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章 无端
两人一路说着话,小内官是荣妃宫里的人,而徐章和荣喜的关系颇为不错,又在荣喜的手底下当差,可以说二人天然上便分属同一派系。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御花园。
徐章赶到的时候,嘉佑帝正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在御花园西北角的八角亭里和荣妃亲密的依偎着赏花观鱼。
靠近墙角的位置,种的有一片寒梅,开的正灿烂。
地面铺着一层白色的霜,梅雪相映,更显绚丽。
八角亭的前边,是一片澄澈的湖水,水中隐约可见有不少鱼儿游来游去。
“陛下,徐员外郎到了!”
内侍先进入亭内通禀。
不多时,徐章便被唤了进去。
“微臣参见陛下,参加荣妃娘娘!”徐章站在亭子外头,对着亭里的二人躬身拱手施礼,甚是恭敬。
嘉佑帝没有转身,只是抬手道:“爱卿不必多礼。”
“陛下这园子的梅花开的倒是灿烂!”
徐章看着八角亭不远处靠墙的一片区域,那是一片正在盛开的梅花,梅花娇艳,便忍不住笑着赞道。
嘉佑帝转过身来,看着俆章道:“爱卿也喜欢梅花?”
一个也字,已经说出了嘉佑帝的心声。
徐章朗声说道:“寒梅傲骨,谁人不喜!”
嘉佑帝点头道:“数九寒天,冰冷彻骨,梅花却犹自盛开,傲骨天成,百花之中,确实无能出其右者!”
徐章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松、竹经冬不凋,梅花耐寒开放,微臣瞧着陛下这园子里头,若是再加上几株虬松,这冬日里也能添上几分绿意。”
汴京地处北方,一到秋季,花木大多都会落叶,失去观赏价值。
方才徐章一路走来,确实见到御花园里的不少花木都只剩下一树的枯枝。
“陛下,徐大人对园林花木景观,倒是颇有造诣。”一旁的荣妃也是满脸笑容。
徐章在他哥哥富昌侯荣喜手底下办差,和荣喜的关系处的倒是不错,荣喜进宫的时候,也没少提到徐章。
嘉佑帝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荣妃:“徐爱卿可是朕钦点的传胪,若是没几分本事,如何能够从万千士子之中脱颖而出。”
三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
徐章迎合着两人,心底却还在思量着,今日嘉佑帝确实有些反常,这才上午,竟然就召他入宫觐见,这在往日可都是没有过先例的。
若说没什么事情,徐章打死也不信。
果然,没过多久,嘉佑帝就忽然话题一转,问徐章:“听说爱卿和顾家二郎交好?”
顾二?
徐章愈发好奇,“臣与仲怀自幼相识,都立志要报效朝廷,为陛下用命,此生皆以收复燕云十六州,承范文正公遗风为志,我二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早在当初淮南赈灾回来的时候,徐章就曾向嘉佑帝说过和顾二的交情。
虽不知为何嘉佑帝还要发问,但谨慎起见,徐章觉得还是先给顾二加加分再说。
当即便道:“上次在淮南镇压天圣贼人的叛乱,仲怀居功至伟,若非有他相助,在旁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只怕未必能那般顺利。”
嘉佑帝面色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无悲也无喜,也不见动怒,只是定睛看着徐章。
忽又问道:“爱卿既然和顾家二郎交好,平日可曾听到过顾二郎提起杨无端?”
听到这话,徐章莫名心中一凛,杨无端年轻时才高气盛,科举落第之后,竟然说出了科举仕途不如流连花楼的话。
且不说他这是不是酒后失言,胡乱说的,只这话传入嘉佑帝的耳中,却真真叫一贯仁善开明的嘉佑帝动了真怒。
科举仕途竟然比不上流连花楼?既然如此,那你这辈子也不要参加科举了。
最后嘉佑帝还是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让杨无端五十岁之后再来参加科举。
五十岁再参加科举,就算是中了,还能做几年官?
就算是考上了科举,做了官,此生怕是也无望中枢了。
基本上可以说是彻底绝了杨无端的仕途。
杨无端此人确实大才,被嘉佑帝金口玉言绝了仕途之后,便愈发放浪形骸,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
在花楼姑娘们的圈子里头,杨无端的名声可是说是冠绝天下了,无数姑娘自荐枕席,只为和杨无端春风一度。
分别时还自愿送上银两盘缠无数。
作为读书人,杨无端的大名,徐章自然也是如雷贯耳,他的不少诗词徐章也都拜读过,确实写得极好,堪称大家。
“平日里倒是没听仲怀提起过杨无端,杨无端此人,诗词写得确实极好,当世少有人能及,可惜诗词不过小道尔,于国于民无甚大用!若要入仕为官,还是要精通经世之学方能上效国家,下佑百姓。”
徐章这话可不是贬低诗词的作用,若是说在和平年代,诗词这些东西用来陶冶情操,宣扬民族文化,自然是极好的。
可在如今这个社会,生产力低下,底层的百姓们要为每日的生计奔波劳碌,哪有时间听你吟什么酸诗,品味其中意境。
倒是填词,还能用来传唱,一些家境贫苦,嗓音又好的,还能通过卖唱来赚取生计。
当然了,这些大诗人大词人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他们都是中华文化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华夏文化的传承、创新做出了不可忽视的卓越贡献。
“不瞒陛下,微臣幼时在宥阳读书,初学诗词时曾有幸拜读杨无端的诗词,当时便惊为天人,将其列为李太白,杜工部那样的大诗人,大豪杰!”
“曾经微臣甚至一度觉得杨无端受了委屈。”
“哦?”嘉佑帝的目光明灭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依旧不见神情变化,“那后来呢?”
徐章笑了笑,说道:“后来微臣去了扬州,在表舅家的学塾读书,当时表舅是在扬州做通判,微臣却从来都没见过表舅写诗填词,当时微臣不敢去问表舅,便问了同在学塾里头进学的表兄长柏。”
“表兄告诉微臣:表舅乃是扬州通判,需要协助扬州知府协管府内所有政事,管理田亩赋税,事无巨细,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连教导自家儿子读书的时间也没有,只能聘请先生入府授课,哪里还有时间去写诗填词。”
“自那之后,微臣便恍然大悟,诗词之道,寄予情思,确实有可取之处,然若是想要报国为民,替陛下分忧,还是要学经世致用之道。”
“或许仲怀幼时也同微臣一般,崇拜过杨无端的诗词,认为杨无端是世间少有的大诗人,大豪杰。”
“可臣与仲怀相交之后,却知他此生之志,乃是承袭顾氏先祖遗志,领兵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地,使九州一统,让陛下能够囊括寰宇,一统河山,叫日月之所及,皆是我大宋疆土。”
徐章这话,说的是慷慨激昂,激动不已,尤其是最后那几句,一同河沙,叫日月所及,皆是大宋疆土。
说的嘉佑帝眼中连放精光,双拳捏的紧紧的,身子也不禁有些轻微颤抖。
徐章没有问,也不用问,嘉佑帝会这么问他,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说顾二和杨无端有什么牵扯。
这事儿的真实性且先不说,但此事能够传入嘉佑帝的耳中,明显是有人在故意从中作梗。
“否则的话,以他顾二郎在东京城的名声,微臣又如何会与他结交,将其引为知己!”
徐章冲着嘉佑帝再度躬身拱手施礼:“微臣敢对天发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还望陛下明鉴。”
嘉佑帝的情绪有些激动,荣妃赶忙抬手轻轻的在嘉佑帝的背后轻抚,柔声说道:“陛下,能有徐大人和顾家二郎这般赤胆忠心,一心为国的臣子,是陛下之幸,也是朝廷之幸!”
嘉佑帝不住点头:“爱妃说的极是!”
说着嘉佑帝又看向徐章,说道:“爱卿的忠心,朕心里清楚。”
说着却又忽然叹了口气:“哎!”望向北方:“而今契丹如虎,盘踞北方,西夏如狼,分裂西北,一狼一虎,环伺在侧,想要收复燕云之地谈何容易!”
看着略带愁容的嘉佑帝,徐章沉默半晌,忽然进言道:“陛下,其实若是想要收复燕云,再统九州也并非不可!”
嘉佑帝一愣,目光直转,变得复杂起来,又是惊喜,又是期待,却又觉得不太现实:“爱卿可有良策?”
徐章道:“陛下若有意北伐,欲收复失地,当下最要紧的便是重整禁军,训练出一只敢打敢拼,能与契丹和西夏的铁骑抗衡,并且战而胜之的雄军。”
“训练新军?”嘉佑帝皱着眉头:“训练新军谈何容易,况且还是一只能和契丹西夏铁骑抗衡的新军。”
“北地多平原,骑军的优势本就要胜过步军,我朝又缺少战马,若只靠步军,如何能与西夏和契丹的铁骑相抗!”
从古至今,在北方的战场之上,骑军的优势都是大于步军的,尤其是在平原开阔地带,骑军一旦发起冲锋,人借马势,再披上甲胄,冲锋起来,便化身钢铁洪流,步军又如何能挡。
第 166章 打听
徐章说道:“若说步军无法战胜骑军,那倒也未必!”
“步军还能战胜骑军?”嘉佑帝道:“若是在南方不利于骑军纵横冲锋的山川地带,或许还有可能,可在北境······”
嘉佑帝苦笑着摇头。
徐章却道:“世事无绝对,陛下且听微臣慢慢道来!”
步兵真的没法战胜骑兵吗?
其实不然。
光是宋朝,就有过无数起步军战胜骑兵的例子,不过每一次分明在开始交锋的时候,占据优势的是大宋的军队,可每次战役打到最后,败的往往也都是宋军。
一方面和宋军的统帅指挥有关,另一方面,也和宋军的素质和纪律薄弱有关。
不说别的,就说鼎鼎有名的岳家军,面对的可是驰骋北方,横扫天下,从未遇到过敌手的金国铁浮屠,骑兵之中的重甲铁骑,那可是冲锋起来真正堪比钢铁洪流的大杀器。
绕是如此悍勇无敌,堪称恐怖的金国铁浮屠,遇上以背嵬为号的岳家军之后,却也是连战连败,只能饮恨。
徐章给嘉佑帝分析了整整一个时辰,从步骑两军的优劣逐步讲解,层层剖析,
说的是口干舌燥,直把随侍在侧的荣妃都说的心烦了,徐章才堪堪作罢。
嘉佑帝却并没有立马给出答复,而是说要考虑一二,嘉佑帝素来谨慎,徐章也没有想他立马就答应。
而且编练新军不同于以前的小打小闹,若是当真想要收复失地的话,势必要练出一支真正的强军。
可想要练出一支真正的强军,至少也要三年的时间,而且练兵所耗,是寻常禁军的数倍。
嘉佑帝若是当真想要重练新军的话,非得狠狠痛下一番决心不可。
若是时间再往前倒推十年,说不定嘉佑帝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直接就拍板决定了。
可现在。
英雄迟暮,王者老矣。
嘉佑帝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距离花甲也不远了。
自古帝王,能够长寿的本就凤毛麟角。
而且现在储位空悬,朝中人心浮动,满朝文武心思不定。
若是值此之际忽然宣布要重练新军,筹措北伐。
只怕最先反对的,就是现如今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
有句俗话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
这话在外族入侵之时并不适用,可在当下这个目前区域安稳和平的老旧封建社会当中,还是颇为适用的。
如今北方的契丹,西北的膝下,西面的吐蕃,西南的大理,皆和大宋交好,边境之上虽然偶有摩擦,但那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诸国之间大体还是没什么大动向的。
各处边境已经承平了十数年之久,十数年未起战端,诸国之间和平发展,若是有哪一方贸然挑起站端的话,立即就会打破现如今诸国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的平稳局面。
说不定到时候挑事者便会被周边诸国群起而攻之。
嘉佑帝的考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北伐收复燕云失地这等军国大事,自然要和朝中文武大臣们商量过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不过重练新军之事,嘉佑帝倒是颇为意动。
自从太祖皇帝之后,军中冗沉之风越演越烈,禁军的战力也是每况愈下,太祖时期横扫天下的强横禁军早已成为过往。
嘉佑帝是个有想法的皇帝,只怕心中老早就有过打算了。
否则的话,庆历年间,又如何会全力支持范文正公推行新政,力行改革。
出了皇宫,徐章没有回家,先是打发王破敌去打探顾二的性子,找到之后,立马请顾二去家里等着,有要事相商,至于徐章自己则立马去了殿前司。
顾二的事情绝非偶然,殿前司负责皇宫的戍卫工作,王破敌的分量不够,徐章必须得亲自去殿前司,才能打探出蛛丝马迹来。
徐章也懒得自己一个个去问,直接就去找了荣喜,拉着他去了樊楼,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酒菜,先是寒暄了半晌。
又说今日在御前,多亏了荣妃仗义执言,在官家面前替自己说话,连连给荣喜敬酒。
直到两人都喝的有的晕乎乎的了,徐章先是抱怨自己很是惶恐,老是被官家召入宫中,怕惹人眼红。
然后才东绕西绕兜了一大圈子,绕到了他们这些勋爵人家每年如今进宫觐见陛下之事。
又扯到了自己的出身,把自家和勇毅侯府那桩子陈年往事儿和荣喜兜了底,然后才和荣喜打听起新年时那些勋爵之家入宫朝见官家的事情。
果不其然,徐章问到了一件颇有些奇怪的事情。
寻常武勋人家,每年都只是在宫里赏下节礼的时候入宫叩谢官家和皇后的圣恩。
可今年宁远侯府那个病秧子大公子,就在半月之前,竟一反常态,递了帖子进宫,想要求见官家。
宁远侯府世代武勋,功勋卓著,宁远侯府大公子,便是日后的宁远侯,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官家自然不会避而不见。
荣喜悄悄的告诉俆章,官家在召见了宁远侯府的那个病秧子之后,也不知那个病秧子对嘉佑帝说了些什么东西,嘉佑帝当时就发了一通好大的火气。
听说当时在殿外伺候的内官宫女们,也都被官家的忽然发怒给吓到了。
官家是什么脾气?
以仁善著称,昔日蔡大相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早朝之上,生拉硬拽抓着官家的龙袍,就是不肯放手,非逼着官家早立储君。
这样官家都没有生气,而是绘声绘色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和蔡大相公诉起了苦,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官家逆鳞并不多,杨无端之事却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这事当时可是惊动了不少人,最后还是皇后出面,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这才没有传出宫去。
否则的话,只怕整个东京城早就风言风语了。
宁远侯府那个病秧子大公子,顾二的大哥顾廷煜,未来的宁远侯。
整日就是呆在宁远侯府里头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能有什么事情,要亲自入宫求见官家?
总不会是叫官家替他看病吧!
徐章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如既往的和荣喜喝酒聊天,说着天南地北的事情。
还把今日在御花园里头,官家召见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荣喜。
毕竟当时荣妃也在现场,荣喜是荣妃的大哥,时常入宫看望荣妃的,这事儿想要瞒他是绝对没有可能的,索性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的打听。
对于自己和顾二的关系,徐章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荣喜。
荣喜知道之后只大笑了几声,抬手拍了拍徐章的肩膀,拉着徐章狠狠又灌了几杯。
荣喜这人虽然出身不高,可性子却也不似那些累世官宦的王公贵族,心比天高,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相反,荣喜这个市井之徒出身的‘暴发户’身上倒是有几分洒脱大气,性子颇有些类似于书上所说的慷慨豪迈的燕赵之士。
不说别的,就说殿前司里头的一干兄弟,对荣喜这个指挥使可是打心底里头佩服的。
荣喜叫他们往东,他们就绝对不会往西,让他们撵狗,他们就绝不会去抓鸡。
可就是这么一个颇具人格魅力的汉子,却在一众皇亲贵族之中不怎么受待见,那些个生来高贵的勋贵子弟,都不怎么看得起荣喜这个出身市井的富昌侯。
都认为荣家不过是个‘暴发户’,是凭借着荣妃受到官家的恩宠,这才被封了侯,被官家委以重任,执掌了殿前司。
殊不知,若是荣喜自身没有本事的话,官家便是把他提拔到殿前司都指挥使的位置,他也会被手底下的人架空,成为一个光杆司令。
只看现在荣喜把殿前司经营的有声有色,叫殿前司里头从上到下,那么多的兄弟信服,足见其能力。
酒过三巡,两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出了樊楼,走到大街之上。
荣喜见王破敌不在,徐章身边只带了个孙平寇,便非要把徐章送到家去,两人喝的醉醺醺的,自然骑不了马。
便只能搀扶着走在大街上,朝着梨园而去。
荣喜一直把徐章送到了梨园大门外,拒绝了徐章邀他进府小坐喝茶的邀请,目送着徐章进了家门,这才领着随从亲卫离开。
顾二早已在花厅里头等候多时了。
翠莲赶忙端来一碗早已煮好的醒酒汤,给徐章喝了,翠莲则端来干净的毛巾和水,简单的替徐章擦洗了一番。
“酒量不行,叫仲怀见笑了!”徐章拱手说道。
顾二却看着徐章,开门见山的说:“辛苦谨言了,为了我的事情,还喝了这么多酒!”
徐章拉着荣喜去喝酒,究竟是为了省,顾二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看到现在徐章醉醺醺的模样,顾二有些不好意思。
徐章却笑着道:“你我兄弟,何须说这些!”
顾二看着徐章,郑重的点下了头。
徐章脸上神情忽然一变,变得无比郑重,看着顾二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今日官家召我入宫,先是问我是不是与你相熟,然后又问平日有没有听你提起过杨无端,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出了宫便连去寻了荣指使,果不其然,就在半个月前,你那个病秧子大哥递了帖子进宫,官家在御书房召见了他,也不知他和官家说了些什么,当时官家就发了一通好大的火,连镇纸都摔了好几个!”
“我大哥?”顾二一脸诧异。
可顾二是何等的聪明,徐章话说的虽然东一句西一句的,可意思他却听明白了。
第 167章 告知
要说起顾二和他的这位大哥之间的恩怨,那可真的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自己摔倒了,说是顾二推的,拿了顾候的玉佩,打碎了,又说是顾二弄的·······
总之就是各种陷害,各种诋毁,宁远侯顾堰开每每就是把顾二抓起来一顿打。
皮开肉绽都算是轻的。
以前也就罢了,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顶天了就是挨顾候一顿揍而已,可这次顾家大郎这种行为,却是为了断绝顾二的前程。
叫顾二自绝与嘉佑帝面前,其用心何其狠毒!
顾二面沉如水:“无端先生之事,我只对大哥哥提起过,那时我见大哥哥字写的俊俏,便和他一道练字,而且还是在侯府书房里头,并无旁人在场。
那年我才八岁,有幸拜读无端先生的诗词,顿时惊为天人,便在书房中对大哥哥抱怨了几句,说无端先生如此大才,却遭此冷遇,绝了科举仕途之路,实属冤枉。”
“自那之后,我就从未在外替无端先生鸣过不平,便是与你还有则诚谈论诗词时,顶天了也就是说说无端先生的诗词写得极佳!再无其他言语。”
徐章点头道:“确实如此,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以官家的性子,就算是放在心上,也定然不会如此动怒,只会差人先行调查取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若是你家大哥哥‘无意之间’在官家面前提起的话!那可就·····”
以顾家大郎的城府心智,这个‘无意之间’绝对把控的恰到好处,不会叫嘉佑帝察觉出半点异常来。
“杨无端乃是官家的逆鳞,触之及怒!纵使我已经在官家面前替你分辨了一二,但这次会试,你怕是·····”
顾二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这些年来,他为何从不在外替杨无端说话,鸣不平,就是因为长大之后,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不再是当初跟在顾家大郎身边读书写字的小孩子了。
“谨言觉得官家会如何处置我?”顾二看着徐章问。
徐章也看向他,二人的目光于半空之中相会,其实不需要再说,二人心底都已经有了答案。
默然半晌,徐章才道:“你是宁远侯府嫡出的二公子,官家便是迁怒于你,顶天了也就是训责一番,叫你像杨无端一样,五十岁之后再去科考。”
“又或者官家相信了我今日在御前说的话,知道你那是幼时懵懂的无心之言。”
顾二又问:“若是无心之言,又当如何?”
徐章说:“若是无心之言,或许只是罢免你此次科举的成绩,叫你下次再考,又或许只是叱责几句,骂你爹爹顾候教子无方,罚上几个月的俸禄,说你年少轻狂,叫顾候好好管教你!”
“到时候顶天了就是在祠堂里头挨你爹爹一顿胖揍,反正你身子骨硬朗,这么些年下来,早就习惯了,挨两顿打通经活络,促进气血流通,有益身心呢。”
听了徐章的话,顾二直翻白眼:“有益身心?要不你试试?”
徐章嘿嘿一笑:“我阿爹可不会打我!”
顾二眉梢一挑:“叔父自然不会打你,可婶婶就说不定了。”
徐章见话题聊偏了,赶忙上前搭住顾二的肩膀,“行了,咱们哥儿就别在这儿互相揭短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看官家对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嘉佑帝的态度,比再多的辩解,再多的人求情都要重要。
“哎!”顾二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萎靡:“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是其他的事情顾二还能走动走动,想想法子,可偏生这事儿是嘉佑帝的逆鳞,何为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嘉佑一朝,杨无端的事情,便是一个禁忌。
“你也别太悲观了!”徐章安慰道:“官家开明仁善,也不一定就非抓着你不放。”
顾二却还是唉声叹气的。
徐章不由得扶额感慨道:“我说顾老二,别老是唉声叹气的,这可不像你的个性!”
“不过区区一个科举考试罢了,你一身武艺兵法,难道前程就只有科举这一条路?”
顾二摇摇头道:“我唉声叹气不是因为科举之路可能断绝,而是······哎!”
徐章也不由的沉默了。
沉默良久之后,徐章才抬手拍了拍顾二的肩膀,说道:“兄弟阋墙,非你之过,常听你说你和大哥关系恶劣,起初我还有些不信,但照现在看来,想必你大哥早已恨你入骨,否则的话,断不会做出此等毁你前程的事情来。”
顾二自嘲一笑,说道:“从小到大,我自认对大哥哥一片赤诚,最喜欢跟在他身边玩耍,可不知为何,他对我却总是万般恶意,好似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一样。”
徐章看着顾二问:“是不是你大哥哥对你有什么误会?”
“误会?”顾二也不禁皱起眉头,摇头道:“我和大哥哥之间好像没什么会造成误会的事情呀!”
徐章又道:“也不非得是你,又或者是对你母亲有什么误会?”
“你大哥哥是先秦大娘子留下的遗腹子,你母亲嫁给你父亲做了填房,可是你现在嫡母却是小秦氏,是先秦大娘子的嫡亲妹妹,这其中难道就不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恩怨误会?”
说起这事儿,确实有些蹊跷,小秦氏的年龄,与顾二的生母白氏仿佛,而且顾二的生母白氏乃是盐商出生,在这些武勋世家,豪门勋贵眼中,最是低贱,连农家都不如。
顾二的父亲为何会娶顾二的生母?而且顾二的生母过世之后,为何又立马去了先秦氏大娘子的嫡亲妹妹?
顾二的生母白氏嫁给顾二的父亲可有足足五六年的时间,做了五六年的宁远侯夫人,若按道理来说,小秦氏大娘子早该嫁人了才是。
可偏偏她就没有,而且最后还在白氏过世之后,嫁给了顾二的父亲做填房。
要说这里头没有事儿,打死徐章也不信。
“这?”顾二也不由得陷入思索之中,“其实以前我也有过猜测,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头绪。”
“此事绝不简单,你绝不能大意!”徐章继续说道:“否则的话,你大哥哥为何这般恨你?毕竟你们可是嫡亲的兄弟,身体里头流着一样的血脉,而且你又无意宁远侯的爵位,你大哥哥为何要这般对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吗?”
“怎么没有想过。”顾二疑惑的道:“可这么些年下来,我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照着如今的情形看的话,你这位大哥哥,怕是早已恨透了你,恨不能将你除之而后快!”
徐章沉声说道:“只是碍于他的身子病弱,如今侯府里头当家的又是你父亲顾候,你才能幸免于难,苟活至今,否则的话,你只怕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下了黄泉了!”
顾二深以为然:“我这位大哥哥一向厉害,他算事情,少有不中的。”
徐章冷静的分析道:“你最好仔细的探寻一番,看看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私底下问问当年侯府的老人,看看他们里头有没有知道过去的事情的。”
说完徐章忽然停顿了一下,才面色凝重的叮嘱顾二道:“此事你最好谁也不要告诉,私底下悄悄的打探。”
“你说的有道理!”顾二也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你那位对你极好的继母小秦氏大娘子,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提防一二。”徐章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提醒顾二:“小秦氏大娘子不一定是郑伯,但你一定不能做共叔段!”
顾二本想反驳,可听了徐章后面的话之后,却又归于沉默,郑重的点下了头,随即立马眼睛一亮,说道:“常嬷嬷或许知道一二。”
“常嬷嬷?”徐章问道:“扬州白家的那位常嬷嬷?”
顾二点头道:“不错,就是她,当初常嬷嬷是跟着我母亲一块儿嫁到顾家的,我小时候常嬷嬷还给我做过奶娘,当年的事情,说不定常嬷嬷也知道一些!”
徐章赶忙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问她呀!”
顾二把曼娘母子三人接回东京之后,便把常嬷嬷也从扬州接了过来,一是让常嬷嬷帮着曼娘照顾他的一双儿女,二是怕曼娘年轻经不住事儿,有常嬷嬷在身边提点看护,顾二也能放心。
顾二起身,冲着徐章躬身拱手施礼道:“谨言,费心了!”
徐章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若是实在想要谢我,改日有暇,请我喝顿酒便是!”
顾二说道:“莫说一顿,便是十顿百顿也请得!”
当天晚上,顾二没有回侯府,而是径直去了甜水巷,找到常嬷嬷,追问当年的事情。
结果却大大出乎了顾二的预料,搞得顾二好长一段时间以来,看着都有些不太正常。
不过这是宁远侯府的家务事,而且瞧顾二的模样,这里头定然涉及到了一些不可对外人说的东西,徐章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追问顾二。
若是顾二想说的话,自然会主动告诉徐章。
······
第 168章 捎带
三月中旬,会试揭榜。
顾二果真不在榜单之上,名落孙山。
长柏倒是取了个不错的成绩,在二甲前列,名次比起徐章会试之时还要高上一些,而齐小公爷和长枫,则也无缘上榜,只能遗憾而归。
盛家没有大肆庆祝,只在家里设了宴,邀请几家亲戚上门吃了顿酒,一块儿热闹了一下。
至于顾二那边,他自己面上虽然没什么事情,可顾候却坐不住了,亲自上门找了会试主考,问了顾二落榜的缘由。
这才从主考口中得知,原本依着顾二的成绩,便是一甲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想官家却亲口罢免了他,原因竟是因为顾二这厮曾经为杨无端鸣过不平,说什么官家过于苛待杨无端了。
当即顾候就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家里,立马就叫人把顾二绑去了祠堂,狠狠上了一顿家法,把顾二一顿好打。
顾二却出奇的没有辩解,也没有说出是他大哥哥向官家告的密。
这件事情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把什么东西都咬着牙往肚里吞了。
四月里,殿试开始,长柏顺利过关。
早在三月里,会试结果刚刚出来的时候,盛紘就开始给长柏相看人家了。
等到殿试的结果出来之后没几天,就定下了海家的姑娘。
一番流程走下来,婚期定在了八月里。
徐章的生活又恢复平静,明兰依旧三天两头便拉着老太太往庄子上跑,训练她的那队娘子军,自身也没落下,跟着徐章学起了骑射武艺。
徐章还专程为了明兰依着后世苗刀的样式打造了一把兵刃,刀身细长如禾苗,拢共有五尺长,单侧开刃,光是刀柄就足足有两尺,刀身仅仅只占了三尺。
还专程走了荣喜的门路,为明兰弄到一把防身的手弩。
手弩的体型只有寻常弩箭的一般,当然了,威力自然也不如寻常弩箭,但却胜在携带方便,而且装填速度极快。
为了这把手弩,徐章可是被荣喜在樊楼接连宰了两顿狠的。
四月中旬,顾二在甜水巷偷养外室的事情终究还是发了,曼娘母子三人被带去了侯府,压到了顾侯爷和小秦氏大娘子的跟前。
无可避免的,顾二和顾候这对父子之间,又爆发了争吵,顾二再度被打。
四月下旬,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在金明池旁办了个马球会,整个东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邀请。
忠勤伯爵府自然也不会例外,华兰知道这事儿之后,亲自回了盛家,叫母亲王氏带着家里的妹妹们一道去参加马球会,正好也给如兰相看人家。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一大清早徐章便去了殿前司。
荣喜看到徐章却很是惊讶,问他:“徐兄弟今日怎么还来上衙?”
徐章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荣喜的意思:“今日为何不来上衙?荣大哥这话说的好生奇怪!”
荣喜再问:“徐兄弟难道不知道?”
徐章一脸懵逼:“我该知道什么?”
随即忽然反应过来:“荣大哥莫不是说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今日在金明池旁举办马球会的事?”
荣喜点头道:“徐兄弟难道没收到请帖?”
徐章摇头道:“我和永昌伯爵府又没什么往来,他们怎么会给我下帖子!”
而且举办马球会的是吴大娘子,又不是梁老伯爷,徐章如今尚未成亲,母亲洪氏和东京城里的的官眷贵妇们又没有交情,吴大娘子怎会给徐章下帖子。
“再说了,这次永昌伯爵夫人遍邀了满东京城的名门闺眷,只怕是有意替他家儿子挑选儿媳妇,我一个定了亲的人,跑去凑什么热闹!”
“哎!”荣喜搭着徐章的肩膀,笑着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定亲了又如何,世上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就说你哥哥我,家里出了老婆之外,妾室小娘什么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不也照样三天两头的去万芳阁,广云台嘛!”
“况且就是过去看看而已,徐兄弟小小年纪,就该多去凑凑这些热闹,和一些同龄的男男女女们打打交道,别整日里都和我们这些老人家混在一块儿!”
“荣大哥可不老!”
荣喜脸上笑容更甚:“行了,左右今儿个军营里头也没什么事情,这事儿哥哥我就替你做一回主,赶紧去马球会上看一看。”
徐章摇头道:“我连请帖都没收到,总不能厚着脸皮凑上去吧!”
荣喜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请帖而已,小事一桩,都包在我身上了!”
说着荣喜便冲着不远处的亲卫招了招手,亲卫立马小跑着过来,荣喜吩咐亲卫道:“回去把平儿叫来见我!”
然后又转头对着徐章道:“你瞧,这不就解决了!”
“平儿过来还要一阵子,咱们先进去坐会儿!”说着便搭着徐章的肩膀,拉着徐章进了大营。
徐章有些无语,开玩笑道:“荣大哥这算不算把自家儿子给卖了吗?”
荣喜笑道:“卖什么卖,永昌伯爵夫人的帖子早就送到了我家,我那个小妹一听说有热闹可看,早就吵着要去了,叫她自己一个人去我又不放心,正好平儿近日无事,我便叫平儿陪着飞燕一块儿去咯。”
“平儿那小子平日里一贯都是不着调的,如今有徐兄弟陪着一道儿去,我也放心不是!”
徐章听得一愣,看着荣喜:“那我这算是被荣大哥抓了壮丁?”
“抓什么壮丁,说的这么难听,你我兄弟,我妹妹自然便是你妹妹!做兄长的,照顾自家妹妹有什么不对!”
说着荣喜忽然叹了口气,看向徐章的目光有些复杂:“若非你小子早就定了亲了,而且定的还是盛家的姑娘,我定要与你结亲,将飞燕嫁给你!”
一说起这事儿,荣喜就觉得可惜。
和徐章认识的久了,荣喜自然也知道盛家对徐章的恩情,盛老太太对徐家的恩情。
徐章如今算是飞黄腾达了,官儿做的比他盛家那个表舅盛紘还要大,却依旧能够惦记着盛家往日的情分,求娶盛家的姑娘,这一点叫荣喜很是欣赏。
徐章连连拱手道:“荣大哥就莫要和小弟开玩笑了,小弟已是定了亲的人,男儿大丈夫,自当一诺千金!”
“哈哈哈哈!”
荣喜听了不禁哈哈大笑,拍着徐章的肩膀道:“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兄弟放心,你大哥我可不是那种喜欢乱点鸳鸯谱的人。”
徐章松了口气。
荣喜这人做起事情来胆大心细,说出去的话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至于他那个最小的妹妹荣飞燕,这满天下的好男儿多了去了,也不一定非得徐章这一棵歪脖子树。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丽的年轻人领着一驾马车,男男女女二十多号仆役护卫到了殿前司大营之外。
军规森严,荣平只能在营地外等着,亲卫立马招呼人进去通报荣喜。
没多久,荣喜就拉着徐章出了大营。
辕门之外,荣平和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正站在树底下,翘望着辕门的方向,见荣喜来了,立马便迎了过来。
“孩儿见过父亲!”
“妹妹见过兄长!”
在荣喜的面前,两人尽皆表现的十分恭敬有礼,乖巧无比。
荣喜拉着徐章给二人介绍道:“平儿,飞燕,这就是我经常和你们提起的徐章徐兄弟。”
徐章冲着二人笑着拱手道:“在下徐章,表字谨言!”
“飞燕见过谨言哥哥!”荣飞燕倒是没有半点别扭,福身便冲着徐章行了个礼。
可荣平就尴尬了,若论年纪,徐章和他相差无几,可荣喜方才又明说了,这是他的兄弟,若是按照这么算辈分的话,荣平该交徐章叔父才是。
徐章看出了荣平的尴尬,忙道:“咱们各论各的,各论各的!我瞧着平哥儿的年纪应该比我小上一些······”
徐章话还没说完,就被荣喜给打断了,“这怎么行!什么各论各的,你是我兄弟,平儿,还不快叫叔父!”
最后对着荣平说的这两句话,已经带上了几分威严。
荣平赶忙躬身拱手施礼道:“侄儿荣平,见过徐叔父!”
徐章无奈,只能道:“平哥儿不必多礼!”
荣喜又道:“平儿,你不是要带小姨去金明池参加那什么马球会吗!赶紧的,把你家徐叔父也带过去,瞧瞧热闹!”
“孩儿遵命!”在荣喜面前,荣平就是个乖宝宝。
徐章有些无奈:“大哥,真要去呀?”
荣喜立马说道:“什么真的假的,说去自然要去!”
“赶紧的赶紧的,别浪费时间了,待会儿可别去玩了赶不上热闹了!”
说着说着,荣喜就推搡着把徐章推上了马背,荣平也翻身上马,荣飞燕也赶紧上了马车。
似乎害怕徐章改主意,荣喜直接一巴掌拍在徐章坐骑的屁股上,站在辕门外眼瞅着车队逐渐远去,这才转身入了大营。
第 169章 同行
“平哥儿!”徐章策马走到荣平身侧,正打算和他交流几句,不想这才刚刚开口,打了声招呼,就受了冷眼。
显然荣平却并不想和徐章并排,对着徐章冷哼一声,当即便扭过头去鼻孔朝天的打马向前,径自去了前头。
把徐章看的都愣了!
如此表现,和刚才在荣喜面前的乖巧听话模样可截然不同。
徐章愣愣的看着只留给自己背影和后脑勺的荣平,久久无语。
“谨言哥哥!”却在这时,身侧的马车里头忽然传来了荣飞燕的声音。
徐章侧身转头望去,只见车窗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了荣飞燕那颇为白皙娇嫩的姣好面容,只见荣飞燕表情略带着几分歉意,柔声说道:
“平儿他一贯就是这么个性子,平日在家里除了大哥之外,对谁都是这幅模样,烦请谨言哥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荣飞燕的声音软糯中带着几分娇媚,倒是蛮好听。
徐章展颜轻笑:“飞燕姑娘放心,我和荣大哥亲如兄弟,平儿便如同我的侄儿一般,少年人难免有些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看着微笑着的徐章,荣飞燕不禁有些出神。
荣平就像个斗鸡似的,走在最前头,大街上但凡是见到他的行人百姓,无不神色惶恐的退避至两侧,好似见到了什么凶恶的洪水猛兽一样。
徐章了然。
他这位侄儿可是个不下顾二的花花太岁,纨绔子弟,在东京城里头的名声,简直不要太差。
不过若是真的细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一不欺男霸女,二不巧取豪夺,顶天了就是喜欢纵马闹市,性子有些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当然了,还有一点叫人诟病的就是这厮性子火爆,若是遇上有哪些不开眼的挡了他的路的,二话不说轮着鞭子就是一顿抽,抽完之后,丢下一包银子潇洒而去。
也幸亏他不是徐家的子侄,否则的话,徐章早就把这家伙捆起来吊到房梁底下,叫他也尝尝被人用鞭子抽打的滋味。
叫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车队徐徐驶出,要先过阖閭门,再走开远门,出了开封城,然后才是金明池。
马球会就在金明池边的草甸上举行,永昌伯爵府的人早在七八日前就开始准备了,清理草甸,建设场地等等。
徐章等人走到开远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一驾马车,坐在马车车辕上的那人正是石头。
想都不用想,马车里头的人定然是他家主子顾老二了。
“石头这是打算去哪儿呢?”徐章驱马走在马车旁,和石头打起了招呼。
“五公子?”看到徐章,石头很是意外。
还不等他说话,车窗的帘子就被掀开了,顾二那张熟悉的脸紧接着就出现在车窗后。
“哟嚯!这不是咱们徐大人吗!”
顾二阴阳怪气的道:“徐大人难道不知道本公子要去哪里吗?可本公子怎么记得昨日才亲自去了一趟梨园,满心欢喜的盛情相邀,可徐大人却推说今日衙门里头有事儿,没空去看什么马球会!”
“那这会儿徐大人出城难道是为了公事?”
徐章撇了撇嘴,说道:“自然是要去参加伯爵府吴大娘子举办的马球会!”
顾二的眼神一变,已经带上了几分幽怨。
只听徐章继续说道:“满东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顾二公子每次出行,身边都必定有几位当红的花魁娘子为伴,怎么,这次仲怀车上坐的是哪位娘子?”
“亦或者是哪几位娘子?”
徐章的语气着重在哪几位三个字眼强调。
顾二懒得和徐章浪费口舌,正巧看见早在前头老远的荣平,便问徐章道:“你什么时候和荣平这小子有交情了?我怎么不知道?”
徐章解释道:“我和荣平可没什么交情,倒是和他老子荣指使的关系不错。”
顾二听罢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难怪这小子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任谁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叔父,心里怕是都不会太舒服。
徐章抬手拍了拍车窗,“我说你怎么还好意思自个在车上坐着呢!赶紧下来!”
顾二无语,闷哼一声,摔下布帘,和车厢内的女子说了几句抱歉,无奈的下了马车,坐上了王破敌的坐骑。
而王破敌则只能被迫上了顾二的马车,和石头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
开远门外数里之地便是金明池。
徐章等人抵达马球场的时候,四周已经是人山人海,东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名门闺眷和各家的夫人长辈什么的,基本上都到的差不多了。
不论是顾二还是荣平,都是侯府出身,自然早早就预备了席位。
荣平不想看到徐章,徐章也懒得伺候,直接便跟着顾二一道去了他的席位。
同行的还有广云台新任的花魁魏小娘子外加一位叫做云裳的清倌人。
都是如今广云台正立捧的小娘子,花朵儿一般的年纪,最是娇媚可人。
原本两个清倌人是打算一左一右围在顾二身边的,可如今多了个徐章,那位叫做云裳的小娘子便自发想要往徐章身边坐。
可还不等她走近,顾二却叫住了她,让她和魏小娘子并排坐在自己左手边。
这位叫云裳的小娘子还有些不悦,委屈的看着徐章,泪眼朦胧的问:“徐公子是瞧不上云裳蒲柳之姿吗?”
此情此景,若是叫旁人看了去,定会以为是徐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小娘子的事情,又或者是始乱终弃什么的,说不得便会引来无数围观的热血群众们义愤填膺的抡拳以对。
徐章笑着解释道:“云娘子误会了!云娘子天人之姿,徐某如何会瞧不上,只是·····”
一旁的顾二强憋着笑意:“只是家有悍母,不许他喝花酒搂姑娘,否则便是一顿好打。”
顾二这话一出,一直未发一语的魏小娘子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抬手轻掩粉唇。
徐章白了顾二一眼,冲着两个小娘子拱手道:“还望二位姑娘见谅!”
云裳脸上不悦这才渐渐消去。
魏小娘子看了顾二一眼,才说道:“徐公子不必如此,妾身姐妹二人,本就是青楼贱籍,莫说是令堂了,便是寻常人看待吾等姐妹,也不过是当做玩物而已!”
听着魏小娘子似自嘲般的话,徐章没有接话。
一旁的顾二忙轻轻笑道:“好了,今日出游,咱们是为了寻开心的,说这些作甚,平白搅了大伙的兴致。”
“二郎说的极是!是奴家思虑不周了!”这位魏小娘子倒是彬彬有礼的很。
若不是徐章一早就知道她身份的话,只怕还以为是哪位教养极好的世家大族里头出来的闺秀呢!
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顾二和两个小娘子之间话题倒是不少,东拉西扯的,什么都能说上一嘴,他为人风雅,说话又风趣,不过几句话就把两个小娘子逗的花枝招展,笑容灿烂。
徐章却没有和小娘子们攀扯的心思,极目四望,在四周的坐席上寻找着什么。
一旁的云小娘子见徐章的目光,不由得好奇扯了扯魏小娘子的衣袖,好奇的看向徐章。
魏小娘子心领神会,手里的团扇轻轻的在顾二的胳膊上拍了拍,冲着徐章的方向指了指,眼中满是询问之色。
顾二只瞥了徐章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别理他,咱们徐大人这是在找自家未婚妻子呢!”
“未婚妻?”云裳好奇的看向徐章:“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竟能寻得徐公子这般良配。”
顾二诧异的看着云裳:“云娘子竟不知道?三年前这事儿也算是轰动整个东京城了呢!”
魏小娘子掩嘴轻笑道:“二郎怕是不知道,我这云裳妹妹,本是在金陵城的花萼春晖楼里头做花魁娘子,只因东家听闻了云裳妹妹的芳名,便花了大价钱,特意将妹妹从金陵请到了东京,云裳妹妹到东京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自然不清楚这些往事。”
“原来如此!”顾二点头道。
魏小娘子又道:“对了,我云裳妹妹可是唱的一手好南曲儿,如今是咱们广云台里的一块儿活招牌呢!”
“哦?”顾二颇为诧异的道:“早就听闻金陵花萼春晖楼的大名,却一直无缘得去,不想今日竟在东京遇到了花萼相晖楼的花魁娘子!如此幸事,当浮一大白!”
顾二刚刚举杯,旁边正在四处搜寻的徐章却跟着眼睛一亮。
顾二见状,不由得循着徐章所看的方向望了过去。正好看到了王大娘子领着几个女儿一路笑呵呵的从边上走了进来。
不由得对两个小娘子笑着说道:“二位小娘子可都注意着点,徐公子的未婚妻和未来的丈母娘可都来了,对了,还有他未婚妻的两个姐姐,可千万别让人家误会了徐公子。”
顾二的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两个小娘子看着徐章翘首以盼的模样,也不禁掩嘴轻笑。
若是以前,徐章还真没怎么把明兰当心仪的姑娘看待,毕竟那时候明兰年纪还小,虽然生的乖巧可爱,却依旧只是个孩子模样,起初徐章之所以向老太太和盛紘求亲,单纯只是见老太太心疼明兰,为明兰诸般谋划。
不想老太太百年之后,依旧牵挂着明兰,放心不下,这才主动求娶,只是为了让老太太安心,当然了,这里头自然也有其他的考量。
但现如今,随着明兰渐渐长大,模样逐渐长开,而且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徐章是真对明兰动了心。
年少而慕少艾,毕竟徐章不是圣人,也不是道士和尚,做不到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第 170章 遗物
“早就听闻积英巷盛大人家的一位庶女,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拜对了哪路神仙,三年前不过才十一岁的盛家六姑娘竟得了新科传胪的青睐,请了冰人媒人登门求娶,送上一份极厚的聘礼,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魏小娘子不住感慨道。
徐章却直接起身,冲着顾二和两个小娘子拱手施礼,“表舅母也到了,我该过去拜见才是!若有冒昧之处,烦请见谅!”
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去,朝着王大娘子的席位走了过去。
顾二看着徐章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便摇了摇头。
那位云小娘子很是好奇的问顾二:“不知徐公子口中的表舅母又是哪一位?”
云小娘子出自金陵的花萼春晖楼,徐章祖籍宥阳,和金陵同属江宁府,勉强能算得上是同乡。
不过徐章名扬金陵之时,这位云小娘子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等徐章入了东京,考了进士,云小娘子才入了花萼春晖楼,成了花魁娘子。
不过徐章乃是江宁士子,又考取了进士,得了个二甲头名的传胪,一时之间,徐章徐瑾言这个名字,在江宁府也算是家喻户晓了。
尤其是后来徐章针对淮南水患提出的几种方略,而后又被官家亲命前往淮南赈灾,一路青云直上,不过弱冠之年,便后来者居上,做到了正五品的朝廷要员,被官家委以重任,成了大宋立朝以来,爬的最快的年轻人。
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士子们争相要效仿的人物。
在江南士子们口中传唱,不少人纷纷都把徐章引为目标偶像。
徐章的事迹云小娘子也早有耳闻,是以方才顾二和徐章让她和魏小娘子并排坐着的时候,她才会做出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少慕少艾,如徐章这般一位年轻、英俊、有才、又有前途的翩翩公子,如何会不博姑娘们的喜欢。
正值花样年华,情窦初开的云小娘子又如何能够例外。
顾二看着云小娘子笑着说道:“谨言这位表舅母便是他日后的岳母。”
说着说着,嘴角便已悄然扬起,眼镜盯着云小娘子:“怎么的,云娘子可是瞧上了谨言?”
云小娘子顿时便被顾二如此直接的话羞的满脸通红。
“二郎!”顾二身侧的魏小娘子忙替自家姐妹说话:“我家妹妹脸皮子薄着呢!哪有你这般说别人姑娘家的!”
云小娘子至今仍是云英之身,说是姑娘也不为过。
顾二瞧着云裳小娘子羞红了脸颊,不敢正视自己目光的娇羞模样,脸上的笑容却骤然消失,叹了口气,瞥了身侧的魏小娘子一眼。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若是谨言,我劝云小娘子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为何?”
不只是云小娘子,就连魏小娘子也满腔的疑问:“难道是因为徐公子的母亲?”
洪氏悍母之名早已传遍了东京城,便是花楼里的姑娘也少有不知道的。
顾二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就不要多问了,总之我不会骗你们就是!”
这事儿涉及到别人家的私事儿,顾二又怎好对外人言语。
·······
另外一边,徐章赶到盛家看台的时候,却只看到了王氏、墨兰还有长枫,不见明兰和如兰的踪影。
“徐五哥哥!”看到徐章,长枫的情绪瞬间就高昂了起来,立马冲着徐章招起了手。
旁边的墨兰横了长枫一眼,可长枫却视若无睹,好似没有看到一样,快步上前冲着徐章迎了过去。
“长枫表弟!”
徐章和长枫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到王氏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态度诚恳恭敬,言语真挚,把王氏高兴的不行,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对徐章这个白捡来的外甥和女婿,愈发满意。
又问起徐章不是要上衙吗,怎么有空瞧热闹来了?
徐章说道:“今日衙门无事,正好荣指使的妹妹和儿子也要来参加马球会,指使便打发我一道儿过来瞧瞧热闹。”
“对了舅母,怎么不见五妹妹和六妹妹?”
王氏笑着说道:“如兰跑去玩锤丸了,明兰方才看到余家的大丫头,也跑过去找她玩耍去了。”
王氏站在看台边上,翘首朝着草场里头望去,搜寻不过片刻,便指着草甸一角说道:“诺!那不是明兰和余家的大丫头吗!”
徐章顺着王氏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瞧见两个手拉着手,一路朝着这边小跑过来的少女。
左边那个不是明兰又是哪个。
王氏看到一个相熟的夫人,叫徐章和儿女们玩的开心些,便径自走过去和人打招呼去了。
眼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兰和余嫣然,徐章脸上的笑意更胜。
王氏不在,长枫便端起果盘,抱在怀里吃了起来。
还不忘递给徐章一盘。
徐章拿了一个,一边看着正跑过来的明兰,一边吃着。
一旁的墨兰瞧着徐章挺拔修长的身子,俊俏的侧脸,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不高兴,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幸而这丫头还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纵使心中有万般‘委屈’也只能憋着。
最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和长枫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小丫头走到旁边去了。
不想明兰远远的抬眼看到徐章之后,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章表哥什么时候来的?”走到上看台,明兰忍不住先和徐章打起了招呼。
徐章笑着道:“就在你前面一会儿!”
这时,明兰身边的余嫣然勉强扯出个微笑,给徐章福身一礼:“嫣然见过徐公子!”
徐章这才注意到,这位余家大姑娘的神情不对。
“怎么了这是?”徐章问的是明兰。
明兰解释道:“现如今场上当做彩头的那个金钗,是嫣然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徐章凛然,亡母的遗物出现在这种场合,还被人拿来当做马球赛的彩头,余嫣然生母又去世的早,和余嫣然的那位继母绝对脱不了干系。
徐章爽朗一笑,说道:“不过区区一个彩头罢了,赢回来便是!”
说这话的时候,徐章看着的是明兰的眼睛。
明兰微笑着柔声说道:“赛制规定,上场的必须是一男一女!我和嫣然都是女子,这不只能来求章表哥了!”
一旁的余嫣然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徐章。
一旁正在吃水果的长枫没忍住插嘴道:“要打马球呀!我也行呀!”
长枫话音刚落,顿时便觉得后颈发凉,阴嗖嗖的,好像有把利刃悬在脖子后一样。
长枫扭头正好撞上了徐章的目光,忽然想起来,徐章还在这儿呢,而且方才首先开口的可是明兰、
长枫不由自主就咽了一口口水,忽然抱着肚子面露痛苦的道:“哎哟哟!早上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肚子好疼!”
“六妹妹,余大姑娘,这马球看来我是打不了了,徐五哥哥文武双全,便是马球也打的极好,不如便让徐五哥哥和你们一道上场吧!”
“三哥哥没事吧?”明兰见长枫捂着肚子叫疼,忙担心的问。
长枫那拙劣的演技,如何能瞒得过火眼金睛的明兰,不过是配合长枫演戏罢了。
长枫忙退至座位上连连摆手道:“不妨事,我歇一下就好,歇一下就好!”
徐章又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儿?”
看着徐章阴恻恻的笑容,长枫下意识又咽了咽口水,忙道:“我没事儿,歇歇就好,歇歇就好。”
却在此时,一个如玉一般的端方公子快步走了过来,上了盛家的看台。
“谨言兄也在?”
看到徐章,来人颇为惊讶,随即又和众人一一见礼。
长枫的肚子也立马不疼了,起身行礼,唤了声齐小公爷!
“元若兄也来了!”徐章冲着来人拱手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同他们一起在盛家学塾读书的齐国公府的小公爷齐衡,自元若。
看到徐章在场,齐衡的眼中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一些,和众人打过招呼后,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明兰身上瞟。
徐章怎么说也是个经过官场洗礼的老油子了,不论是心理素质还是眼光,都不是齐衡这种小雏鸟能比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齐衡异样的目光。
登时徐章的脸色就变了,脸上的笑容系数消失。
“小公爷稍坐,我和六妹妹帮嫣然姑娘取一件小礼物!”
说罢不等齐衡说话,便率先走了下了看台。
明兰冲着齐衡福身一礼,嫣然一笑,转身快步跟在徐章身后。
看台下,徐章等明兰下来了之后,这才并肩一块儿朝着准备的区域走去。
齐衡看着二人并肩离去的身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万般言语却都说不出口,只能悉数咽了回去。
一旁的余嫣然看着明兰和徐章并肩离去,且时不时侧头对视轻声交谈的模样,不由自主便发出一声感慨:“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话落入一旁的齐衡耳中,顿时便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的扎入胸膛之中一样。
齐衡眉头微皱,口中却道:“是呀!六妹妹聪明伶俐,玲珑剔透,谨言兄年轻俊秀,才高八斗,官运亨通,如今又是官家跟前当红得令的人,六妹妹能嫁给他,端的是好福气!”
这话嫣然听了也不住点头。
徐章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品阶虽然和嫣然的父亲相当,可手中的实权却要远远甚之,嫣然的祖父余老太师提起徐章之时,言语之间也多是夸赞。
第 170章
“齐衡那小子目的不纯!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徐章不住酸道。
明兰听到这话,掩嘴轻笑,“小公爷出身高贵,平宁郡主眼高于顶,又只有小公爷这么一个独子,又怎么会让小公爷娶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五品小官?”徐章嗤笑一声说道:“平宁郡主眼高于顶倒是不假,不过如今齐家人丁单薄,齐氏一族中,连个像样的出息后辈都拿不出来,全靠齐国公一家竭力支撑。”
“原先齐国公还有个盐物的差事,如今也没得做了,只领了个闲差,小公爷这次科举又落了榜,便是荫封,顶天了也不过是个六品,平宁郡主的眼光自然要高一些,要挑一个能够提携他家宝贝儿子的亲家。”
明兰道:“父亲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无权无势,若非因着庄学究在咱们家里授课,只怕平宁郡主连看都不会多看咱们盛家一眼!”
徐章又是一声嗤笑,却没有继续接话。
那位眼高于顶的平宁郡主怕就是前世那些丫鬟身子小姐心的奇葩吧。
齐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空有爵位,齐国公父子二人没有半点实权,也就是平宁郡主凭借着幼时曾在官家和皇后身边将养过一段时日,颇得官家和皇后的宠爱,便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起。
殊不知,她一个外姓郡主,手中没有半点实权,别人给她面子了,叫她一声郡主,在外边给她几分面子,若是真遇上事儿了,遇到那些个不给她面子的,平宁郡主怕是连守城的军卒校尉也指使不动。
“不说这些,不知待会儿咱们盛六娘子打算如何斩将夺魁,将彩头收入囊中?”徐章偏头看着明兰,脸上是如浴春风般的微微浅笑。
明兰嫣然一笑,同样看着徐章:“有章表哥在,区区彩头,不过探囊取物尔!”
徐章不由得失笑:“六妹妹就这么相信我?”
明兰点头,看着徐章的眼睛,目光甚是澄澈:“我一直都这么相信章表哥!”
徐章的马球还是和明兰学的,那时明兰和盛老太太在庄子学习马球,徐章还是被老太太抓过去当明兰陪练的壮丁。
不过效果却很是明显,在这些运动性极强的项目之上,身材强壮的男人总是要比女人更有优势。
徐章一个被抓过去陪跑的壮丁,最后竟学的比明兰这个正经的学生还要快,还要好!
瞧着明兰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徐章只觉得腹腔之间,似有甘甜的果蜜悄然化开,五脏六腑之中一阵温热。
原本平静的心湖之中,已然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徐章内心一阵触动。
······
马球场上,徐章和明兰二人携手,大杀四方。
二人配合起来默契无比,甚至都无需言语,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好像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接连数对纷纷摇头选择弃权,放弃了抵抗。
唯有余嫣然的一对弟妹,尽管已经被远远甩开了六筹,却依旧咬着牙坚持,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架势。
徐章倒是能看出来,那位余家公子眼中明显已无战意,只是碍于他那位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余家嫣红要强不愿服输,只能赶鸭子上架。
“这金钗也不是什么十分珍贵的东西,余三姑娘何必如此认真,不妨将其让与徐某如何?”徐章打马至兄妹二人身侧,坐在马背之上,拱手问道。
余家二郎冲着徐章微微一笑。然后低头拉着余三姑娘的衣摆,低声说道:“要不就算了吧,左右不过是一个金钗,若是三妹妹喜欢,回去我就叫人打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三妹妹就是!”
“我不!”余嫣红却丝毫不肯示弱:“我为什么要让给他们,我就要这个金钗!”
徐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面上犹如覆满寒霜。
“线香只剩两寸,余三姑娘若是想玩,徐某奉陪到底便是。”说罢也不等他们说话,直接拍马离去。
开玩笑,徐章之所以过来叫他们弃权,不过是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至于输的太难看罢了。
既然他们不识抬举,徐章自然也不会再留手。
不想那余三姑娘眼睛一转,装作不经意一杆打在余家二郎的马臀之上,马儿吃痛,登时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余家二郎正要勒马而停,忽的看到余三姑娘的眼神,立时心领神会,顺势佯装惊马时空,侧身就从马背之上摔了下去。
还真别说,演技还算不错,摔得倒是挺真实的。
不过余二郎这一摔,却把主办这次马球会的吴大娘子给吓得不轻。
幸而没什么大事,只是轻微扭伤。
可余家二郎倒也聪明,借着这事儿,一阵把顾二那厮给拉下了水。
顾二翻身上马,拿起石头递过去的球杆,旁边的余嫣红顿时气焰高涨数倍,在加上那一身大红锦衣,活脱脱像只意气风发的斗鸡!
“有意思!”徐章看着翻身上马的顾二,露出笑容来:“顾二这厮什么时候和余家的二郎这么熟了?”
一旁的明兰也不明所以:“没听说顾二哥哥和余家哥哥有什么交情呀!”
“管他有没有交情!”徐章看着顾二,目光不善:“顾二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咱们领先这么多,就凭一个顾二还能翻天不成。”
孙悟空尚且跳不出如来的五指山呢!虽然徐章不是如来,可顾二也不是孙悟空。
方才折腾那么一会儿,线香只剩下一寸多了,在马球捶丸投壶这些娱乐性的项目上顾二确实厉害,可徐章和明兰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大的差距,可不是顾二一个人就能挽回的。
而且顾二又不是那种不开眼的,难不成还真会傻乎乎的帮余家兄妹对付徐章和明兰不成。
“哟嚯!余三姑娘这是不甘心么?”徐章打马走到余嫣红和顾二身侧,调笑说道:“想不到余三姑娘竟然连仲怀都能请动,还真是叫人意外啊!”
明兰紧跟在徐章身侧,同样笑着说道:“顾二哥哥可要手下留情呀!不要叫我和章表哥输的太难看了!”
“六妹妹谦虚了!”顾二道。
明兰展颜轻笑,也不接话。
徐章看向顾二:“仲怀,咱们俩有多久没较量了?”
顾二想了想,道:“自前年在淮南镇压天圣贼逆之后,细算下来,也有两年多了!”
徐章笑着道:“是啊,也有两年多了!”
“这两年多的时间仲怀忙着读书科举,我在殿前司里头却时常跟着兄弟们一块儿操练,这俗话说得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技艺一道也同样如此。”
“仲怀可不要放水,输的太惨了呀!”
顾二身材飞扬自信的道:“谨言放心,定不会叫你失望便是!”
二人的目光于半空之中相触,虚空之中,已有火花溅射。
两双明亮的眸子当中,同样闪烁着澎湃的战意。
徐章和顾二的相处模式,和长柏又不一样。
长柏虽然少言了些,但性子同样洒脱,而且为人正派,思维敏捷,能跟得上两人的思路,唯一的缺点就是不通武艺。
是以二人和长柏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多是谈论文章诗赋,或是交流各自的心得想法。
可徐章和顾二单独相处时却又不一样。
二人同样都是满腹经纶,一身武艺,二人在私底下也时常切磋较技,从拳脚擒拿,到各自擅长的长短兵器,弓马骑射。
打马球也勉强算是一种切磋。
话不多说,四人已经各自策马奔腾开来。
手中球杆高高扬起,追逐那可黑不溜秋的马球。
顾二铆足了劲,想和徐章一较高下,没有半点留手,徐章也毫不示弱,和顾二较起了劲儿,谁也不肯让谁。
在骑术上,顾二要比徐章更胜一筹,马球技艺上自然也不必说。
可徐章要的却不是胜过顾二,只要将其拖住,再让明兰出手,对付一个小小的余嫣红,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简单打个比方,明兰对付余嫣然,就跟大人欺负小孩一样,没有半点难度。
未多时。
一寸多的线香燃尽。
顾二一脸无奈的看着徐章,摇头说道:“徐谨言,有你的啊!”
徐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战场拼杀,哪有什么规矩可言,未达目的,自然要不择手段!”
说着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顾二摇头不语。
至于那位余嫣红姑娘,已经被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正在不住跳脚呢!
若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四周又尽是东京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姑娘,只怕这女人立马就要撒泼了。
没搭理顾二,徐章翻身下马,走到明兰身边笑着说道:“总算幸不辱命,没叫六妹妹失望!”
明兰微微仰头看着徐章,恰好头顶有和煦的阳光洒下,将徐章衬托的更加伟岸高大,“章表哥何时让人失望过?”
徐章摇头轻笑道:“六妹妹这话说的,你家表哥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万能的,这世上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只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而已。”
明兰也不住点头,随即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笑意泛到了眼角,脸颊两侧挤出了两个小酒窝。
“咱们去拿彩头吧!”明兰喜滋滋的说道。
徐章笑着点头:“嫣然姑娘怕是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明兰转身朝着场外望去,只见嫣然攥着帕子,双手握拳悬在小腹前,脸上似有两道泪痕,偏生又是满面笑容,情绪激动,就连身子也有些轻微颤抖。
……
……
第 171章 质问
拿到亡母遗物,嫣然对明兰和徐章千恩万谢,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别人误会,只怕立时便要跪地磕头道谢了。
马球会之后,回到家里,明兰便向盛紘提出要留在屋里专心绣嫁妆,没有精力再去学塾听庄学究的可了。
明兰今年已经十四,来年便该出嫁了。
盛紘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倒是墨兰,竟然肖想起了齐衡,这叫盛紘大为震动,对于林噙霜母女的不自知耿女士气愤不已,可现如今齐衡在他家学塾里头读书,又是庄学究的关门弟子,盛紘自然不好赶人。
索性便将三个女儿的课业都给停了。
盛老太太知道了,还专程请了宫里一位告老了的嬷嬷来家里教导几个女儿礼仪规矩,还有插花点茶之类的技艺。
只是这位姓孔的老嬷嬷一来,明兰就没时间去庄子小鹿岭训练自己的娘子军了,而且插花点茶这些技艺大多只在王公贵族,世家勋贵之中流行,明兰已经和徐章定了亲了,日后用不用得上且还两说。
马球会之后,顾二也不知又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竟直接搬出了候府,住进了甜水巷徐章的那处宅子。
这一日,徐章正在军营里头看荣喜练兵,忽的有人来报,说是辕门外有位年轻的公子来找。
徐章出去一看,不是顾二又是哪个!
“怎么了这是?谁又招惹你了?”
看着怒气冲冲的顾二,徐章一脸懵逼。
“徐谨言,这事儿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顾二一脸怒容的质问徐章。
徐章忙问:“等等,你先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二压着牙道:“还不是你家那个六妹妹,我好好的一门亲事,都叫她给搅了!你还好意思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徐章眨了眨眼,还是满脸疑惑:“什么亲事?六妹妹怎么又搅了你的亲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先别急着骂,先把这事儿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
顾二重重一声闷哼,但终究还是压下了脾气,耐心给徐章解释起来。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和那日的马球也有几分关联。
顾二从魏小娘子听说了徐家大姑娘温婉贤良,性子和善,便是对待魏小娘子这等青楼出身的贱籍女子也从不轻慢。
回去之后,顾二便生了心思,四处打探起这位余大姑娘的品性来,不想这一打听,果真便如魏小娘子说得一般。
顾二素来是个行动派,而不是那种只在口头上说说的,当即就带着媒婆准备去余家提亲,求娶余家的大姑娘。
可不曾想连余家的门都没能进去,差点没被守门的老汉用扫帚给赶走。
后来顾二便动了心思,趁着余老太师和余老太太带着余嫣然去三清观进香的空当,亲自找上门去,在三清观大殿之外,把余老太师堵了个正着。
顾二一番毛遂自荐,竟当真打动了余老太师,和余家大姑娘的亲事眼见就要定下,忽然之间,余家那边却又反了悔,死活都不肯认账。
顾二登门询问缘由,余老太师却连他的面也不见。
顾二一番打听,才知是他那个外室朱曼娘不知怎的找上了余家,在余家闹了一通,最后还是余家三姑娘出面,才打发了她。
可顾二多精的人,只从寥寥无几的信息里头,便猜到了那人并非余家三姑娘,而是那日去余家做客的明兰。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明兰的锅,自然要徐章来背,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徐章听罢之后,一脸鄙夷的看着顾二:“我还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你说你堂堂一个男儿大丈夫,为了自己的称心如意,竟让完全不顾人家姑娘的意愿,只因为人家余大姑娘温婉贤良,性子谦和,就非要强娶人家为妻,只为了安顿你那个外室和两个外室子!”
“哼!”
徐章:“自己解决不了外室和老爹的事儿,就想着先娶个余大姑娘那般性子好的媳妇回去,一方面叫顾侯再挑不出你的错处。”
“另一方面余大姑娘性子谦和,便是心里也不愿,也断不会说出来,到时你大可将你那外室和一双儿女接回侯府,而且依着余大姑娘的性子,也断然不会故意针对你那外室。”
“啧啧啧!一石二鸟!不愧是名满东京的顾二公子,亏我前段时间还在官家面前替你开解,说你志向远大,一心为国,是个难得的人才!”
顾二被徐章说得面色直转,阴晴不定。
徐章目光鄙夷的看着顾二,厉声呵斥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学里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堂堂男儿大丈夫,连自己的家事也处理不好,谈何治国平天下!”
顾二被徐章说得一愣一愣的。
徐章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现如今竟然好好意思怒气冲冲的来找我?难道余大姑娘性子谦和,温婉贤良,就活该给你当挡箭牌的吗?”
顾二立马反驳道:“什么叫挡箭牌,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若是将余大姑娘娶了回去,自会好好待她,给她一个嫡妻大娘子该有的尊贵和体面!”
“尊贵?体面?”徐章摇头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余大姑娘……”
徐章哼哼两声,目视着顾二,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讥讽。
迎着徐章灼热直接的目光,顾二忽然涌出些许惭愧了。
顾二的心思,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除了那些个真正蠢笨鲁直的,谁看不出来。
说实在的,余大姑娘虽然温柔贤惠,可在东京城里的名门闺眷中的名声却并不显,再加上还有个苛待她的继母。
如今有余老太师在还能庇佑一二,可余老太师已经年近古稀,等余老太师百年之后,余大人对如何对待嫣然这个嫡长女,余夫人会如何对待这个原配留下的嫡女,是个人都能料到。
余嫣然的年纪比明兰还要大上两岁,今年已经十六了,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可为何还是迟迟没有说上人家?
还不就是因着嫣然并不受继母待见,不得生父宠爱。
如今这个社会,娶妻可不像后世,看什么爱情呀,相貌呀!
俗话说得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而且结亲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余嫣然在余家的身份尴尬,说亲时便是余老太师这个当朝元老亲自出面,也始终挑不上合适的。
门户太高的看不上余嫣然,觉得娶了嫣然之后,为自家子侄带不去助力,而那些门户太低的老太师又不愿意,嫣然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徐章看着顾二,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说道:“仲怀觉得六妹妹这事儿做的不对,生生拆散了你的姻缘,可若是换了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
“仲怀若是因此要和我翻脸,那我也无话可说!”
“咱们二人自今日开始,便割袍断义,日若便是碰上了,也权且当做不认识的陌生人吧!”
顾二瞪大了眼睛,不敢思议的看着徐章,胸膛不断起伏,口鼻之间喘着粗气,一双牛眼瞪的老大。
可徐章却依旧风轻云淡,静静的看着顾二,也不说话。
最后。
顾二无力败退。
相较于一桩已经失败了的亲事,顾二更加在乎他和徐章之间的朋友感情。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余老太师今日一早和余老太太已经带着嫣然姑娘回了许州老家,听说二老已经将嫣然姑娘许给了许州一个世交家的晚辈。”
顾二心绪平复之后,立马恢复了平静。
徐章说道:“这是好事儿,余大姑娘的性子不适合东京城里这些世家大族,豪门勋贵!”
“尤其是你们宁远侯府!”徐章着重强调道。
顾二哑然,随即摇头自嘲道:“将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羊羔送入出人不吐骨头的虎狼窝里头,确实不应该,先前是我太自私了,没替余大姑娘考虑!”
见顾二已知悔改,徐章的态度跟着变好了。
当即便笑着说道:“我记得某人以前好像说过,从虎狼窝里出来的自然也是虎狼!怎么?这才哪到哪儿?就认输了?”
“认输?”顾二斜了徐章一眼,“怎么可能!我顾廷烨这辈子就没认过输!”
徐章向前走了几步,张开双手,拥抱身前虚空,微微仰头,朗声说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都其乐无穷!”
“你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选择不了自己的过往,却能选择咱们自己的将来!”
“未来是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想要走怎样的路,旁人又岂能左右!”
看着徐章嘴角轻轻上扬,露出那么自信的微笑。
顾二忽然觉得,先前萦绕在心间的那些不愉快,也在顷刻之间系数一扫而空。
阳光灿烂,天空广阔,大好男儿,又岂能被眼前一时的困境束缚!
顾二也学着徐章的模样,张开双臂,微微仰首拥抱天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和和煦的春风。
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之中。
“你说得对,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定矣!”
顾二闭着眼睛感慨着说:“亏我以前还以报效朝廷,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地为毕生之志,如今却连自家的家务事也处理不好,还谈什么领军北伐,收复失地!”
徐章看着已经平复了心情的顾二,忽然说道:“仲怀难道就没想过,既然先前余老太师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可现如今为何忽然就变了卦?”
“这····”顾二脸上神情一滞,目光闪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第 172章 忽病
“你的意思是说曼娘?”一提起朱曼娘,顾二的眼神就生出了些许变化。
徐章点头。
顾二立时瞳孔皱缩,想也不想就下意识的开口替朱曼娘辩解:“曼娘一个弱女子,出身卑微,向来软弱,心里没有主意,知道我要成亲了,担心将来我的大娘子容不下她,这才找上门去,恳求余大姑娘能够给她一条活路······”
“行了!”顾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章给打断了,“什么成亲,你堂堂男儿,怎么信口胡说,平白污人家姑娘清白!”
顾二凛然,立马住口。
徐章又道:“你那外室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何须向我解释,她出身卑微也好,向来软弱也罢,但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如果她不找上门去,余家又怎么会忽然变卦?”
徐章看着顾二,“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家明兰的缘故,当初在三清观,是谁给你打的助攻,在余老太太和余大姑娘面前好话说尽了,这才促成了你和余大姑娘的亲事。”
“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自己的三言两语,说动了余老太师就行了?若是余大姑娘和余老太太不点头,余老太师焉会答应你。”
顾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是说六妹妹在余老太太和余大姑娘面前还给我说过好话?”
徐章白了他一眼,说道:“不然呢?方才你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质问我的时候,我怎么还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二盯着徐章看了一会儿,右手抬了起来,却又放下,然后又复抬起,局促不安的不知该如何安放才好。
若是换了别人说这话,顾二保准直接就怼上去了,他那外室柔弱不能自理,定是余家的人或是明兰欺负了她云云。
可偏生说这话的是徐章。
纵使顾二正在气头上,徐章的话他下意识也会听进去,而不是选择忽视。
有些事情,是容不得细想的。
有些真相,不是顾二看不到,而是他下意识的选择了不相信,不认为那就是真相。
倒不是说顾二有多爱他这个外室,只是毕竟朱曼娘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替他生了一双儿女,顾二又不是那种翻脸无情的冷血之人。
“哎!”
顾二的目光变得暗淡,神情复杂起来。
见顾二这幅模样,徐章走了过去,抬手拍了拍顾二的肩膀:“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
和顾二分开之后,徐章去了盛家,找到了明兰,把今日之事和明兰说了。
不想明兰也义愤填膺的替余嫣然抱不平,没好气的说顾二端的不为人子,骂了几句,然后便将那日在余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徐章听了。
徐章听罢之后,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觉得震惊不已,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情,当真是脸面名声都不要了。
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何?
若是嫣然当真做了顾二的妻子,以嫣然的性子,朱曼娘和她一双儿女将来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可朱曼娘却要生生搅黄了这事儿。
徐章和明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答案。
怕是这女人想的不只是进侯府做顾二的一房妾室小娘这么简单,而是惦记上了顾二正妻的位置!
随即明兰便摇头嗤笑道:“顾二哥哥这个外室也是异想天开,顾二哥哥看似不羁浪荡,行事无所顾忌,可骨子里却是最规矩不过的人,叫他娶一个贱籍出身的女子做妻子·····”
说着明兰又摇了摇头,为这女人的异想天开感到可悲。
没错,就是可悲。
因为朱曼娘所想,此生已经注定了无法实现。
除非顾二忽逢大变,性情也跟着大变,可依着顾二的心性,怕是极难出现性情大变的情况。。
而且若是顾二当真落魄了,朱曼娘这个满心想要嫁入侯府做正妻大娘子的女人,还会一如既往的对待顾二吗?
不知不觉间,明兰的思绪就有些飘远了。
“那六妹妹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呢?”徐章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将明兰从无限的遐想之中拉了回来。
抬眼看着微笑着的徐章,明兰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忽然又加快了几分。
“六妹妹若是不想说就算了!”徐章脸上浅笑依旧。
明兰迎着徐章的目光,柔声说道:“章表哥看似循规蹈矩,实则骨子里却是个最洒脱不羁的,瞧不上这世上诸般条条框框,最是向往自由。”
徐章没有丝毫意外,脸上笑容更甚,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盯着明兰的眼睛,直言道:“六妹妹不也是如此!”
明兰也笑了,笑容如盛开的鲜花一般灿烂。
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之中相触,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
顾二和余家大姑娘的事情黄了,却又和余家的三姑娘说上了亲。
不得不说,顾二和余家之间,还真是纠缠不清。
徐章没有半点掺和的意思,该说的话当初顾二来找他的时候就已经和顾二说清楚了。
剩下的也不用再说,该怎么做,顾二自有他的主见。
明兰依旧水深火热,近些时日也不知怎么了,墨兰就跟吃了枪药一样,时不时就要找她的麻烦。
某日墨兰和如兰爆发冲突,然后三个姑娘都挨了打,领了罚。
徐章的日子依旧悠闲,每日无事便在殿前司里头帮着荣喜练练兵,日子过的倒也惬意。
五月中旬的时候,收到了许贞的信。
信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不过是一些问候的话,给徐章介绍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说了一些他在任上遇到的事情,同书信一道送来的,还有不少当地的特产。
五月下旬,大石头和车三娘来了东京,一同带来的还有近百斤的荔枝,全程用冰镇着,徐章提着三十多斤送去了盛家。
又往孙侍郎和杨侍郎还有荣喜等一应交好的同僚上司府上各自送去了一些,给顾二也送了不少。
最后自家只剩下三十多斤,在地窖里冰镇着。
不过便是冰镇着,荔枝也存储不了太长的时间。
洪氏便又赏了家人的下人一些,不过五六日的功夫,便将三十多斤荔枝吃了个干净。
六月里,顾二和余三姑娘的亲事都还没定下,宁远侯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轰动了整个东京城,短短一日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全城。
甚至还传到了宫里,入了官家和皇后的耳。
当今宁远侯顾偃开,被其次子顾廷烨活活给气死了。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顾二原本就糟糕的名声,更是直接掉到了泥地里,人人都恨不得再踩上几脚,可以说是彻底臭了。
可诡异的是,气死了生父的顾二虽然被赶出了顾家,可顾氏一族的反应却有些叫人耐人寻味。
在这个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社会大环境之下,气死生父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莫说只是除族,便是朝廷也能够追究顾二的罪责了。
当然了,前提是顾家有人去衙门状告,或者把顾二压去宗人府,告到官家面前。
别看候府上下统一了口径,都说顾二大逆不道,气死生父,可顾氏一族却一直没有表态,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如此以来,反倒是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离开了侯府,住进了甜水巷的顾二忽然就病倒了,这一病还不轻,竟然连起身都难,好似身子一下子就垮下去了一样。
徐章和长柏担心不已,徐章更是直接去了太医院,把关系不错的贺老太医生拉硬拽的去了甜水巷。
不想贺老太医这个老顽固,一见病人是顾二,险些就要掉头就走,好在这老家伙的医德还算不错,冷着脸还是给顾二号了脉,说是郁结在心,导致的经络堵塞,气血不通,然后引起的诸般病症
贺老太医全程脸若寒霜,亲自动手给顾二扎了针,又写了药方,仔细叮嘱了徐章和长柏需要注意的事项,最后略带深意的看了顾二一眼,冷哼一声,这才背着药箱拂袖离去。
素来筋骨强健,百病不侵的顾二,如今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神色萎靡,瞧上去虚弱极了连起身都难做到,活像个病入膏肓性命垂危的濒死之人,着实把徐章和长柏给吓得不轻。
徐章赶忙叫王破敌拿着药方去相熟的药铺里头抓药,煎了之后准备给顾二服下。
不想顾二这厮喝了两口之后就摇摇头不肯再喝,眼神依旧黯淡无光,话也不多少,就自己愣愣出神。
床榻边,徐章和长柏对视一眼,二人眼神交流了一阵。
徐章:他不喝药怎么办?
长柏:他这是心病,得他自己看开了,咱们劝也没用。
徐章:不行!药还是得喝!
长柏:他不肯喝怎么办?
徐章:不肯喝就灌!
长柏:灌?不太好吧!
徐章:有什么不好的!
······
交流了一阵,徐章直接动了手,坐在床边就把顾二的双手给按住了。
说着又冲着长柏招呼示意:“则诚,他不配合,你来灌!”
顾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长柏端着药碗走到跟前,把还剩下大半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直接灌入他嘴里。
而且长柏灌的还特别小心,生怕灌的急了,顾二喝不下撒了浪费了。
顾二就像个机器人,云里雾里就把药给喝完了。
灌完之后长柏还不忘把碗翻转过来,将碗璧处滑落的最后易地药汁,准确无误的滴入顾二口中。
······
第 173章 寻到
顾二的病持续了四五日,才逐渐有了好转。
顾侯还没下葬,尚在侯府之中停灵,徐章和长柏也去了侯府拜谒。
这一日,徐章还在殿前司大营里头,又有将士又匆匆来报,说是上次那个顾二又来寻徐章,还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请徐章出去相见。
十万火急?
徐章虽然奇怪,但还是匆匆出了大营,顾二素来就不是那种无端放矢之人,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这么说。
辕门外,顾二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不断的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章忙迎上去问。
顾二一见到徐章,立时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谨言!曼娘那贱人把昌儿拐跑了!”
徐章神情立马发生变化,忙向顾二确认:“你是说朱曼娘跑了?还把昌哥儿给带走了?”
顾二咬牙切齿,恨恨点头。
徐章无语,老早就提醒过这家伙朱曼娘有问题了,可他却一直不愿相信。
如今真出了事儿,又火急火燎的来找自己求助。
徐章很是无奈,却又不能置之不理。
当即便道:“别着急,先让破敌拿着我的名帖去开封府衙报案,叫衙门开具海捕公文,发往附近州县。”
“你去通知长柏,叫他去找袁文绍,袁文绍在五城兵马司当过差,有些门路,我去找荣指使帮忙,讨个情面,找人帮忙,你即刻带着石头去漕帮分舵,叫漕帮的兄弟们帮着一块寻找。”
顾二立马带着石头匆匆离开。
徐章赶忙又进了大营,今日荣喜当值,要找他还得去皇城才行,徐章骑上大黑马,打马出营,和王破敌在辕门外兵分两路。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皇城,下马出示要拍,入了皇城,叫一个禁军兄弟带路,直接去找荣喜,见了荣喜,徐章没有半点儿隐瞒,将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
荣喜很是意外,看着徐章问:“如今顾二郎在东京城的名声都已经被人踩到泥地里头去了,徐兄弟竟然还肯帮忙?”
徐章笑着说道:“荣大哥什么时候成了人云亦云之人?”
荣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叫徐兄弟见笑了,是大哥着相了!”
“这些个勋贵世家里头,哪一个没有点龌龊不堪,只是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外人知道,坏了自家的名声!”
徐章嗤笑一声说道:“可这宁远侯府倒好,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一样,光天化日之下,竟硬生生将仲怀堵在侯府之外,一个个义正言辞的指责仲怀将顾候气的吐血,可实际上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大家都没有见到,什么都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又有几人真正做到了?”
荣喜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略有凝重的看着徐章:“徐兄弟是说顾家这事儿还有文章在里头?”
随即却又疑惑的道:“若只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如今顾侯夫人,顾家大郎,还有顾家的四房五房都是这般说法,难不成他们还会联合起来污蔑顾二一人吗?”
“有没有文章我说了又不算。”徐章迎着荣喜的目光,坦然说道:“正如嘴长在我什么,我想怎么说都行,若是这群人有了共同的利益,联合起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荣大哥,这些闲话以后再说,荣大哥情面广,眼下最要紧,是劳烦大哥帮帮忙,出面和皇城司的林指使交涉交涉,请他们帮忙赶紧把那个拐了仲怀儿子的女人给找出来。”
荣喜点头:“若是叫那女人出了开封府,外头天地广阔的,她若是有心隐藏,再想找出来那可比登天还难。”
“徐兄弟莫急,咱们这就去!”荣喜虽然在东京一众勋贵之中不怎么受待见,但那些都是背地里的。
那些个真正和荣喜交好的人都知道,荣喜为人胆大心细,极重朋友情义,慷慨豪迈,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徐章都开了口了,荣喜自然不会轻视,当即便和徐章一道亲自去了皇城司,寻皇城司的指挥使林季荣。
徐章和荣喜都一道找上门了,林季荣自然不会因为顾二的如今尴尬的身份就置之不理。
当即便将徐章带来的画像分发下去,叫皇城司的兄弟都帮忙留意。
徐章还特意嘱咐,曼娘带着个孩子,还有个哥哥在身边,小心他们伪装成夫妇,或者是把男孩当做女孩儿来打扮,混淆视听,蒙混过关。
林季荣早在淮南时就和徐章共过事,对于徐章敏锐的嗅觉早有体会,也不觉得意外,当即便照着徐章说的吩咐了下去。
想要对付狡猾的狐狸,只有做到比狐狸更加狡猾才行。
这话徐章同样没忘记嘱咐顾二叫他告知漕帮的帮众。
傍晚时分,顾二垂头丧气来到梨园。
徐章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纵使是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可曼娘是昨夜凌晨时分跑的,要么就是还躲在城里,要么就是今日一大清早城门一开就出了城。
徐章只能说已经尽力拜托人帮忙寻找了,叫顾二也别太悲观了,又说曼娘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小孩子,便是乔装打扮了,在人群之中也极为显眼,不是那么容易躲藏的。
顾二还是唉声叹气,神情依旧萎靡。
甚至还准备拉着徐章喝酒,借酒消愁,被徐章给呵斥了一顿。
夜里,戌时二刻左右,忽然传来了消息。
是皇城司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他们在陈留县境内一处官道上,截下了一对神似画像上男女的夫妻,那对夫妻还带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只不过被打扮成了小女孩儿,那对男女也经过了刻意打扮,年纪看上去都要比画像上的显老,架着一辆马车。
若非是皇城司的兄弟眼睛毒辣,只怕还未必能够看出他们的异常。
顾二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便拉着徐章要打马出城去看。
徐章拗不过他,取了牌子,叫上皇城司的兄弟,便和顾二一道驱马自西南方向的戴楼门出了城,好在月朗星稀,还算明亮,看得清道路。
几人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便跑了近二十里路,终于在亥时三刻左右,在官道上堵到了正在往东京城方向赶的皇城司队伍。
“吁!”
“皇城司办差,闲杂人等让开!”
夜色昏暗,看不清来人,领头的校尉厉声高喝,马车四周的骑士们,皆以将手搭在了刀柄之上,只待校尉一声令下。
好在有皇城司的兄弟带路,双方对了暗号,众人这才放下戒备。
校尉告诉二人,那对夫妻已经被控制起来,和那个小孩子一起都在马车上。
顾二哪里还站得住的,和领头的校尉拱手一礼,当即便翻身下马,就冲到了那架马车边上。
车帘被掀开,只见一中等身材,一身甲胄的军汉率先钻了出来。
仔细一看,那军汉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女童。
石头举着火把,看到军汉手中的‘女童’,顾二就激动的喊了声“昌儿!”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声脆生生的“爹爹!”,随即便是一阵嗷嗷大哭。
小童才两三岁模样,不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是雌雄难辨的年纪,除非是脱下裤子,仔细的检查过,否则的话,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女童,竟然是男孩儿装扮而成的。
顾二迫不及待的从军汉手中将自家儿子抱了过去,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小昌哥儿口中不断喊着爹爹,抱着顾二的脖子就不肯撒手了,嗷嗷大哭也变成了低声啜泣,时不时便喊一声爹爹。
顾二则赶紧轻轻的在小昌哥儿的背后拍击着,柔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怀中的昌儿低声啜泣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转过身子,伸手指着马车车厢,脆生生的说道:“爹爹,阿娘在车里!阿娘在车里!”
听到这话,顾二的眼神一边,漆黑的眸子之中闪过一道厉芒。
昌儿却又转身指着方才抱着他的那个军汉说:“他们欺负阿娘,爹爹,他们坏!”
小小的年纪,哪里分的清楚善恶,只知道自家阿娘和舅舅都被这些人捆了起来,还堵住了嘴巴。
顾二冲着那军汉送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兄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那军汉揉着脑袋憨厚一笑,说道:“童言无忌,不妨事儿的。”
顾二抱着昌哥儿朗声对着四周的皇城司兄弟们道:“车上有不少细软金银,诸位兄弟都拿去分了,劳烦诸位兄弟帮了这么久的忙,这些东西就全当是顾某的一番的心意了!”
说着旁边的石头又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走到那领头的校尉面前,校尉给了三张,其他的皇城司兄弟一人发了两张。
都是一百两一张的面值,四周的皇城司兄弟加上给徐章他们带路来的那个足有十一人,顾二这一下子就散出去几千两的银票,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见顾二这么会来事儿,周遭的皇城司兄弟们也纷纷感谢起顾二来。
尤其是那个校尉,翻身下马走到顾二身边,连连客套。
······
第 174章 男人的成长
徐章走到马车另一侧,以手中直刀挑起车辆,王破敌顺势将火把送入车厢之中,赫然便见两个被捆成了粽子的男女,满脸惊恐,身子不断蠕动,呜呜呜的想要叫,可嘴里却塞满了东西,根本叫不出声来。
男人徐章并不认识,可那个女人,徐章却见过多次。
放下车帘,冲着对面的顾二点了点头,徐章问:“车里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顾二沉默了。
嘴巴张了张,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里虽然恨透了朱曼娘,早在昌儿被她拐走的时间里,顾二曾经在脑海之中幻想过无数次把曼娘抓回来之后,对她施以怎样的酷刑。
在心底说过无数次的狠话,要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剁成肉糜拿去喂狗。
还有他那个哥哥·····
可当真把他们抓回来之后,顾二满腔的恨意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对面的徐章见状叹了口气,对着顾二说道:“你若是心中纠结,不知该如何处置,不妨便叫皇城司的兄弟们一块代劳了,你觉得如何?”
顾二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容我考虑一下,再做处置吧!”
徐章虽然觉得无语,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车上的人,和顾二同床共枕了六七年,替他生下了一双儿女,顾二纠结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天色已晚,城门已经落锁,想要出来容易,可想要进去,却难上加难。
众人只能赶往最近的驿站,在那儿暂歇一个晚上。
夜里,昌哥儿在床上沉沉睡去,一日一夜的颠簸,今晚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昌儿小小年纪,早已累得不行了,刚到驿站,只简单的擦洗一下,上下眼皮就打起了架。
徐章便将其安置到了床上。
没错,全程负责照料昌哥儿的不是顾二,而是徐章。
好歹徐章也是从小帮着洪氏带着弟弟妹妹长大的,照顾昌哥儿这样才两三岁的小豆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顾二在照顾孩子上面,则完全不是徐章的对手。
额,话题跑远了。
外间里,一灯如豆,顾二皱着眉头,手里头拿着个空水杯,眼睛盯着那如斗的烛火,还在沉思。
照顾昌哥儿睡下,盖上一张薄毯,徐章这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里屋,走到外间,在顾二身边坐下,拿起一个倒扣的杯子,自己拎起水壶倒了一杯,举杯喝下之后,才看着顾二问:“还没考虑好?”
顾二摇头。
徐章摇头道:“触龙说赵太后里头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爱如山,虽未必温暖,悄无声息,却从来都不会迟到。”
“先说说你父亲,你觉得顾候是聪明人还是蠢人!”
顾二抬眼看向徐章:“和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徐章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上次我就和你说过了,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大哥,还有四房五房的堂兄堂叔们,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往你身上推!你以为顾候当真那么容易受人蒙蔽吗?”
顾二眉心的川字皱的更深了,“难道不是吗?”
徐章道:“你大哥哥虽然是嫡长子,日后要继承宁远侯爵位的,可他身子孱弱,能活到什么时候还犹未可知,你三弟弟是你继母的亲生儿子,日后自有你继母和他母家东昌侯府照看,自不用担心将来。”
“可你呢?自幼便不受你大哥哥待见,便是你那个对你百般维护的继母?她究竟安得是什么心,你年纪小,不明白人心险恶,看不出来,难道你父亲也看不出来?”
“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理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顾候是朝中大将,深受官家倚重,将来如何,怕是他自己也说不准。”
“可你呢?生母早亡,母家唯一可以依靠的外祖也去了,还剩下一大堆惦记你母家家产的亲戚,你大哥不待见你,你继母怕是也早就惦记上了你。”
“顾候若是当真不疼爱你,又何须手把手的亲自传授你武艺?你细想想,你三弟弟可曾似你这般?”
“旁人污蔑你,陷害你,但凡做了错事,都往你什么推,为何顾候从来不问,二话不说便认定了是你?没回都将你一顿打!”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你素来纨绔?不听教诲?”
“不!他是怒其不争!你若是聪明,就该在他们陷害你之前,就察觉出来,并予以反击,而不是等到事情发生了之后,靠你父亲来替你主持公道。”
“顾候还在的时候,还能替你主持公道,可现在呢?顾候去了?他们都来陷害你,污蔑你,谁又会站出来替你主持公道?还你清白?”
面对徐章一连串的发问,顾二沉默了,眉心的川字却逐渐散开,似自嘲般的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早早就考虑到了他百年之后,我在侯府将会面临的处境,是以对我才会这般严苛。”
说着说着,两道泪痕忽然自顾二的眼眶之中滑落。
“是我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
看着如豆般的灯火,朦胧的灯火之中,好似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冷峻而严厉。
脸上的泪痕甫一滑落,就跟泄了闸的洪水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顾二堂堂七尺男儿,竟哭成了一个泪人。
“父亲是被我给气死的,是生生被我给气死的!是我不孝,是我蠢,这么多年了,我竟完全没有体会到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徐章料到顾二的反应会颇为激烈,但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激烈。
“他们说的不错,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是我生生气死了父亲······”
说着说着,顾二的情绪就失控了,眼中泪水飚飞,哪里还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纵横东京城的顾家二公子。
此刻的顾二,就像个情绪失控的孩子。
“你别这样!”徐章赶忙劝道:“昌哥儿今日受了惊吓,我好不容易才哄他睡下,若是吵醒了他,叫他做了噩梦,你这个做爹爹的万死也难辞其咎。”
顾二闻言立马呆了一下,就连眼中不住溢出的泪水也停止了往外渗。
徐章松了口气。
横了顾二一眼:“这才像话!”
旋即又倒了杯水喝了,滋润了一下略有些干涩的嘴巴,又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在这儿后悔哭泣的。”
“瞧你现在这个模样,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你是顾候的种!”
这话一出,顾二的神情顿时就变了:“徐谨言!你胡说什么呢!”
徐章却毫不在意,继续朗声的道:“顾候一生顶天立地,上对得起官家,下对得起麾下将士,我朝黎明百姓,可称之为大英雄,大豪杰!”
说着便白了顾二一眼:“可怎么有了你这么一个缺心眼的儿子,成天傻乎乎的就知道横冲直撞,被人当成棋子一样随意摆弄,连朱曼娘这么一个唱戏出身的贱籍女子,都能将你耍的团团乱转。”
“若是叫顾候知道了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是这么一副德行,你说顾侯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气得从棺材里头跳出来,把你这个丢人现眼,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儿子给掐死一道带下去?”
顾二等着铜铃般大小的牛眼看着徐章。
可徐章却视若无睹一般,自顾自的倒水,喝水,任由顾二瞪着自己。
屋里烛光依旧,窗外凉风习习,拍打着门窗,徐章和顾二的这间房,是整个驿站最好的一间客房,窗纸都糊的满满当当,窗外凉风虽不绝,却吹不到屋里。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蠢,是我笨,是我傻!你和六姑娘都曾劝过我,是我自己听不进良言,我活该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怪任何人。”
顾二看着面前如豆的烛火,眼眶之中的水意,两家上的两道泪痕,不知何时已经干了,而且说着说着,嘴角轻轻扯动,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缕自嘲的轻笑来。
看着此时的顾二,徐章心底的悬着的那颗石头,才真正的放了下去。
抬手搭住顾二的肩膀,用力拍了几下,徐章才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不经风雨,又怎能见到那悬挂在远山之间的美丽彩虹!”
“人生之路,咱们且才走了一小半呢!难道仲怀忘了咱们昔日在扬州江上的约定了吗?”
徐章看着顾二的眼睛,忽的话题一转,一字一句的说起了昔日往事。
顾二眼中露出回忆之色,脸上也渐渐露出笑容:“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怎会忘却!”
徐章道:“那就打起精神来,相信顾候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到你自甘堕落,沉沦在过往之中。”
顾二回头看向里屋那张已经被徐章放下了蚊帐的床榻,看着床榻之上那个熟睡着的小小身影,感慨的说:“是啊!父亲替我计过,现如今我也该替昌哥儿和蓉姐儿计一计将来之事了!”
看着顾二看向昌哥儿的眼神,徐章忽然想起了徐青山,想起了前世的父亲。
然后思维忽然跳跃到了明兰。
明年明兰就要及笄了,待明兰及笄之后,马上就是他们俩的亲事了,到时候是让明兰替自己生两个好呢?还是生三个好呢?
不行,就算是到了明年,明兰也才十五,年纪太小了,若是直接生孩子的话,怕是对身体不好,还是得等她再长几年再说。
反正现在他手里头有大把大把的银钱,大片的田地,将来便是不做官了,带着明兰会老家宥阳,生上十个八个的儿子女儿,也完全不用担心养不起。
不知不觉间,徐章的思绪就慢慢飘远了。
第 175章 应对之策
次日一早,天色才将将蒙蒙亮,驿站的外头便隐约有打斗声传来。
皇城司领头的校尉直接被惊醒,正要提刀出去查看情况,这才刚刚起身,便有殿前司的兄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进来禀报,说外头是徐章和顾二两人在切磋。
校尉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如今是在东京城外,天子脚下,整个大宋最精锐的禁军都集中在附近,哪有什么贼匪敢在京畿之地作乱。
辰初时分,简单在驿站用过早膳之后,一行人便分道扬镳了,徐章和顾二领着昌哥儿,押送着那两个在马车里头被捆成了粽子的兄妹径直回了东京城。
皇城司的这些军士们也得回皇城司报道了。
顾二将朱曼娘和她那个兄长押送到城里,却并没有把他们带回甜水巷,而是将其暂时关押在漕帮分舵之中。
漕帮分舵就在汴河码头边上,地方并不大,就一座三进的院子改造而成。
漕帮的兄弟们动作很利索,吃饭喝水般就挑了这兄妹二人各自一条手筋和一条脚筋,这还不算完,紧着着又把挑了筋的一手一脚小臂处的骨头都给打断了。
确定他们暂时失去行动的能力之后,才趁着晚上装货之时,把他们悄悄装上了船,准备送去江南看押起来。
打断手脚是徐章的意思,关押是顾二的意思。
为此昨天晚上两人商量了一夜,本来顾二还不肯,二人争执不下,可当徐章分析到昌哥儿和蓉姐儿之后,顾二就沉默了,最后还是点了头。
骨头断了还能再长,但脚筋和手筋断了之后,却不容易愈合,而且就算是愈合了,也没有办法恢复到如正常人一样。
以后重活这对兄妹是干不了了,等伤好了之后,若是修养的好了,正常行走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若是想要跑的话肯定就行不通了。
反正这辈子都有顾二养着他们,吃穿是不愁了,就是再想作妖,就没那么容易了。
其实徐章还是有些担心,朱曼娘素来诡计多端,而且以她那狠辣的性子,便是一手一脚残了,若是当真想要报复顾二的话,也未必没有法子。
而且这事儿徐章已经掺和进来了,难保她不会恨上自己,日后得了机会,想方设法的报复。
保险起见,徐章特意去信给车三娘,叫车三娘在漕帮里头挑几个功夫不错,机灵且忠心的兄弟,专程去看着这对兄妹。
若非是顾二执意不愿的话,徐章非得直接除去朱曼娘这个毒妇不成。
哪有明知蛇蝎毒妇恨透了自己,却还将其留在人世的道理。
可顾二非要坚持,徐章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朱曼娘,就坏了他和顾二之间的朋友情谊吧。
七月初,宁远侯顾堰开已经停灵二十八日。
大宋制:帝王丧,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公侯丧,停灵二十八日;士丧,停灵七日;平民丧,停灵三日。
七月初五,停灵满二十八日骨宁远侯顾堰开正式下葬。
灵柩所过之处,家家户户皆挂白以待。
顾廷烨披麻戴孝,额缠白色布条,在巷子里对着亡父的灵柩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徐章和长柏跟在他后边,目送着运送灵柩的队伍消失在长街之上。
甜水巷内,顾二虽换下了麻衣孝服,可头顶束发的玉冠下仍绑着一根白色的丝带。
“接下来仲怀有什么打算?”
三人坐在院里,桌上放着茶水果盘,长柏关切的问。
顾二抱着蓉姐儿,昌哥儿在屋里,常嬷嬷照顾着。
顾二摇摇头,“现如今在东京城里,我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谈什么打算!”
大宋以仁孝治天下,虽说顾二的事没有被顾家人捅到官府去,怕是他们也不敢捅过去,可顾二的名声却扎扎实实的坏了。
长柏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章却忽然嗤笑一声,二人目光齐齐朝他望去,带着浓浓的疑惑和不解。
“谨言有何高见?”顾二眉梢一挑,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期待,徐章的厉害,他比谁都要清楚,可谓石深有体会。
天马行空的想象,不拘一格的思维,总是叫人眼前一亮的新奇想法。
就连长柏也好奇的道:“难道这事儿还有转机不成?”
徐章笑着说道:“有没有转机,就看他们敢不敢把这事儿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了!大不了到时候仲怀去敲登闻鼓,不过若是这么以来的话,只怕顾家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顾家出了我这么个不孝子,名声已经臭了,你赶紧说说还有什么法子!”顾二迫不及待的问。
徐章神秘一笑,不慌不忙的吐出两个字:“舆论!”
“舆论?”长柏略有些不解。
顾二不解的追问:“详细说说!”眼中却多出了几丝亮光。
徐章笑容愈发诡异,“要说这舆论二字,这里头的门道可就多了,若仅仅只是你污蔑我,我反过来又污蔑你,两帮人打擂台的话,那估计没什么作用。”
“首先咱们要做的事,叫大家对顾家这事儿生出兴趣来,然后再由这些个自发传播舆论的人自己脑补想象!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顾二和长柏好似发现了新大陆,都竖起了耳朵听得仔细。
顾二的脑子很快,反应迅速:“你的意思是说,叫我不要和他们争辩,而是通过其他的方式途径,将人们的目光从我气死父亲这件事情上挪开?”
不得不说,顾二的思维只敏锐,叫人佩服。
若不是受限于时代和思维,徐章也未必能比得上顾二。
徐章点头道:“莫说平头老百姓了,就东京城里头这些官眷贵妇们,哪一个不爱说嘴?有些事情,甚至不需要咱们说明白,只要给她们一个思路,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是没事儿也会被她们琢磨出事情来。”
“比如呢?”这话是长柏问的。
徐章抬手摸了摸下巴,可惜没有蓄胡子,若是有一把柔顺飘逸的美髯那就完美了。
“比如顾家大朗缠绵病榻,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说他命不久矣,再比如仲怀的父亲顾侯先后娶过三房正室,如今的小秦氏是先秦氏大娘子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而仲怀乃是先白氏大娘子所出,并非东昌侯府血脉。
再比如,如今顾家三郎乃是小秦氏大娘子所出,和顾家大朗一样,母家都是东昌侯府!”
长柏皱着眉头,顾二还是有些忐忑,问道:“这么说能有用吗?”
徐章送上叫他安心的眼神,“仲怀,你要相信那些个整日闲的没事儿做,不是和家里妾室斗法,就是在外八卦别家的妇人们的想象力。”
“很多东西,咱们根本不用明说,就是要弄得似是而非,给她们足够的想象空间,她们自己就会联想的到!”
“而这,才是‘舆论’二字的精髓所在!”
“那咱们该如何着手呢?”顾二追问。
徐章端起茶碗,还没来得及喝,就冲着长柏给顾二示意了一下。
一旁躺枪的长柏先是一愣,随即略略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我母亲平日里确实喜欢说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
那可不只是东家长李家短那么简单。
“表舅母为人鲁直憨厚,没有什么心机城府,有什么事情都写在了脸上,而且和表舅母交好的,都是些官眷贵妇,这话若是从她嘴里说出去,可比咱们找人四处散播有用的多。”
长柏听得不住点头,可随即却又摇头,徐章说的可是他母亲,立马又摇了摇头。
顾二也眼睛一亮,刚想说些什么,余光却扫到了旁边的长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偏头问长柏:“则诚觉得谨言的建议怎样?”
长柏点头道:“可行!”
顾二如释重负,露出浅笑,对着长柏拱手道:“那此事就拜托则诚了,定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莫要叫王大娘子瞧出异常来。”
徐章嘿嘿笑着走到长柏身侧,搭着长柏的肩膀对顾二道:“仲怀放心,这事儿交给则诚就是了,你别看他平日像个闷头葫芦,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其实肚皮里头一肚子鬼主意。”
长柏脸色顿时就黑了:“哼!”重重哼了一声,横了徐章一眼:“胡言乱语!寸口雌黄,污人清白!”
徐章讪讪一笑:“口误口误!”
······
是夜,长柏喝的醉醺醺的,走路摇摇晃晃,被徐章背回的盛家。
王大娘子听到消息后,立马就火急火燎的往长柏的院里赶,刘嬷嬷则叫人赶紧去准备醒酒汤。
王大娘子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赶到长柏院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人影子被烛光照在窗户上。
只听得屋里传来长柏惊讶的声音,“什么?你说仲怀不是小秦氏大娘子的儿子?”
“不只是仲怀,就连他那个病秧子哥哥,也不是这位小秦大娘子所出,而是·······”
徐章和长柏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就进入到**部分。
原本王氏还有些担心,但听着长柏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忽然听到这么大的一个瓜,当即就停住了脚步,好奇的站在院子静静的听完了二人对话。
就连那个急急忙忙端着醒酒汤进来的小丫头也被王氏拦下了。
·······
第 176章 火上浇油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要说如今东京城里头最热门的事情,那无疑要数宁远侯府的事了。
官家刚刚下了旨意,册封先宁远侯的嫡长子顾廷煜承袭宁远侯的爵位,先宁远侯夫人小秦氏,也授封为太夫人。
原先在东京城里就声名狼藉的宁远侯府二公子顾廷烨,先是传出了其气死生父的消息,就连他那位素来仁善宽厚的母亲秦大娘子也亲口指摘。
顾廷烨的名声,一下子就彻底臭了,所有的谩骂指责,都指向他一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京城里头却忽然又传出了几则消息。
首先第一则,如今的那位秦太夫人,竟然不是先宁远侯的原配,而是继室。
这可实实在在是个大瓜,着实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
除了几家宁远侯的姻亲之外,外人都一直以为,这位秦太夫人就是宁远侯的原配,宁远侯的三个嫡子,自然也都是她所出。
可这则消息一经传出,着实叫人意外。
可紧接被深挖而出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劲爆。
这位秦太夫人竟然还不是先顾候的第一个继室,在娶这位秦太夫人之前,先宁远侯竟然还迎娶过一位姓白的夫人,而且那位出了名的浪荡子顾廷烨,就是这位白氏夫人所出。
伴随着一个个消息在东京城里头不胫而走。
各种各样的猜测也接踵而至。
顾二十三四岁时确实混账,可他做的事情呢?不过是流连秦楼楚馆,喜欢鼓捣类似于麻球捶丸投壶这类休闲娱乐的东西而已。
若说他欺行霸市,那是没有的,说他强占民女,也没听说过。
可遍数整个东京城里这些王公贵族,勋贵之家的公子哥们,那个年少时没荒唐过?那个不是三天两头的泡在青楼妓馆里头,肆意潇洒,放纵逍遥。
可为何不见他们有什么恶名传出?偏偏顾二却声名狼藉。
谁都不是傻子,以前没有多想,那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忽然传出这样的消息来,再联想起以前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明朗了!
顾家的那个三郎,文不成武不就,都成了家了,孩子都有了一个,至今却仍然一事无成,平日里招猫逗狗,游手好闲,不是和这个吃花酒,就是和那个宴饮,聚众耍乐。
做派简直和顾廷烨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可为何却不见顾家三郎有一星半点的恶名传出?
······
舆论逐渐发酵,而且态势愈演愈烈。
原本不少外人不知道的事情,也被人扒了出来。
有人爆料说亲眼看到顾家四房五房的男丁在外头吃花酒,玩姑娘,签账的时候,签的却是顾廷烨的名字,而且还不止一次如此,几次三番都是这般。
人们不由得又联想起了以前传出来那些个上门催账,顾二抵死不认,却被先宁远侯狠狠打了,打的皮开肉绽的事情来。
一桩桩,一件件。
梨园之内,一处僻静的院落之中。
三人坐在屋檐下,旁边放着两个冰鉴,缕缕冰凉寒气自冰鉴之内升腾而起,带来丝丝冰凉之意。
“火候差不多了吧?”顾二目光闪烁着,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眼看着舆论在他们刻意的推波助澜之下,迅速的发酵起来,愈演愈烈。
长柏也颇为意动的看着徐章。
俆章却摇了摇头,自信说道:“不着急,让这把火再好好燃上一燃。”
······
又十多日的时间过去,时间来到八月下旬。
这一日,千春楼那个曾经拿着账簿到顾家去要账的活计,忽然跑到开封府衙投案自首,说自己收了别人的银子,污蔑顾廷烨,现如今听说顾候被顾二公子给气死了,担心顾二公子秋后算账找上自己,现在悔不当初,想要认罪揭发检举。
若是以前的宁远侯府,开封府尹自然不敢得罪,可现在,文韬武略的顾堰开去了,如今坐在宁远侯那个位置上的,是个连门都出不了的病秧子,太医都说了,估计没几年活头了。
这样的人,空有一个侯爵的头衔,手中却没有半点实权,莫说是开封府尹这个正三品的朝廷要员了,就是盛紘这么一个五品的小官,也未必怕他。
不过顾氏一族当中,还有不少子弟还在军中任职,整个顾家的分量还是举足轻重的。
这事涉及到顾候去世的真相,涉及到宁远侯府的家务事,开封府尹不敢轻视。
当即便取了那个伙计的口供,亲自入宫求见官家。
嘉佑帝听了开封府尹的禀报之后,没说什么,让他尽管按律审理,莫要有顾忌。
可等开封府尹走了之后,嘉佑帝立马又宣了皇城司指挥使林季荣入宫觐见,至于嘉佑帝究竟和林季荣说了什么,那就没人知道了。
当天下午,开封府尹再次升堂,着人传召千春楼的掌柜、管事、账房、还有几个活计以及这件事情的主人公顾廷烨上堂和那名活计对峙。
这事儿涉及到了一位侯爷的死因,千春楼的人哪里还敢隐瞒,当即便把当初的事儿一五一十都给说了,而且不止一次。
千春楼的账簿也被拿到了公堂之上,顾二把十个手指头都戳了一遍,当场写了自己的名字,开封府尹甚至还专程去了礼部,调出了顾二当初参加科举时的卷子,核对过笔迹之后。
案子立马就真相大白了。
顾二受了冤枉,千春楼的人受了旁人的打点指使。
可案子还没结束,经过千春楼的人指认,开封府尹很快就把目标锁定了,开封府尹派人四处打听,果真又从千春楼的食客之中,找到几个人证,就是那几个说当初亲眼看到顾家人冒签顾二名字的人。
次日上午,顾二的四叔,还有四房五房的三个堂兄,以及顾二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顾廷炜,都被叫到了公堂之上。
起先他们还狡辩,说是顾二的诡计,是顾二想要陷害他们,可当认证和物证都摆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个大男人们就都慌了神。
一个个都跟斗败了的鹌鹑似的,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可经过千春楼的掌柜指认,却仍旧没能从这些人之中找出那个花钱打点他们的人。
开封府尹又让他们述说相貌特征,最后在顾二的协助之下,锁定了那人的身份。
衙役兵丁出动,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将那人带回了公堂,经过指认,确认无误。
人证物证俱在,这位管事儿知道再挣扎也是徒劳,便一力担下所有,承认了自己的罪责,说是因为以前被顾二打骂过,这才怀恨在心,出此下策。
而且他也知道,这事儿就算是捅到侯府里头,顾二顶多也就是挨先侯爷一顿揍而已,他也只是为了出口恶气。
幕后之人也已经找了出来,这案子到了这里也真正算是真相大白了。
开封府尹当即便便有了决断,千春楼的掌柜和伙计都被打了板子,伙计只是听命办事儿的,又念其自首,从轻处置,只打了二十板子。
可千春楼的掌柜却惨了,首先是构陷勋爵子弟,这便是一项重罪。
先是被打了五十板子,然后被判充苦役三年,除了所收受的银钱被悉数罚没之外,还被罚了五百两贯,赔给顾二。
几个从犯的管事,账房也都挨了板子。
至于那个打点千春楼构陷顾二的侯府管事,就真的惨了。
首先一个卖主之罪是跑不了了,其次是以奴籍之身构陷勋贵子弟,罪加一等。
直接被判了个秋后问斩,至于这个管事儿的家财,那是宁远侯府的产业,宁远侯府自会处置。
顾二则完好无损的走出了开封府衙。
还有顾二的四叔,以及顾家四房五房的几个堂兄们,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算是有,那也是顾家的家事,自有顾家的家法来处置,开封府尹就算是判了,也顶多就是让他们把那些银钱还给顾二而已,并不能将他们怎样。
宁远侯府的男丁们,超过半数都进了开封府的公堂,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消息,而且还是轰炸性的那种,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公堂之外,也不知聚集了多少各家各户的小厮丫鬟替自家主子看戏。
不过此事一经传出,东京城里有关顾家的传言,风向立马就变了。
而那个管事的的身份就更值得人深思了。
这人姓王,负责打理宁远侯府在外头的不少产业,而他的生母就更有意思了,竟然是那位秦太夫人身边那位向嬷嬷。
至于他所说的那些因为顾二曾经打骂过他,这才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的理由,那就见仁见智了。
而那位秦太夫人一贯仁善宽厚的名声,似乎也有些岌岌可危。
原本不少同她交好的官眷贵妇,勋贵家的夫人大娘子们,也纷纷避之如蛇蝎,各家宴请,甚至连帖子都不再送去宁远侯府。
一时之间,原本宾客盈门的宁远侯府,竟变得门可罗雀。
当然了,这和宁远侯府的顶梁柱先宁远侯顾堰开的离世有着分不开的干系。
俗话说得好,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尤其是现在东京城里头传的正火热的这些消息,至此敏感的关口,实在叫人生不出心思来亲近宁远侯府。
谁知道如今侯府里头的那位太夫人,那位侯爷,是真正的面慈心善,还是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
第 177章 终下决断
梨园,东南角一处院落。
常嬷嬷和几个丫鬟正在小院里陪着蓉姐儿和昌哥儿玩耍。
院子外头,洪氏抱着楼哥儿,明月牵着抬着,正言笑晏晏的朝着这座僻静的院子走来。
到了门口,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打发了一个丫鬟进去通禀。
每一会儿,常嬷嬷就亲自笑着出来迎了。
“洪大娘子来了!”
“常嬷嬷!”
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手拉着手,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徐章也不知道,洪氏怎会和顾二的奶娘这么合得来。
另外一边,梨园外院花厅之中,徐章,长柏、顾二三人又聚在一处。
此时的的顾二,头顶依旧束着一根白色丝带,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已经没有了初时的郁闷和愁苦。
现如今东京城里舆论风向大变,虽不至于完全倒向他,却也不似以前那般,尽皆都是对他的口诛笔伐,人人厌弃了。
而徐章要的,就是如此,有了矛盾,就会有争议,有了争议就会有话题,一旦有了话题,就会勾起人的好奇心,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人们才会有动力去不断往下深挖。
有些东西,就算掩饰的再好,可假的就是假的,正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假的东西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以往人们没有重视,便是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没有人注意。
可现如今人们的精神都异常的敏感,稍有不对劲,便会引发出无限的遐想来。
宁远侯府基本上已经算是闭门谢客了。
而先前宁远侯府众人合力指摘顾二气死其生父之事,终于也被人挖出了端倪。
有好事者甚至找到了顾氏一族,不是如今住在侯府之中的顾家人,也非住在宁远街上,依附着侯府过活的顾氏族人,而是顾氏祖地之中,掌管着顾氏宗祠的其他族人。
可他们却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还对前来问询的人说,先顾候临终之前,曾往祖地之中送来遗书,其中就有对其次子顾廷烨的安排,叫那人不要信口雌黄,污蔑顾二和宁远侯府的名声,什么气死生父,断没有这样的事情。
还说什么顾氏一族忠君体国,以忠孝治家,以勇武报国,历代二郎皆入军中,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英名岂能容旁人诋毁。
最后越说越激动,险些就要让人将那几个上门问询的人自顾氏祖地之中驱赶打将出去。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立马就在东京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宁远侯府立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有了顾氏祖地宗祠耆老的发声,顾二走在街上,也终于不用再担心被人指指点点,砸鸡蛋和菜叶了。
当然了,这几个所谓的好事者,自然离不开徐章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谨言,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当真要仲怀去敲登闻鼓,将此事告到御前不成?”长柏也有些摸不清徐章的路数了。
徐章摇头:“首先咱们要记住,咱们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仲怀的前程考虑!”长柏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顾二眯着眼睛说道:“谨言的意思是,此事到这儿就这么结束了?”
徐章看着顾二,脸上却没有笑容:“若不结束,你还想如何?当真告到御前?到时候若是官家当真下旨彻查,你认为会是个什么后果?”
顾二沉默了,目光深邃,脸色阴沉:“最多也不过是下旨申斥,罚上几年俸禄,官家自此便厌弃了顾家,日后顾家注定走向没落。”
“这可是你父亲辛辛苦苦才撑起来的顾家,你当真忍心看它就这么走向没落?”
徐章的话,就像是一把破开了胸膛,直指顾二内心深处的刀。
顾二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如徐章所说,那是他父亲苦苦支撑下来的顾家,他又怎么忍心看它倒下。
长长的叹了口气,顾二看着二人如释重负的说道:“也罢,就这样吧,什么清白真相,都不重要,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眼光,只要你们肯相信我,旁人便是对我指摘诋毁又如何!”
徐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如此,仲怀便去皇城司吧!”
“皇城司?”顾二和长柏尽皆一惊,没有料到徐章话题转变的这么快,而且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皇城司的职责类似于锦衣卫,权势极大,又深得嘉佑帝的信任,但在文官之中,却诟病颇深,每逢朔望朝会,都会被人参上基本。
看出了二人眼中的疑惑,徐章解释道:“现如今你的名声才将将有了几分好转,顾氏宗族耆老也站出来为你说话,而且上次咱们在淮南的事,仲怀不会忘了吧?”
“谨言是说那些天圣教的余孽?”顾二眸光闪烁着,冷静的说道。
徐章点头:“不然你以为上一次皇城司突然扩张是为了什么?”
顾二眼睛一亮:“这么说皇城司已经找到那些天圣教余孽的踪迹了?”
徐章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当日在淮南,你可是和那几个天圣教的余孽头领都打过照面的!”
顾二深以为然:“若是能够找出这些天圣教的余孽,将其剿灭,那便是大功一件。”
长柏有些不太确定:“入殿前司?那科举呢?仲怀用功读了这么些年的书,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顾二默然。
徐章却道:“科举的话,还要再等上三年,我的建议是趁这个机会先入皇城司,最好是立下大功,借此彻底改变人们对仲怀的看法,若是再等上三年的话,如今舆论的势头过去了,到时候仲怀再入官场,会有怎样的变数,都不好说。”
长柏却也坚持:“立下大功?大功又岂是那么好立的,皇城司之中那么多能人异士,你们说的那伙天圣教余孽散落各地,如今躲藏在哪里还不知道,谨言难道能保证仲怀一定能立下大功?”
徐章摇头,摊开双手,一脸无奈:“我如何保证!”
说着又看向顾二:“当然了,这只是我的建议,毕竟你们顾家的根基都在军中,仲怀若是想要承袭先父遗志,接过担子,心中自有决断。”
“不论是选择科举之路还是直入皇城司,我和则诚都会倾力相助!全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长柏也道:“不错,若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仲怀千万不要有顾虑,定要和我们直说!”
顾二和徐章,都是长柏自幼便结识的好友,三人在扬州江上共同经历过生死,又一起在庄学究门下听过课,情谊不可谓不深厚。
为朋友两肋插刀,这话可不是说手而已。
古人本就重义,更何况人生难得一知己,便是交托生死,也是无碍的。
顾二摇摇头,摒去脑中纷乱的思绪,满脸苦恼:“一时之间叫我如何决断,暂且先容我先考虑几日,到时再给你们答复!”
徐章和长柏尽皆点头,他们本就没打算让顾二立马就做出决断,毕竟这是涉及到顾二未来几年乃至一生的决定,如何抉择,本就该慎之又慎。
六月里,长柏就参加了翰林院的考核,现如今已经正式成为了翰林院的庶吉士,虽只有七品,可前途却是一片光明,将来还有可能入中枢。
以顾二的文章才情,这次若非是被官家点名罢黜,取消了成绩,只怕排名还在长柏之上。
便是一甲也未必无望。
可惜却因为其兄的‘一时失言’,成了如今的局面。
为防止顾家人没皮没脸的对昌哥儿和蓉姐儿下手,在徐章的盛情邀请之下,顾二将常嬷嬷和一双儿女暂时寄托在梨园内。
而顾二自己也跟着暂时住进了梨园,每日读书习武,照顾一双儿女,足不出户,在东京城里暂时销声匿迹了。
次日一大清早,在演武场晨练过后,两人尽皆是一身大汗,然精神却异常抖擞。
顾二忽然说他考虑好了,决定去皇城司。
“你去告诉则诚一声,我去一趟皇城司!”
洗漱过后,徐章立马直奔皇城司而去。
其实早在一开始,徐章就已经提前和皇城司的指挥使林季荣提过了,再加上当初顾二在淮南时,确实协助他们粉碎过天圣教贼人的阴谋,算是为朝廷立过功,给皇城司帮过大忙的。
原本林季荣还估计顾二的过往,毕竟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能气死的人,说实在的,着实没什么人敢用。
可现在情况又完全不同了,顾氏一族的耆老尊贵亲自站了出来,替顾二发声,澄清了这则留言,什么气死生父,顾二的名字现在可还好好在顾家族谱上面放着呢!而且顾堰开去世之前,可是写过信给顾家的宗族耆老,叫他们帮忙见证侯府分家的。
只是当时小秦氏和顾家的四爷五爷出面,拦下了他们,没让他们在顾堰开的灵堂之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件事情。
什么顾二气死生父,那完全是无稽之谈,作为一个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二的名声被人踩到泥地里头去了,族里若是当真出了这样的子侄,那他们顾氏一族的名声那还能有好?
也因着这事儿,顾氏的宗族耆老和侯府之间也生出龌龊。
林季荣那边也因此松了口,徐章找上门去,林季荣当即便答应了,还许了顾二颖昌府皇城司提举之职,统领颖昌境内的探事司人员,全力侦查天圣教余孽踪迹,择日上任。
第 178章 欲回宥阳
七月底,顾二将常嬷嬷和一双儿女托付给徐章,和徐章长柏在东京城外道别,只带着一个石头,还有皇城司的印信服饰,轻装简行,一路快马加鞭,朝颖昌府而去。
徐章和长柏站在官道旁,目送着顾二和石头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旭日东升,尽管只是上午,但夏末的阳光已经带上了些许温度。
“仲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长柏负手而立,有感而发。
徐章也目视着前方,顾二消失的方向:“或许几个月,或许一两年,又或许······”
说着徐章摇了摇头,因为他也不确定。
沉默许久,长柏忽然话音一转:“谨言时常被官家宣召入宫,可曾听官家提起过有意立何人为储?”
徐章道:“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如今官家无子,嫡庶之分自然无需考虑。”
“剩下的那便只有长幼了!”长柏顺势接话。
若只以长幼来论的话,储君之位,必然是落在邕王身上。
徐章忽然眼睛一转,笑道:“对了,听说邕王府的嘉成县主在一次文会之上见到了小公爷,顿时惊为天人,回到家里,就哭着喊着要邕王和邕王妃登门提亲?”
那笑意之中却带着几分玩味。
什么一见钟情,不过就是看到齐衡长得帅,又有才华,少女花痴罢了,类似于这样的‘花痴脑残’,徐章在前世见过不知道多少。
不过这位嘉成县主的运气还算不错,齐衡的人品性子都还过得去,又知上进肯努力,还有就是嘉成县主自己的家世了。
若是官家当真有意立邕王为储的话,以平宁郡主那个性子,十有**会同意这桩亲事。
长柏诧异的摇了摇头:“你这是哪来的消息?我怎么没有听闻,若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切记莫要再提,免得平白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长柏还是那个长柏,未曾改变。
徐章搭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我之间私底下说说嘛,又不会对外人言,怕什么。”
长柏眸光一闪,却意识到了不对:“难道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徐章背负双手,慢慢悠悠的转身往东京城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既与齐小公爷交好,若是有空,便去提醒他一下吧,免得事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长柏紧随其后,心思百转,却已经飘远了。
若是邕王当真被封为储君,那么嘉成县主日后便是郡主,是公主。
齐衡年纪虽轻,却也有凌云之志,怎会去尚公主,做驸马。
“听说表舅给四妹妹挑中了一个农家子?”徐章忽然话题一转,好奇的问。
长柏一愣,没想到徐章话题转变的如此突然,竟是从齐衡直接跳到了墨兰身上。
但还是点头说道:“如今四妹妹已经及笄,父亲好像从去年开始就在给他相看人家,好像是有意一个叫做文言敬的举子。”
这话若是外人问的,长柏自然不会理会,更别说泄露一分一毫的消息,可徐章自幼与他交好,又是老太太的侄孙,是明兰未来的夫婿,是他未来的妹夫,说说自然无妨。
“文言敬?”徐章来了兴致:“此人品性如何?”
长柏道:“品行端方,乃是磊落君子,且才学不差,也很用功刻苦。”
长白说话,素来都不会说的太满。
既然连他都这么说了,那这个文言敬就当真不错了。
“农家出身!”徐章笑着摇了摇头:“说来这位文举子的出身倒是和我有些类似。”
不过现在徐家已经改换门庭,从诗书传家的耕读之家,变成了现如今的官宦之家,地方士绅。
举人按道理来说已经到了做官的门槛了,只是官职不高,顶多也就是个八品。
大宋制:知一县事者,最低最低也要进士出身。
长柏打量着徐章:“谨言莫非认识文言敬?”
徐章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认识!则诚多虑了!”
徐章自然不会告诉长柏,他之所以关注这个叫做文言敬的举子,是因为盛紘有意将墨兰许配与他,而徐章之所以对墨兰如此上心,是因为墨兰的生母,那个盛紘最宠爱的妾室林噙霜,是一手害死明兰生母的元凶。
都说报仇不隔夜。
可林噙霜深居盛家后宅之中,徐章纵是有心帮明兰讨回公道,却也有些鞭长莫及,无从下手。
“对了,不知三郎近日如何?表舅可有消气?”
徐章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科举刚刚结束那阵子,长枫落了榜,心情一直都不咋的,也不知怎的结交了不少同龄人,时常在外宴饮,吃酒狎妓,日子过得倒是逍遥。
可忽有一日,早朝之后,盛紘还没出宫门,就被内官叫走了,说是官家传召。
起初徐章还没多想,后来长柏和明兰找上门来,徐章还吃了一惊。
先是跑了殿前司,然后又去了皇城司,内侍司,打听了一大圈,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从皇城司指挥使林季荣处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说是和储位有关。
官家将盛紘被软禁在宫内一处偏殿之中,由殿前司底下的禁军兄弟负责看守。
若是往日,或是其他事情,徐章早就巴巴的跑进宫求情去了。
可这事儿却已经触及到了嘉佑帝的底线,便是徐章也不敢去捋嘉佑帝的虎须,只能叫殿前司的兄弟关照盛紘一二。
好在嘉佑帝仁厚,只将盛紘软禁了一日一夜,训斥了一番,并没有再如何。
不过盛紘回家之后,这事儿的罪魁祸首长枫可就凄惨了,先是被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压着去了祠堂,跪了近一个月,紧接着又被禁足,屋里的莺莺燕燕也被盛紘一股脑全给清了,关在书房里头整日读书。
林栖阁里头整日哭哭啼啼的,可这回盛紘却是动了真怒,连自己心爱的林小娘也不顾了,铁了心要狠狠的教训长枫一顿,叫他知道厉害。
长柏道:“父亲尚未解三弟的禁足,不过瞧着气好像消的差不多了。”
如今盛家之中还是盛紘在做主的,长柏不好妄言,不过只简单的透露些消息还是没什么的。
徐章点了点头,面上虽没说什么,可心底里却已经悄然开始谋划起来,该怎么悄无声息的替明兰报了仇,同时又不影响他和长柏还有盛紘的关系。
嘶!
有点复杂,头疼!
眼看着就要到八月了,中秋佳节将至,这天徐章刚刚从殿前司回来,都还没进家门,就被盛老太太打发过来的人给拦住了。
“表公子,表公子,老太太请您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来人穿着一身盛家小厮的衣服,徐章认得这人,是寿安堂一位嬷嬷的儿子,负责在外替老太太跑腿。
“要事相商?”徐章虽有些疑惑,却分外果决,没有丝毫犹豫:“走!去盛家!”
说罢直接转身回到马儿身侧,翻身上马,对着那带话的小厮道:“我先行一步,你自己慢慢赶回去!”
“驾!”
说罢便直接打马朝着积英巷的方向而去,王破敌和孙平寇紧随其后。
马蹄声响起,看着徐章带着两个随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只留下那个来报信的小厮在梨园门口的寒风中凌乱。
你们走就走吗,至少把我也给带上呀!
小厮摇了摇头,驻足在梨园门外,看着徐章他们离去的方向良久,这才叹了口气,好似认命一般,迈着步子又顺着来时的方向快步往回走。
盛老太太早已和门房打过招呼,又让人在外头等着,刚到盛家,徐章就一刻也不停的直奔寿安堂。
到了寿安堂院门处,早有婆子翘首以望,远远的看到徐章来了,就匆匆进去禀报了。
徐章走进寿安堂正屋的时候,却发现盛家一大家子都已经聚集在此。
见状徐章不由得面色凝重,给老太太和盛紘王氏见过礼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问:“姑祖母,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竟劳的盛家如此兴师动众。
盛老太太神情略有些凝重,就连语气较之寻常也有了变化:“宥阳你大表舅来了信,说是前些时日大老太太的忽然病重,眼下虽好了些,身子却还是不大爽利。”
“她身子一贯不好,与我又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我便想着回一趟宥阳,和她见上一面,叙叙旧,正好也可以顺道去看看你祖父和祖母他们!”
“毕竟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见一面就少一面!”盛老太太有感而发,这才是她心底最真实,也是最迫切的想法。
这话听得徐章心中一颤。
那个和蔼慈祥,对晚辈关切备至,对自己一家颇多拂照的大老太太病重了?
徐章心思一转,问道:“姑祖母可是担心路上遭遇贼匪?”
盛老太太当即点头。
一旁的盛紘也道:“听说上次章儿在淮南赈灾时遇上贼人作乱,朝廷调动了大批兵马,才将贼人击败,但却有部分贼人余孽挟众遁入山林之中?不知现在这些贼人捉到了没有?”
徐章看向长柏,这事儿他和顾二只告诉过长柏,从未对其他人提起过,长柏冲他微微点头,二人眼神相触,心照不宣。
徐章道:“确实有大批贼人遁走,四散落入山林之中,而且我和漕帮也有些来往,据漕帮传来的消息,现如今淮南一带水路附近,有不少水贼盘踞,这些水贼穷凶极恶,专门打劫过往的商队船只,而且出手狠辣,若是男子,就尽皆杀了,若是女子······”
若是女子,尤其是那些相貌出众的,自然会被掳掠回水贼营寨,若是运气好一些的,还能做个压寨夫人,苟且偷生,可若是运气差一些的,只怕是要惨遭凌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