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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全文阅读

作者:晨思文     晚钟txt下载     晚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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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疑(1)

    一

    晚霞的最后红晕慢慢销尽,迷蒙的夜色静静地淹没了小镇。镇周围的一座座石山在青色的天边显示黑色的轮廓。这些山影有的像塔形、有的像驼峰形,有的还如人头状,山影们都沉默地俯瞰着小镇。五月的山风带着凉意悄悄地掠过小镇房屋的瓦檐和窗棂,微弱的灯光从一片低矮的房屋的窗户中透闪着,四周一片寂静,小巷里传来的几声狗的夜吠。

    这是195年5月的粤西凤山县城。小镇虽然贫穷、偏僻,但也被时代的狂飙改变了面目,在旧府衙门前,已挂上了“凤山县人民政府”的牌子。小镇仅有的一条贯穿全镇的小街上,贴满各种红色标语,原来坑洼不平的马路,已被新政府的管理人员用灰沙铺好并打得平整一新。入夜,虽然小镇还没有电灯,但小街上也还有小商贩亮着马灯招徕各种小吃生意。

    晚上8点钟,县政府的一间办公室里亮着灯光,县组织部的冯志峰部长正坐在办公桌旁翻阅着文件。冯志峰是本地人,他的家乡在离县城0公里的高河乡,属北区。高河是革命老区,无论是抗战时期还是解放战争时期,这里都有党领导的农民武装。冯志峰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没有田地,靠外出到处为别人打工过日子,家里除了一位老母亲,就没有什么亲人。1947年他8岁,当时的粤中游击队凤北支队到高河扩大武装,冯志峰听了宣传,二话不说就参加了部队,不久又参加了党。由于他长期在外地打工,见多识广,部队经常把生活安排的事务交给他去办,后来就当上了支队后勤部长。49年县城解放后,组织上又安排他当了组织部部长。

    门开了,组织部的办事员姚福金进来,叫一声“冯部长”。冯部长抬起头,姚福金问:“方振杰今晚上可以过来,是不是安排今天晚上谈话?”

    “当然,今晚上谈!”冯部长操着有点沙哑的嗓音急忙说。

    “他说最近科里的事多,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所以拖到今天才能腾出时间?”

    “呵,这个方振杰呀,他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腾出时间?笑话!民政科的工作我不知道?工作就他科长一个人干?”冯部长摇着头,姚福金就赶紧问清楚今晚谈话的时间,是9点钟。然后出去了。

    冯部长推开桌上的文件,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火,吸一口,一缕缕白色的烟圈从他嘴里吐出。吸着烟,他陷入了沉思。

    方振杰的事情是个严重事件。凤北支队连49年月在黎岗村遭到了几百人的国民党军队的包围,全连死伤60多人,连长钟威和几十名战士英勇牺牲,只有连指导员方振杰带领十多名战士突围。当时支队领导开会分析事件原因,支队个连的行动部署是绝密的,敌人何以知道我部队动向,除了队伍内有叛徒告密外,就没有第二种可能性。那么,谁是叛徒?经过排队分析,49年月14日,连决定16日转移到黎岗村,结果连队16日到达黎岗村后,第二天黎明就发现被敌人包围,可以肯定连队转移的消息是在洞口村时被敌人知道的。但是,当天知道转移地点的只有连长钟威、指导员方振杰,以及名排长,谁能向敌人告密?战斗中钟威以及两个排长牺牲了,只有方振杰却可以带领10多人冲出敌人包围,保存了性命。这就引起了支队领导的怀疑。方振杰是粤东人,47年经人介绍从香港来凤北参加地下工作,48年入党。他参加革命前曾在国民党军队当文化教员,离开国民党军队后到香港教书,结识地下党员后主动要求来凤山县参加地下工作,在解放后的政历审查中,一直未能证明他在国民党军队期间的政治表现。49年11月凤山县解放后,在追查黎岗血案时,出现一个情况,据原国民党敌伪人员的交代,袭击黎岗前,洞口村的一名叫何老六的人送来了连转移地点的情报,而情报是通过方振杰获得的,但离奇的是,当我查案人员到洞口村寻找刘老六时,刘已经暴病身亡,线索中断了,但是,无论如何,方振杰的嫌疑无法排除。

    在研究调查黎岗村事件专案的会议上,原凤北支队支队长,现任凤山县政府黎县长,以及南下干部,县委吴书记都在会议上讲了话,都斩钉截铁地强调彻底查清黎岗血案的原因,为死难烈士报仇,不能放过叛徒。专案组由组织部长冯志峰任组长,并限令半年内破案。这给背负着沉重工作压力的冯子峰又套上了更重的担子,使他喘不过气来。他不觉产生了焦躁的情绪。

    9点5分,姚福金推门进来了,背后随即进来一位身材高瘦,脸色有点憔悴的人,黄色的灯光映照下,他浓密头发下的黑眼晴闪出亮光,跟着一声沉稳的声音:“冯部长。”

    冯部长站起来,神情严肃又微露微笑地跟进来的方振杰握握手,说声“请坐”,姚福金拿来一张办公椅子,放在冯部长办公桌对面,方振杰坐下来,冯部长示意阿金准备做谈话笔录。

    两人开始相互例行的寒暄,可冯部长却心里有点不踏实。心想方振杰是县里出名的才子,讲起话来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点石成金,听得那些工农干部如痴如醉。在凤北支队开会时,连长讲话总是一句两句就完了,可到他讲话,全场气氛为之一振,战士们被他生动的话语所吸引,有时发出一阵阵笑声,为此,身材高大的,常被人叫为“大老钟”的连长钟威,在这种场合常常感到有点失落感,因而产生一些妒嫉心。在县政府的会议上,方振杰发言总是引起全场的注意和掌声。干部们私下议论他,教师出身,知识分子,一肚子墨水,怎和他比?冯部长心想今天的谈话,以自己的能力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或许采取先发制人的方式,才可以奏效。

    “方振杰同志,今天请你来,恐怕你也知道了,不谈别的,就谈你的问题!”冯部长收敛了笑容,神色严厉的说,“我先说明,县委核心组专门讨论你的问题,就看你的态度,拿出你对党的忠诚,实事求是的态度讲清问题。如果你还抱着侥幸的想法,想混过这一关,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好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冯部长,”方振杰打断了冯部长的话,“黎岗血案已经过了4年,但还像梦一般萦绕我。血案发生后我几天没睡好觉,大家很悲愤,也很迷惘,是谁出卖了我们,我们一定要讨还血债!这件事情,牵涉到我,我成为被怀疑对象。但,我认为问题应该查清,查清楚血案发生的真正原因,不但解决我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惩罚凶手,讨还血债,告慰英烈,你说是吗,冯部长?”

    “这…,”冯部长料想不到方振杰是这一种口吻,连忙应道,“当然,黎岗血案是全县的重大问题,但牵连到你,你首先要讲清楚。”

    “要讲清楚,但我应当按照你刚才所说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客观地陈述一切,不讲任何的违心话,对吧?”方振杰眼睛定定地望着冯部长,这种以子之矛攻其之盾的话,使冯部长感到刺耳。

    冯部长生怕失去主动权,于是首先向方振杰发问,发问的问题主要是发生黎岗血案前后的情况,包括连队领导如何开会决定转移地点,转移过程中内部人员的情况,在黎岗村被围时的突围情况等。方振杰一一回答了问题,详细叙述当时的一些细节:连要转移到黎岗村,是因为得到情报,敌人将在月17日从广州运送一批物资经过黎岗村附近的公路到县城。由于长时间未有战斗行动,连请示支队后,支队同意后进行一次伏击。黎岗村背后是长满树林的小山岗,离通往县城的公路不足500米,便于埋伏。14日晚,连领导在洞口村开会决定行动,先派人到黎岗村视察地形,考虑到白天不够隐蔽,决定16日夜间全连80多人秘密行军赶到黎岗村。到达后,由于黎岗村是敌占区,且离县城只有6公里,方振杰组织10多名战士连夜在村周围设岗哨,限制任何人离开村子。17日凌晨4点钟,方振杰起来到村后检查岗哨时,发现成群的敌人包围上来,即鸣枪,随即带领10多名在岗哨隐蔽的战士向敌人开火,但这时,村头的大批敌人已经冲进村,方振杰即带战士向外突围,而来不及突围来其他同志则被围困在屋子里,经过战斗,大部牺牲。

    在方振杰讲话时,姚福金在旁边的小桌上已经在摊开的纸上写着笔录,他写写停停,有时好像有些奇怪地仰起年轻的胖脸望着方振杰,然后又伏下头写字。

    “你认识何老六吗?”冯部长忽然问。

    “他是洞口村的杂货店老板,儿子在县城当伪排长,”方振杰回答:“14日连领导决定行动时的却只有4个人:钟连长、我和两位排长,你可以怀疑我,但也不排除钟和两位排长不小心泄漏消息,如到杂货店闲聊或喝酒,有一位姓张的排长的确到杂货店喝过酒。我以自己生命保证,我绝没有把部队的行动消息告诉何老六。”

    “那么,敌伪人员的交代中说是你提供情报给何老六,这点你如何解释?”

    “我无法解释。我相信组织能够查清楚。要么,我就是潜伏到革命队伍的敌人;要么,我就是被他人恶意诬陷。”

    “你来香港前是否和敌伪的人有过接触?”

    “我在香港当教师。在抗战时,曾参加抗日宣传队,在国共合作中,抗日宣传队的人根据地下党的安排,全部参加国民党战区部队,我在国民党军队中当文化教员。我看到国民党军队内部的腐化昏庸,看到党领导的军队的抗战新风,内心无比向往。抗战胜利后我回到香港,和爱人结了婚,听到党军队的胜利和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的消息,我和爱人都非常兴奋,向往着到解放区或者游击区去参加党领导的斗争,这一愿望通过地下党的介绍终于实现,我和爱人放弃大都市的生活一起来凤山县的穷困山区参加地下工作和武装斗争,觉得人生得到最大的满足,我怎么会接触敌伪人员,难道我要做党的内奸?如果真的要做内奸,我夫妻已经有了孩子有了家,被发现了是内奸我怎么逃?俗话说,带着黄金做贼,可能吗?”

    方振杰的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冯部长心里的一块朦胧的地带,好像群山中一池天然的湖水被投进了石子,引动了波澜,但是,现实的压力马上控制着他全部的意念,他的声音更严厉了:“方振杰同志,你知道你现在是和谁谈话吗?”

    “我当然知道,我是和组织谈话,因为你代表着组织,所以,我必须以党员的忠诚和良心来讲述我知道的一切!”方振杰坦然地说。

    “你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吗?”冯部长低头翻一下桌上的文件和材料。

    “不,还没有。”方振杰讲完,冯部长惊奇地抬起头,望着方振杰,“怎么,你不是以党员的忠诚来讲话的吗,怎么又隐瞒?”

    “因为我还没有讲完,”方振杰用手拨一下头上的头发,继续说:“这几年我一直思考黎岗血案发生的疑团,也做过调查,有一个情况我应当向组织讲清楚。”

    “好,那你讲吧!”冯部长挥一下手。

    “关于黎岗的作战部署的情报,来源是真的,因为情报是我地下党在敌人组织内部获得的,事实上,月17日的下午的确有敌人的运货车经过黎岗村附近的公路。但是,转达支队命令的人有问题。我查过,传送命令的人是地下交通员姚石……”

    “谁?”冯部长惊愕地问。

    “姚石,即洞口村的老石,现在是高河乡的副乡长,我已经找过敌伪档案资料,发现姚石在48年曾被敌伪抓获,但不知什么原因被释放出来,从资料上看,姚石曾在敌人的严刑威吓下变节,有可能叛变。”

    作记录的姚福金忽然抬起头,望着方振杰,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而冯部长继续惊愕地看着方振杰,嘴微微张开。

    方振杰没有注意这些,继续说:“我们得到情报后决定进行一次伏击,支队同意我们的部署。转达支队命令的是姚石,他到洞口村向我连转达支队命令,包括伏击的时间、地点和转移到黎岗村的时间。姚石是洞口村人,也是经常去杂货店的人,至于他与杂货店的何老六的关系我无从知道,但如果姚石叛变,就有可能通过何老六把我们伏击的时间和地点告知敌人,我已经从敌伪档案的资料中掌握到姚石叛变的线索,如果顺着这一线索追查,案情就会水落石出。”

    “你有凭据?”冯部长不相信地问。

    “是的,到时候我会交给组织。”方振杰平静地说。这时,姚福金的手有点微微发抖,他低下头,好像在认真记录,使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方振杰同志,你说这些话,我理解。我知道老石这个人,他的立场,他的工作态度,我清楚不过。他是高河乡洞口人,贫农出身,对敌斗争很坚决,我对他的理解比你多。”

    “你了解他,难道就不了解我?”方振杰激动地站起来,“冯部长!我会诬陷好人吗?我们共同在凤北支队几年,我们曾经共同生活和战斗,你对这样一个战友,难道就因为一个敌伪人员的交代就把我当作敌特分子?好,就算我不能洗脱嫌疑,我也请求请组织查清事实!”

    “好,你坐下,”冯部长摆摆手,在方振杰坐下后,接着说:“我现在并没有把你看作敌特分子,但是,我们应当对组织负责,我遵照县委的决定调查,我总要找你谈话。当然,你说那些情况,组织当然要查清。但是,在未查清事实之前,请委屈你留在县委内,写出书面材料。”

    将近1点钟,谈话结束了。冯部长让姚福金带方振杰出去后,即打电话给县委吴书记,报告今晚的情况。冯部长说谈话没有进展,方振杰没有交代问题并做了辩解,还提出发现姚石是叛徒的说法。对此,冯部长认为这件案还有疑团,方振杰的问题还不能确定。吴书记听了有点生气,他在电话中口气严厉,要求冯部长态度坚决一查到底,在嫌疑未排除的情况下要求即时隔离方振杰,不得让其回家,让其写书面交代材料。冯部长放下电话后,叹了口气。而吴书记这一指示当晚迅速得到执行,方振杰被关在县委大院的一座五层楼里。

    当冯部长离开办公室时,他拿着文件,走出县委大院,默默地念着一个名字,然后,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一声:“姚石,有可能吗?”

    霎那间,姚石的印象浮现出来。冯部长和姚石不但是同乡,而且还是邻居。在冯部长参加革命前外出打工的时候,家中的老母亲就由邻居姚石照顾,冯返回家时,常常带点礼物到姚石家表示谢意,姚石也不客气收下。姚石是走街串巷做百货买卖生意的人,家里有点钱,儿子在县城读书。生活过得去,但习惯于精打细算,做事往往掂量利害,有时甚至会做出损人的行为。由于地下党的人曾住在他家,经常给他讲革命道理,从而动员他参加革命,做了交通员。48年姚石的确被敌人抓获,也曾受到敌人的拷打,后来听说因为敌人没有查出他的真实身份,最后放了他。为此,组织曾经对其进行过审查,不过未发现问题。

    当冯部长走出县委大门时,忽然,他停住脚步。“阿金,姚福金,不是姚石的儿子吗?”他失声叫起来,然后,他加快了脚步。(未完待续)

第一章血疑(2)

    二

    深夜,一条长长的小镇街道空寂无人,只有朦胧的月光照着街道两旁盖着黑瓦的屋顶和部分街道,街道其余部分则陷入阴暗之中。这时,从县政府、县委方向出现一个人影,此人快步地穿过小广场,进入街道,走进街道旁黑暗的骑楼,并顺着骑楼一直快步走着,走了好久,转入一黑暗的小巷,在一座门楼前停下,轻轻地敲敲门。一会儿,门“吱”一声开了,那人马上闪进门内。

    屋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照亮了来人的脸,那是姚福金的胖脸,有一个有点秃顶的中年人坐在姚福金对面,对这姚福金“嘿嘿”几声。两支烟点燃着,屋内烟雾弥漫。

    “怎么现在才来?你看现在几点。”中年人不满地说。

    “嗨,我是没法子,姓方的9点钟才到冯部长办公室,谈话到刚才才结束。”姚福金忽然凑近中年人耳边,“不好了,姓方的可能抓到我老爸的把柄!”

    “什么把柄?”中年人急起来来,连忙问。

    “他不但没有承认,还向冯部长抖出看到敌伪材料反映老爸曾经被捕变节的事,说黎岗事件是老爸向敌方报信造成的!”

    “嘿!”中年人一拍桌子,站起来说,“坏了!”他又坐下,拼命吸着烟,抬起头来问:“冯部长怎么说?”

    “那冯部长当时并不相信他的话,说他了解姚石,还说姚石是个对敌斗争坚决的人,不可能做出这件事。”姚福金仰着脸说。

    “哦,这样就好,好。”中年人又坐下,“现在的局面,不由得姓方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姓方的那样说,只能说明他死不认罪,还嫁祸于人。”

    “不过,”姚福金有点犹豫,“姓方的说他有老爸投敌的资料凭据。”

    “凭据?”中年人马上挺直身子,厉声问,“凭据就是证据呀,如果他真地拿出来,你老爸不就完了吗!”中年人说完,又站起来,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沉寂。

    屋外,月光消失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五月的闷热的天气,天气说变就变。这时,屋子里的人听到外面转来的隐隐的雷声。

    “怎么办?”姚福金怯生生地问,手里的烟快烧到指头。

    中年人停下来,向着姚福金低声说:“福金,你听好,这次我来之前,同你老爸谈过,这件事有危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现在你都看到了,你老爸面临很大危险,你要不要救你老爸?”

    “要。”姚福金惊恐地轻声回答。

    “那好,现在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干掉姓方的,就死无对证了!”中年人把烟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那不就是要杀人吗?”姚福金惊叫。

    “嘘!”中年人马上止住他的话,慢慢走近他,“你这小子不是要出卖你老爸吧?”

    “不!不!”姚福金慌忙摆手,烟头也掉落地下。

    中年人走近说,“要保护你爸,今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时机,夜长梦多,你一定要听我的,这是你爸托付我做的事情,明白吗?”

    姚福金点点头,他咬咬嘴唇。这时,窗外的转来沙沙的雨点声。中年人低声问今晚姓方的关在哪里?姚福金回答在县委内的五层楼上。中年人低声地讲出阴险的计划。

    暴雨来临。夹着隆隆的雷声,磅礴大雨笼罩着小镇,镇旁的石山和起伏的远山都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天空中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在发狂、咆哮,用它看不见的巨手野蛮地横扫着小镇,打烂人家的屋瓦、窗门,折断树木,它的怒号声带恐惧,侵入人们的居所和梦境……

    屋子里一片黑暗。在风声雨声中,方振杰的妻子陈文英在床上醒来。她做了个噩梦,身上惊吓得一身汗。听着沙沙的雨声,她披衣起来,摸索到小桌子上的火柴,擦亮一根,点亮煤油灯,灯光中浮现了在蓬松头发下的一张秀丽的脸。她朝床上一看,床的另一边是空的,丈夫还没有回家,她心里一阵不安,但想到这段时间丈夫的工作很忙,有时候因为加班工作,经常晚回家甚至到凌晨才回家是常有的事。她穿上木屐,拿着灯走出房间,经过客厅,走到另一间房子,静静推开门,岁的儿子方南静静地安睡了,在另一边,保姆六婶熟睡的床边,1岁大的小女儿方婷也在小床上甜睡。她站着,看儿子睡眠中的令人喜爱的模样,看到儿子的像父亲般的脸容和那屈强的,微微隆起的鼻子。然后她轻轻地走出儿女的房间,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坐在椅子上,不觉沉沉入睡。

    陈文英是香港九龙新界荃湾人,家在荃湾的门楼村。她家里父亲早亡,只有母亲操持家务,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家庭生活靠种菜、到工厂打工维持。1941年1月日寇入侵,香港沦陷。荃湾人再也不能种菜和到工厂打工,盗贼遍地,日寇又四处抢掠,杀害村民,荃湾人生活陷入困境,人们憎恨日本人。文英那一年15岁,面对现实,对日本鬼子义愤填膺,在她姐夫的带领下,她瞒着母亲,偷偷地奔投到附近的宝安赤头岭抗日游击队,在游击队里做送信,运送给养等工作。由于生活艰苦,她病倒了,游击队的人只好送她回家。在家里养好病后,她又屈强地要离家到游击队去,但是,她妈妈担心她人小体弱并会遇到生命危险,就坚决不准她离家。恰好这时,文英有一个在粤北陆军医院当医务主任的伯父回来了,看到家中生活艰难,就叫上村里几个女孩子随他到陆军医院去学习护士课程,学成后可以留院当护士。文英母亲知道后与文英商量,呆在家里生活清苦,不如跟伯父去学护士,一则找到生活出路,另一则也不再让女儿做游击队的危险工作。文英也想到,如学到护士知识,回到游击队就大有用处。于是,文英就和同村的几个女孩子跟着伯父到粤北陆军医院。

    文英想不到走上这一条路,就改变了她的一生。到了陆军医院,她努力克服文化低的困难,刻苦学习护士知识和护理技术,并利用一边学习知识,一边到医院实习的有利条件,居然在短短几个月,能够掌握给病人打针、换药、看护等基本知识。正在这时,战事吃紧,日寇进逼粤北,陆军医院要紧急撤退到江西南部,在江西,他在病房里遇见了一个因战斗负伤住院的军人-他就是国民党军队的文化教员方振杰。第一次见振杰,就被他豪爽幽默的风度所吸引,她经常来到振杰的病房,为他打针,给他送药。振杰当自己病情好转时,就跟文英开玩笑,有时候大声地笑着,文英情不自禁地受到他谈吐的感染。振杰病好后,想不到医院因为缺政工人员,知道振杰是文化教员,就申请方振杰留院工作,经过振杰所在部队的同意,振杰果然留下来,在医院训政室当政工人员。从此,文英和振杰经常见面接触,在相互的爱慕中,爱情的暖流流遍全身。1945年8月,日本投降,在欢天喜地的欢呼声中,两人订了婚。46年,两人双双离开陆军医院,回到香港九龙荃湾,在亲戚朋友的祝福声中,他们结了婚。婚后,振杰在香港教书,文英到酒店当洗衣工人。

    正在这时,曾与振杰文英共同在陆军医院工作的一位地下党员张新来到香港。张新在陆军医院时与振杰文英的接触中,发现他们是两个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有积极要求靠拢地下党的愿望,因而抗战胜利后,张新来香港找到振杰文英,给他俩介绍国内的政治形势,讲党领导的军队同国民党战斗的新胜利,他们听得热血沸腾,然后张新说到最近广东的形势大好,东江纵队、粤中纵队出现大好局面,但缺乏干部,问他们有没有参加革命的意向,这么一说,振杰和文英心动了,几天后,他们表示,坚决要求到边远地区参加革命工作,当时文英已经怀孕,为了到山区参加革命,他们商量后文英竟作了人工流产。就这样,1947年年初,他们经地下党人张新介绍来到凤山县北区参加由原来游击队组建的粤中纵队凤北支队。方振杰很快就担任连指导员,文英则到支队卫生站担任卫生员。1949年年底,解放军大军解放凤山县,振杰和文英也随着部队进了城,进城后,振杰在县人民政府民政科当科长,文英则到县医院当护士。

    文英忽然醒来,看看手表,已经是早晨5点多钟了。她走出房间,看见保姆六婶正在厨房忙碌着早餐。一见到文英,六婶就走过来,叫声“英姐”,就说他不该这么早就起床,工作这么累,应该多睡一会。她走近六婶,六婶惊叫一声“咳哟,眼睛都起了黑圈,昨晚你睡不好?”文英摇摇头,“方叔呢,他昨晚回来了吗?”文英回答:“没有。”六婶忽然停下手上的活,“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或者,会不会出什么事?”这一下,文英忽然心一惊,她忽然想起,振杰最近讲黎岗血案的调查出现新情况,他被怀疑通敌,昨晚未归,是否与此事有关?文英心一急,赶紧梳洗,准备出门。

    这时,大门外有人急急地敲门,随着“嘭嘭”的拍门声,有人喊:“英姐!英姐!”文英急忙开门,一看,是医院办公室的小刘,小刘一脸的汗水,气喘喘地说:“英姐,不好了,昨晚方科长在县委五层楼坠楼,今早被发现已送医院抢救,你快点去!”

    文英一听,如五雷轰顶,头脑轰然地响,就要昏过去,她听小刘催促“快走”,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叫一声“六婶”就大步奔出门口,小刘紧随后面跑起来。六婶慌慌张张地走出门说:“阿弥陀佛,方叔出事了,怎么好呀?”

    文英奋力向医院方向跑去。昨晚下了大雨,地下湿漉漉的,路上还不时遇到小水洼,她脚步疾飞,顾不上裤子沾上水和泥。到医院后,她马上小跑走到急救室,远远看见急救室门前站满了人,她一眼瞥见医院的李院长,县委的冯子峰部长,还有自己熟悉的医生护士。她不管哪么多,三步并两步地走进急救室,手术台上已躺着一个人,但已盖上了白布。医院最好的抢救专家苏医生默默地站立着,旁边是护士肖玲。她走近白布前,蹲下身,用颤抖的手,轻轻掀开白布,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眼前,他的头上满是血,嘴角也挂着血污,苍白的脸上挂着死亡后的安详。她大声问:“怎么不抢救?”苏医生摇摇头,轻声说:“不行了,已经抢救了很长时间,颅脑破裂,心跳已停止很久。”肖玲走过来,眼里含着泪,轻轻安抚地说:“英姐,人已去了,节哀吧。”文英好像没有听到任何人讲话,她眼泪直流,但一声不吭地呆呆看着振杰的遗容。

    李院长走进来,对文英说:“文英,你过来,冯部长跟你说几句话。”文英默默地站起来,随李院长走出抢救室。在走廊的一边,文英见到冯部长。文英熟悉冯部长,在打游击的岁月里,冯部长曾受伤到卫生站治疗时,是文英给他包扎伤口的;现在,文英的伤口,冯部长怎能够为她抚平呢。“文英,请你坚强一点,我把事情告诉你。”冯部长轻声说。

    “人都死了,讲这些事情还有用吗?”文英目光漠然地望着别处,喃喃地说。

    “我应当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你,文英,昨天晚上,我按照县委的安排找振杰同志谈话,讲的内容是关于黎岗血案的事。讲完以后,按照县委的安排,振杰同志留在县委五层楼上休息,准备向组织写书面情况材料。到午夜过后忽然大雷雨,直到今天早晨,值班人员在五层楼下发现振杰倒卧在地上,旁边一滩血。于是紧急通知人送他到医院,随后我已通知县公安局封锁现场,展开调查。关于振杰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要通过公安局调查后方可定论。不过你放心,文英,如果你丈夫是他杀的,我们一定不会放过凶手!”

    一辆推车缓缓地被医务人员推出抢救室,推车上躺着盖上白布的人,推车在走廊上慢行。文英望见推车,忽然像触电弹跳起来,冲到推车前,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振杰!振杰!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呀!”她这时号啕大哭,泪如涌泉,“你不要走呀,还有孩子在等你!振杰,你不要走,南南,婷婷在等你呀,不要走呀!”哭声响彻医院,医生、护士纷纷走过来安慰文英,肖玲、小刘也陪着文英落泪。

    冯部长转过身,掏出手帕擦擦眼睛。李院长赶紧组织医院职工做好安抚和善后工作。医院里不时有人同情地说:“文英真可怜,丈夫年纪轻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还留下一双年幼的子女。”有人说:“他们还是从香港过来参加革命的呢,放弃大城市来这里山区受苦,现在这种结局对他俩真的不公平。”也有人议论,“现在自杀他杀还没有搞清楚,有可能是自杀,因为黎岗血案涉及他,他自知罪责难逃,一死了之也许是个解脱的法子。”

    县公安局事后的调查进行了很长时间,可是却没有调查结果。由于没有发现可疑的物证和线索,只能初步确定方振杰之死为自杀。而黎岗血案的调查同样陷入了进退不能的境地,只能根据吴书记的意见,以掌握的敌伪人员的交代材料作依据,确定方振杰向敌人提供情报,是叛徒。但疑团仍存在,而时间却不等人,它轰隆隆地向前行走,把历史的疑团抛在身后。(未完待续)

第一章血疑(3)

    三

    屋子里一片黑暗。在风声雨声中,方振杰的妻子陈文英在床上醒来。她做了个噩梦,身上惊吓得一身汗。听着沙沙的雨声,她披衣起来,摸索到小桌子上的火柴,擦亮一根,点亮煤油灯,灯光中浮现了在蓬松头发下的一张秀丽的脸。她朝床上一看,床的另一边是空的,丈夫还没有回家,她心里一阵不安,但想到这段时间丈夫的工作很忙,有时候因为加班工作,经常晚回家甚至到凌晨才回家是常有的事。她穿上木屐,拿着灯走出房间,经过客厅,走到另一间房子,静静推开门,岁的儿子方南静静地安睡了,在另一边,保姆六婶熟睡的床边,1岁大的小女儿方婷也在小床上甜睡。她站着,看儿子睡眠中的令人喜爱的模样,看到儿子的像父亲般的脸容和那屈强的,微微隆起的鼻子。然后她轻轻地走出儿女的房间,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坐在椅子上,不觉沉沉入睡。

    陈文英是香港九龙新界荃湾人,家在荃湾的门楼村。她家里父亲早亡,只有母亲操持家务,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家庭生活靠种菜、到工厂打工维持。1941年1月日寇入侵,香港沦陷。荃湾人再也不能种菜和到工厂打工,盗贼遍地,日寇又四处抢掠,杀害村民,荃湾人生活陷入困境,人们憎恨日本人。文英那一年15岁,面对现实,对日本鬼子义愤填膺,在她姐夫的带领下,她瞒着母亲,偷偷地奔投到附近的宝安赤头岭抗日游击队,在游击队里做送信,运送给养等工作。由于生活艰苦,她病倒了,游击队的人只好送她回家。在家里养好病后,她又屈强地要离家到游击队去,但是,她妈妈担心她人小体弱并会遇到生命危险,就坚决不准她离家。恰好这时,文英有一个在粤北陆军医院当医务主任的伯父回来了,看到家中生活艰难,就叫上村里几个女孩子随他到陆军医院去学习护士课程,学成后可以留院当护士。文英母亲知道后与文英商量,呆在家里生活清苦,不如跟伯父去学护士,一则找到生活出路,另一则也不再让女儿做游击队的危险工作。文英也想到,如学到护士知识,回到游击队就大有用处。于是,文英就和同村的几个女孩子跟着伯父到粤北陆军医院。

    文英想不到走上这一条路,就改变了她的一生。到了陆军医院,她努力克服文化低的困难,刻苦学习护士知识和护理技术,并利用一边学习知识,一边到医院实习的有利条件,居然在短短几个月,能够掌握给病人打针、换药、看护等基本知识。正在这时,战事吃紧,日寇进逼粤北,陆军医院要紧急撤退到江西南部,在江西,他在病房里遇见了一个因战斗负伤住院的军人-他就是国民党军队的文化教员方振杰。第一次见振杰,就被他豪爽幽默的风度所吸引,她经常来到振杰的病房,为他打针,给他送药。振杰当自己病情好转时,就跟文英开玩笑,有时候大声地笑着,文英情不自禁地受到他谈吐的感染。振杰病好后,想不到医院因为缺政工人员,知道振杰是文化教员,就申请方振杰留院工作,经过振杰所在部队的同意,振杰果然留下来,在医院训政室当政工人员。从此,文英和振杰经常见面接触,在相互的爱慕中,爱情的暖流流遍全身。1945年8月,日本投降,在欢天喜地的欢呼声中,两人订了婚。46年,两人双双离开陆军医院,回到香港九龙荃湾,在亲戚朋友的祝福声中,他们结了婚。婚后,振杰在香港教书,文英到酒店当洗衣工人。

    正在这时,曾与振杰文英共同在陆军医院工作的一位地下党员张新来到香港。张新在陆军医院时与振杰文英的接触中,发现他们是两个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有积极要求靠拢地下党的愿望,因而抗战胜利后,张新来香港找到振杰文英,给他俩介绍国内的政治形势,讲我党领导的军队同国民党战斗的新胜利,他们听得热血沸腾,然后张新说到最近广东的形势大好,东江纵队、粤中纵队出现大好局面,但缺乏干部,问他们有没有参加革命的意向,这么一说,振杰和文英心动了,几天后,他们表示,坚决要求到边远地区参加革命工作,当时文英已经怀孕,为了到山区参加革命,他们商量后文英竟作了人工流产。就这样,1947年年初,他们经地下党人张新介绍来到凤山县北区参加由原来游击队组建的粤中纵队凤北支队。方振杰很快就担任连指导员,文英则到支队卫生站担任卫生员。1949年年底,解放军大军解放凤山县,振杰和文英也随着部队进了城,进城后,振杰在县人民政府民政科当科长,文英则到县医院当护士。

    文英忽然醒来,看看手表,已经是早晨5点多钟了。她走出房间,看见保姆六婶正在厨房忙碌着早餐。一见到文英,六婶就走过来,叫声“英姐”,就说他不该这么早就起床,工作这么累,应该多睡一会。她走近六婶,六婶惊叫一声“咳哟,眼睛都起了黑圈,昨晚你睡不好?”文英摇摇头,“方叔呢,他昨晚回来了吗?”文英回答:“没有。”六婶忽然停下手上的活,“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或者,会不会出什么事?”这一下,文英忽然心一惊,她忽然想起,振杰最近讲黎岗血案的调查出现新情况,他被怀疑通敌,昨晚未归,是否与此事有关?文英心一急,赶紧梳洗,准备出门。

    这时,大门外有人急急地敲门,随着“嘭嘭”的拍门声,有人喊:“英姐!英姐!”文英急忙开门,一看,是医院办公室的小刘,小刘一脸的汗水,气喘喘地说:“英姐,不好了,昨晚方科长在县委五层楼坠楼,今早被发现已送医院抢救,你快点去!”

    文英一听,如五雷轰顶,头脑轰然地响,就要昏过去,她听小刘催促“快走”,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叫一声“六婶”就大步奔出门口,小刘紧随后面跑起来。六婶慌慌张张地走出门说:“阿弥陀佛,方叔出事了,怎么好呀?”

    文英奋力向医院方向跑去。昨晚下了大雨,地下湿漉漉的,路上还不时遇到小水洼,她脚步疾飞,顾不上裤子沾上水和泥。到医院后,她马上小跑走到急救室,远远看见急救室门前站满了人,她一眼瞥见医院的李院长,县委的冯志峰部长,还有自己熟悉的医生护士。她不管哪么多,三步并两步地走进急救室,手术台上已躺着一个人,但已盖上了白布。医院最好的抢救专家苏医生默默地站立着,旁边是护士肖玲。她走近白布前,蹲下身,用颤抖的手,轻轻掀开白布,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眼前,他的头上满是血,嘴角也挂着血污,苍白的脸上挂着死亡后的安详。她大声问:“怎么不抢救?”苏医生摇摇头,轻声说:“不行了,已经抢救了很长时间,颅脑破裂,心跳已停止很久。”肖玲走过来,眼里含着泪,轻轻安抚地说:“英姐,人已去了,节哀吧。”文英好像没有听到任何人讲话,她眼泪直流,但一声不吭地呆呆看着振杰的遗容。

    李院长走进来,对文英说:“文英,你过来,冯部长跟你说几句话。”文英默默地站起来,随李院长走出抢救室。在走廊的一边,文英见到冯部长。文英熟悉冯部长,在打游击的岁月里,冯部长曾受伤到卫生站治疗时,是文英给他包扎伤口的;现在,文英的伤口,冯部长怎能够为她抚平呢。“文英,请你坚强一点,我把事情告诉你。”冯部长轻声说。

    “人都死了,讲这些事情还有用吗?”文英目光漠然地望着别处,喃喃地说。

    “我应当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你,文英,昨天晚上,我按照县委的安排找振杰同志谈话,讲的内容是关于黎岗血案的事。讲完以后,按照县委的安排,振杰同志留在县委五层楼上休息,准备向组织写书面情况材料。到午夜过后忽然大雷雨,直到今天早晨,值班人员在五层楼下发现振杰倒卧在地上,旁边一滩血。于是紧急通知人送他到医院,随后我已通知县公安局封锁现场,展开调查。关于振杰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要通过公安局调查后方可定论。不过你放心,文英,如果你丈夫是他杀的,我们一定不会放过凶手!”

    一辆推车缓缓地被医务人员推出抢救室,推车上躺着盖上白布的人,推车在走廊上慢行。文英望见推车,忽然像触电弹跳起来,冲到推车前,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振杰!振杰!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呀!”她这时号啕大哭,泪如涌泉,“你不要走呀,还有孩子在等你!振杰,你不要走,南南,婷婷在等你呀,不要走呀!”哭声响彻医院,医生、护士纷纷走过来安慰文英,肖玲、小刘也陪着文英落泪。

    冯部长转过身,掏出手帕擦擦眼睛。李院长赶紧组织医院职工做好安抚和善后工作。医院里不时有人同情地说:“文英真可怜,丈夫年纪轻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还留下一双年幼的子女。”有人说:“他们还是从香港过来参加革命的呢,放弃大城市来这里山区受苦,现在这种结局对他俩真的不公平。”也有人议论,“现在自杀他杀还没有搞清楚,有可能是自杀,因为黎岗血案涉及他,他自知罪责难逃,一死了之也许是个解脱的法子。”

    县公安局事后的调查进行了很长时间,可是却没有调查结果。由于没有发现可疑的物证和线索,只能初步确定方振杰之死为自杀。而黎岗血案的调查同样陷入了进退不能的境地,只能根据吴书记的意见,以掌握的敌伪人员的交代材料作依据,确定方振杰向敌人提供情报,是叛徒。但疑团仍存在,而时间却不等人,它轰隆隆地向前行走,把历史的疑团抛在身后。(未完待续)

第二章初生牛犊(1)

    一

    1964年的秋天,一个晴朗的下午。凤山中学的球场上奔跑着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年。这里正进行这一场初二年级两个班-1班和班的足球赛。方南在这群欢叫的孩子中奔跑,他已经14岁了,年轻的脸庞上,一双快乐无邪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初二(1)班和初二班有一群足球迷。一到课余时间,两组孩子总是喜欢在球场上踢足球。他们经常进行比赛,而且互不服输,输球的一方总要求再次比赛,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上一次比赛时班赢了,1班不服,要报仇。1班的领头人物是方南,班的领头人物是高丹,高丹因为长得高,孩子们叫他“高蛋”。这时,球场上正两军对垒,班的中锋高丹和1班的中锋方南冲上前面面相视,高丹瞪着眼,并不友好地望着方南,讥笑道;“手下败将,居然还不服呐!”然后跑开哈哈大笑,班队员也随声大笑。方南怒了,手挥着拳头,大声喊:“笑什么!你们赢了吗?比试比试,看谁笑得最好!”

    球赛开始,方南这时得到球,马上勇猛进攻,由于冲得太快,球被班队员堵截去了,接着班进行反击,但未成功。1班开球,重新组织攻势,这一次方南和担任后卫的同学丁建国配合默契,建国抓住时机把球长传空挡,方南迅速插上,得球后在禁区前一脚劲射,对方守门员没有来得及反应,球应声入网。1比0,1班队员齐声欢呼,1班领先。球赛继续,班的反扑很猛,1班的城池危急,方南赶紧加入防守,但还是出现漏洞,被高丹门前一脚破门,1比1,双方踢成平手。继续比赛,方南和其他队员控制着球,吸引班队员抢截,然后又由建国重施故技,把球长转给方南,当方南带球插入禁区时,对方两名队员前来围堵,方南冲得过快,两名队员摔倒造地,方南起脚劲射,球未被守门员接住,滚进网窝。1班队员又高声欢呼起来,这时,高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大声说:“这是犯规球,不算!”,方南和1班队员也走上来,方南也大声喊:“这不算犯规!你们阻挡前进,真正犯规的是你们!”两队队员吵吵嚷嚷,双方互不服气。

    球赛无法进行,只有结束。对于比赛结果,双方发生更大的争吵,1班认为自己赢了球,班认为只打成平手。两群孩子在激烈地争吵,忽然班有一个孩子大声说:“别再吵了,现在来一个两个中锋一对一摔跤比赛,谁赢了就是胜方,你们敢吗?”孩子们静下来,众人的目光望着个子高的高丹和比高丹矮一个头的方南,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高丹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慢慢走近方南,拍拍胸口:“小家伙,敢吗?”建国看着方南,摇摇头,他怕方南吃亏,示意方南不要应战。

    方南沉默半饷,突然叫一声:“怕你就是龟儿子!”然后大踏步走上前。于是两群孩子聚拢过来,众人在球场边围成一圈。高丹和方南各在一边,两人摩拳擦掌,怒目而视,人群中有人喊:“三局两胜!”两人口里吼一声,表示同意。

    比赛开始,方南勇猛地冲过去,高丹迎上前,两人的手互相紧抓至对方的手臂,但方南用力过猛,高丹把身一闪,方南扑了个空,摔在地上,由于脸朝下,泥巴沾在脸上,班的孩子哈哈大笑。方南一只腿跪着,低头不言语,建国赶紧过来说:“算了,让他赢又怎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时,高丹乐呵呵走过来,“不自量力的家伙,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多少斤两?”方南咬着牙说:“别管我有多少斤两,我就是能赢你!”高丹又笑了,“赢我?来,来,来呀!”这时,方南一跃而起,勇猛地扑向高丹,高丹想不到方南会突然出击,慌了神,一下子被方南推倒,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这时马上引来1班孩子的哄笑。班的人马上说,“这不算,方南趁人家没准备好,搞突然袭击!”1班的孩子马上反驳:“谁说没准备好,高蛋连说来来来!”

    1比1,双方又是平手。第三局开始了,两人分别站在两头,慢慢移动着步子,进一下,退一下,两人都明白最后的决胜结局对自己的意义,也明白进攻与防守都要慎重,不能被对方抓住要害,否则必定会输,而输则意味着已经夸过海口的人要承受巨大的屈辱。双方的孩子在喊叫,都为自己的头领加油。终于,两人双手又缠扭在一起,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两人都憋足劲在对峙着,两人都汗水淋漓,气喘喘的。方南这时感到一股热浪涌上头,汗水已经湿透了上衣,两支脚开始有点发酸,他忽然想到屈辱就要降临他头上,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只有拚命一搏,才会有生路,于是他忽然大吼一声,声音震耳,同时他用力猛推高丹,高丹被这声音一吓,本来已经两腿酸痛,不由得连连向后退去,但由于腿软,竟然一只腿弯下来,由于高丹比方南高,一只腿弯下去后,重心反而变低,而力量反而增强,于是高丹鼓足力气又向前猛推,正在这时,方南忽然向后一退,高丹没有准备,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这时现场马上响起热烈的掌声,比1,1班最终获得了胜利,1班的孩子兴高采烈,班的人赶紧收拾好衣物,沉默地离去。

    方南把衣服搭在肩上,高兴地和1班的孩子们离开球场,走出学校大门口。建国问他:“方南,刚才真把我吓坏了,真以为你会输给高蛋。”

    “我会输给那个小子?呵,”方南得意地摇摇头,“就是两个高蛋,我也不怕他!”

    “你说,当时你被他摔倒在地时,你真的不怕他?”建国饶有兴致地问。

    “怕什么,我就是一肚的气,这狗崽子输了球不认账,我能放过他吗?我心里在气愤地说,不扳倒你我不姓方!果然我就赢了。”

    “讲句老实话,如果讲条件,你不如高蛋,这家伙个子高,身体壮,力气大,你个子没有他高,身体也没有他壮实,你能赢他,真是奇迹。”

    “人就是要有点志气,我有,高蛋没有,这是我胜他的原因;他仗着身体条件好,轻视我,这是高蛋输的原因。”

    “有志气,这一条才是主要的,各位,我们都要向南哥学习啊!”建国向同伴们发出建议,大家一致响应,纷纷表示要向方南学习。方南一高兴,在路过小卖店门前停下来,用自己的零用钱给同学们买汽水,一人一支,大家在高兴地喝着汽水,又一边又唱又跳地庆祝,直到太阳落山才散去。(未完待续)

第二章初生牛犊(2)

    二

    方南回到家时,天已黑了。一进门,保姆六婶看见他一身泥一身汗,脸上脏兮兮的,吓一跳。问:“阿南你是干吗?这么晚才回来?”方南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水缸旁边,拿起水瓢就喝水。六婶还在问他:“哎呀你这小祖宗,你瞧你这一身汗泥,把衣服脱了,先洗个澡再吃饭!”

    这时妹妹方婷从房间走出来,生气地说:“我说嘛,我们伟大的足球运动员回来了,怎样,赢了,输了?”

    方南不耐烦地放下水瓢,对妹妹叫道:“走开!这儿没你的事,回房间做你的作业吧!”

    “我才不管你呢,谁像你,一天到晚只知道打球,作业不做,功课一团糟,班上有名的落后分子!哼!”说完,转身回房间。

    方南听到后一句话,一时怔住了,“慢着,”他叫住妹妹,“谁是落后分子,你说。”

    方婷转身,“不是我说的,是你的班主任李老师见到我说的。”

    “李老师说的?当真?”方南急了,连忙问:“你怎么认识李老师,她怎么说我的?”

    “告诉你,李老师是我的一个同学的姑姑,我和我的同学碰见她,我们就聊起来,我一说我的名字,她就说他的班上有一个叫方南的,是你的什么人,我说他是我哥哥。李老师就说,哎,这个天天想着打足球,学习不认真的淘气精,成绩又不怎么好,你要告诉你妈妈管教他。”

    “那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妈妈?”方南睁大眼睛问。

    “我告诉妈妈了。”方婷认真地说。

    “嗨!你……”方南急得直跺脚,“你,你……,你怎能把这事告诉妈妈?你这个蠢材,唉,蠢材……”

    “怎么不能告诉妈妈,”方婷说,“让妈妈教训你一顿不好吗?”

    “我改!我改还不成吗?你千万不要告诉妈妈,妈妈在生病呀。”方南懊恼地说。

    六婶也走过来说:“你们别吵了,妈妈正在生病,今天她又不舒服,正躺在房间。”

    正在这时,房间里转出了方南妈妈的声音:“南南,婷婷,你们别吵了,等一等你们俩到我这里来,妈妈有话要跟你们说。”

    “好的,妈妈!”兄妹俩齐声回答。方南不满地瞪了一眼妹妹,转身去洗澡吃饭。

    半个钟头后,方南和方婷来到文英的床前。方南轻声叫一声“妈妈”,方婷也叫一声“妈妈你好点了吗?”

    文英微张眼睛,看见方南兄妹,合上眼睛点点头,然后由张开眼睛端详着兄妹俩。

    方南平时虽然像狮子那样凶猛,但在妈妈面前却像羔羊那样温顺。他小时候,妈妈时时呵护着他,饿了给他吃,摔伤了给他敷药,病了抱着他看病,他在念小学时,妈妈时时教导他认真读书,当他贪玩不做作业时,妈妈就批评他,甚至打他,他知道错时妈妈又鼓励他。60年的大饥荒,家里没粮食了,妈妈从医院饭堂拿来的一点点米饭和红薯,回家就给饥饿的两兄妹吃,看着两兄妹狼吞虎咽,她自己就说已经吃过了,但在医院工作时却昏倒。家里没有吃的,妈妈拖着孱弱的身子,和六婶到山上午挖野菜和其他能吃的植物。看到消瘦而劳累的妈妈,方南流下了眼泪。艰难的饥饿日子终于过去了,在方南的眼中,妈妈是那么亲切和伟大,是他生活的依靠和指路的明灯。

    “南南,婷婷,”文英有点吃力地说,“你们都长大了,南南已经14岁,婷婷也已经1岁,都是懂事的年龄了,妈妈应该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

    “妈妈你说吧,我会好好记住的”方南说。

    “妈妈你想告诉我们什么呢?”方婷急忙问。

    “我想告诉你们关于爸爸的事情。”文英慈祥地说。

    “啊,我真想知道爸爸的事情了,妈妈你说吧。”方婷赶紧说。

    方南接上去说:“我一直在想爸爸的事情,我的同学都有爸爸,可我却没有,我只知道爸爸去世的早,可有的同学对我说,你爸爸是自杀的,真是这样吗?妈妈,请详细告诉我。”

    “不,你爸爸不是自杀的,”文英欠身说,“你们的爸爸是个坚强的人,是对凤山有贡献的人。”于是,文英就用缓慢的语调,含着悲壮与自豪的情感,向自己的儿女陈述丈夫短暂而悲壮的一生。她先讲振杰的身世,讲他出身教师的家庭,在抗战时投笔从军,在和日寇的战斗中负过伤,在陆军医院和自己相识相爱,婚后在香港跟随地下党人到凤山参加革命,接着讲到游击队的艰苦的斗争生活,讲到黎岗血案的壮烈牺牲的烈士和丈夫的英勇突围,然后讲到11年前那一个难忘的凄惨的夜晚,振杰被人陷害致死,冤案仍未澄清。当文英在讲述往事时,方南的眼中已经饱含泪水,他的血液在沸腾,思想在激烈地旋转着,好像有很多话要脱口而出,但又好像咽喉梗着一块石头,一句话也没能涌出喉咙。

    方婷听着听着,忽然“哇”一声哭起来,“爸爸,爸爸,我想你!”然后伏在妈妈身上哭起来。

    方南猛然站起,大声说:“妈妈,爸爸是被人陷害!究竟是谁杀害爸爸?是谁?我知道是哪一个凶手,我要与他拼命,也要为爸爸报仇!”

    “别激动,要冷静,”文英劝着儿子和女儿,“我听县组织部的冯部长说,县里已经组织了专案调查组专门调查爸爸的死因,也涉及到黎岗血案的调查,已经有了一些线索,虽然还没有结果,但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妈妈,我们该怎么办,怎么才能为爸爸讨公道?我们要做些什么?”

    “南南,婷婷,你们要懂事,”文英望着脸上挂着泪水的儿女,“你们想,爸爸的一生奋斗为了什么?他的死又为了什么?”

    方南忽然给这一个问题难住了,爸爸为了什么?自己没有想过。

    “一个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你爸爸如果为自己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就不会从香港来凤山。”文英说,“只有为社会,为劳苦大众,为自己国家和民族贡献自己生命和能力的人,才是有价值的人,才是活得有意义的人,才会受到社会尊重和民众的敬仰,你们从爸爸的一生中,不是可以看到这一点吗?”

    方南听到这里,思想如破开乌云见到太阳一样,豁然开朗,他向妈妈点点头说:“妈妈,我明白了,我要做一个像爸爸一样的人!”

    “那好,妈妈支持你,”文英说:“但是要做一个像爸爸那样的人就首先要做什么?”

    “这……”方南又一下说不出话来,“首先要干什么?”

    “首先要有知识,对不对?”文英开导他。

    “啊,我明白了!”方南站起身,他醒悟了,原来妈妈兜了一个圈,并没有批评自己贪玩和学习松懈,“妈妈,请你放心,我一定改正缺点,做一个好学生,不辜负妈妈的期望!”

    文英笑了,望着兄妹俩,她眼中含着泪水。忽然,她猛然咳嗽起来,接着又连续咳嗽着,兄妹俩连忙上前扶着妈妈,他们看到妈妈吐出来的竟是鲜血……(未完待续)

第二章初生牛犊(3)

    三

    半年过去了,文英孱弱的身体终于无法抵挡病魔的袭击,她住进了医院病房。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在偏远的山区县,一个普通的护士患了当时夺走不知多少人性命的肺结核病,其面临的只能是痛苦和无奈。虽然医生护士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文英的病情却没有多大的起色。她发烧,咳嗽,常常吐血,陷入了昏迷。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幻觉,过往生活的影像一幅幅地浮现,有些逼真,有些荒诞,有些迷离。她看到了香港荃湾的家,那一棵古榕下的村屋,和母亲的笑脸,哥哥、姐姐关切的眼光,姐姐嘴里欲言又止;她彷佛置身于陆军医院的教室,她正全神贯注地听护士课程,忽然间场景转换,在日光朦胧中,一个人影走过来,走近了,她看到这个人的脸上挂着熟悉的微笑,她大声喊着“振杰!”人影又消失了;她置身在香港海边的夜晚,振杰坐在他身边,两人默默地看着大海上点点的渔火;场景又转换了,那是一片树林,阳光从树林外射进来,她看到人影幢幢,她拿着药箱,正在为一个伤员包扎伤口,但她听到枪声,敌人冲过来,她赶紧背起伤员朝树林奔去,可是却走到一个悬崖上,她脚底一滑,从悬崖上摔下来,她在昏迷中醒过来时,看到躺在旁边的竟是振杰,他满头鲜血,他的嘴角边也流着血,文英在哭着,大声喊着,接着,儿子方南也哭着走来,女儿方婷也跟在后面大声喊着爸爸跑过来……

    “英姐,”文英耳边听见有人轻声叫她,她慢慢醒来,看见护士肖玲正在她床头,肖玲关切地问:“英姐,你觉得怎么样?”

    文英憔悴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她看见是她的好友肖玲,嘴里动一下,但没有说出话来。

    “英姐,不要难过。大家都关心你,医院已经派人到广州取药了,你会好起来的。”肖玲安慰他说,随后问她:“你要喝水?”

    文英轻轻摇摇头。

    “你要找人说话?”

    文英微微点一下头。

    “找谁呢?院长?”

    文英摇摇头。

    “找谁?”肖玲凑近文英耳朵问。

    “叫……我……儿子……来。”文英吃力地说出来。

    肖玲知道,文英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她要留下对亲人的嘱托,于是,她答应一声,离开病房。

    一个钟头后,病房的门静静地开了,肖玲走进来,身后是方南,方南快步走近病床前,叫一声“妈妈!”

    文英睁开眼睛,她看见自己的儿子那张通红的,挂着汗水的脸,还听到儿子有点急促的呼吸,她向儿子露出微笑,“南南,你……来了。”

    “我来了,妈妈,”方南用手擦擦汗,然后问:“你好点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文英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方南忽然兴奋起来,说:“妈妈,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的英语测验,我考了全班第一,老师表扬了我,说我进步了!”

    “南南,你……真是……妈妈的……好孩子。”文英慈爱地望着儿子。

    “妈妈,我已经改正错误了,没有那么贪玩了,我还和同学们组织了学习小组,星期天就聚在一起讨论功课。”

    “南南,你……做得好。”文英望着儿子,眼里涌出了泪水。

    “妈妈,你怎么了?”方南关切地问:“你为什么流泪?”

    看到这纯朴的童真,听这样的母子最后谈话,肖玲又涌出了眼泪。

    “没有……什么……妈妈看到你进步,很……高兴。”文英强忍着疼痛,脸上露出笑容。

    “不,我还不够,妈妈!”方南说,“我的成绩还要再提高,有些科目还不太好,比如数学,我就要迎头赶上。班主任李老师说我进步很快,但注意不要偏科。妈妈,假如你能早些出院,能到学校参加诗歌朗诵会就好了,我现在正准备在会上朗诵一首诗呢。”

    这时,文英忽然一阵咳嗽,肖玲赶紧上前,用毛巾帮助文英擦去嘴边的血迹。

    “妈妈,你很不舒服吗?”方南有点慌张地问。

    文英摇摇头,慢慢地说:“南南,妈妈……很想你和婷婷,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你们……都要……坚强地生活,像你……爸爸那样……坚强。”

    “我们会坚强的,像爸爸一样!”方南说:“我还要查清爸爸的冤案,为爸爸伸冤!”

    文英心中一震,正欲开口,但又是一阵咳嗽,她想挣扎起来,肖玲赶紧过来扶起她。她望着儿子。慢慢地伸出手,方南赶紧握住妈妈的手,文英气喘喘地说出她最后的话。

    “南南,你……要记住,害死……你爸爸……的人……的名字。”

    “谁?妈妈,你说是谁?”方南急促地问。

    “是……内部……的人……名字……叫……姚……福……”

    忽然,文英嘴里涌出了鲜血,她昏过去了,方南大声叫“妈妈”,肖玲马上通知医生护士进来,将昏迷的文英送到抢救室。方南惊呆了,马上哭起来……

    文英终于离去了,带着爱和痛苦,带着思念和遗憾离开了她的孩子,她的亲友,她的同事,她的世界。医院里一片哭声,方南、方婷,还有保姆六婶都哭得像个泪人,医院领导李院长组织医院职工,分头做好文英的殡葬工作和安抚家属工作,连续几天,方南兄妹都留在家中,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也纷纷来安慰,悼念。医院开了追悼会,李院长主持了追悼仪式,医院党支部书记宣读了悼词,书记在悼词中,对文英参加革命以来的贡献作了很高的评价,但却没有提到方振杰,因为,方振杰的问题组织上还是负面结论。到会的医生护士都流下同情的泪水。

    方南、方婷跪在妈妈的坟前。死者已经离去,只有六婶在烧着纸钱。在漫天的纸灰的飞舞中,两兄妹默默地跪着,声音哭哑了,泪水不绝地长流,方婷不停地喊着妈妈,看到两个孤儿的惨景,小镇的人无不深深同情。

    六婶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喃喃地自语:“英姐,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走呀,撇下阿南和阿婷,他们还没长大,就没有父母,怎么办呀!英姐,你是好人,望菩萨保佑你夫妻团聚,来世好好投胎,下辈子大富大贵!保佑阿南阿婷将来出人头地,做个大贵人!英姐,我六婶不会离开你的儿女,照看他们长大,一直到他们成家立业!”

    方南和方婷在凤山没有任何亲戚,因为父母都是外地人,如何处理这一对孤儿,医院领导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因为凤山县城没有什么慈善机构,也没有人愿意领养兄妹俩,这时,文英的姐姐陈文芳从香港来了,陈文芳在香港的一间工厂打工,她的丈夫在银行里当职员,也已经有两名子女。前一段时间,文芳曾收到文英的信,文英在信中表示如果她去世,就请求文芳抚养她的两个孩子,对此,文芳和丈夫商量,他们都很关心着这个去了大陆的妹妹,也很同情妹妹的遭遇。在得到文英的噩耗后,文芳就赶紧来到凤山。文芳来了后,她向医院领导提出要带方南和方婷到香港抚养的要求,作为两兄妹的监护人,医院领导在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安置办法时,经过研究,也只好同意陈文芳的要求。

    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姨妈,方南和方婷都像在大海中见到绿洲一般兴奋,姨妈的亲切、健谈,很快地使兄妹俩消除了对其陌生感。方婷很快就同意移居香港;而方南却一言不发,使姨妈感到大惑不解。过了两天,姨妈问方南。

    “阿南,你愿意跟姨妈到香港吗?”

    “不。”方南直截了当地回答。

    “为什么?”文芳不解地问:“香港是个大都市,不像这里山区,那里很繁华的,在那边读书,在香港工作,不是总比这里要好吗?”

    “姨妈,我更喜欢这里,这里有我许多熟悉的同学,在这里生活我更习惯些,到香港我会不习惯的。”

    “哎呀,你到那边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你知道吗,你和婷婷都是在香港出生的,你妈妈怀上你兄妹俩后,都是来香港分娩的,你的出生纸还在我哪里呢。”

    “我知道香港好,但我就是不想离开这里,爸爸、妈妈永远留在这里了,我也要留在这里。爸爸、妈妈的魂在这里,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离开凤山的,我要永远陪着爸爸、妈妈,做他们没有完成的事。”

    “阿南,我知道你的心情,你的爸爸妈妈都是好样的,我这个姨妈难道还不了解吗,你爸爸妈妈来凤山之前,曾经找过我和你姨丈,你姨丈是进步人士,曾经带过你妈参加抗日游击队,听说你爸妈的意愿,我和姨丈都很支持,但就担心你妈妈身体不好,熬不住山区的艰苦生活,那时你妈很坚决,你妈已经怀孕,为到凤山,竟然不要肚里的孩子,我劝也劝不住。”文芳叹了口气,“现在我担心你,小小年纪,一个人怎么能呆在凤山生活?”

    “我已经15岁了,不小了,我会照顾自己,何况还有六婶跟我一起,照顾我生活。”方南说。

    “你在这里我总不放心,你知道吗,托付你兄妹俩给我的,是你妈妈,唉,你妈妈也去得太早了。当然,你有志气,这我看得出来,在这里磨练,也好,经济上你不用担心,我会经常寄钱给你,包括六婶的生活费。”

    文芳终于同意方南留在凤山,还表示今后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写信,还说今后如果方南要来香港,他们都会想办法提供帮助。

    当天晚上,方婷拉住方南的手,到屋外僻静树荫下,对方南说:“哥,你不去香港,我也不去了。”

    方南用手指点点妹妹的头,“傻子,你真是傻子,你怎能和我一样留在凤山!”

    “怎么不能?你能我就能!”方婷说:“再说,香港那边人生地不熟,姨妈家的表兄弟,也不知道是否合得来。”

    “婷婷,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去香港,不然,就对不起妈妈,因为这是妈妈生前的意愿,你明白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香港?”方婷反问。

    “不是说了吗,我和你不一样。”方南解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替爸爸妈妈办,你明白吗?”

    “什么事情?能跟我说吗?”

    “哎,跟你说也没有用。”

    “你不跟我说,我不去香港!”

    “好好,我对你说,”方南无奈,只有悄悄地凑近方婷耳边,“妈妈在临终前,跟我说,害死爸爸的人的名字。”

    “真的?”方婷惊奇地问。

    “当然是真的,我已经记住这个名字,我要查清这个人,为爸爸伸冤、报仇!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不去香港的真实原因。不过,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明白吗?”

    方婷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章初生牛犊(4)

    四

    方婷跟着姨妈移居香港去了,留下了方南一人。方南搬离了原居住的大屋子,和保姆六婶住在医院安排的一间小屋。方南和六婶不像主仆,更像一对母子。六婶操持了屋里的家务,让方南安心地念书和做事。方南从此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在学校里他虽然认真读书,但有时候拿着书本发呆,甚至同学老师叫他,他也没有反应。方南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是个15岁的少年而是一个0多岁的青年,他的举止也好像是老成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他的思想变得更有条理,更有计划,想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内心里慢慢酝酿着下一步的目标。

    当夜深人静时,他会忽然醒来,母亲的脸孔好像在黑暗中浮现,他眼里涌出泪水,心里呼唤着母亲,枕头上浸湿了思念的泪水。他不断地思念母亲,思念父亲,他经常一个人静静地走到父母亲的坟前默默地站立着,长久地站立着,任凭风雨吹洒。在坟边茂盛的青草里,有小鸟在悲鸣,小鸟忽然鸣叫一声飞向远山。声声的鸟鸣好像在提醒着他,他肩负着沉重的责任,母亲临终的语言时时响在他的耳边,他感到不能拖延时间了,他要完成母亲的嘱托。

    母亲在临终前告诉他的杀害父亲的凶手姓名,他牢牢铭刻在心里,他反复地念着“姚福”这个名字,也不敢确定准确的字音。他感到只靠他一个人去寻找这个仇人,毕竟力量单薄。他猛然想起他的同学和朋友,觉得应该找最要好的朋友帮忙,才能完成自己的计划。于是,他想到了老朋友丁建国等人。

    建国和另一位朋友赵小庆来了,他们在城外的一僻静的山岗上商量着秘密的事情。方南详细地把父亲1年前死亡的冤情告诉两位好朋友,又讲述母亲临终前告诉他的凶手的名字。方南请求朋友帮忙调查是否有“姚福”这个人,如果有,他应该怎么办。

    建国听后,沉吟半饷,说:“这个姚福,在凤城镇好像没听见有这个人。”

    小庆也说:“是呀,凤城镇这个小地方,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个人。南哥,你有没有听错。”

    建国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有这个人,我妹妹有一个同学姓姚的,他父亲叫姚复,这个复不是幸福的福,而是反复的复。”

    “那可能不是这个人吧?”小庆道。

    “这个人有多大年纪?在那里工作的?”方南赶紧问。

    “这个人大约0多岁,听说是在县政府里做事。”建国说。

    “有可能是这个人!”方南兴奋起来,“我妈妈临终时,说姚福这个人名,但究竟是姚福还是姚复,当时没有问清楚,因为说出这个名字后妈妈就昏迷过去了,后来就去世了。”

    “如果没有姚福这个人,那么,就是姚复这个人了。”赵小庆说。

    “不过,也有能搞错,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核实一下?”建国说。

    “听我妈妈说,我爸爸的案子是县委组织部的冯部长负责的,姚福这个名字肯定是冯部长告诉我妈妈的,找冯部长核实最好。”方南说。

    “冯部长已经调离了凤山县,听说到省城工作很久了。”建国说。

    “那么,我们只能先找这个姚复了。”方南说。

    接着,个孩子又讨论如何对付姚复。小庆主张既然是杀父仇人,就应该把他干掉,建国提出如果杀错人怎么办,应该先找到他审问一番,如果证实是杀人凶手再把他干掉。小庆又提出,如果审问是他不承认杀人,又怎么办?大家没话说了。

    “如果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敢不说?”方南道。于是,大家决定采取行动了。建国知道姚复的住处,表示先由他调查姚复的活动规律,再找机会下手。(未完待续)

第二章初生牛犊(4)

    五

    方婷跟着姨妈移居香港去了,留下了方南一人。方南搬离了原居住的大屋子,和保姆六婶住在医院安排的一间小屋。方南和六婶不像主仆,更像一对母子。六婶操持了屋里的家务,让方南安心地念书和做事。方南从此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在学校里他虽然认真读书,但有时候拿着书本发呆,甚至同学老师叫他,他也没有反应。方南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是个15岁的少年而是一个0多岁的青年,他的举止也好像是老成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他的思想变得更有条理,更有计划,想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内心里慢慢酝酿着下一步的目标。

    当夜深人静时,他会忽然醒来,母亲的脸孔好像在黑暗中浮现,他眼里涌出泪水,心里呼唤着母亲,枕头上浸湿了思念的泪水。他不断地思念母亲,思念父亲,他经常一个人静静地走到父母亲的坟前默默地站立着,长久地站立着,任凭风雨吹洒。在坟边茂盛的青草里,有小鸟在悲鸣,小鸟忽然鸣叫一声飞向远山。声声的鸟鸣好像在提醒着他,他肩负着沉重的责任,母亲临终的语言时时响在他的耳边,他感到不能拖延时间了,他要完成母亲的嘱托。

    母亲在临终前告诉他的杀害父亲的凶手姓名,他牢牢铭刻在心里,他反复地念着“姚福”这个名字,也不敢确定准确的字音。他感到只靠他一个人去寻找这个仇人,毕竟力量单薄。他猛然想起他的同学和朋友,觉得应该找最要好的朋友帮忙,才能完成自己的计划。于是,他想到了老朋友丁建国等人。

    建国和另一位朋友赵小庆来了,他们在城外的一僻静的山岗上商量着秘密的事情。方南详细地把父亲1年前死亡的冤情告诉两位好朋友,又讲述母亲临终前告诉他的凶手的名字。方南请求朋友帮忙调查是否有“姚福”这个人,如果有,他应该怎么办。

    建国听后,沉吟半饷,说:“这个姚福,在凤城镇好像没听见有这个人。”

    小庆也说:“是呀,凤城镇这个小地方,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个人。南哥,你有没有听错。”

    建国忽然一拍大腿,“对了,有这个人,我妹妹有一个同学姓姚的,他父亲叫姚复,这个复不是幸福的福,而是反复的复。”

    “那可能不是这个人吧?”小庆道。

    “这个人有多大年纪?在那里工作的?”方南赶紧问。

    “这个人大约0多岁,听说是在县政府里做事。”建国说。

    “有可能是这个人!”方南兴奋起来,“我妈妈临终时,说姚福这个人名,但究竟是姚福还是姚复,当时没有问清楚,因为说出这个名字后妈妈就昏迷过去了,后来就去世了。”

    “如果没有姚福这个人,那么,就是姚复这个人了。”赵小庆说。

    “不过,也有能搞错,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核实一下?”建国说。

    “听我妈妈说,我爸爸的案子是县委组织部的冯部长负责的,姚福这个名字肯定是冯部长告诉我妈妈的,找冯部长核实最好。”方南说。

    “冯部长已经调离了凤山县,听说到省城工作很久了。”建国说。

    “那么,我们只能先找这个姚复了。”方南说。

    接着,个孩子又讨论如何对付姚复。小庆主张既然是杀父仇人,就应该把他干掉,建国提出如果杀错人怎么办,应该先找到他审问一番,如果证实是杀人凶手再把他干掉。小庆又提出,如果审问是他不承认杀人,又怎么办?大家没话说了。

    “如果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敢不说?”方南道。于是,大家决定采取行动了。建国知道姚复的住处,表示先由他调查姚复的活动规律,再找机会下手。(未完待续)

第二章初生牛犊(5)

    六

    一天晚上9点多钟,在离凤山县农机厂不远的一条林荫道上,姚复快步走着。他刚在厂里办完公事,还没有吃晚饭,正赶回家。近来厂的工作很忙,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应付和处理,只能在下班以后继续留在厂里加班,经常工作到很晚,像今天那样顾不上吃晚饭的情形,已经不止一两次了。

    因为没有路灯,林荫道很黑,月色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疏影。他走着走着,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跤,忽然跌倒在地上,这时,路旁忽然跃出条黑影,向他猛扑过来,他的身体被人压在地上,双手被反扭在背后,他吃一惊,但很快冷静过来,他知道遇上了歹徒,绝不甘心束手就范,他于是用力来一个猛虎翻身,甩开压在他身上的人,又挣脱被人抓住的一只手,而他正欲站起来之时,忽然觉得头后脑被重物一击,就昏过去了。

    当姚复慢慢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人捆绑了双手,坐在一间废弃的车间的地上,外面的院子里长满了野草,他知道这是位于小镇旁边的旧钢厂,是58年大炼钢铁时办起来的,后来停办了。他看到院子里的月光下,大门口被打开了半边,而月光透过车间的天窗,撒落在布满废砖头和杂物的地上。

    “醒了。”有人说话。姚复转头看,从阴影中走出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在前面的一个身材较高,有浓密的头发和英俊的脸,鼻子微微隆起,眼睛闪动着光,另两个则矮一些,其中一个短发、圆脸,另一个小个、瘦脸。姚复一看,心里平静了很多,但随即起了疑问,他们是什么人?绑架的目的是什么?这使姚复非常疑惑。

    人停在姚复面前,看着他。高个少年说:“你叫什么名字?”

    姚复没有回答,反而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绑我到这里想干什么?”

    圆脸少年上前一步,充满恶意地说:“姚复,你要老实点!我们可以要你的命!”

    “要我的命?”姚复笑一笑,“要我的命也可以,但也应该让我知道我因为什么原因而死。”

    “这个你自己明白,”高个少年道,“你做的坏事,你自己会不知道?”

    姚复这时似乎懂得眼前这个少年的意图,可以排除打劫钱财的可能性,他肯定会存在某种误会。于是说:“如果我姚复做了什么坏事,你能说说吗?”

    一把冰凉的刀子忽然贴在姚复的脖子上,高个少年凑近他的耳边,狠狠地说:“你还要我们挑明,你说,方振杰是不是你杀害的?如果你不说,这里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说了,就可以饶你一命!”

    “方振杰?”姚复明白了,原来前面的人是在寻杀人凶手。但方振杰的事他印象很模糊,好像是听人说过,好像是很多年发生的事。“让我想想……”

    “还想耍赖,”圆脸少年说:“自己做过的事会忘记?你不说,今天你的小命就完蛋了!”

    “是不是5年在县委堕楼死亡的那个民政科长吧,我听人说过,有人说是自杀,也有人说是他杀。”

    “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是你杀害方振杰的,你死到临头还想蒙混过关吗?”高个少年道。

    “你们搞错了,搞错了!”姚复全明白了,“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件事同我无关的,真的,我告诉你们,195年我还在部队,还没有复员,我是在60年复员回凤山,组织安排我到县农机厂工作。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查,看姚复是什么到县城工作的,我总不能够从部队赶回来杀人吧?”

    高个少年怔了一下,慢慢地把刀子收起来,又怀疑地看着姚复。然后个人离开姚复,走到远处,小声地议论起来。

    “建国,”高个少年对圆脸少年说,“你认为怎样?”

    “南哥,别听他胡说,他在耍我们,”圆脸少年对高个少年说:“谁能证实他的话,他可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放了他后,他就找我们报复!”

    “我看这家伙会骗我们,”瘦脸少年接口说,“我们放了他,你看他身材粗壮,刚才如果不是南哥你给他脑后一棍子,我们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搞错人怎么办?”高个少年有点忧虑。

    “先把他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们搞清楚他说的话后,才处理,如果他撒谎,我们就干掉他!”圆脸少年建议。

    正在这时,院子那边的大门转来了沸鼎人声,有人进来。个少年赶紧走出来看,只见有一大批人走进推开的大门,有人亮着手电光,有人大声说:“没错,就是这里,刚才我亲眼看见他们走进这院子!”

    “不好!”高个少年说,“赶快走!”于是,人马上跑出旧车间,往车间后面的围墙奔去,而后面的声音越来来响,有人喊:“姚厂长在这里!”,有人喊:“有人逃走了!”,有人奔出车间,朝围墙走过来。

    “快点,从我肩膀上踩上去!快!”高个少年人以急促的口气命令另两名少年,两名少年先后从高个少年的肩膀上跨上围墙,当第二名少年跨上围墙时,他回头伸出手,正要拉高个少年,一道手电筒的亮光射过来,有人大声喊:“他们在这儿!快来!抓住他们!”

    高个少年正想拉住围墙上面伸下的手,就有人咚咚地跑过来,并扑过来,抓着高个子少年,他的两只手很快就被人反扭着,被推着返回旧车间,有人在喊:“你小子还想逃!走!”

    当高个少年被两个大人押往旧车间时,旧车间已经有10多名工人模样的人在兴高采烈地说话。姚复已经被解开了绳子,高兴地站起来,有人问:“姚厂长,你身体又没有受伤?”

    “没事,”姚复拍拍身上的尘土,问:“你们怎知道我在这儿?”

    “是我,”有位工人说,“姚厂长,你刚才在前面走时,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忽然我看见你在林荫道被几条黑影绑架走,我就悄悄地跟在后面,知道你被弄进这里后,我就回厂叫一批人来。”

    “想不到我还有一个隐形保镖。”姚复幽默地说,大家哄笑起来。

    “姚厂长,这里抓到一个!”押着高个少年的人喊道。

    姚复转过头来,看见被抓着的人,有人喊:“嘿,年纪不大,贼胆大得很,居然连我们姚厂长也敢绑架!”

    姚复走近高个子少年,仔细端详他,有人喊:“先把这小子绑起来!”

    “不,”姚复说,“把他放开。”并用眼光示意抓着高个子少年的人。

    高个子少年被放开了,他眼光火辣辣的,一点也不胆怯,他也两眼直盯着姚复,同时又望一望周围的人。

    “说,你叫什么名字?”姚复问。

    高个少年扭过头,一声不哼。

    “他不说就给点厉害他瞧瞧!”有人大声喊。

    姚复两眼继续望着高个少年,轻声说:“我知道你姓方。”

    高个少年一下怔住了,他回过头,望着姚复,忽然说:“我就姓方,我叫方南,你敢把我怎样?”

    “先揍他一顿再说,姚厂长!”有人大声喊,众人也附和。

    姚复摆摆手,继续对高个子少年说,“方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做了坏事还怕人家知道名字?”方南大声说。

    “谁做坏事?不要冤枉我们厂长!你小子今天晚上做的坏事还嫌不够?”有人在反驳方南。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以后会明白的。”姚复说,他挥挥手,“放了他,让他走。”

    “姚厂长,不能放走这小子,送他到公安局去!”有人喊道。

    “这里有误会,让他走吧。”姚复说。工人们让开一条道,方南望一望周围的人,又看一看姚复,然后大步走出旧车间,穿过院子,消失在大门外。

    “大家回去吧!”姚复对众人挥挥手。(未完待续)

第三章初现倪端(1)

    一

    姚复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很认真的人。他对那些未完成的工作常常记挂在心,有时候就整夜思考如何完成工作。发生那天晚上的劫持事件后,他心里就多了一桩未了决的事,回家慢慢思索,他心情就觉得沉重起来,他感到此事有很多的疑团,使他陷入沉思。方振杰的死是怎么一回事,过去他曾经听人在闲谈中谈到过这一事件,有人认为是自杀,也有人认为可能是他杀,他听得如坠入云雾,朦朦胧胧,可今天,他看到了死者的儿子那张鲜活的、愤怒的脸,他忽然感到一个血淋淋的生命的震撼,仿佛听到冤魂的呼号。在另一方面,厂长被三个少年劫持的消息很快就在农机厂传开了,有人作很多揣测,怀疑姚复做了什么亏心事,使他感到自己说不清这件事,即便解释也未必有人相信,这些,都使姚复背负沉重精神压力。

    姚复回到家后,妻子也听说这件事,就唠唠叨叨地埋怨他。一会儿说他不应该放走个孩子,一会儿说他有什么事情瞒住她,一会儿说他快点搞清楚事情真相,以免自己做人也抬不起头。姚复听得烦了,就恼火地说一声:“你少说两句好不好?我不正在想办法么!”妻子见他发火,就不做声地走开了。这时他忽然想起有个同他一起复员的部队战友,现正在县公安局工作,找他了解情况,可能会知道有价值的消息。

    一天晚上,姚复吃完晚饭,就沿着凤城镇的一条通向县公安局宿舍的路走去,他要找他的战友伦德辉谈谈。伦德辉在部队时和姚复同一个连队,当时姚复是排长,伦德辉在姚复排里当班长。因为是同乡,伦德辉常常找姚复谈心,话家常,有时也暗示姚复在排里的事务中给予照顾,可是不知道姚复是没有听懂还是故意,在排里公开的讲话中还是不客气地点名批评伦德辉班的缺点,这使伦德辉大为不满。不过,姚复在生活上帮助伦德辉,曾送钱给伦德辉家人治病,这使伦德辉感觉到老乡的温情。姚复一边想起部队的往事,一边想着如何向伦德辉提起他忧心的事。

    走进公安局的宿舍,那是一排平房,姚复敲敲一间房子的门,门马上就开了,姚复看到了满脸笑容的战友。“呵哈,是老排长来了!”伦德辉热情请姚复坐下,马上拿起暖水壶往杯子里倒水,但却倒不出水来。

    “老战友,不好意思来打搅你。”姚复笑着说。

    “哪里,哪里,请还请不来呢,你这个大厂长!”伦德辉摇摇暖水壶,“你看,我这个单身汉,没有老婆在身边,连开水也没有,你等一下。”说完,拿着暖水壶匆匆走出房间,到隔壁要开水。

    姚复环顾房间,房子里一片狼藉,主人换下来的衣服堆满床上和椅子上,一张书桌凌乱地摆着书籍、纸张、饭盒等,房间角落里堆满垃圾。

    伦德辉回来了,他给姚复倒上开水,开水里放上些茶叶。姚复便开始和伦德辉寒暄一阵,也谈了各人复员后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伦德辉微笑地听着,不时插话和哈哈大笑。

    “我和你就不同了,”伦德辉声音洪亮地说,“你是大厂长,管理一百几十号人,老婆孩子又在身边,一个家乐融融;我呢,虽说是刑警队,还是个副队长,只有拼命干活的份,老婆还在山区镇教书,还带着女儿生活,日子难着呢,我现在只得单身一个。”一边说,一边摇摇头,“你说把老婆的调来县城,唉,谁不想?可是办法已经想了不少,但学校不放人,说是缺老师,这里的人事关系又不通。”

    “是呀,想不到到了地方,人事关系竟这么复杂。”姚复也摇摇头。

    “老排长,你看我这样,能不能,”伦德辉神秘地笑笑,“帮个忙,如果你在教育局有熟人,替我说说好话。”

    “这个一定,”姚复说:“现在我对教育局那边还不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出力的。”

    “哎,老排长,你一定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吧?”伦德辉问。

    “是的,我真有件事想向你请教。”于是,姚复把前几天发生的被劫持的事以及事后自己的想法说一遍,在谈自己想法时,他把自己的一些分析和推测的意见都详细说明。伦德辉在认真听着,不时微微点头,听完了,他没有说什么,好像在思考着怎样说,这样,房间里静下来。

    “这件事呀,”伦德辉慢慢地说,但又欲言而止,“我真不好意思说,这件事是我们刑警办的案子,案子仍没有破,仍在保密阶段,有些话我真不好说。”

    “这我理解,”姚复说:“你们刑警办案有保密责任,但是,案子已经过去了10多年,你们还没有破案,而且,这是一宗涉及早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案件,他们夫妻俩解放前从香港来凤山参加革命,流血牺牲,现在夫妻双双去世,这对凤山,对他们的后代,总要有个说法吧?”

    “这我知道,正因为关系重大,所以不轻易公布案情,”伦德辉忽然把话锋一转,“我说,老排长,你一个农机厂的厂长,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个学生把你劫持,完全是一场误会,时间一长,事情就清楚了,你有必要去对案子寻根问底吗?”

    “我不这样看,德辉,”姚复回答,“你记得在部队时,我就是一个好打不平的人,对连队的一些做法,虽然同自己排无关,也向连部提出意见。这件案子关系我们凤山县,如果搞不好,可能就是一件天大的冤案,谁能不关心呢,我自己是凤山人,我不能够容忍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无辜的英烈死于非命,先烈的后人蒙受不白之冤,德辉,你说错了,这件事同我无关,是指同我的个人利益无关,但是,我作为一个凤山人,这件事就同我完全有关。”

    “这件事的确有复杂性,”伦德辉有点窘,“我也是后来才接手这个案子,有些情况我真不好对你说。”

    “难道你对老战友也信不过?德辉,”姚复口气强硬地说,“起码你把一些主要的情况告诉我,我是一个党员,难道还不懂得保守秘密?”

    “这……”伦德辉有点犹豫,面对曾经帮助过他的战友,听着他说的那些无可反驳的话,竟然无言以对。但思索片刻,伦德辉还是做出决定,“老排长,这样吧,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我会答应的。”

    “第一,我向你说出案子的案情,你一定要保守机密,如果你在紧急时需要说出案情,那就千万不能说案情来源是我说的;第二,我说出案情后,你不能插手调查、过问、追究这个案子的案情和有关人。”

    “第一条我同意,至于第二条,”姚复也停下思考。

    “如果第二条你不同意,就恕我无可奉告。”

    “那好,我都同意。”

    于是,伦德辉开始说出方振杰坠楼案的案情。他讲述案发时的现场勘察情况,尸检情况,以及向证人所作的调查笔录情况。姚复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还不时发问。

    “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很难做出结论,”伦德辉说,“如果说是自杀,从当天晚上方振杰与冯部长的谈话来看,方振杰在得知自己被怀疑叛变时,已经向组织作了申辩,并且提出姚石叛变这一线索,他应当会等待组织调查清楚事实,以还他一个清白,这种情况下他无须自杀。从案发现场来看,五层楼的楼顶上没有方振杰留下的遗书或者其他文字,而楼顶间除了一张平时供值班人员睡觉的床外,还有一张书桌,书桌旁还存放着很多一捆捆的办公用的表格和纸张。可以说,当天晚上1点钟方振杰来到这个楼顶间的时候,如果他要自杀,在这么方便地取得纸张和坐下来书写的情况下,不可能什么文字都没有留下,即使说,没有自杀的动机和痕迹。”

    “那么他杀呢?”姚复问。

    “至于他杀,现在也很难做出这一结论。从现场看,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甚至连楼顶间的门也没有损坏,楼顶间也没有留下可疑的脚印或指纹;至于门外的栏杆和墙之间的过道,因为当天深夜点到点钟下着大雷雨,什么痕迹都会被雨水中洗干净了。现在值得怀疑的只有一条线索,那就是当天晚上送方振杰到五层楼的组织部办事员姚福金……”

    “谁,你说谁?姚福……”姚复惊异地问。

    “姚福金,当时是组织部的办事员,现在是组织部干部股的股长。听冯部长说,当天晚上方振杰与冯部长谈话时,姚福金在旁边作记录,他知道方振杰提到他父亲姚石是叛徒,究竟有没有这种可能-姚福金杀人灭口,这很难确定,因为事后在调查姚福金当天深夜行踪时,姚福金说,送方振杰到五层楼后,自己就回到宿舍睡觉了,并一直睡到天明。但是这宿舍住有两个人,公安调查另一名同房人的时候,那同房人说,那一天他刚好下乡去了。”

    “姚福……姚福金,”姚复在沉吟道,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了,那个孩子误会我的原因就是我是姚复,这个复不同那个福,咦,这些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这不奇怪,肯定是大人告诉的,可能是方振杰的妻子曾经告诉她的儿子方南,但可能没有说清楚名字。”

    “那为什么不追查到底,特别是那个姚福金?”

    “我也是60年以后才参与这个案子,姚福金的问题主要是没有证据,你能把他怎么样?而且,他似乎有后台,做官一路顺风。”

    “什么后台,他能一路升官?”

    “这我就不知道了。”

    “姚福金的父亲姚石怎么样?”

    “五年前就病死了,人一死,就没有人去调查他的历史问题。”

    “那么,关于方振杰在参加革命前的历史,特别是在国民党军队的历史,现在怎样?”

    “问题已经查清楚了,方振杰在国民党军队的时候是倾向革命、倾向地下党的,已经有人证明他没有历史问题。”

    “啊,是这样。”姚复点点头,然后又抬起头,望着伦德辉,“难道就再也没有调查的线索的吗?难道这个案子就这样一拖再拖地拖下去吗?德辉,你说!”

    “这个案子是局领导亲自抓的,并不是我们这些侦察员想去查就查,想去抓就抓的,其实我接手这案件时局领导已经决定暂停调查,我们只能照办。”

    “照办?你不能向领导提出建议吗?”姚复情绪激动起来,他站起来,“怎能容忍,这样一个沾着老干部鲜血的凶手在逍遥法外,还在升官,作为有良心的凤山人,谁能够容忍?”

    “你别激动,”伦德辉对姚复摆摆手,“坐下来,别激动。你说的对,我们都是有良心的凤山人,但是,讲事实要有证据,有些话不可随便说。”

    “证据?对了,证据就靠你们去调查!你们这样畏畏缩缩的,能查得出证据吗?”

    “算了。我不跟你吵,你要理解我们。”

    “那你们理解死者的家属和孤儿吗?”

    谈话演变成为争论,经一番双方口舌争执,最后争论结束,姚复气鼓鼓地离开,伦德辉送他到宿舍大门口时,说了一句:“记住你的保证!”

    姚复不回答他,只是嘴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初现倪端(2)

    二

    送走姚复后,伦德辉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他感到若有所失,他后悔把案件的详情告诉姚复,特别是关于姚福金的情况,他想起姚复过去在连队时是个向连部提意见的“炮筒子”,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就方振杰案件问题上乱捅马蜂窝,甚至会撩起姚福金问题,事情闹大了,上面追查下来,就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他知道姚福金的问题很敏感,因为总有无形的势力在姚福金后面支撑着,而局领导正因为这一缘故,数次决定暂停此案的侦查。而伦德辉现在正需要结交现成的各种关系,不想得罪人,因为妻子的调动回城工作的事需要别人帮忙。

    第二天,伦德辉收到妻子的来信,拆开看,里面写道:

    德辉:

    学校第二学期的时间不多了,我找校长谈过,他基本同意我调出,如果此事能定下来的话,校长就会提前物色新的老师代替我下一学期的课,但现在你那边的接收单位是否落实?如落实,则尽快告知我,我好对校长说清楚,校长就开始找新老师。此外,县城那边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已经替我找到一个在组织部的人,他愿意帮忙。此人叫姚福金,是干部股的股长,由他出面对教育局领导说说,事情就好办了,你要去找找这个姚股长,让他帮个忙,宁愿花点钱或替他办点事,都要抓紧去做,切记!女儿近几天发烧,到卫生院看病后,现在好多了,勿念。

    妻兰字,66年4月日

    伦德辉放下信,不由怔住了,心想妻子的调动必定要找姚福金,但以他的身份,找到姚福金时该怎样说?伦德辉过去与姚福金并不熟悉,不知道妻子的朋友与姚福金的关系怎样,姚福金是否能愿意出面帮忙?这些问题萦绕着伦德辉的心头,使他夜不能寐。

    深夜,伦德辉辗转不眠,忽然间,他想到了姚复,想到了姚复说的方振杰之子方南的复仇行为,这一信息是否可以作为与姚福金谈话的筹码呢?但转念一想,不可,姚复虽然有点鲁莽,但毕竟是老战友,且对自己有恩,不可忍心牵连到他。第二天,伦德辉上班后,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问他是否找到姚福金,他只好支支吾吾地答应着一两天内就去找姚福金。放下电话,他觉得自己过于糊涂,办事应当权衡利弊,于是,他决定去找姚福金。

    当伦德辉走进组织部干部股办公室时,心里有点紧张。他看见一位中年人正低头在桌面上写东西。抬头见人来了,没有发话,仍低头书写,伦德辉恭敬地轻声道:“姚股长您好!”中年人嘴里哼一声,头也不抬地说一句“请坐,哪个单位的?”

    “姚股长,不好意思打搅您,”伦德辉窘了,他仍然站立着,“我是县公安局的伦德辉。

    姚福金忽然抬起头,连忙停下笔,站起来,一张带有痘疤的圆脸上露出笑容,“呵呵,不好意思,伦同志,请坐,请坐!”

    接着,姚福金倒一杯水,递给伦德辉,和颜悦色地说:“伦同志,过去咱们不同一个部门,少见面,不知伦同志在县公安局哪个股室?”

    “在刑警队。”

    “啊,刑警队,伦队长?”

    “不,是副的。”

    “啊啊,伦队长!真难得来一趟,”姚福金说,“我就羡慕公安的,威武不凡,除暴安良,我就想有那么一天能当上人民警察。”

    “哪里,哪里,”伦德辉心里放松了许多,也笑着回答,“我们怎比得上你们这些党委机构的大员,站的高,看得远。”

    两人寒暄一阵,姚福金就问:“伦队长,今天来顾寒庐,有何吩咐?”

    “别这样说,我到此是来麻烦您的,姚股长,”伦德辉心想不要浪费时间,应当赶快开门见山,“我个人有点私事,想来请教的。”然后,他就把他家庭情况和妻子在山区镇工作,欲调回来县城一家团聚的想法全盘托出,只有请姚福金出面帮忙的话未说出口。

    姚福金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又恢复了原先的严肃的神情。

    “伦队长,你的情况我非常理解,不过,你可能有点误会,第一,人事调动应该找人事局,或教育局,我这里是管干部的;第二,个人的配偶调动,解决两地分居的事,应当首先通过本单位去解决,组织部不能越权处理的。我这样说,不知你是否听得明白。”

    “当然,我明白,我这次来,一方面是想咨询一下,另一方面是想目睹姚股长风采,认识认识,今后多向你学习取经。”伦德辉一下子心凉了,心想不知道妻子的朋友是如何同姚福金沟通的,姚福金竟然是这一副口气,是不是姚福金此人不见好处不出手,还是还有别的原因。一边说些客气话,一边想着如何摆脱这一窘境。

    眼看话越来越少,姚福金已有了送客的意思,伦德辉急了,他感到什么都顾不得了,于是脱口就说:“姚股长,我最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我有一个部队的战友,复员后在县农机厂当厂长,前些天,忽然有个少年在深夜里绑架了他。”

    于是伦德辉就讲述了姚复被少年绑架,而姚复又来向他询问方振杰案件的侦查进展,后来得知方振杰的儿子方南为父复仇的情况。姚福金听着,惊奇地望着伦德辉,口半张开,好像呼吸有点急促的样子。

    当伦德辉讲完他的故事后,姚福金脸上又浮现了和颜悦色的笑容,他站起来给伦德辉斟水,“伦队长,你的故事真多,gan你们哪一行的,什么都不可能瞒过你们的眼睛。你说那件方振杰坠楼案,我在10多年前是亲眼见过,唉,那时真是怪吓人的,伦队长,这件案子真的不能再拖了,要赶快破案喔!”

    “我们会抓紧的,但现在领导决定暂停侦查,主要是难以取得证据。不过,今后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会向您通报的。”伦德辉干脆一杆插到底了。

    “向我通报?”姚福金哈哈大笑,“我又不是你的领导,向我通什么报呀!”

    接着两人互相望一下,又哈哈大笑起来。伦德辉觉得气氛轻松的多了。

    “这样吧,”姚福金笑过后说,“今天我们难得见一面,以后再找时间聊天,我们好好交流一下工作和人生经验。还有,你爱人调动的事,我向教育局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能办,我会努力催促的。”

    “那就太感谢姚股长了。”伦德辉喜出望外,他连连说感谢,几乎就要向姚福金跪地叩头。(未完待续)

第三章初现倪端(3)

    三

    姚福金的家。屋子的北墙上有一扇窗,窗的中间横挂着一幅布窗帘,窗下面是一张方桌,方桌两边各有一把木椅。方桌的对面墙边摆着一张圆形的饭桌,饭桌旁边有几张吃饭用的木凳。屋顶可以看到瓦顶,屋子用木板隔开两间睡房。北墙左边是门,外面是一个几家人共用的院子,小孩子在玩耍,主妇们在院子的厨房里忙碌着。

    这是一个星期天。姚福金在家里等候一位重要的客人,他的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妻子也在院子厨房里忙着。姚福金从睡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为客人准备的茶叶,放在方桌上的茶壶里。正在这时,听到院子里有人声,妻子在大声喊着:“福金,三叔来了!”

    门开了,一个50岁上下的男人走进来,只见他头上已经完全秃顶了,脑门周围只留下稀疏的白发,他的细眼下面是黑色的眼袋和皱纹,脸部中间一个大蒜鼻子,嘴笑着,露出一排黄牙。姚福金一见,高兴地叫一声“三叔”,就连忙请三叔坐在方桌旁边的椅子上。这时,姚福金的两个一男一女的孩子嘴里喊着冲进来,三叔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糖果,分给两名孩子,孩子高兴地呼叫一声,又跑出院子去了。

    姚福金给三叔泡上茶,一边问三叔什么时候到,三叔说刚从高河镇坐汽车来。姚福金又拿出香烟,给三叔点着烟,自己也抽上一根。两人在方桌两边坐着。

    “阿金,你这么急叫我来,是出了什么事么?”三叔沉静地问,一边呷了一口茶,一边眼望着姚福金。

    “是有新情况,三叔,”姚福金吸一口烟,烟圈慢慢地从他口里飘出来,飘散在他的头上。“还是那件事,这么多年没事了,想不到现在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什么事把你吓怕了?你说说看。”

    “前两天,有一个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姓伦的人找我,你猜他找我干什么,咳,原来是要求我为他老婆从山区镇学校调回县城的事帮忙。”

    “这事同那事有什么关系?”三叔奇怪地望着他。

    “是呀,这事同那事没关系,可是,问题就在于他后面讲的那些话。我开始没答应帮他忙,他忽然就讲起最近他有一个战友被名少年人绑架的事,你猜着个少年是什么来历,其中一个,是方振杰的儿子,大概16岁左右的样子,是凤山中学初三学生,他们绑架这个大人干什么,就是为了去抓住方振杰案件的凶手报仇。”

    “且慢,”三叔伸出手,“方振杰的儿子抓住谁啦?”三叔连忙问。

    “此人叫姚复,市公安局伦队长的部队战友,也是同乡。”姚福金继续说下去,“这些学生认为姚复是方振杰案的凶手,要姚复坦白,可姚复是60年才复员的部队干部,怎么会知道5年的情况?后来,工人来了,名学生跑个,方振杰的儿子被工人抓,后来姚复把他放了。”

    “有这等事?”三叔不安地折起双腿,放在椅子上,仰起头,望着屋顶,又像自言自语,“真想不到姓方的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然后问,“你说什么,他读初三啦?”姚福金点点头,“唉,不妙呀,以后的麻烦就多了。”

    “所以我就请三叔来商量商量这事。”姚福金望着三叔说。

    三叔凑近姚福金,压低声音说:“这个小兔崽子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一旦长大了,能放过我们吗?以后我们就别指望有安稳的日子过。”

    “是呀,是呀。”姚福金点点头,显得有点无奈。

    “你爸虽然早去了,”三叔叹一口气,“但是,阿金,你是你老爸的唯一一个儿子,我只有女儿也没有儿子,也把你当成儿子啦,你几个姑姑早远嫁人了,所以你是姚家的独苗,姚家的香火靠你来延续。我年纪大了,也不知何时去见阎罗王,你有三长两短,怎么向你死鬼老爸交待?”

    “我也在想这事,这个方南怎么对付。”

    “怎么对付?你说!”三叔严厉地问,“想好了吗?”

    “还没有想好。”姚福金轻声说。

    “嗨,真蠢!”三叔恼怒地说,“这还要想什么,还不明白吗,俗话说,量少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就经常盯住这个小兔崽子,找准机会,来一个……”然后用手往下挥动一下。

    姚福金惊惶地望着三叔,点点头说:“这个我明白,我明白。”

    “只有这样,才能保你平安呀,”三叔吸一口烟,“也保你继续升官发财,保我姚家香火不断呀。”

    “三叔,我会记住,我会找机会的。”姚福金对三叔点点头说。

    “还有那个姚复,这个多管闲事的鸟,也不要放过他。”

    “这个不难,最近县里准备调整一批单位的主要领导,主要是充实基层,方案由我干部股去做,这个姚复这么嚣张,把他调到下面镇就行了,在远离县城的镇工作,他还有什么心思去多管闲事。”

    “好,你就这么办得了,”三叔赞同,然后又关切地问:“你现在和上面的关系怎样?”

    “很好,”姚福金得意地说:“全靠老爸生前和县委吴书记的关系,吴书记特别对我好。那个冯部长想搞我,结果呢,不但搞不成我,这姓冯的还被调走了,名义上是调省工作,实际上是为我除掉了一根刺。”

    “干得好,”三叔满意地说:“总之你今后有什么事,就找你三叔,我会和你一起干的。”三叔又低头想一想,“还有,那个伦什么队长,他怎么啦?”

    “伦德辉,刑警队的副队长。”姚福金说。

    “这个伦队长,他怎么向你说起这些事?你不答应忙他的忙,他就说这件事,你说,他是什么用心?”三叔侧眼望着姚福金。

    “我当然能听出来,他说这事,是向我提供情报,给我好处,叫我帮他的忙,但他说这事又是不怀好意,他没有说得来的话是:你瞧,方振杰的案子有人在追查啦,这件案涉及到你,你好自为之,如果你帮我的忙,我会保护你的。否则,你等着瞧吧!”

    “这是一条狼,你要小心!”三叔警告道。

    “如果掌控的好,他也许会成为一条狗。”姚福金微笑回答。

    三叔听了,微微点头。

    孩子们回来了,屋子里热闹起来。姚福金妻子从外面进来,这个瘦瘦的女人身上系着一条围裙,她笑着问:“三叔,在这里吃饭吧!”三叔笑着点点头。姚福金连忙拿出碗筷放到饭桌上,姚福金妻子转身到厨房去拿饭菜,孩子们吵着要吃饭,屋子里充满碗碟声和人声。(未完待续)

第三章初现倪端(4)

    四

    方南自那天晚上的流产行动后,思绪很乱,郁郁寡欢。想着姚复那天晚上的话,他感到自己可能搞错目标。他与建国商量,分头去调查姚复的历史,果然,得知姚复是51年参军的人,参军前家在远离凤城镇的农村,这就可以排除姚复是凶手的嫌疑。对此,建国一再表示歉意,说因为提供了错误的情报,导致那天晚上的错误行动,方南则安慰他,说错误不要紧,搞清情况又可以排除一个人的嫌疑,再去寻凶就不易搞错目标。建国又给方南出主意,说既然搞错了,就应当向人家道歉,不要说对一个厂长,就是对一个普通人也应当这样做。方南一听,马上赞成,于是,方南、建国、小庆人就在一天傍晚往姚复的家走去。

    人进入一条小街,建国在前面带路,在一幢房子的门前停下来,建国向方南示意,方南伸手敲敲门,停一下,没有回应,接着又敲一下,听到里面有人喊“谁呀,”方南大声说,:“我们是找姚厂长的!”

    门开了,只见一个小姑娘,头上梳着两条小辫子,俊俏的脸上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方南赶紧说:“请问这是姚复厂长的家吗?”

    “你们是谁?找姚厂长有什么事?”小姑娘疑惑地问。

    “我们找姚厂长有点事,想当面谈谈。”建国赶紧说。

    “姚厂长不在,你们改天再来吧。”小姑娘冷淡地说。

    人正在愕然时,屋里有人喊:“外面是谁呀,阿芬?”小姑娘回答:“说是找爸的!”

    门里出现一个妇人,她打量一下来人。方南就连忙解释,说找姚厂长有要急的事,要和姚厂长当面谈谈。

    “他现在还没有回家,还在厂里,”妇人看到人并没有恶意,就说:“这样吧,你们进来坐,等一下姚厂长就会回来。”

    人走进屋里。屋子里很干净,地上好像是刚打扫过,靠墙边放着饭桌和座椅,靠里屋门旁边有一只柜子,上面每一格都整齐地放着茶罐、茶杯和其他物品。

    人坐下,小姑娘则坐在他们对面,用审视的眼光望着他们。

    “你们能告诉我找姚厂长有什么事?”小姑娘用审查的口气问。

    “你是……”方南想着小姑娘肯定是姚复的女儿,他想证实一下他的判断。

    “我是谁不要紧,你能不能说明一下有什么事?”小姑娘不肯介绍自己,固执地要方南说明来意。

    “这……”方南犹疑不决,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这样吧,”建国连忙解围,“先自我介绍一下,这位,”他指指方南,“姓方,我姓丁,他,”建国指指小庆,“姓赵。”

    “他就是方南吧”小姑娘一下子戮破这层窗纸,在人的惊愕中,她继续说:“是不是又来找姚厂长的麻烦?”

    “啊不,不是,”方南连忙摆手,“我们是来想姚厂长说明情况的,因为有些事情产生误会。”

    “误会?人都给绑起来了,你们事先不了解清楚情况,乱来抓人,还搞得满城风雨,你们知道影响有多大?”

    “真对不起!”建国连忙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今天我们是来说声对不起的。”

    妇人走过来,见他们谈话,就问“什么事呀,这么吵的?”

    “妈,从他们进来时我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小姑娘对妇人说。

    “你说什么人?”妇人不解地问。

    小姑娘正要说时,门忽然开了,姚复走进来,他一出现,方南等人慌忙站起来,恭敬地叫叫一声“姚厂长!”

    姚复一看到这人,怔了一下,但马上笑着打招呼:“方南,你这小子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方南尴尬着说:“又来打搅你,姚厂长,”建国和小庆也连忙说些客气话。

    “哈,你们客气什么,坐下,都坐下!阿芬,怎么不上茶?”姚复招呼方南等人坐下后,又指着小姑娘说:“这是我女儿淑

    芬,那位是淑芬妈。哎,还有两个小家伙呢?”

    “弟弟在里面做作业。”淑芬边倒茶水边回答。

    淑芬端来了杯茶,脸上微笑着,方南接过茶,向淑芬说声“谢谢。”淑芬妈也笑着向人点点头,转身就回到房间去。淑芬坐在父亲旁边。

    方南恭敬地望着姚复说:“姚厂长,今天我们个人特向你表示道歉,因为我们的错误,使你受苦,很对不起。”

    建国也说:“这事都怪我,是我向方南提供错误的情况,我把你当成嫌疑人了。”

    “我也参加了那晚的行动,很对不起,我做错了。”小庆也道歉。

    “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必再提了,好不好?”姚复爽朗地说,“不打不相识嘛,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好不好?”

    “好!好!”方南连忙说,“我们难得有这样一位大朋友,今后我们做事就有了一位老师指点,多好啊!”建国、小庆也连连称是。

    “那我也算一个朋友吧?”淑芬也笑着说,“对不起,刚才我的态度有点不好。”

    方南看着淑芬,好像想起什么,“阿芬,我看你好面熟,不知你在哪个学校?”

    “我在凤中初一年级。”阿芬故意歪着头,笑看着方南。

    “啊,我们是同校的!我想起来了,我在学校曾见过你。”方南醒悟了。

    “我在学校也见过你,不过不知道你的名字,”淑芬说,“刚才我开门一见你,就觉得脸熟,听你们说要找我爸,心里就猜测你们个人,就是绑架我爸的人。”

    方南听了,脸就有点红。建国这时也插话:“真聪明,你好像是初一四班的吧?”

    “对,我在初一四班,你们是初三级的吧?”

    “我们是初三一班的,今年就要毕业了。”方南说。

    “好,很高兴今天认识你们,”姚复高兴地说,“都喝茶,我们来谈谈,方南,我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找到我的?”

    于是方南就把父亲的冤死,母亲的病亡的情况,以及母亲在临终时告诉他的凶手的嫌疑人的姓名的情况都一一告诉姚复。

    姚复听了,恍然大悟地“啊”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然后,姚复就把他找伦德辉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告诉了方南人。然后说:“那天晚上的事发生后,我就想其中必有内情,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你母亲临终前没有把凶手的名字说全。”

    方南认真听姚复说完,眼里露出仇恨的光芒,“原来这个姚福金,害死我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绝不放过这坏蛋!决不!”

    “不过,要指证这个姚福金是杀人凶手还没有什么实在的证据,他背后还有靠山在保护他,”姚复说,“所以,方南,此事且莫轻易举动,等到时机成熟了,总有一天,天网恢恢,这个坏蛋一定会被惩处的。”

    “是的,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淑芬也补充道。

    “说的对,”建国说,“今后我们不能盲目行动,还是听姚厂长的。”

    这时,姚复却说:“慢着,你们听着,从今天起,你们就不能再称呼我厂长了。”

    方南等人惊讶地望着姚复,齐声问:“为什么?”淑芬也奇怪地望着她爸。

    姚复不紧不慢地说:“告诉你们,县组织部已经下了通知,要调我到罗洞公社当武装部长。”

    方南等人呆住了,淑芬焦急地问:“真的吗?爸,你说是真的?”

    姚复对女儿点点头。

    “哪,罗洞公社离县城有多远?”淑芬又问。

    “大约40公里。”姚复回答。

    淑芬一转身,马上跑进房间喊道:“妈!妈!爸要调走啦!”

    淑芬妈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的惊惶,对姚福说:“怎么,你要调到下面公社?孩子和家怎么办?”

    “家和孩子还在县城。”姚复平静地说。

    “你怎么不向组织部说,有家属在县城,老婆孩子分开,怎么办?”

    “我都说了,你猜他们怎么说,这是革命工作需要,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现在革命工作需要你,你连孩子老婆都放不开吗?”

    “我看,”方南插话,“这大道理谁不懂,很可能有人故意搞你,如果是这样,真对不起,我的事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爸,是不是暗中有人害你?”淑芬担心地望着父亲说。

    姚复没有说话,他沉默一下,慢慢地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除了我,下基层的大都是机关干部,农机厂也是基层单位,没有理由把我调离。这应该是有人在搞鬼,但不能确定是谁。”

    姚复对方南说:“我不会怪你的,方南,你父亲的冤案事关凤山全县,凡有良心的凤山人都不会就手旁观。”

    “可现在案子没人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伸冤?”小庆有点悲观地插话。

    “别灰心,总有成功的那一天!”姚复安慰说:“今后我们联手,有机会就去搜索些证据,案子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方南激动地望着姚复说:“姚叔,谢谢你!”

    姚复没有回答,他微笑地向方南摆摆手。(未完待续)

第三章初现倪端(5)

    五

    方南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推开门时,六婶便马上从坐着的木凳上站起来,惊喜地说:“哎呀,老天爷灵了,我在求老天保佑你快点回来时,你就回来啦!”

    方南进门一看,饭桌上还摆着三碟菜,一碟卤猪肉,一碟蒸鱼,一碟炒青瓜,两双筷子摆在桌上。就问:“六婶,你还没有吃饭?哎,我说过,我回来得晚,你就先吃饭,别等我。”

    “我不饿,等你回来一块吃,就吃得开心。”六婶赶忙端起菜到屋外的厨房,把菜热了,再把菜端回来,又催方南到屋外洗手。两人坐在饭桌傍,就开始吃饭。

    方南扒了几口饭,吃点菜,慢慢地在嘴里嚼着。半饷,忽然叹了一口气。六婶不安地望着他,就问:“阿南,出了什么事吗?”

    “我今天到姚叔家里去了,”方南带着忧郁地说:“我和建国、小庆向姚叔道歉。”

    “哪一个姚叔?”

    “就是上一次我跟你说过的,我和建国人抓住的那个姚复。”接着,方南就把刚才到姚复家的事对六婶说一遍。

    “这个姚叔真是好人。”六婶点点头,“真要好好谢谢他。”

    “是呀,我真要谢谢他。”方南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以他现在这种处境,以后也很难帮忙。唉……”

    “别担心,阿南,以后他总会有机会帮忙的。来,吃饭,吃完饭,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吃完饭我才告诉你,吃吧!”

    于是方南低下头吃饭,很快地,饭吃完了。方南抹抹嘴说:“六婶,你说吧,什么事?”

    “别急,”六婶收拾好碗筷,并把碗筷拿到屋外洗,把碗筷洗干净后,回到屋里。方南在望着她。

    “我告诉你一件事,”六婶和颜悦色地说:“离这儿凤城不远的山里,又一座叫云山寺的寺庙,你听说过吗?”

    “这我听说过,去年我们学校组织秋游,我和同学曾经去过那儿。怎么样?”

    “你听我说,阿南,我六婶过去到现在,都知道有许多人到这个寺庙去烧香求神,很灵的,真的!”

    “怎么,要我去烧香?不去,不去!”方南连连摆手。

    “你听我说,阿南,你听我说,”六婶着急起来,“我同你一起去,不是你一个去,去求佛祖保佑你和你爸妈,很灵的!”

    “总之我不去,这东西没意思。”方南又摆摆手。

    “我告诉你,阿南,在你六婶小时候,就有很多村里人去云山寺求过神,那些烧过香求过神的人家,家里很多都发达了,都富贵了,过去多病的,病也慢慢好了,而那些没有去拜过神的人家,很多都不好,不是病死人就是家业破败。”

    “我没有什么家业,也没有什么病。”方南固执地说。

    “唉,唉,你好不明白,你不想和你爸妈说说心里话吗?阿南,”六婶继续说:“你烧起香,诚心诚意拜佛祖,佛祖就会保佑你爸妈在地下受苦之后升天,你可以求佛祖传话给你爸妈,祝你爸妈快乐安息,这样,你就求佛祖保你今后平安,逢凶化吉,保你能找出害你爸的坏人,为你爸报仇。”

    “真的,佛祖有那么灵?”方南半信半疑。

    “你相信六婶,我难道会骗你么?”六婶定定地望着方南,“我知道你这些天心里很愁苦,我也帮不了你的忙,但你不妨跟我一同去去云山寺,对你会有好处的。为什么呢,那地方灵,就因为善和恶的人,都会有回报的。不信你试试看!”

    方南不做声了,他在思考着,久久地坐着不动。六婶最后的话,使他想了很久。当晚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上,方南起床后对六婶说:“我跟你去一趟云山寺。”

    当日刚好是星期天,方南不用上学。到下午点钟时候,六婶和方南到凤山汽车站坐上了开往山口的客车。山口离凤城约有0公里,到了山口这个地方下车后,走约公路的山路入山,就可以到云山寺。凤城到山口这条公路是凤山通往行政专署所在地-江洲市的唯一公路,过了山口,就直到到了江洲市,到了江洲市,就有公路、水路通往省城广州以及外省,所以,云山寺连接着省内交通要道,来云山寺烧香的人当然会感到交通方便。

    他们在山口下了车,两人沿着一条山路走去。方南看到前面耸立长满绿树的高山,高山后边是连绵不断的山岭,一望无际地通向蓝色的天空。六婶告诉他,这是凤山县境内有名的大山-天龙山,这天龙山方圆好几十公里,东面高,西面低,西面山势缓缓低下的地方就是云山寺的所在,所以风水先生认为云山寺是龙脉所在,因而云山寺就显得更为神秘,吸引着周边人们的目光和脚步。

    两人一路走去,路旁长满了野草和树木,在葱绿的藤蔓下,一条溪水哗啦啦地从山里流出来,溪水清澈,水流在冲过涧底的乱石时,散发着清凉的气息。方南一边走,一边兴趣怏然地问六婶,她是不是以前经常来这里。

    “你知道吗,我的家就在附近,”六婶回答说,见方南惊奇的眼光,就继续说:“我娘家当然离这儿很远,我说是我出嫁后在附近村子的家,离这里嘛,大概有几公里。我家里穷,父母就就要我嫁人。说起来真苦,我老公的岁数比我大好多,我嫁过来没两年,老公就得了重病,那时候凤山已经解放了,我就陪老公到县医院看病,唉,病没法治了,老公就死了,我连安葬老公的钱都没有。这时,医院有一名好心的护士,就是你妈,出钱把我的老公安葬了。然后,你妈对我说,别哭了,回家去吧。可我那有家呀,老公没有父母兄弟,老公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听了就哭得更伤心,后来你妈和你爸知道了,就对我说,既然你没有家人,我们也想请保姆,你就留在我们家当保姆,怎样?我一听,就惊喜,连忙向你爸妈叩头感谢,你爸妈赶紧扶起我,说,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唉唉,就没有想到,你爸妈这么好的好人,竟这么快就去了。”六婶说着,眼里涌出泪水。

    方南想起父母亲,不觉伤心。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六婶,你说,很多好人为什么这么快就死了,还有很多的好人活得并不好,有的还活受罪?是不是老天爷,或佛祖,不保佑一些好人?”

    “话不能这样说。好人总有好报,恶人总有恶报,这是一定的。为什么还没有好报或者恶报呢,是时候还没到。你看那些好人,早早死了,可他的子孙以后总会发达、有出息,这就是好报,那些恶人,看他们今天得意,又升官,又发财,可是,时候一到,他们都会倒霉。”

    方南听着,句句话都说在他的心里,她不由看看六婶,心想:“一个不识字的农家妇女,竟有这么大的学问,不简单。”他忽然觉得六婶是另一样的人,是从神秘、高深莫测的命运殿堂里走过来的人,她似乎看透了一切人的命运,包括方南自己。

    他们走到了山脚,发现这里景色优美,山上古木参天,幽深清凉,四处古藤绕石,清泉潺潺,百鸟鸣啭。他们看见前面一道长长的石阶,曲折宛然通往山上。于是,他们沿着石阶往上走。这时,已经有不少来烧香的人也已经三三两两地行走在石阶上。走到半山腰时,有一座凉亭,凉亭旁边有一处土地神位。他们停下,直喘气,这时,六婶就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布袋,拿出三支香,用火柴点着了,向土地神位拜三下,然后把香插在土地神位前面的香炉里。她告诉方南,到寺庙朝拜前应先拜这里的土地神。

    他们继续前行。不久,他们就看见一座山门,走过山门,就看见云山寺的寺门了。这寺门虽然已经残旧,但门上方挂着的牌匾上的“云山寺”三个大字笔锋苍劲,是久远的年代留下的古迹。他们走进寺门,里面是一处宽大的庭院,庭院中间长着两株菩提树,枝叶茂盛,过了庭院就到了殿门,进门后,就见到大雄宝殿矗立在面前,踏着石阶走上大雄宝殿的外间,他们看见里间有一座释迦牟尼的巨大佛像,佛像脸上气度庄严,半闭的眼神似乎在安排着人间众生的命运。六婶叫方南烧香,他告诉方南烧两次香,第一次为他的父母,第二次为他自己,在烧香时要心中许愿。方南于是先燃着根红蜡烛,然后再燃起9根香,他跪在佛像面前,举着香火,低头在想着父母,请佛祖保佑父母的灵魂升天,保佑父母在天上快乐,然后把香火插在很大的一只香炉里;当他第二次再燃起香火时,心中涌动着一阵情结,他请佛祖保佑他今后的成功,无论今后千辛万苦,他都要完成他要做的事。他烧完香,放下了灯油钱。就看见六婶也跪在佛像前,举着香,嘴里微动,可以看到她眼里流出的泪水,很久,才见她烧完香。两人在大雄宝殿周围走一圈,并在其他的佛像前烧香。

    在走到寺庙的厢房时,他们看见一口挂着的大钟,他们不知道这大钟有多重,只见钟身上密密地铸有着很多铭文,显然这口大钟年代久远,他们看到有一个和尚站在大钟旁边。方南轻声问六婶大钟的用途,六婶告诉他,大钟当然是用来敲打的。

    “如果你在傍晚听到大钟在响,”六婶在离开大钟时告诉方南,“好象是告诉你一天就要过去了,但这里面的意思很多人不懂。”

    “那么,这里面的意思是什么呢?”方南追问道。

    六婶看一看周围,低声道:“这是佛祖们在天上的聚会的钟声,要决定着人间很多善恶事情,有许多人,就因他自己做出的事被佛祖定了命,即是好运或者是坏运。”

    “你怎么知道?”方南反问六婶。

    “哎,我在村子里时人们都那么说,那时候,我们常常听到庙里的晚钟,老人们就说,又有一批好人得到好运了,又有一批坏人得到恶运了,你们哪,多做点善事吧,不要做坏事呀!”六婶模仿着老人口吻,认真地说。

    方南听了,微微地点点头。这时,天色将晚,他们离开寺庙,慢慢地沿着石阶向下走去,整个山林都变得阴暗了。当他们走到半山的凉亭时停下来,六婶照样燃起三支香,并将香插在土地神位前的香炉上。

    这时,他们忽然停住了。

    一阵洪亮的钟声响起来,深沉、厚重的钟声充满了整个山林,脚下的石阶、树丛仿佛微微地颤动,钟声一下,两下,三下,余音幽幽地传到远处的树林、山岭,回声在山岩中久久回荡,惊起的飞鸟也从密林中箭一般地穿出来,飞向远方的林海。

    “你听,你听,这是晚钟!”六婶惊喜地叫起来:“今天它响了!响了!”

    方南望着寺庙的方向,也是钟声发出的方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他心中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感情,透过树林的空隙,依稀看见寺庙的庙顶上闪动着晚霞的光芒……(未完待续)

第四章惨烈的夜(1)

    一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安静下来。方南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今天的课本-语文,语文老师就要进来了。这时,走进教室的却是班主任李老师,一个戴着眼镜,态度文雅的中年女人。大家愕然时,就听见李老师熟悉的声音:“同学们,学校决定,从今天开始,全校停课,全体师生参加运动。”

    “好!”全班的同学欢呼起来,接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来,而在同一时间,在教室外传来其他班的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掌声,欢呼声、口号声忽然在校园里四处爆发。

    “打倒资产阶级修正主义!”

    同学们冲出教室,方南也和建国一起走出教室,学校里已经满是热气腾腾的人流,大字报开始贴在黑板报上、课室走廊上、操场边的大字报栏上。“走,我们也去写大字报!”方南和建国马上就投入了大批判的浪潮中。

    在此之前,学校师生就学习中央文件,开展批判活动,学校成立领导小组,领导全体师生批判资产阶级思想和文化。停课后,大批判运动更深入了,学校里开始了揪斗黑帮分子的热潮,校长被作为“修正主义分子”,资深的老教师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甚至连教英语课的班主任李老师也作为出身资本家,“里通外国的特务”遭受批判。在批斗大会上,“黑帮分子”们被戴上纸糊的高帽,胸前挂着写着自己名字并在名字上打着叉的牌子,批斗会一场接一场,对被批斗者推推打打,罚跪等体罚现象出现了,过去的师生情,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恨。终于,悲剧出现了,李老师无法忍受被侮辱,在房间自杀了。

    班主任的死,使方南和同学们震惊,他们同情李老师,把李老师作为批斗对象实属无辜,她不过是为提高英语教学水平收听外语广播节目,便当成“里通外国”。方南看到了这场运动的残酷。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这场革命也烧到他的家中。六婶的村子里来了民兵,找到六婶时对他说,她已死去的丈夫是地主分子,她就是地主婆,要押回村子交给群众批斗,监督劳动,就这样,六婶含着眼泪走了,方南剩下自己孤单一人生活。

    串联运动兴起了,方南同其他同学一样戴上了袖章,兴奋地跑到外地。在北京,在热火朝天的大革命中心,他看到了这场运动的神圣,他在**广场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上海发生了“一月风暴”,广州发生在了“夺权”,全国气氛高涨,而凤山县同外地对比之下,就显得冷冷清清。于是,一群不甘寂寞的人起来了,凤山中学一个叫“红总司”的几十名学生,就到县委查封了县委的机要室,打响了凤山“第一炮”。可这一下,在全县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强烈支持,有人强烈反对,于是,单位分成两派,家里分成两派,两派不同的观点在街头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栏,在广场人头涌动的集会上爆发了。唇枪舌战,互相攻击,发展到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渐渐地,凤山县便出现两派组织,一派是支持派,另一派是抗议派。各派都成立了全县性的总部,支持派的就称“支总”,抗议派的就叫“抗总。”方南自然支持学校同学的革命行动,自然就加入了支持派。

    到了1967年下半年,随着武斗的不断升级,凤山的两派群众组织的斗争进入白热化。方南被卷进一场血火与阴谋的漩涡之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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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介绍:
五十年代初,从香港到粤西山区参加革命的方俊杰被人诬陷为叛徒,并被暗杀。其儿子-少年方南欲找仇人报仇,却找错一个叫姚复的人。后来却被仇人两次追杀并负重伤,均被姚复所救。方南在姚复家养伤时爱上了姚复的女儿淑芬,后被仇人追杀得走投无路,只得偷渡香港。而姚复因救方南被仇人诬陷入狱。方南到香港后努力拼搏,后改名为陈豪夫,成了大企业家和富豪。在内地改革开放时,陈豪夫回到粤西的江洲市投资,却在外商见面会上见到原来的仇人已经成为当地权贵。这个权贵利用职权大肆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如何将仇人绳之以法,如何救出救命恩人和找回自己心爱的女人,陈豪夫依靠上级组织,开始了反腐抗争……晚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