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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吕布之女全文阅读

作者:real觅尔     三国吕布之女txt下载     三国吕布之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55章 叹时运争不过命

    此时人命贱,尤其是底层,不过才不到四十的年纪,就已经相互称呼对方为老头子老婆子了,近四十竟已算高寿,看着却像已是六七十的老头老奶。为何儿女年纪小呢,是因为他们年轻时生下的儿子被抓了壮丁,没能活着回来,女儿们则在逃难来的路上被抢的抢,死的死,到了许都以后才生的几个儿子女儿,年纪都小许多……

    百姓们战战兢兢,曹丕又岂不会战战栗栗?!

    看着那边的动静停了,自己这边接连遭受几次打击,哪里还剩下什么人?!

    曹丕看完这一切,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本来如此姿势,就已经处于半窒息的状态,如今心志受损,看到如此大难,早已经心神俱裂,已无生志,哪里还能有活路,最后一口气放下,人就彻底的放松了,绳子越勒越紧,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结束他的痛苦与绝望,他知道曹彰已经冲城失败了。

    啊,真是一败涂地啊!

    他们这些不肖子,到底让父亲失望了,也难怪父亲说生子十人,不如生吕娴一人!

    虽然不甘心,可是,他却已是认可这话了。

    认可,却不甘心。他总觉得上天对于吕氏太偏心!

    “人,争天争地,争不过命!”曹丕自嘲一般,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最后这一句话后,睁着眼睛,放弃了挣扎。

    绳子越束缚越紧,将脖子最后勒出一条红红的深深的迂痕来,因为承载着几乎全身的力量,绳子最后勒的脖子上深可见骨,眼珠子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这个史上逼死汉献帝,除尽兄弟的一代帝王落幕了。以一种不甘的方式。

    等吕氏小将们将其余人等全都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回首再看曹丕,曹丕已经断气了。

    “他能坚持这么久不断气,终究也算是英雄。”一小将道:“当初女公子在徐州时便说过,曹氏子弟之中,唯有曹丕有帝王之象。”

    其它人听了,不敢苟同,道:“也许是女公子太高看了曹操的儿子,我却没看出哪里不同。也许是因为父亲太强,显得儿子太弱?!不过能被女公子夸的人,应该有些独到之处。”

    不管独不独到,已经是这么个结果了,他们将曹丕给解了绑放到了地上,不然等僵硬以后再放,就躺不平了。

    当下命斥侯去回禀曹性,他们只在原地清理战场,并扫除余孽。

    渐渐的有些炊烟升起来,吕军愕然,却没有轻举妄动。

    曹性听到以后便道:“城中出如此大事,百姓不安,意欲在不确定生死之前,吃最后一顿饭,也是人之常情。不要去打扰,随百姓在家中做饭无妨,只是若有起火惹事之辈以及出门寻隙之人,一律射杀。天明之前,不得轻易扰民,我军也不得轻易走动,一切等天明以后再说!”

    “是!”斥侯领命而去。眼下能走动的,也就只有斥侯营的人。

    城中寂静无声了,显得更加的纪律严明,整军有肃!

    直到天渐渐的亮了,曹性的一颗心才渐渐的放松下来。看来许都城是稳住了。就不必烧城弃城而去!幸不辱女公子命!

    他看了看城外的方向,显得有些焦虑,也不知主公与女公子怎么样了,遇着曹操了没有!

    曹丕曹彰都已身死,曹熊曹冲以及曹氏家眷皆在火中丧生,也就是说曹氏子侄之中,除了曹植还活着,其它的曹操的儿子们都已经没了。

    曹操的儿子们本来有些都在许都外领军的,只不过是因为要伐袁绍,都召回了许都,曹操的本意是让他们守着许都,他好心安,而这一下,算是一锅端了。

    曹操这次只带了族中侄辈出征,也就是说,眼下他只剩下了曹植一根独苗,以及一些侄辈了。

    曹性光想一想,都觉得有些唏嘘,败,便是家破人亡。

    倘若徐州败了,后果不敢想象,他的家,他们的家,也会被人给端了!

    甚至会屠城,敌人未必有他们主公与女公子这样仁慈,还会留一线!

    曹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决心必须下,有些狠事必须做,他也要学会为主公与女公子排忧解难,在一个将军的位置上尽自己的能力见机行事,而不是只单单的接受命令!

    他已经是个能守城,独挡一面的优秀将领了!

    一个优秀的将领,未必完全表现在会作战上,而是在战略上,一定不能留下失败的种子。这是大忌!

    如果要做,就得做绝,不能手软!

    曹性一夜未睡,此时天已明,也不可能睡觉的,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连饭都来不及吃,饿了只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啃上两口,喝点水。

    他召集了所有小将,包括虎威军的各将领到了城墙上,下达了命令:搜查全城府邸!

    这件事,一天之内可能完不成,放在三天内做完便可以!

    当然,搜查的重心在于曹操的心腹,亲近将领的家族,再严查所有官员的书信,包括密室等一切可疑点。

    所有人都轮流分成了三队人马,一组人马去执行搜查的命令。一组则是清理战场,将所有敌军死伤都拖出城外去焚烧,自己这边牺牲的人员则登记造册,记录功劳,焚烧收集骨灰收敛。一组则是出城负责警戒城外动静,以免有敌军前来偷袭!

    天大亮之时,城中动了起来,随之动起来的还有无数饱腹之后却毫无睡意等待着命运安排的百姓们,他们睁着眼睛,眼睛里有泪,也有茫然和祈祷,心还在汨汨流动,期盼着吞入腹中的并不是人生之中的最后一顿饭!

    “爹!”几个儿女走到爹娘身边,眼泪落了下来,瑟瑟发抖,道:“我不想死!”

    老汉与老婆搂住几个儿女,什么话也没说,若是真要非死不可,那就把他们一块砍了吧,一家人在一道做个伴,黄泉路上有个牵绊。

    门很快被敲响,老汉战战兢兢的不敢开门,也不知是舵鸟心态还是想要死亡来的迟一些,战战兢兢的看着门的方向,泪流满面。

    可能遇到这样的情况太多了,门很快就撞开,虎威军的人也见怪不怪了,进来以后先是查看一圈人,再看一圈室内,见是普通人家,又没有收拾行李以及欲烧屋起事的状态,甚至家里连个像样的柴刀都没有,便很快就离开了。

    当然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安抚他们。

    待人走后,老汉战战兢兢的迟疑了一会,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门边探出一点脑袋去看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虎威军的人正在一户一户的排查着,连地窖都没有放过,地面包括墙壁上可能的暗阁等地方全都敲了一遍。

    有些人家家具多,被拖动的声音很杂很乱,到处都是脚步声,还有大哭小叫声。

    听了许久,只见有不少的人被人拎着头发,像拎小鸡一样的拖到了巷子里,直接割掉了喉咙,然后码起来,堆放到了马车上,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像被杀掉的鸡一样垒了一层又一层,这些都是要拉到城外去焚烧的……

    老汉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腿软的几乎要瘫了。

    老婆和几个儿女怕出意外,忙小声的道:“爹,关门,关门……”

    可老汉却不敢关门,万一这关了门犯了忌讳呢,门是人家撞开的,要是这时候又关上,万一人家怒了,这顺手杀了……

    正在不知如此是好的时候,只见一小兵士又折返了回来。

    一家人简直吓的磕头,不住的讨饶,“兵爷饶命,兵爷饶命……”

    “昨夜的事情与你们无关,既是良民,无需讨饶。”兵士看了看,这些儿女都太小,老太婆又佝偻着身子是帮不了忙的,只剩下老汉一个劳动力还算得用,便发给他一枚袖章,道:“套在胳膊上,你被征用了,去帮着拖车到城外去!不叫你白劳动,拖一趟给一斤粮食!”粮食是带不走的,之前曹性都打算万一城不得不弃,粮草是必须要全烧掉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分些与百姓消耗一些。

    老婆和几个儿女吓的不轻,但哪里敢不应,老汉更是眼泪包包的,只以为有去无回,便道:“是,是,是……”

    他怕不去,家里人都活不成了,因此将袖章套到了胳膊上,手一直颤啊颤啊,拖着沉重的步伐亦步亦趋的跟着兵士走,兵士又去没事的百姓家里挑了几个壮劳力一并去拖车,拖车那里已经是无数的死人,这些来的人都吓的几乎站不住脚。脸色煞白。

    “这老汉体力恐不支,只叫他在车后面推吧!”兵士道。

    其它人都应了,只安排他们去拖死人出城!

    这吕氏兵马也是有强迫症的存在,那死人码在车上,不是乱码,而是像堆白菜一样的横横竖竖这样有间隙,除了些体型特别胖的会垒到最上面以外,都太齐整,齐整到有一种魔幻的感觉。

    老汉恍惚的跟在车后面推。每一辆车都有两个兵士押送。

    车上面有很多都是富贵阶层,那随身的衣物,首饰都很不菲。奇怪的是,他们不敢看,或是不敢抢,只担心小命以外,这些兵士竟然也没有抢!

    这天底下,竟还有不抢的兵吗?!

    到了城外,他们就拖死人下了马车,然后一遍遍的搜身,只值钱的衣物,还有首饰都扒下来,然后按类分别放到不同的筐里,有人监督着,然后将满了筐称重封筐再运回城内,死人则放到了大火堆上,一并焚烧了……

    他转过头去看,也有单独的小火堆烧死人的,徐州军会将他们脖子上的铁片给摘下来,等烧城了灰以后,和铁片一并封在坛里,郑重的放到了箱子内统一保管,他恍惚的想,这些战死的徐州军,是要带回家的吧?!

    虽然战事多变,不一定所有兵士都能收成灰带回家。但在可以的条件下,尽量的带回兵士的灰给父母,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不叫人死心踏地呢。

    在这个活人如贱草的时代,有这样的地方尊重着活人与死人,也难怪徐州这些年会发展壮大到这种程度。

    老汉进进出出,拖死人,扒首饰,麻木的进出城有四五趟,原以为必死无疑,可没想到等他耗尽力气回城的时候,徐州军竟然数了数他的袖章上的趟数,给了他一袋粮食,他恍惚的回了家,脚步直发颠,脑子也发颠……

    “爹!”家里人见他回来,喜极而泣,这心情就跟过山车一样,哪个都心情激动。

    看着老汉带回家的粮食,一家人的心情有些复杂。能在许都生存的人,家里条件都是有些家底的。真正的无根底层也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他们是不在乎这几斤粮食,而是惊愕于这种情况之下,徐州还讲理讲义,这徐州军,似乎也没那么糟!这几斤粮食就是信用,他们心安不少,应该不会被杀死了!

    外面的搜查,乱杀依旧在继续。

    经过一夜的战乱,荀彧知道一切都已平息了,天明以后,徐州兵只是守着他们不叫他们出去,但是,城内的情况都没有必要瞒他。

    “曹府已烧,曹氏几子都已死,何必还要大开杀戒?!”荀彧喃喃自语,他知道劝说或者说是争辩没用,因此只是喃喃,语气里更多的其实是无常的唏嘘。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逃不过,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他还是心里很难过。

    当年他投奔曹操的时候,是想过辅佐他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很多的谋略还是他献的计。他是亲眼看着曹操招兵买马,收拢人才,渐渐壮大版图,成就这番事业的。

    而今,一切物是人非。

    曹操的心腹在许都的都遭到了清算。昨晚但凡参与过的,一律杀死,连家眷也没有放过。

    更是搜查官员书信,这是想要一网打尽老窝啊。

    这一幕,才是真正的凶残。

    也就是说经过这一夜,这后面搜查大清洗的几天后,曹操在许都再无根基,都被挖空了。

    此后曹操只有在外的大军和几个州县,而许都被掏空,外面的大军会不会溃散,不知道。那些将领得知家眷无了,会不会弃曹操而去,也不知道,更甚者那些州县,会不会叛曹操而投吕布,更不知道。一切未知,就像探险,后面一切可能都有,混乱之端啊……

第1156章 旧光辉最后值守

    树倒猢狲散。

    这是动了曹操根基的事情,曹操就算活着离开了这里,也是元气大伤,何止是伤筋动骨呢,这简直就是被掏了心窝。此等重击便是给与曹操许多时间,也未必能恢复了。关键是吕布父女岂肯给曹操那么多的时候去恢复,必然是痛打落水狗,往死里整的。

    事情已走到这一步,必是不死不休。其实他的心情是最为复杂的,他既不盼着曹氏为雄主,也不盼着吕氏为雄主,而他最最期望的是明君贤臣那一套啊,然而这注定不会实现,所以他愿意在这混乱之中,将自己献祭于汉室。这是他最后能做的的忠臣之事了。若论名,他已占尽,若论利,他为当世之嘉臣,利也都已收入囊中,他现在只论心,论忠心。而这一切的发生,都不是他期望的,也不是他不期望发生的,而在历史滚滚前进的时候,他寄希望一切停滞,当汉室不能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别再往更坏的方向狂奔了。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同情曹氏诸人,一如当初他同情被曹操捉杀的汉室忠臣良将一样。这里面,多多少少有点私人的恩遇之情在。曹操对他,到底是有知遇之恩的。

    荀彧心情复杂,他不知道以何心情面对这一切的发生。他觉得,如果曹操愿意苟一苟,说不定能苟在一州之土,然后其它地方全都放弃掉,精简兵马,守住一州之土,恢复实力,静心等待,也许才有一战之机。

    但若是被吕布父女追的毫无喘息之机,全部灭亡也不是很远的事了。

    正脸色复杂之间,仆人前来禀报,急的流汗道:“后院,后宅曹妃……上吊自尽了!”

    别说荀彧吃惊了,便是汉献帝也是大惊失色,揿开了桌案,几乎是四脚并用的扑了过来,道:“曹妃……”

    他一脸痛色,他的家也丧尽,只剩下曹妃了,怎么会……

    曹妃一向深明大义,汉献帝虽知他姓曹,可是却不讨厌她的。在曹姓人中,她可能是唯一一个算是知进退又知礼义的人了,万万没想到,她竟这样弃自己而去了。

    汉献帝的脸色渐渐煞白,急急的便要往后宅去。难道连他身边最后的妃子也要夺走吗?!老天何其残忍!

    荀彧反应过来,心情复杂而悲痛的跟在后面,待君臣二人到了后宅,曹妃已经被几个小黄门和宫女从梁上解下来了。侍女和小黄门们正在哭泣,见汉帝来了,便跪伏在地。

    汉献帝看着了无生气的曹妃静静无声的躺在地上,眼神有些呆滞,她带走的何止是她的生命啊,还有他的希望。

    他的眼中,仿佛最后的一丝神采都被夺走了,他呆呆的看着曹妃,默默的落下泪来。

    几个小黄门和侍女是当初曹丕火烧宫室时的幸存者,除了这不到二十余人,其它的基本都被曹丕给杀的杀,烧的烧死了。

    许都内为汉室准备的黄门和侍女本就不多,多数都是曹军和禁卫的,这些都是曹氏的人。经过那火烧宫室一事,汉帝身边也就勉强能凑齐这么点人了。

    “陛下!”小黄门匍匐跪爬过来,五体投地,根本不敢起身,小心翼翼伤悲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头顶,泣道:“奴婢等发现的时候,曹妃娘娘已是自去了,这是娘娘裙子上绑着的书信,是给陛下亲启的,想必是娘娘最后的遗言!”

    “怎会如此?!”汉献帝喃喃着,欲伸手去接,却控制不住的手微微颤抖,怕失仪,竟是站着直直不动,像僵了一样。

    小黄门听闻,泣道:“奴婢等发现的时候,已是如此了。”小黄门明显不敢说真话。

    吕军小将上前道:“陛下,是末将等发现的,是我等失职了。”他们也有些懊恼,其实是轻忽了。城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严守着这里,其实重点是放在汉献帝身上的,寻思着只要等了命令,立即就将汉献帝和荀彧带走,被关着的曹妃,他们其实没有带走的打算,只是看管着而已。

    看着曹府烧起来,曹妃就知道出事了,再加上后面声息渐歇,然后城门处半点没有异样的样子,她就知道曹府怕是没了。

    当时她脸色煞白的跑过来以死相逼,追问吕军小将曹府如何了,吕军小将被缠的绕不过,便告知了她,她恍恍惚惚的又哭又笑的回了屋,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吕军上下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到曹妃会自尽,因为之前她的表现就是欲与汉室共存亡,一心只有汉献帝的。他们固有的认知之中,也认为出嫁从夫,这个女子一心只从夫,只想着丈夫,不想着娘家,好像也挺正常的,因此才没有瞒她,哪知道……

    人都有双重标准的,对吕军上下来说,他们从来就不会有固有的思维定式去定义吕娴。在他们眼中,吕娴,不可能被女子的约束给筐住。一个继承者,是跳脱世俗给与的一切束缚的,性别,就更什么也不是了。世俗的标准,终究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吕娴是普通人之外的人。但除了她以外的其它人,他们的固有思维,不可打破!

    汉献帝眼泪缓缓的滴落下来,他手微抖着去接过了书信,打开看,里面是一封血书。想必是没寻到笔墨,便以血代替了。

    牛皮信封,而里面是绢,看着便是衣服里衬所写。

    陛下亲启:父母与妾有生养之恩,妾虽为汉妃,然,生身之血终始于曹,如今曹氏祸难至此,妾愿以一身无用之躯以报父母,以全孝道,妾终归失于忠道,愿来世再报陛下恩重,原谅妾先行一步了,曹氏忠不能固守,以至此祸,妾不怨恨,妾凡人之躯,只恨不能劈成两半,一半追随于陛下,然,人只有一死,妾恐不能服侍陛下左右矣。伏维陛下珍重,妾涕泣于黄泉之下,为陛下祈福,化灾厄为祥……

    看到此,汉献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后面叮嘱了许多,他一一看下去,又看她写了很多鼓励他的话,他的眼泪不能止。

    看的出来曹妃有所顾忌,字里行间,欲说不敢说,不能说,既不能说曹氏的罪孽,又不能说吕氏对他的囚禁。身为帝妃,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哪怕到了死,有些真话,也是收敛了再收敛,不敢言明,压抑是另一种教养……

    汉献帝只觉得对不住曹妃,让她身为自己的后妃,却连真话都不敢说。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然而,最后的善言,也是遮遮掩掩,不敢道尽,而字里行间的留恋,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他不禁嚎哭起来,声如鹰泣,像那雄鹰失去了终生伴侣所发生的尖啸,充满了无法遮盖的痛苦与悔恨。

    荀彧劝道:“陛下,节哀!”

    “朕如何节哀!朕身边,还剩下何人相伴左右啊……朕身为天子,却保不住身边任何一人!”汉献帝大哭,拿着血书不禁颤抖自责不已。

    至少汉献帝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或者说是君子。

    若是换一个人,曹操将女儿嫁给他,他不定怎么折磨与痛恨曹妃,只怨恨相对了,哪里还会有尊重和怜惜呢?!

    他与曹妃之间,虽有家国之阻,然而却是相互体谅和怜惜,他们懂彼此的知己。

    越是如此,就越是痛。

    荀彧听了默默无言,眼泪也落了一些。细细用衣袖掩去。

    汉献帝上前,抱住曹妃凉冰的身体哭了一会,他明白曹妃与曹家一并去了的决心。不仅仅是因为她本就是忠义孝全之人,更有怕自己姓曹连累到汉献帝的缘故。

    曹妃在史上,是为汉室献节的人,她这个人,就是特别刚烈的性格,可以说是爱恨分明,或者说是被儒家教化的比较深的人物。在一个乱世,无论是臣子与诸侯都不守节的时代,她一介女子,却愿为汉室守节而终,可以说讽刺了很多的人。但这样的人,也注定了活不好的,她无法活的理直气壮。她的性格就是注定了,汉室亡,她死,曹氏灭,她也会死!

    她是曹氏女,汉室妃,但她永远都不会是她自己。而这样的结果,都是儒家教化的影子。本来在一个教化之世,她这种行为是值得嘉许,也尊敬的,但是,在一个乱世,她这样,其实显得有些另类。

    乱世之中,是旧秩序被破坏,要重新建立新秩序,而她,无论身为曹氏女与汉室妃都只是旧秩序的代名词,甚至可以说是被曹操用为工具使用的。她注定了既无法接受新秩序,也无法在旧秩序中找到定位的悲情人物。

    身为工具,最终找到了身为工具的价值,并且将这种价值最大化,她似乎只能在这种价值里找到自己存在的必要。她注定是没有选择的人,无论她是主动还是被动。

    汉献帝的情绪,吕军上下还是很在意的,见他伤悲,便来相劝。

    汉献帝请他们准备棺椁,说要厚葬曹妃。

    吕军上下都答应了,给找来棺椁。许都有些臣子家中私藏着不少好的棺木,都是行将就木的贵族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十分奢华,配一后妃有余,现在很多都成了无主之物,拿来用更好。

    将曹妃安置到棺木里,虽一切已从简,但汉献帝还是亲自为曹妃写了挽词。

    先前伏皇后等人都还未下葬,如今又添曹妃去了。

    这种失去一切的心情,汉献帝像心死了一样,整个人像被扒了一层皮!

    再加上这城中如此的剧变,他似乎已明白吕娴之意。原本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或者说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然而现在看到这一切的发展,他已心如死灰。

    人的心成了灰烬的时候,接受现实的时候,就像失去了全身的骨头,变成了没有脊梁以及失去灵魂的一具行尸走肉。

    这许都发生的事,就像扒掉了他最后的一层衣服一样,让他变得那么的赤果,清醒,这个时候,连麻痹自己也做不到了!

    最后的希望也都破灭了。

    曹妃的死,像逼尽了他最后的眼泪,他面无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哭,但也不知道该怎么笑了。此时此刻,一切的尊严和懦弱尽去,剩下的只有麻木。

    唯独荀彧知他懂他,劝解道:“陛下,还是要好好活着啊。”

    “朕知道,朕会好好活着,为汉室。就像曹妃一样,活到最后一刻。这是朕的使命。”汉献帝停了停,道:“令君一身才华,何不投靠吕布父女呢,为其所用,尽展才能,方不负这人生一世的能力。”

    汉献帝是打算为汉室守到最后一刻了,哪怕守着的时候早名存实亡,已是一片虚无。

    荀彧自然知道。

    听他如此说,荀彧更明白,这是汉献帝的真心话。在他眼中,其实汉献帝真的是个合格的君主,只是不幸生在末世。他对曹妃,对自己,都是真情实意,只论心迹,而不论出身,连曹妃出身曹氏,他也不忌惮,此时对自己说的这话,更是真心。

    “人各有志,陛下有陛下的志,臣也有臣的志。”荀彧道:“这世间有才能的人多如繁星,何多我一个?!”

    “也是,为徐州效力献忠的才能之士,已多如繁星了,”汉献帝道:“汉室有幸,最后有令君相随,朕与汉室皆有幸也!”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这是两个人一种默契的定律与约定。

    他们都明白,许都发生的这一切,吕氏的大权已在握,再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权倾半壁江山之势了。袁绍失败了,曹操也失败了,哪还有什么机会再能让汉室翻盘啊,再也没有了!

    所以都认清了现实,接受了现实,默契之中,已然做下了为汉室守节的决断。

    一切不必说的那么清楚,但都彼此默契的心知肚明!

    吕氏,大兴之势已定!

    荀彧叹息了一声,看着汉献帝平静的脸,失去了光彩的眸子,心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就这样吧,尽力过了,一切,自有指引。遵从上天的安排和自己的内心便好!

    君有君的节,臣有臣的节,彼此相守到最后一刻。汉室的荣耀,也是刻在光辉里的。

第1157章 精疲力尽徐晃死

    许都已经渐渐的平静了,曹性带着人严守许都,并且将形势残酷而又血腥的稳定了下来。

    这一役,重挫了曹氏的势力,几乎断了根的打击,但己方的牺牲也并不少。

    好在许都,是稳定了。

    曹性一面坐镇许都,一面遣斥侯分批去与女公子报信。现在他只担心城外的动静了,就怕有什么不可预料之事!

    天已黑尽,吕娴点燃了火把,追到一处小山坳,风狂呼呼的吹着,她却没有懈怠,亲自拎了火把去搜小山坳。这种地方,适合藏身。如果人数不多,天又黑的情况下,人在疲惫的状态下,藏身此处,有很大的可能。

    这是她多年从军的经验所知。对于地形,她从不大意。

    “女公子,有发现!”她的亲卫军立即拎着火把护着吕娴去,将在其中的人团团的围住了。

    正是徐晃,他狼狈的在一处土坳里发呆,人疲惫至极,脸上几无血色,也失去了力气,再加上离去前曹军的惨状,让他想吐,他整个人的精神状况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是在最后一刻逃出来的,然而,那份回首,让他无论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都忘不了!

    哪怕心理素质再强的战将,他可以接受全军覆没而死,但人挤人人压人而死的那种情景,经过之后,他力气一用尽,精神就有点缓不过来。死伤的太多太多了,他也受了伤,身体精神双重打击。

    之所以无法接受,处于崩溃的边缘,是因为最后的时刻,他逃了,弃了他们而去。

    他原本是想去追吕布的,但是,人疲极之后,就产生了一点恍惚的感觉,直到吕娴的人将他团团围住,他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到吕娴的下意识之下就马上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一双眼睛瞪住了吕娴,如看寇仇!

    “我父何在?!”吕娴绷着一张脸,直问主题!

    徐晃精神恍惚,脸色惨白,疲惫至极,此时集中精神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人的肉体可以积蓄力量,但是精神的毁灭,却不是一天半会可以恢复过来的。此时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是不可能有生机的。他似乎也明白这一点。

    冷笑道:“晃一世英雄,没料到,最终会死在你手中!”

    “想知道吕布何在?!”徐晃哈哈冷笑道:“吕布已丧身也,哈哈哈!”

    吕娴大怒,拎着剑朝他走,意欲立即取他性命,没有时间与他啰嗦了。

    曹植急急的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道:“女公子手下留情!当此之时,植知女公子心急如焚欲寻温侯所在,何妨留徐将军性命,或许会有线索也未可知!”

    徐晃瞪大了眼睛,看到曹植满头是汗的前来,愕道:“……子建为何在此?!”

    他大怒道:“吕娴押汝为质?!是否?!”

    曹植现在只想一心保全他的性命,只想求情,他本就是有点怀柔的性格,闻言大急,忙否认道:“不曾为质,并不曾为质……徐将军不必为植担忧。女公子已到此,既是如此,何不道出温侯去向,也许尚有转寰之机!”

    徐晃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道:“经此生死一役,双方死伤如此之大,几乎是命换命,还能有转机?!晃,已抱死志,不必子建为吾求情。晃,为曹公之将,生,为勇忠,死也不怯,何惜向小人求情?!”

    他有些想要劝曹植不要太软弱,别求情,也不要太天真,双方死了这么多人,只有他傻才会认为,还有转寰余地。没看到吕娴一脸杀机吗?!她这样的人,动了杀机,岂会因为人劝而放弃的?!她的资质,的确是曹植比不上的。这心里不禁一痛。

    但知道自己终究是臣,不能左右主公子侄的事情,便将话给吞了下去。

    徐晃心知抵不过,本来是想一拼最后的生死的,但看曹植已为质,再不甘也放弃了,恶狠狠的道:“晃一生磊落之人,岂甘心死于你这小儿手中?!不必劳你动手,被你围,是我之命,我自自尽是也,死也光明,绝不死于妇人之手……”

    说罢便欲寻刀自刎,岂料吕娴紧紧的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却是毫不犹豫的朝他心口开了一木仓。

    砰!

    徐晃根本没有预料,哪又抵得过这样的冲击力?直接跪到了地上,用最后的毅力强撑着不倒下去,然而,他无论怎么想站起来,想站着死都不能够了,哪怕这种时刻,想要拿着刀做些什么,连支撑自己都做不到。

    “徐晃!”曹植脸色大变,连滚带爬的飞奔过去。

    那血汨汨的涌出来,沾湿了铠甲,透着诡异,这种穿透力,根本看不清的暗器,是什么?!它无影无形,根本都没有看到它的发出,就已穿透了身体,连这种铠甲,也抵挡不过!这究竟是什么兵器,伤人于无形,伤口竟然如此之小,却十分的要人命!

    曹植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了,他看到徐晃的眼中带着防备和惊恐,似乎想要在最后提醒着曹植什么,可最终是什么也来不及说,就慢慢的丧失生机了。

    吕娴面无表情,走过来,对着徐晃讥讽道:“想不死于妇人之手,偏不如你的愿。身为敌将,你欣赏你的忠勇。然而,陷我徐州众军死伤于此之仇,我不能饶恕。徐晃,你一个人,不足以抵消这么多的死伤。剩下的,我再慢慢向曹操讨要!”

    既然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吕布走的方向,吕娴就没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招降?!招降这种事也要看事情分类的。现在死了这么多人为前提的情况下,已经没有招降的必要,她只有复仇。

    吕娴心中剩下的是愤怒。愤怒但冷静,因为愤怒,才带着刻薄。想要自尽而死,那是体面人的死法。在此情况之下,她能给体面,他才能体面。

    可她,现在心情很糟,不想给!

    徐晃看着吕娴,感受着生命力正在慢慢消散,他知道他已无能抵抗,便也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只是看着天,感觉眼睛里的光正在慢慢暗淡,用最后的力气喃喃道:“……主,主公,晃恨死也不能报主公……憾也……”

    他没能再对曹植说什么,睁着眼睛,失去了生命。

    曹植哽咽不能自已。

    吕娴将木仓收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的用它来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这般的急切。哪怕在她危急之时,她也很少用这个。

    这一次,是因为真的担忧了。

    曹植见她吩咐亲兵要将徐晃的脑袋割下来,便急急拦道:“徐将军忠勇无双,已然死在女公子的手上,已无威胁,为何还要将他尸首分离?!女公子不是最敬重忠勇之辈的吗?!”

    吕娴淡淡的扫他一眼,只命人将他拖开。

    亲兵四人一人拖着一肢,将他拉开了。弄的曹植极度的狼狈,看着吕娴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还有着不解,惊惧。

    亲兵将徐晃斩下首级,绑在了自己腰间,上前道:“女公子,已斩下首级。”

    “继续寻找父亲踪迹!”吕娴在马上道。

    亲兵们点首,神情严肃的继续前行。

    曹植被拖上了马,他一个翩翩贵公子如今已经狠狈不堪,又似哭又似笑,喃喃道:“……我,不如你多矣,父亲曾说我们曹氏子侄十人都不及你,我当初不服,如今已服了……彻底的服了,原来,你最像他,最像他……”

    说的是她像曹操。偏这话说不出口。

    可是曹植此时想的是,爱才如命的时候,是真的爱惜才子与将士,可是爱惜归爱惜,该杀的时候,他也照样不会心慈手软,毫不犹豫的动手。

    喜爱与憎恨并进,而爱与恨并列交织,不影响判断与动作,她与曹操是一样的人。涉及到根本利益,管对方是什么人,再欣赏,要杀照杀不误!

    曹植不禁流着泪哈哈大笑,道:“……这天下的才子与名士,将领,就像这家养的狗,爱归爱,驱使归驱使,为敌也为敌,可是,该杀的时候,照样杀来吃!哪怕它曾再守护着家,也毫不手软,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我远远不如,远远不如啊……”曹植坐在马上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掩面对着徐晃的首级嗷嗷的哭嚎。时而仰面朝天,问问老天,同样生为人,为何人不是人,人不像人,人会是狗!

    吕娴的亲兵用诡异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曹植好几眼,这个人,有毒吧?!是不是有什么病要犯了?!当初他们哪怕见过马超,忍受着马超的抽疯,但也是第一回见到曹植这样的,就算他有那点像庞统吧,但比庞统好像更神经一点。庞统是傲气病,这个是什么病?!掩面哭嚎,疯言疯语,讲些人听不懂的话,让他们更怕的感觉,像避瘟疫。

    跟着女公子出行的久了,也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充分的领教了什么叫人的多样性。曹植这一种,有点疯的不轻。不自然的就想离他远一点,以免被传染上这种嚎叫病!

    要是平时,吕娴肯定还有闲心夸他几句,说他说的话十分有哲学思想。这种哲理,真不愧是一代才子所说的话。

    但此时吕娴见天色黑了,依旧寻不见吕布的踪迹,这心里本就焦躁不堪,哪有闲心搭理他?!

    她怕吕布出事,心情哪怕再稳重,也不禁渐渐的焦躁起来。她连不肯拿出来的木仓都用上了,可见她的担忧之深了。

    她骑着马不禁加快了速度,慢慢的就骑到了一处水深草苇处,夜晚的风缓缓的吹拂过来,透着冷意,那苇草都枯了,但是很深的站在水蔓处,不自觉的就令她十分焦躁,跨下的马儿都感受到了她的不耐,不禁踩了踩蹄子,嘶鸣了几声。

    “女公子,”前探回转道:“此处没有人行过的踪迹,也没有过水的桥或船。”

    吕娴骑在马上,看着对岸,眯着眼睛分析着要往哪里去寻。

    没有踪迹,就需要依靠人的判断。

    是过河找,还是沿着河岸上游还是下游,是个问题!

    吕娴正发愁间,突然对岸有火光亮了起来。她不禁眯起了眼睛,将弩取到了手上,慢条斯理的上弩搭箭。

    河岸并不算窄,加上是晚上看不太清楚人的脸孔,所以,一时并不知是敌是友!

    良久,火光更盛了一些,约有二三十个火把亮了起来,那对岸的人也走到了河边上,朝着这边张望。

    站定,然后彼此相望,都有着忌惮。双方暂时都没有动,诡异的平静对视。

    这情况,就有点紧张。像隔岸相望的猛虎,张量着地盘和威胁!

    曹植不知怎么的,这心跳突然砰砰的狂跳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的清楚了,那装甲是曹军的,那为首之人的装备,明显是父亲!

    一声父亲差一点就倾口而出,但他下意识的咬了咬舌头,紧张的自以为暗暗的窃看了吕娴一眼,生怕吕娴也发现了!

    然而吕娴却是疑心自起,曹操吗?!有可能吧?!

    但是,曹操这个人,生性多疑。他又刚刚诈死过,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暴露在她的眼前,而且还是主动暴露。

    吕娴的弩毫不犹豫的朝着对岸连发了几箭。

    咻咻咻!快的在黑暗的夜空里看不清。

    曹植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他怕吕娴拿出杀徐晃的那个暗器,忙骑着马朝着吕娴这边冲了过来!

    对岸似乎料到了她有动作,急急的避开以后就离开了苇草荡,匆匆的去了。

    吕娴避开曹植冲出来的马,扯着他一跃跳到了他的马上,将他扯了下来,狠狠的按住了脖子扭在地上,冷冷道:“真是大孝子啊!”

    曹植此时虽狼狈不堪,但却感受不到屈辱,他只是担忧在心,见对岸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言不发,一副生死随意的模样。

    “女公子!”亲兵们已拿着兵器来对着曹植,恨不得剁了他,道:“此人跟在身边实在坏事,不如先羁押看管吧。”

    “无妨!”吕娴拎着曹植丢给了亲兵,道:“看好他!”

    亲兵们有点自责,应了声,这下是紧紧的困住他的马了,不叫他再有自由奔跑的可能。

    曹植嘴里都是土和草,被拖到马上有点呆怔怔的,也不抬头。

第1158章 逢大战必有静气

    “女公子,追吗?!”亲兵们道。

    “追!”吕娴想了想,此时也不知道吕布在何处,这样瞎找也不是办法,既然有了对岸的踪迹,不如追追看。哪怕有陷阱,也是个线索。她想看看对岸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究竟是否是曹操。但她判断的是,曹操在玩疑兵之计。

    此时,在双方死伤如此之大的情况下,曹操已经没了多少带来的筹码。他现身的可能性并不大。

    除非他已与许都的兵力汇合,或者已经离开此地。

    而万不可能在兵力多失的情况之下,还得当诱饵来诱使吕娴。

    吕娴打算追追看,再找找吕布。当然如果在追的过程中有吕布的踪迹,她就放弃追寻,去找吕布才要紧!

    寻找到低洼处陆续渡河以后,曹植在马上突然大声道:“吕娴,你急了!”

    “你怕吕布出事,你不能主持天下大变,你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急,是否?!”曹植高声道。

    吕娴听了冷嘲道:“我去寻曹操,你便这般的急?!若欲攻心,你这三言两语,还不足以乱我之心。少自作聪明,再胡言乱语,就把你捆起来,堵住嘴。”

    曹植苍惶大笑,道:“还说你不急,先前的洒脱,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吕娴不再搭理他,等他失去很多不能失去的,再贫嘴吧。这张嘴,再能说,也终究是比不上祢衡,说到底,还是心太软,哪怕到了生死关头,此时此刻在乎曹操在乎的要死,也说不出太戳人肺管子的话来,所以吕娴才会容忍他,才会觉得他的威胁并不算大,让他活着,利大于弊。

    此时此刻,虽只三言两语之间,但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如何。越是危急之时,一个人的底线就越明显。

    这曹植的底线如此之高,这样的人,你让他成事,他又如何成事?!若是治世,能平稳的继承大位,也许还是一个人格魅力过人的君王,然而乱世之中,他这样的人,想要谋取一席之位都很难。

    渡过河,吕娴带着人沿着踪迹继续追寻,只是十分小心,生恐有埋伏。越是此刻,她越不能出错!

    她的表情十足的慎重,带着重任。

    此时此刻,曹植与她的心情其实是类似的,他们两人都万分的担忧着他们自己的父亲。曹植是生恐曹操被吕娴追上,而吕娴是真的怕吕布已经……

    千愁万绪之中,担忧中前行,因其立场,而并不能相互拥抱取暖,却又深刻理解彼此的心境。这才是世上最远的距离。人与人何其的近,然而哪怕彼此仰慕对方的才能,心也无法靠在一起。这世间最残酷的距离,是彼此敌对。直到分出胜负为止。否则,永远是刀兵相向!

    而此时的陷阵营,高顺已带着些许残余的兵力与二营的人汇合,原因是二营在寻找吕布的过程中,脚程太慢了。不是他们找不动,而是,寻找乱糟糟的踪迹,实在是个大难题,因此才会犹豫不决,时不时的停下来要找痕迹。

    高顺见余下陷阵营的兵力都已汇合整齐,不禁有点焦急,道:“还没有找到主公的踪迹吗?!”

    既已全汇合,只说明,没有人有吕布的线索。

    “这里经过一场混战,马蹄印都是乱的,很难寻找到主公可能去的方向,”身边副将脸上灰头土脸的,还受了伤,看着高顺,脸露忧愁,道:“二营在此地寻找到曹兵的不少尸体,有一主将,首级已不在,不知是何人。”

    高顺坚持要去看看,副将见他脸色惨白,顶着伤还要坚持,心知劝不动他,便只好来扶着他。高顺却道:“为将者,若不能在战场顶天立地,如何主战?!无需如此,顺只要还能走,还有一口气,便不至到让人扶的地步。”

    终究是用刀狠狠的插在地上,一步一步的往混乱的战场去了。

    此时天色已黑尽,人的视力本就受限,再加上心中焦急,战场混乱,陷阵营也不知道去往何处找,或者说,无法精确的判断出一个最大的可能的方向。这是最要命的。在战场上与主帅失联。光想一想,都令人窒息。

    如果找错方向,或者是随便找一方向,结果是错了的,这个后果,也是致命的。

    所以,高顺等人才会停滞在这里。时间紧迫,但若判断不对方向,则会更紧迫!甚至前功尽弃,一切白找!

    走到无头尸体边上,高顺仔细观察一番,道:“应是许褚。”他有九成的把握。

    副将等人都吃了一惊,道:“高将军,确定?!”

    许褚可是曹军猛将,许褚死在了这里,那么……是主公所杀了?!这世间还能有谁这样杀死许褚?!众人顾不上震惊,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般说来,他们找到这里为止,是没找错的。只是这里太混乱,以至于不知道该往哪追了!只能停顿在这里。迷茫。

    “他身上伤口,以及披挂上的断痕,是戟所伤。”高顺笃定的道:“应是主公所杀。”

    他蹲下来,用刀将他翻了个面,道:“身量也匹配,许褚生的虎背熊腰,力大无穷,这身量,恰匹配。颜良死后,此人武力仅在主公之下,天下也就只有主公能力敌。在如此宽阔的战地上死了,必是主公已被逼到不得不用武力将其杀掉的地步。这爆发的力量,很像主公所为,应是一合之击,将之毙命!”

    “一合之力?!”副将等人略有些吃惊,道:“以往主公很少有如此爆发力量,主公虽力大,但,很少有一击杀敌的时候。”

    “高手之间,生死之际,只需一合之力。若失之,便陷入胶着。一合不能杀人,便十合也杀不了。”高顺有点焦急,道:“主公应该是陷入绝境,方有此为。”

    他又看了看其它痕迹,用火把照着,喃喃道:“没有我军的痕迹,主公身边空无一人!”

    众人听了都心中焦急起来,果真没错,虎威军说主公只一骑跑了,难道身边真的连个亲卫都没有?!

    一旦被包围,便是再勇武,也恐不敌啊。

    陷阵营上下都焦急起来,哪怕他们都带了伤,再不怕死,再镇定的人,此时此刻,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找人,都有些焦虑了。

    “将军……”副将等人都急躁起来,等着高顺拿主意。

    高顺手握着刀柄紧紧的,人虽急躁,但每逢大战,为将之人必有静气。因此,越是此时,他反而越有魄力,道:“此时没有方向,只瞎找主公,已然不妥。主公单骑,极为难寻。越找可能越找不到!此时此刻,我军上下,应先找曹军,每遇曹军,便击杀之!”

    “这样可行吗?!”陷阵营的其它战将有点迟疑的道。

    “曹军算算来的兵力,也不剩下多少了,至多不足千余!”高顺道:“他们可能还分散了兵力在外,若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散落在外,我军追杀多少,追主公的敌人便少多少。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总比我们现在找不到方向的好。这样瞎找下去,必定误大事!”

    众人听了有理,便道:“将军若觉此行,便依将军之计!主公单骑,赤兔又是万里挑一的好脚力,若能载着主公逃脱,说不定已经离了曹军的追击。这样瞎找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高顺点首,他们失去了方向,曹军就一定能追得到吗?!

    恐怕也未必。

    他计算了一下赤兔的脚力和极限,一般的良马根本无可及,只要主公没被包围,只要赤兔跑的够快,主公就是安全的,他们尽力消灭曹兵,说不定很快就能与主公汇合了。相反,这样耽误下去,反而会凭白失去战机!

    不能再迟迟疑疑的了,必须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高顺吸了一口气,道:“沿着许都的大方向,若遇曹军的踪迹,先行追踪曹军!遇一敌杀一敌,遇十敌,杀十敌!陷阵营上下听令,依本将之令!”

    “是!”陷阵营上下很快列阵,寻找到曹军的踪迹,快速的继续行进之中。

    他们虽带着伤,狼狈不已,但却有着铁一般的意志,狼狈之中,自有一股雄气!

    高顺坐于马上,夹着马腹,不禁速加快行军速度。

    他心中期盼着赤兔能够脚程快一些,便是有追兵,也能带着主公远离战场。眼下许褚已死,也就是徐晃与典韦。徐晃没有死在陷阵坑中,只怕是跑了,未必与典韦一起。只是典韦一人的话,只要不是将主公包围,主公未必轻意就能出事。但若是徐晃与典韦汇合,那就危险了。

    此时此刻,高顺也怕主公不敌两名战将的包围。

    他心中焦急,并不知晓徐晃往另一个方向出走,遇到了吕娴已经死了。

    此时,许都城外大帐之中收到了信以后,紧急的调援军去接应。刚派出人不久,大营中便见许都城中火光很盛。

    “出了何事?!”大营之中的留守战将此时也是焦急不堪,生恐不仅前方出了事,后方也出了事,他一时不知该不该亲自去接应许都。

    但又怕有人偷袭大营,一时只能先派人去问曹性将军。

    斥侯匆匆的去了。

    “将军勿忧,许都虽有火光,却是零散的,不是整个城中都有火光,再则,也非攻城的火光,应是无事。”

    留守战将站在高处远远观察了一阵,道:“不错,若是城中失守,不至于是这样的火光。必定无事!”

    他心中忐忑,却是无令不得乱动。没有接到求援,便更不能动,以免大营遭劫。

    斥侯去而复返,带回了曹性将军的话,只道:“城中无事,有火必灭之,将军只守好大营,各司其职!”

    留守战将们都松了一口气,道:“无事便好!”

    得了确切的回信,他们便知许都应不会出差错,曹性将军是徐州老人了,这么大的事,不会开玩笑的。说无事,必九成不会出意外!

    果然等到了天明,火光早已熄了,斥侯也外出送信来,道:“许都已除患,报至大营,他还要出去给主公与女公子送信!”

    当下大营又遣了斥侯营相助,护送着他们往战场去远程送信。

    他们都知道,高顺将军既要援兵,只说明,外面的战况很激烈,他们不仅要将信安全送到,还要了解战况,若还要援兵,他们还能再送人去。

    虽担忧战场情况,但是,后方稳住了,也就更安心一些。否则,三面起火,事情就不妙了。

    为今之计,他们是要严守大营,稳住大后方,为前方不明战场提供援救。

    陷阵营的伤兵也在吕娴的亲卫分营的人的护送下回了大营,得知战场战况,大营上下都极为震惊。

    他们一面将伤兵抬去医治,一面听从吕娴亲卫营的命令,道:“女公子言,分出小队散兵,在许都和大营外四处寻找曹兵的下落,以免他们游击作战,骚扰后方!”

    “是!”大营上下都应了。亲卫营道:“还劳往许都送信去,我等要回去寻女公子了!”

    大营上下应了,给了他们补给,匆匆的将他们送至营外,亲卫营很快就走了。

    他们匆匆的往许都城中送信。

    曹性得知陷阵营死伤惨重,还有出去的虎威军分营几无生还的时候,不禁心中发寒。他没有散布消息,只一个人先按了下来。许都刚定,不能将此事散布开来,以免乱了人心,叫城中人又寻隙生乱!虽然他能压得住,但不必节外生枝。

    曹性心中乱糟糟的,心情很是沉重,这等的死伤,大军上下很久没有见过了,哪怕是攻城之战的时候,也没这样的死伤。而且都是重兵,是大军最重要的战力:虎威军和陷阵营啊。

    曹性有话是说不出来的苦,他总不能埋怨吕布,但心里其实明白,若无女公子,以主公这个性子,徐州别提有什么基业了,只怕早在徐州之战时,已被攻破。

    人的本性,真的难移啊。

    在他们这些战将心中,他们既崇拜吕布,又埋怨吕布。吕布的战力,是世上第一等,因为他,才有徐州军,才有这个割据势力。但是,他的性情与能力,真的连三流都算不上。真是矛盾至极的人,一流的战力却匹配着三流的人格魅力和主帅能力。真的很拉垮。哎!他也只能用人无完人这样的话宽慰自己!

第1159章 绝境中学会复盘

    未来,还是在女公子身上。如果没有女公子,看到吕布如此,就觉得徐州绝没有希望,军与士早已生二心,叛的叛,独立的独立,走的走!当初是女公子稳住了徐州的基本盘,而现在的棋盘,也是女公子牢牢的稳住,若不然……这么大的棋盘,早就下崩了!

    但此时此刻,曹性是绝不想吕布出事的,如果吕布是一把刀,那他就是最强的那一把刀,女公子若想执掌全部,缺了这把刀,不行!至少眼下还不行!

    曹性忧心忡忡起来,在许都内心急如焚,但他安守着许都,绝不叫再出乱子!

    此时的吕布躲进了一处密林之中,喘着气,狼狈的蹲守在土坑之下,眼神凌厉,似要吃人。

    赤兔很是乖巧,也知道事落了下风,不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听话的卧了下来,只低着头吃着脚边的草皮。

    外面典韦紧追不舍,他好不容易才甩掉,但是,他知道躲不了太久,典韦必定会搜寻到这里。

    他一面坐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巴掌大的钢瓶,抿了一口烧酒,眼神里似有刀子,他吕布明明有大军在后,却不能汇合,只能失散于此。而明明带着虎威军出来,却只剩下自己单单一骑。

    此时的他还没有到悲伤的时刻,悲伤的情绪最适合在回味的时候席卷而来,那是盖天灭地般的灾难,能将人煙灭,覆盖的苦痛,越是回味,越痛苦不甘。但眼下,危机未除,吕布还没有一时半刻的时间能够喘息,能够回味,能够体会这灭世般的苦涩。

    此时的他,眼里,心里,都是愤怒。不是被愤怒吞噬,而是要吞噬愤怒的情绪。

    人容易被悲伤吞噬,却不容易被愤怒吞噬,只能被愤怒主导。

    但吕布的性格之中,并不乏有愤怒,却远远没有过被愤怒主宰过的人生时刻,他十分勇猛盖世,然而,他却是胆怯的本质。虽有志,但志向,却也不能盖过他的能力的光芒。与他的武力比起来,他的情绪,志向都是稍弱的匹配。

    而此时此刻,这份装备,似乎已经渐渐丰满,成就了起来。

    吕布是性情中人,但他的性情更适合于玩乐方向,而不是被情绪主导的偏愤怒杀气的方向。

    这种几乎可以理解为偏懦弱的性格。此时此刻,也渐渐的得到了些许祢补。

    人性之难补,堪比补天之难。

    但如此多的心腹的性命,就在他的粗莽之中失去,哪怕再冥顽之人,此时此刻,也能稍祢补些人性的弱点。

    吕布此时愤怒,后悔,还有愤恨。但却十分冷静。不至于冲动之下就冲出去找典韦拼命厮杀,然后同归于尽。

    他知道,越是愤怒,越要克制冷静,越要仔细盘算!

    他的眼眶通红,他知道,他必须要等待时机。灭杀典韦。但此时典韦身边有近千人左右,他不能急躁。

    此时,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更何况失了先机的情况下,想要迫切的指望着援军来救自己,恐怕是对他的兵马太苛刻了。

    他只能指望自己!

    他口中含着烧刀子似的酒,手紧紧的握在一处,坐在地上,靠着树,将耳朵竖起,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声也不吭。

    绝境吗?!

    是吧。

    可是,他不禁忆起当初吕娴孤身一人潜行北方,探查虚实之时,吕娴叫过苦吗?!她从来没有,甚至回去以后都不愿意提起那其中的艰险。她当时带的人并不多,而旅行也很漫长,还是冬季,有冰天雪地露宿的苦,也有遇险关不得不走险道去攀爬险峻的苦,她也曾落到孤身一人面对追兵的时候,可她却不愿意提起,只是带回了很多的信息和情报。

    在情报大过天的军队里,她从不言苦,只是从来没有退缩过刻苦达到目的意志。

    吕布不禁想到吕娴,这心里就再也没有任何退缩和胆怯。他吕布这一生,能有这样的一个后代,也算没有白活。

    哪怕在此时此刻,真的被典韦围杀,好像也死而无憾了!

    这一想到后方必无恙,而吕娴又是可堪大任之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后患。这心里后怕少了,这大后方的可靠与作用对人的心理影响就更大了。

    至少此时此刻的吕布,是不惧死的!

    这,给与了他无限的勇气!

    他不禁又抿了一口烧酒,胸口火辣辣的带劲,过瘾!

    这一生,闻名于世,没白活!

    他的眼神里全是坚韧,找出冷冰冰的被压成稀碎的碎饼子,就着烧酒一点点的吃了下去。

    他必须干掉典韦!但,须要时机!

    林子外面的典韦,也失去了吕布踪迹,他的心口满是愤怒,找到了此地,他便命令手下去寻找吕布的踪迹。

    手下兵士回道:“到了此处,便失去了踪迹,恐怕他藏到密林之中了!”

    典韦瞪着眼睛,红着眼眶,道:“这狗贼必躲在其中!”

    算算时辰,脚程,他足足追了四五十里,这赤兔哪怕再能跑,也是连续的工作了一天多了,也会累。不至于那变态的真的还能跑。马再牛,它也是马,就需要休息。

    他这边都累死了两匹马了,其它的马也都喘息着,坐到了地上,瘫坐休息了,幸亏都是良马,也善战,没有累死更多。急寻了水和粮草给它们吃,才能坚持住。

    便是他们腹饥不已,都是先给马吃。

    马,代表着战斗力,不到关键之时,谁舍得让马累死?!

    “将军,要入密林找吗?!”身边参将道:“这密林十分繁杂,多有荆棘,这天色也黑尽了,恐怕对我军不利。”

    密林最利收割,尤其是以少欺多。

    他们这么多人,这一进去,就失了地利了!

    倘若吕布布置了陷阱,或是用弓箭,他们就会陷入慌乱,而人多的优势在密林中是绝对不会发挥出来的,他们只能被动打乱,打散。而吕布的勇武,也令他们心生惧怯。若是广阔之处,他们用人堆,也能把吕布给围死。但无意义的被动散乱作战,这太被动,他们不怕死,但怕无意义的战。

    典韦眼中冒火,死死的盯着这茂密的树林,咬着牙道:“这狗贼倒是能躲!”

    他对于这里的地形也不算陌生,盘算了一下周围附近并无什么可躲之地,因此吕布在这密林的可能性很大!

    典韦思索了一会,冒险摸着黑进树林搜人的风险太高,而且很可能会被躲着的吕布给干掉,便道:“将人分成三队,一队绕着树林和附近,再去寻找踪迹;一队则原地休息待命,等待换班,这狗贼若在此林之中,是想耗,便陪他耗;三队去砍林,准备放火,用烟熏,不怕这狗贼不出来!他若出来,围杀之。若不出来,等明日天一亮,就放火烧林!”

    “是!”这些都是曹军精锐,是令行禁止的精英,此时听了命令俱都行动起来。

    能被挑进精英营的,都是孤胆勇士,对于生死,早已经看淡。并且除了一腔热血之外还令有一腔忠勇和决心。

    他们在失去那么多人的情况下,眼睛里剩下的只有报仇,继续去完成未完成的任务。而不是胆怯,怀疑,以及逃跑!

    这些都是一些人的品质,挑军士与挑马一样,人有品性,马有马的脾性,从一开始若是挑的都是歪瓜裂枣,再怎么训练培养到了关键时刻也是白搭,他们都会被自己的弱点与人性所打败。但若一开始挑的便是一往无前的孤勇之士,就不必担心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叛,或是怀疑自身而至失败,他们只能够败着死,却绝不会逃着生。如果主将已然决定哪怕是死也要完成任务,那他们就绝不会退缩。

    而这样的军队,在经过训练以后,是十分省心省力的,他们早已经能够自我管理,主将一个命令,他们便能完成剩下的分配任务,并且找出能够主领小队的临时队长。

    所谓精兵,便是如此!

    正因为如此,军队养着他们,将领尊重着他们,也率领着他们,而曹操依赖着他们。正因为他们具有可堪大用的本事,便是平时做些违法之行,便是连曹操也会容忍,甚至纵容。

    军队是武器,有时候兵器偶尔会伤到自己身边的人,好像也不是不能容忍,不是吗?!只要没有失去掌控,一切都是可以容忍的。这便是为人主,不能太黑白分明的原因。

    而这种精英,是绝对可遇不可求的。

    他们不是只会听话却胆怯的小人,而是不惧生死的英杰,英杰平时有那么一点小不听话,小放纵,好像没什么问题!

    曹操平时爱惜着他们,与他们是共生的。若不是此次被逼到这种地步,他不至于用他们来堆人命,用他们来以命换命。

    吕布听到了震动声,脚步声,他知道曹军已然追来了,并且停留在了这里。他紧拧了眉头,他知道,他哪怕布置陷阱也没什么用,因为曹军不会冒着黑夜进来。他埋伏不了他们,更不可能埋伏得了典韦,况且他一人之力,又能布置多少陷阱?!

    他在思索着对策。

    “如果是娴儿,此时应该会如何做呢?!”吕布喃喃着,脑子转的飞快。

    如果是吕娴,根本就不可能进这种密林。

    吕布到底还是孤身一人在外的经验不足,否则,他也绝不会进这密林。更何况,他这一复盘,此时也有点后悔,因为他把踪迹抹除的太干净了,曹军找不到踪迹,反而会更加的怀疑这处密林。糟!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以典韦那狗贼的嗅觉,在失去他的足迹的情况下,只怕会觉得这密林实在太显眼太可疑!

    吕布一凛,立即起了身,浑身肌肉紧绷。赤兔见此,也是危机感重重,立即站了起来,站在吕布身边。

    吕布安抚般的摸着它的脸,道:“乖赤兔,能不能活,得看你了,是看咱们俩的命硬不硬!”

    赤兔乖巧的蹭了蹭他的手,它的性情也算跳脱的,但是关键时刻,从来不会纵容性子,变得很乖巧很安静。知道此时慎重,它岂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吕布知道,必须马上出去,否则,一旦他们用火攻,他就完完全全的被动了。

    一旦被烟进了林子里,那他就彻底的被烟迷住,等失去了战斗力,就完全任人宰割。因此他没有半分的迟疑,立即骑上了赤兔,拎着方天画戟,在寻找着出去的路。

    今天还很不妙,这风恰恰是下风,他处于下风,这烟一旦起来,这……

    远远的他也听到了砍伐之声。这明显就是要用烟了。

    不能迟疑,必须出去!

    他不禁骑着马骑的快了些,哪怕被荆棘划伤了手,他也不在乎。而赤兔更是好样的,一声也没嘶,虽有马毛保护,但到底在密林之中行进,并不舒服,但赤兔的速度没有放缓,甚至连嘶鸣一声也没有!

    吕布从行军包中,找出了一卷钢丝来。当初还是吕娴一一的放进他的行军包中的,当时的他,还不怎么在意,觉得身边不会离人,再则他又勇武异常,不可能用到这种东西。当归吕娴也没说什么,只是恨不得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了他怎么用。让他不管用不用得上,得记住用法。并且时不时的还会考一考他。对此,吕布是记的刻骨铭心!

    吕布将这钢丝卷在赤兔眼前晃了一晃,道:“等布将此提拉起,你要记住路线,切莫被此割伤或是拦截,要跃过去,明白吗?!”

    赤兔显然比他要聪明的多,大脑袋瓜一眼就记住了。在军营中时,它也是受过跳跃障碍的训练的,没有比他更出色的马!

    别说这种有形的障碍了,哪怕是无形的障碍,就算有夜的障碍,它也表现出色,一次也没有失足过,其它良马不知失过多少前蹄,只有它从来没有失足过。

    所谓名马,就是从无折蹄。名将也是如此。只有不败,才能成就威名!否则,谁又能记得住失败过的马或是战将呢,他们甚至在史上得不到姓名。

    赤兔优秀到当初吕娴看它表现优异,都眼馋。还调侃过赤兔,说它什么都好,就是不生崽,给它匹配了那许多的母马,结果,一个崽也没种下。再加上吕娴常常戏弄它,赤兔反而更喜欢有点臭屁,却拿它当宝贝的吕布,见到吕娴都是想躲的,实在躲不掉,才会见机讨好一番主人的小崽儿。毕竟小崽儿能骑在主人头上撒泼,惹不起!

第1160章 人神合一真英雄

    它也有它的生存之道的。对于马来说,其实更喜欢心思“纯净”之人。当然在人类的眼中,这所谓纯净,是愚蠢的眼神!

    吕布绕着林子看了一圈,往外观察了好久,终于挑中了一个有点宽敞的地方,方便曹军一拥冲锋而至,以便他来收割。

    他骑着赤兔,小心的开始布置陷阱,将钢丝卷缠绕在树干上,借着夜色的掩护,根本看不出它的所在,离地约有五到六十公分,并且,吕布怕不保险,又在一米处又拉了一道。连续如此,布置了几道后,对赤兔道:“记好了,切莫被这绳所伤!”

    赤兔点首。

    吕布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密林,但他绝不能就这样离开,否则一旦现身,这曹军一涌而追上,他体力已有所消耗,赤兔也是,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力竭。若无处藏身,曹军死追不放,他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虽必须走,但是,能杀些人再走,乱一乱曹军的军心,更有利于逃跑。

    至于典韦,能杀便杀,若不能杀,先跑再说。

    烟渐渐的升起了,曹军已经起了火堆,吕布咬牙,这密林坚决不能再呆了!

    看着这钢绳,他要先废掉曹军的骑兵!

    废骑兵先废马!

    他目光灼灼,心知现在孤身一人在此,能不能活,只看命硬不硬!

    吕布紧紧的勒紧了缰绳,而赤兔也浑身肌肉处于一种紧绷和戒备的状态,像绷紧了的弦,只需一个唿哨就能蓄势待发!

    呼吸,呼,吸……胸腔之中渐渐变得从容不迫,目光灼灼,他的肌肉回忆着之前斩杀许褚时的感受,那与平常的状态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平常习武练兵时哪怕再顺手也不曾有过那一击必杀的心得,或是在战场上与敌军交战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自信,毫无怀疑的认定一定能一举击杀敌将。平时所练的更像是一种顺手的状态,但之前,是另一种处于玄妙之间的感受,这种状态,谓之从心!

    如果他知道有一种心流状态的话,他就能明白,这是高手的极致敏锐的高维阶段。

    他升级了。

    吕布不知道这叫升级。而他却直觉的觉得,这种状态,很玄妙!很利于习武所用。斩杀敌将与分寸之间,并且从容不迫,毫无怯惧,仿佛处于另一种空间之感。

    他直觉的在回忆这种状态,在寻找,或者说是设法处于这种状态。

    吕布在慎重的复盘。而复盘,是成功的开始!

    紧握方天画戟,仿佛手紧握的同时,心也更敏锐,眼睛更锐利了,另一手一拉缰绳,无需催促,赤兔便与他心灵相通的扯动了肌肉,长长的马蹄高高扬起,跃了出去,像能飞起来!

    马蹄如飞之间,甚至还没等曹兵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冲进了曹兵之中,肆意的砍杀!

    挥洒的热血飙出去的时候,曹军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吕布来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而马蹄扬起的太飞跃,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看的时候,同袍的热血已经洒到了他们的脸上,身上,手上……

    他们甚至连声音都未能及时发得出,就已经被收割了一批人!

    其余人不禁惊愕的喊叫起来,语气之中既有发现吕布的兴奋,又有被他冲过来的紧张愤怒,“快,快回禀将军,找到吕布了!”

    “这厮竟还敢朝我们冲过来!”

    “快,快,散开,将他围住,他便是能飞,也叫他飞不出去!”

    这是打算堆人海战术,也要困住吕布之意。当然,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从来没有退缩,追来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觉悟。

    曹军火速的分成了小队逐渐分散开来,不能集中在一块被吕布收割更多的人命。他们这是堆人命也要把吕布给困住,所以都不用等典韦之令,就火速的反应过来,分散开来,分成各小队以后,采取的正是分队骚扰,吕布若进,他们便退,其它队则在吕布身后欲包围之策!

    吕布只单骑,知道自己的短处是什么,根本就没打算与他们死耗,一直警惕着,严防死守着,以免被他们围杀。所以在曹军这样分成小队,再不能容易扑杀他们的时候,吕布便开始绕开他们的包围,且战且退,他此时不慌,略显从容,因为不急躁,反而事情推进的很顺利,一切朝着他布局的方向发展。

    那边典韦听到动静,已经红着眼睛,骑着马朝着吕布这边冲过来了,且走且骂道:“狗贼果然躲在此林,竟还敢出来!”

    想必是己方要用烟,怕被火烧死,急吼吼的出来了,才被己方人马堵住!

    身边俱都是心腹兵马,闻言一面与典韦疾行,一面劝道:“那吕布是主动来袭我方人马的,只怕有诈,将军切不可急追,反而可能中其计策……此时天又黑,不得不防啊。”

    典韦咬着牙,道:“有道理,这狗贼孤骑一人,既已现身,倒不必怕他跑了!韦又何必急着与他论生死,且将他围住,耗也能耗死他!”

    “不错,我军人多势众,吕布是强敌,当发挥我军优势,避其锋芒与天色,以免出错!不如趁着夜黑,将其围杀,我军人多,将他困到天明,那时,便是再猛的虎,也能用人海给困死了!将军无需冒险!此时此刻也不能冒险!小不忍则乱大谋!”

    典韦一听,便明白这才是重中之重。

    倘能顺杀吕布,还能带着少许人离开去寻主公!倘若吕布死了,吕军必大乱,届时,趁机取回许都也未必不能!

    典韦便一面奔跑去堵吕布,一面对身边人道:“所有人立即分左右潜行,以包住吕布要紧!待围住这狗贼,再慢慢收紧,不怕他不死!”

    曹军得令,休息的那队与砍树的那队,巡逻的队伍都放下手头的事,都速速的反应过来,不再拥在一起去堵吕布,而是分为左右两队,火速的前进,欲将吕布给四面包围!

    树林之中,风簌簌吹起树叶,而人马前进的声音刮到树枝的声音,以及人马踩在枯枝久腐的土面时交叉复合的声音带着不属于丛林的急促!

    火把转移,烟雾朦胧中,全是杀机!

    这声音太大了,根本瞒不住耳目聪敏的赤兔,动静于它而言,有着天生的灵感,它开始躁动不安的嘶鸣起来,马蹄一跳一跳的提醒着吕布。

    吕布听到动静,也知道不能再等,当下等曹军都急促促的朝自己围拢而来,立即掉转方向,朝着所布置的方向狂奔而去。

    赤兔再不留手,撒着蹄子疯了一般的狂奔而去,只留下一阵阵的嘶鸣,似乎在指引着敌军自己的方位。

    曹军脸色大变,急忙的追,慌神道:“快追,快,休叫这狗贼跑了!快,快,快……”

    人在怕失去的时候,总会特别慌神,又怕包围之策失误,当下已是乱了形,急促的跟着吕布就是一阵狂追!

    高高的马蹄扬起,连续几次跳跃,将钢丝绳闭着眼睛都能跳过去的地方给轻松的跳过了,随即隐入林中不见!

    曹军兵马大急,当下如山洪一般的涌来,这种冲势根本不可能停,所以当他们的马狠狠的撞到了纲丝绳上的时候,马摔倒在地,而在马上的骑兵也是顺着惯性狠狠的往前摔了出去,吕布眼疾手快的冲出,将他们一一的挑了!

    这一幕,实在太残酷,看不见的纲丝绳,在黑夜中,它是隐形的。

    不止是无数骑兵就这样失去了生命,还有很多的步兵因为走的太快,或是被后方的兵马裹着往前冲,也撞在了纲丝绳上,有些个子小的,竟是当场就被割断了脖子,血撒当场……

    人在高速的行动中,很难立即就能停下来,所以这一幕由于惯性持续了好久,而吕布也没有手软,竟连续挑了一百来人!

    他只知拎戟,刺,刺……杀他个痛快!

    后面的曹军已经反应了过来,大喊道:“有陷阱,停,立即停下!”

    就在他们慌的不知道陷阱在哪,不知道该防哪里的时候,吕布没有停手,又骑着马跳了过去,举戟便冲进了他们人群之中,一戟一刺一个,一戟一横一扫,便是数个!

    曹军不备,不少人就这么没有来得及防备的失去了性命。

    吕布杀的手软,痛快极了!

    利用这一计,足杀了三四百人!

    直杀的这里流血孱孱,几成为人间地狱,这一块的数百曹军只剩寥寥数人再无反抗之力,他才停下。

    吕布喘着气,第一次知道,原来光杀人,也能这么累!

    可是,痛快,好痛快!

    他咬着牙,可惜着,可惜孤身一人不能带太多的东西,否则若有火药,或是黑油,他再布置一番,将典韦众人都送上西天,都不难!

    他冷冷的看着这树林的这一幕,心中畅快极了。

    树林,的确是被火攻的好地方,然而,它同样也是骑兵的墓地!

    利用好地形,只要心中无惧,也能反将一军!

    他现在孤身一骑,被一直追着不放,的确恐惧,慌张,生恐不能逃脱,被这样的情绪主宰着。然而,当他牢牢的掐住情绪,适时的控制在一定适度以内,并将情绪加以控制的时候,他发现,只要把一切都控制的刚刚好的状态时,他就可以摆脱情绪上的恐惧和所谓的劣势,至少心理上,他不觉得他劣势了。

    这种状态,是一种执掌了自身情绪与精神的分寸以后所感受到的一种从容状态,也可以理解为身体与精神终于融合在一块后的心流状态。

    以前的吕布,是只有肉身,没有精神,他很难操控自己的情绪,基本是不可能做自己情绪的主人的。这样的人,只能算,半个人,而不是完整的人。而世间,很多人甚至连一半完整都做不到,既不能修炼自己的肉身,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两者之间,若掌握了一个,都已算是强人,而能掌握两者的人,是强人中的强人!

    实现完整融合,吕布感受到的是仿佛成为了另一个自己,达到了另外一种境界!

    如今的状态,是以前的他万万不可能做得到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面对这么多追兵,若是以前的他,只感到恐惧,他从来没有感受到无怯是什么感受。所以赵云可以杀个七进七出,但吕布,一旦失了势或是无了众,他就开始慌张,像是一个一戳就破的假英雄,看着雄壮,其实,气弱不堪!

    时移人易!

    此时的他有一种玄妙的气质,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无悲无喜,只是微微叹息着,可惜了!

    可惜了啊,若是有火油,今天他就能实现反攻,一举杀掉典韦!

    但是很显然,一人之力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有这种装备。

    他微微凛了凛心神,不着急,典韦是要杀的,但要慢慢杀……他若是还敢追,他就敢与他耗,耗到其中一方死尽为止!

    踏,踏,踏!

    地都在震动,赤兔又在踩蹄,提醒他要跑路了!

    吕布也知道,此时不走,又会错过时机,当下也并不犹豫,准备撤退。

    那边典韦已带着人冲了上来,眼见着这种场景,几乎目眦欲裂,恨毒了吕布,毫不犹豫的将手上的长刀狠狠的掷了出去,长刀划过夜空,却中途插在了地上,两方距离还是有点远,光靠人力掷刀来杀一个人,难!而箭,在一路的追击中已经用尽了!

    “有种休走!狗贼!”典韦气炸了,只片刻功夫,怎么就死伤这么多人!几乎是几眨眼的功夫啊,怎么就变成这样?

    吕布只是深深的回头看了一眼典韦,伏在赤兔背上,二人跳进树林里不见了!

    “快,快给我围堵住这狗贼!休叫他另寻路跑了!”典韦急追几步,见都是陷阱,一时又气又急,追怕中了计,空付出了性命,而没杀死吕布,他是绝不能甘心的,又怕不追却真叫吕布跑了,一时典韦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简直是气昏了头,他喘着气,感觉到耻辱,连番的耻辱,已叫他连喘气都觉得耻辱。

    自己这边这许多人难道是摆设吗?!

    不仅抓不住,还中了一个孤身一骑的人的埋伏,这简直是可笑!

第1161章 回马枪单挑典韦

    典韦不能理解,都说吕布有勇无谋,还无胆。可是,真正追他的时候,怎么就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

    若不能生杀吕布,又有何颜面回见主公,所以,必须是不死不休。代价已经付出到这一步,沉没成本已如此之高,断断不可能再有回头路了,必须不死不休!

    这是连死都不肯放手的意思了。

    这是打算耗到底!

    左右二军堵了一阵,连根毛也没堵到,一时急回转,回禀典韦。

    典韦气的要亲自去追,忙被拦住,道:“此时天黑,这种陷阱难防,根本看不见,我们若欲杀此贼,断断不能再折损马匹了,将军,不若且耐心先等天亮!”

    典韦面色难看,见众曹军已累极,再加上死伤惨重,让人心神不宁,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憋屈的点了点头!

    他痛苦,兵士们也痛苦,尤其受了重伤在受罪养伤的兵士。

    “一队人安置死伤,一队立即去砍伐树木,继续准备烧林!”典韦不甘心的道。

    这是虽不打算追,但也并不打算真就什么都不做!

    他们这是连休息都休息不成了!

    典韦回顾着脚边死伤惨重的兵马,不禁悲从中来,又恨又怒。这一击,被那狗贼连杀了几百人,眼下可用之人,只怕已不足千人!

    他们虽都是好汉,一等一的上等兵,然而也经不过这样的消耗,此时侥幸活下来的曹兵是又疲又累,又困又饿又渴,只是用意志力强撑着所经历的一切,拖着快到极限的身体,在收拾残局,有些人面无表情,其实内心已经伤痕累累,兵不止是兵,他们也是有感情的,人的感情受伤,外面虽看不出来,可是,灵魂也已在哭泣,为这惨痛至极的场面。

    人非草木啊,所以很多经历过大战的兵,多数都不长命,未必是受了致命伤活不长,而是,往后余生,人生已经停滞在有些时刻,此后每天不过是重复着拼命的内耗,只不过是某些时刻的延续,长或短,意义都不大了。

    而一将功成成骨枯,为将者,要有超出常人的钝感力,才能长久。否则,在战场上不忍,身体会死,功成之后,心中为往常不忍,内心会死。

    有些钝感力是天生的,如吕布这样的人,而有些钝感力需要后天的学习,学习去获得这种能力,最有效的方法是有要信仰。

    典韦的信仰是忠。

    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当真是目眦欲裂,生不如死!

    他死死的咬紧了唇,真恨不得向天借十担力,生生的咬死吕布,喝光他的血,吃光他的肉,方解心头之恨!

    终究还是不甘心的,不禁紧紧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恨恨的道:“尔等在此收拾残局,待天明跟来,我且一骑先去追杀此贼!”

    左右大惊,道:“将军,此时天暗,敌在暗,将军在明,岂能追?倘若中了他的计,恐怕兵失其将,大为不祥啊,不若待天明再追,那狗贼慌不择路的逃窜,只要耐心找到方向,他只单人,跑不了的!”

    典韦眼睛死死的盯着吕布逃走的方向,道:“主公待我不薄,韦只恨不能杀此贼以报主公,他将我军逼至此地步,倘若,这番布局都没能灭杀吕布,韦便是死,又有何面见主公,恐怕余生羞愧欲死也!韦已将性命置于外,倘若韦死,尔等自去还报主公,不必再追随!尔等跟我一场,恐怕只能死后才能相见了。”

    左右兵士们不禁泪如雨下,典韦这是没打算能活了。他们也知此去必凶多吉少,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只道:“将军且去,只以勇为,不负主公盛恩也。我等若不幸,待下得黄泉,依旧追随将军左右!”

    典韦红了眼眶,却没多说,只点了点头,骑上马,拎着兵器,兵士们将路给整理出来,尤其是那钢绳,全部切断。他们目送着典韦伏低身体骑着马独自追去了。

    一阵阵风掠过,吹起战场上的血腥味,吹起他们的衣角,吹干他们眼角的无声泪水,还有他们的心,阴森寒凉。

    “老天不开眼……”这是所有人的感想。他们已经拼尽了所有努力。可是天意,就是要与他们作对,事,做不成,谋,划不满,这种挫败,像是被所有的世道背叛,抛弃的凄凉。

    明明这么多人力,这么多的谋算,虽说不上天衣无缝,可这么好的机会,却还是……敌不过单骑的吕布,这多么可笑。

    “天背我等,天弃我等,天意到底为何……”这是他们无法说出口的心声,还有风也吹不散的悲凉。

    他们懂得了,天意不在,无能为力的痛。

    夜晚真的很冷,北方的天气又干燥,吕布只觉得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背都干的仿佛要裂开了,紧绷绷的,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食物了,饥饿的时候,只能浅浅的抿一口那小钢瓶中的烧酒,此酒极烈,是吕娴所送,不知是何物制成,极为钢硬,份量却小,若依他以往喝酒的性子,一口就焖没了,他不曾面临过此等绝境,此时恰逢其会,因此格外珍惜。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这是濒死般的绝境的体验。

    吕布几乎很少遇到这么长时间的,单骑被追杀在外的境遇。

    若是以往的他,必定是慌张至极的,身边没有随从的慌,单骑被追杀的慌,甚至身边没有食物的慌,他的人生仿佛有各种各样的凌乱和慌张,人人皆说他是虎将,然而,此时此刻,他竟觉得,以往的自己虽虎,然而,终究靠的是身边要有势力随从的威,也就是,他需要在人群中,才有威仪,他需要借威才能成势。

    此时此刻,他已有所悟,以前的自己,虽年轻气盛。终究是虚的。

    而现在,他是实的。

    因为当完全的接受自己的境遇的时刻,他突然就接受了慌这种本身,他反而一点也不慌了,他甚至有点从容,有点新奇,有点反省。

    就好像人突然开窍了一般。

    既然这种境遇,此时此刻无法躲闪,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哪怕结局未必如愿,但,吕布已经开始学会了享受孤独与无助。

    他狠狠的抿了一口酒,将钢瓶塞在怀中,继续狂奔。风凛冽而萧索,仿佛这漫漫的黑夜唯余自己存在,这种旷野,这样的漆黑,他要的是驾驭而非慌乱。

    以前的他虽勇,却终究少了很多胆气。而眼下,他似乎悟出了所谓孤雄的胆气。

    以前娴儿常说,方天画戟于兵器之中实属平常,并无出彩,它之盛名,皆因是吕布所使,方才成就威名。

    而他吕布,虽勇猛,却因怯战,缺乏一种无法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孤勇,而终究辜负了这一身天生的威武。人们并不会记得将军有百战之胜,有万夫不挡之勇,人们只会记得,最后的滑铁卢。

    当时他还问过吕娴,何谓滑铁卢。

    回忆往常种种,吕布紧绷着的脸渐渐的浮上了些笑意。不就是死吗?!如果,他吕布死都不怕,哪还有滑铁卢。他如今已有继任之人,他虽犯了错,但他就算真死了,局面也是比那曹贼强的!

    这就够了!

    怕个鸟!

    “我吕奉先,若是连死都不怕了,死神都得怕我!”吕布单手将左掌狠狠的隔空从额头一路滑到下巴,下颌狠狠张开,又狠狠的闭上,这个动作是他的决心,脸瞬间此刻已变得肃杀,仿若变脸,眼神尖啸无比,便是夜间的鹰见了,都能吓的从树上掉下来。

    “咴!”吕布单手变脸,气势全改,执着缰缰一牵,道:“回去!”

    跑个鸟!再回去杀一通!

    那曹追兵必不防!

    谁说他吕布贪生怕死,今夜,便要来个出其不意!

    的确是出其不意,至少典韦是万万没想到的,因为杀个回头枪,根本不符合吕布以往的经历,以及此时的处境。就算吕布在林中所为,典韦也只是以为是被逼到绝境的反击,但依以往吕布所为,此人虽勇,但却怯战,好不容易逃了,还能再杀回马枪?!

    绝无可能!

    赤兔自然是毫无意见,马与主人心意相通,吕布此时心境大变,眼神锋利无比,气势威武不凡,赤兔受此驱使,哪还会躲避?!自然是沿着来路一路又回去了!

    风声鹤唳的追杀之中,典韦万万没有想到吕布还能杀回来,当他追了一路,听到轻盈的马蹄声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他真正看清时,吕布已经杀至他的近前,典韦想也不想,忙拎着双铁戟去格挡,也是险险的挡住,然而反应终究微迟,脸上被狠狠的削去了一块皮肉。

    “啊!”典韦发出痛恨大叫,眼睛发红,格挡开后,还未反应,吕布的戟又朝自己劈来,他虽有些反应不及,但也立即下意识的去挡,吕布攻势太猛,他只有被动防守的份!

    此时的吕布虽猛,但却沉稳,一言不发,当他的心完全的沉淀下来以后,人的理智和智商就会在线,见典韦只一骑在此,便知他是一人不甘追来,见无其它兵马,吕布便更从容了,只要不被围,一个典韦便是再难缠,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耗死他足以。

    “狗贼!伏杀我兵马数百,痛煞我也!”典韦的眼睛瞪的仿佛似要吃了吕布。而他见吕布的眼神不屑,表情却如恶鬼似的紧紧的缠着自己,他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吕布,与以往所想所见都不同。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眼神,他形容不出来,是不屑的,是淡定的,是俯视的,也是如恶鬼幽灵一般紧紧的缠在人身上的,仿佛一条蛇似的盯紧了目标便没打算松口之意。这个吕布,没有退意。

    典韦心中咯噔一声,这狗贼哪里不一样了,是因为绝境被逼出血性了吗?!但,不止是血性和绝望所致,否则他的眼中不至于有不屑,而应该有慌张!

    他瞪着血眼,狠狠的想压制回去,大骂道:“三姓家奴,今日韦定杀你,为我军上下报仇!”此时此刻,两人在黑暗之中唯有两双瞳仁有光,谁看谁都像恶鬼!

    吕布冷冷道:“许褚首级在此,你这大言不惭之徒,送你去与此贼相聚!”

    说罢大力震开典韦双戟,大喝道:“欺布至此,该死!喝!”

    典韦怒,拼命反击,但吕布几乎已用全力,方天画戟力震之下,典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死挡怕是挡不住了!他跨下的马先撑不住力道了,此时疲极,不禁发出哀鸣,随后再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典韦大惊失色,不禁大骂道:“没用的东西!此时竟不中用!”

    上克下,吕布优势更显,当下眼疾手快,斜挑方天画戟,格开双戟,先是斩下典韦一臂,又一戟跟上,刺中了他的胸膛,不及典韦反应,再一戟疾速变换,典韦首级已飞落于远处!

    热血洒在冰冷的黑暗之中,在这一刻,吕布没有杀了敌将的欢喜,只有理所应当的本能。

    典韦眼中似还有不甘,然而终究生机切断。

    如虎熊一般的英雄,殒落此处,一生英勇,在吕布手中画上了句号,哪怕死,也忠心不二。对他而言,死在吕布手中,他是不甘心的。而留下的遗恨,他也是不甘心的。然而,能死在第一猛将吕布的手中,也不算辱没了他一生的荣耀。英雄最恨藉藉无名。而败于更强大的人手中,后人并不会为他觉得耻辱。

    吕布当下将典韦的首级取了,同样系在马上,眼神如鹰隼,继续去单挑曹兵,趁天未亮,趁他们不备!

    怕个毛,现在的他,死都不怕!干就完事了!

    热血上头之时,人的英勇会以几何级数增长,更何况心腹之患已死,敌军主将都被他挑了,其余皆是些散兵,不过是如一盘散沙,只能任由他践踏。

    他的虎威军啊,全军覆没,一想到这个,就心痛不能忍,恨之极也!

    吕布伏在赤兔身上,疯了一般的回去,如果能吃人,他都恨不得生啖了这些曹兵。

    经此一役,吕氏与曹氏之间,再无转寰的可能。唯余你死我亡。

第1162章 被猎人变狩猎者

    夜已深,吕娴虽扎营于野,却毫无睡意,面无表情的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众人心知她心情烦躁,也不来打扰,只休息与轮流值守。吕娴与吕布不同,吕布心烦之时会打人骂人,发怒,众人小心伺候,生怕惹恼,但吕娴向来情绪稳定,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见她如此,只有心疼她的。

    可偏偏有人不识趣,非得凑上去,曹植因担忧父亲至极,也是毫无睡意,他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吕娴身边稍后的位置,道:“也许,也许温侯已经……”

    吕娴面无表情,手极快的掐住曹植的后脖颈将他提到了自己眼前,仿佛提着一个小动物,曹植不防,整个人狼狈不堪,双手撑在地上,眼神之中全是慌乱,对视之中见到吕娴没有温度的眼神,一时骇住了,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此时道歉也已晚了,吕娴已动怒。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对不起,或者是直言相告。

    曹植心中明白,她有怒,有急,不忍对自己人发,偏自己这时触了霉头,不禁有点后悔来找她了。他来的不是时候,说的话也不合时宜,本来白天已经数次惹恼她,此时她既动手,恐怕自己得要受皮肉之苦。

    但万万想不到,吕娴给与的哪里是皮肉之苦,那是下等手段,而真正的上等手段,是从人格到灵魂的污辱。

    曹植正犹豫着如何缓解局面,只见吕娴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将他脸挪的更近了些。

    曹植顿时脸涨的通红,这是什么打量,这种眼神,仿佛他与好友去坊间取乐时,一些不怎么优雅的人对歌伎的打量,更遑论是动手。

    他曹家是落了下风,他是落到了她的手里,但他不是那等任人,任人……

    “这张脸是真不错,可惜,嘴这么臭!”吕娴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道:“才华是有些,可惜,这个小身板,太瘦。”

    “你,你戏弄我……”曹植说不出调戏两个字,他已经快要羞愤欲死了。这种眼神,是上对下的戏弄,这是霸凌!

    “戏弄又如何?!你要寻死吗?!”吕娴道:“曹子建为护贞节而死,传出去,我没脸没皮,不怕天下人议论,恐怕你就要沦为那等面首之流了,你的才名也会受辱,天下人哪里还会爱你的诗,只会弃之不及,恨不得烧个精光,人死了是不要紧,你可以不在乎,可是留下的名声受了损,又该如何回护呢?!”

    曹植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比死还可怕!

    吕娴掐住他的下颌道:“嘴巴要学会好好说话,明白了吗?!若我父亲真有个什么,你,死?!才是便宜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不止是你,还有整个曹家。”

    她的表情没有愤怒,眼神之中更没有愤怒,只有平静,而这种平静的威慑,上对下的戏弄般的动作,令曹植此时竟生了无敌的恐惧。

    这哪里是女子,这是,这是……

    而吕娴的手似乎在微微抚弄着他的后脖颈,不知是故意爱抚让他难堪,还是想量量他的脖子够不够砍的,曹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心里真的寒毛直竖,乖巧的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真像个可爱的小狗,小狗首先要学会不乱叫,”吕娴冷冷道:“再学会听话,才不会受辱!”

    她推开了他,曹植又羞又耻,却被她的动作吓的伏在地上,这个女人,野的根本不像个女人。她恐怕是说的出,做得到。身为曹家人,他不怕死,哪怕刀剑加身,他也顶多哭喊两声,酣然赴死。然而,如果是生不如死呢?!她如果真放弃底线,非要糟塌他,让他身名丧尽,曹植会生不如死!所以他才会吓的瑟瑟发抖。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现在心情极差,倘若吕布果真死了,只怕他……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曹植心中寒气直冒,倘若如此,他还不如现在一死了之,总好过,总好过……沦为玩物!

    她若偏要折腾他,他为鱼肉,恐怕一点反击的可能性都没有!

    曹植心情极度复杂,随着她的糟糕心情,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难言了。前面等待着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盼着,父亲还活着,至少别……

    吕娴不再看他,只继续看星星,曹植只听她淡淡的充满了不耐烦,道:“滚!”心情很糟的时候,她厌恶透了文人的叽叽歪歪,尤其是说教。此时的她当真没有任何的耐心应付曹植。善待?!那也是她们吕氏没有付出巨大代价为前提!

    曹植头都不敢抬,耳朵脖子红到了头皮,慌乱的跑回营帐去了,仿佛吕娴是恶鬼!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是恐惧,还有羞愤欲死的羞愧!

    大庭广众之下,如果,如果她真的以后敢这样,他生不如死。恐怕死都不能脱离一些难听的名声了!

    这比杀人还狠,这是诛心呐!

    “看着他,别叫他自尽了。”吕娴吩咐道。

    身后值守的亲兵应了,随即遣了两个人跟过去营帐。

    “女公子,您休息一会儿吧。”亲兵轻声劝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不如趁夜休息好,待到天明,也好寻找主公!”

    吕娴揉了揉眉心,道:“我也想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千头万绪,堵在心里,牵挂着她那个不知生死的亲爹!此时此刻,吕娴已完完全全的融入了这里,代入了吕娴的身份,成为了真正的吕娴。人,一旦充满了感情,便由不得自己了。理智可以重塑,可是感情一旦投入,又怎么可能收得回来。那是她亲爹啊。

    “不用管我,”吕娴道:“你们轮流去休息,待天熹微,继续进发!”

    亲兵见劝不过,便一一应了!

    他们也担心,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吕娴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看星星,仿佛如同雕塑,便是风太凉,吹过的时候,她也感觉不到冷意。时间无比漫长,这个夜,仿佛长的能吃人。她十分煎熬。

    追过渡河以后,便遇到几拨曹兵,但都是散兵,仿佛是故意的引导着她来追赶,而且方向不一,吕娴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将他们一一歼灭以后,也没索问出很重要的线索,便是她再沉稳,随着时间的拖长,她也渐渐心浮气躁起来了。

    这是人之常情,也难怪她拿曹植撒火。这个时候偏来触霉头!

    吕娴只盼着天快点亮,目前找不到吕布的踪迹,她只能继续追那些曹兵散兵,至少比漫无目的到处乱找的好。如果是现代,至少还能指望着有个无线电之类的可以联系上,定定位。可是这里,就只能抓瞎。吕娴是真的难以抑制心底里的恐惧和恨。

    如果,吕布真的死了,说实话,吕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情绪稳定,会不会成为一个残暴的人。

    而此时的吕布正在夜里狂奔,赤兔本就跑的飞快,此时在空旷的夜间,跑的似能飞起来一般,而且还没什么大的马蹄声。

    曹兵众人再料不到典韦会这么快就死了,而吕布又能转回来杀回马枪,因为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便是再英勇的将军,哪怕悍不畏死,也决没有好不容易逃离了这里,在筋疲力尽之下还有跑回来再杀的道理,更何况这个人是吕布。在没有随从兵马的情况下,胆小怯战的吕布独骑再杀回来的概率是零。因为这个人,是天底下人都共知的,是轻视他的怯的。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只想着趁此休整一二,待天微明,马上就去跟上典韦,继续追击吕布。在他们的心目中,吕布此前能埋伏,是占了黑夜的光。而他们依旧认为己方人多势众,是处在狩猎者的角色之中。

    然而当他们刚收拾好战场,正准备原地休息的时候,面对着杀回来而他们毫无准备的吕布,他们心底的愕然甚至盖过了本应该有的慌张。

    很多兵士,像草一样张着口就在惊呆之中被收割了头颅。

    吕布如飞将一般,如同凶神,一双眼睛似能吃人,举着方天画戟,横切竖劈,每一次出击都能收割掉数个兵士的性命!

    他如狂风,而他们却如野草,无不被吹的倾倒。

    眼睛还未眨眼,首级已离自己而去,生死一瞬,就是这么快。

    很多曹兵甚至都没来得及拿起兵器站起来,就已经没了性命。而当其它活着的人渐渐反应过来,准备反抗围杀的时候。吕布咬牙切齿的喊道:“典韦首级在此!尔等散兵又能何为!?受死吧!”

    曹兵等心中一紧,随既开始慌乱,似不可置信,还有鬼哭狼嚎,不甘者有之,嚎叫道:“不可能!典将军有拔虎之力,盖世无双!”

    “哼!土狗而已,什么拔虎之力!在布前,谁敢称为英雄?!布叫他化为鬼!”吕布大喝一声,画戟随后,杀的好生肆意热血,这一刻,仿佛戟随心至,心与戟同,举手挥下之间,无有滞涩,好生酣畅!

    赤兔飞驰,带着主人在人群之中纵横,无人能阻,曹兵似想围住他,却几乎在还没有形成围势之前就已经被吕布一一击杀。

    鲜血到处都是,只不过在夜间,人的眼睛看不到它的存在,而它却刺激着人的鼻,人的胃。

    很多曹兵哪怕都算是死士,此刻在失去主将,而又面对着收割着人命的如同恶鬼的吕布,他们却没有反抗之力,只能徒劳等死的时刻,情绪渐渐的崩溃了……

    那些试图用热血抵挡的人一一死在热血之中,一个两个,无数个……终于在某个无法再点燃热血的时刻,后方的曹兵开始溃散,丢了兵器,什么也不要了似的疯狂的乱窜,甚至有些造成了拥挤,人挤人,人踩人,慌不择路的开始往四处逃跑,有些逃进了密林,有些往远处狂奔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能追上的,吕布一一追上补了一戟,不能追上的,吕布也没有再追。

    “哈哈,哈哈哈……”吕布狂笑一阵,赤兔见他击溃敌军,火速先带他远离了此处战场。也不知跑了多久,赤兔在一处小树林里的浅溪边停下了。久征战场,对于远离危险之地,寻找水源等事,赤兔很有经验。

    吕布筋疲力尽,此时此刻,意志已经再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了,他从马上跌落在地上,又笑又哭,“痛快……布,从未如此痛快过,杀的过瘾,真过瘾啊……”

    这是将死置于脑后的热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笑着笑着,泪水就开始不断的滴落,想到了他的虎威军,又开始嚎哭起来。

    赤兔也累极了,站立不住,跪伏在地上,一一舔去他眼下的泪水,是咸的,可以补充体力!它也不是铁打的,是真的快累垮了。

    吕布抱着赤兔的大脑袋嗷嗷的开始闷哭。

    人一松懈下来,疲惫就开始涌上来,肌肉也失去了力气,再提不起劲了。人更饿的头脑发昏。他将最后一口酒焖掉,抚着胃,感觉再不吃点什么,估计等天亮了,他也没力气回许都去。

    爬到溪边,猛猛的往胃里灌水,然而,真的不抵饿。

    赤兔用嘴刨着地里的草根吃,见他饿的跟什么似的,打了个响鼻,递了两根过来。

    吕布真的快饿死了,也顾不上什么了,抓过来就往嘴里塞。

    一边塞一连哭,吃着又开始自己去刨着吃,一人一马,跟地较上劲了。边吃连哭,“吕布啊吕布,你也有今天……”

    草根苦涩难言,还带着一股土腥味,但是对于没有青草吃的马牛来说,却是难得的好东西了,赤兔吃的津津有味,但是吕布就一面吃一面哭,眼泪都止不住的流。难以下咽,但眼下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没想到……我吕布会有这么一天……在土里刨食,跟马抢食……”吕布抚着赤兔,喃喃道:“好马,好马,好马,吃一口都不忘布腹饥……布生死之际,能有你左右相伴,不负为将本也!”

第1163章 吕娴围杀崔季珪

    “咱们也是共富贵,同患难了……”吕布吃着吃着就想吐,但还是硬是逼着自己给咽下去了,脸上都是绿的,再混合着那种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块的气味,弥漫到了口鼻之间,很酸爽。

    他哭着睡着了,再不休息一会,感觉会死!被人逼到了这个份上,这对吕布数次危机的经历来说,单骑博杀后转死为生,而不得不啃草根的这一次,恐怕是绝无仅有,终生难忘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都怪他太草率,以后,断断不可如此,葬送他的虎威军,又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的地步!他梦中都在懊悔。恨不得时光回溯。只恨不得能立刻恢复体力,火速回许都,也不知娴儿急成什么样子了。

    中军主帅遍寻不得,也不知是怎样的局面留给了娴儿,他真是该死啊!

    赤兔继续啃草根吃,一面守着吕布,安安静静的,标准的忠心的战马!

    天渐刚亮时,吕娴已经骑上马出发,她再等不得了,她的神经紧绷,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拉着一张脸,一点笑意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眼中的杀气越来越重!

    曹植被捆着手坐在马上,吕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本来是不必这样捆着的,只不过昨夜被吕娴羞辱过后,曹植回了帐中便有扔下一切也不想受辱之意,竟想寻死,被亲兵阻拦过后,他就只能沉默着被捆住了手。他本来是想找把刀自尽的,这样比较符合男子汉最后死的尊严。然而一切落空。

    至于什么咬舌,撞墙,这样哭哭啼啼的寻死的方式实在动静太大,还不一定能成功,最可怕的是会更加的激怒吕娴,曹植是真不知道她盛怒之下,这种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因此,被捆上手后,他没有再继续。这件事吕娴得知后也没有发怒。所以今天的曹植显得格外的安静。

    他感知到了吕娴的情绪越来越糟糕了。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逞口舌之快激怒她的好,以免受更大的屈辱。

    行军一会,天快明了,斥侯突然来报,道:“女公子,前方有数十曹兵的踪迹,为首之人束金冠,恐怕是曹操!”

    曹植心一紧,耳朵一竖,感觉心都快跳停了。

    “追!”吕娴却是冷静,继续道:“斥侯继续前探,看看他们所去方位可有陷阱!”

    “是!”斥侯营立即全部出动了,事关敌军主将,这种时候,不得马虎,哪怕可能是有陷阱,或是虚实。

    “曹操善布疑计,他们引着我军前来,恐怕有陷阱,”身边亲兵道。

    “有陷阱不怕,只怕不是真的曹操!”吕娴觉得这么顺利就能找到曹操本尊,这可能性太低了。尤其是对方还是主动的引他们前来。

    “恐怕真的曹贼,已经另寻路离去了。”吕娴冷笑道:“这老匹夫如此惜命,岂有胆魄引我前来一决生死?!他若兵力不够,绝不会冒险,很大可能并非陷阱,而是我们中了他的计。”

    “是为了引开女公子?!目的在于主公?!”周围人皱眉道。

    曹植听的心里发寒,但觉得她所说,的确符合父亲所作所为。他低着头,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谁假扮的他,前去会会,”吕娴不是鲁莽的性格,哪怕知道这很可能不是陷阱,她也绝不会赌,因此命斥侯营全出动去探明前面的地形再前去。

    哪怕到了这个时刻,明明已经急的不可耐了,她也绝不犯错。曹植心想,父亲的这个敌手,实在是无懈可击,也难怪曹氏被逼到这个份上!如此棘手的敌人,胜算实在太少了!更何况还被端了老巢。

    他不敢此时显摆存在感,一声不吭。

    吕娴命令亲兵营分散成二十个小队分为左中后先前去占据优势,并且堵住对方的退路,她根本没打算让对方走脱一个,哪怕是假的!

    她则带领着其余人马,不疾不徐的继续进发。

    曹植痛苦的闭上眼睛,都到这个时刻了,她步履从容,不因心中的着急而乱了方寸。父亲真的有胜算吗?!

    明明情绪已经糟糕到极点,她却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着急而影响了对大军的判断。吕布犯的错,她不会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数十骑曹兵被包围在一处小山坡上,居中一人的确着金冠,身披曹操的袍服,显得太出彩,以至于十分不符合在行军中不能出彩容易一不小心被当了靶子的角色。

    只是此人身量比曹操高,人却瘦,立在马上,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

    吕军如虎一般围住他们,他也不慌,十分淡定。

    众人让出一条路来,吕娴上前,远远看着他道:“让我猜猜,你是……崔琰?!”

    崔琰哈哈大笑,道:“女公子果真不凡,一语道出,不得不服啊!”

    “引出我父之计,是你所出?!”吕娴冷冷道。

    崔琰笑道:“不错,只引女公子杀吾,以成就琰今日之名!”

    吕娴脸上泛着冷意,而崔琰却不同,他是淡定而从容的,似乎已经预想到了此种之景,也完完全全的做好了心理准备,甘心赴死,只不过死之前,看一眼吕娴,攀谈一番,见识一二这位名震天下的女将军,就死而无憾了。

    “我父何在?!”吕娴道。

    “令尊恐怕九死一生,”崔琰道:“琰在此,便是引开女公子,为的就是拖延解救温侯的时间。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活路?!女公子,莫非完全没有应对吗?!”

    吕娴不答他的话,只道:“你来引我,却故意不现身,而我追你,不过是因为寻找不到我父亲,才不得不来追,并不知是曹操,崔季珪,你扮成曹操的模样,你我相遇,是偶然,并非必然。你的期望恐怕落空了。”

    她的意思是说,找到父亲,是她第一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只是为了追曹操,来的时候,谁知道前面就是曹操。

    崔琰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道:“天意如此,的确落空了。”虽然一直刻意的引着她,但他并未轻易现身,示意自己就是曹操。相反,他知道她太聪明,倘若刻意显示,恐怕她反而生疑。她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候,这么轻易的追到了曹操,她自己恐怕都不会信!

    “曹操呢,走了?!”吕娴道:“以他那奸诈的个性,若无把握,必不会现身,此时恐怕早已经逃之夭夭了吧?!怎么?!许都不要了,家眷儿女皆弃了?!”

    亲兵将曹植押上前,曹植见不是曹操本尊,早松了口气,此时并不吭气。

    崔琰猜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道:“尊下,莫非是曹子建?!”

    吕娴微微寒笑,道:“袁绍麾下多有奇才,可惜不能用,季珪果然明白如今的局面。既已明白,为何要助曹贼?!袁绍不能成大事,惜败于我父,季珪就算不投奔家父,也不该弃明投暗,为曹操效力。偷国贼之名,天下皆知,而今更为败势,就算是这样,也要为曹操用尽心力吗?!”

    崔琰不答,没什么悔不悔的,他也知道跟着曹操前来九死一生,但已经做出了的决断,万万没有后悔的道理,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在下赌注,当初跟着袁绍而不能用,是下赌注,跟着曹操刚至许,却无力回天,也是赌注,哪怕为曹操挡劫,哪怕曹操也有太多的猜忌等问题,至少曹操是个明主,他能用他的计智,虽然,最终还是没什么用便是了,终究是欠了天意给与的一点火候啊……

    能猜到是曹植,不是因为见过曹植,而是他才名于天下,这样的人,其实比曹操的儿子更好控制一些,文人嘛,多少有点软弱,说的好听点,就是理想主义,理想主义的人比起莽夫,其实更容易被人带节奏。若猜是曹丕等,恐怕可能性并不大,能将曹植押到这里,恐怕就是冲着曹操来的。

    崔琰不是傻子,他知道曹操在许的家眷都保不住了,之所以押住这曹植前来为质,为是两个目的,若能堵到曹操,自是一番较量,若不能,这曹植便会成为吕娴的傀儡,成为魏王的继承人了,是要争曹氏余下的资源了。

    到时候许都一胜,其它各州听闻此,必闻风丧胆,直接投降于吕娴,不太好听,但吕娴给出一个中转站,他们直接投效于曹植,这不就是现成的势力收拢在手了吗!?

    这一手,玩的与曹操如出一辙。

    窃国者,终究是要被人窃家啊。

    崔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笑道:“珪命运不济,遇袁为主,终不能用,择曹为主,偏遇女公子这等之才,投立门户之事,可一可再,却事不可过三,天意命珪只差一步,便就是珪的命数。珪执意如此,女公子可随意,要杀便杀吧。”

    这是宁死不降之意了。

    况且也降不了,若是吕布没死还好,吕布若死了,崔琰就算降了,吕娴也接纳了,也必定怀恨在心,现在不杀,将来也要杀的,与其受蹉磨,还不如成就这一番威名,借着这许都一战,将吕布逼到这种境地,无论死没死,崔琰都足以成史了,现在死,还能成全一个忠字!

    吕娴道:“我并非曹贼那等虚伪之徒,明明想要杀你,却偏要假装一副爱才的模样。我父亲生死难料,如今,罪魁祸首就在此,我岂能容你?!”

    崔琰哈哈笑道:“女公子果真实诚。琰虽不幸,能死于女公子之手,也不算辱没了。”

    “天爱才人,我吕娴也要敬天意几分,”吕娴道:“你自己体面谢罪吧!”

    “体面是体面,却并非谢罪!”崔琰道:“胜负之下,琰已完成使命,自行了断便是,时不容我,我愿赌服输。”

    说罢也不再多言,取了剑抹了脖子,鲜血染红了前襟的战甲,意识消弥之际,不禁一叹,曹姓人,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天意的扶持啊。都是命,他赌输了,也没什么可怨的。

    吕娴命亲兵将其它曹兵一一射杀,将崔琰敛了尸体,道:“就地立坟,好好埋了吧。他虽用我父女来成就威名,我恨他,但是在这乱世,他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错。就算我不爱惜他的尸体,恐怕老天也不愿意,让他有个安息之地。”

    亲兵们一一应了,自去办。

    吕娴继续行军,此时略有些漫无目的了。曹植默默落泪,为崔琰难受,也为父亲忧心,却始终都没有再吭声。

    吕娴根本懒得理他,眼看此时也没有曹兵再追赶,她也失去了目标,便将兵马分成了十小队,各自分散寻人。

    如此,竟找到快天黑,才在一条小路上找到了正准备回许的吕布,亲兵大吃一惊,立即来禀报吕娴。

    吕娴本来都不报希望了,以为是吕布必然成了尸体,心里正彻骨冷,听得亲兵来禀,喜急的抓住亲兵道:“是死是活?!我父亲,是死的还是活的?!”

    亲兵喜道:“是活的,是活的温侯!”

    “快,带路!”吕娴几乎喜极而泣,立即上马飞奔去与吕布汇合,吕布听得吕娴来找他,早已泪如雨下,骑着赤兔往这边飞腾而来,一面骑一面喊,“吾儿,吾儿,布在此,布在此!”

    他又哭又笑,情似癫狂!

    见到吕娴远远而来,那眼泪像不要钱似的狂涌了出来。

    “爹!”吕娴见真的是吕布,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涌出来了,待两马汇合,两人勒住马缰,两马亲昵的打着转转,父女二人几乎是飞奔下马,紧紧的拥抱在一处。

    “吾儿,吾儿,布错了,布犯了大错,呜呜呜……”吕布嗷嗷的哭嚎着,紧紧的抱着吕娴,道:“布以为,此生再无生见吾儿之时,幸得老天垂怜,才留有布一命……都怪布不听劝,陷了虎威军于死地,都是布的错,罪该万死啊……”

    他是真的忏悔和痛苦,令人听之落泪。

    吕娴此时只有找到父亲的庆幸,抱着老爹半晌都没说话。父女二人相拥而泣。她此刻只有感恩老天的垂爱。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责怪。

第1164章 险生死父女相聚

    天知道,老爹若死了,她要面临什么地狱级局面,她是真的不敢想。况且,吕娴是真的将吕布当成便宜老爹了,生死之际,方知不可失去之重要,此时隔绝生死相见,她哪里还能像以往那样一见面就数落,只是眼泪不停的掉。老爹能活着回来就好,犯了大错,此时也不追究了!

    吕氏兵马见两父女如此,不禁想到了家人,也开始默默落起泪来,感动极了。

    曹植远远的看着,想到曹操,鼻子发酸,但是看着这父女二人竟如此信任彼此,感情如此之好,这心里又有点羡慕,父亲儿子众多,父亲更是心思深沉,绝不可能与子侄有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刻,哪怕有时真情流露,也是带着试探的,更是有限的。这就是聪明老爹的不好之处。

    而这吕布,纵然在世间有太多不好的声名,但他一腔赤诚,哪怕对属下多有猜忌刻薄,然而,终究是那种心思不深之人,虎狼尚有舐犊之情,更何况像吕布这种心思单纯,又赤诚外放的人。他纵有万千的不好,但他作为父亲,是好的。这也是,曹操所不及的地方。

    曹操这样的父亲,能培养出出色的儿子,出色的继承人,但是,若论父子之情,父子之义,恐怕何止是略逊一筹啊。哪怕曹植心中敬畏父亲,也是畏更多,敬而不敢亲近,心中濡慕,却终究不能有拥抱的机会和理由……曹操也不可能给与儿子这样的亲近,因为,人容易畏威而不怀德,这不是封建体制下教养子嗣之道。

    而吕娴,这个女子,何止是比男子还要出色,她是老天爷对吕布的偏爱,生女如此,叫人嫉妒。

    曹植心中也有万千的思绪,默默的落泪。吕氏军马众人看到,本来还挺感动于主公与女公子的父女之情的,看到他这样时,不禁一哽,表情一言难尽,纷纷喃喃道:“……这曹植,莫非有病……”

    “女公子所言不错,文人,都有点毛病……”

    “他哭什么……搞不懂!”

    众兵马默默的离他的马远了一些。

    此时看到吕布还活的好好的,全军上下都松了一口气,一面通知其它小队回来,一面则安排人往回送信与大营,许都,以及高顺等后军。

    眼见吕布与吕娴初见面,恐怕情绪倾泄时不便打扰,也不可能一时能相叙完事,便都自行安排着就地扎营,安排守营,哨守等一切诸事了。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这心中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其它的任何事都能放一放了,不急着。

    吕军上下其实有一定的自主性,得益于吕布这个不怎么靠谱的主公,他们在吕娴的教导下,摸索出了很多怎么领军的方法,既有效率又有机动性,又懂转寰安排等诸务。

    因此,曹植转过头时,见吕氏军马并未得军令便自行有效的开始扎营,那种有条不紊,看的他一愣一愣的。

    这是一种自行运转的系统,这个效率和机动性,令他不禁侧目。

    吕布此时的情绪却如洪水一般,急需人安抚,人在紧绷的状态下坚持了很久,那种无依无靠,不得不努力并非他的本性,此时在信任的人面前,跟孩子一样,情绪决堤了,自责加委屈,眼泪直流着,十分狼狈,又一身是血,脸上还有土,头上更有草,发冠散乱,披头散发着,若不是一身衣甲不俗,谁能知道他是个将军?!

    吕娴看了又心疼又好笑,红着眼睛道:“爹能回来就好,我只要爹活着回来,其它的,我们以后再说。爹,别担心,没事了,曹操的兵马被剿灭的差不多了,他所带的兵力并不多,已经无力回天。”

    她安抚着吕布的情绪,父女二人原地坐了下来,紧紧的靠在一起。

    吕布点点头,道:“我杀了许褚和典韦,两人首级我尽数挑了,就在马上!”

    吕娴大吃一惊,道:“爹有没有受伤!?”

    吕布心中发暖,道:“并未受伤,衣服上都是别人的血。只是筋疲力尽,又累又饿。昨夜挑了典韦的追兵,杀散以后,休整了半夜,正准备择路回许都去。”

    吕娴忙从马上找了些干粮和水出来给他,吕布直直的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差点噎住,赤兔也是饿极,闻着香味也来啃吃,吕布分了一半给赤兔,摸摸它的头,一面吃一面哭,道:“昨夜和赤兔吃了一会地里的草根,喝的腹中满是水,却不抵饱……”

    说罢落泪。

    贪图享乐的吕布哪吃过这种苦,这种艰苦的经历,当真是记忆深刻。

    吕娴拍着他的背,又心疼又无奈,道:“吃慢点,别噎着。”

    吕布一面塞,一面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等他吃的差不多,情绪稳定下来,吕娴才道:“我刚刚杀了崔琰,许都之计是他所出,目的就是为了引出父亲,他又扮成曹操引着我追。恐怕那曹贼已经离许而去了。”

    “这老匹夫倒逃得快!”吕布又气又恨,道:“屡番算计于布。藐视于布。”藐视他的智商。

    “该杀!该死!”吕布咬牙切齿,说罢又有点羞愧,道:“我不该独自出许的。听到那老贼前来,我以为他失了老巢是被逼急了,此番追杀他,是万无一失的。”

    想到虎威军,这心里的酸楚又涌上来,又恨崔琰又恨曹操,又恨自己!

    “爹如果不能活着回来,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吗?!”吕娴轻声细语的道:“恐怕许都我守不住的了,到时,一番大好局面全部葬送,我只能保本,带着人退回徐州,那时,还有更多的人来打徐州。而我失去父亲,我一个女子,得有多艰难。爹对徐州,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吕布红着眼睛,双手抓着膝盖上的衣物,不语。

    “爹,徐州不能没有你,我,更不能没有你。”吕娴道:“你的重要,无与伦比,你自己得要知道,这一次能安全回转,是天意保你,可是下回……”

    “没有下回。”吕布斩钉截铁的道:“娴儿,没有下回。这一次,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吕娴看着他直诚的眼睛,眼泪又掉下来了。一个人真诚的惭悔,得先有一个真诚的面对,面对自己,以及坦然面对愧疚和吕娴。吕娴知道他是真的反省了。

    “别哭,”吕布慌乱擦去,哭道:“我倒宁愿你像以前那样骂我几句,我心里才痛快。只别哭……我知道你我父女苦心孤诣,一直不曾松懈,相到扶持着奋斗到今天有多难,布,差一点毁去这份成就,差一点就辜负了娴儿的努力。布立誓在此,不会再有下回!”

    “这么多年了,布也该成长了,大丈夫立世,岂能,连累儿女为自己操心,如此,布枉为人也!”吕布想到自己这么没出息,一直连累着吕娴为自己操心,这心里就更酸楚了。

    吕娴红着眼睛感慨道:“岂能叫什么辜负?!若我不是吕布的女儿,谁知我吕娴?若我不是你的女儿,连出谋划策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父女,若说辜负,是彼此辜负,若说成全,便是彼此成全!”

    吕布知道她在缓释自己的愧疚,这种时候,他自责的想死的时候,她的女儿并没有责怪他,甚至还要缓解他的情绪,让他好受一些,吕布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此生有此女,一生都值了,哪怕死了,都值了!

    他摸摸吕娴的小脑袋瓜,道:“吾儿比我聪慧许多,又善解人意,是老天对我的成全!天不负我吕奉先!此番绝境,我也感悟许多,以往,虽有勇,却有怯,虽无敌,却不知所谓天人合一之战。如今,方知我是我,方知我吕布,此时方不负天下第一勇!”

    “爹是得了武之心得!?”吕娴喜道。

    “嗯。”吕布笑道:“很玄妙的状态,以往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那等闲时,爹得指导指导我!”吕娴道。

    “好。”吕布大笑道:“布所奋斗种种,有你继任,死而无憾也!今日方知天从不负我吕布!我该感恩!”

    父女二人说着说着就傻笑起来。

    “我抓了曹植前来为质,本来是想若堵到曹操,用来威胁他的,虽然没什么用就是了……”吕娴一指,道:“那马上就是!”

    “我去杀了他!”吕布杀气腾腾,经历一番生死,他是真的恨不得吃了姓曹的。

    吕娴搭住他的手,笑道:“曹家一个不留,但这曹植还有用,曹操败去是理所应当,许都已至我徐州手中,天下必震动,曹操更失心。各州县都看着呢,这曹植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的,他们投诚于曹植,便是投于我徐州。”

    吕布细细一想,道:“娴儿是说,给他们一个两面投机的机会?!”

    “嗯,曹操毕竟未绝,气机尚在,各州慑其威久也,也不敢公然反叛于他,我们手上有曹植,事情便便宜许多。他没什么风险,身上有些文人毛病,倒好拿捏,曹操又没死,他更不会死。”吕娴冷笑道:“况且,这世上想要干干净净的死,太难。他没这个资格。他若敢不从,我叫他生不如死,声名丧尽,还要连累父族声名,生生世世以他为耻!”

    吕布挠挠头,听的不是太懂,便道:“那好吧,留着他便是了。想来,比起陛下好应付的多。对了,陛下该如何?!”

    “带回徐州去安置,”吕娴道:“他虽已毫无用处,然而只要他活着,就不能留在这里。我给过他机会,让他死遁,我会另给他一个重获自由的身份,但他拒绝了。”

    “身为汉室帝王,这样的选择,再正常不过。”吕布倒是挺感慨,此时他对皇帝这一身份还是充满了敬畏的,言语之间,并没有轻视或是不屑的语气,有的只有慎重的安排。

    父女二人一番诉说衷肠,谈了大半天,才将阴霾驱散!

    收拾了一番,准备回去了。

    “爹,骑我的马!”吕娴道:“我来骑赤兔。”

    赤兔也疲惫不堪了,吕娴身量小些,负担便小些。

    吕布点首,父女二人换了马,齐头回转。

    赤兔并没有拒绝吕娴的亲近,它能感受到吕娴对它的感激和怜惜。多亏了这好马,否则吕布哪能在这样劣势之中寻得生机?如果吕布英勇无双占三分的话,那么赤兔也有三分的功劳,另外四分却是上天对吕氏的垂怜了。

    “将军!”吕氏兵马上下都很激动,看到吕布过来,忙忙的过来行礼,都红了眼眶。

    吕布拱手道:“布让各位忧心了!”

    一时竟相看泪眼,又默默的哭了一回。随即便是主将失而复得的庆幸。

    吕布纵着马骑到曹植面前,曹植抬首看了一眼吕布,竟无法直视那如鹰一般深遂的瞳孔,他的心不知为何在颤抖,天下人人都轻视眼前这人,可天下人人却也都惧怕这三姓家奴。

    吕布咬着牙,没有说什么,既说要留此人一命,此时放狠话也没必要了,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曹植抬起眼,追随着他狂傲的背影离去后,却瞅见吕娴所骑的赤兔马背上绑着的两颗首级,慢慢的瞪大了瞳孔,他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完全丧尽,呆呆的看着那两颗血迹已干涸,却依旧能看清楚的失了血色的脸庞,还有不能瞑目的睁着的眼睛,整个画面,像极了恐怖片,让他血液倒流,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涌上来,曹植的胃不住痉挛,随即一口吐在地上,整个人呕在那里,控制不住的号啕大哭起来。

    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曾与宴上喝过酒,践过行,再见时,却已生离死别,还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许将军……”

    “典将军……”

    曹植被捆着手,眼泪直流的从马上栽了下去,急喊道:“温侯……我父亲,我父亲他……”

    许褚与典韦都死了,这说明什么,只怕父亲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究竟是怎么样的战局,能让局势变成这样?!

第1165章 吕布亲焚英雄骨

    吕布自然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勒转马头,冷冷道:“若寻得你那狗贼父亲,布恨不能生啖其肉,这老匹夫,倒跑得快,连影子都没露……”

    曹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眼泪止也止不住,想争辩几句,又恐惧他们父女翻脸无情。

    “许都与汝,皆为弃子!”吕布冷笑道:“所谓枭雄,也是心夠狠。如今局面是不死不休,到了这个地步,明知留下尔等,必无活路,可他还是跑了,可见,你们已经被舍弃了,他已经做出了你们付出代价的准备。”

    曹植浑身一颤,抖如筛糠!

    本来这乱世,像诸侯弃城出走之事,层出不穷。一般而言,规矩都是大家都是一个体制内的人,对于家室妻儿老小,能不杀都不杀的,一般来说,也很少有脑残会故意残害来结仇的。

    但是,如今的吕曹之间的局势已经不能用这种层次来理解,那是更高级的争夺,或者说是两个体制的死斗。

    已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吕氏被逼到这个份上,还能留下曹姓人,那就真的是脑残了。

    吕娴不是脑残,吕布也不是,他是不算聪明,但也知道所斗所争的格局与层次的不同。倘若他还是当初那个只能苦求一个徐州以安身立命的小诸侯,他的确没必要做绝。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到了如今这个层次,无论是曹氏,还是刘备,如果有攻破他的机会,一定会灭杀他所有的族人。当初刘备可以保他的家眷是因为那时候如果杀了,是违反道义,为了杀他的家眷毁了刘备处心积虑攒下的声名,得不偿失,因为那时,吕布只不过是一个小诸侯,再强也不过凶猛如虎而已。换成现在,刘备便绝不可能会这样了,他便是不发话,也会默认手底下的人去把吕氏灭族……

    曹植也是聪明人,他虽有所料,只是到了眼前的时候,真的很难接受。

    胜者,得到一切,败者,输掉一切啊,这是把命,把家族,把一切都摆上赌桌的游戏,而上了桌,就没机会下桌了,这天下,能真正上桌的人又有几个?

    吕娴没空搭理曹植,只是对吕布道:“爹。回营吧,高叔父恐怕很担心。”

    吕布点首,父女二人齐头率着兵马往回走。吕娴对吕布道:“曹操宁愿失去一切,也不肯进许,便说明,他宁愿失去许都和家族也绝不会向我们低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曹家人,一个人都不能留了。”

    吕布道:“我儿想做什么就做吧。”

    “这么做不止是为了父亲的事报复回去,更是为了震慑司马懿,”吕娴道:“曹仁大军雄兵于外,曹操回去,虽失了根本,但有这个保底,他还是一方强诸侯,只是失去了根基和天子而已。依旧是个难缠的对手。”

    吕布皱眉道:“你是怕司马懿会投靠曹操?!”

    “谁知道呢?!我对他从来没有放心过,”吕娴冷冷的道:“他若是敢,我就命陈登把司马一族全部剿灭,让他与曹操一起做个孤勇者。”

    “嘶……”吕布道:“司马一族数千人,是个大族了……”

    “大族才有隐患,大族人才济济,想法才更多……”吕娴道:“大族更容易自负。希望他别以为这是个机会吧……”

    “不可能……”吕布一路从兖州赶过来,其实与司马懿的相处中,他还是很喜欢这个人的,怎么说呢,他看人,向来只凭感觉,司马懿虽然有时候有点微妙,但他向来不说不中听的话,吕布对他很有好感,“在冀州时,他辅佐我良多,应该不至于与曹操搅合到一块去……”

    “如果曹操回去与刘备以及江东结盟,拉拢了司马懿呢?!”吕娴道。

    “……”吕布一愕,道:“刘备?!”

    “爹,我们拿下了许都,得到了天子,已经成天下诸侯最大的威胁,也是最大的势力了,何止是刘备,对于其它诸侯来说,我们的存在,就是会令他们如梗在喉!”吕娴道:“后面用兵,父亲与我一道便好,不必再与司马懿同行,我怕他也来一个协父亲以慑我!”

    她似在说笑,可是,眉眼之间却有杀意。她从未掩饰过这种杀意和猜忌,防备,因为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司马懿,他这种人,你不防着他,他反而不自在,你越防着他,他反而觉得这是应该的,反而能安然处之。这个人,就是这么变态!

    吕布沉吟道:“布差一点死在此处,真是险误了娴儿的大事……”到时诸侯全部围攻徐州,吕娴的确只能回守徐州,一切都只能保本处理了!

    “司马一族人多势众,子嗣更是才能者无数,他们偏向谁,谁的胜算大,但是,他们就像寄生虫,依附于谁,就会在谁的尸体上取而代之,就像那死树根上长出的蘑菇,根死菇生,无穷无尽也……”吕娴道:“我们徐州势越大,他们寄生的就越深,扎根也越深,将来……”

    吕布道:“娴儿是有法约束?!”

    “约束一时,不能一世,”吕娴道:“我吕氏本就是小家族,人很少,父亲子嗣更是不丰,若是将来底下官员被他们拿捏住,吕氏的命脉也就掌握在司马氏手中了……不过司马懿是聪明人,他知道我忌惮他,他会主动的想办法的,不然等到我来想办法解决的时候,就不好办了。爹,有我在,他们司马氏翻不了天。不说别人,一个陈登,司马懿都未必能解决得了。更何况,还有其它士族,哪一个不骄傲,哪一个能看得上苟着的司马一族?!”

    “陈登?!”吕布道:“他行吗?!”

    “行不行的,只看我们父女向着谁,”吕娴道:“父亲可别被司马懿给带歪了,这人可用,但别信。永远要记住女儿的话。”

    “我明白了。”吕布不确定的道:“他真的可能会投靠曹操?!”

    “父亲若是出了事,他会赌一把的,”吕娴冷笑道:“不过现在嘛,也只能想一想,想一想,又不犯法。做,得看他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我说得出,做得到,他想要做司马家最后一个人,可以试试!”

    别说吕布没出事,就算吕布出事了,她也能退回徐州的同时,把司马懿一族全给灭了!司马懿也是个赌徒,倘若徐州只剩下吕娴,吕娴料他必定会联合江东,刘备,曹操一起,到那时候,陈登那边抵挡江东的压力会很大,到时候都往徐州杀来,便是吕娴,恐怕也一时难以招架。

    吕布听的明白了,一想到这个局面,不禁也冒出了汗来。

    “原来建立基业最难之处在于人心的拢聚,若布死,最大的难处,并非外敌连横,而是内部人马的背叛……”吕布心道,他差一点留下一个无法弥合的烂摊子了。这心里不禁更后悔。

    “曹操此去,很快也会尝到人马背叛,离他而去的滋味了……”吕娴道:“等回许,我给司马懿写封信。这小子,只要不糊涂,赌性没上头,不敢押曹操的。”

    吕娴必须要和吕布说的,不然怕他被自己人给坑了,而且还要隔三差五的提上一提,因为吕布忘性大。

    在吕氏集团中,吕娴通信最多的人,绝对当属司马懿,这是特殊待遇。核心成员都知道这一点,都默认要防备一些司马懿。当然不知内情的人若知此事,必定以为吕娴十分看重司马懿的才能。

    父女二人加紧了步伐,回去后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看似大好局面,其实每个局面能不能稳得住,以及暗处的危机,能否一一化解,都是学问,创业之难,在于一刻都不得松懈,并且要随时面临着纠偏的及时处理。

    曹植被亲兵扶到马上,他已经无法坐住了,只能趴在上面,像条虫子一样被运载着回去,当个工具人。此刻已心如死灰,哪里还能有什么挣扎的力气。人生啊,就像羔羊,至少他,已经沦落到再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境地了。

    一路急行军,很快便与高顺汇合了,吕布与高顺看到彼此的时候,眼中的喜意随着泪水滚滚而流。

    “主公……”高顺看吕布一身是血,下马便要拜,被吕布一把双手托住,道:“你受了如此重的伤,竟还要行军寻布,布所负汝多也!”

    两人一时大泣,高顺哽咽道:“主公无事便好,顺与女公子忧心甚多也,只恨没能及时赶上主公,以致主公孤单一骑遇险境……”

    主臣二人抱头哭了一会,随即又喜悦起来,高顺是彻底的放心了,只要吕布脱险,再难的局面都不算难。他都不敢想吕布若是有个万一,所谓创业,都功亏一篑般的灾难,那时候,他高顺便是把命不要了,也难以控制局面。

    两人互通了杀敌的情报,高顺道:“主公,徐晃首级在此!”

    “这狗贼!”吕布恨的牙痒痒的,道:“将他们三人头颅挂到许都城门去,以震慑许都内外!”

    “如若不是这三人算计与布,虎威军岂会,岂会……”吕布红着眼眶,焦躁起来。

    高顺道:“曹操宁愿将这三人折在这里,也要谋害主公,恐怕也是被逼急了,竟采用这种自杀式的投袭方式,恐怕忌惮主公如大敌也。主公以后切不可如今日这般鲁莽了,他们为了算计主公,已经不惜任何代价……”

    吕布羞愧,以往在徐州是听不进去的,现在却真的听进去了,道:“布明白。”

    “这番计谋,代价如此之巨,却未能得逞,恐怕曹操不能甘心……”高顺道:“这一次,也是老天帮着主公。那江东孙策最喜孤身冒险,终于还是着了道……倘若主公以后不再像今日这般,便是有天大的计谋,也算计不到主公啊……”

    下一回可就不能这么冒险了,难道次次立于险境,老天爷就次次帮吗?!

    “布明白,以后不会了。”吕布道:“没有下回!”

    高顺松了一口气,道:“主公若能谨记于心,顺死也无惧也!”

    “你可不能死,”吕布道:“布征战天下,身边岂能少了你。你追随我久矣,倘若有一日,布登高位,却连旧臣也没有,岂不遗憾?!”

    高顺红了眼眶。

    曹操用这般的毒计也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是真的被逼急了,才用了三猛将下了一剂猛药,却怎么也想不到猛将折进去了,人却没杀成!

    这种投资收益能叫人吐血。

    不过吕娴真的觉得曹操是个狠人,是真正的枭雄。只是这一举,失去了三员猛将,他身边还有多少人可用呢?!

    “爹,高叔父,咱们折军回许吧,还要给虎威军收敛设坟,土祭,让他们安息。”吕娴顿了一下,道:“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徐州去,带回到他们家人身边!”

    吕布点首,红着眼眶沉默了好一会。

    高顺依言随着他们父女二人率军回转,一面还分了两队人马出去找寻曹兵的踪迹,打算逮一逮漏网之鱼。

    但曹操此来仓促,人马多数已经折了,便是能找到,也多是些散兵。意义不大了。

    三人根本没有分兵去追曹操。想也知道,这曹贼恐怕布下这等大计后,早逃之夭夭了,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么大的事,曹操始终都没冒头,可见有多慎重了。与其浪费兵力去追,不如稳住许都的局势要紧。

    三人带着兵马一路疾行,回到战场,看着狼藉的血与肉为泥的战场,吕布下马跪着狠狠的哭了一声,亲自收敛了一部分血肉与泥混合在一处的残尸,这样子根本不可能分得清谁是谁了,也没办法分开烧成灰了,便当下堆放了柴火,将所有人都放上去,焚烧在一处。这其中,恐怕还有曹兵的血与肉。

    逝者已矣,吕娴命人挖坑将能找全的曹兵的血肉都给埋了。这种残酷的战场不清理,实在有伤天理!

    高顺看着火烧烧成黑烟,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等烟灭火熄,将所有骨灰收敛起来。

    “带回去,”吕布道:“埋在英雄冢,以后,逢年节,布亲自给他们祭扫,奉以酒肉之食。”

    说罢泪如雨下。

第1166章 许都定吕布回许

    来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浩浩兵马,数千人,如今,却只他一骑回去,这心中的痛,像被人狠狠的锤打了一顿心脏。疼到麻木!

    每一个决定都有代价,而吕布尝到了代价的沉重!他的人为他付出了代价!而这代价,并非是必要产生的,而是因为他的傲慢产生的!

    这就是区别。

    徐州之战时,哪怕徐州损失也有很多,但吕布从不曾有此刻的心痛,那时候虽感怀伤亡,但也是有限的,更多的是取得成功后的喜悦。

    而此时,他虽然活了下来,不算失败,但完全没有成功的喜色,只有遗憾和悔恨。

    什么样的代价,区别了心境的不同。

    这一次不是他吕布多么有本事,能够起死回生,而是他的人马,为他的生用他们的生命作出了交换!

    吕布跪伏在地上,此刻的眼泪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那是刻骨的疼痛,此生此世都要跟着自己的痛,再难以忘怀了!

    高顺也难以自已,却是收敛了悲意,上前去扶吕布道:“主公当收敛悲痛,不忘教训,方不负虎威军为主公作出的牺牲啊!”

    吕布情难自抑,伏在高顺的肩头上,抱住他的肩膀,呜咽道:“是布无谋,而陷他们与此,以致生死隔绝也,布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的家眷,父母兄弟,这都是布的错……”

    呜呜呜!

    高顺听着,眼泪又下来了,主臣二人抱头痛哭。

    吕氏军马闻声无不落泪,风呼呼的吹着他们的脸,他们的心,他们的头……刀剑好无情,无数英俊儿郎一个瞬间就葬身在这里,等过段岁月,他们就像风一样被吹走了一样,没有人知道,这里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他们会变成英雄碑上的一个个名字,直到后来,再也被人记不起!

    但他们宁愿被人记不起,等到天下太平,人人都只关心粮食蔬菜,天下再也没有战争的时候,他们也会很欣慰的吧?!哪怕那个时候,没人再记得他们曾经在世间存在过!

    而此时此刻,为主牺牲,虽是难受的,却也是必要的。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梦想,与徐州同在。生时,不负热血,死时,能得主公泪落祭奠,将来基业成功,他们还能享受到国祀之礼,无论是在阴间,或是重新投胎,都不是无功无烈之人,自然都能有好的去处,越是底层或是高层的人,都是迷信的,都是相信人是有来历的,都是能量团,不然为何人出生,所有的一切的命盘差别能如此之大呢?!也只有中间不上不下的人,才相信,人是物质的,事实上,这中间的人,最为自负,连最基本的天地间的规则都不明白。

    孔子都说五十而知天命,在人世间经历的多了,其实才知道,人若是到了四十岁还不信命,这个人,要么是人生太顺,自负并且一无所知,狂傲自大,以为自己经历的就是一切,要么,就是悟性太差太差,差到人人都在往着心理里程的上台阶走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求心……

    “主公勿悲痛过量,这是他们的选择啊……”其余小将见吕布哭的起不来,纷纷过来含着眼泪劝道:“这是他们心里的选择啊。”

    “他们选择了主公,选择了徐州,愿意同生共死,愿意为主牺牲,”小将们纷纷道:“便是我等,也是如此,人生一世,唯从心而已。若不遇明主,是不幸,可已遇能为之效以生死的明主和前路,死又何惧?!主公不必太过悲痛,待将来功业大成,他们年年岁岁享以国礼之祀,今日之死,便已不枉!主公当收敛悲痛,切不可放纵悲意,人伤心至极,恐于五脏六腑有碍,这便真的是置他们于不义矣,怎对得住这番生死之别?!还请主公,收敛悲痛,切莫哭了……”

    吕布拥住他们,他本就是至情至性之人,此时心中有所悟,又有所疚,一时不能自已,道:“……布以往错多矣,却不曾有一刻,有此时错多,代价大,布,往后再不敢不慎,而至有今日之祸矣。天地为证,布知以往之傲慢,大错特错矣。”

    众小将哭的嗷嗷的,本就是年轻人,又至情至性,哪里能控制得住眼泪?

    高顺的眼泪也收不住,吕布哪怕有再多的不好,哪怕天下人皆知,他犯的错的确数也数不清,可是,他肯认错,他也知错,这是他最大的人格魅力。

    这才是,高顺一直以来认为吕布最大的光环。本就死认吕布为主,如今为这,高顺就更不可能有背叛的想法。高顺本性就忠贞,更是死认了吕布为主。别说背叛了,便是让他为吕布死,他也是愿意的。看着这样的吕布,高顺便是心里对吕布有些作为有意见,此时也都消了气了,知错就好,认错才能改。唯有知错就改,才是登上高位的进修!

    这一路来,吕布的改变,高顺都看在眼里,虽傲慢但不轻狂,虽偶尔自大,但也有错认错,将来……他一定是个合格的君主。

    君主未必需要多杰出的才能,只要他肯包容,只要他肯认错,不会选择错的路,而轴的一错到底!

    吕氏军马都在后面默默的哭,有些干脆坐到了地上,开始嚎哭。

    吕娴心底也不好受,可她是最能克制忍住的人,她没有阻止这一幕。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压抑了,这股情绪必须要让全军上下发泄出来,要不然会憋坏了事的。

    现在趁着祭奠收敛时,发泄了情绪,后面就不会再有人胡思乱想的想不通,人,一旦想不通,其实比人的身体更危险,一旦脑子里有轴的东西产生,又怎么都想不通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话,离灾祸就不远了。

    所以,祭祀在古时是大礼,是国礼。目的就在于,让生还者的悲能释放出来。倘若连同袍的死而产生的自然的人流露的情感都要克制,人还算人吗?!人都不算人了,这个体制的基石还能坚固吗?!失去人,才会失去根本。

    把死去的人当人看,更要把活下来的人当人看,他们的情绪也是情绪,不能压抑,徐州勇敢的面对牺牲,才能走的更长远。

    曹植看着眼前一幕幕,他的心情也不好受,本来他就是会共情的人,再加上战场残酷到令人难以接受,诸多曹兵死在此处,战况极度惨烈,他整个人都凄凄惶惶,恍恍惚惚,眼泪不停的落下,却不能发出声音!

    将眼泪流尽,骨灰收集齐了,曹兵都挖坑埋了,吕娴还去祭了一杯酒水,这才劝了吕布,准备回许。

    现在是各有割据,才有敌对,将来,无论曹兵还是吕氏,都是九州人,何必分的那么清,一杯祭酒,是对他们的敬意,也是吕氏集团格局的确定!

    一路回许,速度并不慢,渐渐的与分散开来的吕氏小队们都集合了,看着生还的陷阵营残兵只有少许,还在坚持着找寻自己,吕布心里更哀痛,令人将陷阵营的骨骸也都收敛了。

    这一路虎威军和陷阵营都损伤不少,吕布兴致不高,只是赶路,还未到许都一半路程,大营中前来支援的虎威军这才匆匆的到来,一见吕布,便是大喜,然后是大哭,悲切道:“幸得主公无事,否则我等死不足惜也!”

    说罢便将一路前来,却被少许曹兵给引的走岔了路,这才耽误了救援之事说了,脸上有着不忿,他们将曹兵剿灭以后,生怕再走错了路,便将援兵分成了三队各往一路前去,为他们带路前来的陷阵营的兵马到了陷阵营损失之地后也是没了头绪,现场混乱不堪,又是半夜,各处都有马蹄印,实在是无法确认哪个方向是正确的,便在这附近打转,几乎耽误了一夜。若非碰到,他们也是慌了神。

    高顺皱眉道:“顺一路追主公都有留下踪迹,恐怕是被小绺曹兵给掩盖了。”

    按理说,一路他留下的人不少,是不可能让援兵找不到地方的。

    “是崔琰的计谋,”吕娴道:“他将曹兵化整为零,分为各路散兵,为的就是引父亲出来后,一路掩盖踪迹,让我们各路人马不能相顾,像没头的苍蝇乱撞,顾首顾不了尾。”

    高顺道:“崔琰是何人?!”

    “是袁绍的谋臣,因不得重用,袁绍散体后,他投靠了曹操,此人计谋多端,若非此次曹操带来的人马不多,想必他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吕娴慎重的道:“只要曹操的人马足够,他甚至不用金蝉脱壳,只需要个个击破,父亲,我,还有高叔父,都得脱层皮。”

    高顺听了,心中发悸,道:“天下人不能小看,竟还有这样的谋臣。此人计谋,甚毒!”

    “甚至不在贾诩之下,”吕娴道:“可惜第一次就是生死之较量,他没能赢。不是他赢不了,而是手上执子太少。棋差一着。倘若是其它时候,可就不好说了。曹操向来会用人,得了他,必会重用他。”

    高顺点点头,这样的人,若不能忠于吕氏,绝不能留。

    女公子杀此人,没有留手是对的。

    吕布听了,已将虎威军援军扶起,道:“是布失误,岂能怪援军太迟。”

    援军小将们心中本就自责,此时见吕布不责怪,不禁落泪道:“让主公受苦了!是吾等无用矣。”

    “非汝等无用,是布一意孤行的后果,”吕布哭道:“以至虎威军损兵折将,只独布一人回,布无颜见汝等矣……”

    “主公万不可如此言说,”援军哭道:“折煞我等也。”

    哭了一通这悲惨,援军接应了骨灰大坛,护送着吕布一路往许都去。

    斥侯也气喘吁吁的到了,这一路,他也是像没头苍蝇打转一样,找了这里没有主公,找了那里又没有女公子,当真是一路好找。

    “许都的信!”吕布接过,却自然而然的递给了吕娴,道:“吾儿先看,恐许都有变!”

    吕娴也没有推辞,高顺习以为常,而这在曹植眼中却是很不正常的行为。关键是吕布知道这是很不正常的行为吗?!

    不,包括高顺在内的所有吕氏人马都认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

    曹植看着都瞪大了眼睛。

    曹氏阵营父子关系是先是封建君臣关系,再是父子情份,后者比起前者,当真是少的可怜,这是根深蒂固的秩序。

    所以他理解不了,吕布父女这种先是父女关系,再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的情义。

    吕布疼爱吕娴,信任吕娴,敬重自己的这个出色的孩子,所以对这种小事上,这种在别处可能是谮越的事上的事情,他一向都无所谓,甚至有些军情,他都是先让吕娴看,再让她拿主意的。高顺理解这一点,吕氏核心军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人有额外的表情。

    而这,恰恰在曹植眼中是最不可思议的。

    怎么能……这样理所当然。

    吕娴看完信,将信自然而然的递给吕布,道:“许都有变,但曹性已定,叛变者已屠灭,曹彰作乱,已被杀,曹氏诸人,包括曹丕等,俱已不存。其余逆附者,已皆乱箭射杀。许都已无碍。”

    吕布接了信还没有看,只听曹植砰咚一声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脸色惨白,吐出一口血来,惨叫一声,“兄长……”

    吕布没有理他,将信看完,心中的恨意稍解,道:“只可恨逃了曹贼老匹夫!”

    吕娴看了一眼曹植道:“曹贼在逃走前已经舍弃了他们,只怕听了这消息,伤心程度还不及这厮!将这消息尽快传出去,传到曹贼耳中,让他悲痛,能稍解吾父女之恨!”

    斥侯听了,领命而去。

    高顺欣慰道:“曹性将军已有将帅之姿!才能恐不在曹仁之下,主公与女公子用心的培养,终成其才!”

    他的赞赏是认可曹性已经能领大部军马,真正的进阶了。

    将帅,是要能稳得住军心,并且守得住城池之人,许都如此乱象,情况十分复杂,他能稳住,又果决从内镇压叛乱,这样的能力,重要的并非是临阵作乱的能力,而是稀缺的统帅的才能啊。吕氏兵马中,其实最缺这种人才。

第1167章 怼荀彧世家之恶

    吕布听了,道:“曹性进步神速,悟性很高,可堪大用也。”

    “临阵作战,反而是他的短板了,”吕娴笑道:“幸而曹性稳住了许都,出许之前,我曾告诉他,倘若不能守,便将许都一并烧了。只要带走天子便可以,幸而他稳得住。否则,我父女二人恐怕又被天下人称为董卓第二……”

    幸亏没走到这一步。

    吕布明白,倘若不得不如此,他真的是害了徐州和吕娴,丢了一堆烂摊子给她!

    此时更欣赏曹性,道:“曹性如此,当有封赏。”

    高顺道:“主公可向天子讨赏。”

    “然也!”吕布一个激凌,天子已在他手中,他想赏谁就赏谁,哪怕没有实际的,虚名上,名份上,都是他说了算了!

    原来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

    简直不要太爽。

    看了这信,吕布不禁心头的压抑轻松了稍许,变得畅快了一些。

    见许都已定,高顺心中大安,一路跟着吕布父女先回了大营,大营中人见吕布无事,俱都松了一口气,互通了消息,安定了大营以后,吕布叮嘱高顺在营中好好养伤,当即脚不停的和吕娴立即往许都去了。

    高顺一面养伤,一面安置骨灰,一面照顾伤者,布防等诸事不提。

    只曹植已心如死灰,被救起后,已存死志,几次想要自尽,都被吕娴拦住。

    他被捆在马上,吕娴亲自将他的马与自己并行,时刻看着。

    “杀了我,杀了我吧……”曹植眼神无神,陷入无尽的痛苦。一开始是怨恨的语气,后来便是哀求的语气,宁愿死,也不想痛苦的活着了。

    兄弟家眷皆已不存,独他活着,所面对的,比死还难受。

    “真是懦弱,你若是自尽死了,你父亲知道,必以你为耻,”吕娴淡淡的道:“兄弟皆已不存,只剩下你一人,如果你是曹操,你会希望唯一的儿子是去死,还是坚强不息,不放弃希望?!”

    曹植不答,整个人像没了魂一样。

    “你自尽,他会失望,会觉得你活着没有价值,轻易求死。”吕娴道:“可你活着,却又摆脱不了境遇,只能挣扎,他也会失望,觉得你活着不如死了,无用至极。”

    曹植痛苦的闭紧了眼睛。

    “这个时候就要考验,在他的心中,到底是儿子重,还是大业重了,”吕娴冷笑道:“所以,你死了,或是活着,有区别吗?!”

    “毫无意义!我活着,或是死了……毫无意义……”曹植眼泪落了下来,“生不如死。”

    吕布听了大为震憾,对吕娴竖起了大拇指,对于诛心这方面,他真的自愧不如!

    若是他来说,铁定是嘲讽,或是发泄恨意,绝对不会像吕娴这样诛心的。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话就太狠……

    当然,这也是曹植这人有点软弱,倘若换一个人,曹彰或曹丕的话,都落不到吕娴语言的陷阱里,他们都是那种不服就干的人,不会被语言所动摇……

    吕布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儿子当中,吕娴独独要留下曹植了。

    这个人,很好PUA。

    吕布突然心中畅快了起来,虽恨曹植,但是他这样,他更觉得控制在手中的快意。报应,真是报应呐,曹贼生子六人,不如她吕布生女一人……加起来都比不上!

    现在只留下这么一个更不中用的,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瞧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吕布都懒得看。

    就这种小白脸,有点才华,吕布是彻彻底底的不觉得吕娴会看上这种人了。

    曹性见吕布父女回来,顿时大喜,出城迎接,吕布下马,亲自将曹性扶起,道:“幸得曹将军果断平叛,否则内外皆失也!”

    曹性道:“都是女公子所定计策,性只执行而已,岂敢居功?!”

    又道:“幸而主公无事,诸军上下无忧也!”

    吕布不由愧道:“让尔等担忧受累了!”

    吕布自去见各军上下人马,亲自劳军,吕娴则带着曹植去见天子。

    汉献帝听闻吕布与吕娴安然归来,既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提心吊胆。荀彧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但还是来迎了迎吕娴,如今,人在屋檐下,已是不得不低头了,当痛苦成为一种麻木,或许可以自欺欺人的让心不再乱动。

    吕娴笑着走来,对汉献帝行了个礼,道:“幸得陛下无恙,否则我父女二人岂不是自责甚多!”

    君臣二人不知道如何吐糟,笑的有点勉强,待看后面被绑着踉踉跄跄的人已经呆了的曹植,那披头散发,神情呆滞的模样,君臣二人不知心里是如何的感受。

    以前汉献帝恨曹家人恨到骨子里,可是看这曹子建再无以往的风流倜傥,英俊多才的模样,心里既有点畅快,却又有点心酸。终究还是善意战胜了内心的刻薄,此时此刻,竟觉得曹家人现在活着的,其实也是痛苦不堪。

    一如当初他看汉室破碎,无臣子可依的时候。

    身而为人,只要到了一个局面上,其实都是狼狈的,都是不自由的,有那么一刻,都是生不如死的。此时他竟与曹植产生了共情,但很显然,这是没必要的。

    汉献帝反而更恨自己了,觉得自己太过软弱。看看吕娴,下手多狠,在许都所为,杀了如此多的人,现在踏着公卿之骨来到了这里,还能面带笑意,这是何等的心狠之人?

    而他,甚至都不敢看外面的情况,连问一问都不敢!

    真是无用啊……

    也许在她眼中,留下曹植,与留下他的意义是一样的吧,也就是说,他与曹植其实都只有一个价值。

    荀彧更是都不敢多看一眼。以往曹操多喜爱这个儿子,胜过曹丕,然而……唉。

    吕娴叫亲兵找地方安置曹植,并嘱咐他身边不能不留人,要盯紧了,亲兵应了。

    “给他些酒,喝醉虽然无用,但可以暂时逃避现实。”吕娴淡淡的道。

    亲兵领命,将已经神魂不属的曹植带了下去。

    荀彧有点担忧曹植的精神状态了,面对此变,也不知这样有才的人会不会疯,才子本来就细腻敏感。

    见君臣二人有些不想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吕娴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鞭子,带着头往里走,丝毫没有客气。

    这是根本不把自己当臣子的态度了。

    然而君臣二人,沉默不语,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此时此刻,生气还有用吗?!有意义吗?!

    既然已经没有意义,还不如关上眼睛,关上耳朵,不去看不去听,甚至把心也给关上,不去想就不会难受了。

    麻木虽然无用,但也可以用来逃避。

    进了内室,荀彧道:“女公子是有话要问?!”

    “没什么话要问,只是来看看你们,拉拉家常,”吕娴笑道:“现在许都平定了,陛下可安然无忧,令君不必担忧了。”

    荀彧无话可说。

    汉献帝怕冷场,沉默了好一会,见吕娴既不说,又不走,只能没话找话道:“女公子的鞭子很是精美。”

    “是很精美,虽然有点华而不实,但我很珍惜。”吕娴把玩着手上的鞭子,道:“在战场上是舍不得用的,也就平常拿在手边看一看,思念一下我的母亲。”

    “原来是温侯夫人所赠。”汉献帝道:“怪道如此精美艳丽。”

    吕娴笑道:“是母亲和貂蝉一并做好赠与我的,丝线的配色,配饰的搭扣,都是她们二人选定,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倒不是指望我用它来真正的甩鞭,不过是因为思我念我,才送来。”

    汉献帝心中一痛,想起自己的母亲早已不在,不禁艳羡道:“如此至宝,是该珍惜。”

    “母亲思我,貂蝉知我,方有此物,”吕娴道:“我虽从小长在闺中,但却很不喜女子艳丽之物,衣物也好,漂亮的鞋子也好,或者是头饰等也好,我都不喜,反倒是父亲,对这些爱不释手,无论得来多少,皆送与母亲和我,母亲自然是希望我身为女子,打扮的越华丽越好,母亲虽爱我,却并不懂我。若无貂蝉,估计母亲送来的,还都是这些吧。战场之中,哪有机会穿戴这些,不过都是些束缚之物……”

    她看着鞭子,眼中很是温柔。

    汉献帝动了动嘴,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倒是荀彧道:“看来那位如夫人,更懂女公子。听闻女公子对她委以重任。”

    “因为她适合,才得以重任,而不只是因为知我。”吕娴道:“若是令君,敢吗?!”

    “不敢,”荀彧道:“莫说女子,便是普通男子,若无特殊,岂能担这样的重任?”

    “所以,你们只会选自己圈子里的人来玩游戏,”吕娴道:“别说女子,就是才子,没有曹植这样的家世,哪怕有十个曹植这样的才华,你们也不敢轻易的用,就算用,也是利用,舍不得高位厚待。”

    “这封建王朝就这样一代代的玩下去,就像牌桌上的牌,玩了一圈崩了,再来一局,无论来多少局,本质都是一样,一个王朝,二三百年就结束了,而如你们这样的世家,却可以存在四五百年,只要会苟,会投资……你们这样的都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吕娴轻笑着,语气没什么嘲讽之意,但这话,实在是不好听,荀彧立即皱紧了眉头。

    汉献帝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荀氏……”吕娴笑道:“大族啊,如你们这样的大族,存在了多少年了呢,哪怕王朝更换,你们却是屹立不倒。我之前想要用你,却不是因为你大族的身份,而是叹息你的才能,仅此而已。而世家大族,我是不需要的。我父亲出身小族小身,为人所轻,也许在你们这样的人眼里,是个短板,是个耻辱吧,觉得他这样的人不配高位,可在我看来,他这样的出身,其实好极了,你们不接受他,其实我也不愿意接受你们这些所谓大族。”

    荀彧的心中涌出惊涛骇浪,浑身发寒道:“女公子,是何意?!”她果然有事而来,话语之中充满杀机。

    汉献帝也惊的目瞪口呆,皇室依赖大族统治,这不是传统吗?如果要与大族作对,这,这……不就失去根基了吗?!

    吕娴是疯了吗?!

    在说什么疯话?!

    吕娴的脸上有点讽刺,道:“曹操不愿意与世家通婚,是因为不得不依赖豪族,却又不愿意被豪族彻底掌控,你觉得我们父女傻吗?!用权势去讨好世家?!这些,都是我们父女,是我们徐州将士用血换来的,结果,你们却以为我会由着你们来掌控我们,讨好你们?!”

    你们……

    这是将荀氏也等同于你们了。

    “吕娴……”荀彧道:“你是不是在后院呆的脑子有了问题,这种话,本不该是一位诸侯的继承人该说的话,更何况你还是一位女子!根基更浅薄。”

    吕娴没有与他互呛,只淡淡的笑道:“我曾得到军报,说荀攸曾以人的肉来做军粮,以前,我只不信,我觉得人,至少得是人,才是人,万万不曾想到,原来人可以不是人,还能功成名就。你说,这样的人,下了地狱,该是何等之景?!”

    荀彧脸色苍白,似乎那种对她天真的指责,天真到不配上桌的责难一下子就丧失了,整个人都有点佝偻,闭上了眼睛。

    就连汉献帝也呆住了,道:“什,什么?!”

    “易子而食这种事,乱世常有发生,陛下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冲击,故作吃惊,这个天下早已经糟透了!”吕娴冷冷的看着汉献帝,汉献帝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晕沉了。这种残酷,光听闻就已经……如果是亲眼所见,那是何等的惨烈?!

    他这个帝王,当真是……

    “你不知道?或者可以装作不知道……”吕娴看着荀彧,笑道:“人呢,最善自欺欺人,有些事,知道了,当不知道,就可以假装是善人了,反正只要把耳朵眼睛都关上,这件事就与你无关了。虽然的确与你无关,可与你们荀氏有关!与世家有关!更与陛下有关!”

    “我出城追击曹操,这一路上,几无人烟,这可是许都城外,为什么连个像样的村庄都没有?!”吕娴道:“荀令君可以告诉我吗?!是他们被人当作肉吃了,还是,不得不逃离许都,死在了路上被吃了?!”

第1168章 策动荀彧费心思

    听到此他已是摇摇欲坠,汉帝眼泪都落下来了,喃喃道:“朕有罪……”

    “我父亲出身小门小户,我反倒庆幸他出生于小门小户,至少他不吃人,也不用人吃人,”吕娴淡淡的道:“我很自豪啊,我爹哪怕再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他虽然对百姓也无多少怜悯之心,但也从不肆意践踏为乐,不像你们,几百年屹立不倒,把百姓当作两脚羊,盛世的时候,多加劳役赋税,还觉得盛世之民,日子好过,呵,日日稀粥是好过?他们凭劳作所得吃点子东西,还得感恩你们这些奴隶主给他们恩赐,多大的脸,呸!臭不要脸的东西,是你们掠夺了他们的劳动成果,是你们给他们无穷无尽,子子孙孙的劳役不止,还要他们感恩你们的恩赐?!哼!到了末世的时候更绝更狠,干脆把人当成羊来吃了用了,恨不得喝血寝皮……”

    荀彧已经要倒了,汉献帝不得不去扶一扶他,“令君……”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以这样的方式骂过。

    因为,所来所往,从无白丁,没有人会为白丁说话,更何况是为他们骂人!

    而吕娴骂的却毫不顾忌,都要把世家的皮都给撕碎了。

    而这骂的话,却是真相,真相都是难堪的,以前从来没有人会以这样的真相说话,因为,本质上百姓真的不算人,不是人。

    为他们说话,从不是正确!

    “就这一点,哪怕是刘皇叔,也是比你们高贵到不知哪里去了!什么千秋万业,什么盛世之基,全都建立在不要脸之上的游戏,还敢往脸上贴金说这样的屁话,自以为是什么大族?!”吕娴冷笑道:“你们啊,就是一堆臭虫,自以为高贵的臭虫。你们看不上我们父女,我们父女还恶心你们呢!”

    “世家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吸血鬼,往上把王朝吸个干净,把皇帝最后变成傀儡,往下,把百姓敲骨吸髓,吃干抹净,然后厚颜无耻的最后说上那么一句:王朝可灭,世家永存!”吕娴道:“把厚颜无耻四个字用到了极致。”

    “女公子,莫非……”荀彧喘着气道:“要与所有世家为敌吗?!要斩杀所有世家吗?!哪怕现在徐州得了许都,如何做到?!”

    “有些世家还是可以用用的,至少还算有点良心,其它的我也不需要斩杀他们,慢慢的让他们被社会淘汰就行了……”吕娴道:“知道我是怎么说服陈登的吗?!陈登以前也是个顽固,可骄傲了,看不上我们父女甚多,甚至还要计杀我父。可这人有才,可用,后来臣服了,我自然也能容得下,他们父子虽说有点地主的毛病,但至少算有良心,我告诉他置农之物可活万民,他们就渐渐的臣服了,倒不是看重我们父女什么,而是看重活万民之生计。于他而言,其它大多数世家多蠹禄,都是些烂米虫,他也不屑于与他们玩,现在宁愿是与我们父女玩了,并且忠心耿耿。令君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他知道这些所谓世家是什么货色!元龙其才可治内政,其外可拒徐州南门,江东想要过江,是做梦。”

    吕娴看着汉献帝在发怔,道:“这中原的世家都烂到骨子里了,陈登自小高傲,他能看得上你们?当然了,你们也看不上他就是了……如陈登这样的人,也有很多,至少徐州之士,尽皆臣服,不服的,坟上的草比我还高了……”

    “我们父女如今也打进了许都,此次惊险,如果许都得而不能守,我也不会在这里说这些话了,我连提都不敢提,可是,事情终于到了这一步,我又怎么可能会妥协呢?!”吕娴道:“我要做的,是改革,是创新,是让百姓安心的繁衍生息,而不是一味的冒进,贪土图业,只想一味的尽快的得到整个天下,这是不现实的。这是个至少十年以上的计划,不可一蹴而就,就算我想,徐州的经济也撑不住。我更不能让许都这里荒废,只成为一座军事城。”

    “曹操跑了,他这一次重创,走了以后,必然要卷土重来,我只需几面扼制他的发展,把他锁死,以后再战便可,”吕娴道:“而中原最重要的是发展,发展,发展!我不希望,这里是不毛之地。出了城,连个村庄都看不见,我要将徐州的优质粮种种在这里,让百姓耕种,安心生活。让经济和手工业都发展起来。”

    汉献帝不由的听的痴了。

    “女公子还懂经济?”汉献帝喃喃道。

    “我小门小户出身市井,怎么会不懂经济?不像陛下长于后宫妇人之手,所思所想既大又空,又没有能力落于实处,又不得不依赖那些米虫,只能被他们把在手中,”吕娴道:“跟陛下比起来,我吃过的苦,很多很多。当然了,陛下也吃过苦,以为那是苦,我却并不觉得苦。那个时候陛下眼中只担忧自己的境遇吧?!我看到的却是天下的百姓,虽然在你们眼中,他们连人都不算……”

    汉献帝羞愧的什么也不说了。

    “现在有陛下在手,又得了许都,很多之前不能做的事,便可以执行了,首先便是发行货币,”吕娴笑道:“我和父亲都在军中,徐州倒有这样的人才,但是,都在徐州暂不得出,这件事,得有人帮我执行,我觉得许都之内人才之众,总有些不想当米虫的,想做点事的人才,荀令君觉得呢?!”

    荀彧呼,吸,呼,吸……好久才平息下来,道:“以汉室名义发行货币?!”

    “以徐州名义发行货币,”吕娴道:“何必自欺欺人呢?!货币的基础是军事与公信力为支撑,以如今的汉室,还有什么军事能力和公信力?!”

    汉献帝脸上火辣辣的。

    “货币并非无限量发行的,要算出总量和需量以后达到一个平衡,我需要一些精通人口与数学的人才,”吕娴道:“这天下已经够混乱,该回正轨了,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这里需要回归正轨,恢复经济是一切的基础……”

    原来是求人才来了,这是想要他来当说客。

    明明是求人,却要先把人骂一通,恨不得把脸皮都给揭了,哪有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事?!

    荀彧气笑了,道:“以徐州的军事能力的确可以,但公信力……呵,恐怕不足以支撑吧?!”

    “货币发行以后,我会用作军资发给军士,谁敢不用,谁敢不收,我的军士上街买东西,他们敢不卖吗?!”吕娴道:“同时会定毁坏货币法,毁坏货币者,视同谋反。轻者杖,重者杀!货币的尊严,亦是徐州与我们父女的尊严。我会将徐州的经济慢慢发展到这边来,潜移默化,慢慢用货币。货币就用活字印刷术吧,你们世家都不懂这个吧,等我教下去,不过嘛,这个术,是掌握在徐州手中的,其它世家想要垄断,或是模仿,一律视为谋反。我觉得私印书藉也是谋反。嗯,到时候,总有一些特别自信的世家想要犯一犯,试一试,我逮一个杀一个,慢慢的,不就清理不少米虫了?”

    荀彧听的脸色发白。

    “什么经济啊,技术啊,货币啊,都得有法,都必须是徐州掌控,包括印刷和书藉印刷,全都要报备交税以后,拿到批号才能上市流通,”吕娴道:“这样子,既能得到税收,还能管控商贩,切断垄断……”

    “世家能传家这么多年,无非就是书藉垄断,学术垄断,说白了就是垄断了上升的通道,官员晋升全在他们手中,但荀令君是知道我徐州在做什么的吧?!”吕娴道:“我打开了一条百姓科举上升的通道,那么世家的优势还在吗?!书藉也好,考试也好,百姓可以自行去官府购买,拿到大纲去备考,因为有活字印刷术和造纸术,这些成本都很便宜,我徐州手工业也很发达,很多百姓务农之余,还能卖点手艺品,打工也很好打,不用卖身,只雇佣,便能得到收入,有些便富余给足可与家中子弟读书,他们以前是什么呢,连寒门都不是,只能算是赤脚百姓,可是,他们将来就是我们父女的支撑,我只想问一句,多少世家能抵得过百姓的支撑呢?!当然了,你们从未将他们看在眼里过,可是,当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世家大族呢……世家的优势又在哪里?!百姓,就像星星,散为火,聚为星。他们就是我的星星草原。世家,拿什么争,钱?!对不住,货币体系也在我的掌控之中,他们善用金银,还是有矿产土地?!”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废金银流通,矿产土地全部回收呢?!”吕娴道:“甚至废了奴制,给百姓平分土呢?!”

    “……”

    “……”

    汉献帝听的头脑发晕,已失语。但他明白,如果真的实现,世家会被打爆,沦为普通人家。吕娴甚至连大杀特杀都不用,光用这些手腕就足以消灭大半了。

    “……收,全部回收?!”荀彧喃喃。

    “我甚至不用抢的,我用朝廷的钱买,朝廷来掌控,”吕娴道:“唉,我真是善良,烧杀抢掠实在是太有伤天和了,不到逼不得已,我是不屑于抢或杀的……”

    她真的,我哭死!

    荀彧眼前发黑,觉得她比统治者更狠。

    “只要经济发展起来,把这些都控制在手中,我还会像曹操一样去盗墓?!”吕娴道:“世家占有的土地太多了,得到了农奴也太多了,造的孽也太多了,他们不能占有那么多,现在人口稀少,应该要把这些农奴释放为良民,分些土地才是善举……”

    “……”荀彧道:“如何执行?!”

    吃进去的还能吐出来?!

    “荀令君差矣,怎么不能执行,我又不抢他们的钱,甚至不杀他们的人,分点土地,放些农奴怎么了,这是应天之举,这是善意啊,”吕娴笑道:“许都的黄册与鱼鳞册,都在的吧?!我会用我的兵马亲自去丈量土地,以后土地,暂不私有,有些世家太多的,给我吐出来,要不然……我不光要他们的人,还要他们的土地和人头!枭首的曹姓人还在城墙上挂着呢,荀令君不如带着各世家大族,去参观参观?!他们这些老爷,眼前就是见不得这样的凶狠事,天天假惺惺的恨不得喊,这样的凶杀之事不要拿到他们的眼前来,嘴上天天喊着仁善礼智信,却世世代代干着吃人的买卖,跟他们喝人血的买卖比起来,我这杀些人,实在是太过仁慈了,不像他们,世世代代只逼着老百姓卖儿卖女,抢他们的土地。只是让他们没饭吃,甚至都不要他们的命,就要他们回馈感激?呵呵,这就叫善?”

    汉献帝张大了嘴,第一次见到人以这样的方式来说话,来讽刺,来骂人。

    荀彧明白了,他想躺平,给汉室陪葬了,但是吕娴不让!

    她要压榨他的价值,用最小的成本,去完成自己的事业。她不想大动杀戒!

    所以说了这么多,其实目的是不想让他躺平。他有才能,还是世家,既能与他们周旋,还能被世家逼着无路可走,只能依靠徐州。

    如果他不肯,只怕,吕娴真的会杀更多的人。她不是怕杀人,而是不想现在太动干火。她是打算慢慢的把世家给消灭,淘汰的。

    垄断没了,科举把世家的读书人的垄断权也打没了,土地和人口也要慢慢吐出来,以后,以后,世家哪里是她这样的人的对手?!

    她好狠!但是,好绝!

    他竟有点心动。

    虽然与他的理念不符。

    她果然精打细算啊,有陛下在手,他不得不做。不然……

    想一想现在她身边的确无文才可用,自己是最好的目标,而且还是相级的。这是打算把许都这一块从内部瓦解了,用他比徐州直接来人拉仇恨更好。

    反正他是打算与汉室陪葬了,所以人尽其用是吧?哪怕得罪了人,她甚至还能在一边做好人是吧?!

    他是个缓冲,哪怕做的狠了,将来徐州与他们还能有个缓冲与和解。

    这个算盘……太响亮,远在冀州都能听见了!

第1169章 甘愿下沉基本盘

    “女公子就不怕其余世家听了,害怕徐州更甚,去投靠敌人?!他们手上的资源,是你不能想象的。”荀彧生气的道。

    “再有资源,能抵得过大势吗?!”吕娴冷笑道:“等经济彻底的发展起来,他们还玩个屁!打下他们,是迟早问题,况且,袁绍大破,曹操如丧家之犬般逃走,此时还怕世家,不趁这个机会改革,才是脑子有问题!他们就是最大的蛀虫,俗话说,一鲸落而万物生,就让他们做那个鲸吧,至少算是做了善事,去了地狱也能少些罪孽……”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吕娴道:“只有百姓才是根本。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天下怎么得,你们怎么看,其实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后人怎么评价我们父女,你们以为的功业只是你们以为的,后人的评价却不是这个标准,谁把百姓当人,百姓就怎么把他记在心上。我父亲做人,是有些黑历史,可是,将来,他必会被史铭记,被百姓立庙,被后人立碑。我们出身的确不怎么样,但这,才是我们的底气!世家,算什么玩意?!后世之人,只会记得他们怎么吃人!”

    吃人!

    荀彧脸色发黑。

    “你们以为历史是你们写的吗?!是掌握在你们手中的吗?!”吕娴摇头冷笑道:“你们啊,什么都不懂。百姓的确在你们眼中什么都不算,只能被吃。可是,后世怎么评价,你们没有定价权!”

    吕娴施施然的往外走,道:“荀令君,我行事效率很高,希望你快点想清楚就行动。要不然我管军事的同时还得分心来管这些事,到时候有那么些不长眼的人非得给我上眼药,我一定会大开杀戒的,许都刚平定下来,你也不想这样吧?!陛下也不想受惊吧?!”

    “……”这是威胁!

    汉献帝却是痴了。

    吕娴已经走出去了。

    后人会怎么评价自己,汉献帝脸色发白。颓然的坐在了席上。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荀彧支撑不住,一只手撑在手上微微发抖,哪怕是面对着城内乱成一锅粥的时刻,他也没有这样眼前发黑的时刻,他是强自镇定的,可是现在,他连镇定都做不到,他感受到了吕娴庞大的野心,像野火一样,先要把他焚烧殆尽了,“她疯了……”

    除了用疯来形容,还能怎么形容呢?!

    虽都曾是汉臣,然而,他们却属不同的阶级,荀家是世家大族,而吕氏却要往下再沉一沉,彻底的要代表民意和百姓了,这是背叛,背叛阶级,吕氏不仅出身低微,明明应该迫不及待的往上爬,摆脱低微的身份,低贱的出身,迎合世家的标准而成为新贵族,但万万料不到,吕娴却是要往下沉,要背叛整个阶级了!

    这不仅仅是要背叛国家啊,这是要改造整个国家,整个世界,变成她要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还逼着他也这么做!

    为什么她能这样反其道而行之!他想不通!

    她能做到吗?!清扫天下已是难上加难,还要扫除世家?!她所依靠与支撑的反而是百姓,百姓?!

    不是荀彧看不起百姓,而是他认为自古以来,百姓是最没有话语权,决定不了任何事情的,自夏商周到汉末,哪有什么百姓的事情?!无非是帝王将相,贵族豪门之间的争夺,仅此而已,何时百姓能上桌了?!

    能让吕氏这样的小姓家族跳上牌桌都已经是世家豪贵之耻和迫不得已的接纳与臣服了!

    “她疯了……”荀彧想不通,一切都想不通,曹操尚且还在贵族的范围以内,吕氏虽小,但也不算贱门,而百姓,草屋子连鞋子都没有的贩夫走卒,一辈子只会在泥里劳作的人能决定什么呢?!

    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令荀彧死活想不通。

    也难怪他想不通,因为从他往上看,从史上找,再找不出这样的情况,这样的理想。

    吕娴太超前了,超前到他有点颠覆自己的思想。一方面是觉得她疯到令他觉得脑子有问题,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也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

    世家之恶,众所周知,如她所言,一切都是一个怪圈里的游戏,从来没有跳出来过,她看问题的本质是没错的,而他也是厌恶这一点的,他从未想过改变,而她却要开始做了?!

    荀彧跟不上趟了,所以脑子现在无敌的混乱。思绪万千,大脑在疯狂运转,运转的同时,还在内耗,打架,并且用否定吕娴的形式,试图让他的逻辑现在能够自恰,不用相互折磨。

    “令君,”汉献帝见他脸色难看至极,犹豫了一瞬,便劝道:“……恐怕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并且早有规划了。她是个有谋算之人,之前许都未完全安定,她不拿出来说,偏偏在此时重挫了曹操以后再说,可见是稳定了局势,这才到了第二步的规划,是什么发展问题。徐州行事,向来稳妥,除了吕布略有不靠谱以外,徐州无论是行军,还是战争策略,都是完善的,无风不起浪,她既能这样来逼令君,恐怕真的是已经谋筹良久了。她要建立稳定的经济秩序,并且实现她的规划,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架空世家大族,让王谢成为寻常百姓家,这一举,不亚于武帝的推恩令……”

    “陛下在宫中也对徐州之事有耳闻?!”荀彧道。

    “徐州之战时曹操败归,徐州所为,总有风声,哪怕朕困于囚笼,也听到稍许,如今见识了她与吕布领军的强大,前后一联想,便能明白,徐州十分繁荣,无钱粮岂能支撑安此大军的消耗?”汉献帝顿了一下,道:“曹操征民暴虐,之前有数十万人为了躲避曹操,竟有很多主动逃往徐州的,不得已,他又征迁了别处的百姓到来许都外屯田,但是,死伤众多,如今竟又空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百姓宁愿抛家弃舍也要去徐州,令君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荀彧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百姓,百姓支撑着他们父女,她如今又拿下许都,彻底的掌控了这里,的确有了发展与嚣张的资本,但她与曹操还是不同的,曹操总想凌驾于朕,忌惮朕,防备朕,她却是并不怎么将我放在眼里,仿佛我这个所谓的天子,与寻常的百姓,并无不同,只是稍微特殊一点的身份罢了……”汉献帝苦笑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不错。这话,从前未曾有人说过,就算有人说,也不过是往自己眼前扯层皮,但她不是,她是真心实意的,我能感受得到……”

    “徐州所创之举,举世罕见,如今军事力量能够推倒九州,恐怕她的理想,终归能实现吧,她最终能藐视世家……”汉献帝道。

    “理想!?”荀彧喃喃道:“从她狂妄之言中,的确可以一窥理想。此女心机极深,只到彻底的稳定了局势才说出实话来。甚至还要逼我出面。我就知道,她之前对我承诺的全都作废……”

    说罢,心中增添憎恨。明明说过不逼迫他的,让他随汉室彻底埋葬的。怎么就把之前说的话全吃了呢?!

    难道经历一场许都之变就这样反复了吗?!

    汉献帝道:“她对陈登也是如此,陈登此人我也听说过,虽是地方豪族,但却是眼界甚高,连曹操都看不上,更何况是吕布,可她先是连番折腾羞辱于他,奇怪的是,陈登最后还真正心服了,此女手腕,岂是一般人比得上,反复恐怕是常有之事,或者说,这一切全在她的掌控谋略之中,她的反复与吕布的还很不同。”

    “令君可曾听说过她对马超之事?”汉献帝闲时听说过很多,道:“羞辱,甚至吊打,但马超却只服她。”

    “?”荀彧愕然道:“此事陛下怎会得知?!”

    “在宫中听小黄门说起过,他们也是听曹操军士说过的,曹操一直想要马腾父子归附,马超一直对曹操不对付,与吕娴之事后,曹操一直想要得到马超,几番去信,却被马超回绝,回信还很难听,曹操因此很是懊恼,军中说马腾父子十分不识抬举,与女子搅合在一处,不知如何作想,那时还曾传出过流言,说的很难听,我身边的小黄门与宫女都传遍了……”汉献帝道:“见到吕娴后,朕觉得,军中不愤而至诽谤而已,恐怕不是实情。”

    荀彧无语,道:“听闻马超身边跟着一名号为凤雏之人为谋士,去谋益蜀去了。未必能谋到,但她往中原开拨以来,是用这二人扼制刘备。”

    汉献帝点头。这吕娴,不是常人。

    “刘备无地可附,此时只能守,不能攻,不算大威胁,倒是江东……”荀彧皱眉道:“陈登?行么?!”

    言语之间,颇有不信陈登之意。他并不觉得一个地言豪族的陈登能扼制江东的军事攻击力!一旦被击破,徐州怎么守?!

    紧接着就是寿春,然后就是徐州了。

    “徐州易攻难守,她也难怪想要发展许都,”汉献帝道:“徐州就算失了,有了许都立足,问题都不大了,如今连袁绍都被破了……他父女二人声名大噪,哪怕有反对诸侯,恐怕一时间也暂时联络不起来,足以给她时间去发展……至于江东……吕娴说世家豪族,朕突然明悟,孙坚是从袁术处借兵往江东立业的,江东那些豪门虽豪富,但未必肯服孙家,不然孙策好端端的被刺,恐怕与他们脱不了干系。陈家一心想要北上,但江东的人未必齐心,他们只想守,未必想要攻啊……除了当初寿春的老兵以外,新兵哪个有斗志?!为孙家卖命?!况且,说到土地,江东的问题很大,他们都是豪族私兵私甲,哪里会为孙家出力太多?!光扯皮就有的扯了。江东的问题,不亚于袁绍的问题……光打击这些豪族,又要拉拢他们得到他们的支持就已经要用多少计谋了,人智有穷尽,那么还剩下多少智计用来对付陈登呢?!孙家个个都不是软弱的,但是江东……”

    荀彧听着,头更疼了,这么一圈想下来,的确若论内部齐心,竟然只有徐州!

    原本也有曹操的。但是许都一失,恐怕内部的齐心会遭到最大的打击,所谓的齐心恐怕会溃散七分没……

    他以前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和汉献帝一想,都不寒而栗。

    此女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地步,这才露出獠牙!

    “至于辽东……”汉献帝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荀彧苦笑道:“袁绍破,曹操败,刘备无地可依,暂时被困,江东不能出,辽东公孙父子那个性格,呵,又困穷之地,发展受限,至于西凉,都已经是她的马前卒了……这可真是,真是一部好棋啊……吕氏兴,其势难挡!”

    而她还要图发展,一步都不肯稍停。只会更加飞腾。

    “西凉与辽东相似,都是有志不能伸之地,”汉献帝苦苦道:“就算有马有兵,但经济受限,注定军队不能壮大,他们甚至还要抢中原的补给,如今之乱,恐怕活的如同盗匪,能有什么民意?!抢百姓的倒不算什么,听闻公孙家把辽东的豪族杀了许多,养马养兵得穷到什么地步啊,也难怪他们家没什么进中原的志向,进来了,没钱没粮,迟早要被剿灭,而退又无可退。西凉更是,往西去,是无退路,所以马腾父子投靠了徐州也不是不能理解,大抵是见到了吕娴,知道了她的才能。徐州又富庶,从手指里漏一点补给,恐怕都足够马腾父子打好一番仗了。以往,辽东与西凉的兵马调度,自有朝廷出钱粮,这些年都已废驰,他们再有野心,没有钱粮,只剩空想。为了扩兵有实力对抗诸侯争锯,他们只能扮作马匪常常去抢旁边的州县,天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少不了他们的胡作非为,也少不了朝廷的无能为力……”

    恶性循环了属于是!朝廷越乱,地方越乱,地方越乱,朝廷也就更乱,相互传导着……最后朝廷崩溃,地方滋生野心,再进入下一个轮回,下一轮游戏……所谓逐鹿是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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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吕布之女介绍:
一睁眼,成了吕布之女。吕娴:……盖世英雄,当世飞将,是他;勇而无谋,轻于去就,是他;猜忌无信,三姓家奴,是他;无忠无德,无义刚直,也是他……他的缺点如同他的优点一样耀目。而吕娴不得不过上了替爹擦屁股,疯狂打补丁的乱世生涯。严氏:“嘤嘤嘤,女儿如此刚勇,如何嫁得出去?!”“谁叫我是吕布之女呢!”【无奈】张飞:“身为女儿家,为何如此刚勇好斗?!”“谁叫我是吕布之女呢!”【得意】吕布:“吾儿为何总是黑我?!”“谁叫我是吕布之女呢!”【幽怨】三国吕布之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吕布之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吕布之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