
而当她们所依附的父族,夫族有祸临头的时候,她们永远是第一批被放弃的人!
用抛弃,可能更精确点!
这是依附者的命运,比末路君王更悲剧。至少每个王朝君王的先几代君王都曾意气风发过!但女子,却少有几个真正的能够摆脱这样悲剧命运的!
很多成功的女人,也只是通过父,夫,子的命运而改变命运的。就连吕娴也不例外。如果她爹不是吕布,谁知道她是谁?!
那些大权独揽的王后,或是太后,她们的成功,是首先通过男权的成功,才成全了自己的成功。
父族给力,或是夫族大权在握,抑或是能生儿子,儿子十分成器,她才能够真正的实现自己所谓的价值。
哪怕是现代,也有无数优秀的女性将婚姻当成阶梯,去完成属于自己的成功。所以才显得那些只靠自己成为一代史书的女人,无比的珍贵,像几颗与男权争锋的星星,抢眼而明亮!
而大多数都是沉默的。
如果辛氏的后院的女子,当得知家主已逃脱的时候,她们眼泪掉下来的同时,也很欣慰,纷纷道:“……只要家主得脱,辛氏便有复起之时!”
这竟不知是该为她们悲哀还是感伤。
以封建社会的价值观来说,她们,不仅是个好的牺牲者,还为这样的牺牲唱着赞歌,是值得歌颂的。
然而……这何尝不是一种驯化后的悲剧!
早已经不算人的悲剧。一个经过礼义和教化过后的悲剧!
她们的思想是彻底的被统治了,以至于连家奴也不如。家奴因为不懂文化,反而只凭本能,哪怕尤如牲畜一样的只知道到处乱窜,但终究也是身为人类,或者说是动物的本能在行事!
可她们一直在哭,却根本没有想过要逃开这个家族。
只一味的在等死而已!
辛毗一逃,逢纪就来的快了!
他几乎是十分兴奋的带着人匆匆的来了,一进门就将全府给围了,然后开始搜捕辛毗。见辛毗不在,便是有了他心虚潜逃的罪证,一面令人搜捕,一面则立即去向审配汇禀!
他早派人盯着辛毗,也早在城里布置了人手,包括四门上都有他的人,此时早已通知到位,哪怕辛毗长出翅膀来,又能跑到哪里去?!
辛毗道:“……往东门去!”
“审荣是吾好友,他必送我出城!”辛毗心中却忐忑,祈祷着一定得是审荣此时值班才好。否则,恐怕是自投罗网。
然而他的选择不多了,时间也不多了!
因此竟是火速的往东门而去。
男子护着他,架着车火一般的往东门跑去。
“倘他背叛于主君,恐怕是去送死。”男子道:“城中可有能暂避之处?!”
辛毗左右看了一眼,同派阵系之中的人飞速的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然而这种关键时刻,他的车马这么扎眼,去哪儿躲避不是害人?!
审配既然决定要擒杀他,便会将城内搅合的乱七八糟。
辛毗是典型的士大夫,心内也有属于自己的悲壮的英雄主义情怀,他也有着自己的义气,不愿意拖累在城中的所有袁谭的嫡系的安全。
如果真的逃不脱,便是命,命就是命。
如果活不成,至少不拖累在城中的袁谭的支持者们的安全。这也是为袁谭尽忠了!
辛毗摇了摇头。
“好,那就一心只往外冲吧!”男子哈哈大笑,道:“若不得出,我活着,你不会死。我若死之,汝方死也!”
辛毗动了动唇,眼睛红着,道:“……义士也!愿求名!”
“介不为!吾名介不为!”男子道。
辛毗吃了一惊,名,氏,姓,在那个时代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介这个姓,很少见。
“祖上为晋人?!”辛毗道。
“然也,祖上曾割股奉君,报答晋文公之恩也!”介不为道,“不为受汝之恩,今日奉还之,不堕祖先之名!”
辛毗肃然起敬,道:“失礼!竟是名士之后!”
“哈哈哈,什么名士,迂腐之儒后人也,今日若非将身死,并不敢报以姓名!”男子笑了一下,道:“走!”
辛毗哈哈大笑,道:“今日有汝共生死,毗青史留名也!”
说罢便往东门跑去。
然而终究是阴差阳错,因为审荣刚交完班,回审府去了,听闻了消息,又赶往辛府,两人几乎就是生死之间的一个错过了。
二人车马一到东门,门上诸将早已准备好,命人将箭架了出来,对准了城下车马,道:“车内何人?!城内禁止疾驰,何故犯律?!下车答话!”
辛毗没动,听着这声音,便知道不是审荣,若是审荣,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车马来!
士大夫的车马都有官阶的标配,还有一些个性的装饰。审荣与他交好数年,绝不至于连这个也认不出。
他便知道,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今日天亡我也!”辛毗叹道:“你我二人,如何能冲出城去?!”
“如若死之,有不为也!”介不为哈哈大笑,抽出腰下剑来,竟是一手折剑,一手策马,直往城门处冲,道:“坐好了!”
城下兵马都吃了一惊,不期意间被车马撞倒在地,很多兵下意识的就将长戟叉过来阻截,道:“……停车!”
介不为一刀一个,下手极为凶残,眼露凶光,道:“挡我者死!滚开!”
咴!
车马火速的往城门边跑,城下人万料不到还有这样的变故,一时不察,竟被撞开老远,冷汗都下来了。他们多数只是略有安排,在城下的不多,因为现在防备的并非是城内的大敌,而是防备着城外的大敌。因此兵士多数都是在城墙上执勤的。
万料不到还有这般的变故!
所以一时之间人数不足,介不为又下手极速,竟叫他们一时不能阻截。
车马很快冲到了城门前,介不为速跳下马,便来开城门!
城上诸将都慌了神,道:“……快!快拉住他!擅开城门,所有守城兵士都得死!”
特殊时期,守门这种关键性的任务,都是要领军令状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大敌在外,你只要开了城门,哪怕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都得军法处死!
这是很严重的罪过!
况且,对方人手只两人,一整门的人都防不住两个人,还有什么脸面守什么城门,不如吃屁去吧!这只会说明审配用的人根本就不能守住门,那就更该死了!
城墙上的兵士也都真的急了,一时慌的冷汗着挤攘着从城墙上拥下来要捅起这二人!
“杀了他们,生死不论!”城上将领红着脖子大吼道:“……不管是谁!要开城门者,等同于叛!千刀万剐不为过!杀!”
他们是急红了眼,必须要下这个令!
只要城门开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是很大的罪。
此时此刻,哪怕是天王老子要开城门,也只死路一条!
众兵士得了命令,自然也都杀红了眼,纷下城来,便往介不为杀去!
城墙上急速调动兵力,这叫在外一直像只老猫盯着自己的湖的吕布能听不见,看不见?!
“东门有异动,不知城内出了何事?!”斥侯来禀。
吕布像闻见了腥的老猫,拍马便往东门跑。
诸将心中一动,莫非?!
当下也不与吕布说,便急速人去报于司马懿,一面则依旧不露声色的随着吕布往东门而来!
来了也没来城下,只在远远的观望着!
吕布本是极为急躁的性情,这一刻突然间就沉静了下来,反而显得事到了临头,极为冷静。难得的道:“……可能观出城内出了什么动静?!难道是有内讧!”
诸将道:“有可能!然而应不至于突开城门!主公,不如我军且静观其变。倘其内有隙处,我军可从外向内突破也!”
吕布喜道:“军师所言果然不错,这邺城内不太平呐!倘若其内有变,是天助徐州也!”
想一想就喜形于色,虽然脸上兴奋,然而,却更小心了一些。
再暴躁的老虎,在捕猎的关键时刻,也都是小心翼翼,放轻脚步的。要不然,再强的老虎也得被饿死!
山中之王,被敌手杀掉不是耻辱,但是饿死……就惨不忍睹了,吕布能走到现在,凭着的也不仅仅只是勇莽,也是具有一定的战将意识的!能走到现在,吕布也并非完全的没有能力,他是少谋了点,然而在战场上,没那么阴谋诡计的时候,他是真的具有一级战将的素养!早些年输也只是输在谋略上。一个比一个的比狡诈的时候,他就总会吃别人的亏,这也是本性所致,无奈所为。但因此而否定他在战场上的能耐,是不合理的!
吕布命人静观其变,准备随时攻城。
等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可以攻城的契机,哪个不高兴?!
报到司马懿处,司马懿笑道:“虽不知出了何事,然,恐怕许子远所言之事,已有进度!”
谋士团们也很激动,道:“莫非果在今日?!”
“虽未必在今日,然而,也就在这旦夕之间了。”司马懿召了亲兵前来,道:“传令各营帐,准备妥当!随时听令!切记,机密准备,切勿动静太大,引起城内忌惮!”
第896章 对峙城门内与外
亲兵听命传令而去!
整个虎威军都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
而且动静并不喧哗,全都是静默的开始准备的。这个军纪与他们的主帅的性格是完全不同!
他们准备着兵器,不急不躁,却并不影响效率。像个静默的高精尖机器,高速的运转,很快就准备完毕,预热完毕,只等一声令下!
下令下达到这种程度,是极致的训练所致才能达到的高效。
这等的练兵之法,便是司马懿每一次见,都叹为观止。
司马氏,从这个姓氏就可以看出来,司马氏自史以来就是管军政的。司马懿所受的教养,所经受的训练,所学的一切,其中必军中之务为重心。这是自祖上起就是他们的专门负责的一种传承。子弟的教养之中,必少不了的一种教学。
司马懿一直以来也都以为自己的族氏传承为傲,可是哪怕自以为得了最精妙的传承,在吕娴所训练的机器面前,他才知道,他所受的教养之中少了什么,少了一种叫灵魂的东西。
他学的一切术,都是死物。
可她所练出来的兵,是活的,是有精神存在的,看着那一双双的眼睛,那是顶尖的士气,看着那一身身挺直的腰背,那是顶尖的兵士才有的精气神。
这是千锤百炼,不止煅造身体,更塑造灵魂才练出来的兵士。
这是无坚不催,训练不朽,齐心如一,注入了统一灵魂的兵士团。
司马懿尽管早已经有过无数次的震憾,可是知道这一战,将真正见证他们的实力,他就觉得,这样的利器,何以不破?!
尽管心中情感很复杂,但不得不服的是,吕娴练兵是有着特殊的才能的。
至少她与所有人不同的是,很多诸侯只是将兵士们当成工具人看待,虽赏有功,罚有过,但大多数都只是有用的时候用他们,却并不在乎他们的思想。吕娴不同,她更注重军魂。
所以虎威军,众人齐心,不保证每一个战败后必不叛。
但大多数,都不可能背叛!
这种东西,比所谓忠君爱国那种假大空的东西更真实吧!
大概,这里面的差别,她将所有兵士都当成是人,她的眼中有真实的尊重,也有着对人的最严苛的要求,所以,她所训练出来的兵马,完全不同,像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司马懿看着这台机器开始真正的运作准备绞杀敌人的时候,却在想,他虽是军师,可是他若真要叛徐州,这些人,还真跟着自己反吗?!
若是旧式军队,他是不担心的,随着他威望日重,他们一定会服从,并且他也不会在乎军中怎么想,他们只是刀,是工具。刀柄在谁的手上,他们就是谁的利器。
可是这是吕娴所训练出来的军队,是不一样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若真有这么一日,他们会不会听从,服从自己!
司马懿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胡思乱想。
要反这件事,如果走到非动用军队大规模的作乱的地步,那他就不是司马懿了。真正高阶的渗透,他未必输与吕娴啊!
吕布的女儿,哼,再有能耐,目前至少也只显露在无伦与比的军队带领上。
然而真正的到了政治台面上的事情,她真的可以胜任,长久之中,不露出破绽吗?!
掌握一台机器,未必要成为机器所认的主人,只要掌握了遥控器和主人,二者兼得就行了!
司马懿看了一下天空,心里突然无比的平静!
就算她是天降奇才,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又如何?!他也未必能输啊!
司马懿早就有所怀疑了,然而,徐州从不掩饰她的来历不凡。虽然只是猜测和疑心,然而这一种不掩饰,恰恰也是一种造势。
她是吕布的女儿,本就不凡,中原人是历信传奇的,若说她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就更增添了神秘性,史上无数帝王想要营造的正是这种来历不凡……
谁会傻到用这个去发作吕娴?!
这种傻子似的要烧死妖物的手法,用于市井老丁对付老王还行,若说以鬼神之异来对付一个诸侯,那是说笑。
这是巴不得送人头,到处告诉别人,她是来历不凡,是天王老子的孩子,下来历劫的。
没人这么傻!
虽然包括司马懿在内的很多人都有所疑心,甚至曹操,郭嘉等人早有所猜测,可是为何却没一个人以此为由去攻击她呢。因为不想用这个作舆论,反而到最后被吕布父女所利用来造势。所有帝王最为追求的正是这种来历不凡。
没人会这么傻,会由诸多诸侯变相的共同认证她的来历不凡!
然而,很多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吕娴,的确来历不凡!
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能追究!
除非吕布那个傻大个会追究,忌讳这个要烧死自己的孩子,但吕布……指望他会弄这个,那可真是高估他的智商。以吕布这傻大胆,能不追着问吕娴到底从哪儿来的就不错了。
司马懿也会遗憾的想,这要换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有可操作空间的。只是吕布……
真没指望!
斥侯来禀道:“军师,主公命军师到近城处一观动静,主公怕判断失误!”
司马懿止住胡思乱想,道:“备马,只百骑跟随,其余人等,全部在营中戒备,若无军令,不得擅出!”
“是!”诸将与诸谋士听从,共同送司马懿出帐。
司马懿换了戎装,上了马,带着百骑,匆匆的往城下去了!
另外还备了三千弓箭手在营中随时准备前去!
司马懿到的时候,吕布指着东门道:“听!这声音!”
城内应是极静的,因为围城之故,城墙附近,哪怕有声音,也绝对是军备的有规律的声音。可是这乱糟糟的声音,显然已经是失控的声音了。
尤其是城墙上,那兵士们乱跑乱走的声音,更是零碎错乱。
而余下守城的人,看到吕布又来了,个个又十分紧张,有些乱喊起来,弄的城内的动静因为内乱外患,更加的乱糟糟!
“军师!”吕布耐着性子道:“此时攻城,宜否?!城墙极乱,若攻城,有胜算!”
趁火打劫,可是好时机!
司马懿却眯着眼睛,听了听动静,道:“不可!城内只听得到脚步乱声,却并未听见兵刀相击之声,便是有乱,也并非是兵乱,乱不了几时!若是攻城,也未必有功!”
也就是说,未必成得了的意思。
吕布有点烦躁起来,道:“白白错过这时机,这……军师莫非是另有打算!”
“莫急!”司马懿平心气和的道:“派人盯着这城门,也许会有意外之喜!”
吕布越听越不明白,反而抓耳挠腮起来了!
司马懿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然而,可以确信的是,城内出乱子了!
乱了好啊,乱了……就有隙可寻了。那许攸所说的事,也就离这不远了!
司马懿朝着诸将使了个眼色,诸将早就警惕的看着动静了,一见司马懿的眼神,便心知肚明了,默契的点头,抱拳,然后分了一半人四散出去了。
司马懿知道,这东门出事,要么……有人要开城门出来,要么,城门就快开了。哪怕这两件都没有发生,城内乱成这样,暗影们便能寻机而动,消息也就能趁乱送出来了!
这么久的时间里,内外消息不通,里面的人,也早憋的狠了吧。
一定会设法送消息出来的。
连许攸都能送消息下来,那么暗影就一定有机会,只是之前为何不用,司马懿以为,是因为还未到关键时期来送最关键的那封信。
暗影是什么人?!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人,恰恰最合司马懿的胃口,他也是这一类人。
暗影的消息并不是时时都会及时送到的,如果是一些不那么紧张的城池和阵营中的消息,一般都是会定时送固定的消息回徐州,相互通禀,汇总传至各处。
而一些前线,或是一些极重要的关键的城池,反而会十分慎重的送信,送信的时间也就没有什么固定不固定了,安全第一,不被发现为第一,以及时机第一!
所以,不是暗影不动,而是他们虽知吕布已到,却知道那个时候,根本不是最佳时机,所以才没送!
司马懿所料不赖,果然不一会,就有一战将回来了,先去与吕布回话,吕布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那战将低声道:“……在一僻静处,从城墙上丢下来这个!此时城上被东门所吸引,竟无人察觉,怕是有重要消息!”
“莫非是开门的消息!”吕布大喜,当即打开一看,只一小纸条,寥寥几行,只平淡的叙述了城内发生的事情,一看就是临时写了丢下来的。
吕布看了,略有些失望,以为这个信不重要。便道:“去与军师!”
在吕布看来,只要不是约定时间开城门,就不重要。他还以为暗影本领大到能潜伏到可以有开城门的机会,能够里应外合呢!
战将立即就交由司马懿了。
司马懿看着便眯了眼睛,这纸条虽然说的平淡,却暗含惊心动魄,将城内几方的争斗的来龙去脉已经全写弄清楚了。
司马懿便一清二楚了局势。对城内的动静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辛毗!”司马懿踱着马近前,对吕布道:“逢纪污辛毗通与我军!若此人能从东门出来,主公何不一救?!”
哈?!
吕布道:“这是发什么善心?救他又有何用?!”
司马懿笑道:“主公只知一不知二,只要辛毗为主公所获,审配便定以为辛毗通于我军是真事,必会在城内更严苛,城内必有大乱。而拿住了他,其兄辛评,必会为袁谭所猜忌!辛毗若在主公之手,袁谭听闻此事,哪里会不疑心辛氏兄弟早有与主公暗通款曲的心思?!此,一箭双雕之计!”
吕布眼珠一转,道:“好,救下他,不难!只是城门真的能开吗?!”
“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天意了。”司马懿心道,反正死了,也是对吕布有益的!
吕布此时在外虎视眈眈,城上哪个不紧张,消息早与辛毗到达东门的消息一并汇整报给了逢纪。
逢纪大喜,驱着车马追了上来,城门处早已经一团乱麻,那介不为当真是个高手,虽只一人之力,但他借助车马,将车马横在了与兵士之间,借着车马为盾,挡住了乱射来的箭,一剑一个,竟只凭一人之力,不能叫不太多的兵士近身。
双方竟然僵持在那。
介不为一直在试图用余力去开城门,然而,他并没有三头六臂,分心抵挡箭枝的同时,无法去开城门。
兵士们也很紧张,哪里敢空手叫他去开城门,唯恐掉脑袋,所以哪怕是乱射,一时射不中也没关系,但是却是一箭也不停。
那车马后方早被射成了一个个的箭孔,十分触目惊心。
虽只短短一瞬,却无比的漫长。
辛毗冷汗直下,披头散发,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满身狼狈,身上还受了点箭伤,弄的外袍上都有血迹了。虽不严重,但也在强撑。
他一人之力,拼了命也拉不开城门,一时痛恨自己并非力士,不禁潸然泪下。
眼见介不为身上的箭伤越来越多,心里又急又心灰,又恨!
逢纪到达,见他们如此拼死抵抗,一时大斥道:“辛毗!还不束手就擒!”
辛毗不听则已,一听已是大怒,骂道:“小人!小人!毗宁死,也不就于贼手!怜我辛氏一片忠心,如今被小人所害!吾便是死,也不瞑目,必要主公为我申冤!”
逢纪听了哈哈冷笑,道:“还敢喊冤!那吕布就在城外等着你!这便是铁证,你还有什么冤值得申诉?!若还顾辛氏颜面,即刻受死,将汝裹尸也许可息主公之怒!”
辛毗听的眼皮直跳,怒道:“什么吕布!你血口喷人!”
他急的要出来申辩,被介不为一把拉回去,道:“他在激汝!休中计!”
第897章 临门一脚悔失城
辛毗气疯了,脸色大变,逢纪却是十分得意,此时哪里还怕被拆穿所为!这个局势,是绞杀辛毗无疑了,他还怕什么?!
“你且出来,去见审大人,自见分晓!”逢纪诱哄着,却令左右弓箭手渐渐逼近,以期一见辛毗,就即刻射死!
死人,才是最保险的!再无翻口的可能!
“逢纪!你构陷于我!”辛毗大怒,心里已然反应过来了!一时之间只觉有冤难伸,心头一哽,仿佛有一口血从胸间涌上来,汨汨的要淌下来一般。让他意难平!他胸口剧烈起伏,眉头紧蹙。烈马不能终老,人也一样,性格太烈的人,是极少有活到白头的!人有志气是好事,可是,一旦有志蒙冤难伸,那心底里的恨,怎么能不剧烈。那是滔天之怒,但同样的,未及敌人之心,却已叫自己吃尽了苦头,像在油锅里煎一样的疼。
“构陷?!”逢纪冷笑道:“我有人证,物证。你敢说你并未遣往城外送信!”
到了此时,辛毗还能有哪里不明白?!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咬着舌,才能令自己稍稍清醒,千言万语,此时都不能表达他心里的恨和申冤之情,便大骂道:“……小人!小人!是汝害我!谗言至此,逢纪,你好生费心呐!”
“到了此时还敢贼喊捉贼!”逢纪道:“你若不心虚,为何要叛逃?!”
仿佛叛逃此行,也成了他的铁证,一个指责钉下来,直把辛毗的罪给钉的死死的。
所有袁氏战将,士兵也都如一罪人的表情看着他们,这在昭昭之下,已经当众定了辛毗的罪!
“哈哈哈……”辛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哈哈冷笑着道:“……冤,冤呐!”
他似乎有点丧气,眼泪都下来了,道:“……有谁知毗之心,毗,之冤,可能昭也?!”
这世间最曲折的,最揉人心肠的,是有苦难诉,有冤难申,那是将心肝都揉碎了,碾成泥了,都未必能够填平的心中的空洞。
辛毗咬着牙,只觉有些喘不过气来,眼泪直掉,此时他真的百口莫辩了。
但为士人,哪个能容忍自己到这种地步呢?!他在袁氏之中,也算忠诚忠心之人,不料,未丧及敌人之手,却毁于自己人言毁之下,以至于百口莫辩。
他怎么能平复心中的恨?!
他不甘,他恨!
“逢纪!”辛毗咬着牙,咬出了血来,恨恨的两个字中,包含了太重的情绪,道:“……吾死,化为厉鬼也来找你报仇!小人!他日这冀州必毁于汝之手?!尔等若不想被敌所破城池,当杀了这小人,这小人!”
辛毗大约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怎能甘心平之?!
逢纪冷笑道:“你若真有冤,便出来,审大人自有与你申辩的机会!”
辛毗知道他在哄自己出去,冷笑道:“毗便是死,也不受汝这小人蒙骗!”
逢纪也是目眦欲裂,一口一个被骂小人,他能高兴?!
他此时也恨不得吃了辛毗,便令众人道:“瞅准时机,生死不论!乱箭射杀!”
诸将与众弓箭手渐渐的靠近了。
这种时候,突然有一声不合时宜的嘎吱一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种僵持的气氛,然而,也如投入热油锅中的水一样,令人愣了一下,旋即,袁氏诸将的脸色都变了。
这声音,是城门被打开了!
一时大喝骂道:“……城门!城门!速速!”
诸将冲撞过来,一时之间连逢纪也顾不上了,只想迅速的关闭城门,否则,他们这东门所有人都得死!都得死!
军法之严明,在这个时代,是极为严苛的时代,这种失门之罪,是要斩首立军法处置的。
所以所有人都顾不上了,使劲的往前冲!
要去关上门,把逢纪撞的差点跌倒!
逢纪脸色也大变,道:“……杀了辛毗,别叫他跑了!吕布在外面!”
这不叫还好,这一叫,哪个不慌?!这门开了,万一吕布趁机冲进来了,就完了!
辛毗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变化,整个人都愣住了,介不为脸憋的通红,用了所有的力气,才开了这巨重的门一条缝来,道:“……你还与这小人废话甚?!速速出去!”
辛毗反应过来了,便忙过来帮着往里拉门!
“出去!”门已可容一人通过,介不为快撑不住了,所以用了毕生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来,脸色紫胀,青筋直出,道:“……快!”
“你呢?!”辛毗道:“我若出去,你待如何出来!”
介不为笑了一下,道:“这个时候,你还有空管我!速出去要紧!休说废话!”
辛毗狼狈至极,道:“我先出去,再推门叫你出来!”
介不为道:“……为忠而卒,虽死可矣!”
辛毗眼泪下来了,此时不平已去,余下的只有悲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时机,是介不为争取来的,而他出去以后,介不为,怕是不可能出得去了!
“快!”眼见袁兵们都冲了上来,介不为知道快抵不住了!只有一瞬,有机会啊!
辛毗咬牙,开始就着门缝往外挤。
逢纪心中一慌,怕他跑了,急道:“……辛毗!吕布就在门外!你若开了城门,汝辛氏一门便为逆贼,是引贼入城的逆贼!你若留下,尚可有一辩之机,你若逃去,便是叛逆!你可想清楚了?!”
辛毗一僵,人已出了半边,往城外一看,果然见远远的有奔马向自己跑来。他的脸色也变了!
真的是吕布的兵马?!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有着剧烈的挣扎,真的要走吗?!走了这门关不上,恐怕……恐怕……
他真的是罪人了!
天人交战,不过如此,虽只短短一瞬,却仿佛过了千年万年,那样的煎熬。
“辛毗,吕布见汝出城,便如那等着肉从乌鸦嘴里掉下来的狐狸,莫非你真的与吕布通敌,此投敌,也是认罪矣!?”逢纪拿话激他,道:“……汝不顾一家老小矣!你敢出去,我定立提汝之家眷来,斩于城下!”
风呼呼的吹,此时此刻,仿佛吹进了他的眼里和心里一样的凉。
介不为急了,道:“……快走!撑不住了!”
而此时的吕布也是真的如那上窜下跳等着树上的乌鸦嘴里的肉掉下来的狐狸一样的急,此时一见东门开了一条缝,那是急的人拦都拦不住,口水真流的先行策马狂奔了过来!
诸将大急,怕吕布有失,便忙也跟着狂奔了过来,生怕吕布有失!
大军未至,急甚?!
一个人冲进去想死不成?!
但这是吕布的本性,众人真是拦都拦不住。
司马懿也不料吕布如此之莽,一面命人追,一面则去调兵前来接应。他自己也是策马而追来,心中是半晌无语。
哪怕此时城门开了,真的来城下,就有好处了?!可未必!
这吕布,可真是!他可没说机会就是现在啊!
城上袁氏诸将见吕布一马当先的奔进,一时急的发疯,那箭跟不要钱似的朝着吕布就开始狂射,一面大喊道:“关城门,速关城门!”
哪怕吕布带来的并不是大部队,可是他这么一盯来,哪个不急?!此时急的都是满脑门子的汗。一个个的全慌了神,呆了滞,急的面红耳赤,慌乱的到处发箭,那乱箭就容易失手,反而易伤到自己人,尤其此时是城内城外都在放箭,中流矢的己方人马无数。也因此,挤在一处,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吕布来攻城了,那推搡的,拥挤的,骇惧的,无数。
原本城门未开时,他们是不怕的,无非是坚守!苦战也能坚守!
可是,现在出现了一条缝隙,他们是真的急了,怕了。
人的安全感来自于内心的堡垒,而城墙则是他们军中的保垒,而这种堡垒却被破了,出现了一个小口子,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洪水顺着这小口子,冲下来,把他们全部淹没!
堵上,堵上口子!
否则,莫说被责罚而死,可能敌军就让他们直接上天,连受罚而受死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这种直观下,人的直觉是极准的。
到这一刻,逢纪突然意识到袁军,城中的人对吕布的骇惧有多深。
因此他们此时没有援兵,所有的倚仗,只有眼前的城墙和城门!
一旦被破……
逢纪的脸也微微的白了,被人推搡着,差一点被人踩踏到。
风吹在辛毗的脸上,眼见着那奔驰的马越来越近了,辛毗心里有着天人交战。
出去,可以有生机。但也只是可能而已。他虽逃了,但可能也为吕布的俘虏,甚至是通敌的铁证。
而不出去,他未必能申冤,还得死。
然而却能以死明志,他辛毗,不是因为通敌卖城而死!
他知道,放过这个生的机会,必死无疑,可是,他还是坚定的又退了回来,然后推了一下介不为,介不为力气已告罄,哪里还能撑得住门,只喘着气看着他,门缓缓的又阖上了!辛毗落锁,下钥,一气呵成!
介不为缓过气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道:“你……”
辛毗道:“吾为鱼肉,内有刀俎,外有豺狼,不过都是个死字,不如清清白白的死!我辛毗,并未通敌!”
他是高声说出来的!
城内的人马皆为之一肃!
现在就看他们愿不愿意放他一马,给他申辩的机会了。
他放弃了出城的机会,也不知道会不会得到相等的对待。就连辛毗自己也不抱希望。
吕布几乎是飞奔到城门下来的,一路有箭矢射来,一律用盾挡去,赤兔马也是全身铠甲,一向跑的飞快,又擅战,极会射流矢,几乎是飞一般的来到城门下,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那门离他只几十尺之远就这样阖上了。
他仿佛都能听到那门啪的阖上的一声,让他脑子一抽,整个人都有点失魂落魄,仿佛失去了吃到嘴的肉的沮丧,还有郁闷!
靠近了城门,吕布一脚狠狠的踢了一下城门,那城门却只发出沉闷的一声,真的关上了!
他简直是郁闷的想吃了这整座城!
整个人咬牙是又咬牙!
后面诸将急的要命,道:“主公!小心箭!”
城墙上的袁氏诸将急的不行不行的,箭不要钱似的往下放!
吕布虽不甘心,也知错过了时机,又亲自踢了一脚,确认城门真的关上了,只能悻悻的不恋战,调头就跑!
诸将接应到他,然后护着往回跑。
路遇司马懿,到了安全弓箭地带外,才停了下来。
吕布焦躁的来回牵着马踩着小碎步,想一想,气的咬牙!
司马懿看的一阵牙疼,道:“主公莽撞!就算城门稍开,又有何用?!我大军未至,主公单骑进城,也不过是被人砍成肉酱,便是再恃勇,也不该如此!”
吕布略有点心虚,他是冒险了些,然而,那个情况,他不可能忍得住,便理直气壮的道:“布有军师,又有何患?!不惧也!”
司马懿便是再老成,此时的表情也有点一言难尽。瞧这蔫头耷脑的德性!就是狂奔去夺,结果狼狈的啃了一嘴泥,还丢了肉的德性,真没眼看!
明明是一头好看的虎,活成了那赖皮似的邋狗,这气质猥琐的简直了!
道理,其实吕布都懂,就是这个性格吧,在那个诱惑来的时候,真的抵挡不住。他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莽撞!
司马懿听了,也只是淡笑一声,道:“再勇猛的虎,若有贪心,时机又不助,早晚必成诱捕网中食也。主公当思之!主公如此所为,实在不妥,若有利诱,必中计。便是懿有飞天之能,恐怕也不能拦住主公!”
吕布更心虚气短了,便不敢看司马懿的脸色。
司马懿还真犯不上与他置气,就这德性,每每看到了,还是糟心!
他知道吕布急呢,急着想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入城。可是此时心虚,便不敢问。
司马懿也懒得理会他,便也不提,由着他一个人在那抓耳挠腮。跌足懊悔没有进得城!
他就这么一人,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
第898章 惜忠良死于城门
诸将也是特别无奈。
虽说吕布那种没吃到肉的懊恼特别好笑吧,但是这莽撞,难免叫他们心悸,不由的也都道:“……主公,切不可莽撞,若失主公,我等万死也难与女公子交代!”
城门内,气氛又转了一个弯。见吕布退去了,城上诸将才齐齐松了一口气。此时也都将精力集中到了辛毗身上。
气氛自然也都微微凝滞,因为此事,也都因他而起!
逢纪又爬了回来,由着家奴扶着,道:“辛毗,出来受缚,到了审大人面前,自可申辩!”
他知道,此时若命围杀辛毗,是不能够的!
因为他在眼皮子底下确实是关了城门!
然而,放过他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朝着诸将都使了个眼色!
诸将也都明了,不管辛毗冤不冤,他有嫌疑,就不能再留了。刚刚开城门,就算关了,他也有这个嫌疑!
他们宁可错杀,也不能白白放过这个人!
再加上逢纪推波助澜,他们此时也都有着心中的怒火未出,因为他,才导致城门开了,他们得承受军法之痛。如果,射杀了此人,便能将所有的罪过推到他身上,便不会有任何人为此而受罚受死!
辛毗哪里不明白这一点?!他知道,他现在是眼中钉,肉中刺。
非死不可的。
他对介不为道:“……恐怕连累壮士也不能脱身了!”
介不为的表情极为复杂,看着辛毗,道:“真的值得吗?!”死在这里,可能还要蒙冤!
“怎么不思及介子推可悔值不值得?!”辛毗道:“我悔,但值得!”
介不为坐了下来,盘腿歇着,似乎也放弃了拼死抵抗,笑道:“我也值得!”
辛毗看着他。
介不为道:“汝不是文公,我也不是我祖上。两不相负义也!”
辛毗突然泪如雨下。悲怆哈哈大笑!冀州,就凭着这群人,能保得住冀州?!
敌军还没杀进来,就自相残杀起来了。便是再厉害的大象,也会为身上的寄生虫给活活疼死!
他懒得再骂了,只道:“……今日,与汝死一道,黄泉路上有义相伴,值也!”
而此时审荣也终于赶到了!他先是到了辛府上,仆人早跑的没了,他问人不得,只能一个院一个院的去找遍全府,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后来见逢纪带着的人包了全府上下,他才知道辛毗跑出来了,他又径往城中找,最后听到东门有动静,这才拼了命的赶了过来,马都累的半死不活。
也只才堪堪赶到,他见辛毗还未出事,心中略松了一口气,自以为必能保辛毗可以活着申辩,孰料他才刚下马,就见到诸将开始乱箭齐发,朝着辛毗那边攻了过去!
外面的吕布已经跑了,他们此时已经不怕城门再被开了。
更何况似乎明白辛毗不会再开城门跑走,反而笃定必能杀他无疑,因此竟是一鼓作气的攻杀过去。那挡在前的车马也被射成了筛子。
早有兵士合力开始来推开此车,一旦挪开,他们必死无疑。
介不为早力气耗尽,再无多余力气能一臂拉着车马抵挡袁军兵马了。哪怕他再是勇士,也是力量有限的!
“杀了逆贼!”逢纪道:“不留活口!以震全城内外,若有效此贼者,必诛!”
“住手!”审荣拼命的喊,拼命的往前扒拉,可他就是挤不到前面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诸军士将前面挤的水泄不通!
“佐治!”审荣伸着手,脸色惨白,然而人的无力就只能眼睁睁的抓到一团空气,一无所有。慢了一步,终究是慢了一步!
他哪怕再有能耐,也救不了知己!
甚至连保他活着申辩都做不到!
来不及了!
一道刀影的残光闪过,狠狠的从弓箭手中冲了过来,兜头朝着辛毗劈了下来,辛毗自知反抗不成,闭上了眼睛,温热的血滴落到了他的脸上,他只听到沉闷的钝器入体的声音,不那么好听。
睁开眼睛,却是介不为,那刀砍在了他的肩胛骨上,入体三分。介不为双手扛住那刀刃,手上全是血,他咬着牙,吐着血,道:“……我说过,我若不死,必保你!”
刀的残影掠过,扬起一条长长的血线,洒在了城门上,还有辛毗的脸上!
辛毗笑了,道:“……介兄!介兄稍候,若死之,毗随后便至!”
“只怕还要稍迟一步!”介不为奋起反抗,朝着众人冲了过去,哪怕是知必死无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哪怕是孤军奋战,哪怕只余最后一丝的热血和力气,也必须死战到底!
袁军上下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挑衅。
一战将道:“曲曲匹夫!莫非能挡我千军万马乎?!长矛队上!今日必要将他剁成肉泥!”
步兵取代弓箭手成了首先冲在前面的人,长长的矛,无数的尖锐的矛朝着二人刺去!
纵然介不为有千双手,也难挡这样的利器攻击,人数压倒性的力量!
这一次,是辛毗挡在了他的前面,利器入体的声音真的很难听!
“这一次,换我……为介兄挡一回……”辛毗颤抖的道。缓缓的往下滑。
介不为看着他的背影,二人倒在一处,被推过来的长矛刺穿过,扎成一处,抵在城门上,像两个**动物的烧烤串!
介不为哈哈大笑,道:“……不为得主君欣赏而死,足矣!”
扑面而来的无数的长矛没有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将他们扎成了肉泥,骨肉分离!
二人,十分令人畏惧,仿佛像一场发泄,哪怕已至此情此景,也依旧没有任何人停止!这是袁军上下的刚刚恐惧过后的发泄。
冷兵器时代的酷刑,残忍至极!
战争,刑罚……从来都是不能深想的。
当审荣竭力到达城门的时候,入眼的便是没了人形的一滩肉泥……
“辛佐治!”审荣眼球都红了,似乎想去抱人,却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只能捧了他的头颅而抖着哭。
东门校尉如此情境,弄的军士们面面相觑!
逢纪见人已死,便叫人去与审配禀报,一面则叫人前来拖走审荣。一面则变本加厉,叫人押上辛府满门老小全部拖到东门来斩首,将首级扔到城下去,一则是震外患吕布,二则是广慑城内,若有敢叛者,依此而罪之!
诸将一听,早有人迫不及待的去了。
审荣根本不知逢纪下了这般的命令。
他将铠甲脱了下来,将外袍脱了下来,将辛毗的首级放在其中,珍惜的放入怀中,抚之而泣不止。
然后挤开人群来质问逢纪!
“他关了城门!他关了城门!”发了疯的审荣像疯狗一样的扑向了逢纪,又被众人拉开,他眼神充血,大骂道:“……他没有通敌!是你污陷他!”
逢纪被扑倒在地上,看着审荣要咬死人的眼神,忙爬到一边被众人扶起,道:“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知道是他要开城门迎吕布入城!审荣,你不思为城除害,还要为贼人申冤?!”
“你,你,你……”审荣呕出一口血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逢纪!
逢纪才不惧他,道:“我知你二人素来交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怎知他没有通敌?!你是审族人,他便是要通敌,也不会与你交代!说不定,他还借着你俩的交情,与你套了无数的军情呢!审荣,你可要想清楚,千万别因私交而堕了审氏一门的门楣!”
“血口喷人……小人!”审荣恨不得吃了他!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小人嘴脸。
他人被拉开,那包着头颅的包裹也滚落下来了。
审荣目眦欲裂,只能用口水去啐他,道:“小人,小人!小人!陷害忠良!”
逢纪语重心长的道:“身为东门校尉,事关整个邺城的安危,切不可为了一叛贼而毁一身之职啊!”
这话,未必是说与审荣听的,是说与诸将听的。
这个仇,已经结下了,逢纪可不天真!
不过真正掌权的是审配,只要审配不追究,审荣之恨怒,于他而言,没什么害处!
“放开他,送他回吧……”逢纪道。
审荣道:“滚开,休要碰我!”
审荣挣开众人,又抱起头颅,去与辛毗收尸。
但万万料不到,在他陷入悲境中的时候,辛氏满府老幼都被押来了。
审荣极力阻止,然而,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辛氏不管妇孺,还是老幼,便被斩了头颅,然后被扔下了城墙……
审荣哭的不能自已,站在城墙上,看着无数的首级而哭!
没人能阻止他,也没人敢阻止他。
最后还是吕布命人将首级收了,用盒装敛好,道:“……忠臣之家人骨,不忍见弃,今吾主公令收之,他日必厚葬。”
“惜哉!一腔忠骨,人不识也!”
审荣心内震恸,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仿佛天灵盖被人劈了一回!
见吕军战将走了,审荣一面放了心,一面则不住的哂笑,“……邺城以内竟不能纳忠骨矣,可笑,可笑至极……”
审荣本欲与审配极力申辩和申冤的心思也淡了!
许攸见城墙平静下来,这才慢悠悠的溜达了过来,只远远的瞅了一眼审荣,嘿嘿一笑!
回了府,犹豫着要不要再递信与吕布,但是又怕功亏一篑,会泄漏,便犹豫不决。
毕竟现在城墙上管的更严了。
家奴道:“……大人,审荣会与审配闹翻吗?!”
许攸笑嘻嘻的道:“……这才哪到哪?!审配就算狐疑辛毗之死,之忠,却也会将错就错,此时此刻,稳定城内局势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翻案。这是自打脸……那时,审荣才会最终的绝望。审配是冷酷极了的人,可审荣还有一腔热血与真心啊,这种人,哼,一旦得到辜负,才是最危险的……就像十岁的孩童手上握了一把尖锐的兵器,谁也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
“城内确实骇恸,袁谭的人既不忿又不敢言,然竟无一人敢为辛毗治丧……只心中不忿。”家奴道。
这个时候的邺城,哪个不怕审配?!
哪怕为了稳定人心和局势,审配也绝对会将错就错,将这按下不提。
这将是掩埋审荣最后的土灰。
许攸笑嘻嘻的道:“……静观后效。不远了……”
而此时的暗影也有几人已经趁势聚了头,不禁都叹道:“……这介不为,是名士之后人,可惜了,本欲将此人举荐于主公与女公子。不料如此忠骨,竟是死在城门……”
“他是辛氏门人,又受辛毗兄弟多恩,恐怕未必会效忠于吕氏一门,”
“然,终究是忠良人,邺城如此凶险,却连这类人也不能纳……若在徐州,便是不肯服用,也能得赐衣冠,做一闲散士人的……”
……
暗影不忍,偷偷寻到时机为介不为收了骇骨。至于肉已经不可能收得起来了……
可惜啊,若是能有时间,是可以救得下来的。连辛毗也能提借一庇护。然而审配治邺城极严,又是非常之时,他们根本就没寻到机会,以及足够的时间去救人。
眼下只能顾城外了,必须要助主公一臂之力。
等进了冀州城,再为辛毗正名不迟。
此人,虽然不是吕氏人,可是却死的真冤!
辛评尚在袁谭帐下得用,逢纪也不怕事情做绝了,完全的与袁谭撕破脸!
这整个邺城的生态,是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的。混乱的,对抗的,与徐州完全不同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早点拿下冀州,也省得这里表面光鲜强大,内里腐朽争斗不堪,还自以为忠。
叫人满心不适。
既不能保忠良,又不能存义士,这样的袁绍的阵营,早该灭了!
审荣在看到审配亲口为辛毗定罪的时候,心里仅存的一点点的翻案的希望也彻底的湮灭了,光也熄了。心也灰了!
“……无药可救……无药可救了……”审荣泪落,哈哈大笑,哂笑着,似疯如颠,道:“……叔父无药可救,你们……也无药可救!”
“公子……”家奴不知事情严重,只劝道:“奴等知公子视那逆贼为知己,然而他终究是叛了啊,主君亲口所定之罪,还能有错?公子当释怀也,以免惹主君不悦……”
“闭嘴!”审荣突然发难,一脚将他踹出门外,大喝道:“……低贱之奴,也配叫他逆贼!”
第899章 暗牌手张辽计生
“公子息怒!”
这阴晴不定的样子,让家奴们很害怕,惶恐!
审荣眼珠子红着,在府内饮酒发疯。
审配得知此事,便对左右道:“逢纪是存了私心,然而审荣闹的太过了!”
“这逢纪根本不愿留活口,不然不至于此,”谋臣叹道:“……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先按住不提。待以后,再与逢纪翻旧不迟。眼下只能先顾大局,稳人心。公子那头,臣等略去劝上一劝……”
辛毗确实可能是冤枉了,他们都知道。
因为他关上了城门,这众目睽睽,没人是瞎子!
但也没多少愧疚,只是想翻案,也只是为了良知,不想冤枉他。但是愧疚是不能的。因为他是袁谭的人,迟早是要死的。
只是以后翻了案,不必背着背叛冀州的罪而死,就行了!这也是对袁氏阵营不同派系的人的尊重。
至少,审配就是这般想的!
他根本没想过审荣这样的性格,会直接来个王炸!
审配虽知这其中有很多的内情,却也知道这事无可挽回,便道:“此事,此时且须按下!我知他与辛毗是至交,他心中接受不了,然而,他是审氏子弟,须以大局为重!先生去时,转告他,他若隐忍下来,也许以后还有翻案重审的可能,倘若不能,他便再领不了东门校尉之职,便是他是我族中子弟,也不能轻易纵了他。审氏子弟当为表率,怎能如此不堪?!”
心腹幕宾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道:“大人难为矣!”
是既要顾大局,又要顾及小事,还有家族里的人的心情,在心情上他是同情审荣和辛毗,然而,作为主领守冀之人,他必须,冷酷到底!
审配苦笑了一声,道:“只要守住了冀州,难为便难为!”
心腹幕宾叹道:“自来守城不难,同心却难!小到一家一室,大到一国一都,要聚集人心,比守御一座城池难上千倍万倍。”
审配苦苦一笑,道:“……先生是说我不能容袁谭派系矣?!”
心腹幕宾道:“也非大人一人以至此。”
“是啊,早已经回不了头了……”审配道。
现在不过是苟且的先度过了此时的难关,守住城。而该斗的,该争的还得争!
心腹幕宾前来寻审荣的时候,尽管说的很委婉,审荣却是哈哈冷笑,不住的摇头道:“……撤职!撤吧,撤吧……谁稀罕一个东门校尉之职?!哈哈哈,叔父不是过是担忧我引人非议,叫他难以服众!我审荣就叫他这般难为……”
“撤吧,像主公撤了袁谭一样,撤吧,撤吧,撤的人心离散了,更好,哈哈哈……”
“翻案重审又有何用?!”审荣将酒瓶一砸,满身酒气的扑了过来,眼泪直落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佐治能活过来吗?!”
“叔父还要我咽下去这冤屈,我,我不像他,如此冷血严苛酷冷无情……”审荣道:“……他是人吗?!明明知道逢纪假公济私,谋害人命,他却不能治以公正,他叫什么审大人……什么大人,大人遮了青天,也叫大人?!”
“公子……”心腹幕宾不忍道:“公子,您醉了……再这样下去,大人真的难为,真的会撤了您的职以服众的……”
“又是大局为重,又是大局为重……哪里来的大局,人心都散了,敌人就在外面,还要相互厮杀陷害,”审荣喃喃着,道:“……不公平,不公正……冤呐,冤呐……”
这种悲凉,叫人难以听闻,便是心腹幕宾,此时也是有种寒心,还有特别悲凉的感觉。
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对于辛毗一族的事情,他们都是天然的同情的。也是能感同身受,心寒至极的。
可是……士大夫将一身气节,骨气都献于志向,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卷入这政治更迭争斗之中,也不是没有预料过可能会粉身碎骨,可是,既便如此,也是不顾一切!
他看审荣如此,便坐了下来,道:“……辛毗关上城门此举,旁人不知他,公子该知他……”
审荣一怔,眼泪直落,道:“……我知他,我当然知他……”
心腹幕宾见他平静下来,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卑劣,然而眼下他只能用这个去攻他的心,安抚住他,稳住他。
这也是属于他的无奈!
“……至交知己,盖如是也……”审荣眼泪落下,道:“……只是逢纪,叔父真的不处置吗?!”
“现在不是动的时候,”心腹幕宾道:“城内需要安定,公子也应明白大人之无奈!”
审荣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了。
心腹幕宾一时也弄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道:“逢纪在主公心中排序未必比大人低,只不过略次一级而已,便是要动,也并非轻易动得……”
审荣笑了一下,道:“……不过是不想动了他,动了袁尚将军的根基吧,说什么不叫将士们寒心,是不想叫三公子的拥护者寒心吧!所以,就算知道他犯了滔天之罪,也想隐瞒下去!”
心腹幕宾听到这诛心之言,都窒了一下,他发现审荣像在说醉话,又如此的尖锐,这状态,有点不对!
可他也不忍心真的此时去禀报撤了他的校尉之职。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人,小人横行,君子受诛……”审荣又醉倒在地,开始胡话了,道:“……酒,给我酒……宁醉生梦死,也好过看这龌蹉之世!”
“给我酒,酒……”
“公子……”心腹幕宾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他如此,到底是只能轻叹口气,叮嘱家奴们照顾好他,不要叫他喝太多酒,这才离去!
思来想去也是不忍心禀报上去,真的叫撤了他的职务,只能寻思着等审荣过了这一关,也就能接受这整件事了!
许攸来了审配府上,便是不像家奴们打听,也能听到审荣叫酒的声音,他呵呵一笑,这件事的关键,可不就在此人身上?!
不急!
添把火,才能烧的更旺。
至于暗影,更是如此,更在更背后推波助澜。
谁也料不到审荣现在有多憎恶这一切,有多厌世,有多伤怀!
谁也料不到,他会是那个破坏者,一个要砸碎一切的人。说他是小人,不完全是,说是君子,也高估了,可他处理不了这天人交战的理想与残酷无比的现实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哪怕在醉后,他都觉得他所处的地方是地狱。
这是地狱吧,只有地狱,才如此的黑暗,叫人喘不过气……
整个虎威军中,十分安静,然而军士们都在严阵以待,都身着铠甲,磨好了兵器,喂了马,虽不影响做其它的事情,然而一颗心始终提着,是准备随时听命出发的。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然而他们已是做好了准备。
除了司马懿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心浮气躁的慌,忍不住都佩服司马懿的这心态,这稳重的,简直不像青年人。
人的心理素质,真的可能是天生的。有些年青人,哪怕还小,也依旧是气定神闲,可是有些人则不同,哪怕到了中年,甚至到了老年,还是那心浮气躁的坐不住的人。
正如司马懿与吕布,是两个极端。
吕布来回的徘徊,在帐中就是坐不住,那一张屁股就跟被烫了似的,就是坐不下来。不然就是急躁的坐在座位上开始抖腿,翻来覆去,像有多动症!
那一张脸也是沉吟再沉吟,见诸文武将臣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没人出杂声多问,吕布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道:“军师……你说,何时会到时机?!”
“等。”司马懿一直是这个字,之前也是说这个字。吕布噎的不行,这要搁其它人,他早唾骂其面了,啊,除了说这个就没别的了?!惜字如金啊。
但是他素知司马懿的性格如此,从不动怒,但是噎起人来,真的衬的人特别像没理之人,吕布想来想去,便没再催他,只能将腹诽之语给全部咽了下去。
他终是在帐中坐不住,道:“布且出去瞧瞧!”
司马懿也没拦他,只叫他不要离城太近。
吕布胡乱应了一声,就上马跑了。百余骑跟随其后。
司马懿简直无奈,不是他天天盯着肉,肉就能跑了的?!该开的城门,还是得开,不开,也开不了,再在外盯着,有啥用?!
司马懿早命人守在了城池上,只等着消息了。该来的消息,它跑不了。急也没用。
所以,司马懿看着吕布这毛毛躁躁的样子,都不如跟在自己身边的书童稳重,这心里吧,也是万分的无奈,适应一万次,也不能真正的适应啊!
吕布一走,诸将在帐中都乐了,他们在随时准备听令,所以还真不能都离开大帐,因此便笑道:“主公是真急,这般性情,还是改不了啊……”
谋士团中有人笑道:“本性难移,主公这性情,此生此世,怕是都改不了了。天生一人一个性情,哪里改去?!”
众人都笑成了一团,言语之中却是善意的。
调侃了一阵吕布,这才问司马懿道:“军师,只不知此事可能成啊!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人一个性情,这是真理,主公如是,那审荣也如是……”司马懿道:“暗影调查过此人,他身为审氏人,本能得到更高的位置,得到重用,然而却只领了东门校尉,盖因此人志不在功高,而在于知己之情也……”
众人点首。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司马懿道:“对这样的人,需要攻心,而辛毗满府被灭,就是他的心防破了……”
“知己死于冤屈,理想被现实扑灭,心灰便至,邺城……”一谋士道:“可毁于一旦!”
“刚烈性情,如烈马,宁饿死,也不会屈于现实的。”另一人一叹道:“……可惜啊。”
其它人都略有点感叹,道:“辛毗的确死的可惜……”
他们想,明君之下,才有贤臣。袁氏阵营之中,多少奇才,却偏偏都心计用于内耗。
在徐州,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既便有,处理的方式,也绝不会像审配一样,欲盖弥彰。
这辛毗之死,看着是被稳住了,掩盖住了,其实反而遮掩了更大的**,而烂掉的,恰恰是袁绍的根基。
而根基是什么,虽然是外面张扬的巨大无比的军队和文臣队伍,可是,如果核心被毁,还能有什么前程。一盘散沙啊。
一个之冤的背后,其实可能藏着无数人的冤屈和冤案。
这样的袁氏集团,如此不公,真正留下的,能发挥作用吗,不过是雪藏,或是弃而不用,更甚至是相互争斗,相互攀咬,相互厮杀……如军师所言,一群毒蛇相互咬来咬去,到最后,所伤的,不过是袁氏的基业。
如此至强,如此的人才储备,却有才而不能尽用,有军也不知整编,一看这,真的是令人唏嘘。
袁氏军队号有百万之众,是令天下人都惧怕的实力。没人不承认袁绍实力的强大,可是,他们也同样看到了他内里的疲弱。
这是机会,巨大的机会!
而此时的程昱也是按兵不动,他虽疑心为何司马懿没有一点攻城的动静,却更疑心司马懿恐怕是另有安排,因此派来的斥侯是不断的前来刺探消息,生恐错过了什么好时机。
袁军前线,袁绍囤兵据黎阳。
张虎见无袁兵在时,才对张辽道:“父亲,还是要上言劝袁公攻击曹操方好,越快越好!”
张辽心中一动,看着张虎,张虎附在他耳边,道:“……刚刚听闻,主公约四方联盟,要进冀州!袁公大怒,正欲遣人去击退之。”
张辽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张虎哧笑一声道:“这袁军的机密消息跟筛子一样,玩似的,没有打听不到的。儿子以为,此事怕是能成。”
张辽来回踱步道:“如此,便不能让袁绍回冀。”否则吕布危矣。能拖他在前线缠着曹操,就缠着曹操!
第900章 袁军试探张辽意
“此事还需细思,不可莽撞。”张辽道:“须得稳妥,方可稳步进行。”
张虎点首。
如今他们父子与吕营断了联系,为的就是见机行事,牌要用在最重要的时候,而眼下远没有到最重要的时候。他们必须沉得住气,才能既行事的同时,又帮到吕布,还不能露出行藏来。否则,一旦有蛛丝马迹,恐怕这些嫉才妒能的诸将,第一时间就要劝袁绍杀了他们父子。
张辽来回踱步,细细沉吟良久,道:“不急!我儿先细心探听营中情况,再做决策!记住了,宁愿迟,也绝不可莽!”
张虎郑重的点了点头。出帐去了。
张辽父子在袁营之中其实没什么存在感,除了他们刚来投降时,受到点压力和关注,但很快袁营中人又去自掰扯那点利益了,哪里还能顾及他们?!
所以张辽父子二人一直在做冷板凳。二人也不着急,一直很耐心的等待着消息和用处。
他们在袁氏阵营之中是没有根基之人,若是无人推举,是不可能受到重用的。况且,也没人真想拉拢他们。
以往人才多不可胜数,各派都想要推举自己派系中的人,哪里还能顾得上他?!
当然,他们也都不屑于拉拢这对父子。
张辽其实完全可以看清楚局势之后,用金钱收买,而得到拉拔和重用。但他拥有无比的耐心,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样太粗糙了,也太扎人眼睛。
因此他所做的只是蜇伏。
张辽在看局势方面,其实挺准的。
一旦冀州形势出现变化,原本不屑于用他的人,到了无人可用时,也许会纡尊下贵的开始拉拢他。所以,他只需要等。并且,还要拥有十足的耐心,和沉得住气!
否则,在这惊险之中,反而被人所害。
袁氏阵营之中一直疑心他们父子与吕布还有联络。这种时候,就一定要沉稳住了,否则,会很麻烦。
张虎只需细心一打听,就能探听到很多的消息,包括四方联盟已成,决定要进冀州的消息,让袁绍大帐都很慌乱,今日便进进出出的全都是献策之人!
他也没有凑上去显得自己十分着急。张虎肖父。他知道,不用急,有些消息会自动的往自己耳朵里钻!
整个袁营就是这样混乱的,无序的,这就是兵多而不整,派系多,全都是耳目的负效果了。人心各异,各选阵营,哪怕连一个喂马的小卒都能得知些消息。
他们或是袁谭的人,或是袁尚的人,是靠卖消息而得以生存的。有些人,甚至已经忘了本职到底是效忠于谁的兵马了。
张虎来袁营以后,只觉这里,到处都是不可思议。这样的事,在徐州是不可能发生的!
事涉军机,军情,若是连养马小卒都约束不好,还谈什么军机军情。
他召来跟随自己身边的小兵卒们,示意他们去各营办事,顺便再长耳朵听一听,很多事,不用打听,就能听的清清的。
各兵士早熟能生巧,领兵各自去了!
而袁绍营中早已经震怒伴随着慌神,令袁绍大惊失色。
此时,他已隐隐懊悔,没有听从田丰之意防备吕布。只是眼下,他说不出来而已!
有的人面对自己的失败和错误决策,能厚着脸皮,马上认错。
但有些人,越是成功,反而越不能承认自己半点的错,不能容忍自己的不完美与瑕疵。人性大抵如此!
所以说刘邦可贵就可贵在这里,他若是认清了,能马上认错,并且诚恳向群臣道歉。也肯听人意见,不会为了面子,而不顾一切的刚愎自用,所以刘邦才能得人心,群臣哪怕知道他有许多小毛病,但他的大优点却是不可忽略的。才积累了一堆的死忠将臣,得了天下!
但显然,袁绍虽有吞灭天下之心,却远没有这个格局和胸怀,他的心里依旧是诸侯的思维。他看待自己的眼光与位置也依旧是将自己当在诸侯的位置上的。从他不敢迎接天子开始,哪怕是到了现在誓与曹操共决雌雄,他还是没有解决好怎么内视自己的问题,怎么看待自己的身份定位。
他的心里很满,而要得人心的人,是要将心里时不时的清空一下,反思自己的不足以后,才能保持宽广的胸襟。
但袁绍不是,他不是不懂道义和道理,他只是做不到。
他觉得他做的就是最好的,没有错的,错也是错在别人,不可能是他的错!
他坐的位置越高,权力越大时,他就越听不进人的意见,也越来越厌恶有人说他做错了,办错了。
人的性格就是这么古怪,如果是李世民,他可能心里也会不舒服,会有情绪上的问题,但是于自己有益,对国家有益,对大局有利的,他一定会听,他可以在私情上不喜欢这个人。但一定会重用!
如果是刘邦,他若不喜欢,也是以破口大骂一回,骂的狗血淋头,但一反思,对自己有利啊,他也不在乎舔着脸去把人哄好,再以重用!
就算是曹操,哪怕心里恨的要死,就算怀恨在心,不中听的,他也会听进去!并且加以执行,绝不会顾及颜面,而选择视而不见!
但显然,袁绍并不在其中,若论礼数,若论风度,其实袁绍真的是一个英明的主公,不然也不足以令天下才士趋之若鹜,冲着的就是他的好修养。
世家公子的风度和修养能折服一堆人。然而,修养好,不代表一定能正视自己的问题。
袁绍有的时候,会优柔寡断,宁愿选择掩耳盗铃,也不愿意正视自己的问题,他只会选择不断的回避,回避。
做事若做成功了还好,若不成功,他会迁怒于人,宁愿将责任推给别人,也绝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所以,他既使心中隐隐的有些后悔,却也绝不肯嘴硬的说,只是沉着脸道:“田丰害吾,昔日不祥之言果被其所料中矣……”
左右鸦雀无声,没有谁敢这个时候去触袁绍的逆鳞!
袁绍紧急升帐,召集众谋士与诸将,怒道:“三姓家奴果真不义,竟敢约四方盟要以进我冀州,帐下谁愿领兵回邺城去救!?”
袁尚去追赵云了,袁绍已知,此时邺城空虚,他心里哪里能不慌?!
帐下站出三人来,正是高览,张郃与淳于琼,道:“末将等愿回邺城以救!”
袁绍心中一松,道:“有汝等出力,绍何以惧那三姓家奴?!”
正欲发号令二人去救,帐下郭图站了出来,道:“明公,臣有言上!”
“且说!”袁绍道:“汝有何议,只管提上来!”
“三位将军纵然英勇,然而,若都回去救邺城,恐怕我军会无人可用,虽有颜将军文将军在,然,与曹贼兵马相比,终究是将得力之人都分了回去,恐怕不妥!”郭图道。
袁绍心中微怒,道:“依你之言,便是不救邺城?!”
帐下早有谋士冷笑一声,道:“郭图,汝这般意,有何居心?!”
郭图一一扫过这些袁尚的心腹,心中冷冷一笑,生恐他上言不救他们视以为囊中物的冀州不成?!
“我话还未说完,汝等便是急也无用,何故乱吠?!”郭图是挺目中无人的,见众人怒,这才得意,道:“……张辽父子如今一直未曾得用,这二人降已久矣,观之也并无争功与叛反之心,只是,贸然用之,恐怕不宜,不如且试之一二……”
“哦?!”袁绍道:“张辽的确英勇,又擅领兵。只恐他并不真心。”
郭图见他沉吟,便道:“且唤他们父子进帐来,只问他可愿援冀州邺城,他若愿,请主公立杀之,他必有与吕布汇合之心,前来降,早有二意。他若不愿,还请主公留在左右以听命,共拒曹操,如此,便可遣二位将军回邺城相救,如此,便首尾相顾也!”
袁绍道:“便依汝之言,既刻召张辽来,张虎随外。倘若杀之,父子二人一内一帐外,一并诛尽!”
早有人听命去了。
张辽父子一直坐冷板凳呢,一听来唤,便忙道:“还请使者稍候,辽且更衣前去,唯恐惧失礼于袁公前也!”
来人自然倨傲,闻言只催他快些,便径自去了。
张虎道:“父亲,来了!”
是啊,来了!
张辽道:“且不可莽撞,在外仔细小心的候我出来,不要做出过激的言行与举动。”
张虎握了一下拳,少年的人总归是有些紧张,他压了压心底的紧张,郑重的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
张辽便卸了甲,着了布衣去了袁绍帐下,道:“拜见明公!”
袁绍见他并未着甲,便道:“文远本是从军之人,为何不具甲来见?!”
张辽道:“自来袁公帐下,功未曾立一,仗未曾胜一,辽如何敢具甲来见?!况,无明公之赐,辽不敢具甲也……”
袁绍听着他说的话吧,听着吧,好像是谦虚,可是仔细这么一乍么,怎么就觉得怪自己叫他坐冷板凳,连赐都不曾有呢?!
袁绍便道:“既是从军之人,自然当具甲来见,与立功不相干。文远虽还未上过战场,然,绍该赐与衣甲是也!来人……”
早有司仪上前领命。
“赐张将军一等将军战甲盔炮,兵器一件!”袁绍道。
“多谢袁公!”张辽忙拜谢。竟然不辞。
众将大怒,道:“主公,他有何功何德?!怎么敢受如此之重赐而不推辞!我等不服……”
“啊,这……”袁绍假意作不知如何状,一脸为难的样子,仿佛说出的话又寻不回来,但又惹众将不满,很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补救的样子。
张辽怒道:“辽如何受不得此赐?!愿明公给与兵马,辽可立冲阵与曹军战,为明公取来曹军战将首级!”
“大言不惭,”众将很是不服,对他很是不屑。
张辽瞪着眼睛与他们怒目而视,道:“汝等,除了颜良文丑,还有何人是辽对手?!置一校场可比试一二,明公届时便知辽能否受不受得赐?!”
“诶?!”有谋臣出来打圆场了,笑道:“文远如今已降我军,是我军之人,怎么能与自己人大打出手?!以吾浅见,这里正有一战功可立,只不知张将军可敢去矣!?”
张辽冷笑道:“有何不敢去!辽不惧死矣,既不惧死,何忧不能胜?!”
那谋臣道:“汝旧主吕布相约马腾,程昱,以及张杨,要进邺城为祸,如今邺城空虚,明公甚心忧之,念汝知吕布作战要略,便欲遣汝前去邺城相救,文远可愿往矣?!”
张辽作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却难为的沉吟着低了头。
果然料的没胜,是来试探自己的。这个时候的帐下所有人都将打开他们如探照灯一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但凡有一丁点的差错,他就不能活着出这个大帐了!
听其言,观言行,是惯常的操作。倘若他的表情有半点的不对,别说取得信任了,就是得到了疑心,就别想活。所以,演戏一事,真的看天份和心理素质啊。
张辽既然敢来,便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样的一个人,上过战场无数次,经历生死的人,是不可能心理素质不过关的!
况且,袁绍威仪虽重,他却半点不惧。因此只是一脸难为,没有半点的其它的脸色。半丝破绽也无。
那谋臣还给他留了颜面,笑道:“莫非是吕布英勇,文远惧不能得胜?!”
张辽道:“温侯勇则勇矣,然则无谋,辽并非惧不能取胜!只是温侯虽与辽有怨,却是辽之旧主。”
张辽单膝跪了下来请罪,道:“明公恕罪,明公帐下英雄无数,可遣其余将领前去拒温侯,退徐州兵,辽不往矣,不愿与旧主有生死之战。”
诸谋士冷笑道:“既是不愿,便是假降,还请明公诛之!”
张辽扭头不吭声。
袁绍见诸将与诸谋士意难为,便道:“张辽,汝若不去,是违于众意,便是假降。若诛汝,也不愿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