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吕布之女TXT下载三国吕布之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吕布之女全文阅读

作者:real觅尔     三国吕布之女txt下载     三国吕布之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25章 天下权柄之象征

    吕娴一看他如此,便也没有急着问什么,只是牵来自己的马,托起小皇帝的腰就给抱了上去,道:“陛下坐好,我为你牵马。先进城见了父亲,好安置吧。陛下受惊了!”

    曹丕连连冷笑,盯着吕娴面色不善,道:“掌中之物,吕氏之耻!”

    这话叫汉献帝脸色更白更难看。

    吕娴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鞭子,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现在,你才是我掌中之物,任人宰割,懂么?!”

    早有凶狠的军士上前将曹丕摁倒在地,将他搜身,将身上兵器全部摸出,道:“女公子。此人如此处置?”

    “带回去单独关押。”吕娴道:“与你我犯不着啰嗦,等你爹回来,我自与他有话要说。还要等爹来救的幼婴,在此嚼什么舌?!我只需留你一条性命即可,然,惹恼了我,冒犯陛下之罪,便是将你当街执宫刑,曹公回来,又能以一子之事而与吕氏忠臣翻脸吗?!”

    “你!”曹丕听了大怒,“无耻。你敢!”

    “太史公受腐,尚能著书,你是个没有才学的,倒不如阉干净了留在陛下身边做黄门。叫你爹给封你做个大阉宦。”吕娴瞪他。

    曹丕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死死的盯着吕娴,似要吃了她一般!最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到底是闭上了眼睛认栽。

    在如此奇耻大辱的威胁面前,便是他再有雄心壮志也不得不怂!

    这个吕娴,当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她简直不是个女子。曹丕一生之中就没有见过如此口出黄言的女子,竟然毫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威胁,让他一个本来占红利和便宜的男子,也噎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所以,怎么对付男人,比他更无耻就完了。包管能把他从能言善辩吓到退避三舍,再不敢口出狂言!

    “押下去!”吕娴冷冷道。

    曹丕被捆成了麻袋一样,然后像粽子一般被抛到了马后,活像只猪锣。他扭动着,却最终没敢发出一言。他的脸上全是屈辱和憎恨。而更可恨的是,吕娴根本没有将他当回事,这让他更为难受!

    怎可受此无视?!简直岂有此理!

    吕娴牵着马,步行,如闲庭信步,道:“陛下坐好了!我们回城!”

    汉献帝一直傻呆呆的,处于某种恍惚之中,在她提醒下,一直紧紧的抓着缰绳,想要拼命维持汉室的尊严,然而,身着小兵的服饰的他,却显得十分滑稽,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坐了一会,大约是渐渐的回过神来了,往前看,是吕娴矫健的步伐,陌生至极的背影,往后看,身后是徐州兵,步伐紧凑。可是他的身后,还有谁呢?!空无一人。

    那些忠心的臣子,还有皇后,国丈,董国舅,甚至朝夕服侍他的小黄门宫女等人,全都死了。

    如同他背后的山河,看似好像是他的,其实,不过是像死去的人一样,成了灰,甚至连影子也没有。如影随行也做不到了,帝与山河剥离。

    他的内心露出恐惧和脆弱。

    孤身一人的帝王,何止是孤单,拥有的是常人难以理解的荒芜。汉室先君们,请问他一个小小的稚嫩的身体,只是一个人,怎么支撑得起如此庞大的江山?!

    他的诸侯,他的臣子们……个个强势如虎狼,他甚至连只羊都算不上,那种对比之下的卑微,让他真的快撑不下去了,甚至有一种不如死了殉着江山的感觉,在这一刻尤其的深!

    他回转首看着身后那些战将的脸,兵士们的脸,他们脸上喜气洋洋,可是他却知道,他们是因为俘获了至宝的高兴,为吕娴而高兴,从不是因为他这个帝王。他们效忠的,永远不会是他。

    汉献帝看着身无长物的自己,双手空空,苦无半丝兵马和兵器的自己,他拿什么去做交换?!他又拿什么,可以自负的以为,可以主宰吕氏的兵马,他甚至连皇后都没能保得住……

    一阵夜风吹过,有滚热的泪珠掉在了吕娴执绳的手上,吕娴似乎微微怔了一下,回首看向汉献帝。

    汉献帝也觉丢脸,可是,却控制不住,掩饰的道:“……曹丕贼子,杀了皇后,国丈等人,宫中一把火,尽焚之,朕之左右,尽丧于其手,其狠辣,朕忆起都不寒而栗,故而哭之!”

    说罢,眼泪掉的越来越多。他的内心有很多的茫然和苍惶,不知等待着将是怎么样的命运。他连一个臣子都没有了,连个说话交涉的人都没有了,他又怎么延伸自己的帝王威严去执行呢,去压服诸侯的实力呢?!难道一个皇帝要亲自上谈判桌吗?!这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吕娴也是吃了一惊,蹙眉道:“曹丕狠毒,只怕是不欲陛下后宫朝臣落于徐州军之手,这是做贼心虚,方加害之。如此不义不忠之行,娴必为陛下讨回公道。”

    汉献帝也不知信了没有,他有一点点处于恍惚之中,一个陌生的,不知道能否可信的还是个女子的人,暂时是保护自己的人,但也可能是胁迫自己的人,可是眼下,他刚失去一切,只有半丝得救的庆幸,更多的却是陷入另一种茫然和恍惚之中,他甚至情绪出了些问题,带着深深的忧虑,道:“……吕,吕爱卿……”

    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妥,顿住了口。

    “陛下叫我吕娴就好。”吕娴感觉到他的忐忑,恐惧,声音不禁也放缓柔了些。对于这个小皇帝,她是充满同情的。不介意多给一些尊重和温柔。没有必要在他身上逞现强大。她从不欺凌弱小。

    “吕娴……”汉献帝看着兵马已渐入许都,道:“朕等汝久矣!”

    吕娴笑道:“娴也等来许都久矣。若能见陛下,奉之左右,我与父亲都会很欣喜。”

    汉献帝似乎急切的想问她的忠心,迟疑了一会,最终既含有希望,又不敢抱太大希望,像个被拉扯的巨人一样陷入痛苦之中,最终也没有勇气在这个当下问得出口。

    作为帝王,亲自问,太掉价。

    良久,方才哽咽道:“周崩之时,诸侯奉周天子如蔽履,朕今也如此矣,忠臣皆死,皇后与后宫皆散,几经年轮,也被迫辗转于诸强臣之中不得自由,宛若傀儡,连立身之地也无,周天子当时尚有周王室为宫为一城而得片刻之地存身,而朕,早失洛阳,身下无有片地立足,朕,远不如周天子矣……”

    眼泪涮涮的掉了下来,吕娴相信这是他真的心声,这也是真情所致的伤心,绝非表演!

    若是吕娴落得这个境地,若是什么也没有,不得不憋屈的过着日子,看着眼色,不得自由,时时忍耐……比坐牢还难受的表演,还得穿着龙袍表演着仿佛还是汉天子的日子,她也会生不如死!

    小皇帝能撑到今天,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

    吕娴道:“陛下存于天地之间,哪里没有立足之地?!陛下尚存,汉室不灭矣……”

    若是小皇帝出了差错,真的死了,汉室也早绝了。再扶持一个,其实也早不是那么回事了。自洛阳烧了以后,其实汉献帝如果中途死了,再扶持一个,天下诸侯认不认都不好说。虽然汉献帝也是傀儡,可是他是正式在洛阳封禅,被众诸侯承认的天子,包括当时的董卓在内的所有诸侯和朝臣奉为汉室宗继的存在。这个承认与否,其实很重要。若是他中间死了,曹操换一个人当个摆设,是一回事吗?!

    那只是曹操一人的表演,没有诸侯承认,都是没用的。

    所以汉室天下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崩,其实就是汉献帝和曹操压住的。这两人任何一人出了意外,早已经没有汉室了。

    有汉室与没有汉室的区别是极大的。一旦最大的信仰和背景没了,就是默认这天下九州都可以争霸,都可以逐鼎,那么你杀我,我杀你就成了正式的表演。那么……现在玩的这一套,根本就不顶用了,天下早成了一团糟,比现在还要更糟。地方军阀失去了中央的彻底控制,就成了一盘散沙,那还叫中原天下吗?!早就乱的狗屎一样了。

    所以,哪怕只是吉祥物,它也是存在。它更有存在的必要。

    权力也从未消失,它只是在转移,只是从君权转移到了强臣之权,也就是之前转移到了曹操身上。而现在,吕布吕娴则是接权力之棒的人。

    那么,汉献帝就更有存在的必要了,哪怕天下早已经不拿小皇帝当回事,但依旧要听中央的控制和调令,不听就得挨中央的铁拳,无论权力是不是与汉献帝合二为一,但权力它只要在,就足以震慑诸侯。

    这才是本质!

    汉献帝听了吕娴的话,似乎有所明悟,然而,也有点模糊和茫然。是这样么?!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对自己表忠心吗?!

    然而跪下行礼,毕恭毕敬,这些都没有。

    汉献帝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吕娴虽然没有曹丕那么表现的强权,然而,她的强大,天下皆知,并不会因为她讲话温柔而消失,他的心中依旧有敬畏和恐惧的。

    吕娴回了城,吕布已得信,得知已寻到天子,顿时大喜,急忙亲自领兵来迎。那边荀彧听说也急急忙忙的来,待看见真是陛下,顿时大松了口气,然后就落下泪来,心酸的要死。

    “陛下受委屈了……”荀彧忙请罪,痛哭出声。但心里确实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天下就崩不掉。那么剩下的就是谈判,不就是卖身嘛,把小皇帝卖给吕布吕娴,只要,能保住汉天下,无非是谈判的问题,这是他必须要出来做的事,哪怕成为罪人……然而每一个勉强维持的人,其实都值得尊敬。未必不是没有能耐,而是局面太难了啊。抓的烂牌,再有牌技,再有才能,这特么的也难搞!

    “荀令君快快请起!”汉献帝看到熟人,一个臣子,这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下马连忙扶起,这眼泪也扑簌簌的掉下来了。不管咋,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臣子了,比啥都强。无依无靠的面对吕布吕娴,他心里发怵啊!

    吕布早喜的不成,上前便拜,道:“吕布拜见陛下!得陛下千里送血诏,布不敢不遵,因事不能急行,故而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布来晚矣……”

    吕布的态度不可谓不恭敬。说实话,吕布的态度半点问题都没有,因为他就是一个臣子的心态,所以行的就是三拜九叩的尊天地天子的大礼。那叩叩叩磕头的声音,全军上下都能听得见。

    战将们其实也随吕布的态度,顿时也都跟着跪了下来,道:“末将等叩见陛下,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陛下万岁,汉室万岁!”

    汉献帝勉强维持着镇定,上前便忙去扶吕布,看他如此高壮的身材,心里也有点害怕,却道:“奉先快快请起!一别经年,奉先终至矣,昔年在廷下并不曾细细看过奉先,如今一见之,却如故。有奉先护陛朕,朕心安矣!还望奉先与众军安扶汉室,以慰朕心!”

    “自然谨听陛下之令。”吕布大喜,却是喜极而泣,起了身,双手抚住汉献帝的手,呜呜哭道:“……布罪人矣,有心扶持陛下久矣,然当年不能留在陛下身边,被人逐出,经年之后,方才来陛下身边,陛下受苦了,呜呜呜……”

    情之所至,这眼泪是真的,也是热的。没人怀疑这份真。但这吕布,特么就算现在眼泪是真的,但说翻脸砍人的时候,他的刀也是真的啊。

    所以汉献帝心里是有点尴尬也有点怕,并有所期盼,道:“……朕不盼别的,只盼卿心似朕心。那朕经年所受之苦皆已尽矣,有此忠臣,朕,何患之有……”说罢也呜呜的哭。

    吕布身边的战将也是性情中人,见君臣抱着手哭,顿时有些铁汉也哭起来了,道:“呜呜,陛下……温侯念陛下久矣,今见之矣,得偿忠义之心……”

    有好些徐州兵都被君臣相见的戏码给感动到了,也随大流的流起泪来。虽然不知道哭啥,反正都哭嘛,气氛烘托到了,就跟着哭呗!

    风吹来……好辣眼睛。吕娴眼角略微有点抽搐,感受到一阵犀利的化不开的目光,转眼看去,便朝着荀彧一笑。

    如秋霜之刀剑,荀彧遍体生寒!

第1126章 发赦令命臣上朝

    荀彧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他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轻视的眼神。他上前,对吕娴微拜,道:“女公子好生计谋,一计而令吾不敢扶持孟德。”

    吕娴对他也抱拳一拜,道:“公若无忠君之心,也不会中我的计!”

    荀彧的眼神露出苦笑,探究的道:“……那么,温侯与汝,和孟德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等的试探,很明显了。

    这种时候,她说的任何承诺,都只是轻浮。况且,现在远还不是谈判的时候。他绷不住,现在就问,是因为他要保天子。而吕娴却并不急,人都进来了,难道要露出底牌来吗?!

    就先让他急。才能保留主动权。

    吕娴便笑道:“有何区别,公可用眼睛,用心去看。说之并无用处!”

    荀彧心中立时烦躁起来。郭嘉的判断果然不错,此女十分难缠。连郭嘉都不是对手。

    她这一话,弄的他心烦意乱,急躁的都失了耐心。

    他看着吕娴,很多话都被这句话给堵在喉咙口了,吐不出,咽不下,最终只能喃喃道:“我算什么公,废人罢了。女公子完全不必抬举……”

    “在我心中,荀公之才,郭奉孝远不如之!”吕娴道:“若是公守许都,许都不至于如此快被攻破。”

    “郭嘉被攻破,只是因为输给了你。并非他之错攻也。若是我,也必不留活地,只是败,便是败,计不成便是不成,”荀彧道:“这一点,女公子也深知的吧。你们父女与许都,彼此相害,必相侵伐,是势之必然,换了人,又能有什么改变?!”

    吕娴只笑,道:“也许对于你们来说,是没有什么改变。”

    “你们?!”荀彧不解,什么叫你们?!

    “士大夫与诸侯,”吕娴道:“无关草民。在我看来,改变的,是草民。我父来此,我与我父带来的是草民之福,而不是士大夫与诸侯利益的改变。这就是我们与你们的区别。”

    荀彧脸色恍惚了一回,怔怔的看着吕娴。

    吕娴道:“徐州有粮种,产出,想必公也听闻过。”

    他是听过,但只当风言风语,并不曾信。因为在士大夫眼中,国家的和平,稳定,有时候与草民是不相关的。不是他错,而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徐州有科举,想必公也听闻过。”吕娴笑道:“徐州有商贾之利器,想必公也听闻过。此之谓徐州三宝,草民之福。”

    荀彧动了动唇,道:“都是真的?!”

    “哪能有假?!又何须作假。”吕娴看着吕布在那流眼泪,与汉献帝你侬我侬的那一套,心中一乐,其实吕布也不是不会玩,在这方面,他有真心,也有敬畏,但她却完全没有,这一点,才是父女之间的区别。

    荀彧呼吸沉重,粮种能得草民之心,能叫草民吃饱饭,不能得人心吗?!而科举能改变现有的士大夫结构,让草民有上升的阶梯,让吕氏不再只依靠大士族的支持而存在,这就减少了吕氏对士族的依赖,敢有叫板的根本,而商贾之道虽然一直被人不齿,然谁都无法否定它切切实实所能带来的利益,它就是活水,能叫草民的生活水准提高。

    那么草民能吃饱饭,能有上升的通道,科举万一不成,还能去行商。只要努力,又有理想,敢干肯吃苦,这是多么美好的社会。

    那么,在这种之下,所谓士大夫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看向吕布,吕布之所以还玩这套,是因为社会秩序还在汉制之下,所以吕布不管是真心的玩,还是只是陪玩的表演,都必须先这么玩,但徐州先有了推翻一切的底气和本事。

    谈?!怎么谈。

    吕娴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他,别要胁,没有用。她不是曹操,还得求着你们这些士大夫阶层。她有草民之心。

    “公可听过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吕娴声音小小的,眼睛很亮,道:“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恐怕你们这些家族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类似的话吧。这不符合你们的理想和构建……然而,娴是真喜欢这句话。”

    荀彧脸色微白,呼吸急促。

    她知道依靠士大夫是不可能成事的,吕布没有那个德行可以让他们依附,所以她去收买小民,绕过了这一层,而是与草民阶层达成了共识。

    这个女子,多么另辟奚径。

    自古以来,士大夫阶层最怕的就是这句话,他们,是为皇权服务的,但也不全是为皇权服务的,他们依附于皇权而存在,但也会为民谋求利益,他们在这中间,有时候架空了皇权,得到了草民的膏脂,他们是永恒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皇权哪怕会更替,他们也会一直存在,只是从一个家族到另一个家族的绽放而已。他们最终,只是为自己的阶层而服务的。

    而这阶层,只会左右交替,却不会上下流通。

    吕娴这科举之道,真的就是打通了上下流通的道路,联通了草民之阶层,这简直是挖了他们士大夫阶层的棺材板。

    她哪里是造皇帝的反,她这是连同着士大夫的棺材板也一并要葬了。

    吕娴几言已说近她与曹操的不同。她不求他。所以她可直言。她当然求贤才若渴,然而,你不服务也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升上来。吕娴就是捞鱼的网,鱼塘被她建成了,她一撒子下去,能捞无数的人上来,并且个个都是拼了命要为徐州服务的,天生就是她的利益共同体,所以,他重要吗?!

    所以能得到他更好,若得不到,也无所谓。保不保汉室的也不在乎,重要的是戏得往下唱。还没到完全掀板子的时候。她却已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或者说,她觉得没有掩饰的必要。

    曹操不敢承认野心,当初荀彧问他对汉室之心,曹操只说自己忠心。却根本不敢承认野心。

    荀彧却还是不敢信他。因为他看清了。

    吕娴却敢承认,因为她知道跟聪明人说话,装腔作势没有用。

    都这个时候了,人都打进来了,城也破了,皇帝也得到手了。底牌都拿出来了,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忠心不忠心的,实在可笑。

    现在坐庄的人是她,是吕布。所以这牌怎么玩,轮不着荀彧来谈。这才是根本。

    吕娴切切实实的想告诉他,你想谈,没本钱,你想退,不管,只怕也不行,因为他放不下天子。

    留给他的,何尝不是不得已。

    在曹操手上还可以退,当看不见。

    在她身上,却根本连退也退不成。

    荀彧看着汉献帝,心中酸涩不已。

    看她,连表演也不屑,吕布哭的跟什么似的,她在旁边微笑。而全军上下不以为意,仿佛对她这样的态度理所当然。

    谁不知道吕娴最讨厌哭哭啼啼,有时候连严氏的哭泣都不耐烦,更不可能见到啥都掩面而泣了。

    所以,吕布情之所至,可能会抱着吕娴哭,但吕娴就会很无奈,全军上下都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

    再说了,吕布与汉献帝当年好歹也见过,但是吕娴当年还是个奶娃娃,没得感情,这不是很正常么?!

    荀彧觉得不正常的事情,全军上下没有觉得不正常。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全军上下的心,只是向着吕氏父女的,而不是真心的忠心的为见到天子而哭。

    军心与民心就是这么容易被收买,吃谁的军粮,草民得谁的爱护和利益,他们就拥护谁……

    曾几何时,天下早已经不是汉室天下了……

    吕布哭的差不多了,吕娴这才上前,笑道:“父亲只顾着哭,倒叫陛下在寒风中冻着。这天幕已黑,陛下又受了惊吓,不如且寻地方将陛下安顿才好。城中诸务还有许多需要父亲处理。待处理好,再见君,如何?!”

    吕布哭的差不多,情绪也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回过神来,道:“对,对,布且去安置陛下。”

    说罢亲扶着小皇帝,道:“臣为陛下牵马!”

    小皇帝看了一眼吕娴,觉得还是恭顺的吕布安心,便忙跟他去了。

    汉献帝失去了一切,现下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只身一人,好不惨然!

    荀彧想了想,赶紧的跟了上去。他必须守在陛下左右。目今之势,已容不得他退了。

    斥侯来禀道:“城中已全部拿下,已有曹军也杀了不少,只是还有余众躲入了民居之中,未得令,不敢擅专,还请女公子示下,是否强攻!”

    “先命檄械,檄械投降可不杀。若不檄械,一律杀之!”吕娴道:“另通报一条赦令!赦免城内所有不相干者。我军人马,不得伤害未执刀兵之人。”

    斥侯领命而去。

    这条赦令很重要,就是令城内不再人心惶惶。表示吕布不会丧心病狂要把全城给屠了。

    这样人心也就稳了下来。

    吕布亲兵已回来了,告知吕娴天子和吕布安置在哪里。

    吕娴发令下去,道:“明日天子将在居处明堂上朝,传令城中官员,明日按时上朝。”

    斥侯依令去了。

    吕军人马敲锣打鼓的发了赦令,又发了上朝的命令。

    弄的城中有些官员都有点恐惧,在家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就一抽一抽的。

    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转,却不敢出门看看。可是今天不出门,明天也得出啊。说要上朝,难道明天不去,不去只怕是要进油锅了……

    “这吕娴,怎如此之毒,如此手腕,哪里是一个女子可玩的,这简直是比董卓还要老辣,这可如何是好,去不去啊……”

    “她怎么会寻到天子的?!”

    哪怕天子真的死了,也好过落入她的手中。天子死了是哀,但也能免了他们的难为啊。再说了,天子死了,吕氏兵马立即就成为罪人,扣一顶帽子说是他们父女杀害,那这也就有意思了……

    但现在,恰恰反而是最不好的结果,最不妙的结局。

    这吕娴发布这一道命令,这说明她要掌控许都局势,甚至是朝堂的局势,或者说是天下的局势。

    她是要干什么?!

    也要学曹操矫诏么?!

    荀彧侍奉着天子战战兢兢的进屋歇着了,一时急的不成。

    天子小心翼翼的道:“……令君,朕……能活否?!”

    这话听的令人心酸,不禁落下泪来。

    “陛下,万金之躯,何此言哉?!”荀彧道。

    这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天子没有再多言,累极也怕极,去歇着了,经过这一场,人都瘫软了。想到枉死的皇后等人,天子哪怕是在梦中也落下泪来。朝不保夕,最为苦逼的皇帝。

    若是吕娴知道他这想法,肯定否定这话,放心,后世有的是比你还惨的皇帝,土木堡之变明朝皇帝,还有宋朝皇帝,在草原人手中为牛为马……屈辱,能活着,不为牛为马,便算不得大屈辱了。这是为皇帝所必须承受的重。江山,何曾轻?!有些皇帝到了那个时候,只是宿命罢了。

    荀彧走出来,身边人道:“家主,刚刚听外面发了赦令,另,又令明日早朝。”

    不来者将如何?!还不明白吗?!

    荀彧听了脸色微变,道:“吕娴何在?!”

    “在巡街,未回。”身边人道:“吕布在,何不与吕布谈?!”

    “与他谈个屁?!”荀彧不禁轻声暴躁,道:“跟他这种糊涂人,能说个鸡儿的大事?!”

    啊这……吕布在呢,骂这不合适吧?!

    “你们守好陛下,我且去求见吕娴。”荀彧急,是真急。若是不好,真的会腥风血雨。

    哪怕现在的这玩法,这体制风雨飘摇,也得保住啊,哪怕只是个漏不经风的草台班子。也得叫戏继续唱下去,不然汉室就要终结了!

    他必须知道吕娴到底想干什么,他会劝她,天下,还不能在她手上乱!她还不够镇住国本的资格。

    听说荀彧来了,吕娴笑嘻嘻的对左右道:“你们瞧,求他,他必摆高架子。让他来求我,我的事也就成了。这才叫真香!”

第1127章 展现无惧逼荀彧

    其实,她哪里真的现在就要推翻汉室,她之前就是要他先急,他急了……事儿就好谈了。背书不就有人背了吗?!

    众亲兵皆笑,捧上重箱子,道:“血诏在此箱之中!”

    妥了!

    哪怕伏完等人都死了,但有荀彧背书,还有这诏书,就能为他们父女进许都奉诏讨贼之事定性。这天下再乱,也乱不了人心了。

    吕娴向来是要占据大义的。不能在这名声上被人咬住啃咬唾骂啊。吕布就是吃了这太多的亏!以前对义父所行,已经不能为世所容,现在若是敢对汉帝有个啥,那他就真的更不为世所容了。

    吕娴哪里是真不在乎,她之前就是想要荀彧先急。

    但士大夫的骄傲就是士可杀,不可辱。你去求他,你就低了一层,他甚至知道了你先怕了,因此就拿捏住了你,更知道你因为怕,就不敢灭汉室杀害天子,那么他就知道天子还有价值。如果这样,越是求他,他越不鸟你。

    这才是现实。

    从进许都开始的每一步,吕娴心中都十分清楚,她不能急,急的应该是别人,都不能是她。她更不能怕,所以她还要展示她的无惧无恐!

    吕布是个勇夫,也是个武夫的思维,是进来了,他就高兴了,没事这儿打三竿子,那儿打三竿子,根本就没个主心骨,甚至都不知道,战争不是攻完城进了城就结束了,而是,从进来以后才真正的开始!

    她这个老爹啊,活到现在,权力的游戏玩到现在,甚至连最基本的规则都没玩明白啊。

    有啥法子嘛,曹操玩的那一套叫儿皇帝,她只能玩爹皇帝。不然,都得死!

    曹操拥有的,她未必有,但她拥有的千年的思维,曹操也未必有嘛。

    吕娴正在巡街,带着人清理不肯投降的曹兵曹将,持械不降的,这个时候还讲什么仁慈那是开玩笑,对于敌人的反抗,必须消灭!

    荀彧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带到了街上,看到吕娴号令徐州兵们如狼似虎的消灭一直反抗的曹兵曹将,眉眼便一直在抽搐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至今还不知吕娴是个什么路数,他隐居了太久,刻意不闻世事许久,所以,对于外界诸侯的发展和徐州的发展,都不太清楚了。大抵有一种自闭耳目的自欺欺人的感情!

    不过他对于天下大势的诸侯的分布还是有着基本的认知的,徐州吕布父女所在更是如雷入耳,哪怕想要抹去都抹不去的,自曹操东征吕布失败而回后,那基本上是许都就没有不知道他们父女的大名的。

    此时想要情报,想知道吕娴的路数也来不及补课了,只能试探,硬着头皮上。

    他是真的急了!

    他知道吕娴铁定是聪明人,毕竟一来是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已经失去了主动权。主动权早已经被吕娴给掌握了。这个人,绝对不好糊弄!

    他要保天子,原先的计划怕是绝对行不动了。

    必须要谨慎的谈,否则,万一吕娴继续了吕布的某些方面的莽,她对天子又没感情,万一也一把火……这就……

    现在是谁求谁,他很清楚,也是吕娴晾着他,让他看到的。

    但肯谈就好。

    尽管对他有一个下马威,然而,荀彧知道,她也是想谈的。

    现在,就是一个相互搏弈的过程,你来我往,必要经过一番试探,才能达成共识,或者说是妥协!

    “拜见女公子!”荀彧上前行了大礼。

    吕娴调过头来,笑着回了一礼,道:“公不可行此大礼,我小辈人也,焉敢在长者面前倨傲?!”

    荀彧哪会与她说那许多没用的,只上前道:“女公子,可否恳请进一步说话!”

    “娴也正有此意,”吕娴道:“不如寻一空地,席地而谈,如何?!”

    这里乱糟糟的,寻一民居未必安全,还不如寻一个空地说话。

    荀彧自然听从。

    到达一处窄巷子后面,是一块空地,周围民居都已荒废,连井桓都已废弃,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军士上前铺上席子,置上水壶。此时战争之时,也不可能有多好的招待装备,又不是去野餐。

    亲兵们已到巷子口掩护。荀彧看到有几个擅射的弓箭手爬上了草屋屋顶,占了制高点在戒备。防着有人偷袭,只怕也在防着他。徐州兵马的不凡之处是勿庸置疑的,他整个人都心沉了。因为一个诸侯能不能成事,在他进了一座城的时候所做的事是能看得出来的。

    一是军队强不强,一眼便知,二是能不能打下城控制住局面,这也能看得出。剩下的便是看人员安置,怎么约束手下的兵听话了,而徐州兵没有乱抢乱杀。这也就是说吕娴对于兵马的控制达到了一个令达必行的效果,这样的人不成事,还有谁能成事!

    她甚至没有着急,找到天子以后也没有急吼吼的谈条件,威胁朝廷官员等服从。

    她沉得住气,在等自己表态。

    这样的人,太会抓要害了。

    这是董卓那种强势的人能比的吗?!如果只是进城烧杀抢掠的,虽然不幸,倒也还好了,至少,是绝对不可能成事的!

    可是吕娴所展现出来的,已具备枭雄的气质。什么是枭雄?!枭雄是出于乱世的豪雄,如果能控制住局面,那就是,如果不能,那也只是昙花一现,不具备建立基础政权的人,那也只是历史中的一粒沙,可卷一时的狂风,但最终也不过是微不足道,风一吹就没了。

    所以他才想了很多,才如此着急,却偏偏不知道如何开口。

    “公请坐!”吕娴笑道:“我吕氏本非贵族出身,有些礼节不妥之处,还请公勿见笑。昔年,我父不知礼节,不知被天下人笑过几回,父亲为此还恼羞成怒过,我倒是劝他看开些,别人一笑,置之一笑,笑他的人反而没趣,若恼了,别人还越来越来劲。”

    荀彧坐了下来,道:“女公子看得开,竟袒荡释然。”

    “不袒荡释然又能如何?所受的教育,所出身的阶层,在公等士人眼中是掩不住的,明知不如,偏要别人假意恭维,却也是虚伪,何需要此,还不如袒荡释然,虽不必对于这样的出身自傲,但也不必因为不容于士人之中而自卑。”吕娴笑道:“父亲所为,当年也曾不义,为天下耻,父亲想要掩盖住,可是这样的事越是掩盖越没用。人们会在他身上盖上章,一辈子也掩盖不了,当面揭穿了反而更难堪。与其如此,倒不如认错,向天下认错。宁做一个知错的小人,不做一个虚伪的君子,反而能让天下人信任。”

    荀彧沉默了。

    “我不是为父亲掩非饰过的意思,只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眼界和局限,他能看到的,也只到此地步了,肯听我的话,肯认错反省,就已是极限。”吕娴道:“之所以告诉公这些,是想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必对他抱有太大的期待,天下人都是如此。吕布,就是如此不义。但,也小人袒荡,认错认的袒荡,他不耿耿于怀,只是天下人也不必总耿耿于怀。天下肯不肯给机会,就只看我们如何做了,若能做的好,天下人不计较了就更好,若是不能,也罢,争取过也不后悔……”

    荀彧大概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了。

    吕娴笑道:“当年父亲逃到徐州,从刘玄德手中要来徐州,说实话,也十分不义。当初他的处境并不好,已不容于天下。北上到袁绍投奔,袁绍也并不肯容,唯惧遭到反噬,那时候,已沦落到靠联姻来维持自己的力量的程度了,我与袁耀,差一点就成了亲。也是父亲反悔,苦夺追回,才有今天的我。”

    荀彧看着她,没有急着说话。

    “那时候连陈宫也有了二心,并非是陈宫不忠心,而是他大概也知道,父亲是不成事了,不听人劝的时候硬气的不行,听人劝的时候,又耳根子软,被人哄骗,还莽的像一头牛,这里打三竿,那里打三竿,外无盟友,内无强军,也就一伙草台班子,今天听了这个觉得有道理,去做这个事,明天听了那个觉得有道理,又反悔了不做这个事,毫无章程,更别提什么战术战略。虽据徐州,却朝不保夕,过了今天没有明天……”吕娴道:“我问陈宫,如果父亲被攻,可有人能容得下他,能容于诸侯?!陈宫说不能,不义之行之昭昭,必被杀。天下,没有人能容得下吕布,就是现实。也是现在的现实。”

    “我跟陈宫说,既不能屈居人下,父亲也绝不是那种靠忠勇而获得侯位的性格,就只能做人主了……”吕娴眼眸锐利的看向荀彧,道:“既使是今天也是如此。进来许都,若能主导天下的局势,那就是更好的局面。若不能,天下也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包容他的心胸。我父,绝不可能屈居人下。任何人都不能……”

    荀彧心中升起怒火,冷冷道:“女公子是说,天子也不能令吕布臣服?!不肯屈居人下,是包括天子在内吗?!”

    “父亲倒是想,只不知公可信我父?!天子可怕我父?!天子敢么?!”吕娴道。

    荀彧缩了缩眼眶,他当然不信,他甚至都不能撒谎,不敢立即答应就说天子可以倚重吕布。可以信任吕布。

    吕娴笑了笑,道:“你不敢信,天子也不敢信!现在是要引虎驱狼,所以,需要我父亲,待曹操死后,天子与你们这些不容我父亲卑微出身的士大夫阶层,就是要拔虎去患了,这都是你们朝廷的套路。你们不敢,其实我也不生气。真的不生气!”

    “因为我也不信。”吕娴笑道:“我父亲我了解。他是个什么人?!他一日不上笼头就要生事的人。这世上唯一能约束他的只有他的孩儿。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对天子,对汉室有天生的感情,有天生的敬畏,然而当初他对董卓也是如此。初时谦卑谨慎恭顺服从,后来见识了权力的滋味,渐渐生出贪欲,谮越就一定是必然的。他会做什么,谁知道呢?!他若真想动手,谁又能拦得住他?!父亲一直被逐出主流的价值体系之外,天子近臣,他从未做过。他现在靠近了,将来可能会怎么样,我也不敢保证。公应明白,人的初心又能保证得了多久,天子没有绝对的实力,去令他的臣子臣服,这样的逆转是必然的,无非是从董卓换成曹操,再从曹操换成父亲,有何区别?!若有实力,至高位唾手可得,凭什么父亲一定不能伸手?!连我也不敢保证!”

    “甚至曹操当初有匡扶汉室天下,扶持天子之心,他的初心,比真金还真,绝对是一腔英雄热血,只是再真的心,再热的血,也抵不过实力和机遇。”吕娴道:“孔子言要恢复周礼,公也如此之士,要匡扶汉室,可是,公也更明白,时移势易,早已经回不去了……”

    荀彧微微发抖,道:“你,你安敢如此承认,如此直言。便是曹公亦不敢现在就认自己有贼心……”

    “承不承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都看得出,实力已至此,便是他不想进,他的身边人也会推着他进,势已至,不得不为。”吕娴道:“曹操不肯承认,是他的聪明。他若承认,便失去了如公等中立的或是装糊涂的士人的心。只有模棱两可,他才可能得到两面所有人的支持。这才是现实!”

    “小子!你安敢如此!”荀彧眼睛红了,烧起一腔狂怒之火,几乎将她吃了的眼神,道:“你待如何?!你想如何?!”

    真话总是难听至极的。他接受不了才是真实。

    吕娴道:“我说真心话,并非是为了搏得你的好感,都到了这一步,凭着情感来博弈就太天真了。我也并非是要当个真小人,假意袒诚,实则嚣张。我只是不想成为公眼中的第二个曹操。”

    吕娴笑了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公,吕氏出身卑微,你们玩的那一套,我和父亲都不会玩。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玩法。”只看你们配不配合了。

    跟聪明人,有些话说透了,才有寻求合作的可能。

第1128章 臣以不灭为恩赐

    荀彧大怒,燃烧着滔天怒火,什么这一套,她不会玩,她分明是要绕开朝廷的这一套游戏规则,要他来服从她的权力构架规则。她是要摒弃曹操那一套,而非继承。她是真聪明啊,一旦把她带进那弯弯绕里,她就知道是在浪费时间,也被框架给框住了。所以,她干脆不入局中!她说什么出身卑微,不懂规矩,不懂士大夫那一套,还被人嘲笑过,她说的哪里是这一些,她的意思是,来了许都,但没时间陪你们耗那一套。你们玩你们的君臣游戏,她不奉陪。你们要开场呢,就自个玩去得了。她不掺合!

    “吕娴,你要造反吗?!”荀彧压抑着怒火,道:“你要灭汉室弑天子吗?!”

    “以你们的标准,的确算是造反,想把我和父亲打成造反,也是公一句话说了算的事……”吕娴道:“大不了,我和父亲退回徐州去,不奉陪了!天下因此大乱,又与我吕氏有什么相干。能进一步,自然挑起天下的责任,毫无旁贷,也绝不推辞。但屈居人下,断然不能!我和父亲都没有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觉悟!若不得不退,退也罢,管它洪水滔天,与我父女并不相干。”

    “你,你,你……”荀彧真的气的说不出话来,从来未见过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这是宁愿被要胁说被打成造反,也绝不会屈从于规则之下了。

    吕娴看着他,道:“公息怒,若气出了个好歹来,娴真是过意不去!”

    他能不生气吗,脸色当真是青青白白的,红着眼睛,恨不得吃了吕娴。

    吕娴笑道:“从父亲杀义父开始,其实,他早就在规则之外了。是另一种玩法,公也知晓,人们对于纯白的君子反而苛刻。对于真小人,反而宽容。父亲若多一项杀君之名,人们只怕也并不会诧异。”

    荀彧气的推开了她。

    吕娴耸耸肩,好像话说的太白了,真把老先生给气炸了!

    好吧,她也不勉强。反正意思够明白了,吕布本来就不容于世了,大不了,大家都别玩。吕布是底线不高的一人,你还想要胁我们父女,做忠臣,呵呵!这是笑话。

    这叫制衡,荀彧要的是存汉室,而吕布要的,也是汉室能保他,而不是弃他。大家可以合作,但是玩君臣忠君那一套,还是都歇了吧。

    “真灭了汉室,你们吕氏,能容于天下?!”荀彧气愤道。

    “嗯,灰溜溜的逃回徐州去,北边也就不争了,估计刘备能直接称帝,号称继承汉室大统,然后北方大家打个稀巴烂嘛,等他们元气大伤,打的差不多,我们再出来摘桃子,若是摘不了,也没事,偏于一隅当个土皇帝。十年摘不着,就三十年,我还年轻呢!”吕娴见他鼻子都气歪了,便闭了嘴。

    荀彧冷笑道:“你父女不义弑天之行,天下必诛伐之……”

    “公想多了,他们一群不成事的诸侯还能成什么事?!北方肥地与征伐徐州来说,谁先谁后,一目了然,”吕娴道。

    是啊,这些不成器的,一定会先争北方,那可真是稀巴烂。

    除了曹操,其它各诸侯都是比烂的时候。还能成什么气候。

    “除了曹操和刘备,其它人哪一个能成大事团结起来征伐徐州,一无实力,二无团结,等曹操和刘备划分了地盘,结盟要征伐我徐州的时候,早十年八年过去了,届时,我吕氏已经统一了江东……”吕娴笑道:“公须知,我虽是小女子,也是有战略的。我最不怕的就是等!”

    所以什么联姻那一套,什么天子封赏那一套就别玩了吧,真的,拿出来丢人现眼的很。有天子在,是有便利。但是没天子在,不就是等嘛,等个十年八年,打个三五十年也没得事,她等得起。

    现在是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没什么意思。

    荀彧喘着气,整个人都不好了。怔怔的看着吕娴。

    “打下来的江山,总归是铁桶一块,真要学曹操那一块,我还真不屑,”吕娴道:“得位不正,早晚……要废。”

    “你,你到底要玩什么?!”荀彧道。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吕娴心不跳,脸不红道。

    “你,你果真敢?你怎么敢?!”荀彧真的被颠覆了认知。如今只讲默认的游戏规则,谁都不将天子放在眼中,可是也默认的是,谁都不会真正道出。

    “你做不成的。自古以来,若不占据大义,若没有公道人心,若没有公天下的能力,谁能做得到?!”荀彧道,“小子岂知天下重器之重?!”

    “我有百姓。百姓就是公道人心。百姓就是国之重器。有此人心,若自身强硬而不倒,我吕氏又能将谁放在眼中?!”吕娴淡淡的道:“天下诸侯,服者,从也,可封。若不服者,诛之。诛不服,是王道。天下士族,若服者,可为我所用,若不服者,诛之!现在,吕氏的确还不足以令所以人心服口服,然而,你们玩你们的,也有你们的选择,我吕氏的发展,也完全可以绕开你们。甚至都用不着大开杀戒,只要绕开了你们,士族自会慢慢枯萎。这件事,由我吕氏强行做,当然做不成……”

    “然而若有百姓,我可以杀士族,分土地与民,百姓愿意跟着徐州。而有功者,可获封赏田宅,分的自然也是天下的田宅,功臣自然也都聚在我父女身侧。没有人才库,我可以靠科举来培养,我改变了选拔人才的机制,不需要靠你们士族推荐。我不仅要绕开你们,还要打击你们,让你们枯萎,消失。新的士族需要淘汰旧的士族,这是规律……”吕娴道:“公以为,我徐州有这些,足不足以取天下鼎,重置天下器?!”

    吕娴告诉他的是事实。

    既非自负,也并非规避了现实。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所以,他想跟她谈,不要摆出施舍,而是要拿出诚意来,要明白,到底是谁求谁。

    现在,是他,是汉室要求着吕氏带着他们玩。

    她说的绕开二字,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汉室还要玩那一套,只怕是要被淘汰和绕开了,那汉天子,就算吕氏父女不杀,别人也容不下,必死无疑。

    荀彧岂不知吕娴之意,他突然哈哈惨笑起来,既哭又笑,是既惨然,又哀伤,还有无尽的嘲讽和笑意,也不知道到底在笑谁,道:“……好,好啊,都说最毒妇人心!如今,我总算是知道了,妇人之毒,毒于世间枭雄,妇人之雄略,连真英雄亦自愧不如,吕氏出了我这样的,真是天意,天意啊……只是小儿岂知,一介妇人,如何坐得稳江山?!”

    “那也是你们的玩法,”吕娴笑了笑,道:“天下百姓目不识丁,谁坐江山,他们哪里关心?!士大夫媚下也媚下,说白了,就是欺上也欺下。谁坐稳了江山,就会为谁歌功讼德。看看这许都,公还不知吗,像公这种有忠义心的人,又有几个,大多数士,说实话,屁股就是歪的,他们除了傲气是真实的,骨气,呵……”

    “重点不是谁坐了江山,而是谁能坐得稳。公如今竟还不知道这现实?!”吕娴对荀彧道。

    荀彧闭上眼睛,痛苦的不想说话了。

    吕娴看着他有些可惜的道:“……当初潜人进许,的确用了些手段。公也随着初心而不更改。汉室有公追随到最后,也算是刘氏之福绵也。”

    她知道荀彧之志,一定是匡扶汉室的,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跟他说这些实话,真话,没来虚的那一套。她并不傻,不可能跟所有人都明昭昭的说,将来他们吕氏是有着大志向的!

    明明他当初与曹操也曾相知相交,为何知他真心以后而选择不再出力呢。这样的人,早已经决定要随着汉室而殉葬的意志,是不可勉强的。

    所以吕娴虽感叹他的忠心,却不会难为他,说服他为吕布效力,说也没用。不可能说,他不再辅助曹操,反而选择助吕布。

    当初曹操对他还有不杀之恩,甚至有提携荀氏之恩。而吕氏对他又有何恩德,还算计过他,所以,有些话,趁早别说出口,拉低了格调,也辱了他的意志,说出来都是自取其辱。

    没有这瓢水喝,何必勉强,天下有的是水喝。

    有些前事在,吕娴是根本不费那个口舌拉拢他为吕布所用。

    她说的话很强硬,是因为知道他是聪明人。聪明是知道汉室再何也无用。

    而无用之人,想要发挥余热,就只能合作,而共赢了。但想要算计他吕氏,他吕氏并不蠢,甚至还有退路。这一点连曹操都是不具备的。

    荀彧却不领她的情,冷笑道:“天下忠良难有,诸侯都是一丘之貉也!”

    这话实在难听,若是要脸的人,此时恐怕已是掀桌子了。

    但吕娴早露出真面目,根本没想过佯装,因此也不生气。

    荀彧有意难平的资格。他以为看到的是机会,实际上,得到的可能更差。

    吕娴没再说话。

    似乎在等着他做决定。

    有些话根本都不用再说,聪明人交谈,只等着说了。

    吕娴甚至都不用说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荀彧为他背书,把吕氏进许都这件事定个性。是造反,还是保汉室江山。伏完死了,也就是说背书的人没有了,只有荀彧的份量够压服许都这些人心,定内外的声音。把这件事给定性了。

    所以说,吕娴有诏书这件事再怎么明而堂皇,也不能完全为此事定性的。只有他,甚至是天子亲自出来说,吕氏这件事也就定了。不再是造反,而是,入许保汉室。是奉诏讨贼,是保社稷而来。

    这就是吕娴想要的。

    而吕娴能给的是什么,荀彧也需要一个承诺。

    天子在曹操手中,实在不怎么样。

    现在其实就是一个交换的过程。

    他们彼此需要!

    只在于衡量是否值得了。

    或者说,荀彧是否已经接受了汉室迟早要灭的现实。他是聪明人,当然已经接受了,但不能接受的是现在。

    而吕娴也说的很清楚,她有退路,有后路,也不怕吕布再背上坏名声。反正天下乱了,名声坏了,再经营便是。天下人不耻他们父女,不陪他们玩,他们玩自个的,她有百姓在手,人心迟早还是会有的。急什么,需要的无非是时间而已。但显然,她现在拿住了许都的局势,很多事自然更有利,至少很多事不必再等那么久。她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吗,也不可能轻易的放。就算他和天子的态度了。

    吕娴这叫无耻,至少荀彧是这么以为的。

    这样的底气,还怎么谈?!谈不了了。荀彧的妄想是一个都没能提得出口。他也知道,说了没用。

    干脆闭嘴了嘴巴。劝他们父女保社稷吗?!在她说出敢教日月换新天以后?!呵……

    荀彧闭上了眼睛,他只怕是要成为罪人了。可是哪怕成为罪人,他也立志,若不能扶汉室,那么就随汉室殉葬。

    良久,他睁开眼睛看着吕娴道:“彧明日上朝,可为吕氏正名,是奉诏讨贼,而非谋逆!与董卓不同。天下现在不能乱,诸侯也不能乱而相侵伐。汉室也不能败。”这个统一的局面是绝对不能打破的。哪怕只是最后的尊严,也必须要维持住。哪怕这所谓汉室只是一个幻境游戏了,也绝对不能乱。一天为汉臣,一天为天子,就要维持住天下的局面,不能乱!

    吕娴听了松了一口气,知道他有多不甘心,有多恨自己,便也没有卖关子不敢承诺,更没有发出施舍的声音,而是谦虚的道:“我吕氏可以承诺,天下不定,汉室不灭。”

    荀彧冷笑了一声,“君求臣,而臣以不灭以为恩赐,真是可笑!”

    “周灭商,置遗老与宋,”吕娴知道他不满意,便道:“……多少年后,我吕氏也依此而行,绝不会行杀害灭刘氏之事!”

    荀彧闭上眼睛,道:“等老夫死了,你们吕氏再做。老夫只要活着一日,你们父女休想!”

第1129章 以死而最后算计

    这意思是说,想要废汉室起新朝,在等他死后再说。

    没事,反正她等得起。

    吕娴笑了一下,道:“那公就一定要长命百岁了!”

    “就怕你急。”荀彧阴着脸,不在乎她的内涵。说完还咳了一下,他的身体,怕是支撑不了多少年。本来就心情郁郁,把身体给养的差了。现在竟颇有些后悔这些时日的颓废。

    吕娴也只是一笑置之,并不生气。交易达成,已是意外之喜。她别无所求。对这样的人,不能太过份!

    “老夫真不明白,你只是一介女子,为何敢有如此野心!”荀彧百思不得其解,也因为不得其解,所以内心很痛苦。

    吕娴却没有回答他。的确,她只是一介女子,然而,若成功了,自然天下士人,所有人都不吝溢美之辞,什么好的都往她身上堆。若是败了,会将她抹去史上痕迹,仿佛一切都不存在。而本质并非是男子或女子的问题,而是成败问题。

    他问出这一句,也并非是不知晓这残酷,他只是,太痛苦,以至于想不通,这一想不通,才会发出这一句质问她不知本份的话。而这一句质问,可以与男人说,也可以与女人说。儒道对男女的训化道路不一样,然而殊途同归,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他们要男人学得文武艺,安天乐命,守本份,要女人相夫教子,侍奉翁姑丈夫与子女,也守自己该守的本份。

    倘她执着于,或者说是偏执于他问的这话的重点放在男女之别上,那么就真的掉进他的陷阱里去了。因为一旦开始证明,或辩论女子不输男。何止是心理上输了。因为不服气本身,就是承认了男比女强。当这个前提一旦存在,任何女人都不能平衡。

    而吕娴从不认为如此,只不过大多数男人女人都被训化以后,归于了本份。这世上,在权力面前,不分男女,只有强弱!

    男人可以有野心,女人当然也可以有,这就是天性,人性。所以项羽说出彼可取而代之也,刘邦也可以说出大丈夫当如是。这难道不是不守本份?!若以本份而论人生,就真的掉入了被训化的陷阱中去了。

    吕娴眼中没有嘲笑,只是轻轻一笑,释然不答。

    荀彧见她毫不以此为意,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沉默半晌,终究是将一切都湮灭于心。

    终非常人。这是他对她的评价。只是,若非生在乱世就好了。这种奇女子,若入内闱,是吕后那种等级的人物,不,甚至是比吕后还要高明。汉室其实是不否定女子治天下的,前提是不能称帝,而是以入内宫而执政的方式,以皇后,或以太后的名义完全可以。可以借儿子,或是丈夫的权力伸展权力。但直接掌权,终究是……

    事到如今,若提出叫她入内闱为后一事,就真的提都不必提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冠上刘姓,披着刘氏的皮去隔一层而施展拳脚。她没必要这么做,也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终究是空想!陛下真的做错了。好好的召她来做什么?!

    现在也不知,到底哪个更会善待天子,只不过都是一丘之貉,没有谁比谁更好,只有谁比谁更坏!

    荀彧起了身,道:“老夫并非是为了你们吕氏父女,是为了汉室天下和天子!”

    吕娴随之也起了身,拜道:“娴自知晓!”说罢奉上装着血诏的箱子,道:“明日早朝,劳动公!”

    荀彧看着箱子,心中剧痛。这是天子的期待啊,以血为诏,是多么有期盼,结果盼来的是这么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他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吕娴,紧紧的将箱子抱在了怀里,一步一踉跄的走。

    吕娴跟上,道:“且要军士帮着公抬箱子去!”

    “不必!”荀彧冷冷道:“匹夫之手,岂能碰天子心意!”

    得!这哪里骂的是军士,是骂他们父女狗心狼肺的把天子心意给糟践了呢!

    反正被骂几句也少不了块肉,随他吧。

    他不痛快是正常的。只要办成了事,能省了多少纷争和事端!?

    利于天下,这一点,吕娴和荀彧都知晓!

    算了,就随他吧,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少戳他的肺管子最好!

    荀彧刚走,又急回,道:“且勿杀郭嘉!”

    吕娴道:“这个做不得准!”

    本是为他而来,借着他的名而来。连个人都不死,这算什么?!如何立威?!

    见荀彧瞪着自己,吕娴道:“可以往后略拖延几日。”

    荀彧喘着气,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虽知郭嘉的身体也拖不了多久了,然而,病死和被数罪状而死,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士若病死也许算是善终了!

    荀彧走了。步伐沉重。

    有军士前来禀报,道:“女公子,郭嘉服了毒,现在正在抽搐。不知是死是活!”

    吕娴面色紧凛,微变,道:“怎么回事?!药从何处来?!”

    众军士惭愧道:“因他身份,尊重之,并未搜身,还请女公子责罚!”

    哪怕是敌军,如果不是普通俘虏是不能够直接暴力搜身的,否则难免有一种欺辱凌虐之意。这在政治意味中,可不只是搜身这么简单,这是一种羞辱,是比直接杀害还要严重的事情。所以,只要交出兵器,其它的都没怎么关注。以后押住了就好。万万没有料到,郭嘉性情如此刚烈。

    吕娴也知道这并非是因为军士们的疏忽,而是有时候进城之战就是这么难。进攻容易,而进城以后的处置却是无比的艰难,百密也有一疏。吕娴军兵能有这样的成果就已经很惊人了。这并不怪他们。进城之战,就是得释放仁慈。而天下最难打的仗不是杀人的仗,而是,仁战。

    “与你们并不相干,你们也料不到郭嘉会如此,”吕娴叹息了一声,匆匆的去看郭嘉。

    万万没料到,郭嘉会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一生,吕娴都佩服他,他原来在准备万一守城失败被俘后的事都想到了。所以身怀毒物,准备玉石俱焚。

    吕娴匆匆赶到了关押郭嘉的帐蓬处。

    军医已经在给郭嘉催吐了,然而郭嘉死也不愿意喝催吐的药汁。

    其实哪里来得及煮药汁,是粪汁,古人饮粪汁用来催吐解毒,是常事。甚至还有尝味食便来分辨病人得的是何种病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征,吕娴也不能说什么。

    郭嘉满头红汗,呼吸急促,看到吕娴,略焕散的瞳孔才微微缩了一下,恢复了些精神,看着她,然而终究很恍惚。

    “他吃了甚毒?!”吕娴道。

    军医急的满头汗,见郭嘉紧抿嘴就是不喝,十分无奈,见吕娴问,忙答道:“他怀中并非毒物,而是五石散。这是残粉。”

    军医捧给她看,道:“郭嘉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只怕是……”

    平时服用一颗的,他服用了十几颗,就算不是毒,普通人也会因为吃多了普通饮食而得急性胰腺炎而死。更何况是这种毒物,超量食用,腹胀,血会爆的。

    过量,无论是什么过量,都是有害的。更何况是五石散这种本身就有剧毒的东西。

    “女公子只恐不知五石散是何物,此物配方各医家略有不同,但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的短期效应。长久服用,必会慢性中毒。徐州尚好,只是中原名贵族,一时成风。更是耽声好色之人的偏爱之物。几乎不绝……”军医道:“华佗曾言,他已见多人服用此药而成残疾,而至偏瘫者更是不计其数。而不少医家为了讨好贵族,获得赏赐,也多有献此药而讨好贵人者。”

    “郭嘉已是服药已久,如今再服如此多的烈性药物,如同是焚烧最后一段秸杆,生命必至终灭,”军医道。

    吕娴沉默良久,她当然知道五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想到,汉朝就已经有这么多人沉迷此物,不能自拔了。怪不得都是短命鬼!

    郭嘉如今服用,只怕早知此药有些毒性,却还是选择能作欢时便作欢,否则过时不候的及时行乐之本性。若不知早知有毒性,怎么会选择用它结束生命,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

    “他还有多久?!”吕娴道。

    “此药来的慢,并不知多久……”军医道:“只是意识恐时醒时幻。”

    “你们先退下吧。他既选择以此方式离开,我送送他。”吕娴道,“去寻父亲来!他未必有话与郭嘉最后说。但叫父亲知晓五石散的危害,将来以防小人作崇献药而沉溺!”

    军医听言退下去了。

    帐内只剩下风声,还有风吹动着火烛的晃动。终究还是给了他体面的。军营之中多用火把。只有给与士,才会奉以火烛,以示尊重之意。

    余下的,便是郭嘉的喘气声,像快要炸掉的风箱。呼哧呼哧,完全的乱了。这不是正常的健康的人的呼吸频率。

    吕娴上前,坐在他旁边,搭起他的手腕一探,好家伙,这个热度,这是烧的离谱了。而脉象,已经紊乱的像脱缰的野马,血气乱糟糟的一团,仿佛在进行最后的沸腾。她虽不会探脉,然而,也略知人的脉象绝不会像这样发疯。

    郭嘉确实是没救了。

    “你何苦呢,就算被俘,就算要被杀,我也会给你体面的方式。”吕娴道:“服毒如此烈性,丢脸在我面前,你倒是放得开。”

    人最后的挣扎一定是难看的,因为这种药不是一下子就将人弄死,若是直接死了,倒是免了痛苦。而这药,却是在人死之前,仿佛被置于火中燃烧!

    这是何曾痛苦的程度。

    而最后的时刻,必是尿与屎失禁的。汗淋漓,气急促……这还哪里体面!?

    也许对他而言,选择在幻觉中死去,暂离现实本身,就是体面吧。

    她以为他一定会强撑到等曹操回来。却不料连争取也没有。是知道时日无多,等不到了。还是想快速的终结自己?!

    有时候,吕娴真不明白,古代的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极端的聪明,也有极端的放纵。比如郭嘉吧,聪明不用说,谋略都是一等一的。而放纵也是真放纵。那放浪形骸,简直是……

    难道这就是人的矛盾的重合之处?!人毕竟是复杂的。

    再比如庞统,他的放纵就是放到嘴炮上去了,完全不讲礼节,一张嘴开口就能得罪人,聪明是真聪明,可是显摆聪明,也是他的放纵。

    一个个的全是短命鬼。若不是太作,没有意外,也能长寿啊。是不是?!

    但是都不,自觉来一趟人世,当不负此生,就开始拼命的往短命上狂奔,狂作。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司马懿,他就很自律,很会保养。饮食清淡,不放纵,克制本能。不该碰的不碰,影响健康的,过量的,也会克制。所以才活的长,长到能臣权臣全死光了,他才成事了。要不然,也轮不到司马家。他若死的早,光凭司马昭,没有父亲活着的威望在,他能成事?!谁听他的?!正因为司马懿活着,能震得住,这才等到了时机窃取江山。

    所以说,人还是要往长寿里活,败了死在战场那是没法子。但只要没败。别作。一作人就垮了。

    人的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你怎么对待它,它就怎么回报你。

    曹操用人之际,只要人忠于他,至于私德或是品行,或是其它方面有什么问题,一概都不是问题。他取人只问有没有用。至于一些毛病,他是不管的。这是问才不问德。没法子。这个时代的识字率才百分之几,本来总体人数也没几千万人。若是这个不用,那个不用,还怎么成事?!

    吕娴正想着呢,吕布大踏步的来了,将方天画戟扔给亲兵,进了帐,道:“郭嘉服了毒?!”

    待进帐看清郭嘉的情状都吃了一惊。他也不是没见过死人,杀人如麻都是事实,但人临死之前这种情况,他还真没见过。

    郭嘉的血管爆出,整个人处于一种颠狂的状态,抽搐着。像中风。

第1130章 输于一千七百年

    “他为何会流红色的汗。”吕布后知后觉,往前一步,看着郭嘉,竟是不寒而栗,他也不知道怕啥,反正就是不想靠近,反而想要后退!

    吕娴道:“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中毒甚深,汗呈红色是长久中毒的引起身体内变化的反应。”

    人本身就各有不同,有些人天生就流黄色的汗。服用不当的东西,颜色改了,医学上是很常见的。

    “五石散?!”吕布迟疑的道:“五石散怎么会中毒?!这不是神药吗?!”

    吕娴立时盯着吕布,眼睛一动不动,道:“爹吃过?!”

    吕布汗如雨下,只觉得她的眼神像刀子,刺的他有点抬不起头来,心虚的道:“……以往跟随董卓时,有被赐过药。后来,也有人曾送过此药于布。”

    “呵呵!”吕娴意味不明的笑了。这是真的怒了。她的好爹,真是看不出来。

    吕布头皮发麻,解释道:“不过食用的不多,布本来就对此物感受很一般,也不耐烦每天都吃,后来就搁置了,真没食用过几颗……”

    “此神药,多数是五谷不勤,四体不勤的贵族或是士人食用的,他们向来懒得动,食用的多,身体发服,便气短,便多有以此为补药者。至于从武之人,很少碰这物。本来就不气虚气短,对此也不感兴趣。”吕布道。

    其实武将不感觉兴趣还是其一,真正的原因是,很多士人是瞧不上武将的,本来这药就不多,以此为尊物,又怎么会与武将们食用的东西一样呢,久而久之的,很多武将连听都没听过这是什么东西。士与将之间本来就隐隐的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再加上士是既得利益集团,很多东西,也集中在他们的阶层里,而身为并未上升上去,获封的武将等人,等同于野。所以这药没有扩散开,本身就是好事。也是得亏于此物得来不易,在现在的经济条件下,本钱太重,以至承受不住。

    但统治集团的**凋零,也是这些腐化的一种表现!无论侵食他们的是什么,这药是其中之一!而汉室的皇帝都活的不太长,不知道宗室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事情。这也是未知数了。

    一代一代的下来,只怕子嗣质量都不会高。渐渐的竟都是短命鬼。皇帝都短命其实是件要命的事情。每一代都如此,便说明每一代都执政时间不会太久,那么就会一直在变换着政权,这其实不利于政权的稳定。甚至可以说是祸事。

    权力不是说你想平稳过度就一定能做到的,大多数都带着动荡。

    而动荡中,政策又怎么能保有持久性?!

    汉室衰微,其实也是整个统治贵族的衰微。在此事之上,可见一斑。

    此时没有外人,吕娴对他可不会客气,道:“耽于声色,四五十死是常事。而磕这种药石,再耽于声色,三四十死都不奇怪。若是直接死了,倒还是了之,只一概不管身后事便是。若是中风而瘫了呢?!父亲英雄一生,倘若因此而导致后半生连马也上不得,路都走不了,这样活着,有何质量可言?!父亲也想落到这种境地里吗?!始皇帝就是为了长生,生生的把自己磕药磕死了,这许都城中亦有许多因磕药而残疾的贵族,父亲大可以去看看。人的一生,看着很长,其实也很短。想要早死,也不是不行,除了战死,且有的是法子呢!”

    吕布汗如雨下,再看郭嘉,恐惧着如同见着鬼怪。比战场上被砍了头都是血的人还可怕。

    他动了动唇,道:“既是有毒,为何还有人奉为神药,日日饮用?!”

    “饮鸩止渴,为了获得短暂的快乐,”吕娴道:“不然为何无尽的人都沉迷其中?!”

    吕布不知为何有些焦躁,道:“他日,若有人为布献药,或是神药,布一概杀之!绝不重用方士,与邪门药石者!”

    “那便好!”吕娴叹了一声,道:“你我父女若不战死沙汤,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啊,活到七老八十看看大好河山方是。倘若被药毒死,岂不冤枉?!男儿战死沙场是荣耀,而死于毒物,还主动寻求,终究非为英雄。纵是始皇这种雄图人物,也终究是遗憾。”

    吕布心中恐惧甚深,心中对于医药之物,有了些敬畏。他点首,迟疑道:“华佗也有过人之处。”

    他本来就有过人之处好吧?!是医人也能杀人。而且还是无形的那一种。

    “这世上,能杀人的向来并非是医,而是谎言,就如这五石散,无数人吹捧之,众人深信,此时就算父亲说它是毒药,也没有人信,甚至认为别有居心。”吕娴道:“成了真的谎言,才是最利的刀。”

    吕布心中一软,听进去了,抓耳挠腮道:“这般说,现在不是管这个风气的时候?!”

    “要管,但不是现在。无需在这个时候去挑动这些士族的神经,还因为这样的小事。”吕娴道:“他们要磕药是他们自寻死路,但军中,父亲要严查。将此类药石列为禁药,一律不得服者,若有服用者,直接除虎威军藉。它是影响战将的判断和身体的。不可轻忽。”

    这样的东西,一般的军士也接触不到。唯有的便是各战将了。

    吕布微凛道:“布明白。”

    吕娴见吕布听进去了,也就松了一口气。

    父女二人一时看着郭嘉,郭嘉迟迟不死,还在挣扎之中,时醒时幻,情状恐怖,如同鬼怪。

    吕布对于鬼怪是真有恐惧之人,见他这样,都有点想要后退,又怕显得自己太怂,因此是硬着头皮看着他。

    此时没人说话,风一吹,烛明明灭灭的,呼呼的风响声,是真的怪吓人的,见帐子被风掀起一角,吕布都要恐惧的瞅上一眼,寒毛直竖,道:“……将死之人,身边不详,我儿要不与布离去吧,他救不活了……”

    吕娴心中哂笑,他这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是怕郭嘉成了鬼,还是说,有什么鬼来接郭嘉,他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

    说来也怪,在战场上杀多少人,他都不恐惧,看着这一幕,他就坐立难安,焦躁的走来走去。人是复杂而矛盾的。最英雄的男人,也可能是最恐惧最胆小的男人。杀人如寻常事的人,也可能会怕将死不活的鬼。

    吕娴敷衍道:“父亲阳气正盛,又是武将,为天下第一英雄,便是鬼神也不敢得罪。”

    “是,是么?!呵呵……”吕布坐下来开始抖腿,似乎想问她守着这将死之人是为什么。但却问不出口。

    算了,哪怕有点恐惧,也忍着吧!

    但吕布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呢,郭嘉突然间像重新被注入了活力一样,呼吸也平缓了下来,面色红润,意识也变得极为清醒,迷茫的眼神睁开,看着他们父女二人。

    吕布吓了一大跳,腾的站了起来,死了没有?!是人是鬼?!

    吕娴却很淡定,这是回光返照。吕娴知道,这是差不多真的要走了。

    所谓回光返照,其实是人体知道要死了,所以开始释放最后的储存的平时不会释放的细胞能量,让人能产生短暂的清醒,好像是好了,其实,根本就不可能再活。

    郭嘉看着他们,道:“……没想到嘉最后的时刻,是你们父女二人送我一程。”

    “国士待遇,当如是矣。”吕娴道:“曹操不在,便由我们父女代劳吧。”

    郭嘉苦笑,一个失败了的国士,算什么国士?

    “虽败犹荣。”吕娴道。她知道,若不是因为她,其实郭嘉已经成功了!她是这个世界的变数。他只是输在此处而已。

    “我只是想不明白,”郭嘉看着吕娴,看的无比的郑重,也许是为了要一个答案,也许,也并不是为了要什么答案,他喃喃的道:“……我想不通,死活都想不通。你是如何在短短几天内到达那谷中的?!那里,明明是死地……兵家绝生之地。天罗地网,有进无出!吕布深入其中,必死无疑之局。为何会生?!那地方,明明是死地啊,哪里有生门?!何来的生门?!”

    他苦笑着,看着吕娴,抖着嘴唇,心中未尝不明白生门是她。

    “嘉将死矣,女公子可否给我一个解脱?!我死也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我设想过无数遍,不可能活,不可能出谷。便是你赶到又能做什么,仅凭你一人,又怎么能解救吕布?!怎么破死局?!”郭嘉道:“……低谷之死地,有去无回。有死无还。当年长平之战,便是如此大战,也是先入谷地者死。为何,为何你能破局。”

    这是要死个痛快,想要了解一下最后的原因之意了!

    吕布脸上都是痛苦面具,他此时此刻都处于一种防备的战战兢兢的状态,心不在焉的看看帐子,尤其是风一吹,烛一闪,他就开始眼神犹疑,呼吸急促,自然是不怎么在意郭嘉说什么的。

    这一幕,尤其恐怖。

    吕布真不怕死人,但他怕生又不生,死又不死,这一种快死的有点诡异邪门的人。

    尤其是面如生,还能说话,这简直像是诈尸!

    他深刻的怀疑,这周围已经有许多鬼来接人了,所以他是疑神疑鬼的。

    吕布是个普通人无疑。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

    恐惧的正是未知!

    吕娴也没有瞒他,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你与许多人也有猜出,然而,你是我第一个会告知的人。我,吕娴,来自后世……一千七百多年后的后世。”

    郭嘉瞪大了眼睛,呼吸变为急促,他怔怔的看着她。仿佛她的面容都恍惚不清了。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他曾也有别的猜测,但被证实的竟是此。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我有利器,后世之征战,利器所在,海陆空皆三栖作战。而陆战地形与我而言,不再是限制。”吕娴道:“所以,我能死地求生。也能歼灭敌军。”

    郭嘉舒展开了面容,道:“……如此,嘉输的不冤。我输了你一千七百年。”

    他突然释然了,看向吕娴道:“……你是天命之人。嘉从未听过如此之事。”如果她都不是天命所归,还有谁是天命之人?!

    “若是天命,必不负天意。”吕娴对此其实不怎么信。

    郭嘉自知是强弩之末,道:“……你会废天子吗?!”

    “会,但不是现在!”吕娴道。

    二人现在颇有几分知己交心的意思了。

    “不错,不急不躁甚好。”郭嘉道:“……天子若此时死,群雄无首,必相互征伐不休。但最可怕的是他们以此为名,去伐你。你若有天子在手,击退来攻之诸侯,便可暂安。若天子死,天下大乱,也不过是一锅粥而已,要征伐要付出代价,要管理更需无尽的精力,只增消耗,要来又有何用?!不如等威仪可震四方时,再立新朝方好!眼下,你们吕氏父女还远远的做不到……天子现在可以帮你稳住局势。哪怕只是苟安,也比一锅乱炖的粥好!”

    “我知道,我不急。”吕娴道:“我不会像你似的乱磕药。我可不会早死的!”

    郭嘉笑了起来,道:“你比我更有耐心!吕娴,你若立新朝,会是怎么样的人,怎么样的君王?!”

    “不敢说爱民如子,但尽量做到。”吕娴笑道:“你们这些人啊,可做不到哦。征战也从不是为了百姓。”

    郭嘉叹息了一声,没有否认,因为他所受的教育里没有这一条。只有安民可以利用。

    “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我本以为你攻进城会先将我剁成肉酱,可你终究是放下了私仇。”郭嘉道,“私仇在后。必以天下先。你这样的人,除去敌对以外,其实嘉心里是服气你的。”

    “借你吉言吧。”吕娴笑道。

    “如果没有你,天下之主必为吾主。”郭嘉看了一眼吕布,叹息道:“光凭他,哪里有雄主之才?!哪里又能取得天下?!便是轮到刘备也轮不到他!”

    吕娴看了一眼左顾右盼,在那私语有词的怂包模样,笑道:“谁叫他是我父亲呢。他爱重于我,我自敬重于他。父亲与我,荣损与共。这一点,谁又能像他一样待我?!孟德和刘备都做不到!当世之中,没有人可以与吕布的心胸相比。当然,他的心胸,与你们的标准不太一样!”

    郭嘉哑然。

第1131章 最后的皇帝新衣

    郭嘉勉强笑了笑,心中却不舍曹操。有千言万语的叮嘱,此时也叮嘱不到了。心中有太多的不放心,也终究是顾及不到了。而他哪怕与她说了天下之势,也终究没有说一句关于曹操的布谋。至死心里依旧想的是曹操。

    “曹孟德得你辅佐一场,已是一段佳话。”吕娴道:“等将来天下承平,我必将你写进国士一列。为你和曹孟德立传。”

    能立传的是什么人,是成功的人。是坐天下的人,才有资格为前史盖棺定论。

    郭嘉发了一会愣,吕娴就如此之自信吗?!是的吧,毕竟,她拥有着一千七百年的未知的智慧。

    “后世,是如何的后世?!”郭嘉虚弱的道。

    “后世啊……人类畅想能征服大海,人们就创造了可以走向深蓝的巨舰;人类畅想可以飞上天空,就创造了可以坐的飞机,从地球这一头飞向那一头……”吕娴低声说着,仿佛也怀念无比。

    “地球……”郭嘉喃喃。

    “是,坐船,或是坐飞机,往一个方向飞在理论上就一定可以飞回原点,如果不翻船和炸机的话。”吕娴陷入畅想,道:“……人类想象星河之上有天宫,就创造了可以去宇宙的飞船,到了那上面发现,其实最美的不是星河,那些星星上头,大多数都只是破石头。最美的是蓝星,就是我们脚下的这颗地球。美丽,庄严,圣洁,孕育着无数的生命,还有蓝极深的大海以及,万里长城……”

    “长城哪有万里?!”郭嘉笑道。

    “会有万里的……”吕娴道:“只是到我那个时候,长城已经失去了战争上的意义,它只是文明古迹和游览胜地。因为战争,不再依赖于陆地,是可以海陆空同时作战的。甚至是不依赖于人的电子作战……”

    郭嘉听的恍恍惚惚,眸中带着无法想象的迷茫,道:“……真想去看一看后世。”

    “你再聪明的人,去了也得学习,否则出门连买菜都不会!”吕娴道:“一个手机,将人和人,无数的人连接起来,那是一个士大夫消亡的时代,你能想象吗?!”

    “被杀光了吗?!”郭嘉愕然道。

    “不是,是士大夫不再重要,它们整个阶层与民这个阶层融为一体了,人人都是民,民个个都能发声。”吕娴道。

    “通过手机?!”郭嘉更迷茫,道:“……手机是何物?!神物也!”

    吕娴听乐了,笑道:“是的,在这里是无法想象的神物。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人人有手机,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这块土地,比现在的地域更广阔,而普及教育程度越高,识字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那里有十四万万人。扫盲基本完成。这才开启了民智,辅垫了民的时代!”

    郭嘉听的愕然,“十四……万万人?!”

    几乎人人都识字?!这是多么可怕的时代。

    他是无法想象的。因为这里,太落后了。而吕娴所说的,仿佛是天方夜谭。他不知道信或不信。

    “地球很大,有二三百个国家,而我们的疆域将更广,更壮阔,全球有六七十万万人……”吕娴道:“各个国家为会资源而争夺不休。我处于的时候尚算和平。不,应该说我的国家很和平。”

    “因为皇帝权力稳固?!”郭嘉道。

    “错了,民的时代,没有皇帝。”吕娴道。

    郭嘉惊然悚滞的看着她,呆住了。吕娴却袒然,并不是在骗他的表情。

    她说的竟是真的?!

    郭嘉释然一笑,道:“……愿我死后有灵魂,可以投胎至一千七百年后的盛世一看。”

    “这个问题可难住我了,到我的时代,人类也没有破解人死后会不会有灵魂。”吕娴笑道。

    “那你呢……”郭嘉道:“你是什么人?!”

    “军人。”吕娴道。

    “难怪!”郭嘉仿佛彻底的释然了,道:“……难怪!”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她如众生不同。屹立如苍松般有着坚韧的灵魂。原来是军中所塑造。

    吕娴看他精神又开始萎靡下去,心中生出无限的悲,道:“你啊,临死也要算计我们父女。等明天,恐怕有人说是我和父亲毒死你的事了。这许都城便会对我们父女产生恐惧和戒备。”

    郭嘉听了已没有什么喜色,瞳孔竟渐渐的开始涣散了。她的秘密,他终究是无法再告知与旁人,只能带去地下了,依旧是无人知,只有人猜!

    吕娴看着他,只觉得有点惆怅。

    也许历史本身没有什么真相。只有既定事实。郭嘉死了是事实。而毒死的也是事实,至于是谁动的手,便各人有各人的猜测了。

    历史有很多的虚名和委屈。

    吕娴看了一眼吕布,他真是一个单纯的人,只是将来必要受到很多冤枉和委屈。只要成了事,历史甚至会违背他的本性,将他描绘成一个英明盖世的神主。因为只描写本性,恐怕不足威仪。

    实在难以想象,将来的吕布若被如实描写,后人看到这种傻白甜的二傻子也能当皇帝,也不知作何感想。

    唔,历史并不虚无,它只是有些事吧,它可以选择不写或隐去。而有些事吧,也会稍微美化润色一二。但既定的史实是不会改的。这就行了。

    吕布发现这里没什么动静了,紧张的上前道:“……断气了?!”

    吕娴点头,道:“父亲可以一试!?”

    吕布咽了咽口水,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些微的气息,道:“……这,这,这是活死人不曾?!”

    吕娴看他这般不中用,既好气又好笑,道:“父亲若怕,先出去吧。”

    吕布哪肯承认,嘴硬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虽没出去,但终究是叫人添了两个大火把进来。

    人在临终之际,终究是有些不体面的,除了一些急发的死亡的,大多数死的都如郭嘉这般,要慢慢熄灭,它有一种长过程。

    而最后的时刻,必定是失禁。随着气息的断绝,这些气味并不好闻,甚至有一种腻香混合其中,有人说是灵魂的味道。其实它只是人体在最后的时刻释放的一种激素。人之将死,留有余香。

    比起重病之人臭死,这一类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吕娴见此,便命亲兵进来道:“入敛吧。”

    心中却有点感伤。郭嘉一死,许都的一个时代终结了!

    吕布赶紧拖她离开,只叫人好好安排后事,马不停蹄的离开了这里。

    吕娴本来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滋味,她来了这里,将一个个的送走他们,一个又一个,一波又一波。

    但看着吕布在前面小跑着,仿佛有鬼追似的表情,一时僵住了。

    她这个爹,还是怂的慌!

    叫他守着将死之人,也是难为他了。竟是无暇去想许多事。

    夜已深了,便赶紧的寻帐先休息。不然过上一两个时辰就得起,铁打的也受不住!

    他们父女入帐实在累极,一沾榻就睡过去了。也是心大。军中却井然有条,控制着许都的局势已经稳了。

    然而今夜很多人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熹微,东方甚至还未出现鱼肚白的时刻,很多许都的臣子已经颤颤微微的打开了府门往外小心的观察,但看到街上到处都是整肃有序的军队时,心已死了,两股颤颤,打着抖。但终究是不敢不上朝,思来想去的便叫家丁把车马弄出来,整冠束服,然后小心的踩着下人的背,往车上爬,因为腿抖,摔了好几回,到底是战战兢兢的上去了,然后小心的往地方走,还小心的看其它臣子的车。

    直到看到不少臣子都是如此,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见军队如此,不免心中发苦。脸色想笑也笑不出来。

    做臣子的,谁也别笑话谁怂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敢硬刚?!不都是怂着等待着屠刀?!

    若是有刀在手,你还能跟他们讲啥道理?!

    还不如先苟着,先活下来再说。想办法活下来比啥都重要!

    至于以后,说不定稳定下来了,还能继续老实的当个臣子。

    其实也不是每一个臣子都非得忠于汉室的。他们相当于汉室的皮肤赘生物,就是依赖着汉室的存在而存在。如果汉天子真没了,他们也就成了单独的存在。可以去自寻生路。但终究不及依附体面。

    可是汉室只要一日在,他们就有着自古上传下来的体面。这个体面,他们舍不了!

    至于汉天子要依附于谁而生存,而暂缓,很多的人都是不在意的,只要在就行。

    汉天子依附于曹操,他们就看曹操的脸色行事,若换个人依附,大不了也看吕布脸色行事就行了呗。忠心?!大多数都是驼鸟,哪个不明白汉室是扶不起的烂泥。他们不是不知现实,而不过都是在这最后的幻境里醉生梦死。不想戳破幻境而已。因为一旦戳破了,自己家族的里子面子也全被扒光了!

    他们不怕吕布与曹操一样凶狠,他们包管跟怂瓜一样,不敢反抗。就怕什么,就怕吕布像董卓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乱杀人,比如现在他们就怕什么呢,怕是鸿门宴啊,说是上朝,是怕吕布把他们集中起来一起干掉!

    为什么怕董卓呢,不是说曹操就文明,而是,一旦像董卓这样,他们的日子不好过,还不得不被逼着设方想法的要反抗!明知反抗不过,这……被迫反抗是人的干活?!

    现在当官也难呐,虽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官,大多数也只是小官,但在天子手底下干活的小官,到了地方上那也是大员!

    可是当官是真难呐,不是这个诸侯来了要看脸色,就是明天又换一个诸侯来了又要看脸色?!

    与其如此,还不如来个狠角色,直接把汉室掀了不就完了吗?!

    他们装模作样畏惧一番,若是对方能成事,也就顺势降了,不都是当臣子在底下干活吗?!给谁当臣子不是臣子。还能心安理得,谁不想?!若是不成事,那就再苟着等下一个呗。

    至少大多数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一个敢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对汉室不忠。

    谁脑子有坑也不敢出这种暴论!

    这种真说出来了,便是被烧死,也是活该。

    人人都晓得这是最后的幻境了,但大家都是成熟的官员了,没人敢说汉室没穿衣服。

    这就是现实版的讽刺的皇帝的新衣啊。

    而大多数臣子是真的觉得累,极累。毁灭吧,还有完没完了,又来一个,没完没了的真受不了了。

    要掀就掀了算了不行吗?!把汉室推平了不行吗?!

    还要玩,汉天子没被玩死,他们快被玩出心脏病了。

    隔上几年就来这么一家伙,谁特么能长寿?!还不如搁家吃点五石散,当个仙人板板快活!

    现在最苦逼的是,不得不去上班,不,是上朝,不去还不行!

    谁知道万一谁没去,会不会直接被抓去咔嚓了?!

    所以,人人都怕去了是死。但没人不敢去,怕不去,死的更快!

    所以都是面无人色,一言不发,像一出出默剧,然后车马排着队,诡异的像是失言的鬼排队一般,开始准备上朝。

    马车夫和家丁们也是面如土色,直至近前,见到军队来检查车马,有些吓的尿了裤子!

    主要是守在天子府外的军士的装备都是重装备,看着好吓人!

    但几乎没人敢轰笑,也没人觉得丢人。

    他们越靠近吧,越觉得脖子上的脑袋快凉凉了。

    这么多人,也不禁砍啊。一刀一个,热血淋漓,到时候他们手无寸铁,便是有,哪里是这些雄兵的对手?!

    所以都如怂鸡一般,老老实实,检查车马的时候,那也是一言不发。但是面子还是要维持的。怕死也不能说出来啊,更不能戳破,自己这个阶层的体面,无论如何都是要维持住的,所以,多数都在车上老实的候着,一一检查过了,叫下车就下车,叫上阶就上阶,叫脱履就脱履,叫脱冠就脱帽,老老实实的排队,像夹着尾巴似的一一上了殿堂。

    说是殿吧,其实不够严谨,天子虽在,然而宫殿早已不存。所以说是堂更恰当一些。

    天子坐明堂,尚算能维护住天子的威严!

第1132章 公布血诏正忠名

    时辰到了,鼓响。在外面列好队,然后登朝,上堂,一系列操作,都已经习惯了。就跟开会似的,有一套早已完备的流程。大家都很熟悉。

    若非知道事已变,也许还如旧一般,什么也没变。

    然而今天人人自危,没人敢出一语,个个列队不发一言,脸上的表情,像上坟!悚然微惊!

    天子还未出朝,在后面,随在他身侧的正是荀彧。主臣二人一夜未睡,想睡又哪里睡得着?!对于天子来说,自己的脑袋还不知道会不会在,他又刚失去心腹大臣,可以依恃的大臣,还有皇后与众妃,他怎么能睡得着?!

    所以此时此刻,像极了迷茫而惊慌恐惧的鹿,那种茫然无措之感像在森林中迷了路。说来可悲。失去了暴力象征的权力,堂堂的所谓天下之主,也变的驯服温柔。

    荀彧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所担忧的却与天子不同。

    两人眼中都有红血丝,焦虑和担忧。还有无尽的忧色。

    “荀令君……”汉献帝茫然无措的想要落泪,去执荀彧的衣袖,像要寻求最后的庇护。

    时辰快到了,鼓声像催命符一样。

    这一声一声的催着他,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焦虑过!

    天子上朝本来应该威仪无比,百官候等的。可是这一幕,却像催命符一声一声的垒加着。弄的汉献帝心里更是如针戳一般,千疮百孔的痛。

    “陛下,上朝吧!”荀彧红着眼睛道:“无论如何,臣,都谨侍在陛下身侧!”

    天子身边一个黄门都没了,宫女也都死光了。如果连个像样的可以威慑群臣的人都没有,那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还好有荀彧。否则他真不知该怎么上朝去面对那些臣子的目光。

    底下看着是累累的汉服,然而,又有几人真正的忠心于他,又肯为他献出生命呢?!他也是恐惧于这些人的。这些人虽不会危及他的性命,然而他们难道就不会让他感到羞耻了吗?!天知道,曹操在的时候,他是怎么与这些臣子相对的。他多么期盼这些人能够帮他,然而,真正的为天子而死,而赌的人没有几个。

    这些人靠不住,他不是不知道。甚至是天子被轻视鄙夷羞辱,他更怕被这些人所笑。因为威严丧失了。首先不能面对的就是这些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玩着一个上朝的游戏。可笑的是天子摆布不开臣子,臣子也轻视着天子。各怀心思的一天天的将这表演给演下去。

    不配合表演的人,有多悲惨?!

    连天子也不例外。

    只有荀彧,天子知道他忠心,此时有一个可靠的在身边,他心中才稍安。

    他不是不知道危机,更不是不知道惊险,更是知道势之所然,他也无可奈何。而他所要的只是想要有人站在他身边。哪怕明知他可能是最后的汉帝,亡国之君。他也知道,不是一个人陪着汉室而亡,至少,还有忠臣!

    汉献帝心稍安。整理好冠冕朝服,摆好仪态,步态万千的朝着明堂走去!

    天子至,鼓声又起。

    大臣都持节而拜,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汉朝臣子是不跪的,也是跪坐着议事,而不是如后世朝代一样屈膝行礼,站着议事。

    “起!坐!”汉献帝声音尽量沉稳,尽管心情极为复杂,却也知道,这场表演,他不能失去天子的面子。里子早就不剩了,至少还得留下体面。

    朝臣迎天子,天子候功臣。最后至的人才是权力最大的。敢叫天子候的人,除了功臣,也就只有乱世乱尊卑的时代了。说明诸侯之势已经力压天子。连天子也不得不展现出亲和之感,不得不等着。

    此时,天子到现在才宣吕布上朝,正是此意。

    荀彧见众臣起,这才朝着汉献帝点了点头。

    汉献帝立即连发三道令,道:“温侯吕布进许诛贼有功,救朕于水火,使朕活于逆贼曹丕之手。大功臣也!赐其可执兵器骑马入朝,可践履上殿,可见朕不拜!”

    众臣心中心中跳动如鼓,他……那个男人要来了!

    此诏发下去,吕布早候的不耐烦了,一听这话,忙拉着吕娴道:“走,速上朝见小皇帝!”

    “爹,遇小皇帝不可不尊!”吕娴道:“众臣都看着呢!虽然天子叫爹可不拜,但爹不可不拜。前两条倒没所谓。”

    这汉朝执兵骑马入朝,践履上殿的也不是只吕布一个,这一种权臣,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了。吕布还真排不上第一位。

    吕布道:“可!”

    说罢,父女二人一前一后,上朝去。

    吕布执着方天画戟,践履直接上堂的时候,别说天子骇然变色了,便是朝臣们也是脑脖子一缩,吓的不轻。竟是不敢直视,生恐被他一戟枭了脑袋。

    是怂的连对视也不敢!

    至于吕娴站在吕布身后是真不显眼,太娇小了。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吕布身上,个个坐立难安!如坐针毡。

    “吕布拜见天子!”吕布下拜道。

    “吕娴随父亲拜见天子!”吕娴略退吕布半步,道。

    众朝臣这才小心翼翼的掀起眼皮打量着吕娴,也不敢看多了。

    却没有一个人敢斥她一个女人怎么敢公然上堂来。

    能来的几乎都是惜命的,来了问这话,是脑袋不自在了吗?!

    吕娴也环视一周,见不少朝臣都怂的缩了脑袋当乌龟,不禁一乐!说到底,是汉室的班底真的不行了!

    这堂上虽然人满,然而,却没有头铁硬脑壳的直接当场就说耻与女子同列为臣的硬刚。虽说这的确是找死之行。但没有这样的人,已经能说明很多回事了。

    汉室真的不行了,人才凋零到可悲的程度。

    当年也不是没有人头铁,忠臣还是很多的,只不过汉室不行就是不行了。基本上这样的人被董卓,曹操都杀的差不多了,有的甚至灭族,而活到现在的留在汉天子身边的,真的都是凑活的。凑数的。

    这些人,吕娴也不能说他们不对。因为只有识时务才能活下来。

    但是那些死去的忠臣其实都是有骨气有能为的人。只是可惜的是他们空有一腔为汉室而赴死的心,却没有兵器,终究扭转不了局势。最终是保护不了天子和汉室,而汉室和天子也最终没能保护得了他们。

    痛惜人才,痛失忠臣!

    造成的结果便是,天子与众臣之间有一条深深的沟堑,再也填不平!

    看着是坐于一堂来议国事,其实哪有国事可议。看着是坐一堂能够君臣相和,其实哪有什么相和!

    吕娴心道,曹操杀了太多,如今倒省了他们父女的事。若不然,先得杀多少人,血都淌不完。

    甚至还得血溅当堂,这也太冒犯。终究不是事儿。

    所以这些人怂,吕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越怂越好,越怂她越省事!

    汉献帝早已经起身,忙降阶来扶吕布,双手轻扶起道:“温侯为我汉室功臣也!朕已赐可见朕不拜,以后不必再如此!”

    降阶是一种态度。

    这汉天子还是很上道的。吕娴看着他一笑。

    汉献帝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不适宜的恐惧,也尽量不要让自己手抖,道:“赐坐!温侯坐。女公子坐!”

    “谢陛下!”吕布父女二人谢过。

    汉献帝这才回到上座。

    军士早已拿过来两个垫子,父女二人就在阶下最靠近天子的地方坐了。

    还好在阶下,不然大喇喇的坐到阶上去与天子齐平,那就太……到时候群臣都在,叫他们怎么办?!是怒斥之呢,还是不怒斥之呢?!怒斥之小命不保,若是不怒斥之,他们这些臣子未免也显得太……

    所以,见此,众人都略松了一口气。

    最怕的情况,到底是没有出现。

    殿内鸦雀无声。

    没人敢说话!

    吕布看向吕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天子说话才算尊敬,所以就算在外面在怎么放飞自我的个性,此时此刻也少不得敛着些,因此便频频看向吕娴。

    吕娴则看向荀彧。

    荀彧冷冷盯着吕娴,然后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背书就背书。这对贼父女不就想要个正名吗?!

    行。血诏拿出来便是!

    这群臣没一个人敢对吕娴说一个字,这是什么局面,难道荀彧想不明白吗?!汉室,汉天子,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了。

    “陛下……”荀彧捧出盒子,道:“这是昨日温侯攻破城池之后,托臣归还的血诏。还请陛下过目!”

    汉献帝其实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只是生不逢时。说实话,无论是谁,生在这个位置上,再聪明也都无济于事了。无法改变大势了。

    他当然知道此时此刻该做什么,才能保全自己。

    必须要维护住吕布。也就维护住了自己!

    汉献帝从盒子中取出一观,哽咽道:“不错,此,正是朕亲手所书写,用吾汉后之血所写就的诏书。当时托与伏国丈与董国舅共同送出,往徐州去。幸而温侯能顾念于朕,及时奉诏而来。否则朕,可怎么脱于曹贼之手?!此血诏,令君可令群臣览之!吾为汉之后,哀哀血泣,悲鸣,当与群臣听,当与天下知!共伐曹操,共彰其恶。方知朕之委屈也……”

    群臣起,双手捧过,一一看过,见之不禁触目禁心。

    这的确不是伪造,看来汉帝是真的送出过血诏给吕布。这是真实的。

    但是此时天子愿意为吕布背书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算是一种信号了。还有荀彧的态度,他们是真没想到。当初他可是曹操请来许都为官的,没想到,他竟……

    这其中不能细想,一想便全是阴谋论!

    也就是说,天子亲自为吕布正名了。赞许了他是正义之师,正义的力量,是奉诏而来,并非是谋逆!

    那么这就值得寻味了。

    这说明什么,不用去想。至少这个局面,他们是保住了性命。

    这说明吕布过了明路,他就不会再大开杀戒。有正名了,还要杀人吗?!

    没必要。已经控制了局势,又有正名就足够了。

    这其中,甚至于这血诏到底是当初发出,还是现在才写出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态度是一个信号!

    他们当然也能配合着表演,纷纷都是戏精上身,道:“……陛下尊贵之体,屈于许都多年,受委屈了。臣等无用人也。被曹操胁迫于此,竟无用于帝,真是羞哉,若非温侯,只恐无有今日……”

    “惜哉伏国丈,董国舅竟是牺牲,被诛杀矣……曹贼子之暴戾,世之罕有,其罪当诛……”

    说到伏国丈,董国舅等忠臣,汉献帝也是悲从中来,真的伤心的,不禁落下泪来,道:“……他们并未有命等到温侯进城。曹丕下手太快。朕也差点惨遭其毒手……还有朕之皇后,也已……”

    说罢痛哭出声。

    闻者皆悲哭不已。

    是伤心的,更多的则是伤心于自己的际遇。天子伤心自己的际遇,而群臣也伤心。

    如今不得不站队,可若是等曹操万一打回来夺回去了许都,恐怕又是难为啊。叫他们可怎么左右摇摆?!

    再是老油条都不好说。万一曹操凶性发作,真不管不顾的要清算,那全部都得歇菜。

    所以此时此刻,竟不知是盼着曹操杀回来,还是吕布能继续坐阵了。所以哭的格外的悲。悲于未知之命运。全不由自主。

    荀彧眼眶也红了,道:“陛下,节哀!诸事已定。还请为国母举丧才是。”

    汉献帝忍痛点首,道:“挂孝举国母哀!为伏国丈,董国舅等忠臣厚葬!朕会厚赐加锡于棺椁以示其忠心不二!”

    群臣皆道:“是!”

    大事已定,虽都是配合着表演,但也算是演完了,然后群臣也还是怕与吕布多说哪怕多一个字。此人,前科尚存,没人敢轻易靠近。主要是人不敢。就算心存有讨好的,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先看看这对父女的路数再说吧。都是观望的心思。

    所以格外的乖。

    然后是丧钟起,为国母举哀!

    刚散朝,群臣刚下来,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已经听闻郭嘉死了,正在入敛,他们差一点一口又没接得上。脸色骇的煞白如纸!

第1133章 子建爬墙试退兵

    天子演过这一回,已是累极,被人扶回后室去休息了。天子纵年轻,但遇到这样的大事,大悲大痛之下,也差点被一波送走,又没安睡,是铁也扛不住。所以去休息了。

    荀彧轻咳了一声,看着吕娴。

    “郭嘉非我所杀。”吕娴道。

    “与我解释作甚?!”荀彧嘴上不说,心中却是信的。她这个时候了,真没必要报私仇。况且郭嘉是个烈性子,再加上身体早是风中残烛,此时遇大变而亡,他虽伤心哀痛,然而也明白这是必然。

    “群臣哗然,该去向他们解释才是。”荀彧讥嘲道。至于信不信,呵呵!

    吕娴道:“话要说给懂的人听,信的人听!不懂也不信,何必说!只须叫荀令君明白,我没必要杀郭嘉。昨夜,他服了巨量的五石散,是我送他最后一程的。这奉孝啊,至死都要算计我一把!”

    荀彧叹了一声,这倒符合郭嘉的性格。

    “既知如此,何必去送?!”荀彧道。

    “我不去,难道就能摆脱他非我所杀的嫌疑了么?!”吕娴道:“虽然被他算计,但他终究是一代国士。娴,却非送不可!”

    “不能为你所用,你还能如此大方。”荀彧哼道:“你竟不怕天下人唾骂。”

    骂就骂呗,又少不了一块肉。

    “奉孝需要有人骂你,畏你们父女如虎,好亲近曹操。”荀彧道:“别说的好像你有多无辜。你不也需要这骂名?!好叫众人知晓你们父女的威怒!你当然不解释。不就正合你意!”

    吕娴无奈的看着他,笑道:“什么都瞒不了荀令君。我的确是如此作想!”

    解释,现在?!那也得天下人信他们父女没杀人才成。

    但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宰了郭嘉,结果人死了,又出来解释说人不是他们杀的。这多少有点杀了人不敢认的怂样。不仅如此,而且还显得一点担当也没有!甚至是自打脸,说话不算话。

    那么吕布父女的威信将大大的丧失。

    不解释,本身恰恰就是最好的担当。虽然有些负面的影响,但它是好用的。虽是锐利的,锋利的。但它无疑是令人惧怕的威慑。

    而这威慑本身,恰恰能叫现在的许都动都不敢动。

    他们父女连郭嘉都能杀,而且是说杀就杀,说到就能做到,怕不怕?!

    这口锅,黑锅再沉再重,也得背在身上了。冤不冤?!但人得有担当是不是?!况且这口黑锅的好处明显多于坏处。为啥不背,急吼吼的解释呢?!

    等过个几十年,事定了,天下定了,位置也坐热了,再解释这件事不迟。再赞扬郭嘉更不迟。现在虽然杀郭嘉的名声很难听,但真得黑他一把。

    所以吕娴告知了吕布,不要解释郭嘉的事情。他的死,无论谁提,都保持沉默就行。

    吕布也知道轻重,自是无有不应!

    况且五石散的事,还真不是现在能解决的事儿。为了郭嘉的名声,此时也不宜人刚死又把人家的尊严给掀了。这会引起士人的反感。士可杀不可辱。死了还要被掀棺材板,世人只会同情郭嘉。

    这件事,影响虽有点坏,但也不至于太坏。

    沉默给与时间才是最好的答案。

    “女公子为何还不走?!”荀彧不悦的看着她。见她不离开,挡在他面前,隐隐的拒意,明显的不得了。目的都达到了,他是连话都懒得与他说。

    “想和天子谈一谈!”吕娴道。

    荀彧脸色微变,道:“不行!”

    “现在不行!”荀彧生硬的道:“先等我与天子谈过!”

    看来是真不信她啊,这是!

    哪怕她恭敬也不行。

    荀彧道:“女公子就这么迫不及待?自昨夜后,我还有许多话未与天子说。不妨等说明以后。女公子稍等如何?!”

    他的讥诮语气真是满身都写满了拒绝和不满。他当然不满!天子惊吓昨夜本来就没有好眠,现在需要休息,而他也需要去安抚一二。再与陛下商量好后续之事。昨夜的事太快,陛下根本没有缓过来,很多话他还未来得及说!他虽知可能拦不住吕娴,但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阻拦。

    吕娴只好后退一步,道:“也好,天下大事,也不可操之过急。且叫陛下好生休息。娴再来拜见便是!”

    荀彧见她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本以为未必能拦得住,没想到她也知趣。见他不悦,到底是离去了。也就是说这个人,不算太强梁,不会逼人太甚。目的达到了,在小事上,她不会太坚持!

    他将自己府上的人都召了来,到天子身边听差遣,天子身边不能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这也太惨了。

    所以他往里走,一面吩咐道:“去看,她往哪里去了。”

    府臣很快回来禀道:“往曹府中去了!”

    “全许都都在等着他们父女对曹府,可惜曹操的府中人也都是硬茬,想硬啃,谁肯屈服于她。少不得玉石俱焚!除非她能把整个曹府都杀尽了!”荀彧道。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的王朝,除了武将的家族中可以藏限量的兵器以外或者养些许兵马以外,其它人是不能的。但这个时代不同。只要你能养得起,你就可以在天子脚下养私兵。

    汉朝其风更甚,诸侯那是明着招兵买马,而受慑于曹操,只不过有些人会收敛一二。当然大多数也都被曹操招募,连人带马带兵器一并的归拢己用了。

    但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

    所以,就算是天子的亲兵想要攻下一个大人府,也是要慎之又慎的。弄的不好,就不是把臣的府给灭了,而是反过来府上私兵倒把宫室给围着杀了。

    一道围墙的作用正在于此。顶多是臣子的围墙给宫室的稍矮一些,以示尊卑。但是它不也是围墙吗?!

    想要攻下来,变何容易?!

    曹操的儿子多数都在府中,只有少数几个去了地方作官或是从军。

    他的儿子中就没有一个不出色的,虽然曹丕被俘,但吕布要想把曹府给拿下来,除非是不计死伤,不惜代价,把曹府给灭了,才能做到。否则。休想俘虏之!

    她敢把曹操的儿子全杀光吗?!

    要是能把府给推平了,荀彧倒是服气她的勇气!

    曹府的府兵在许都数量是最多的,毕竟这是家天下的时代,曹操实力最雄,整个许都都是他的,曹府中府兵不仅个个骁勇,而且个个善战,那是最精锐的都留在这里保护着家眷了。

    所以不仅人数多,兵勇骁战,而且围墙高,严防的滴水不露。这是打算死磕到底也不叫人进一步,宁愿玉石俱焚的意思。

    吕娴到的时候,吕布也是莫可奈何,对吕娴道:“已令兵士叫降,可他们并不曾降!难道就一直僵持着?!”

    “守着不攻。围起来便可。”吕娴道:“杀进去能保存所有人吗?!死一个都是麻烦,有他们在便行了,我们是进不去,可他们也出不来。我们围着不急,他们被围该急才对。想等曹操回来解救,那是做梦!”

    吕布听了,顿时眉开眼笑,道:“此为实言!他们府中囤食再多,也终究有限。人再多,精力也有限。我儿且看我安排,我只叫人轮流安排前来打哨。吓也吓死他们。惊久了,少不得要疲惫,那时自有可趁之机!”

    吕布还是存有把人质摆在手里才是人质的心思。总觉得不突破,总归是不妥当。

    虽知是要拿来谈判的,但总归是人质不打一回到手就少了点什么一样。就像进了林中,猎物已经眼前,难道不发一箭么?!

    吕娴也没阻止,笑道:“围着也一样!”

    她上了马,沿着曹府的院墙绕行,慢吞吞的观察着。

    院墙之上,都是箭头架设,显然里面也是时时的戒备着,很是紧张!

    曹府内当然是很紧张,从昨夜的动静,到听到今早的鼓声,曹彰已经焦虑到不行,他对弟弟们道:“群臣已上朝,恐怕控制了天子,也控制了局势……”

    “如今出不去,也不知到底是何底细,犹如睁眼瞎,如何是好?!”

    曹府治家是很严明的,除了女眷们聚在一处相互安慰,偶尔引泣恐惧以外,半点乱子也没出。

    而曹操的儿子们都聚在一块,正襟危坐,脸上有茫然,有焦虑有恐惧,但是他们所受的教育,令他们坐而不乱,都看着曹彰。

    父不在,兄作主,他们是听从曹彰的。

    曹植道:“兄长勿忧,只要我们不乱,他们不强攻进来,尚有生机!”

    “如今许都局势已不是你我所能左右,既是如此,保住自己便是保住安危,兄长不要再忧心府外诸事。静心的等待父亲回来便是!”曹植道。

    曹彰叹了一口气,看着曹植,他倒是看得开。

    可是,身为曹氏子,能不忧患吗?!

    此时他担心许都的局势,两眼一抹黑不知外面的情景,连曹丕如何了都不知道,这心里能不慌吗?!

    今早的鼓声可不妙。这鼓声响起,说明天子正常上朝了,天子活着,那么是谁上朝?!如果是曹丕,他们的围已解。

    现在外面局势却紧张半丝不退。只怕是最危险的局面已经形成了。

    他怕天子已经与吕布达成协议,而曹丕已落入吕布父女之手!那么这将是最坏的局面!

    这说明他们完全无援了。

    本来他们还指望着曹丕能逆转局面的。没想到……

    这下是真的糟了!

    曹彰眼皮子直跳,面对没心没肺的曹植,他简直是无话可说。他说的倒是乐观?!说的容易啊。

    失去了这局势,父亲回来又能如何?!他们就算能保住命,曹家的势头也会逆转。那将是不得不妥协的屈服。

    这对父亲来说,简直是大失败。

    吕布竟还有脑子利用天子行事。

    这下子是真的掐住了命脉。

    而曹操之前侍奉天子,难道因为天子落入了吕布手中就又开始反对吗?!

    那么就会立即成为第一逆臣。人人得而诛之!

    那就只能妥协,而不断的妥协于吕布。

    曹彰光想一想都难受的不行。怎么能叫这样的局面形成,这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这个局面,这个局势还怎么下棋?!步局!?

    已经失了先机了。失去了许都,失去很多。但失去天子,曹家,曹操将失去所有!

    因为曹操是丞相,是侍奉天子而成事的。若此时而背之,天下诸侯纷纷不容,那将是……

    所以,曹操回来万一是无解的只能妥协的局面,这可如何是好?!

    打回来还好,大不了一拼而死,大丈夫何惜一死。但是打不回来呢?!

    曹彰在那叹气,愁的脸上皱成一团。一个大男人这样叹气并不好看。可是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办法,就很郁闷。

    但凡有志向的人,落入到只能叹气的局面的时候,就代表着是困局,无解的时候。

    很丧气的。

    府兵来禀道:“吕布父女在墙外巡视,似在观察可攻府之隙!”

    曹彰大怒,立即执起手边的兵器,道:“吾且去击退,与之说话!”

    现在曹氏子弟已是兵器不离手。

    他怒气冲冲,曹植道:“兄长,若起干戈,只怕出手易,收手难!”

    曹彰生生的止住了脚步,道:“吾弟以为如何?!”

    曹植兴奋的道:“我且去会会吕娴,与她讲一番道理。”

    曹彰看他这不靠谱的兴奋模样,简直无言以对,别又犯病了吧?!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能不能别犯病?!

    曹熊与昆弟皆道:“可也,不妨让三哥一试!”

    曹彰想了想道:“子建上墙试而退之。吾执兵锐在墙下,不露面。倘她来意汹涌,再杀她不迟!”

    人人临危,曹府内很快的行动起来。

    “在何处?!”曹植道:“快带路。”

    竟是飞跑过去,人跑的要甩出去。

    都说曹子建生**漫,但若说他不着大调,不拘一格,也是可以这样形容的。

    曹彰见他如此,更不放心了。便忙调兵跟上。

    待曹彰领着人执箭准备好了在墙下,曹植这才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城墙。

    城墙上乍然露出一个脑袋来,所面对的是虎威军无数的弓箭和注视。

第1134章 不过尔尔曹家子

    曹植吓了一大跳,乖乖,这是暴露在枪口之下了?!

    “阁下可是吕娴?!”曹植道。

    吕布抬头看见一个脑袋,下意识的便要挥戟,大喝道:“何人?!”

    吕娴拉住吕布,笑问道:“你是何人?!”

    “曹植。”曹植见吕布发怒,有点无语,见吕娴说话还算温和,倒是坦然一笑。

    原来是这货。吕娴不禁笑道:“久闻曹子建之名!”

    曹植不禁愣了,笑道:“吾也久闻女公子之名。植果真天下闻名矣?!”

    吕娴点头。

    曹植就笑了,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上面还聊上了,曹彰是真急了。去拉曹植的裤脚。这货到底在干甚么?!外面,是敌人!

    这还能聊得上!

    吕布也急了,瞧见曹植一身风流,尤其是一张小白脸,还年纪正好的样子,说的话也十分不对劲,他就急躁的想掷戟。

    这货,很像戏文里爬人墙头调戏美女的浪荡子。恨不得他想要枭首示众的那一种。

    曹植长相是真好,若只是诗赋好,也不至于叫曹丕嫉妒的不能容他。曹植本身是长相极好,并且极具有人格魅力的那一种人。为人真诚又袒荡。

    吕娴哈哈大笑,道:“莫非天下传我长的像夜叉鬼?!”

    曹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之前,他的确将吕娴想象成那种头上长两个角,长的奇形怪状,人见人骇的那种人,甚至可以当成门神一样贴在门上能吓走妖魔鬼怪的那类,此时见了吕娴,这一对比,发现千差万别,一时便有点谦然。

    吕娴当然算不上这个时代风格的美人,并非是纤腰羞涩,一笑倾城的娇气女子。然而她身上却自有一种英气迫人,雌雄莫辩之味,这种人格魅力反而更吸引人。尤其是像曹植他本身就是一个浪漫不拘一格与人结交的性情,见了吕娴,并不会以偏见的角度,或者说是只以敌对的角度去欣赏的人。他身上有一种可以低身结交平民才士,而以对方立场而相处看待人的人,若非如此,曹植也不会朋友遍布天下了。除了身上有一个曹操儿子的光环,更多的,其实是自身的人格魅力。否则二代们这么多,也没个个如他一样友朋遍布天下。

    曹植正想解释,却见吕布已忍无可忍,听听这对话还能忍吗?!曹植也并非不是会看眼色之人,一见吕布黑着脸,恨不得吃了自己,便忙抱拳道:“拜见温侯,植失礼矣!”

    曹彰一听,已然大怒,让你上墙头是退兵的,不是叫你参拜敌人的,便去使劲的拉他的衣服。这一拉,反而把曹植给拉掉下来了,曹植一失足,十分狼狈的从墙头上摔了下去,但也避了吕布狂怒的一戟戳刺。

    吕布是突然出手的,见这小白脸上了墙头在如此关头不思退兵,不见紧张,竟然还能谈笑风生,与吕娴笑言,吕布心中是一万个草泥马涌过。

    “登徒子,看戟!”吕布的戟整整的戳进了墙头,将墙上的小瓦片都给掀了一大片!

    这突然一动手,两边都开始剑拔弩张。

    曹彰十分紧张,已是率着府内弓兵,拉满了弓,对准了吕布,冷冷道:“若不想玉石俱焚,还请温侯退后!”

    虎威军也都拉满了弓,对准了曹彰,大怒道:“暗钩伏兵,汝等意欲何为?!”

    曹彰冷笑道:“先领兵围我曹府,却倒打一耙,问我暗伏兵意欲何为?!我只问温侯意欲何为?!莫非是要强攻我曹府?!”

    吕布看着曹彰道:“你倒是有勇有谋!只是曹植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曹彰也是特别郁闷的,他是叫曹植去退吕布父女的兵的,但是没想到这二愣子一点用都没,爬上墙头和吕娴聊上了还,惹怒了吕布出手,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的剑拔弩张,弄的大家都无法收场。

    这一触即发的局面是很难收拾的,因为轻易认怂都不可能。如果一方没克制住,非要攻打,那么,就是真的死伤无数了。

    这蠢货当真是办不成半点的事情!曹彰心中大苦,偏偏是一母所生,是亲弟弟,他除了护着还能怎么?!便不是亲的,只要是他们这阵营的,他就得护着。这是一种态度,很重要!

    曹彰正欲答话,只见吕娴笑着上前了,道:“我与子建一见如故,戏言两句,何故如此紧张?!父亲与子文皆放下兵器,有话好说。切莫轻易动兵,伤了和气!”

    吕布见吕娴为曹植说话,哼了一声,脸色很臭,但也顾及到吕娴的面子,没有轻斥,但是这不高兴是很明显的。小白脸有什么好?!一看这曹植,风流的模样,连曹彰也不如。不能拿兵器的人,又有何用?!

    吕娴的命令是极有用的,虎威军虽然还是戒备,但是弓箭是放下了。

    曹彰深呼吸了一口气,忍气吞声的将弓箭放下了。心中冷嘲,若非这吕娴是吕布的女儿,谁肯听她的?!

    只不过是形势比人强罢了。心中的郁闷,真不知是当讲不当讲。什么和气不和气?!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至于被称呼自己的字,这份不要脸的亲近之感,不知道身处何种局面的调笑感,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某些时候,与曹植拎不大清楚状况十分类似。

    曹植这货是真傻的不成,这是什么时候,他还有脸玩什么一见如故这一套。

    还有吕娴这一种,不知她是真亲近还是假装不知道紧张的亲近感,都让人无敌的反感和厌恶。曹彰对吕娴本就有偏见,现在则更多了三分。

    “女公子前来是欲攻我曹府?!”曹彰道。

    “子文莫要误会,我与父亲前来只是确认一二曹府中人员可都安全,可缺衣食而已。并无他意,还望子文莫要紧张。”吕娴道:“在曹公回许之前,娴可保证,曹府中人员都毫发无伤,我虎威军绝不会轻易进入。”

    不会轻易进入。也就是说,如果曹府想要突围出去,他们还是会进入的喽?!

    曹彰紧抿着唇角,冷淡的睨着吕娴,道:“女公子好本事!今日之鼓声,莫非已登堂入殿?!”

    吕娴笑的很和蔼,说的话却并不客气,道:“殿堂诸事,非君所宜问也。”

    你只是曹操的儿子,问什么问,连登殿堂的资格都没有!

    曹彰一听大怒,感觉整个人都受到了羞辱,整个人像烧起来了一般。

    曹植早被人扶起来了,见这气氛剑拔弩张的,一时没敢插嘴,但见这局面又僵持起来,十分怕真兵刀相见,便忙打断曹彰,问吕娴道:“敢问女公子,吾兄子桓可安全?!”

    吕娴笑道:“我和父亲犯不着杀他。”

    曹植忙道:“可否送还吾兄回府?!府外皆是汝兵马,吾兄也并不能做甚。还请女公子开面。我昆弟皆十分担忧吾兄。”

    吕娴看了一眼曹植,这小子通透也纯粹一分,比曹彰曹丕这一类政治人才,更像个人吧,事实上,他也是真的珍惜兄弟之情的。与其它的曹操子不同,其它人如果有机会,是可以随时抛弃兄弟,自己能进一步,自然进一步。绝不会心软的。

    “恐怕不能让子建如愿了。”吕娴道:“曹丕诛杀朝廷重臣,火烧宫室,弑杀皇后与后妃,劫掠天子。此等重罪之人,只能单独关押。只等天子问罪。恐怕不能回府了。”

    曹彰与曹植听了皆是脸色一变!

    吕娴道:“只要你们不做傻事冲出府外,娴可保尔等无虞。只等曹公回许再言其它。娴以人格保证!”

    但,你们若是想不开,要突围的话,那就是真的可能血洗曹府了。

    所以大家守着墙头这条线,暂时相安无事的好。

    吕娴在给他们划界线。明确他们的心,或者说是来叫他们死了突围的心。

    她短短几句话,其实已经昭明了好几件事,第一,是天子已经被她降伏了,不然不会说要天子问罪曹丕的话,能给人定罪,这说明天子已经能够执行君权,当然前提是她能授与的范围以内,第二,曹丕还活着,但不会与他们关在一起,一旦他们真的想冲出府外,曹丕会不会成为人质,或者说成为彼此的人质,她可没保证。

    曹彰暗暗服这女子的厉害,三言两语,似在调笑,其实比起吕布的直来直去,拿刀拿剑的威慑厉害多了!

    吕娴见他们兄弟二人在墙头沉默,又道:“郭嘉已死。望你们知晓!若要祭奠,可以府内烧纸祭文。虎威军不会阻拦!”

    曹彰道:“是你所杀!”肯定句。

    吕娴笑了笑,道:“我说不,你会信吗?!”

    信不信其实并不重要。政治人物的死,其实怎么死的,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成功了能为这件事定性。

    吕娴赢了,将来说郭嘉是尽忠职守而死,他就是这么死。她若是败了,曹操说她是谋杀了郭嘉,郭嘉就是这么死。

    所以她并不在乎曹氏中人对她的怀疑。重要的是天下悠悠之口和自己的人马不会这么想就行了。

    有时候,外部的想法并不重要的,重要的反而是内部的思想。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才是真正的立身根本。吕娴从未本末倒置!

    吕布听了却很生气,冷笑道:“我吕布若要杀人,犯不着杀了人还不肯承认!郭嘉本就该诛。能叫他有个体面的死法,已是算对他的尊重了。便宜他了!”说罢咬牙。

    曹植见他们父女二人要走,忙道:“女公子,不知我父亲已到何方?!”

    “狡兔三窟,更何况是如此危局,曹公之所在,娴又焉能知?!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就回来了……”吕娴道。

    这是什么屁话?!曹彰听了特别皱眉,心中特别不爽。这话,叫什么话。

    曹植急道:“倘父亲不敌温侯与女公子,会如何?!”

    果真是孝子啊。也难免曹操偏爱他。

    吕娴笑道:“这并不取决于我们父女二人。”

    意思是取决于曹操怎么做了。

    曹彰听了她的答话,就十分不屑这种回答方式,道:“装神弄鬼,装什么高深的模棱两可的说辞?!女人就是女人!”

    吕布听了想削他。眼神之中都带着怒火。

    吕娴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吕布忍着怒火,冷笑道:“曹操枭雄,生下此子,也是怪事!”

    主要是太直了。一点也不像其父。

    莫名的对吕娴这么大的敌意做甚?!

    吕娴也笑,曹彰的谋略与战斗能力还是很强的,但他也就这样了。也难怪在史上会被曹丕干掉。曹丕这么嫉妒曹植,都容下了曹植,却没有容得下曹彰,就在于曹植虽有影响力,但有些事他不会做,他不敢做,威胁便不大。

    但是曹彰是真的敢,也真的勇。他要是有了想法,他真的会去做。

    他和曹植说要扶他,去反曹丕,曹植打死不肯。曹彰绝对是个行动派,敢想敢做。到最后只能他死。他不死,政权不稳。

    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很敢。

    敢,有时候可不算是好词。

    曹操若是真死了,曹彰若是能出许都,他就能立即拉出大旗,接了曹操的衣钵干起枭雄的买卖。

    所以吕娴一点也不与他生气。无论有没有曹操,就算曹操死了,这天下也不是他敢就能干的。天下诸侯他是哪个的对手?!就这心术,早晚被玩死。要是光打仗就能胜,吕布倒是能打,还不是龟缩到了徐州,差点被灭了?!

    吕娴也不搭理曹彰,只对曹植道:“子建可放心。汝父当世之英雄,若回许,定能安然回府与汝团聚。可安心也!”

    曹植听了,心中一松。这就是说,只要两方交兵,万一曹操真输了,他们也是还有谈的可能的。这就行了!

    他便拱手道:“多谢女公子!我曹氏诸人,定在府中绝不出。”

    吕娴点头,带着吕布离开了。

    吕布离开老远,还是臭着张脸,冷讥嘲道:“曹操的儿子也不过如此。这两个不过尔尔!”

    吕娴听了好笑,便道:“怎么不过尔尔法?!”

第1135章 勇而不敢曹无辜

    “一个善文不能武,一个善武不知文。”吕布冷笑道:“不是尔尔是什么?!”

    吕娴听了连连点头,道:“父亲所言极是。娴也如此以为。”

    吕布见吕娴没有被小白脸所误,这才高兴起来。

    吕娴却并不认同吕布的看法。曹植虽善文,却不是不能武,也不是没有谋略。曹操的公子之中,不可能出庸才的,骑射是基本的六艺之一,怎么可能不会呢。只不过是此子能屈能伸,所表现出来的也只是想要给你看的罢了。

    身为曹操的第三子,压力不可谓不大。

    上有曹丕,后有曹彰,都是强梁之辈。若论排辈,怎么也排不着他。所以他不得不展现一点中二,一点风流,有些才能并不是没有,只是无需出彩,能隐的也就隐了。

    说曹植真的如表现出来的这样傻气吗?!

    她是不信的。若是傻气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诗赋来。如屈原一样烂漫。屈原本身可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没有展现的机会,也就只能展现文采了。

    兄弟之间也是需要平衡的。虽不至叫他装疯卖傻的程度,但有些方面就不能展现的太聪明。他若不是识己太明,明知根本没有与曹丕一决生死的机会,又怎么会不上曹彰的船。能在多疑的曹丕手中活下来,得以自保,还担着如此嫉妒做出那首出名的五言诗,只说明他早有准备!

    这样的一个人,若不通透,怎么能在兄弟之争中活下来。他不仅通透,而且是太通透了。

    曹操的儿子真的没有一个是傻的。

    曹丕后来也不是不知道曹植将了自己一军,不得不放过他。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知道,杀他无益。因为曹植真的不会去做,既然没有威胁也就放过了!

    在乱世之中,杀伐果断的兄弟之中,才显得平庸。

    吕娴笑道:“看他傻里傻气的,忍不住逗逗他而已。也值得父亲生这么久的气?!父亲不觉得他其实挺有趣的吗?!曹操的儿子之中,也只有曹子建可以来往。对我们父女无害。”

    不是因为他孬,而是他不敢。勇而不敢,能看清时势,是曹植的优点啊。

    吕布听了果然很高兴,原来是逗他玩啊。

    “不错。观此子的确有趣。往后布也可逗逗他玩,哈哈哈……”吕布大笑。

    只是一只无害的猫罢了。就凭这样的还能戏弄吕娴么?吕布这下真的放心了。

    一只猫,怎么能配得虎女?!

    这心里一平衡,就诡异的息了怒火。反而对曹植有了几分好感。觉得这人也挺有意思!

    曹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倒是不曾想到!

    曹彰观察了一下府外的兵力和动静,见果然没有暗中强攻,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的心中依旧是焦虑的。

    现在的局面明显对他们是不利的。因为是真的把他们给将兵分离了。许都内已被吕布所控制,而兵马都已败。天子被控制,连曹丕也没能脱身。曹彰哪怕是再有能力,也得有兵。而他被困在府中不能出,是不能与许都外的兵力集合的。脱离了这个,还怎么攻杀吕布父女,分个胜负,夺回许都?!

    他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出去支援父亲。纠结人马,然后攻来许都。然而眼下也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那种困苦与焦虑,真的让人无法言说。

    曹彰来回踱步,然后盯着曹植。上上下下的,冷笑道:“你对那吕娴倒是颇为欣赏。”

    若是平时便罢了,现在可是敌人,是把许都夺了,把他们困在府中的敌人。

    曹植无辜的道:“敌对与欣赏可以并存!”

    曹彰哼了一声,觉得他脑子有大病。曹植是友朋遍天下的,以前觉得他凭着这人心所向,或许可以成事。现在看来,哎……

    曹植要是知道他这么想,一定心里唾他满脸。他是朋友遍天下,也得人心,得人欣赏,可是他的人与曹丕的人可不一样。曹丕拉拢到的人都是利益捆绑在一块的人,而且是有用的人,都是要员。能以生死交付。他呢,欣赏归欣赏,虽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说法,然而,他仅凭着这个就能成事去与曹丕争,他脑子坏了才觉得争得过!

    人与人也是不一样的。他太清楚了,虽然曹丕嫉妒他的才华,他的得人心,然而,若论实力的角度,他远不及曹丕所拉拢的核心人员的利益牺牲。

    曹操一直对曹彰的态度或远或近,是觉得他不及曹丕和曹植,是因为他真的太直了,不堪大用。

    若是他出身在普通战将人家,是个好将领,但若生在有大志向的曹氏族里,多少有点欠缺的。曹操当然是不满的。

    曹植此时也十分无奈,道:“二哥勿忧。父亲来,我们还有机会!”

    曹彰叹了一声,眼神之中充满着对吕布父女的怀疑和不信任。

    还有对曹操处境无尽的担忧!

    吕布去巡视许都城内,吕娴则等待着与小皇帝面见。只不过是要等到荀彧和小皇帝谈过以后。她有着充足的耐心。

    其时,高顺遣人进城给她送信。信中言,曹操似已在五六十里开外。这个似字就用的很微妙。是说,其实暗探也并不确定曹操在不在其中。

    交手多回,虎威军的暗探也早已经熟知曹操的套路。防着一手,总是不错的。

    吕娴知道曹操得知失了许都,必会全力一击,而夺回势头。若不能,那时才是商谈的时候。

    他们父女将许都给端了锅,曹操岂能甘心?!必然要奋力一击的。

    这许都也并非是拿下了就稳了,这天子也不是说到了她手里就顺了,就乖了。还得看她能不能吃得住局面。

    否则,大好局面也会逆转。

    这真正的战争还在后面呢。

    此时的曹操可以说是狼狈不堪的。许褚,典韦,虽都已在身边与他汇合,还有徐晃率的四千余众皆在左右,然而,曹操还是狼狈不堪。

    一路疾行而来,还是慢了一步,得知吕布父女已攻入许都,曹操心急如焚,又气病了。

    “主公,”崔琰道:“未至近前,不可言败!”

    “虽不言败,然,操心中实怒也!”曹操道:“吕娴小儿一再逼人太甚,一直以来,皆被她压制,操心中悔恨叠加。季珪,难道天意竟不帮吾,而竟助此小儿乎?!”

    曹操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虽然愤怒焦急,如掏了心一样的痛,但还是命令军队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然而还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天子发了诏令,血带诏面世,为吕布正忠名,而郭嘉已死的消息,传了出来。

    郭嘉的死是个疑,所有人,包括曹操都疑心是他们父女所杀。

    曹操的脸色更苍白了,不禁痛泣而涕泗横流,道:“……奉孝,痛哉吾也!”

    “主公节哀!”众将领也都哭了,道:“吕布父女在许都为非作歹,岂能服人?!还请加急回来,与之决一生死,夺回许都。”

    曹操捂着胸口,想到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郭嘉就这么死了,他真的接受不了。

    倘若郭嘉是他还盛壮之时去了,曹操也只是伤心失才而已。然而,在他最需要人的时候郭嘉一心为忠而为他死守许都而死,曹操心中的痛感,是加倍的。不亚于挖心之痛。

    忆起当年一同计定策略,伐徐州时的情谊,曹操心里真的说不出的难受。郭嘉的谋略是大才大略,没有问题,唯一没有算到的只有吕娴这个变数。这个莫名其妙的变数。叫他征伐徐州大失败也罢了,竟叫他连许都腹地都被掏了,那种惶恐感,失措如同溺水无救之感。逼的人像从云端上掉下来的惶急。再惊闻郭嘉之死,那种心情,岂能一言而蔽!?

    曹操见众人相劝,虽知此时肩之重,然而,还是忍不住的伤心和痛恨,以及愤怒,还有数不清的悔恨,若是当年能早一点除了吕布就好了!

    谁能想到,最不经意的敌手,以为只有勇的人,成了自己最可怕的敌人!

    但他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因为,他若是慌了乱了,跟随他的人,会失望,见他被挫败,失了志向,会离他而去的。

    所以,失败本身,打击的何止是失败本身,还有人心啊。

    曹操也不得不强自振作起来,冷静道:“操虽想争夺时间速回许都夺回一切,然而,徐州军正设了陷阱在等着操,若是急去,必然中计。诸将可有良策破之?!”

    许褚道:“褚愿领一队前去,为诱饵诱开敌军,主公可另破之!”

    此等计只怕不容易突破许都前的重重陷阱。

    徐晃和典韦道:“我二人愿领兵,哪怕与他们拼了。主公勿忧,我二人必奋力杀敌,为主公进城作备!”

    曹操看着三人,道:“吾有汝三将,如有雷霆之手也。然而,还是不够。兵不够!”

    三人面面相觑,是啊,兵不够。

    可是眼下等兵来是来不及了。等来了兵,黄花菜都凉了。

    况且,徐州兵也会做出应对,必先来攻他们。这就很被动。

    再拖下去,若不能进许都挽回局面,只怕许都内一旦人心定,再想改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曹操哪不知道,现在是急,真急。而许都内那些多数都是墙头草。在观望着自己能不能重新导回前轨呢。

    若不能,一切也都是浮云!

    崔琰道:“若要一战,当有奇计。”

    曹操点首,道:“季珪可有良计?!”

    崔琰道:“虽有诈计,然,唯恐对方不中计。若只有吕布在,并不难。可是有吕娴在,只怕对方未必肯中计。”

    许褚等三人道:“吾三人有勇配合。必能成事!”

    崔琰道:“有勇将三名,或许可以一试!”

    “明公,吾三人不惜死,也会为许都作战,决不畏死。必保主公顺利回许都。”三人红着眼睛,道:“生死之战,或许不能活也。我等在此向主公且惜别也,若能活相见,是吾三人之幸,若不能,还请主公勿相念也!”

    主臣一时饮泣。

    这是生死诀别了。

    因为谁都知道形势严峻到可能都活不成。

    这一次的战争不同于往,不同于攻守战。这是生死之战,是不能退的。退了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是生是死是别人决定的了。

    战争虽是常态,然而只要不是生死之战,其实输赢虽关全局,但每一场也并非那么重要!

    当初攻打徐州便是如此,哪怕输了,退回许都就可以休养回来。而攻打袁绍也是一样的。打过了就打,如果真打不过,弄一个僵持的局面,各退各本场,再休养都是,这其中,总有可以调和的部分。唯独现在不是!如果眼下输了,是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

    曹操是既不甘心失去许都,更不甘心退回放弃所有的策略。

    不是他好赌,而是他的胜,绝不是苟活,所以他没有将曹仁调回来的意思。

    他是要赌,要打,要胜。胜要有谋略,有战略的胜。

    倘若用全部兵力把许都打回来了,却失去了战略的一切,叫他只守着天子苟安又有什么意思?!

    真那个时候,别说天子是傀儡了,他曹操也失了势,天下人还听他假奉天子的旨意吗?!

    当天子的名和曹操的势和威作用在一起,别人才会惧怕。

    可是当这两样都没有威慑,他曹操甚至连一个普通的诸侯都不如。

    与其如此,还不如死呢。

    曹操是绝受不了这种屈辱而苟安的。

    所以,这是赌上性命的作战。也是不能押上全部重宝的作战。

    如果许都失了,他也栽了,还有曹仁的大军在外,他的后人还有席卷重来的机会。可是若是在许都的事上失了势,那下场……只能用陪葬来形容的惨烈和可怕!失去天子,不可怕。可是失去势,那才是失去所有!那既便活着,也只是看人眼色的诸侯而已了。有什么意思?!

    崔琰附在四人耳边,细细喃语,曹操听了点头,思忖在胸中良久,道:“……目下,这是最好的策略了!便依此计!”

    “是!”许褚,徐晃还有典韦皆一一从之!

    “愿天意在操尔!”曹操眼泪纵横,想到郭嘉,不觉心中酸涩。倘能夺回许都,必为奉孝报仇。

第1136章 帝后共治帝许诺

    荀彧面对着天子惶恐而颤抖的寻问,沉默了。

    “荀令君,为何不答?!”小皇帝何等的惶恐。当初希望有多大,如今吕布父女真正来临,才知道,可能失望要以百倍增加。这是何等的讽刺。

    这叫荀彧怎么答,天子问的很天真,也许天子也知道自己很天真,在面对了这一切以后。然而,他可能是最后的指望和希望了。

    他迫切的希望吕布父女有忠心。所以他问的是,他愿立吕娴为后,此诺不相负国约的许诺,甚至愿意与吕娴共治天下,帝后坐殿。这是何等的承诺,可是,荀彧却无法回答他,更不忍心戳破这最后的天子的希望。

    “陛下,臣,无法作答……”荀彧低着头,双手微颤,道:“臣若作答,是为不忠!”

    汉献帝充满希望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喃喃道:“朕,是在痴人说梦是吗?!拿出后位,共治天下,已经是朕所能拿出来的最大的,最多的东西了,没了,朕除了这虚名,什么都没了……包括这都城,这宫廷,汉室的社稷。也是,拿一虚位,去让他们父女交出实权,是不是痴人说梦?!只是,汉祚应不至于连虚名也不曾剩的时刻,荀令君,还有希望,是吗?!她愿意为朕之后吗?!若令君亲自去问,不,是朕亲自去求,她是否会,会愿意?!”

    荀彧都不忍心戳破他的希翼,小皇帝天然的挑了一个没那么害怕的人物,却不知吕娴比吕布更难缠。别说她未必答应,就算答应,一个皇后就能被夫主辖制吗?!只怕要颠倒过来。

    “陛下,与其问吕娴,不如,陛下暂且忍耐,此种形式之下,且认吕布此贼当大父,先保身立命要紧啊,待安然度过此关,再谈其它。如今虎狼在外,陛下,恐不得不低头。”荀彧也是被逼急了,更是走投无路,否则这种荐言,便是杀了他他也说不出来。

    此时此刻提出此种建议,他觉得自己像个黑了心的小人,就像那宫内上了年纪散发着酸腐味的老黄门,恶臭不能闻!

    可是,吕布这人,真的比曹操反复无常多了,倘若他用不着小皇帝了,说不定真的会挥刀杀人。

    与其如此,不若低个头,先稳住这个贼人要紧。

    至于皇帝的尊严,此时此刻,哪还有什么皇帝的尊严?!

    荀彧悲从中来,却又将这种情绪狠狠的压了下去,他早已立誓,哪怕再无耻,再不要脸,他也会舍弃一切尊严,只为了保住汉室最后的皇帝,至少保住性命!

    汉献帝脸色惨白,半晌方道:“……吕布莫非有三头六臂矣?!令君缘何惧此人若此?!”

    “非惧之哉,”荀彧道:“权宜之计也!陛下如今外无诸侯保佑,内无可倚之权臣,如今之计,只有依靠吕布,若能有亲密父子之名,至少可保住性命。陛下,保住性命,方可保住其它啊……”

    他都想泪如雨下。

    汉献帝踌躇不能决断,泣如雨下低语道:“以朕之心,喂与犬狼,甚痛心也……”

    荀彧闻言,也是心如刀绞!

    汉献帝恍惚了好一回,又道:“比起认吕布为大父,令君并不看好以朕汉室之社稷,许以吕娴皇后之名。令君莫非是以为吕娴必然看不上吗?!”

    那个女子,其志非小,哪里看得上区区皇后之位?!

    荀彧心中明白,然而看着献帝懵懂,似不能理解的模样,都不忍心说的太明白,更不忍心戳破他最后的自尊了。

    他知道,汉献帝倘若不能得到吕娴的回答,恐怕不能死心!

    他叹了一口气,在献帝眼中,皇后之位,是真的高位。帝后共治,无与伦比的付与的荣耀。然而,别说在吕布父女眼中都未必看得上了,便是朝中其它大臣眼中,也未必敢要了,实在是虚名不止,而且还无比的凶险。

    非有大权位不能坐稳后位,然而,人家若有更多的选择,为何又要后位多此一举呢?!

    权力的表现形式有很多种,皇后之位,也许是很耀眼的一个,在盛世之中,它,就是权力的极致表现。

    然而,现在的后位,早已经是群狼口中之肉了。随时都能被啖分刮尽。

    它也许因为长久以来的地位,而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睛,也有迟疑,而当它只有后位,却与权力分离,便是后位,也早已经失了颜色!

    甚至可以说,与其说是许以后位,不如说是赐以后位而掠夺吕布父女的权势。或者说是利用,共享这份权势。

    汉室如今,早已经失去了分配权了,也就是说,这种玩法,人家愿意玩,当然肯玩,可是不愿意玩,谁能强求?!

    赐婚?!

    那就是笑话了!

    汉献帝不是不明白,他是个聪明人,他只是日渐的迷糊中,渐渐的丧失了这种敏锐感,他被皇帝的地位困住了一切。包括他的眼界,他的一切挣扎,当他是皇帝的那一刻起,他就永远只能为自己坐下的位置而思考。

    荀彧知道这背后的残酷,这也是他明知道,却也无能为力,而又不得不此时出面硬顶的原因。人,有时候是很执着的,哪怕知道可能是无用功,也知道所有的利与害,可还是会选择做一些与理智相违的决定。大抵飞蛾扑火这种信仰,也是人类的选择之一吧。

    但小皇帝是否能看透,看破,他不知道。也许小皇帝是能权衡利弊的,他只是被背在底下的位置给限制了思考,就算知道没有胜算,没有依靠,甚至连根基都没有了,他也不想放弃希冀,这是身为皇帝的悲哀,更是所有末代帝王的悲哀,他们一切的挣扎,全是笑柄和徒劳。扑腾着,折腾着,哪怕是错的,也义无反顾。

    帝王的位置是恩赐也是诅咒。当坐上这个位置,这一辈子就只能为这个位置而思考,而背负着人生了。

    献帝见荀彧不答,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良久方道:“荀令君的苦心,朕已知矣,然,身为汉祚之主,朕,还是不敢不尽力,让朕见一见吕娴吧。”

    荀彧不忍心,却只能应是。以往帝王娶亲,是礼官来出面,而现在呢,竟然到了让帝王亲自面谈的地步,与其说是面谈,不如说是哀求,用帝王自己的婚姻,去交易一份利益。后位,成了一个筹码,谈判的很重要的牌面。

    可这在对方眼中,又真的会放在眼里吗?!

    他拱手弯腰行礼,掩住悲哀!

    “倘若她果真不愿,朕……”汉献帝喃喃道:“便认吕布为大父。”以后便要哄着他,稳着他了。也不知是何种的憋屈滋味。而吕布会不会也如曹操一般,囚禁着他,时日长了不将他放在眼中,羞辱于他。

    而羞辱,并不是指名道姓,或是指桑骂槐。

    曹操从不打骂他,但是他身边的臣子,将领,甚至宫中的小黄门都不将他放在眼中,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会给他脸色看的事情,不计其数,而他只能隐忍。帝王的尊严被消磨的还剩下什么呢?!

    汉献帝当然是担心的,他只怕将来吕布理所当然,将羞辱他当成家常便饭了,无论眼下表现的多么恭敬,与曹操本质上是一样的。硬实力决定了一切,就注定了他是鱼肉,吕布为刀俎。

    这么一想,心中更为难受。

    离了狼,又来了虎。一想到吕布的名声也不怎么好,汉献帝更忧心了。别到时候被吕布指着鼻子骂,到那时,帝王尊严被扯的连块遮羞布都没有了,那他,还能活吗?!

    “陛下受委屈了。”荀彧道:“稳住吕布,方有可趁之机啊。吕布无谋,只要稳住他,应是比曹操好应付一些。唯一担心的只有吕娴。”

    汉献帝良久道:“朕,大不了,哄着他些便是了。”

    “那臣既刻寻吕娴前来见驾,”荀彧道:“并屏退左右!”

    汉献帝心神不宁的点了点头。

    不屏退左右,倘若有了争执,或是叫人见到了他的哀求,总会影响他汉室皇帝的形象。做皇帝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威,倘他没有辖制权臣的手腕,那还叫什么威?!而一个领导者,失去了威,最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荀彧又叮嘱了几句,方才退出门外。

    看到这宽敞但比起皇宫而狭窄很多的院落,他的内心既不安又悲凉。一国之帝王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宫廷,哪还能剩下什么威严可言呢?!

    这些所谓维护着的,只不过是一个幻梦。

    但,只要虚名还在,幻梦还在,则汉室不灭!哪怕守着一个虚的,他也得守到死。原本只以为只要曹操得势,应能容忍汉献帝的存在,一直到他老去,但现在形势变了,他最怕的莫过于吕布父女要釜底抽薪。毕竟他们无论承诺过什么,都不可信!

    吕娴听到通报,说献帝要见她的时候,笑了笑,也不算意外,道:“我且去见见小皇帝。”

    诸将听从,让她小心。吕娴自是应了。

    哪怕汉室再可轻蔑,也还未灭,总有一些不怕死的死士为了汉室的荣光,而选择自尽似的方式而打到自己的目的。别看小皇帝身边像没有人,但只要他活着,保不齐身边就藏有不怕死,只为汉王朝尽忠的人。

    吕娴虽低调,却也不敢大意,自然带了自己的亲卫前去。

    等吕娴到的时候,汉献帝见她将这府邸给重重的围了起来,面色也不由一变。

    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虽经历过诸多大事,然而,吕布父女是给他重新带来希望的人,此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失落,或者说是忐忑不安。

    “陛下,”在汉献帝茫然的时候,吕娴笑着上前行了礼,道:“荀令君已退出去了。这里并无旁人,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我早就想与你好好谈一谈了。”

    汉献帝一愣,道:“不知卿想要与朕谈些什么?!”

    他不由的也有些希翼,忐忑之中,有了期待,更有了紧张。

    见他正襟危坐着,吕娴却是在他对面盘腿而坐,十分松驰,与他时时紧绷绷的遵严礼仪之态完全不同的姿态。

    “荀令君传达之意,我已知晓,陛下欲娶我为后?!”吕娴笑道:“连共治天下这样的许诺都敢付出,可见真诚。”

    汉献帝立即就紧张起来,手心微出汗看着她。

    没有所谓爱情的羞涩,或者谈论婚事的慎重,因为他们都不被为这样的东西所迷茫,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交易。

    “那我可就直言了,”吕娴道:“这里无有旁人,陛下也别怨我说话直。说实话,当这个皇帝,也不舒服吧,外面的人,要么捧着你,哄着你,要么,就是欺骗你,又有几个人能直言与你交谈?!我说话太直,恐怕你听了不舒服,但我,还是要说清楚。”

    汉献帝道:“汝直言便可,无妨!朕,已许久没听过真话了。大臣们,要么支支唔唔,要么遮遮掩掩,想听一些真话,何其难也!便是刺耳,朕,也愿听!”

    “那就好,”吕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道:“天底下,适合当皇后的女人有很多,可是,吕娴却只有一个。我志不在此,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汉献帝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一时心中便颤抖了一下,她,她竟连后位也看不上,也不满足?!

    她的胃口如此之大吗?!

    见他愕然,吕娴道:“陛下不觉得自己的算盘打的太响亮了吗?用一后位,夺取我与父亲这么久以来辛苦的打拼,一口吞噬殆尽,实在是有些贪心了。如今汉室已式微及此,所给与我的,与我所付出的婚姻的代价相比,不值一提!”

    汉献帝听了脸色有些发白,道:“你觉得是我在算计你?!”

    他鼻子都冒起了汗,激动的用手执住了案,只有撑在上面,他才不会觉得头晕目眩。汉室,在她眼中,已不值一提?!怎可疯狂至此!

    “拥有后位,你们父女,便可名正言顺……你竟然还敢说,朕给与的不够?”汉献帝气怒欲死,可偏偏又憋屈,不敢表现太过。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当皇帝失去了权势,所谓的天子一怒,再也怒不成了!才会遭受如此屈辱,才会屈辱至此!

    吕布父女,与曹贼一族,一丘之貉也!不可饶恕!

    他当初的血诏,终究是错付了!

第1137章 撕破幻境帝绝望

    “名正言顺?!”吕娴都懒得拆穿他的小算盘,道:“名正言顺的当了皇后,然后将来有一天父亲取代了你,当了皇帝,再将位置交到我手中?一个外嫁女的手中?那我到底是姓刘呢,还是姓吕呢!?我能答应,恐怕我身后站着的将生命与家族荣耀寄托于我手中的诸将,谋臣都不能应!”

    汉献帝万万想不到,她竟还有当皇帝的心?!

    或者说,吕布竟真有此心,这简直是名目彰彰。

    他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有点可笑。

    然而吕娴却不在意他的表情,或者说是看法。

    “然后背负着骂名,说吕布的位置是从女婿手中抢来的?!在史书之上,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陛下,这可是亏本买卖,若是眼界只这么点,将来吃亏的是我们父女。”吕娴毫不掩饰什么,已经赤果果的表明了姿态了。

    “你,你们竟然,竟然真的敢……你怎么能说出口的?!怎么敢说出口的。”汉献帝已经在发抖了。

    面对他的指责,吕娴毫不在意,各说各的。最重要的是把话说明白,而不是掰扯应不应该,对错与否。

    “这哪里是名正言顺,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名声有碍,便是王朝兴起时再强盛,也会衰落。人也是一样,无论我们父女现在多么强大,一旦我们离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反噬才真正到来,秦二世而亡,未尝没有此之业力之故。”吕娴道:“真正的名正言顺,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肯定,而得是自己手中争取来的权力,这才是权力本身。”

    “我始终相信,实力才决定一切,只有你,才活在幻想中吧,”吕娴道:“天天期盼着哪个大臣可以与你一起,陪伴着你兴起汉室,这样寄希望于旁人的忠心,说实话,有些难办了。现实是,旁人若有这个实力,凭什么非得依附在汉室身上呢?!曹操,不过是想要借汉室而另开花而已。你还不懂吗?!我们父女前来,不是为了依附汉室而兴大事的。真正依附旁人而兴起的王朝,常常寿命都很短,因为一开始建立的根基就错了!”

    曹操建魏,才存在多少年,司马懿又从魏篡权,结果呢,又有多少年?!唯一长一点的也只有宋朝,但因为是从旁的王朝手中夺来的,甚至是从孤儿寡母手中夺来的,所以,武一直不兴,或者说是不敢兴,一直压制着武的兴起,而宋也成了弱宋,成为周边诸国欺凌的对象,连百姓都低人一等,年年朝着外族纳贡,换取一时苟安的统治而已。

    这都不是吕娴想要的,或者说,她一开始就看不上这种方式。

    要么轰轰烈烈的正式的以诸侯的实力夺取天下,就算败了,也轰轰烈烈的死,如项羽一般留与威名与世,也并不负这一番努力了。而完全依靠姻亲,捆绑,依附才能得到的政权,她根本就不想要!

    她是经历过红旗下成长的人,怎么可能会走这样的路?!

    一开始就想着走捷径的人,其实也就留下了后患,如同曹魏,同样被司马氏篡权,又有多少人能向对待末汉一样的忠诚而保着曹魏呢?!哪怕汉献帝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被人同情的,但是曹魏就少了许多,很多大臣,都会抑制不住的想,祖宗做初一,后人做十五,这也是无可厚非。

    这与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这种传承,必不长久。她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像朱元璋一样,真正的靠实力打造一个铁桶的江山。这样的传承才长久!而绝不是捆绑在汉室之上而存在的,发号施令还得以汉室的名义发,有何意义?!

    根基错了,所谓的权力,包括顶层,全都是空中楼阁。她当什么皇后,有个鸟用!

    这里根本没有外人,吕娴说的如此的直白,以至于汉献帝已经涕泣雨下,她怎么能如此直白的承认,怎么能说的出口?!

    这对父女,果然是狼子野心。比曹操还狠!曹操至少还有伪善,而她这是赤果果的昭示野心了。

    “汉室失鼎,早已丧失权势,谁凭实力获取,谁就有实力得到那个位置,才是名正言顺。”吕娴道:“成为你的皇后,或许能得到许多便利,我徐州根基也能省去诸多的征战,然而,所有的作弊都要付出代价,就算不是我们父女付出代价,也是我们的后人付出代价!我和父亲,没有这么目光短浅。陛下所说的,我们当然动心,然而,这终非正途!”

    吕娴看他都哭的跟泪人一样了,呆滞滞的,双拳紧拧,并且凶狠的瞪着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道:“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说了真话,让陛下这么难以置信么?!真话如此的刺耳,还是陛下,早已掩住了耳目,根本就不想直面现实呢?!”

    “你怎么能,怎么能有此想法,怎么能直言出口?!目中无君至此,实在大逆不道!”汉献帝咬牙切齿的道。

    “那些不肯说出口的,就没有野心了?!”吕娴见他紧绷绷的模样,不禁一笑,道:“不是我说你,你啊,活的太像个皇帝了,以至于,不太像个人了!”

    “你!区区一介诸侯,区区一介女流,怎敢蔑视朕……”汉献帝大怒,手撑在案上,身体微微前倾,怒目瞪视。

    “有人与你说的真话而动怒,还是因为你对女人有偏见而动怒?!”吕娴笑道:“一个女人,一个不入流的地方小诸侯,怎么得到我们想要的,就不劳陛下操心了!我与父亲配与不配,能与不能,成与不成,都不是由汉室说了算。”

    她与谈笑之中,刀光剑影,把汉献帝伤的体无完肤,句句锋利,直白,而冷峻,见血。

    “你,你,你……”汉献帝怒的身体开始发抖,仿佛见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最大的讽刺,他仿佛像在做梦一样,以至于根本不相信这是现实。这比曹操的形为还要荒诞,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吕娴却是游哉悠哉的,笑呵呵的,从桌子上剥了一颗葡萄开始吃,一直都不紧张,十分自在与松驰。

    这个天气,也不知道葡萄是从哪里来的。想来,便是最冷的气候,身为最高统治者,总有一些违逆气候的工作是为皇室服务的吧。

    虽是乱世,那些世家手中,其实还是有很多的宝贝的,不止是财物,而是他们掌握的物质资料。

    “这里没有外人,我才没有讲那些虚的。真话,就那么让你难受吗?!”吕娴收了笑容,淡淡的威势逐渐渗透出来,竟隐隐的压了汉献帝一头。两人其实是汉献帝处于下风的,从来没有臣子敢对皇帝这么松驰。哪怕是曹操再狂悖,也不至于失心疯,表现的这么不放在眼中。

    但吕娴不一样,曹操是此世之人,对皇帝,或者说对皇帝这个位置与存在,天然的就有一种敬畏,他只是觉得汉献帝不配这个位置而已。可是她却对皇帝这样的存在,没那么多敬畏,不都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吗?!还能有三头六臂?

    “刘协,你不觉得你活的可悲吗?!”吕娴道:“身为皇帝,你被皇帝这个位置困住,所思所想都是这个身份的处境,所考所虑都是这个位置带给你的眼界和尊严,你就像被一个看着高贵浮华的东西给架起来了一样,从此,再与旁人不同。可是,你身边的人尊敬你,你身边的人惧怕你,你身边人更嫉妒你,他们都不敢与你说真话,回应你的问题,连抬头都不敢。你再也看不到别人的表情和眼神了,你不知道你的臣子和将领的诉求,你被困在这个所谓的宫廷里,你就更不知道你的百姓,活成了什么样子,他们需要什么,他们,真的需要皇帝吗?!当他们快饿死的时候,经受苦难的时候,哀求的也不是皇帝救救他们,而是上苍仁慈……刘协,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你真的知道这个位置代表着什么吗?!只是尊严,只是威严?那都是虚的东西,你当皇帝的根基早就没有了,而你还是抱着希望,”吕娴道:“你就是被蒙蔽了眼睛的高高挂起来的高贵娃娃,一无是处!”

    刘协听的脸色发白,身体颤抖,欲倒。

    吕娴看他这样,无语道:“连身体也堪比娇花,这就是身为皇帝的素养,长在后宫,长在妇人之手的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虽会君子六艺,治国之能,可是,一个连百姓都见不到的皇帝,一个连眼睛都被蒙蔽了的人怎么能当得好皇帝呢?哦,还有耳朵,早已经再也听不得真话了……”

    刘协突然暴怒,吼道:“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以至于君不君,臣不臣……都是因为你们……汉室才至于此!如今,连一个女人都能羞辱我,都能羞辱我……”

    他竟不知道为何,连朕这种自称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天塌地裂,所有的尊严全部被眼前的人打碎了!

    他眼睛发红,道:“……我被困在宫廷时,曾那么迫切的盼着血诏能到你们父女手中,盼着你的父亲前来救驾,能救汉室于水火,没想到你们也是狼子野心,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怎么能连掩饰也不掩饰,就这么……就这么……吕娴,你对得住汉室对你们的托付与信任吗?!”

    “至少,我愿意与你说真话。”

    “事情到了这一步,欺骗你,已经没有用了。我不想利用你到死,也不想欺骗你,蒙蔽你,然后到你认不清现实的一刻,直到你死。刘协,你应该知道真相,面对现实。尽管它是如此的残酷。”吕娴认真的道:“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我知道你经受的苦难。我说的虽是现实,到底刻薄了些。身为汉天子,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你很好了。你真的很好了。说实话,换一个人到你的处境,也未必有你勇敢,哪怕没有希望,也没有放弃挣扎,你做到了你所能做的一切。”

    “哈哈哈……”汉献帝狂笑起来,道:“杀了我吧!吕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灭我汉室吗?!杀了我,快杀了我!”

    “吕布果然是豺狼之辈,我竟寄希望于他有忠心,我竟寄希望于他的女儿,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哈哈哈……”汉献帝狂笑起来,眼眶通红,盯着吕娴道:“你们父女,比曹操还狠……还狠!天下诸人能容?!你们必死无葬身之地!”

    吕娴按住他,汉献帝顿时动都不能动,他更觉羞辱,脸涨的通红,羞愤欲死,道:“杀便杀,何必辱我!”

    “我何必杀你,我吕氏要取天下的阻碍,从来不是你!”吕娴道。

    汉献帝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挣扎了,他内心像吞了苦胆,她怎么能这么残忍的说出这样真实的话?!

    就算是真的,非得一点情面都不留的说出来吗?!为什么不虚伪,为什么不假装忠诚?!哪怕,哪怕是装的,也不至于让他面对如此惨淡的像被剥光了的处境,不得不作出反应的处境。

    就不能给汉室留一点点的最后的尊严吗?!

    “刘协,”吕娴认真的道:“你想换个身份生活吗?!从高高的被困住的吉祥娃娃的身份上退下来,像个常人一样的生活,去看看天下诸侯,你的百姓的生活状态。别像个皇帝那样去活着,像个人去活着。”

    汉献帝脸上抽搐,惊愕的看着她,她想做什么?!

    她想对他做什么?!废掉他?!贬为庶人?!

    刘协此时心中慌乱至极,这与他想象中的吕娴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同。他之前认为,哪怕她不愿意为后,也是愿意与汉室合作,然后善待汉室的。

    人,至少不能,不能像她这样狂悖,失心疯了吗?!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完全出了他所能面对的人的范围。超纲了!

    “当然,不能离开我的监视。或者说,不能离开我。”吕娴道:“你到底是刘协,我得盯着你。保证你在可控的状态。只要不搞颠覆那一套,你会拥有相对的自由。”

    代价是,放弃他刘协的姓名和汉室的一切赋与。

第1138章 汹涌来至曹军猛

    吕娴见他愕然,脸皮抽搐的像疯了一样,道:“天下就是这么个烂样子了,汉室也就这样的烂了,你呢,从生到死,都这样了?!刘协,你想要到死,都只能以汉室的皇帝一样的活一生吗?!注定了失败的人生,虽然坚持到最后很有意义,把一生献给汉室直到陪着江山殉葬很悲壮,也很受人尊敬,但你自己没有遗憾吗?!为什么不脱下皇帝的新衣,穿上百姓的旧衣,去看看真正的天下呢?”

    “像个皇帝一样过完这一生,还是换一种身份,去体验一回真正活过的感觉,取决于你!”吕娴淡淡的道:“选择在你。如果你剥离不了皇帝的身份,我也可以一辈子供养着你,我这个人还是有底线的,顶多让你不得自由,但会建一座大大的宫殿给你住,除了没有权力,我保证,宫殿比我住的还要大。衣食住行,全都按照汉制皇帝的礼仪,一点也不会少。至于尊重,嗯,见到你,我也可以假惺惺的行个礼,不会羞辱你。当然了,至于权力,或者说是其它的,比如自由,你就别想了……你虽还年轻,但可以活到天年,富贵荣华一生,想要爵位,也可以有,你甚至可以有后代,我会给你封一块地,让你的子孙后代世袭下去,按照这个世道的礼仪,荣养着你们,这是我的承诺,我可不是曹家人,不至于斩草除根的。倒不是因为我们父女的心胸有多么大,而是我们自信,你虽是刘协,就算逃出去了,有诸侯支持你们,势力也不会多大,我们父女,完全可以剿灭,顶多费点功夫,多些麻烦。实在犯不着,与一个前朝皇帝过不去……”他,早已经没有任何防范的价值了,当然前提是解决了曹操。没有了大的诸侯,吕氏独大,谁敢再拿汉天子做文章。

    她的目的,是打破他的幻想,揭开真相。她没必要陪他玩曹操胁天子那一套了。早点让他认清现实最好,大家都节省时间。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是交易。

    “你,早就盘算好了?!”汉献帝喃喃着。

    “这是我的承诺,至于其它,你就别想了,我是说,以刘协的身份,其它的你就别想了。”吕娴道。

    汉献帝听懂了,他微微颤抖起来,“朕,朕是皇帝……汉祚之主!”怎么可以舍弃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逃避这样的命运。

    吕娴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你的选择,你的自由,你自己选就行。”

    “我也是看你可怜,才有这个提议。你是要为汉室奉献一生,陪葬一生,都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吕娴道:“至于你敢不敢,能不能,是要真实的人生,还是虚假的荣耀,只在于你自己。一个人,若是连幻境都挣不脱,那他的人生,充满痛苦,也是必然的。”

    吕娴已经失去了与他交谈的兴趣。

    刘协这个人,挺无趣的其实。

    与他说话没必要周转,就得这么真白,直接说大白话,得说明了,说透了。不然这个人,带着身为皇帝的骄傲,充满了幻想,她以后要与他装腔作势的哄着捧着,还得照顾他的情绪,她有这么闲?!

    反正他已经落入她的手中,不可能再让他落到旁人手中了。

    与其这样复杂的打交道,还不如直白的说明,一次搞定。

    搞那些虚的,太累,也没有用。

    刘协此时已经混乱了,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直白的赤果果的说这样的话。简直把所有遮羞布都给扯了。

    而露出来的是什么呢?!是他的狼狈与不舍。

    吕娴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眼,刘协甚至如芒在背,不敢与她对视,这一刻,他竟有些自卑,当剥离了他的皇帝身份以后,其实,他发现,他离不开这个身份而独立存在。他做不到,他特别惶恐吕娴看出这一点,竟是躲闪了。

    这一刻,在她面前,他矮小的如同蝼蚁。

    世袭制下,王的后代是贵族,民的后代永远是民,人,不可能独立于身份而活。从来没有这样的概念,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给了选择。

    所以刘协恍惚了,这与他所受的教育,他的人生经历相违,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与身份剥离而存在。从来没有。

    人生下来不就是为了身份而活的吗?!

    刘协就是皇帝,难道刘协还能是王协,李协,皇帝只是皇帝?!

    “我天命如此,怎么能,怎么能……”刘协自言自语。

    吕娴淡定的很,道:“天命?!像项羽那样尽力而为,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才叫天命,事可为则为,不可为,败了,也接受事实,这才是人生的洒脱。项羽何其雄也,不是常人所能及,你不明白,也很正常。”

    刘协闭上了眼睛,这,这种羞辱,与直白,叫他难堪至极。

    在他眼中,他就是一个为皇帝身份而活着的废物,长于后宫之手的废物。事不可为了,竟还要执着于皇帝的身份,认不清现实!

    她怎么能这样说话?!

    “你就笃定你们父女一定能成功么!?天下诸侯何其多,项羽雄至此,尚且功败垂成,你们……”刘协挣扎着道。

    “谁知道能不能成呢!?这不是尽力去做了嘛,”吕娴道:“得之我幸,失之,就接受天命,哪有从一开始,就接受命运这一说法的呢,照你所说,人只能有一种身份?!这才是傻话。乱世及此,多少人的命运开始洗牌,今天是皇帝,明天是乞丐,今天是乞丐,明天是皇帝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可能!”

    “我不明白,”刘协现在的思维是错乱的,混乱的。

    “你还是没看透,”吕娴道:“你的地位决定了你的眼界,就是狭隘的。你看不到除了这个位置能看到的以外的任何东西。”

    “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做皇帝?!”刘协咬牙道。

    “皇帝的位置,不是我想不想当,而是人到了那个份上,自然而然的事情。”吕娴从容的笑道:“我的将领,我的谋臣,我的子民支持着我,皇帝只不过是个身份,是份责任,没那么崇高,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

    “你的子民?!”刘协冷笑,咬牙,茫然,失措,还有悲哀绝望,道:“天下人已只知各诸侯,而不知朕矣!”

    吕娴没有言语,默认了。

    一行热泪从他眼中滑下来,透心凉,寒彻骨,他眼神冷冽的道:“你们父女,就不会败?!”

    “也许会败吧,”吕娴道:“若是能成事自是更好,若不能成,逃得掉的话,就带着徐州的基业,人马,追随我们父女的人们出海嘛,人只要是活的,人心也还在,总还有无数的可能。若是逃不掉,轰轰烈烈的赴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我父亲那样的人,那样的性格,别看他现在对皇帝敬重尊崇,当他逐渐接近你,你失去了那种神秘感,他就要凌于你之上了。他向来如此,从不会居于人下太久。吕氏一族,注定了要向最高的权力巅峰攀登。假如败了,到了海外去当个土皇帝,也不错,无非是地盘小点,蛮夷不开化,但只要有造船的技术,航海的本事,到哪里去,都自有一番天地。我的父亲,他成了,我自会接他的衣钵,他败了,我陪着他去开化土著,他若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惜命的。”

    她竟如此从容,没有执着于非得成功不可的执念。这也许才是徐州能够如此纵横的原因。

    刘协心情极为复杂。他当个皇帝,心累至极,每天心脏都是紧绷绷的,凭什么,她就如此的从容?!仿佛世间之事都没什么能绑得住她,捆得住她?!

    这个世界,对刘氏不公平!

    “一番天地……”刘协喃喃道:“刘氏根基在此,我的命也要随着陪葬,若失去了,我又有何面目见高皇帝?!”

    这是做出选择了?!

    吕娴听了,心中其实对他挺尊敬的,虽然他是自斩翅膀的行为,然而,他对汉室,与她对吕布,其实是一样的。

    罢了。

    虽是可惜,倒也不必再相劝。

    “你若做出选择,我当尊重,父亲那边我会劝说,让他少见你,以免怠慢于你。你既已到了我们父女手中,我吕娴发誓,定会善待于你,你生,汉室不灭,你死,封地汉室社稷永存,刘氏子孙可自行祭祀,绝不阻拦,只要无谋反之行,我的许诺永远不改!”吕娴道:“倘若你改了主意,再与我言便可!今日之言不变,你自可想通了转寰。”

    见吕娴起身欲走,刘协忙道:“倘若你败了,不得不逃亡,会放过我吗?!”

    吕娴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们父女不会败,这是她的自信。她还有杀手锏没有拿出来呢。只要吕布不会中途被人暗算失去了命,那他们父女就永远不会败。

    至于放不放过他?!

    除了他们父女和曹操以外,其它诸侯哪一个会放过刘协,哪一个又容得下刘协?!虽未必主动杀他,可却没那个实力收容他。

    这个小皇帝,还是天真。

    很多的事情,残酷的一面,他像是被蒙住了眼睛,朝堂之上,诡谲万变,然而,诸侯之争,比之朝堂,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乱世!

    一切的礼,全都没了用处,会发生什么,鬼都不知道。

    世道从光明沦落到了黑暗森林,就算他是皇帝,谁又真的放在眼中再当回事?!

    他太天真了,像个被囚在高贵笼中的雀,早已经不会飞了。他甚至连鹰都算不上。

    吕娴已经失去了与他交谈的兴趣。

    金丝雀嘛,好好养着就是了。她保证,他们父女给他的都是他们父女自己都未必会享用的好东西。她会提供他可享用的高贵生活,至于他的情绪,抱歉,她提供不了情绪价值。让他活着拥有奢华的帝王生活,是她此行来许的承诺。

    自由,想用汉献帝的身份获得自由,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至于,要她当什么皇后,早点打消念头吧,汉室,到了此刻,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只等她解决了曹操,瓦解了曹军,天底下再没有诸侯敢,或是说能收容汉天子,行曹操胁诸侯那一套了。

    “吕娴!”刘协见她要走,越发心慌,往前急趋几步,喊住了她,可他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竟脱口而出道:“你一个女人,做不了皇帝的。”

    吕娴笑了笑,没有回首,只淡淡的道:“等我穿上龙袍,再给你看,一个人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不完全在于他自己,而在于他背后站着谁,多少人将性命,前程托付给了我,我不当皇帝,恐怕他们不能答应。刘协,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你会明白什么叫水到渠成。”

    吕娴从容的从庭前离开了。

    刘协急趋而出,都没顾得上趿履,也不知道是追逐什么,或是驱赶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唯一的筹码她看不上,再也无法留住她了。

    他已经完全的失去了方向!他知道他这一刻已失去了一切。

    他怅然若失的看着她毫不留恋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吕娴……”

    她与曹氏人不同,曹氏集团,包括曹操,虽然轻慢他,却也忌惮他,可是吕娴不同,她虽与他交谈,却那么淡定,根本就没拿他当回事,因为没有拿他当回事,反而十分尊重他,给他选择,这令他万分的恍惚。她是对他这个人的尊重,而不是对皇帝的尊重。

    凭什么呢?!他不理解。他宁愿这一辈子也不理解。

    就在吕娴与汉献帝深谈的时候,斥侯营的人寻到了吕布,道:“温侯,城外曹军人马已至二十里开外。约有四五千人马,急行军至此。恐急攻城!”

    “将军,曹军疾驰而至,正是疲惫之时,可否遣军阻击?!”一将领道,“时不可失啊。”

    另一将也道:“高顺将军驻扎城外防守,可与城内形成犄角之势,正好阻击曹军!”

    吕布道:“曹军穷途末路,来势必凶猛,高顺擅防守,然进攻,恐怕力有不殆也,本侯得亲自出马!方有胜算。”

    他有些跃跃欲试,他的性格本来就是那种只要有好处,就想着上去啃两口的人,绝不肯放弃占便宜的机会的人,哪怕现在格局高了很多,但本质上的性格,很难改。此时见有能阻击曹军的机会,他早已经兴奋莫名,心跳加速,仿佛猛兽见到了血腥,豺狼见到了羔羊。

第1139章 曹植为质于阵前

    他心中暗喜,倘能一击而溃败曹军,那么他就能从天子手中得到加封,地位更上一层楼。

    此时的他,尚且还有对帝王的尊崇之心,当然意识也还停留在荣耀是需要天子赐与的时候。为人臣的思想还未彻底扭转过来。这当然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在朝堂之事上太冒进,比如把天子杀了,立即登基这种事,吕布有想法,但现在做不出来,至少现在这种想法是不敢太冒头的。

    他初来天子身边,当然如此,但有一天,当他失去了敬畏,他就会像对待董卓一样,早晚因为对天子的不满而对他动手,动手也未必是因为朝事的气候到了,而是因为不满意现状,他向来不是能屈居人下太久的性格。他性格中贪婪的一部分,注定了他得到的东西的满足感,不会延续太久。贪得无厌,是人性的弱点,至少在吕布的性格中,淋漓尽致。

    当下有谋臣进言劝道:“温侯,女公子言,若曹军猛进,当以守城为主,以属下之见,当先探一探曹营的虚实,再做打算,不如且与女公子商议再行进。”

    吕布听了,一时不能断,一边是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兴奋的心跳加速,酒都不爱喝了,想要建立大奇功,一举成功;一边则是,他记得娴儿的确说过,要以守城为重,不可冒进,曹操多谋。

    “娴儿在何处?!”吕布来回踱步,不能决断。

    “回温侯,女公子带着亲卫去见天子了,”曹性上前劝道:“不若等女公子回转再商议。”

    “只恐误了时机……”吕布道:“曹性,你且领军守城墙,弓箭营待命。布,且领军出城去高顺营中探探曹营虚实再做打算,等娴儿回来,你再转知便可。此番曹贼不知可在营中,倘在,取了他的性命,便一劳永逸了……”

    “主公!”曹性见他兴奋的都上头了,知道劝不住,便只好领命,又劝道:“主公万不可冒进,曹贼诡计多端,恐有诈计。主公若太冒险,不是大军守城之策啊。”

    “布晓矣。”吕布胡乱的点了点头,匆匆的叫人牵了马,取了方天画戟,带着人不由分说的往城门方向去了。

    曹性急追两步,无可奈何,跺了跺脚道:“主公的性子依旧如此急躁,快,去寻女公子,告知主公动向。”

    斥侯营的人不敢耽搁,急忙去了。

    奈何吕布的脚太快,其它人听了消息前来想劝一劝时,吕布已经出城去了!

    等吕娴得知的时候,也是无可奈何,老爹啊,就是那一头栓笼也笼不住的野性子二哈,好言相劝时,或是骂他,他都能虚心听从,但是话头一过,又能忘的一干二净。

    吕娴也不指望他能完全理智,若他是那种行事有深思熟虑的性格的人,他就不是吕布了。

    他时常行事,让她无可奈何,可是,如今,她也不再嫌吕布麻烦。因为这个独特的吕布,只有他,才会冒险前来救自己,换了第二个人,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就说曹昂吧,如果在战场上,他们父女遇此绝境,吕布不会取了她的马独自走掉。吕布一定会与她一同赴死。

    他的确有很多不合格的诸侯的特性,可是只冲着他对自己的这一件事,吕娴已然从容,哪怕真到了功败垂成的那一步,她也不会丧气。

    凡人,何惧一死。凡人,也终有一死。

    能有这样的父亲,她非常的幸运,这就足够了。

    “去将曹植请到城门处来,”吕娴上马往城门追去。

    小将们听令,急忙去提曹植。

    曹性见到吕娴,急急下城,上前道:“女公子,曹营恐怕有诈,主公行事,恐会中计。属下甚为不安!”

    “我且领军出城。”吕娴道:“曹将军且守着城。记住了,守的不是城外,而是防着内。倘有人趁我父女不在城内欲破城门而出,只管乱箭射杀,无需手软。盯好曹操府上,见机行事。”

    曹性忙应了,又道:“天子处?!”

    “天子处,我已有安排,不会有差错。”吕娴道。

    曹性这才松了一口气。主公父女若都出了城,万一这城内真有不理智的人开始暴动,那他可就得狠厉处事了。

    见女公子早已想到,他最担心的地方也就放下了。

    “保住自己的安全,此时,父亲身边战将不多,你又擅长远攻,不擅近战,且不可逞强,与人近战。”吕娴叮嘱道。

    “是!女公子放心,性必不失许都城,定守如铁桶,一个苍蝇也飞不出!”曹性心下感动,郑重的应了!

    吕娴寻思,曹操这么急的赶来,恐怕是真的急了啊。

    能把他逼到这份上,她也是独一份了!

    吕娴站在城墙上,环视城内布局,内心盘算着,城外这么大的动静,倘若真有人敢内应外合,这许都还有要的必要吗?!

    困兽尚且犹斗。他们父女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城内的局势,然而,到底是时日尚短,不足以精细的把城内所有一切把控在内!这个时机,若是城内拼死脱困……

    她看着这城内鳞次栉比的布局,沉吟不语良久,必要的时候,她也要心狠手辣,向来,只心狠手辣的诸侯得不了天下,可是只一味仁慈,学不会必要的时候心狠手辣的诸侯,也注定被仁所耽误。这里,这个时代,终归远不是她所出生的时代。

    在她等待的时候,曹植得知要被提走,心中虽吃惊,却是没有抵抗,只问亲兵,道:“不知女公子提植前去,是有何事?!”

    曹彰听闻,匆匆赶来,急道:“尔等绝不能提走我曹氏兄弟!”

    曹熊等一众兄弟也是焦急万分,前来吕军亲卫竟如此的强硬,一时急的大哭,抱住曹植道:“不可,不可提我等兄也!”

    吕军亲卫道:“女公子尚在等候曹植前去,还请莫要阻拦。”

    语气虽客气,动作却是极为强硬的,竟是要强行请曹植走人。

    曹彰大怒,道:“那女人究竟意欲何为?!想对我兄弟做什么?!”

    吕军亲卫自是不答,甚至连吕娴在哪儿提他,都绝口不提!

    “二哥,”曹植怕他上头闹事,忙阻止他暴怒,道:“虽不知其事,然而必是有事,植去去就来!”

    曹彰急的拉住他,道:“子建,那女人绝非善类!最毒妇人心啊,不能去!”

    平日里哪怕兄弟之间再猜忌,真到了对外的生死关头,真心的情意还是能感受到的,至少比袁家那几个真情多了。曹彰此时的紧张和焦急不是装的,绝对是真情流露,曹植颇为感动,他本就是感性多一些的性情,听了这话,便红着眼睛低声道:“哪怕我曹氏走向绝路,死之前,能父子兄弟彼此无间交心,无憾矣。二哥,倘植不能回,二哥保重,多照应众昆弟也……”

    曹熊等人大哭。

    曹彰此时也是红了眼眶,死死的握住曹植的手腕不放,盯着吕军,手臂青筋突起,似乎是想要随时发作。

    “植且去趟一趟凶险,”曹植心知这是阻拦不住的,吕娴已控制了许都,她想要提他去,他若不去,曹府上下的安危,又怎么保障!?

    曹彰见他如此,便咬牙道:“她若敢对你,对你……我死也不会放过她!”

    士可杀不可辱,曹彰此时尽往坏处想了,一想就又咬牙切齿。

    “二哥稍安勿躁……”曹植拱手,匆匆的跟着吕氏亲卫出了曹府。曹彰想追出来,却被里一层外一层的吕氏军马给拦住了。他看着吕氏亲卫倒是客气,竟牵出一匹马来请曹植上马,也允许他穿戴披挂,甚至没有檄了他的兵器。

    曹彰十分不解,疑惑的很。

    曹植虽没拒绝,却也万分疑惑,忍不住上了马问吕氏亲卫,道:“不知女公子寻植何事?!”

    这一身武装,应该是不可能心血来潮要找他写诗赋的样子。难道是要与他斗武?!

    他暗暗紧张,他听闻过她的事迹,万万不曾小觑她,可他虽是曹姓子弟,若论武艺,真的不如几个兄长,武,不是他擅长的方向。

    无论他怎么苦思冥想,吕氏亲卫却不回答。

    曹植只好带着一身的忐忑,牵着马缰绳,跟着亲卫来到了城墙。

    吕娴看见他前来,侧身对曹性道:“我带他出城,且当成人质用,虽然未必有用。城内若能控制,你见机行事。倘若不能……”

    吕娴的眼神带着股坚决,道:“可用油物,或是炮火。便是烧了,也绝不能叫他们溃散逃去!此逆天而行事也,曹性,你我为之,以后恐怕要恶名于史了。”

    曹性啪的一下拱手,单膝跪下道:“属下不怕恶名于史,只恐辜负了主公与女公子的大义。女公子所嘱,性知其重也,必不负嘱咐。”

    吕娴心情十分复杂,却并不难受。来了这个世界,走到了今天,早就不是犹豫什么妇人之仁的矫情的时候了。有些事,箭到了弦上,就不得不发。

    她只愿事情不会恶化到这一地步。

    但,她绝不允许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的时候,她会将已成的事情,因为她的宽仁而功亏一篑。

    到了手的肉,又怎么会让出去呢。

    况且,拿了许都,就绝没有再退的道理。天子已然在手,倘若握不住,天下人怎么看他们父女?!

    来都来了,不是退回去就还能安守徐州就能苟安的时候了。

    有时候,进就是进,没有退路。

    有些路,是刀山火海,而进,就只能进,不能退,也退不了!

    他们父女只能往前,再往前,到达权力的最巅峰,从进许都的那一刻起,再也不可能有退路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走上去,坐上至尊之位,要么,死!

    如同今日的曹操,也是进若不能进,退也无路退,只有死!

    她不能让曹氏兄弟几人逃出许都与曹仁大军汇合!

    所以,事情真到了不可控的时候,就一把火烧了吧!

    哪怕会死很多无辜之人。

    这是不得不舍弃的牺牲。

    她吕娴,保不住所有人。

    在她要保住吕氏的优势之下,她一定会竭尽所能的保住很多的世家,百姓,奴仆,一座座城池。

    可是……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啊。

    没有什么时间多愁善感,这是必需要做的事,就行了!

    吕娴将曹性扶了起来,道:“这是一场硬仗。”

    她命令将她的马牵来,要下城。

    曹性急急跟下来,小声俯附在她身边道:“女公子,这曹植,还是要小心。曹姓兄弟,绝不可信!”

    “若是曹彰曹丕,我是万万不信的。也不可能叫他们离开控制半步。可这曹植不同,他尚有几分狭义亲情,这种情况下,他不会逃走的。”那几个兄弟就不好说了。

    “属下是怕他情急之下行刺女公子,万不可与之亲近,万万不可信任。”曹性抱拳道:“女公子安危事涉全军上下。切切不可信错了人。这曹植是敌人!”

    “我知道。你且安心。”吕娴道:“我不会大意。”

    曹性听了,这才回了城墙上去,只是匆匆的瞥了一眼前来的曹植,眼中有着杀意!

    曹植上前,忙下了马,忐忑不安的拱手道:“女公子,不知请植前来是有何事?!”

    “曹公已至城外二三十里外,父亲已经带兵前去狙击了。”吕娴笑道:“曹公向来诡计多端,我恐他暗算我父亲,因此请子建前来为人质,至于军前,以保胜算!”

    曹植狠狠的哽住了,一面想,这吕娴还真是说话直,这样的事情也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来,而这残酷,也令他有些恍然,终归是逃不脱一场恶战。不亚于两龙撕杀,只有一个赢家;一面又想,他这个儿子的份量,为人质,恐怕没用啊。

    事关天下,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儿子,别说一个了,就是十个,到了阵前,父亲哪会顾得上他的性命。父亲从不是妇人之仁的人。

    他有心想说,可终归是顾及到父亲的颜面,有苦只能说不出,怔怔的不语。

    吕娴当然知道到了阵前,一个人质没什么用,真拦了曹操,曹操说不定也得亲手砍了儿子,事关生死之时,哪还能顾得什么父子之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348/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吕布之女最新章节! 作者:real觅尔所写的《三国吕布之女》为转载作品,三国吕布之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吕布之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吕布之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吕布之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吕布之女介绍:
一睁眼,成了吕布之女。吕娴:……盖世英雄,当世飞将,是他;勇而无谋,轻于去就,是他;猜忌无信,三姓家奴,是他;无忠无德,无义刚直,也是他……他的缺点如同他的优点一样耀目。而吕娴不得不过上了替爹擦屁股,疯狂打补丁的乱世生涯。严氏:“嘤嘤嘤,女儿如此刚勇,如何嫁得出去?!”“谁叫我是吕布之女呢!”【无奈】张飞:“身为女儿家,为何如此刚勇好斗?!”“谁叫我是吕布之女呢!”【得意】吕布:“吾儿为何总是黑我?!”“谁叫我是吕布之女呢!”【幽怨】三国吕布之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吕布之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吕布之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