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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031章 说兵事,析局势

    明兰当即便道:“大伯母莫要当真,侄女儿不过随口一说,胡乱猜测罢了!当不得真的!”

    李氏狐疑的看着明兰,可眉宇间的担忧却从未消散过,娥眉微蹙,眼底写满了一个母亲对自家儿子和女婿女儿的担忧。

    明兰嘴角轻扬,露出个微笑来:“兵贵神速,章哥哥素来稳重,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是断然不会作出攻取定远的决策的。

    如今定远既然已经落入章哥哥手中,那他定然是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

    而且濠州和钟离定然已成囊中之物,以章哥哥的性子,凡事必谋定而后动,是定然不会贪功冒进的,反而会慢下来稳扎稳打,估计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听到濠州光复,朝廷大军南下,叛军抱头鼠窜,王师大捷的消息了呢!”

    “真的吗?”李氏张大了眼睛,一脸希冀的看着明兰。

    明兰笑着道:“自然是真的,章表哥和文表哥是什么性子,大伯母难道还不清楚吗?”

    李氏点了点头:“文儿素来稳重,章哥儿也是个有主意的,就是我们家长梧,平日里就会舞刀弄枪,性子也直,我是担心………”

    明兰还没说话,大老太太就先说了:“有章儿和文儿在,定能看着梧儿,你就不要瞎想了!”

    明兰立马补充道:“况且这次官家钦点了皇城司的林指使为帅,皇城司乃是禁军之中的精锐,麾下将士皆能以一当十,叛军看着声势浩大,可叛军收拢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寻常的老百姓,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杀鸡宰鸭,哪里是皇城司的精锐禁军的对手………”

    明兰刚松了口气,说着说着,却忽然看到屋子里头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自己,有些愣神。

    却听得耳畔忽然传来盛维的声音:“明儿怎么不继续说了?”

    明兰抬眼望去,只见盛维颇为期待的看着自己,脑中灵光一闪,便道:“话说的太多,有些口干舌燥,大伯伯稍后,待侄女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说着明兰便端起身侧条几上的茶碗,接连抿了两三口。

    盛维却笑脸盈盈的看着明兰,说道:“不着急,明儿慢慢说,章儿在信里说的倒是和明儿说的一般无二,我竟不知,我家明儿竟然还精通军事?”

    明兰展颜轻笑,坦言说道:“谈不上精通,不过是略略读过几本兵书,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盛维眸光微闪,看向徐章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

    明兰脸上的神情却忽然一僵,目光呆滞了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章表哥来信了?”

    明兰眨了眨眼睛,期待的道,只是神情略微有些激动。

    盛维点头道:“今日一早便收到了章儿的来信,章儿还在信中让我和徐三表弟替他搜罗硝石、硫磺,数量越多越好,还让我们尽快送去定远,说是马上就有大用。”

    “硝石?硫磺?”明兰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盛维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章哥儿忽然要这么多的硝石硫磺作甚,难不成要庆贺定远大胜,扎些烟花爆竹来放?”

    盛维这话纯粹石胡乱猜测,便是大胜了,也不会现在这个时候大肆庆祝,更何况就算是庆祝,也不用让他们在家江南等地大肆收硝石硫磺。

    “爆竹!”

    明兰心底一突,眼睛也跟着一亮,脑中灵光一闪,已经隐隐想起了徐章曾经和她闲聊时提起的一样东西。

    不由得好奇起来,摧城拔寨?碎石开山,如穿腐土。

    那种叫做火药的东西当真有如此威力?

    明兰也不禁在心底打起了鼓!

    而今北方天冷,水运受到影响,若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弄到硝石、硫磺这些东西,也就只有江南了。

    一大家子人既惊讶于明兰的见识,又疑惑于徐章为何会突然叫盛维帮着一道搜寻这么些硝石硫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

    可一大家子女子,见过世面的也就盛老太太和明兰两人,盛老太太虽出身将门,但对行军打仗之事却石一知半解。

    明兰虽然知道一些,却也从没见过,而且这种事情,必然是密之又密的东西,便是当真是用来制作武器的,那也是秘密武器,这种武器尚未面试之前,明兰是断不会泄露一分一毫的消息的。

    盛维经商到是一把好手,可若是说起天下大势和分析战争形式来,也是两眼一抹黑,心里头没个主意的。

    倒是明兰,先前那一番话将屋子里的一大家子人都给惊到了。

    连老太太都没有想到,这个养在自己跟前的孙女儿,竟然还懂兵事。

    因为那时候盛老太太的精神头本就不好,心里头惦记着大老太太的事情,害怕盛老太太担心,在淮阴彭泽水域那晚的事情在明兰的严令之下,众人全都选择了隐瞒,没有告知她。

    而且那天晚上明兰独自一人,射杀水贼不下十人的事儿,也就小桃和丹橘知道,其他的女士婆子们早就害怕的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有明兰的准许,小桃和丹橘自然不会向旁人吐露。

    因着先前明兰的那番话,盛维倒是对明兰这个侄女多上了心,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闲聊时便时不时的问询明兰的意见,态度与之前相比,却又有了些微区别。

    待到巳正时分,门房的小厮便急匆匆的往二门处报信,得了信的丫鬟婆子又赶忙往大老太太的院子里报,说是徐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有徐家的三爷来了!

    盛维忙急匆匆的去前厅迎,两个老太太和几个女眷也都跟着出去了。

    如今徐盛两家不仅仅是姻亲,还是通家之好,而且徐家来的都是长辈,盛家自家的长辈也在,盛家的几个女儿自然也不需要像在外人面前那样顾忌太多。

    昔日在扬州时,华兰的定亲宴上,两家人就打过照面,那时明兰才七八岁的模样,和现在相比,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过满屋的女孩子里头,淑兰自然不用说,石氏的儿媳妇,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至于品兰这只皮猴也三天两头就往徐家跑,去看淑兰,看舒兰的几个孩子,过足了当姨母的瘾,石氏自然也是认识的。

    唯有明兰,花朵儿一般的年纪,容貌秀美绝伦,气质淡雅却又不失烟火气,如一朵盛夏时节池塘里盛开的荷花。

    叫人一眼看了,就绝忘不掉。

    盛维扶着大老太太,李氏扶着盛老太太,一前一后入了花厅。

    然后是淑兰,最后才是明兰和品兰。

    “老嫂嫂!”

    “堂姐!”

    这才一进门,两个坐在客位上的老夫妻便迫不期待的起身相迎。

    明兰六七岁时虽见过徐老爷子和石氏夫妻俩,可毕竟那时明兰还年幼,而且时间久远,记忆难免模糊。

    如今在见到这对老夫妻,熟悉感扑面而来,脑中原本模糊的轮廓也立马就鲜活起来了。

    老夫妻俩须发皆已银白,皮肤黝黑,满面的风霜,脸上沟壑纵横,皱巴巴的皮肉紧贴着骨头,可精神头却异常的好,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也不为过,尤其是那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叫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去。

    几个老人互相见过礼,打过招呼,便轮到晚辈们了,先是那位徐三老爷,冲着两个老太太依次见礼,然后便是盛维夫妇。

    盛维夫妇给徐老爷子老夫妻俩见过礼之后,轮到几个女儿了。

    淑兰和品兰自不必说,两家早已熟络,早已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唯有明兰,虽然一向落落大方,可这回见的是未来的公公,还有祖父祖母,绕是以明兰的定性,也不禁满脸通红,脸颊滚烫,羞意都爬到了耳朵后。

    先是唤了外祖和外祖母,然后又对着徐青山唤了表舅。

    自从进了屋,看到明兰之后,石氏的那双眼睛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明兰,上下左右的打量,不住地点头,眼睛里头写满了中意。

    待明兰见过礼之后,更是直接起身将明兰拉到身边座下,拉着明兰的手不住的夸。

    “以前老婆子可从未想过,咱们家章哥儿竟然还能娶到像明丫头这般出色的姑娘!真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石氏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一直有意识的培养自家儿女子孙的涵养,尤其是自从徐章考取了功名之后,更是以身作则,从自己做起,对家里的一众晚辈严格要求。

    平日里若是听到那些个骂娘的脏话,石氏可是会直接拿起笤帚开揍的。

    “当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瞧着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也不知我家章哥儿是修了几世才修来这样的夫妻,竟然能够娶到这样的媳妇!”

    石氏的夸赞,叫明兰的脸颊越发滚烫,脸上的红意迅速扩散,自而后又往下蔓延,那洁白如雪花一样的脖颈,也被染上了一层红晕。

    “常听章哥哥提起外祖母,说外祖母是天底下最最公正的人,今日还没瞧见外祖母的公正,反倒是把慈祥和蔼都感受了一遍!”

    说着还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章哥哥果真没有骗我!”

    石氏被这丫头的模样逗得笑了,故意冷着眉道:“那小子若是敢骗你,日后尽管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帮你揍他,把他制的服服帖帖的。”

    明兰看着石氏,眨了眨眼,说:“洪表舅母也是这般说的!”

    石氏先是一愣,可随即脸上笑意却更甚了,拉着明兰的小手不断轻拍微抚着,凑到明兰耳畔,低声说道:“我家章儿自小便是在我那儿媳妇的棍棒底下长大的,小时候经常被他阿娘拎着棍子追着满院子窜来窜去,跟个猴儿似的,每每都被我那儿媳妇狠狠揍上一顿,屁股都给揍开了花!”

    明兰眉梢轻颤,顿时便来了兴趣。

    ········

第 032章 兵围钟离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徐章,自然不会知道自家祖母正在和自家未来的媳妇说着自己小时候被洪氏拿着棍子追的上蹿下跳,慌不择路的狼狈事儿。

    此刻的徐章,忙得是头角倒悬,恨不能学学孙猴子,多变出几个分身来,一个练兵,一个管理庶务,一个治理地方,还有一个用来准备攻打濠州和钟离的事宜。

    可那只能存于假想之中,没有办法,徐章只能抓壮丁,而离他最近的壮丁也就只有那个刚刚认识的同年韦浚了。

    韦浚乃是清流知县,而且还是做过一任知县的人,经验虽不如那些经年的老油子那般丰厚,却也并非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清流又是大县,除了知县之外,还有县丞、主簿、县尉这些人协助知县管理境内已经军务民生以及刑名诉讼诸事。

    韦浚便是暂时离开帮着徐章去管理收复而来的县城,也不会影响到清流县的正常运转,而且这么一来,韦浚的履历之上也能添上一笔。

    等到此次平叛成功之后,韦浚也能顺带搭一搭顺风车。

    尤其是韦浚可是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出身,乃是清流文官,若是依着惯例来,朝中无人提拔,那就只能一任接着一任熬资历,从知县做到通判或者同知,才有机会升官回东京。

    可这个周期少说也要十来年,若是多的,二三十年也不是没可能。

    韦浚是个聪明人,否则的话,也不会考上二甲,也谋不到似清流县这般大县的缺。

    聪明人自然善于把握机会。

    于是乎韦浚便带着自己的幕僚师爷去了定远。

    定远的政务琐事有人处置了,徐章便有了精力做别的事情。

    至于攻打钟离和濠州。

    钟离小县,便是徐章前世所熟知的凤阳县,城中百姓不过七八百户,人不过数千,不足万,便是全城皆兵,也不足为惧。

    徐章将攻打钟离县的任务再度丢给了孙平寇。

    黑火药的配方对比只两天功夫选出了暂时的最优者,徐章当即便命人加大生产力度,将定远城内,以及附近的清流等县送来的硝石、硫磺和木炭都用来配置黑火药了。

    不过简易版手榴弹的研制却遇到了阻碍。

    首先便是引线的问题,总不能用裸露的引线,然后再在准备使用的时候,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再丢出去吧!

    便是那两个扎了大半辈子爆竹的老匠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改良手榴弹。

    不过那几个铁匠的速度倒是快,不过区区数日功夫,就领着一大帮学徒打造了上万根细碎的小铁钉。

    如今制作‘手榴弹’的技术都不过才将将萌芽,徐章虽知道黑火药的配比,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善‘手榴弹’的制作技术,尤其是在引火这些比较难克服的困难上。

    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工匠们的身上。

    况且在徐章看来,咱们华夏民族本就拥有者极高的智慧,想当初徐章前世的时候,那些先辈们,硬生生用算盘敲出了中华民族的核武器。

    而今这些工匠,不过是先前受到了时代和思维的局限,徐章相信,只要给他们提供平台,提供机会,集思广益,总会有人脱颖而出,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如今制造出来的‘手榴弹’虽然简陋,但对于攻克钟离和濠州城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徐章当即便命人日夜赶工,在三日之内,就制造出来三千多枚土制的简易手榴弹,里头除了填充火药之外,还将那些铁匠们专程打制的小铁钉给装了进去。

    徐章还特意带人去郊外试验过一次,土制手榴弹的杀伤力范围在六至七米左右,当然了,距离越远,所造成的的破坏力也就越低,但若是在其中填上那些小铁钉的话,杀伤范围几乎可以说是成倍成倍的增长。

    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压力,形成极强的推力,将竹筒内所填充的铁钉一股脑的往四面八方推射出去。

    徐章叫人牵了五头活猪过去试验,爆炸之后,五头活猪便只剩下奄奄一息的份了。

    离得最近的那头,甚至直接被炸断了小半截身子。

    看的几个负责试验的亲卫心惊不已。

    皮糙肉厚的大猪都被炸成了这个惨样,若是换成了人,那岂不是要更惨。

    ······

    十一月上旬,孙平寇亲率四千大军,奔赴钟离。

    三千的步卒,一千的神射营,徐章把军中的精锐几乎全都给了孙平寇,还专程从步卒之中挑选出了五百人,改为神机营,负责‘手榴弹’的投射。

    十一月十一日傍晚时分,孙平寇携大军抵达钟离城外,原先留在钟离城外的一营人马也过来会合。

    四千五百人马,将钟离城的东西南三面围住,只留下北面一个空档。

    是夜,孙平寇命人往城内射箭。箭上缠有绢布,绢布之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朝廷王师已至,若弃城投降者,前事既往不咎,若负隅顽抗者,立杀无赦,株连三族,从贼者以同罪论处。

    箭矢如雨,自三面城墙之外不断的往里投射。

    当天夜里,城内便不知有多少百姓都读到了孙平寇射入城内的绢布。

    一时之间,城内人心浮动,除了那些个天圣教最忠实的信徒之外,那些个被迫从贼的百姓们,纷纷起了心思。

    次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天色不过才将将蒙蒙亮,城头之上的守军坚持了一夜,早已是疲惫不堪,抱着长枪长矛靠在城垛上打盹了。

    忽的东城之外,响起起来雷鸣般沉闷而密集的鼓声。

    城楼之上,负责防守钟离的守将顿时色变,脸色难看的就像熟透了的茄子,甚是难看。

    “濠州那边还没回信吗?”

    守将咬着牙,看着城外旌旗蔽空,密密麻麻的朝廷大军,额头已经出现了冷汗。

    一旁的副将摇头道:“昨晚已经让人乘坐吊篮下了城墙,按照距离来算,昨儿个凌晨应该就已经到了濠州才是!”

    “那怎么到现在还不见濠州来的援军!”

    守将恨恨的道:“如今城中只有两千人马,分到每个城门只有七百不到,城外的官军这么多,装备又比咱们精良,这叫老子怎么打!”

    “难不成让老子带着兄弟们去送死不成?”

    一旁的副将看了看城外的大军,又扭头看了看城内,下意识便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将军,昨晚官军射进城来的那些箭书怕是不少百姓都看到了!”

    “若是待会儿官军攻城之时,城里的百姓出来捣乱,咱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副将的话,叫守将面色愈发阴沉,眸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凝重起来。

    副将看着面色阴沉的守将,目光闪烁了半晌,没见到守将有任何动作,而且与其愈发难看,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将军,官军势大,要不咱们弃城吧!”

    守将抬眼看着满脸谨慎的副将,眼睛微眯:“弃城?”

    面色却骤然一变,变的冷厉,“你敢弃城?”

    副将面色也跟着一变,下意识便退后几步,立马拱手行礼解释道:“将军请听末将解释!”

    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急切。

    守将冷笑一声,如刀一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副将:“说!”

    副将只觉得脖子一凉,下意识便咽了咽口水,脑中思绪连连变换,忽的灵光一闪,忙解释道:“将军,如今定远一破,北面就只剩下咱们钟离和西北的濠州城,钟离城小兵少,而且都是些刚刚招募而来的新兵,从未上过战场。”

    “如今官军势大,且装备精良,前些时日咱们派去定远的探子回报,官军装备了一种射程极远,杀伤力极强的弩箭,将军也知道,末将曾做过濠州指挥营的都头,据末将所知,那弩箭应当就是禁军独有的神臂弩!射程能达三百步!除非是身披重甲,否则的话,根本挡不住神臂弩射出的箭矢!”

    “当初定远城内可是有八千人马的,其中还有太子殿下带领的我朝精锐,更有军师那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人在,却依旧不是这股官军的对手。”

    “咱们手底下就两千新兵,连兵器甲胄都没凑全,大多数兄弟手里的家伙还是菜刀和锄头,如何能够和装备精良的朝廷精锐大军相比。”

    “若是待会儿等官军整合完毕,正式攻打,将军觉得咱们能够坚持住多久?”

    命在旦夕,副将绞尽脑汁这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守将的目光又阴沉了下去,脸色的冷意退去了几分,目光已经从副将的脸上挪了开,转而投向城外已经开始列阵的官军而去。

    “那依你看来,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副将松了口气,可面上却不敢又丝毫表露,忙故作沉思抱拳道:“依末将愚见,咱们不如退出钟离,保存实力,撤入濠州城中,和护法大人的大军会合。

    濠州城高墙坚,届时咱们只要和护法大人合军一处,齐心协力守住濠州城,等到陛下挥师北上,定能大破官军,将濠州全境重新纳入我朝疆域之中。”

    守将没有立马答应,而是皱着眉头,看着城外正在鼓声之中聚集的官军,犹豫不决。

    副将赶忙催促道:“将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官军尚未集结完毕,等到官军攻城,形成合围之势,届时咱们想走也走不成了呀!”

    “况且钟离城小墙薄,咱们能不能守住都是两说,与其平白葬送在官军手中,不如保存力量,助护法大人一起守住濠州!”

    守将眼睛一亮,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沉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

第 033章 目标濠州城

    天色已经不复方才的鱼肚白,城外的鼓声越来越急,甚至耳畔已经隐隐听到了自城外传来的喊杀声。

    “将军!咱们就带这么些人吗?”

    北门处,副将看着身边不到一千的人马,眉头不由得皱成了川字,疑惑的问。

    守将沉声说道:“若是不留下一些人守城,官军不就知道咱们撤退的消息了?到时候他们追过来怎么办?你带兵去挡?”

    副将神色一凛,看向守将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崇拜:“将军思虑周全,末将佩服!”

    绝口不提其他事了。

    守将继续说道:“咱们若是想要出城,必须得等到官军攻城,无暇顾及咱们这边的时候!”

    副将眼睛一亮:“届时官军忙着攻城,便是知道了咱们离开,也腾不出手来的追咱们,只要到了濠州,届时官军便是来的再多咱们也不怕!”

    守将看着副将,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钟离城外,孙平寇端坐于马背之上,并未冲锋陷阵在最前,看着眼前不到两丈的钟离城墙,大手一挥,厉声大喝:“攻城!”

    “攻城!”

    “攻城!”

    身侧旗手挥动手中大旗,大旗一动,鼓声一变,变得急促而高昂,杀机四伏,铿锵有力。

    各营将领早已急不可耐,看到中军大旗一动,立时便抽出腰间长刀,斜指长天,振臂高呼:“攻城!”

    各都各队的都头队率们也纷纷跟着振臂高呼:“攻城!”

    “杀呀!”

    神臂营将官手中令旗一动,齐射的指挥声音刚刚响起,三面战场之上,便不约而同的响起了阵阵急促而密集的弓弦震动之声。

    如蝗虫一般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的朝着城头之上覆盖而去。

    攻城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不过才三四轮齐射,城头之上的守军就被压制的不敢冒头。

    ······

    一个时辰之后,孙平寇上了城头,面前是一个躬着身子,一脸惶恐唯诺的叛军将领。

    “说说,怎么回事儿!”孙平寇冷声说道。

    那将领慌忙道:“回天使,负责守城的叛军守将早已带着亲信从北面逃了出去,只留下咱们这些人在城头之上抵御天军,咱们当初都是摄于叛军的淫威,被迫才投降了叛军,兄弟们心里可是一直都向着朝廷的,如今朝廷天兵已至,咱们如何还能助纣为虐。”

    那将领一脸正派的解释。

    孙平寇却只挥了挥手,不咸不淡的道:“压下去,看管起来,稍后再行处置!”

    “咱们去北城!”

    方才攻城之时,不过三波箭雨下来,步兵们甚至才刚刚攻到城墙底下,连云梯都还没架,城上就挂起了白旗。

    然后没过多久,城门大开,一队队叛军士卒便排着队走了出来,依着孙平寇的吩咐,兵刃堆放在左边,人都站在右边,接受官军的收降。

    那个天圣堂主和副将倒是打的好算盘,他们自己个儿跑了,留下这些人替他们抵御官军,争取时间。

    殊不知这世上的聪明人不止他们两个。

    连主将都跑了,而且还带走了那些个对天圣教忠心耿耿的信徒兵士,剩下的那些底下的将士们又哪会儿真的替他们拼死用命。

    于是乎便有了这么叫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月前孙平寇就曾带兵数次猛攻钟离,好几次都险些要把钟离给破了,钟离县城虽然小,城墙也不高,但若是城中守军坚守不出,且拼死抵抗的话,孙平寇想要破城,除非是动用刚刚研究出来,被徐章命名为‘轰天雷’的简易版手榴弹,否则的话,非得付出不小的损失才行。

    可惜天圣教中虽然不乏有文武兼备的人才,能够领兵打仗的猛将,但也不缺那种上位不过数年,目光狭隘没有主见,且耳根子软的人。

    偌大一个钟离县城,竟然就这么被孙平寇给收了回去。

    除了几个因为冲锋的太快不慎摔倒碰伤的之外,没有半个死伤,便大获全胜,拿下了钟离。

    “将军,咱们要不要组织人手去追那些逃离的叛军?”

    麾下一个指挥营的营指挥向孙平寇建议。

    孙平寇摇了摇头,神秘一笑:“不必,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把钟离城内残余的叛军彻底控制,维持好秩序就行!”

    “至于那些叛军!自有人去收拾。”

    看着孙平寇自信满满的神秘笑容,身边的将士们虽然觉得好奇,却并不觉得奇怪。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和叛军交手也有三四次了,可每一回孙平寇和徐章就跟早已洞悉了叛军的所有动向一样,回回都能大胜。

    如今孙平寇这般自信,显然是在城外早就做了准备。

    “将军!难道是盛指挥的飞羽营?”有将士试探性的猜测道。

    孙平寇却没有解答的意思,逐一将他们打发下去,维持城内秩序,收拢百姓,重新登记造册,进行短时间的戒严管理了。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之后,日头渐高,尚未至正午,驻守在北城城楼之上的将士,远远便看到了一排黑影逐渐放大,从黑点逐渐变成一条黑线,隐约间似有旌旗飘飞。

    “快去禀报将军!”

    士卒们动作飞快,立马便有人急忙前去通知守城的将领。

    守城将领眯着眼睛,远远看着那队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看着那面随风飘飞的飞羽大旗,脸上满是笑容。

    钟离城外,长梧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位于前军所在,近旁是随风飘飞的飞羽营大旗,身侧是意气风发的五百轻骑。

    中间还压着一大串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俘虏。

    ·······

    又数日,徐章自定远至钟离,然后亲自领兵,赶赴濠州城外!

    又是一样的招数,先射箭书入城,搅动城内百姓的心思。

    次日一早,便直接发动大军攻城。

    一成不变的神臂营和神射营以箭雨朝着城头覆盖。

    五百神臂营,五百神射营,拢共一千多人,轮番射击进行的火力压制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城头之上的守军连头都不敢露,只能借助城垛当掩体,把自己的身体藏的严严实实的。

    也有那些个抱着侥幸心理,想从城垛处探出脑袋去看看城外官军情形的,可脑袋才刚刚露出去,就被流矢贯入面门,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巨大的力道带飞了身子,仰面栽倒。

    身体如破布一样摔在地上,震慑的周遭守军纷纷下意识的吞咽口水,却是不敢再冒头了。

    箭矢急促如闪电,密集如蝗虫遮天,端的是骇人。

    甚至城头之上不少守军已经被这阵势给吓破了胆,若非是城头之上还有隶属于护法的督战队在,他们早就丢下手里的兵器,抱头鼠窜似的跑下城头了。

    难不成还指望一群整日在田地间刨食儿吃的农民帮着天圣教和官军厮杀不成?

    如今又不是那些个因为天灾**导致的饥荒,从而活不下去,被逼造反的年景。

    这些个叛军的士卒们,或是被蛊惑加入的天圣教,或是家人被裹挟,被强征入伍,迫不得已才选择从贼的。

    天圣教中虽然也有一些懂得军事的,可才寥寥几个月的功夫,如何能将一群寻常的百姓变成悍不畏死的精锐之士。

    “大家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待会儿官军登城之时,箭雨自会停止。”

    “现在大家都躲好,不要冒头。”

    城头之上,叛军之中的将官们开始给手底下的士卒打气,同时也在强忍着颤抖的身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听着在呼啸的破风声中,不断传来的喊杀之声,静静的等待着箭雨的停止。

    城墙底下,

    眼看着耳畔的喊杀声越来越清晰,可官军的箭雨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城头之上叛军的头领们正疑惑着。

    城门底下,越过护城河的官军们却并不急着攀登那两丈多高的城墙,反而高举着盾牌,集中在城墙底下。

    城门之后,顶着大门的数十叛军还没用力,当先的就听见来城门外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有人在挖土!”

    “难道这些是想挖地道钻进来?”立马便有人问。

    随即便有人哈哈大笑道:“挖地道?”

    “这些官军莫不是找死?他们便是挖好了地道,难道还能从底下钻过来不成?”

    “还钻过来?到时咱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

    一众叛军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器城外的官军来。

    城外已经在城门底下挖好六个大坑的官军却不屑的轻笑一声,朝着城门吐了一口口水:“切!还头口水淹死我们!老子让你尝尝轰天雷的滋味!”

    说罢便将准备好的炸药包埋好,将引线拉了出去,取出火折子点燃引线,然后飞快的跑到城墙外躲着去了。

    箭雨依旧没听,城头上的叛军们还在疑惑,怎么还不见官军架云梯登城,城门里头的叛军,也在疑惑着自门缝底下渗进来的烟雾。

    当先那个鼻子动了动,低头往地面望去,不由得好奇的咦了一声,问旁边的袍泽:“怎会有烟?还有股爆竹的味道,官军难道还打算用火烧城门不成?”

    “城门哪有那么好点着的,这上头可都是做过防火处理的,他便是想烧也烧不起来!”

    一个略略懂得一点的叛军士卒信誓旦旦的说。

    又有一个士卒问:“若是他们用烟熏的话,到时候再撞门,咱们又该怎么办?”

    “用烟熏?”一个士卒不屑的摆摆手:“若是当真用烟熏,那最先被熏的也是他们自己!”

    “就是!”这话一处,立马便有人附和。

    “城门底下就这么一点·····”

    “轰!”

    话音未落,话都还没说完,便有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第 034章 轰天雷响大胜至

    “轰!”

    轰隆一声巨响,宛若春雷在耳畔炸响。

    火光裹挟着烟尘,巨大的力量让方圆数里的地面都猛然震了一震。

    远处不明所以的百姓们纷纷惊慌失措的跑出屋外,还以为是地龙翻身了。

    感触最深的,就是守城的叛军。

    他们又不像进攻的官军,老早就做好了准备,耳朵里头塞了灯芯,棉花这些东西,就差点没学四目道长绑上小碗椰壳了。

    那一声轰隆的爆炸声,震天作响,稍微离得近一些的,耳畔便不断的有轰鸣声在回响,光是那股子声波的冲击力,都让人脑子一片空白,晕晕乎乎的。

    更别说那些躲在城门后面,准备抵着城门,防止官军用撞柱撞开城门的叛军了。

    他们才是真正的凄惨,剧烈的爆炸,直接便将他们席卷其中。

    漫天的火光烟尘之中,伴随着的是飞洒的血雨和断肢碎肉。

    甚至于就连血雨都被爆炸之时产生的高温给蒸发掉了大半。

    烟尘逐渐消散,原本昏暗的城洞处露出了光亮,那两扇硕大的城门被直接被炸的四分五裂,地面上被炸出一个将近三丈左右方圆的大坑。

    “杀!”

    城墙底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官军将官们抽刀振臂高呼,提着圆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剩下的氏族们也纷纷有样学样,大吼着拎着兵刃朝着城内冲杀而去。

    覆盖住城头的箭雨也恰当的停了下来。

    不论是城头还是城里的叛军,都被方才的爆炸声给吓傻了,等到官军杀到脸前了才反应过来。

    下意识的抽刀便挡,可凶恶的官军此刻在叛军的眼中,却好似是天神派下来的天兵天将,哪里还有抵挡的意思。

    数千官军,一股脑的涌入城中,如虎入羊群一般,将城中叛军杀的节节败退。

    那些在城头之上驻守的叛军,哪里还有冲下来和官军厮杀的想法,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如天兵一般杀入城中的官军,哭爹喊娘的不知所措。

    若是遇到那些个负隅顽抗的,直接把手榴弹丢入他们的密集的军阵里头,那真是炸一个准,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整个濠州城就彻底落入了官军之手。

    城里那些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叛军大多都选择了投降,便是某些个对天圣教异常忠心的教徒,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信仰来。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正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日头最高的时候,徐章骑在大黑马之上,带着孙平寇等一众将官,不疾不徐的朝着濠州城而去。

    沿途的官军纷纷举着兵刃振臂高呼:“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

    连续多场战役,连战连胜,尤其是刚刚弄出来的‘轰天雷’,更是将徐章在军中的威望推到更高。

    城高墙坚的濠州,在官军的手底下,竟然连一盏茶都被撑住,便被官军攻入城内。

    城内百姓们看着如神兵天降一样的官军,也是震撼不已。

    濠州城内将近五千的叛军,死了才六七百人,剩下的大多都选择了缴械投降,不再抵抗。

    唯有那些少数的天圣教精锐,誓死不降,可惜人数太少,在官军面前,尤其是手握轰天雷这种大杀器的官军面前,也只能抱头鼠窜。

    或是被杀,或是投降。

    官军们将这些叛军降卒们赶出濠州,在城外扎下大营,设置重兵看管起来。

    只是濠州和钟离两处,徐章便又得了五千多个俘虏。

    自此濠州全境已经尽皆光复,悉数落入徐章之手。

    这却还没完,在濠州停留数日,徐章便让孙平寇领五千大军直接西进,朝着寿州逼了过去,要和正在猛攻寿州的顾二形成合围之势。

    孙平寇领着大军刚刚进入到寿州境内,寿州方向便传来了大捷,说是顾二已经领兵占了下蔡,也就是寿州的治所,那位‘雄才大略’的昭德皇帝带领麾下五千兵马强行突围而走,直接南下过了安丰,直入六安。

    六安县位于寿州南境,南靠大山,往北皆是广袤平原,往东则是庐州和舒城,三城互成掎角之势,而庐州也是天圣国国都所在。

    孙平寇和顾二在下蔡会合,然后合兵一处,直接向南挺进,以雷霆之势占了寿春还有安丰,兵锋直指六安。

    十二月初,徐章领着新编入伍的叛军姗姗来迟,自濠州直接南下,直接奔着庐州而去,而捧日军的龙志平所领五百骑兵,也汇入徐章的队伍里头,由长梧统一率领。

    长梧麾下轻骑的数量也正式破千。

    庐州以北,乃至庐州、舒城县附近,都尽是开阔的平原,利于骑兵纵横冲锋。

    十二月中旬,年前。

    大雪纷飞。

    俆章和顾二孙平寇三人齐齐发动进攻。

    一人猛攻六安,一人猛攻庐州,一人猛攻庐州最北的慎县。

    天圣教立国的时日毕竟太短了,虽依靠着种种手段收拢了不少人心,赚取了不少信众,可大多数百姓们心底还是念着朝廷的好的。

    毕竟这么些年下来,嘉佑帝轻徭薄赋,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经济蓬勃发展,百姓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官军依法施行,先是箭雨覆盖掩护,步卒冲至城下,再以黑火药炸开城门,大军径直攻入城内,与叛军在街巷之中不断厮杀。

    ‘轰天雷’已经隶属于热武器的范畴,而且杀伤力之大,一个几乎就能和一个小队的神射手相比。

    短短数日之内,慎县、庐州。六安,还有庐州最南端的舒城便相继告破。

    叛军部分遁入山中,部分继续南逃,往舒州而去。

    腊月底,天气越发寒冷,作为平叛大军统帅的林季荣也慢慢悠悠的赶到了庐州,徐章和顾二分别驻扎在六安县和庐江县,舒城县自然被徐章留给了孙平寇。

    林季荣到了,徐章和顾二自然便带着麾下的将领前去拜见。

    对于二人取得的丰厚战果,林季荣自然极为高兴。

    短短数月之内,便接连大败叛军,势如破竹,轻取三州之地,

    林季荣的到来,除了召见麾下诸将之外,还带来了大量的粮草和牲畜酒水。

    大帐之内,林季荣满脸笑容,大手一挥,直接高声说道:“传本帅将令,犒赏三军,让兄弟们都敞开了吃喝,肉管够,饭管饱!”

    “林帅英明!”众人纷纷附和。

    然后便有人趁机厚着脸皮问:“林帅,有酒喝吗?”

    林季荣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还敢喝酒,要是叛军趁着咱们酒醉,忽然反攻怎么办?到时候是拿你的脑袋去给官家和朝中诸位相公们谢罪吗?”

    那将领姓平,名四郎,乃是神武军中的一位虞侯,禁军出身,以前只是个小指挥,后来被调入神武军,便直接做了军虞侯。

    平四郎扯了扯脖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徐章冲着林季荣微微躬身抱拳,对着众人道:“林帅说的有理,如今叛贼虽败,却仍有余力,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被叛贼捉到可乘之机。

    兄弟们若是想要喝酒,等到平定了天圣叛贼的叛乱之后,想喝多少都由得你们!便是醉死在酒缸里头,咱们林帅也不会有二话!”

    林季荣点头道:“徐指使说的极是。”

    徐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可在这儿之前,若是有人在军中擅自饮酒,届时可不要怪林帅不讲情面,军法可都是无情的!”

    徐章的话,叫帐中众人心中纷纷一凛。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退去,林季荣独独把徐章和顾二两人留了下来。

    屋内点着七八盏油灯,驱散黑暗,如豆的烛光相互映衬着,倒也带来了不少光明。

    “可知我将你们二人留下是为了何事?”林季荣卖着关子。

    徐章和顾二对视一眼,顾二试探性的问:“可是为了神武军之事?”

    林季荣露出笑容,“不错,正是为了神武军!”

    “神武军初立,成军不过一载有余,咱们南下之前,官家就特意叮嘱,让我帮着徐兄弟一块儿将神武军训练成军。”

    没有麾下那些将领在场,林季荣对徐章的称呼也从徐指使变成了徐兄弟,明显要亲近许多。

    徐章眸光微闪:“指使的意思是?”

    林季荣道:“这次二郎一路征战,三千神武军如今只剩下两千不到,麾下剩下的兵马大多都是地方招募而来的厢兵乡勇,徐兄弟的也是一样。”

    徐章和顾二竖起了耳朵,静静的听候林季荣的吩咐。

    “这些厢兵乡勇虽不如东京的禁军精锐,却也胜过那些刚刚招募而来的新卒,陛下有意让徐兄弟扩建神武军,待此次平叛结束之后,徐兄弟不妨便将这次随咱们一道征战的兄弟征入神武军中,这些兄弟都是和咱们一道上过战场,见过生死的老卒,定然要比那些刚刚招募来的兵士更加当用。”

    林季荣嘿嘿笑道:“若是有这么老卒补入神武军之中,定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使神武军初步成军,如此也能省了老弟一大番功夫,不知徐老弟意下如何?”

    说着说着,林季荣的称呼便从兄弟变成了老弟,虽只是细微的差别,可林季荣的好意徐章和顾二尽皆已经清晰的感知到了。

    徐章眼睛一转,微微躬身抱拳道:“林大哥所言,正是小弟心中所想,原先小弟还正发愁,待此战过后,看到损兵折将的神武军没法和官家交代呢!”

    “多亏了哥哥,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小弟拜谢哥哥!”

    徐章也直接叫起了大哥,语气陈恳,笑容真挚,看得林季荣不由得会心一笑,拍了拍徐章的肩膀,说道:“此番平叛,徐老弟居功至伟,为兄定如是上奏官家,皆时老弟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哥哥才是。”

    徐章一脸惶恐:“都是哥哥指挥有方,用兵如神,小弟和二郎不过是照本宣科,依着哥哥的军令行事罢了,若论功劳,哥哥当居首功。”

    顾二也忙笑着拍马道:“就是就是,若无指使坐镇中军,指挥调度,总管大局,咱们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接连收复三州之地!若要论功,林指使当是首功。”

第 035章 细说由来

    看着懂事儿的徐章和顾二,林季荣很是满意。

    “叫什么指使,若是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跟着徐老弟一块儿叫我哥哥便是!”林季荣搭着两人的肩膀,很是亲近的道。

    顾二看了徐章一眼,立马便跟着喊了一声“哥哥”!

    林季荣愈发满意,脸上笑容灿烂。

    徐章说道:“哥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就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着还眉头微皱,神情略变,做出纠结状。

    林季荣心情正好,当即便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扭扭捏捏的做小女子姿态!”

    徐章抱拳微微躬身道:“不瞒哥哥,小弟乃是文官出身,不过读了几本圣贤书,有几分小聪明罢了,可在领兵打仗之上,着实没有什么天赋,几个家将的本领也有限的紧,昔日定远一战,便险些中了叛军的奸计。”

    “待此番平叛事了,收拢了这些老卒,届时神武军人数再增,小弟便是想要带好,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有句俗话说得好,若是一头羊领着一群狼,便是再凶恶的狼群,估计也得变成温顺的羊群,可若是一直头狼领着一群羊,便是遇上猛虎,也敢与之厮杀。”

    “小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以这才冒昧想请哥哥割爱,将二郎让与小弟,叫其入神武军中,做个副军指挥,帮着兄弟带带兵,小弟也好向官家交差呀!”

    林季荣赶忙上前扶住打算躬身行礼的俆章,语气真挚的道:“唉!你我都是兄弟,还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

    说着便对着顾二道:“只要顾老弟愿意,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会阻拦!再说了,昔日本就是徐老弟慧眼识珠,将顾老弟送入了皇城司,只要是能够帮到徐老弟,哥哥我绝无二话!”

    “多谢哥哥!”徐章一喜,露出笑容来。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林季荣眼中满是责备!

    徐章刚赶忙连连致歉:“是小弟的不是,还望哥哥勿怪!”

    林季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章又看向顾二,问道:“不知仲怀意下如何?”

    “敢不从命!”顾二笑着说道。

    林季荣又拉着两人,问了好一会儿的话,主要就是说说这些时日以来的战事,虽然徐章和顾二每次战后都有向林季荣禀告战况。

    但那都是遣手底下的传令兵去的,自然不如徐章和顾二这两个当事人了解的更加清晰直观。

    如今火药已经在军中推行,林季荣乃是大军主帅,这消息自然瞒不过他。

    说着说着,林季荣便问起了徐章关于火药的事情。

    “听闻徐老弟鼓捣出来一种新的武器,杀伤力之大,甚至还要超过寻常弩箭?”

    顾二也极为好奇:“我也很是好奇,那种叫做“轰天雷”的新式兵器,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徐章神秘一笑,看着二人说道:“二位兄长可熟悉爆竹烟花?”

    顾二道:“自然熟悉,怎么,难不成你这‘轰天雷’还和烟花爆竹有关?”

    徐章点头。

    林季荣愈发好奇,先是感慨两句:“听说濠州城的城门便是被这‘轰天雷’给炸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器,竟然能有如此威力,怕是天雷也不过如此了吧!”

    随即便催促徐章道:“徐老弟赶紧和我们说说,这‘轰天雷’究竟是怎么来的?”

    顾二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徐章,眼中满是好奇。

    先前在攻打安丰县和寿春县时,顾二就见过孙平寇手底下的军士使用这种‘轰天雷’,一个轰天雷丢出去,所造成的的伤害那可都是成片成片的。

    离的近的断手断脚,半边身子被炸碎都是常事,离得稍微远一些的,也后又不同程度的伤势,尤其是轰天雷在爆炸之时,里头那些细碎的铁钉随着爆炸的威力向四周激射而去,那威力,便是袖箭也有所不如。

    几乎能够那些强弓造成的伤害相比,那些铁钉一旦入肉,进入脏腑之间,那些士卒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当时顾二见到轰天雷的威力之后,立马就惊为天人,赶忙和孙平寇讨了不少,用在了之后攻打六安县城的战事之上。

    不想这一用,便打开了顾二的思路,钻研出了好几种使用轰天雷的法子,甚至还叫人做了投石车,将轰天雷改装成大号的,用投石车将其投射,以造成远距离的打击。

    所造成的杀伤力也是巨大的。

    也正是因为轰天雷的投入使用,叛军才会败的如此之快,不过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被赶出了寿州。

    顾二对于轰天雷的来历,自然好奇。

    徐章神秘一笑,徐徐说道:“仲怀说的不错,这轰天雷的起源,还真和烟花爆竹有关。”

    “老弟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往下说!”徐章这才说了两句,顿了一下,林季荣就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

    “哥哥莫急,且容小弟慢慢道来!”林季荣无奈,也只能瞪着眼睛看着徐章,强行压住心中的急切。

    只听得徐章继续慢慢说道:“当初定远一战只是,因着小弟手底下的兵将都是从地方征召而来的厢兵乡勇,虽然比起叛贼的大军而言好了一些,却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是在兵器装备上占了些优势。”

    “而且叛军之中,不乏有精通兵事的能人,定远一役,小弟便险些败了。”

    “占了定远之后,小弟便多留了几分心思,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下地手底下的兵将练到如禁军那样的精锐。”

    “可思来想去,翻遍了兵书,也找不到任何法子!”

    “却在这个时候,手底下的兵士们便进言说占了定远,刚刚大破叛军,得了一场大胜,求我庆祝一下,摆摆宴席,慰劳慰劳军心!”

    “彼时我军损失颇重,如此也是为了安抚将士们的心!”

    “可就在这时,小弟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往昔逢年过节,或是遇上什么喜事儿之时,家中都喜欢扎些爆竹来庆祝!”

    “爆竹一响,不仅仅声音极大,震得人只能捂着耳朵,而且威力也不俗,若是隔得近了,被爆竹爆炸产生的飞屑打到身上,也是生疼。”

    “那时小弟便想,若是把爆竹做的更大一些,其威力会不会也会大大增加!”

    “仲怀也知道,我一向是个想做便做的性子,当即就命人搜罗来好些匠人,研究了起来,不想这些匠人们也不负我的期望,竟然当真给他们做出来威力巨大的大爆竹来!”

    “而后我又让他们改良配方,不断试验,争取用最小的材料,做出威力最大的爆竹!”

    “为了让工匠们更有动力,我不惜许诺下重赏,工匠们便日以继夜的赶工,不出几日,便有了成果,然后便有了现如今的轰天雷!”

    “原来如此!”林季荣释然的点头说道。

    徐章又道:“还有一事,小弟先前忘了与哥哥说了,还请哥哥勿怪小弟自作主张才是!”

    林季荣先是眉头一皱,随即便松开了,眼中闪烁着亮光:“徐老弟可是想说此事老弟早已经上书官家,送回了东京?”

    徐章惊讶的看着林季荣,神情带着钦佩,随即躬身抱拳说道:“哥哥料事如神,小弟佩服,只是此事尚未向哥哥禀报,小弟便自作主张,写了折子,送去了东京,还命人将那些工匠藏了起来,防止外人接近,免得轰天雷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还望哥哥见谅!”

    “徐老弟这说的是什么话!”林季荣先是摆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然后面色一变,有些严肃的对徐章道:“似轰天雷这般神兵利器,本就该是绝密,老弟办事周到妥帖,难怪官家对老弟如此青睐,数次委以重任。”

    “哥哥就莫要和小弟说笑了!”徐章赶忙道:“只要哥哥不因此事误会小弟,和小弟生了嫌隙,那小弟就求之不得了!”

    轰天雷的事情说完了,林季荣还没有让两人离开,而是问起了之后的战事部署情况,以及把皇城司探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两人。

    因着徐章和顾二合力攻打的缘故,叛军被打散了,未能及时会合,便被追杀而来的官兵给撵跑了。

    如今舒城县和庐州方向的叛军,一路向南,逃到了舒州境内。

    可顾二所攻打的六安县,那附近残存的叛军却被顾二追的一路往西南逃了过去,先是遁入山中,然后继续向南,挺进了大别山,彻底失去了踪迹。

    好在那一股叛军只有几百人,各地州府皆已经加强皆被,这股子叛军便是逃窜到了别的地方,估计也只剩下占山为王的份了。

    若是想要攻城拔寨的话,除非他们向先前一样,再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起一支数千人的大军,攻占县衙,裹挟百姓,否则的话,是极难成事的。

    倒是那股子逃入舒州的叛军,在叛军头领,也就是那位自号昭德皇帝的天圣教主带领之下,好像有继续往南逃遁的趋势。

    林季荣已经派人通知了临近舒州的附近各州各县,只是地方厢军乡勇战力不高,若是没有能征善战之士统领,怕是很难和叛军一较高下。

    若是据城而守也就罢了,就把遇到那种愣头青,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区区叛军不过是手到擒来,然后冲上去给叛军送菜。

第 036章 束手无策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院中四季常青的树木也被树冠枝叶上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

    可此时此刻,却根本没人来理会这些积雪,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些积雪会不会把树木压折。

    屋子里头弥漫着刺鼻的药味,一个须发皆已银白的老者坐在床边,床上是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生的宽额阔面,体态修长,此时却紧闭着双眼,修长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有些微弱。

    须发银白的老者正伸手将三根手指搭在年轻人的手腕脉门之上,另一只手捋着胡须,时而皱眉,时而倒吸凉气,发出嘶嘶声响。

    床榻边上,是个雄壮高大威武雄壮的大汉,还有几个四五十岁模样的老者,皆是神采奕奕,体魄强健,一看就是有武艺在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忽然摇了摇头,接连叹了几口气,松开了一直搭在年轻人脉上的手。

    “大夫!我儿情况如何?”雄壮威武的大汉名为元昊,也是昔日的天圣教主,如今的天圣国国主,自号昭德皇帝。

    不过此时这位一国之君,此刻刚毅的面上却满是担忧,眼眸之中闪烁着的是一个父亲对自家儿子的嘤嘤关切。

    一般大夫的年岁的和医术都是成正比的,元昊身为一国之君,而此时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元辰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钦定的天圣太子,是日后继承他衣钵的血脉。

    是以一开始叫来替元辰诊治的便是这位须发皆以银白的老大夫。

    “哎!”老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冲着元昊拱手说道:“回陛下,那一箭自后心而入,灌入太子殿下体内,已经伤到了脏腑,再加上一路长途跋涉,血流过多,体内气血衰微,又未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已然伤了本里。”

    “虽说如今太子殿下体内的箭头已经取了出来,外伤也容易解决,可脏腑间的伤势,老朽却无能为力,请陛下恕罪。”

    元昊目光一黯,眼中闪过一丝悲意,捉着老大夫的手,紧张的问道:“当真没有半点法子了吗?”

    老大夫低眼略微沉思片刻,说道:“太子殿下常年习武,体魄远比寻常人要强健的多,老朽有一套针法,可以刺穴之法激出太子殿下体内潜力,再辅以汤药续命,或许能有成效!”

    “只是·······”说道这里,老大夫却又犹豫了。

    元昊眼睛一亮,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忽的又亮起了微光,像是看到了希望,但随即又意识到了老大夫话里的意思,便迫不及待的追问:“只是什么?”

    老大夫不敢看元昊的眼睛,心里也早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了,虽说如今元昊只是个伪帝,还是一个被朝廷撵的抱头鼠窜,四处逃逸的反贼。

    可老大夫的身家性命却捏在元昊的手中,若是他一个不乐意,直接便叫手下人把老大夫给拖出去砍了脑袋,那才是大大的冤枉,大大的憋屈。

    老大夫不敢有丝毫藏私,也不敢再卖关子,直接便道:“只是此法过于凶险,若是不成,只怕太子殿下就······”

    话说到这儿,老大夫赶忙将话音一转:“许是老朽医术不精之故,天下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医术精湛者也不在少数,如那白石谭贺家,便是天下闻名的杏林世家,如今的贺家家主,那位贺老太爷,还是赵宋朝廷的太医院正,医术之高,远胜老朽这等山野郎中。”

    老大夫本就不是什么闻名天下的名医,不过是庐州城中一个小小郎中而已,某日忽然天降大祸,叛军竖起反旗,造了赵家皇帝的反,他们这些大夫郎中什么的,都被叛军捉了去,就连那些个只懂得些许药理的乡下土郎中也不放过,悉数拉入军中,做起了军医。

    老大夫姓黄,行医数十载,医术虽没有到妙手回春那般地步,但在庐州城内还算有几分薄名,便被元昊点位天圣国的太医院正,带着一众郎中大夫,负责叛军上上下下的一应伤病。

    黄老大夫心中忐忑,一颗心始终悬着。

    元昊脸上神情阴晴不定,表情连连变化,又问:“若是以银针刺穴,不知黄太医有几分把握?”

    黄老太医弱弱的道:“若有百年以上的人参为主药的话,尚且能有五分把握,若是没有的话,以太子殿下此时的状况,老朽只有两分把握!”

    “两分把握!”

    元昊心头一凉,如同被人迎面泼了一大盆冷水。

    “白石谭远在江宁,距离舒州少说也有数百里,以辰儿如今的情况,能撑到咱们将人请来吗?”

    黄老大夫一咬牙,拱手道:“若只是稳住太子殿下伤势的话,老朽尽力,或能坚持一段时日!”

    一旁的一位老者站出来道:“陛下,也不一定非得寻白石谭贺家的人,左近那些有些名气的大夫,不妨都寻不过瞧上一瞧,说不定其中就有能救太子的能人呢!”

    黄老大夫眼睛一亮,忙补充道:“大将军说的极是,自古民间便多有能人异士,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定能寻到可医治之人。”

    元昊阴沉的脸色稍稍松了几分,嘱咐黄老大夫定要好好照料他家辰儿云云,随即便带着人离开了这座院子。

    舒州县衙正堂之内,元昊一把便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系数扫落在地,宣泄着内心深处的怒火,胸膛起伏不定,胸中怒火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随即深吸了几口气,闭着眼睛静思了一会儿,旁边两个老者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了做个透明人。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得元昊重重一哼。

    “哼!”

    “可打听清楚了,究竟是何人伤的我儿!”

    一双眸子,已然带上了几分红意。

    堂下两位老者,乃是原天圣教的副教主,如今天圣国的相国和大将军,一人掌政务,一人掌军政。

    “陛下,已经问清楚了,伤了太子之人乃是徐章!”

    “徐章?”

    听到这个名字,元昊明显愣了一下,旋即便是狂怒,气血涌上面门,一双虎目瞪的如铜铃一般大小,眼角四近的满是血丝,额头盘踞着狰狞如蚯蚓一样的青筋,好似那地狱之中走出的修罗恶鬼,好不骇人。

    只听“嘭”的一声打响。

    红木做成的桌案,被一双肉掌拍的震天作响。

    “又是徐章!”只听得咬牙切齿的声音自元昊的口中传出:“又是他,上次在淮南,便是这厮坏了朕的谋划,啊呀呀呀!徐章!莫要叫朕捉到你!否则的话,朕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啖尔肉,饮尔血!”

    元昊龇牙咧嘴的一阵,满腔怒火稍稍退去几分,神智又复恢复清明,忽的又想起被徐章枭首示众,又命人大肆宣扬的事儿,眼中立马就染上了一层血色。

    一双拳头捏的紧紧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犹如打铁时学徒们不断抽动的风箱。

    呼呼呼!

    “先伤吾儿,又杀吾重臣,去吾臂膀!”

    “徐章,朕誓杀汝!”

    元昊牙关紧咬,不断嘶磨,声如锯木。

    殿下文武两位重臣,听到元昊的话,尽皆只觉后背发凉,同时心底已然生出了某些其他心思。

    ······

    眼瞅着再过几日便是年三十儿了,便是那些个刚刚从叛贼手中多回来的城池里头,都已经张灯结彩准备了起来。

    官军对于城内的戒严力度已经减轻了许多,尤其是在徐章的建议之下,与左近的州县联络,由官府牵头,以官军为主,竟是从各地调来大批货物,和这些个刚刚收复的三州十余县的百姓做起了生意。

    并且时刻关注各地的物价,出台了相关的临时政令,严禁商户屯居奇积,从中牟利。

    如今这些城池都刚刚从叛军手中收复,里头还不知有多少是叛军留下的探子,四近的百姓们刚刚受了贼货,日子正难过这呢。

    如今又是年关,徐章这才建议林季荣破例开了商贸,就是为了笼络民心,当然了,官军从各地调来各式货物,贩与城内百姓,自然也有一定的利润。

    但这个利润,都被林季荣拿去各地采买牲畜去了。

    朝廷的粮草确实没有短过,可肉食的话,那是断断没有可能的。

    若是想让麾下的兵将们都过上一个好年,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如今各地刚刚收复,对于林季荣这个皇城司指挥使,兼平叛大将军,直接去信各地,命各州府严厉把控各处水利交通要塞,严禁各地商人进出叛军所占之地,若有发现者,从重处置。

    不论是铁器、盐、酒、茶叶,还是布匹、粮草这些东西,一律严令禁止。

    而新近才被官军收复的州县,所有进出的要道都在官军的掌握之中,把控起来那就更简单了,遇到那些个想要借机牟利的,直接当做是从贼给处置了。

    货物罚没了不说,人也不放,直接拿住下狱,先关上个几个月再说,若是想要救人出去,那也简单,上下打点即可。

第 037章 践行、劝说

    一切好似都在有条不许的进行当中。

    起初几个县城里头,有几家幸存下来的大户,手里头捏着大把银钱,找上负责商贸的军官,想要借此机会从中牟利。

    然后那几家大户便人间蒸发了。

    乱世当用重典。

    如今虽称不上乱世,却是乱时,朝廷好不容易才收复了这些州县,你就想站出来囤积居奇,大肆牟利,难不成是想资助叛军,掀起民乱,好从中,牟利?

    腊月底,年关将近。

    簌簌飘飞的雪花才停了三四日,田间地头的积雪将将消融,便又下了起来,起初还只是小雪纷飞,随即便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簌簌飘飞,凛冽寒风如冰刀,冰冷刺骨,冷的人连门也不想出。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若是雪下的太大太多,成了雪灾,那也是大大的不妙。

    屋里烧着两盆炭火,软塌上放着一张桌案,案上还有个小火炉,炉中炭火烧的正旺,炉上架着一个敞口大瓮,瓮里头放着半瓮左右的水,水里头立着一个圆形的小坛,坛口密封的红布木塞早已被取到一旁。

    旺盛的炉火将瓮中的水烧的不断起伏涌动,袅袅如烟的白气自瓮中升腾而起。

    桌上还放着一个果篮,篮子里放着十多个品相上佳的橘子,除了橘子之外,还有五个碟子。

    一碟被切成片的腌萝卜,一碟子炒制过的黄豆,表皮之上还覆着一层金黄的油光。

    一个长条形的碟子里装着一尾鱼,鱼是从附近的湖里刚打上来的,入厨房之前都还是鲜活的,鱼身之上改了花刀,姜葱丝佐着些许葱花点缀其上,表皮微卷,那是蒸过之后,又用热油浇过一次形成的。

    还有一碟子卤好的牛肉,牛自然是天降大雪,将牛棚压倒之后给砸死的。

    至于最后一个碟子,里头装的是满满当当堆成小山状的油煎豆腐,不过一寸方圆的豆腐,通体金黄,点缀的有些许粉末、葱花,还专门淋过一勺麻油。

    若是用来当菜吃,自然有些干了,可若是用来佐酒的话,那可真是难得的美味。

    顾二吃的正香。

    “酒温的差不多了!”一旁的长梧和徐文早已经盯着炉上温着的哪壶老酒了。

    只是有徐章和顾二这两个气场一个比一个大的在场,他们哪儿敢动手。

    徐章拿起帕子,拎起酒壶,往桌上的碗里倒了四碗,然后又将酒坛放回瓮中,继续闻着。

    徐文看着徐章:“五弟,前几日林帅不是才下令军中禁酒的吗,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徐章看了看长梧,又看了看徐文,眸光有些阴晴不定,说道:“军法无情,自然不能饮酒,不过今日却又与往日不同!”

    徐章的目光落在长梧的身上,说道:“这是践行酒!”

    “践行酒?”长梧一愣,看着徐章盯着自己的看,愈发好奇,他素来都是那种有话就说的性子,心里头疑惑嘴上自然就问了出来:“给谁践行?”

    徐章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长梧。

    “我?”长梧伸手指着自己,脸上满是疑惑:“为何给我践行?”

    徐章叹了口气,从身侧取出一封已经拆开了的信,将信纸递给长梧,道:“你自己看吧!”

    顾二没有说话,径自吃着东西,徐文却好奇的凑了过去。

    然后二人的神情便不断变换,眉宇之间,也逐渐露出一股浓浓的悲痛之意。

    “祖母!祖母······”一封信尚未读完,长梧的眼眶之中就已经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长梧一直都有些大大咧咧,打起仗来也很是勇猛,心思虽不如徐文细腻,可胆子却大,而且武艺高强,不畏生死,从参军至今,每每冲阵,都必在最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有十多处。

    莫说是哭了,连疼都没有喊过一句。

    可现在不过区区一封信,却让这个铁打一样的男儿,露出了如女儿般柔弱的姿态,那双充满了倔强的眼睛里头,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泪水溢满眼眶,自然便要从眼眶之中流出,划过脸颊,自下颌处低落,滴在纸上,将信上的几个字给染成了一团浑浊不清的墨渍。

    看着无声落泪的长梧,徐章叹了口气,劝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至于这碗践行酒要不要喝,你自己决定!”

    去留与否,徐章不想替长梧决定。

    至于徐文。

    徐章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徐文却读懂了徐章的意思,低下了头,抬手搭着长梧的肩膀,说道:“莫要担心,这里有我们在,你大可安心回去!”

    长梧却摇了摇头,紧紧攥着手中那封信纸,抬起头坚定的说:“我不回去!”

    徐章却道:“舒城县距宥阳不过几百里,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不需三日便能抵达,你若是现在赶回去的话,尚且还能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

    长梧却摇了摇头,还想拒绝。

    徐文也劝道:“如今正值年关,又天寒地冻了,不利于行军,短时间内这仗铁定是打不起来的,再说了,如今叛军被咱们打的节节败退,龟缩至舒州一隅之地。

    舒州境内又多是丘陵山地河川,不利于骑兵纵横冲锋,你的飞羽营估计最多也就是和我麾下的斥候营一样,帮着打探打探消息,还不如乘着这个机会,回去看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长梧嘴巴张了张,想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像用兵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长梧最开始最觉得时候,还觉得可以平叛为重,以家国为先。

    可现实徐章劝导几句,叫他心底的坚持松动了几分,徐文的话,直接便瓦解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

    大老太太最疼爱的便是长梧这个幼孙了,长梧的大哥长松早早便成了婚,有了子嗣,一直跟在盛维的身边,打理家里的产业生意,日后定是要接盛维的班的。

    长梧作为幼子,虽同样是嫡出,却没了那么多限制,是以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读书读不下去了,还是大老太太坐得主,让他去学武艺,盛维便替他找来了好些教头传授武艺,还送他去学兵法韬略。

    长梧看了看徐文,又看了看徐章,眉宇间的悲痛仍未散去,最后目光落在桌上的酒碗之上,思虑了半晌,这才艰难的做出了决定,点下了头。

    双手捧起桌上深色的酒碗,端到嘴边,仰头一送,直接一饮而尽。

    徐章拿起酒坛帮他添满,然后端起酒碗,目视着长梧说道:“风雪交加,道路南行,一路小心!”

    三人纷纷端起酒碗,一人一句,然后一饮而尽。

    长梧才喝了三碗,便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徐文坐在旁边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徐章将酒坛重新封好,放到一旁,挥袖驱散屋里的酒气,又叫人端来提前做好的火锅,送上米饭。

    四人用过饭后,才送长梧出城。

    城外早有十个飞羽营的轻骑等在道旁的草棚之下,见徐章等人来了,便赶忙迎了过来。

    大雪还在簌簌的飘飞着。

    众人都带着斗笠,披着蓑衣,骑在马上。

    徐章对长梧道:“到了宥阳,替我在老太太跟前上一炷香,磕三个头,说我公务在身,无暇回去,求她老人家见谅!”

    徐文也道:“我也一样!”

    长梧点头道:“放心!”

    “一路珍重!”

    “珍重!”

    “你们也小心!”

    “驾!”

    长梧调转马头,扬起马鞭,一夹马腹,策马而出,身后是个飞羽营的轻骑紧随其后,却都不敢气得太快了。

    雪下的很大,徐章等人的斗笠上,蓑衣上都已经附着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天地白茫茫一片,长梧领着十个军士,化作黑点,逐渐消散于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走吧!”

    徐章调转马头,心情略有些沉重,顾二和徐文也都没有说话,三人并肩朝着城里骑去。

    将到城门之时,徐章忽然说道:“对了,四哥,等过了年三十,你的斥候营就不要闲着了,都撒出去,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舒州境内各处的叛军兵力、动向都打探清楚。”

    徐文郑重的拱手应道:“诺!”

    徐章又看向旁边的顾二,顾二道:“放心,这些时日我会抓紧操练,绝不让他们生出半点松懈之心。”

    顾二的话,正是徐章心中所想。

    ······

    腊月二十九日,下午。

    原本长梧预计该是在二十九日上午抵达宥阳的,可惜风雪是在太大,道路都被积雪给掩盖住了,而且还不好赶路,这才耽搁了半日的功夫。

    “将军,顺着这条道再往前十里便是宥阳县城了!”给长梧带路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驿卒,常年往来于这条官道之上,便是有风雪掩盖,也能辨得清方向。

    随着逐渐靠近宥阳县城,两侧的景物也逐渐熟悉起来,人烟也渐渐多了,长梧也不担心会找不到路了。

    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长梧直接冲着驿卒丢了过去。

    “这是给你的谢礼!”

    荷包才入手,驿卒的眼睛就亮了,银子和铜钱的手感完全不一样。

    光是重量,就足有七八两。

    驿卒大嘴一咧,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条缝了,冲着长梧连连拱手躬身道谢。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长梧一拉缰绳:“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谢我!”说罢便打马离去,身后轻骑紧随其后。

    大雪在腊月二十七那日便停了,可惜路面之上依旧覆盖着一层积雪,尚未完全化去。

    雪化之后,道路更加湿滑难行,便是长梧和麾下轻骑的骑术愈发精湛,也不敢随意策马飞驰。

第 038章 流寇?乱民?

    “吁!”

    长梧勒马而停,眉头却皱了起来,听着耳畔传来的轻微嘈杂之声,扭头对着身侧的轻骑道:“过去探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领兵越久,对这些声音也越发的敏感起来。

    “诺!”

    轻骑拱手领命,立马打马向前,将马停在山脚,然后一路飞奔,上了左前方的山坳。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那骑士一路连滑带跑的下了山坡,翻身上马,打马至长梧身前。

    “统领,前方山脚空地之上,有大批人马扎营,瞧他们的服饰,有不少和叛军颇为相似,其中应该还有不少流民,属下在里头还看到不少妇孺老弱。”

    “逃兵?流寇?乱民?”

    长梧目光一凝,只沉吟片刻,当即便道:“留下两人查探贼人动向,其余人随某入城!”

    “诺!”

    当即便有两人自发打马而出,自告奋勇:“统领,属下请留!”

    “好!”长梧目光扫过两人,叮嘱道:“切记要以自身安全为上,便是叛军有异动,你们也不要贸然行事,若事有不对,立即飞马撤离。”

    “属下明白,统领放心!属下等定不会冲动行事。”

    两个轻骑飞速走了,长梧又着人拿着徐章给的印信,往江宁指挥营而去,自己则是赶忙朝着宥阳的方向而去。

    不论情况如何,多做几手准备总没差。

    如今有叛军流寇还有流民盘踞在外,值此天寒地冻之际,缺衣少食的,若是不冲击县城的话,那就只有在左近的村庄里头劫掠了。

    想也不用想,这伙叛军定是从濠州等地流窜至此的。

    只是他们是怎么走过沿途那么多州县,出现在还度过了长江,出现在宥阳城附近,长梧心里头正疑惑的紧。

    毕竟江宁府地处江南路,还是在长江南岸,和濠州之间还隔了一个滁州,一个和州,还有一条长江。

    这伙叛军便是长了翅膀,也难飞过来。

    可他们却偏偏出现在了这里。

    ······

    “吁!”

    城门之外,长梧勒马而停。

    此时的长梧早已卸下了一身戎装,只穿了一身寻常锦衣,披着狐裘、披风,带着斗笠,一副外出赏雪游玩的大家公子模样。

    “三公子?”

    守门的士卒显然是认识长梧的。

    长梧随手取出两块碎银,丢了过去,话也没多少,直接便入了城。

    至于阻拦,阻拦是不可能阻拦的,若非长梧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那士卒还得上去拍拍马屁呢!

    “见者有份!”那士卒将那块稍微小一点的碎银塞到旁边一个士卒手里。

    眼看着长梧带着几个瞧着甚是凶悍的骑士入了城,旁边一个士卒接过银子,脸上露出笑容,身子一斜,用肩膀撞了撞方才得了银子那人,问道:“不是说盛家的三公子离家出走,出去投军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那士卒说道:“还不是这折磨人的鬼天气,听说月前盛家的老太太就给病倒了,城里有名的郎中都请遍了,听说盛家老爷还专程去金陵请大夫回来,用了不知多少珍贵的药材,都没见有什么起色,听说是在七日前傍晚时候咽的气。”

    旁边那人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个远方亲戚,就是盛家的佃户,听我那个亲戚说,这位盛家的老太太是再良善不过的人了,从来不盘剥佃户不说,平日里佃户们但凡遇上点儿什么大病大灾的,若是无钱医治的,只要求到盛家去,那位老天太便会让人赠医施药,分文不取,很是仁善。”

    “这么仁善的长者,就这么去了,确实可惜!”

    说着不由得便朝着长梧的离去的方向望了望,眼中都带着惋惜。

    “难怪方才瞧着三公子一路风尘的模样,我还以为自己瞧错了呢!”

    ······

    城门口两个守城军卒的谈话,自然不会传入长梧的耳中。

    长梧一路赶到盛家。

    进门便直奔灵堂而去,跪在大老太太的灵堂前,接连磕了九个响头。

    “孙儿不孝,未能陪伴祖母最后一刻!”

    ……

    叩拜上香之后,长梧这才起身,拜见父母。

    “不孝儿拜见父亲,母亲!”

    见到全须全尾的长梧,盛维和李氏都松了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氏握着长梧的手很是激动,眼中都泛着泪花。

    盛维的目光也闪烁的,沉声说道:“你叔祖母和几个妹妹就在后堂,先过去见过再说!”

    “对对对,先去拜见你叔祖母再说,可不能失了礼数!”

    盛老太太在盛家大房甚有威望,极得盛维和李氏夫妇俩的尊敬,地位可以说几乎和刚刚去世的大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长梧点了点头,却没立马往后堂去,而是拉着盛维到了一旁,将自己在城外发现叛军踪迹的消息告知了盛维。

    不想盛维却半点也不惊讶,反而沉声说道:“此事我们早已知晓,你明兰妹妹早在两日前便已经着人拿着章儿的帖子去江宁指挥营搬救兵去了,此事为父也早就知会了知县大人,如今城中看似平静,实则王县尉早已安排了人手,时刻注意那伙流寇的动向!”

    长梧点了点头,脸上却没多少惊讶。

    那伙流寇裹挟了那么多百姓,加起来拢共能有**百人,这么多人进入宥阳境内,宥阳县衙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底下的那些乡镇村寨可都不是摆设,只怕早就有人往县衙报信了。

    “好了,先随你母亲去拜见叔祖母再说其他!”盛维神礼物。

    色略有几分黯然的道。

    长梧点头,跟着李氏先进了内堂。

    老太太停灵已有六日,过了今夜便满七日,莫说一屋子老弱妇孺了,就是盛维这个正当壮年的男子,也有些吃不消了,脸上满是疲惫之意。

    长梧到后堂的时候,后堂里只有盛老太太还有明兰、品兰以及长松的媳妇吴氏。

    长梧进去拜见盛老太太之后,和众人一一见礼。

    寒暄了一阵之后,长梧才下去沐浴更衣,李氏亲自替他穿上孝衣。

    傍晚时分,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用过晚饭,长梧在向盛维确定了自家祖母出殡的时间之后,便打算直接去县衙。

    还没出门,就被明兰给叫住了。

    “六妹妹有什么事?”长梧疑惑的看着明兰。

    明兰嫣然笑道:“长梧哥哥就这么去县衙,是打算让县衙出兵,驱逐城外的那些流寇乱民?”

    长梧下意识的点头。

    明兰继续说道:“长梧哥哥若是就这么去的话,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明兰妹妹何出此言?”长梧心中疑惑。

    明兰笑着道:“这伙流寇盘踞在城外已有数日,早有人报了县衙,长梧哥哥认为,若是县衙当真有心解决的话,何至于拖延到今日也不见有动作?连一张告示也不见张贴?”

    长梧听得心中一凛,可心底却更加疑惑:“为何?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些贼寇冲击县城,劫掠百姓,坏了他们的政绩吗?”

    明兰却轻笑一声,说道:“如何回坏了他们政绩?届时只要用些春秋笔法,在奏折之上略略润色一番,说是县中一应官吏齐心协力,打退了流寇,保卫地方安危,庇护治下百姓,届时还是大功一件呢!”

    长梧的眉头不自禁便皱了起来,将信将疑的看着明兰,心底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不知明兰妹妹有什么好法子?”

    明兰道:“听闻长梧哥哥平叛之时,每每冲阵在前,杀敌无数,勇猛无双,如今城中大户也有十余家,大多都有庄子产业在城外。

    与其去县衙白跑一趟,长梧哥哥不妨以大伯伯的名义,邀请这些大户的家主来家中一叙,与他们说清利弊,再请他们出人出钱,先聚拢起一批乡勇来,以备不时之需。”

    长梧眼睛一亮:“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大户人家之中,家丁护院自然都是不缺的,尤其是那些商户,常年在各地行商,手底下定然不缺那种敢打敢杀的好手。

    便是盛家自己,护卫便有百余人,还不算那些也学过几手庄稼把式的家丁。

    不过留在宥阳县里头的倒是不多,只有三四十人左右,其他大多都分布在盛家的产业之中,负责护卫工作。

    “漕帮和青山商会那边可有消息?”长梧眼睛一亮,忽然问道。

    明兰道:“徐三表舅早已从商会之中抽调大批好手来了,至于漕帮那边,金陵和扬州分舵的人手今日中午就已经到了宥阳码头。”

    县衙不作为,可盛家和徐家的根基都在宥阳,又怎能忽视。

    长梧眉梢微挑,猜测道:“表舅将青山商会和漕帮的人手带去了大湾村?”

    大湾村乃是徐家祖地所在,虽说如今徐老爷子和老太太石式都在盛家帮忙,可大湾村和左近村寨的村民,和徐家沾亲带故的可不在少数,若是全都接来县城,施行坚壁清野之策自然不现实。

    “今日未正时分,徐三表舅就已经带着人手走水路去了溧水镇,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大湾村。”

    长梧点头。

    明兰又道:“其实这几日各家基本上都收到了消息,也有不少人登门来找大伯伯商议,城中大户人家也多番去拜访知县和县尉,可惜都没什么消息。”

    “各家各户早有结为同盟,抱薪取暖之意,只是苦于没人牵头。”

    “如今长梧哥哥回来的正好,有长梧哥哥挑头,大家都有了主心骨,对付城外那些流寇,不过反掌之间。”

    ·······

第 039章 黑云压城

    是夜!

    月黑风高,寒风彻骨。

    城门处,本该早已落锁的城门却悄然打开,黑暗中,赫然便见一队领着兵刃器械的汉子鱼贯着出了城门。

    长梧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麾下六个轻骑,皆是蹄裹布,马衔枚。

    待走出去六七里左右,长梧直接下令,所有灯火全灭,排成三队的三百乡勇,后面的人搭着前面之人的肩膀,或是抓着腰带,牵头领路的人和后面微端之人,都是专程挑选出来没有夜盲症,在夜间也能够看得清道路的。

    天黑本就难行,再加上视线受阻,是以一行人走的并不快,甚至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不过两里左右的路,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

    白日留下观察流寇动向的士卒接到信号,迅速过来和长梧回合。

    长梧麾下轻骑数量增加到八人,再加上他自己,便是九人。

    再加上从宥阳府库之中寻来的甲胄,区区数百流寇,便是没有身后这三百乡勇,长梧也怡然不惧。

    流寇就是流寇,便是扎营也没有半点章法,而且四周连个戒备的哨探也不见。

    营地布置的极为散乱,百多个帐篷分布没有半点规律,营地四周也不见栅栏拒木,营中篝火燃的正旺,火焰劈啪作响,那是火堆中的柴火发出的声响。

    营地里不见人影走动,留下的暗探说才入夜不久,流寇和流民们就陆续进了营帐。

    冬日寒风瑟瑟,外头虽有篝火可以取暖,但终究不如能够挡风营帐内部,彼此还能挤在一块互相取暖。

    虽然对这伙流寇鄙夷无比,可长梧却没有生出半点轻视之心。

    徐章说过,战略上要蔑视对手,但在战术布置之上,却必须要重视对手,把每一场战斗都当作是最重要的战斗,要全力以赴,不可有半点骄纵轻视之心。

    长梧没有第一时间冲锋,而是挥手让麾下乡勇率先冲入大营之中。

    “杀啊!”

    “一个人头五两银!”

    “大家杀呀!”

    三百乡勇,尽皆拎着长刀长矛,穿着简易老旧的甲胄。

    装备虽然简陋,但却胜过这些只有兵刃,连甲胄都没有半件的贼寇良多。

    不过这一冲锋起来,看的长梧牙疼不止。

    先前出城的时候还勉强能看,虽然速度慢,但至少还成阵型,但这一冲锋起来,就和当初那些叛军没什么区别了。

    一个个喊的比谁都大声,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张牙舞爪的朝着流寇的营地呼啸而去,那叫一个乱。

    不过效果还不算太差,长梧特意将各家各户那些身手不错的护院护卫安排在前面,遇见从营帐之中走出来的贼寇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枪出如龙。

    反正就是一个杀字。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流寇的营地就乱成了一锅粥。

    流寇,流民,乡勇混在一块,险些都要分不清彼此了。

    幸好长梧一开始就做了准备,但凡是乡勇,额头手臂和腰带上都缠着一圈白布。

    在四下漆黑的夜色之中,倒也颇为醒目。

    篝火被撞散,带着火星的木枝四处乱飞,有些落在雪地上,有些落在帐篷上,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冲天火光之中,厮杀声不绝于耳,刀剑交击的金铁交织之声,宛若珠落玉盘。

    不少流寇已经拿起兵刃冲出帐篷,和乡勇们杀做一团,可那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的流寇,都选择了逃窜。

    深夜袭营,官军势必来势汹汹,流寇们毫无准备,除了慌乱逃窜,还能如何。

    倒是有不少妇孺老弱,有些直接被乡勇们砍了,有些躲在地上装死,有些则是叫着喊着奔入黑暗之中。

    营地之外,长梧抽出腰间直刀,咧嘴一笑:“是时候了!”

    刀身不过三尺出头,笔直如剑,不带一丝弧度,宽约三指左右,类似于缩小版的朴刀。

    长梧手中直刀甫一出鞘,身后八骑也纷纷拔出马背之上绑着的长刀,刀身并非银白,但刀刃和刀尖处,却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马背之上,九人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的营地,眼眸中倒映着冲天的火光,耳畔不断有厮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回响。

    麾下健马,甩着马头,撅着蹄子,鼻腔间吐着白色的气柱,宛若湍流。

    长梧目光一凝,英俊的面容之上,像是覆上了一层寒冰。

    一声轻喝。

    “杀!”

    不含半点感情。

    “驾!”

    扯动缰绳,双腿在马腹之上用力一夹,吃痛的健马自然便会这自发的向前奔跑。

    速度不断加快!

    手中直刀甚至都不需要刻意挥舞,只要斜斜放着。

    骏马奔过,湛蓝刀锋如弧线。

    空中有血花溅射,颈上有红痕浮现。

    ·······

    一炷香后,战斗结束!

    负隅顽抗者皆死,伏地投降者苟活。

    三百乡勇折损加上受伤的拢共有七八十人。

    俘虏的流寇和流民加起来却有五百人。

    很多流民,甚至贼寇,在长梧等人喝出那身伏地投降者免死的时候,就果断的丢掉了手里的兵器,听话的趴在地上。

    长梧看着这五百多号人,却犯起了难。

    这么多人,便是县衙的牢房也关不下啊!

    不论关与不关,这么多人都不能置之不理,或者就地放了,免得去其他地方祸害百姓。

    次日,明兰又给长梧出了个主意。

    这伙被无处可去的叛军和流寇裹挟着只能四处游荡的‘流民’,途径宥阳的时候,叛军和流寇被剿灭。

    知县不忍百姓流离,大发善心,先是命人将所有的流民登记造册,重新登记姓名,纳入宥阳治下。

    然后组织号召县内大户分批收纳这些流民,统一安置,统一施粥,待翻年之后,便组织这些流民开地垦荒,县衙发放粮种农具,当然了,这些粮种起居自然也是县内的大户们捐献的。

    腊月三十日上午。

    大老太太出殡,葬入盛家祖坟之中。

    大年初二,盛老太太婉拒了盛维让她们再在宥阳多留些时日的的邀请,直言如今地方有贼寇叛乱,高举反旗,朝中关于立储之事也始终未能有个决断。

    只有盛紘和长梧两人在东京支撑,老太太放心不下,非要带着明兰回东京去。

    盛维拗不过老太太,便也不再劝阻,立马命人收拾行囊,准备车马。

    又去叫了长梧,带上二十个护卫,还有长梧带回去的是个轻骑,一路护送明兰和老太太回东京去。

    明兰本想拒绝,毕竟她身边还有徐章的三十亲卫在,可想到来时在彭泽水域之上遭遇的那场贼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初二那日,天降小雪,老太太和一身男装打扮的明兰坐上了马车,长梧背着长弓,悬着长刀,带着斗笠蓑衣,策马走在老太太和明兰的马车旁。

    在盛维等人的目送之下,一行人离开了宥阳。

    彼时虽只是小雪飘飘,然北风却越演越烈,雪势大有加大之意,而且自宥阳往东京,乃是一路北去。

    正值冬日,越是往北,天气自然越发寒冷。

    好在盛维和李氏都是周到的人,车马行礼箱笼之中,除了明兰和老太太南下时带来的物件衣裳之外,还多了许多防寒的东西。

    手炉、裘衣、披风,大氅,上好的银丝木炭,什么都准备的妥妥帖帖。

    冬日虽冷,但一行人却人手一副手套,皆是以皮毛缝制,兔皮、猪皮、羊皮皆有,长梧手中的那双,却是狼皮。

    也不知是因着天圣教的叛乱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一路之上,什么阿猫阿狗的牛鬼蛇神都跑了出来,剪径劫道的强人也是屡见不鲜。

    长梧手中大弓就没停过,腰间那柄长刀染了不知多少贼人的鲜血。

    与此同时,远在庐州徐章和顾二,也在年节过后,顶着风雪带领大军南下。

    元月初九!

    大军已至舒州最北的桐城县。

    万余大军,数千控弦之士,光是神臂弩便有一千五百余张。

    只半日功夫,便将桐城收入囊中。

    元月十二,大军开至舒州城外。

    孙平寇领五千大军,顾二领八千大军。

    徐章却轻率麾下一千轻骑绕过舒州城,直奔太湖而去。

    舒州城又称怀宁,乃是舒州治所,而此太湖,却非彼太湖,只是重名,只是舒州境内一太湖县而已。

    咚咚咚咚!

    怀宁城内,鼓楼之中响起了低沉而密集的鼓声。

    鼓声阵阵,不过顷刻之间,便已经传遍了城内。

    此时的怀宁城内,哪里还有往日一州治所的繁华景象,光天化日之下,街头之上,家家户户皆关门闭户。

    城中大户家宅尽皆被占,妇人丫鬟还有深闺之中的姑娘,但凡是有点姿色的,都被元昊抢去赏给手底下那些骄兵悍将去了。

    那些大户家中的金银财宝,也成了军饷。

    官军虽然势大,但元昊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至于那些大户人家家中的男丁,要么选择投降,纳了投名状之后,加入叛军之中,要么就是被残忍杀害。

    当然也有幸存的。

    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们,不少都是相貌俊秀,面皮白净儿的。

    天圣教里头也不缺那种喜好龙阳,专门喜欢另辟蹊径,口味独特的爷们儿!

    “官军来了!”

    “官军来了!”

    听着那沉闷的鼓声,城中叛军身心尽皆一沉,奔走相告。

    连战连败,已然在这些叛军们的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未多时,元昊便领着亲信来到城头,看着护城河外密密麻麻的军阵,漫天飘飞的旌旗,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此时此刻,天空之上乌云蔽日,不见光亮。

    正应了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 040章 箭雨如蝗群

    “陛下!官军大兵压境,吾等该如何是好?微臣愚钝,求陛下明示!”

    这几日元昊听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自从翻了年,官军的动作就从来没停过。

    初三那日出兵,初八到的桐城,初九那日桐城就破了,驻守桐城的乃是天圣教三大长老之一的红日长老。

    还有风雷二堂的新任堂主,九大护法其中之二,一千精锐,四千新卒。

    可绕是如此,还是没能在官军的手底下多坚持一刻。

    官军的强大,远远超过了元昊的想象,也超过了天圣教所有教众的想象。

    他们本以为一旦揭竿而起,迅速攻占州府,然后大肆发展教众,一路南征北战,不过几年功夫,便能打到东京,叫赵祯老儿对他们教主拱手称臣,将赵宋朝廷踩到脚底。

    可现实的残酷,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不论是官军的强大,还是他们的弱小。

    ······

    看着面前旌旗蔽空的情形,身为天圣国主,自号昭德皇帝的元昊,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尤其是想起前面几次,官军破城之时所用的那种武器,竟然能够收纳天雷之力为人所用,裂石开山,摧城破阵,轻松的不能再轻松。

    “传朕号令,各门守将带人搬运土石,封住各门!”

    元昊望着城外连绵成片的大军,沉声吩咐道。

    旭日东升,依然高悬在东边的天空之上,温暖的阳光均匀的洒在大地之上,元昊极目远眺,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银鳞般的甲胄倒映着刺目的阳光,远远望去,像是反射着粼粼光芒的水面。

    元昊不由得羡慕起来,官军的装备,和他们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像是正规军和名团乡勇的差别。

    “陛下,若是堵住城门,岂非将咱们自己也困在里面?”

    元昊的命令已经吩咐下去之后,便有人试探性的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元昊摇摇头说道:“若是不堵住城门,叫官军又像前面几次那样,直接炸开城门,冲入城内吗?”

    元昊的话,直接而有力,叫人不知该如何反驳。

    官军兵锋之盛,着实叫人绝望!

    没有人敢怀疑元昊的决定。

    “陛下,如今城中有大军五千,百姓无数,可咱们手里的粮草剩的不多了!”

    原天圣教的副教主,现如今的老相国却跳了出来。

    元昊呼吸一滞,目光挪向老相国:“现在咱们手里头具体还剩多少粮草,能坚持多久?”

    老相国拱手躬身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让元昊看不清他的眼睛。

    “如今咱们手中的粮草,仅能供大军半月之需。”

    老相国的声音很是平淡,听不出有丝毫的内心波动,不过顿了片刻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每天只吃一顿干的一顿稀的,还能撑上二十多日。”

    只够二十多日了?

    “可若是加上城中的百姓的话,怕是只能称十日!”

    叛军的粮草,便是从百姓手中搜罗而来。

    元昊皱着眉头,“怎么才这么一点粮草?年前不就已经开始从南边调粮过来了吗?”

    年前的时候,元昊就让老相国提前从舒州南境征调粮草了,年后的大战,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只是元昊没有想到的是,官军会来的这么急,这么快。

    老相国抬眼看着元昊,苦笑着道:“陛下,这才过去多少时日,而且前些时日天降大雪,粮道受阻,这半个多月的粮草,大半都是底下的兄弟们紧赶慢赶送过来的!”

    “最关键的是朝廷加大了进出舒州的各个关卡要塞的守备,严禁各地商人往舒州来,休说是粮草了,就连御寒的衣物,有不少都是从老百姓身上抢来的。”

    元昊额间的川字纹越来越深:“如此说来,咱们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老相国并未应声,而是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天圣大将军。

    大将军说道:“陛下,如今官军势大,兵锋正盛,若是强行与之正面抗衡,绝非良策!”

    大将军同样姓元,是元昊的同族兄长,须发已然有几分银白,瞧上去比老相国要年轻一些,而且武艺兵法都不算差,深得元昊的倚重。

    “皇兄有何良策?”

    大将军道:“不如暂时避其锋芒,趁现在官军合围之势未成,暂且先蛰伏起来!待日后再做打算!”

    元昊目光闪烁着,起初眼底还有几分迟疑,可随即却被坚定所替代。

    “皇兄,朕今年四十有八,已经蛰伏了大半生!”

    此时的元昊,虽然头发大体依旧是乌黑如墨,可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若是细细望去的话,不难发现元昊的两鬓处,已然开始出现几缕银丝。

    “皇兄今年已有五十三了吧!”元昊看着大将军说,大将军点头。

    又看着老相国:“老相国今年差不多该有六十了吧?”

    老相国道:“下月便是老臣的寿辰!”

    元昊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城楼,城楼附近来回奔波的士卒们,又看了看外边的官军,那遮天蔽日不断飞舞的旌旗。

    元昊甚至能够听到狂风吹动旌旗发出的猎猎声响。

    “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若是再次蛰伏,是蛰伏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亦或者是四十年?五十年?”

    元昊朗声说道:“那屡次挫败咱们的徐章,年不过弱冠,此时咱们就怕了他,难道等到咱们更老一些的时候,就不怕他了?”

    老相国和大将军被说的心中触动不已。

    元昊的声音却仍旧未停:“已经见过了阳光,难道两位爱卿还能再过会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终日颠沛流离,生怕被官府给发现了!就是夜里睡着了,也不敢睡得太死,生怕泄露了踪迹,大半夜的招来官军围剿。”

    “那种日子,朕已经过够了!”

    元昊的声音带着某种侵染人心的魔力:“朕早就立下重誓,将来便是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在阳光之下!”

    元昊的话,如同一曲扣人心弦的乐曲,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落在了二人的心坎之上。

    两个快到耳顺之年的半老之人,纷纷跪在元昊身前,齐声高呼:“愿同陛下共死!”

    元昊看着二人,望着城外密密麻麻如林般的官军,忽的往旁边走了几步,双手扶着城垛,对着城外的方向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如雷,振聋发聩。

    似有一阵音浪化作龙卷,冲天而起,将头顶阴云搅的停下了继续前进的势头。

    天地间的风愈发大了。

    天气也愈发冷了。

    城外的大军还在集结,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打算。

    太阳早已没了踪影,不知躲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头追它的月亮妹妹去了。

    暮色逐渐来临,天空之上不知何时起,已然有片片雪花飘落。

    雪下的并不大。

    天地之间,逐渐覆上了一层银妆!

    暮色越发深了,天空愈发暗淡,浓浓的黑夜已经战胜了光明,马上就要降临人间。

    却在此时。

    舒州城外忽然想起了沉闷的鼓声。

    鼓声不快,不似平日里官军冲锋的鼓点。

    可城头之上的叛军,却丝毫不敢忽视。

    “快!”

    “快!”

    “各就各位!”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官军就要来了!”

    一个百夫长一脚揣在一个呆愣在原地的年轻士卒屁股上,直把那个年轻士卒踹的一个踉跄,往前蹒跚几步,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倒在地。

    “娘的,臭小子找死是不是,赶紧给老子躲好,小心官军的······”

    百夫长对着年轻的小兵骂骂咧咧的,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落在年轻士卒的眼里,好似什么择人欲噬的洪荒猛兽一样。

    却在此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而急促的破风声。

    骂骂咧咧的百夫长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羽箭贯穿了脖子,

    嗖嗖嗖嗖!

    数支羽箭,几乎同时灌入那百夫长还没摔倒的尸体额头、胸口,小腹等多处位置。

    至于那个被百夫长训斥的年轻小兵,还没来得及往城垛后头躲,就被密集的箭矢钉在地上,射成了刺猬!

    “啊!”

    ······

    倒霉蛋不只是那个百夫长和年轻小兵,城头之上,暮色之中,无数叛军都被官军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惨叫声,痛呼声,就没有断绝过。

    那些个先前叫嚣的厉害,说要如何如何的狠人们,此刻也只能双手抱着双腿,尽可能的蜷缩着身子,贴着城墙,躲在城垛后面。

    那些反应慢的,躲闪不及的,都成了官军箭下的亡魂。

    箭雨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鼓声停止时,箭雨才将将停住。

    可城头之上的叛军却依旧不敢冒头,谁知道这是不是官军的诱敌之计,等他们冒头的时候再射上一轮。

    约莫一盏茶之后,官军似乎已经偃旗息鼓,城头之上的叛军才陆陆续续的从城垛后头冒出头来。

    幸存的都轻抚胸口,松了口气,同时也在心底暗自庆幸。

    将官们也心有余悸的冒出头来,安排人手收拾城楼之上的尸体。

    数千支箭矢,只有不到两百具尸体,这个命中率,连十分之一都没到。

    暮色愈发生了,天空之剩下最后几丝光亮,远处的山峦已经被染成了墨色。

    场外的官军,已经和漆黑的大地融为一体。

    忽的,耳畔再度响起破风声。

    城头的之上的叛军愣住了,有些甚至愣愣的歪着脑袋还在奇怪。

    箭雨落下。

    铺天盖地。

    第二波的箭雨,只持续了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彻底停了。

    可那些躲在城垛后的叛军,却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敢冒头。

    一个个把身子缩的紧紧的,生怕步了那些被箭雨射成刺猬的兄弟后尘。

第 041章 早有准备

    夜幕已然完全降临。

    漆黑的夜色已然笼罩了整个人间大地。

    雪势渐大。

    可城外的官军,却好似不知疲惫一样,隔上个把时辰,就对着城头撒几波箭雨。

    就跟箭矢不要钱似的。

    搅得城头之上的叛军连头都不敢露,也不敢四处巡视,只能整夜窝在墙垛底下,借着城墙来掩藏自己的身体。

    可雪却越发大了。

    天气也越来越冷。

    城里大户人家家里挖的池塘湖泊水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到了后半夜,官军的箭雨终于停了,不再折腾。

    叛军们都松了口气,庆幸的不是躲过一劫,而是终于能够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了。

    第二日上午,城外终于响起了官军进攻的鼓声和号角声。

    城楼的叛军脸上竟然都露出笑容来了。

    他们宁愿面对面和官军厮杀,也不愿再像昨晚那般,隔一会儿就在箭雨之中惶惶不安。

    对于官军的套路,叛军早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步军冲锋,盾兵在前,等到了一定区域之后,官军的神臂营就会以箭雨覆盖城头,给前冲的步军争取时间。

    守城的叛军们都不用将官们招呼,自发就往城垛后头躲。

    等到箭雨停止的时候,也就是官军的前锋步卒成功抵达城下的时候。

    箭雨势头渐弱。

    叛军们默默在心底算着石头,有些甚至还悠闲的抬头看着头顶飞过的羽箭,煞有介事的数了起来。

    “准备!”

    “官军要到了!”

    城楼之下,架着二三十个火堆,火堆上都架着铁锅,锅旁添火的士卒们都用布捂着口鼻,自然不是怕呛,而是怕了城下弥漫的浓郁粪水味儿。

    将近三十个大锅里头煮着的东西有一个雅致的别称,唤做金汁,这可是经过数千年的历史见证,在守城之时,比礌石滚木杀伤力要强大的多的战争利器。

    不用猜,城头上的叛军都知道底下的官军在做什么。

    无非就是盾兵举盾掩护,然后那些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兵抱着他们口中的轰天雷,在城门附近四处挖洞,然后把他们所谓的轰天雷的放进去。

    “弓箭手准备!”

    官军的箭雨一停,便有叛军的将领组织起弓箭手准备反击了。

    虽然叛军的弓箭射程远远不如官军,但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面对底下一群没有还手之力的官军步卒,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射!”

    甚至都不需要瞄准,只要张弓搭箭,对着城墙外头射就成了。

    “礌石滚木!”

    “金汁准备!”

    瓮城两侧竟是弓箭手,然城楼顶上,则是高举着礌石滚木,大喊大叫着往底下丢的叛军军士。

    当然了,也有那种拿着一桶一桶滚烫的金汁对着城头底下的叛军就浇的叛军。

    但凡是是被浇中了的,直接烫的满头满脸开花,虽然没有直接杀死,但也和杀死无异。

    礌石滚木经过近两丈高的城墙增加势能,所造成的破坏力是杠杠的,更别说本就是液体,叫人防不胜防的金汁了。

    一个士卒被一刻人头大小的石头砸中手中盾牌,顿时身体就一个踉跄,膝盖一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盾牌砸在背上,直接便是一记重击,一口鲜血便喷了出去。

    同样的情形,在官军之中上演了不知多少幕。

    临近城门处,一个身形壮硕,宛若直立大熊的大汉浑身青筋暴起,看着身侧一个兄弟被大石滚木砸中口吐鲜血倒下,脸色先是胀红,然后迅速变得苍白如纸,好几此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都没能成功。

    最后气息越来越弱,两只眼睛越来越暗淡,眼看着就要嗝屁了。

    “他娘的!等破了城,老子定要将城头上那些叛军杂种都给宰了!”

    如熊般的大汉恨恨低吼道。

    旁边一个军汉也咬着牙道:“放心,咱们的轰天雷百试百灵!待会儿就让你杀个过瘾!”

    另外一个军汉也说:“他们嚣张不了多久,咱们神射营和神臂营马上就要就位了!”

    军汉的话音刚落,头顶便又是一颗人头大小的大石被丢了下来。

    “小心!”

    如熊般的大汉一把将面前的袍泽推开,自己也飞速后退,那可大石落下,嘭的一声在地面砸出一个浅坑,滚了几下后便被一只大脚给踩住了。

    大汉还没来得及张口怒骂,一阵密集的鼓声再次响起。

    城下的官军步军们精神纷纷都振奋了起来。

    因为这是神射营和神臂营进攻的鼓声。

    果不其然。

    鼓声刚起,便听得一阵密集的弓弦震动之声骤然响起,随即便见如蝗虫一般密集的箭雨冲天而起,如飞蝗过境一样,朝着城头之上飞掠而去。

    箭雨再起,城下的官军压力骤减。

    于此同时,火药包的引线也已经烧的差不多了!

    “轰!”

    只听得城门处轰隆一声巨响。

    一股子浓烈的烟雾伴随着火光喷射而出,地面一阵剧烈晃动。

    城上城下的叛军官军,尽皆身子一震,脚下一阵晃动,险些栽倒。

    “够劲儿!”

    如熊般的大汉大吼一声,率先大步朝着城门的位置跑去。

    可刚入城洞,汉子就被眼前这一幕给惊的合不拢眼睛了。

    城门破是破了,不止破了,还被炸得四分五裂,不知飞到了何处。

    可城门之后,确是一大堆密不透风的沙土巨石,随着城门一破,沙土石块都一股脑的朝着原本的城门之外涌去。

    沙土堆顶部,只剩下一个不到半人高的窄小洞穴。

    大熊似的汉子直接就看傻眼了。

    这tm怎么进去?

    ·······

    “报!”

    中军之中,探马飞报。

    “城门之内出现大量土石堵塞,前军冲城受阻!”

    孙平寇眉梢微挑,略略有些意外,摇摇头轻笑道:“这些叛军倒是学精了!”

    “传本将令!前军鸣金后撤,实行第二计划!”

    孙平寇淡淡的道,虽有些意外,但却丝毫没有因为叛军的应对而惊慌,瞧那模样,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怀宁虽临近长江,可怀宁城却位于大别山东麓山脉余端,地势颇高,并无护城河阻拦。

    不过作为舒州治地,江州、蕲州、以及江南路西南多地北上进入淮南的毕竟治地,怀宁城也称得上是南上北下的要塞了。

    东西两侧莅临山脉余端,地势起伏变换颇为复杂,是以并未设置瓮城。

    可南北城门之外,尽皆是开阔之地,是以便有了瓮城。

    若是一开始轰天雷能够一举炸开瓮城大门,皆是再破城门也不过是反掌之间。

    可陷入瓮城处的城门都被填了大量土石,里头的大门就更别说了,定然也是一样。

    孙平寇飞速便做出了决断。

    神射营和神臂营的箭雨覆盖愈发凶厉密集。

    城墙底下,官军步卒们带上受伤或者阵亡的同袍尸身,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城头之上的叛军纷纷松了口气。

    幸好守住了,没有再重蹈先前那些城池的覆辙。

    城头之上,顿时就想起了一阵陛下英明之类的欢呼。

    “将军,叛军显然早有准备,如今轰天雷没了用武之地,咱们该如何是好?”

    面对部下的疑问孙平寇并没有急着解答,而是问道:“东城方向如何?”

    怀宁县东侧有数座小山,起伏连绵,倒是形成了一片山脉,越过山脉,便是长江。

    东面作为怀宁与长江的交汇之所,顾二一来怀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截断怀宁和南面以及长江的水陆要道。

    “也是一样的,城门之后,皆被填了大量的土石,便是用轰天雷,估计也要炸上半天,顾将军也已经暂时鸣金收兵。”

    东面除了陆路之外,还有水路通入城中,以顾二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拿着手底下兄弟的性命去城门硬填的。

    可叛军定然也知道水路,而且必定早早就做足了准备,说不定已经扎好了口袋,就等着顾二往里头钻呢!

    轰天雷失利,孙平寇反倒是不急不忙起来了,直接在城外扎起了营,是不是便让神臂营去骚扰一番叛军。

    又命麾下将士入山大肆砍伐树木,在城外左近治地开挖土石。

    不过五日功夫,便有五座井栏成型。

    城墙只有不到两丈高,然井栏的高度却有两丈多。

    井栏刚一制成,孙平寇就亲自上阵,带着精锐神射营的精锐攀上井栏,准备收割城墙之上叛军的性命。

    平日里不论是神射营还是神臂营,以箭雨往城头覆盖的话,尽皆只能仰射,命中率极低,大部分只能起到震慑作用。

    可有了井栏之后却完全不一样了。

    井栏的高度甚至超过了城墙,一上井栏,便对城墙之上的情形一目了然。

    孙平寇立于井栏之上,身前是二指厚的木板制成的挡板,四尺左右高,官军只要略略躬身,便能躲在挡板之后,根本不惧城内射出的箭雨。

    而且神臂营的将士,还能将神臂弩架在挡板之上,稳定性更强。

    孙平寇拎着大弓,右手已然自箭囊之中取出三支羽箭,捻在指间。

    搭箭上弦,拉弓如满月,目光一凝,孙平寇已然锁定了目标。

    手指一松,弓弦震动如雷鸣,箭出如流星。

    然后便是闪电般的两箭射出。

    目标早已锁定。

    三箭皆中。

    神射营的将士们纷纷拉弓搭箭,朝着城墙之上的叛军,宣泄着自己的杀意和怒火。

    至于城内叛军杀将出来,捣毁井栏!

    孙平寇根本不怕,甚至还巴不得叛军大军出城来袭。

    直接命人将五座井栏相连,又命工匠加快进度继续打造。

    又三日功夫,便又有十五座井栏成型。

第 042章 慈不掌兵

    深夜。

    一灯如豆!

    官军的攻势总算是停止了。

    屋子里头,一声滚黄龙袍的元昊长长的吐了口气。

    同样一身戎装的元大将军谨立在屋内。

    “皇兄!依你看,咱们和官军相斗,胜算几何?”

    元昊坐在书案后边,看着面前如豆的烛光,有些愣神。

    元大将军沉声说道:“不足三成!”

    “三成?”元昊自嘲般轻笑一声,“皇兄就莫要安慰朕了。”

    “以如今的情势来看,莫说是三成了,纵使只有一成的胜算,朕也觉得万幸!”

    元昊摇头晃脑满是感慨,随即目光却落在了元大将军身上,“皇兄是朕最最信任的人!”

    元大将军虎躯微震。

    只听得坐在书案后的元昊继续说道:“皇兄与朕,乃是堂兄弟,自幼便一起长大,自小皇兄便对朕多有拂照。”

    “若是没有皇兄,焉有今日的元昊!”

    元大将军眼中也闪烁着某种光芒,声音略有些颤抖的说:“陛下!”

    元昊继续道:“朕已经打算,要和官军决一死战,绝不再退缩半步,便是死也要死在这舒州城里。”

    “陛下三思啊!”

    元大将军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紧张的道,“陛下,舒州城就交给末将吧,趁着现在官军尚未形成合围之势,陛下带着辰儿继续往南,去望江、去宿松,或者去黄梅、去广济也行、再不成,去江州也是好的!”

    “只要能够暂时避过官军的兵锋,以陛下的才能,不出五年,定能再拉起一支大军来!”

    元大将军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没有半点虚假,全是肺腑之言。

    元昊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元大将军跟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皇兄,朕心意已定,皇兄就莫要再劝了!”

    “只是现在朕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辰儿,辰儿如今生死不明,武儿又领兵逃入山中,现在也没消息传回来。”

    “陛下,辰儿乃是我朝太子,有魁星庇佑,定能洪福齐天,转危为安。”

    元大将军沉声说道:“至于武儿,他一身本领也都不弱,武艺兵法也都是陛下亲传,也肯定不会有事的!”

    元昊却摇了摇头,脸上出现几率悲戚:“皇兄,如今官军攻势日盛一日,城中粮草将尽,城中五千人马,现只剩下四千,又无援军来救!”

    “朕已经做好了与舒州共存亡的准备,只盼皇兄能够带着辰儿离开舒州,也算是全了朕做父亲的一番心意!”

    “陛下······”元大将军作势还要再劝。

    元昊却抬手拦住了他:“皇兄,朕意已决!皇兄切勿再劝!”

    瞧着元昊严重的坚定和决绝,元大将军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陛下有什么计划?”

    既然拒绝不了,那便只能应下了。

    “如今官军架起三十多架井栏,日日都往城中射箭,这么多天下来,光是城头之上就已经折损了咱们千余名兄弟,若是长此以往,还不等破城,咱们的军心就先散了!”

    元昊低着头,目光闪烁着明灭不定的毫光:“为今之计,唯有叫官军投鼠忌器!或许还能拖延上一段时日!”

    “投鼠忌器?”元大将军疑惑着重复着元昊的话:“可如何才能叫官军投鼠忌器?”

    正喃喃着,元大将军忽然抬头看到了元昊眼中那满是杀意的冰冷目光,绕是以他的阅历和见识,也不禁心中一颤,只觉得后颈一凉。

    咕噜噜!

    元大将军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下意识便吞咽了一口口水,试探性的问:“陛下是说城中百姓?”

    元昊嘴角轻扬,咧起一丝弧度。

    “这些官军不是自诩正义之师,来解救万民于水火的吗!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会不会无动于衷!”

    屋内本就极低的气温,似乎又降了几分。

    元大将军微微皱眉,目光虽有些闪烁,却也没有说什么。

    “这几日皇兄先提前准备准备,遴选出一些当用的亲信之人!”

    元昊脸上阴狠的笑容才将将出现,立刻便又消失,神情恢复如常,好似根本没有发生过方才那一幕。

    元大将军拱手躬身道:“微臣遵命!”

    ······

    舒城之外。

    簌簌风雪已休,天地间苍茫一片,寒风猎猎。

    大帐的门帘被掀开,一身甲胄的孙平寇自帐中走出,身后披着一件灰色的大氅。

    “恩!”孙平寇啧啧点头说道。

    “今日无雪!”

    “宜射箭!”

    “来人!”

    孙平寇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亲兵出现在身侧,抱拳躬身,恭听军令。

    “擂鼓吹号,神射营与神臂营交替登井栏,每营先射个十轮!”

    “先开开胃!”

    传令兵立马背负五色令旗,飞奔而走。

    片刻后,便听到极富节奏的鼓声响起。

    神射营率先登上井栏,一个个张弓搭箭,各自在城墙之上搜寻目标,只待传令官一声令下,便是千箭齐发。

    左右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城,孙平寇索性便将城头之上的叛军,当成了神射营和神臂营练箭用的靶子。

    至于每日消耗的大量箭矢,反正将来城破之后还是会拿回来的,现在不过是暂时保存在叛军手里头,孙平寇一点儿都不慌。

    而且还有林季荣坐镇后方,源源不断的从各处调拨军械和粮草过来。

    城里的叛军便是把官军射进去的箭矢都给捡过去了,可他们的软弓射程根本没法儿和官军的相比,便是得了箭,对官军的威胁也不大。

    除非是官军冲阵之时,叛军冒死往城下放箭。

    可现在城墙都被大量的土石给堵上了,城门也被炸成**十块,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孙平寇可不会做出拿手下兄弟的性命去填城门的啥事儿。

    徐章可说了,这次跟着他们平叛的这些兄弟日后都是要充入神武军的。

    将来麾下的这些兄弟可都是徐章的家底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就给霍霍了。

    孙平寇百无聊赖的上了一座井栏,自腰间解下千里镜,拉开镜筒,照例就往城墙上头望去。

    两丈左右高的城墙之上,墙垛之间,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着寻常服饰的老百姓,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妇孺。

    “住手!”

    神射营刚刚连射两轮,就被孙平寇给叫停了。

    站在井栏之上,用手中的千里镜,虽相隔百步,但孙平寇却能清晰无比的看到城楼之上的情形。

    中箭的百姓没有三百也有两百,稀稀落落的躺着,身上插着好几根羽箭,妇孺老幼们在城墙之上惶惶不安,一面是官军的箭雨,一面是叛军的刀枪。

    孙平寇阴沉着脸,目光如刀。

    千里镜继续观察着城头之上的动静,神射营的射手们看着城头之上闪烁着的人影,也低下头,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士兵们不是只知道杀戮的机器,他们有血肉,有感情,他们膜拜比他们强大的强者,同情比他们弱小的弱者。

    那种丧心病狂,对寻常老百姓都能狠下心大肆屠杀,肆意抢掠的,一般都只会出现在乱世。

    而且这些孙平寇麾下的这些士卒可都是淮南本地人,虽和舒城相隔甚远,但有些东西,总归都是相同的。

    孙平寇望着城墙之上遍布的百姓尸首,在千里镜当中,看着那些张皇失措,闷头四处乱跑,妄想跑下城楼,却被叛军用大刀长矛砍死刺死的百姓。

    孙平寇的心中燃起滔天的怒火。

    孙平寇再也看不下去,愤然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双手捏拳,纂的紧紧的,指尖抵在掌心,手背之上青筋暴起,神情不断变化,一双眼睛,冰冷的好似雪山坚冰,杀意凛冽。

    “畜生!”

    “呸!”

    周遭的神射营兄弟,咬着牙恨恨的对城内的叛军怒骂一声,吐了口口水。

    “呸!”

    “畜生!”

    “畜生都不如!”

    这种谩骂很快便在神射营之中传播。

    “鼠辈竟然用老百姓当肉盾,气煞我也!”

    ······

    这些射手们纷纷对城内的叛军吐口水,破口大骂,问候他们的十八代祖宗。

    有些甚至扯着嗓子对着城楼之上大声喊。

    “天圣贼子,胆小如鼠,打不过我们,就用老百姓当盾牌。”

    “缩头乌龟!”

    “直娘贼!一个个都是没卵子的废物!”

    “只知道窝在城里,有种出城来和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生儿子没屁眼的家伙!”

    ·······

    听着耳畔神射营的兄弟对城内叛军的谩骂,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孙平寇的满腔怒火反而平息了下来,目光阴晴不定的看着城头的位置,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极为轻微的弧度。

    同情那些被叛军当做肉盾,或是死在叛军手中的老百姓的同时,却又庆幸于这些叛贼的愚蠢,如此对待城中百姓,无异于是自毁长城。

    天圣教的兵源从什么地方来的?

    无非是那些种地的农民,大户人家的下人、长短工,还有四近山林之中的盗贼匪寇。

    那些盗贼匪寇且先不说,就那些农民、下人、苦工们,皆是出自淮南,有些甚至就是舒州之人,看到这一幕,他们心里会作何感想。

    如今是舒城的百姓,是旁人的妻女父母兄弟,那日后呢?

    孙平寇反倒是定下了心,闭上眼睛再度深吸几口气,直接转身下了井栏。

    左右也看不下去,索性便眼不见为净。

    慈不掌兵!

    孙平寇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一些!

    ······

第 043章 背水一战

    舒城西门之外,官军的攻势戛然而止,城头之上,无数中箭的百姓哀嚎着,痛呼着。

    一个手臂和腰腹中箭,但还没有死的百姓,虚弱的靠在城垛之上,对着身边兵甲森寒的叛军祈求道:“军爷,行行好,救救我们吧!我还不想死啊!”

    同样在恳求他们的,还有周遭无数中箭,却侥幸未死的老百姓,有老人,有妇人,甚至还有七孩童。

    那些侥幸幸存,躲过了箭雨的,正蜷缩着身子,躲在城垛后面,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看着周遭的修罗景象,不少人都已经被吓傻了。

    他们都是天圣教最忠诚的信徒,信仰天神,信仰他们的教主,那位天生的圣人,如今的昭德皇帝。

    他们上城之前,那些个给他们洗脑的天圣教徒们把他们的行为说的无比伟大,可上来之后,他们才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什么那些教徒口中的极乐世界,而是修罗地狱。

    可惜,他们却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事儿告诉别人了。

    冷峻的叛军将领,直接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

    盾兵挡在前头,弓箭手们拉弓搭箭,用的皆是官军送进来的箭矢。

    箭雨过后。

    城墙之上响起一阵阵密集而绝望的惨叫声、低吼声。

    直到这群被押送而来的百姓,再也没有一个活口。

    看着面前倒成一片的百姓,叛军将领松了口气。

    大手一挥,近百叛军分作两队,上前检查百姓们的生死。

    但凡有发现那种装死躺在地上的,话不多少,直接补上一箭。

    ·······

    “报!”

    城外官军大营。

    孙平寇刚刚走进大帐,正打算召集众将议事。

    “何事?”

    “报将军!属下等隐约看见城头之上的叛军在射杀那些百姓,我们指挥觉得奇怪,让卑职赶紧来禀告将军!”

    “叛军在射杀百姓?”孙平寇先是一愣,随即面色骤变。

    ······

    舒州城内,无数百姓被叛军敲锣打鼓的叫到街上。

    一具具尸体从城楼之上被抬下来。

    与此同时,一声甲胄的元昊终于现身。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元昊看着面前堆满了长街的尸体,立马便戏精附体,对着四周的叛军将领们大声喝问,语气之中,满是悲痛和震惊。

    “不是都说要向官军投降了吗?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多尸体?”

    一个将领抹着眼泪唉声说道:“陛下,如今城中已然快要断粮了,这些百姓不忍看二郎们与冠军死战,便自发请命出城要去官军大营与官军里头的大官求情!相求那些大官网开一面,接受咱们的投降!”

    越说将领哭的越是厉害,声泪俱下的说道:“可不曾想,上了城头,才将将放下吊篮,吊下去十余人,官军便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城头就是一阵乱箭!”

    “不论咱们和百姓们怎么解释,官军就是不理会,一个领头的官军大将还说了,舒州百姓收容了咱们,就已经犯下了滔天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可怜这些百姓一派拳拳之心,不忍看到舒州城生灵涂炭!却惨遭那穷凶极恶的官军欺凌,竟是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咱们的二郎也折损了许多。”

    “他们还·····他们还·······”

    元昊气得瞠目结舌,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眼中闪烁着无边的怒火,揪着那个将领的衣领咬着牙恨恨的道:“他们还什么?”

    “他们还说,朝廷下了命令,一颗首级赏银二两,咱们的人头不够,就拿城中百姓的人头去凑!就说城中百姓和咱们沆瀣一气,誓死抵抗朝廷大军!官军无奈,只能······只能······”

    “只能什么?”

    “只能将城中百姓斩杀殆尽!方才破了舒州城!”

    “他们当真这么说?”元昊质问那将领。

    那将领点头如捣蒜:“官军确实是这么说的,不止我听到了,城头之上的兄弟们都听到了!”

    “对对对!陛下,咱们都听到了!”

    “官军就是这么说的!”

    ········

    元昊和叛军们一唱一和,绘声绘色的把他们早已编好的故事说给四周围观的百姓们听。

    人群之中,当即便有人拍着打退,怒喝道:“狗日的贼官军,竟想拿咱们头颅去换朝廷的赏银!”

    “他娘的,官军什么德行,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平日里欺男霸女,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还少吗?”

    “官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咱们的原先那个知县,他家的侄儿,到处欺负咱们老百姓,看到相貌出众一些的小娘子,不顾人家反应,硬是将人抢回家中。”

    “对对对!周老四家的儿媳妇不就是被那个王八蛋抢了去,生生凌辱致死,周老四的儿子去衙门告状,被一顿杀威棒直接给打死了!”

    “周老四老两口也是惨,儿媳被抢,凌辱致死,儿子也被打死,彻底没了指望,老夫妻俩就在城外投了河!”

    ········

    围观的百姓们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

    越说越是觉得气氛,越说越厌恶官府衙门,厌恶朝廷。

    眼看着气氛差不多了。

    人群之中又有人大吼道:“狗娘养的贼官军,想拿咱们的人头去换赏银,咱们就是不能如他们的意,和他们拼了!”

    “对!和他们拼了!”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对对!”

    “官军也是人,和咱们一样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两个眼睛两个耳朵,又不能刀枪不入!一刀捅进去,也是一个窟窿眼!”

    “对!干他个狗日的!”

    ········

    “糟了!”

    舒州城外,官军大帐之中,孙平寇面色大变。

    可纵使他猜出了这些叛贼们的打算,却也对此无可奈何。

    城内城外,中间还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城墙,宛若天堑。

    孙平寇便是有心改变现状,却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徒劳叹息。

    “哎!”

    孙平寇摇了摇头,脸上神情再变,露出自嘲之色:“终究还是小觑了天下人。”

    “先前五爷便说过,天圣贼人,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偏生百姓愚昧,最吃这一套!”

    “也罢也罢!”

    “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至于城内百姓,便你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孙平寇在心中暗自想到,复又摇了摇头,口中喃喃低语道:“希望他们足够聪明吧!”

    是夜,城内叛军,连夜开挖城门处的填塞的土石。

    城中百姓齐齐出力,四千多叛军,外加四五千左右的百姓,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将堵塞住城门的土石悉数搬运走了。

    天际拂晓,一丝鱼肚白出现在远方的天空之上。

    城外官军的军营一片死寂。

    城门之外,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有叛军,有百姓!

    城头之上,一身穿滚黄龙袍,头戴冕冠,前后缀十二旒,雄壮高大威武的身影立于城头之上。

    城墙之下,数千双眼睛同时汇聚在那身影之上。

    只见那人抬手一挥!

    城头之上,便有十余甲士手持木槌,奋力的敲击在牛皮制成的大鼓之上。

    咚咚咚!

    沉闷鼓声骤然响起。

    “冲啊!”

    城墙之下,天圣教的几个堂主护法一马当先,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冲锋在最前。

    刹那之间,在天际那缕鱼肚白的照耀之下,一群密密麻麻宛若蚂蚁一般的叛军、民众,拎着各式的兵刃奋力怒吼着,嚎叫着朝着官军的营地冲去。

    “杀呀!”

    “杀死贼官军!”

    “大家冲呀!”

    ·······

    不得不说,这些个被洗脑,被怒火填满胸膛的百姓、叛军们,冲锋起来确实具有一定的威势。

    官军大营之中,仍旧是一片死寂,天边虽泛起了鱼肚白,但地面之上,还是略微有些暗淡,隔得又远,官军营地之中竟瞧不见半点儿动静。

    冲锋在最前的叛军,眼看着官军大营越来越近。

    两百步、一百步、八十步。

    若是换了平时,只要靠近官军两百八十步左右,官军的第一波箭雨就来了。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官军大营之中终于有了动静,一支支火把亮了起来。

    “兄弟们!杀·······”

    冲在最前的是天生教的一位护法,现如今天圣国的左路先锋。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声音却戛然而止,面色骤变,瞳孔也跟着骤然收缩,因为在那微弱的火光之中,他看到了的是整齐如铁王八一样的军阵。

    刀枪林立,弓弩齐备。

    “有埋伏!”

    话刚刚喊出去,还没来得及传远。

    密集的箭雨便如蝗虫一般自官军大营之中激射而出。

    铺天盖地,宛若蝗虫席卷大地。

    那护法首当其冲,被七八只羽箭射中,被巨大的惯性推的往后倒飞而去,砸在了紧随其后的几个叛军身上,

    到死的时候,这位在天圣教里头地位极高的护法还是满脸的震惊,眼睛里头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神采。

    直至眼中的神光逐渐涣散,还能没能明白,为何官军早早便有了埋伏!

    这不是战场厮杀,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些个怒吼着,呐喊着,叫嚣着,宣泄着心中不平的叛军、被蛊惑的百姓,在装备精良,且早有准备的官军面前,宛若待宰的羔羊。

    箭雨如潮,一排又一排的人如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倒下。

    后边的人看不清前面的情形,叫嚣着继续往前,前面的不断倒下,宛若一个死循环。

    终于有人冲到官军大营之中,可等待他们的不是胜利,而是官军如林一般的长枪长矛。

    天色渐明,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开始往后逃窜。

    哭着、喊着、跑着、爬着,一个个都恨不得爹娘多给自己生出几条腿来。

第 044章 金蝉脱壳(卷终)

    夜色仍浓,可舒州南城附近一处隐秘的街巷之中,一座民宅之内。

    元昊掀开车帘,看着马车之上仍然还在昏迷之中的太子元辰,脸上满是担忧。

    “陛下!”

    元大将军的声音之中也满带着感慨:“不如陛下带着辰儿离开,让末将率领大军与官军死战,为陛下和太子争取时间。”

    似乎是怕元昊不肯同意,元大将军赶忙道:“陛下放心,除非官军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的话,他们休想踏入舒州城一步!”

    “哎!”

    元昊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感动,抬手拍了拍元大将军的肩膀,说:“皇兄莫要再说了,朕心意已决,辰儿就拜托给皇兄了!”

    兄弟俩握着彼此的手,对视着,眼中都闪烁着晶莹的微光。

    君臣兄弟,好不和谐。

    最后兄弟两依依惜别。

    互道珍重。

    他们都知道,这一别,或许便是永远。

    夜尽天明之际,城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大战,城内的百姓和叛军齐聚一处,朝着官军冲击而去。

    喊杀之声震天作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宛若天雷炸响一般的轰鸣之声。

    接连不断,连绵不绝,起伏不定。

    “走!”

    元大将军勒紧马头,自刚刚开辟而出的城门之中飞马而出。

    五十多个精壮悍勇,一看就是精锐的骑士拱卫着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车轮滚滚,碾过地面残留的土石,颠簸着出了城门,径直向南而去。

    与此同时,西城城门处,一队黑衣骑兵出现在城门之内。

    守城的叛军将领高声喝道:“陛下有旨,无令不得出城!”

    为首的黑衣骑兵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满是风霜的刚毅面容:“难道你们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听到黑衣骑士的声音之时,守城的将领机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如今为首之人摘下兜帽,露出阵容,守城将领立马单膝跪地,恭敬行礼道:“末将见过祁堂主!”

    “不!末将见过祁统领!”

    祁鹤,天地风雷,地火风水八堂之中的天堂堂主,也是现如今元昊身边的侍卫亲军统领,是元昊身边最亲信之人。

    祁鹤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厉声喝问:“可识得此令?”

    守城将领抬头一看,瞳孔立时收缩:“此乃教主令牌,见令如教主亲临!”

    “末将叩见陛下,陛下寿与天齐!”

    祁鹤将令牌收入怀中,愣神说道:“陛下有令,命本统领率众出城,探查周遭敌情!还不速速开门!”

    守城将领立马拱手应道:“末将遵命!”

    旋即起身对着身后的氏族吩咐道:“素开城门,放祁统领出城!”

    “诺!”

    七八个军师,取门轴的取门轴,拉门的拉门。

    嘎吱·······

    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但紧闭的大门,终究还是一点一点的打开了。

    城门悄然从里打开,祁鹤一马当先,打马动身,这队只有二十余人的轻骑,轻装简行,不消片刻便飞马出了城门,哪儿也不去,径直奔着西面的大别山而去。

    二十余骑,尽皆身披黑色罩衣,内覆甲胄。

    马匹速度极快,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健马,便是到军中,也是中上等的战马。

    为首之人,一席黑色罩衣遮住了面容,但却难掩其高大魁梧的身材,盘坐在马背之上,唯有躬伏着身子,看上去才没有那么显眼。

    “驾!”

    天色微明,天边的鱼肚白已然悄然扩散,马速飞快,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碧野之间。

    天色已经大亮,旭日尚未东升。

    一处颇高的山崖之上,二十余黑衣骑士勒马而停,解下头上的兜帽,露出底下的真容。

    领头的高大黑袍人打马走至崖边,二十余骑,分别散落在四周警戒。

    祁鹤跟在高大身影身侧,略略往后半个多身位。

    “陛下,山顶风大!陛下莫要受了凉!”作为侍卫亲军统领,祁鹤也算是尽职尽责了,不禁要保护元昊的安危,还要适当的提醒元昊注意身体。

    元昊摇了摇头,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悲戚,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舒州城。

    “祁鹤!你说朕·····”元昊忽然话音一滞,改口道:“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祁鹤面色冷厉:“陛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山风瑟瑟,自领口灌入身体当中,元昊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哎!”

    叹了口气!元昊扭头对着祁鹤说道:“日后莫要称什么陛下了,天圣一朝,皆成过往!”

    “陛下!”祁鹤面色一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元昊,目光闪烁着。

    元昊却道:“而今朝廷势大,官军兵锋正盛,若是没有抓到我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在附近大肆搜捕,为长远计,咱们需要乔装打扮,出了淮南才行!”

    祁鹤点头道:“陛下思虑周全,微臣都听陛下的!”

    “嗯?”元昊眉梢微颤,斜了祁鹤一眼。

    祁鹤立马改口

    若是城中叛军在这儿,定能认出领头那人,除了侍卫统领祁鹤之外,那高大魁梧的黑衣骑士,正是他们崇拜供奉信仰的昭德皇帝,天圣教主元昊。

    “老爷!”祁鹤立马改口。

    元昊沉声道:“这些甲胄不能要了,换下来之后,找个地方埋起来,都换上便服,扮作行商,山中多山民,去找那些山民换些山货猎物药材。”

    “末将·····小的这就去办,老爷稍后!”

    祁鹤听得连连点头,可话刚刚出口,就立马顿了一下,赶忙改口。

    元昊微微颔首。

    祁鹤然后飞速解下自己的黑色罩衣和甲胄,走到后边,将元昊的意思交代下去。

    一炷香之后,崖边的空地之上便多出了一个大坑,二十余人将甲胄系数埋入其中。

    元昊也换上了一身宽大的锦衣,头上多了一顶荷叶巾,两根布袋飘飞,下颌也多出了几绺长须,气质也一下子跟着变了,不似富家翁,倒是像个洒脱不羁的文士。

    而今文风盛行,各地不少富商,都喜欢做文士打扮,元昊的这身装扮,倒也不算另类。

    祁鹤就简单的多了,换上一身劲装,腰悬长刀,一看就是混江湖的狠人。

    ······

    舒州城往西南而去,是太湖县,太湖再往西南,就是宿松县,宿松与蕲州交界,过了宿松便是蕲州的黄梅县。

    过了蕲州,便是武昌。

    而且蕲州和宿松县,尽皆处于大别山脉的末端,地形颇为复杂,山川交错,若是躲入其中的话,还真不好搜寻。

    若是从舒州城直接往南,走的更远一些,便是望江。

    望江望江,望的自然是长江。

    而且现如今不论是宿松还是望江,尽皆都在叛军的掌握之中。

    徐章虽有一千骑兵,可在这等山川复杂的区域,还是不利于驰骋的。

    可不论是去太湖还是宿松,只要是从舒州城出发,都必须要经过黄铺镇。

    若是想去望江的话,则一定会经过平山镇。

    徐章一早就将一千骑兵,分别散布在这这两处地方,一则是为了防止这几个地方的叛军北上驰援舒州城,另外一个原因,自然是为了舒州城破之后,拦截自舒州城南逃的叛军。

    舒州城外,最后一战已经打响。

    战斗开始的十分突兀,过程有些血腥,结果自然也是一面倒。

    官军的剑阵外加轰天雷轰炸,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叛军和那些被蛊惑的百姓就倒下了一茬又一茬。

    什么血勇之气,决死之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浮云。

    官军开始反攻,无数叛军和百姓连滚带爬的吼叫着往回跑。

    可已经大开了的城门,如何能够挡得住官军的脚步。

    “弃械伏地投降者免死!反抗者杀无赦!”

    孙平寇一声厉喝,官军们便立马响应起来,一个个自发的大吼着。

    然后便是无数人争相丢下手中的兵刃,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身体打着摆子,瑟瑟发抖。

    ······

    徐章收枪而立,将枪头之上沾染的血迹在地面叛军的尸体衣服上蹭了蹭,一脸的嫌弃。

    一旁跑过去的查探的王破敌却一脸喜悦的跑了过来:“将军,大喜啊!”

    徐章道:“什么大喜?”

    王破敌指着那架看着颇为华丽的马车道:“车里那人,好像是上次在定远被咱们击败的天圣太子!”

    徐章眼睛一亮:“是他?”

    顿时打马向前,铁枪挑开车帘,看着车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魁梧年轻人,脸上顿时便露出笑容来:“还真是他!”

    早在定远之时,徐章就用千里镜隔着战场见过这位天圣太子的真面目了。

    如今再见,自然不会认不出来。

    只是现如今的天圣太子元辰,因多日的昏迷,每日只能被人强行灌一些流食,脸上的肉较之先前少了不少,瞧着瘦了一大圈。

    若非徐章记忆力不差的话,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马车边上,跪着一个背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者,瞧着是个郎中,老郎中边上还跪着两个小童,瞧那打扮,应当是老郎中的学徒。

    看着徐章看那老者的眼神,王破敌立马信步上前,对着老郎中喝问道:“汝是何人?缘何在马车之上?”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看着凶神恶煞的王破敌,老郎中赶紧伏地磕头,惊慌失措的求饶。

    那两个小童脸色煞白,显然被吓的不清,见老郎中不断磕头求饶,便也跟着磕起了头,不停求饶。

    “哼!”王破敌闷哼一声,表情变得狰狞而凶厉,“老子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胆敢多说一个字,或是蒙骗老子!”

    王破敌抽出腰间的直刀,刀身轻拍在掌心之上,对着虚空比划两下,狠狠的道:“休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老郎中被吓得肝胆俱裂,可又不敢继续求饶,忙道:“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两个小童,已经被吓得瞪目结舌,脸色煞白,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两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里头,写满了恐惧和害怕。

    在他们眼中,此时的王破敌就是择人欲噬的洪水猛兽,而且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看着师徒三人的表现,王破敌满意的点了点头,微微仰着头,问道:“叫什么名字!”

    老郎中赶紧答道:“老朽黄芪,他们两个是老朽的徒弟,玄参和当归!”

    老郎中连名字都石用药材取得。

    “哪里人士?”

    “老朽乃是庐州舒城县人士!”老郎中不敢有丝毫由于,脱口便出。

    “他们俩呢?”王破敌目光不善,抬刀指着两个小童。

    两个小童立马吓得往后缩了几下,互相之间搂的更紧了,生怕王破敌对着他们一刀砍过去。

    黄老郎中下意识便张开双手,将两个小童护在身后,像极了护着小崽子的老母鸡。

    不过老郎中却做不成老母鸡,顶天了也就是一只已到垂暮之年的老公鸡。

    “玄参是庐州城人士,当归与老朽一样,乃是舒城县人士。”

    黄老郎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将军容禀,老朽这两个小徒,都是最本分不过的人。”那模样可怜极了,就像王破敌把他摁在地上强要了十几遍一样。

    “哦?舒城县人士?”王破敌眉梢微挑,语气忽然变了,竟带着几分和善:“老郎中何时入的叛军?”

    “·····”

    老郎中不是什么蠢人,幽怨的瞥了王破敌一眼,抬起衣袖把鼻涕眼泪一抹,一个前冲一把抱住王破敌的腿:“将军冤枉呐!”

    “老朽这么一把老骨头,半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入甚叛军呐!老朽是被那叛军生拉硬拽,给捉去的!将军明鉴呐!”

    黄老郎中爆喝王破敌的腿,就是一阵哭诉。

    两只浑浊的老眼之中,泪水哗啦啦流个不停,语气听起来甚是可怜。

    王破敌眼看着老郎中那满是鼻涕眼泪的袖子插在自己的腿上,下意识便觉得一阵反胃,当即便要抽腿后撤。

    可也不知那老郎中哪里来的力气,应是抱着王破敌不愿撒手。

    王破敌虎目一瞪,厉声大喝:“撒手!”

    老郎中被这一声大喝唬的一愣。

    “你再不撒手,老子可砍了!”王破敌举刀作势要砍。

    黄老郎中立马吓的屁滚尿流的往后退,手脚并用,速度极快。

    “不要杀师傅!”

    两个小童见状齐声喊道,脸色虽然依旧煞白,可却一咬牙,不约而同的冲到黄老郎中身前,抱着老郎中把脸贴在老郎中身上,不敢去看王破敌,和他手中那柄还染着血迹的长刀。

    “哟呵!”王破敌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咧着嘴嘿嘿笑着,“两个小屁孩儿还挺孝顺!知道保护自家师傅!”

    黄老郎中哪里能让自家徒弟替自己挡刀,赶紧一手一个,把他们搂到怀里,求饶道:“将军勿怪,小孩子不懂事,将军大人有大量,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切!”王破敌朝着旁边吐了口口水,扯了扯自己的裤脚,一脸嫌弃的道:“老子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作甚,不过你个老家伙,刚才把老子的衣服都给弄脏了!”

    随即便提刀指着黄老郎中,声音骤然拔高,喝问道:“你说!要怎么赔!”

    黄老郎中被王破敌吓的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忙哀求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老朽赔将军就是!”

    说罢便忙探头四下搜寻,看到那个掉落在一旁的药箱,眼睛跟着就亮了,手脚并用的将药箱拿了回来,正要打开箱子,忽然又抬头看着王破敌,问道:“不知将军要老朽怎么赔偿?要赔偿多少?”

    王破敌眼睛一转,道:“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黄老郎中闻言目光一黯,叹了口气,“哎!”

    随即便摇了摇头,打开药箱,鼓捣了一会儿,才从最底下翻出一方小匣子,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到王破敌身前,把手里的小匣子递了出去。

    “这是老朽仅剩的积蓄了,还望将军能够网开一面,放过老朽师徒三人!”

    黄老郎中的态度放得极低,一双老手也有些颤抖。

    看得不禁叫人怀疑,这么一双颤抖的老手,平时是怎么给人看病的。

    王破敌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却也意外了一下:“哟呵!你这老郎中有点儿家底儿吗!”

    黄老郎中苦笑着道:“这已经是老朽全部·······”说着忽然就顿住了,眼睛一转,说道:“马车之上,那个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个箱子,里头装着的都是珍贵的金银珠宝,将军若是看得上,不妨都拿了去!”

    王破敌冲着旁边的一个兵士使了个眼色,兵士立马跑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就搬出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约莫四十公分左右宽,六十公分长,瞧着外边的话,深度也得有个五十。

    那兵士弓着腰,光是把箱子从车厢里搬出来都有些费力。

    两个兵士合力将那箱子搬到徐章面前,一打开盖子,赫然便见五彩宝光四射。

    什么珍珠玛瑙、宝石、夜明珠,还有不少澄黄澄黄的金子。

    数量和这些时日以来的缴获相比虽然远远不如,可在质量至上,却超出不知多少。

    一颗颗猫眼大小的红蓝宝石,核桃大小,甚至还要更大一些的玛瑙,那一串串珍珠,更是颗颗饱满浑圆。

    着实有些闪瞎人眼。

    绕是见惯了世面的徐章,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的,好些都是某些世家大族里头的珍藏,寻常富贵人家便是想买估计也找不到地方卖。

    王破敌也颇为惊讶,眼睛瞪得直直的,被那五光十色的曝光晃得眼睛有些刺痛。

    随即便面色一变,提刀对这老郎中道:“好你个老郎中,竟然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看来留你不得了!”

    “将军冤枉呐!老朽只是个郎中,哪里有本事搜刮这么多的珍奇异宝!”

    黄老郎中连连求饶:“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叛贼从那些大户人家里头搜出来的东西,当初他们搬上马车的时候老朽就觉得奇怪,这么一个小箱子,若是装的衣物和药材,哪里要两个汉子合力去抱。”

    王破敌将信将疑的看着黄老郎中:“果真不是你这老儿的私藏!”

    “将军明鉴!”黄老郎中继续求饶:“老朽一个小小郎中,平日也只会替人看病抓药,哪儿有本事弄来这些奇珍异宝呀!”

    王破敌原本还想逗逗这老儿,一旁的徐章却看不下去。

    “行了!人家又老有小的,别老欺负他们!”

    徐章一发话,王破敌自然不会再说声,甚至还下意识的往旁边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俆章。

    “把这老头带回去,先看看他的本事,若是本事不济,便一道打入狱中,和那些反贼关在一起,到时候到底是杀头还是充军流放!且看他自己的造化!”

    刚一开始黄老郎中还庆幸了一下,对帮他说话的徐章还略略有几分感激,可当徐章说完后头几句的时候,这老儿的脸跟着就绿了。

    心底暗道:这哪里是官军,简直比那些叛军还要野蛮!

    同时心底又有几分庆幸,自己的医术虽然算不上出神入化,但还略有几分早已,尤其是在治疗外伤上面。

    不然他也不会被元昊如此礼遇,还将自己亲生儿子交给他。

    一番询问,徐章总算是搞清楚了这伙人的来历,尤其是知道那个被他三枪就给刺死,挑于马下的那个老者的身份之后,心底还有几分遗憾。

    当时出手太快,没来得及留活口,不然这么一条大鱼被活捉了,那功劳可是大大的。

    “将军,那个天圣太子怎么处置?”一个亲卫过来问徐章。

    徐章没好气的道:“受了那么重的伤,治不治得好还两说呢,平白浪费那么多珍贵的药材作甚?有那些药材,给咱们自家兄弟用不好吗?去救一个叛军?难道还留着他过年啊!”

    亲卫觉得徐章说的很有道理,那人眼看着气息越来越弱,若是不杀,既要用药,又要人去照顾,还不如杀了,腾出人手和药材去照顾自家那些受伤的兄弟,还能少些伤亡。

    徐章想了一下,又说:“和那个什么大将军一样,把脑袋砍了,硝制好,快马送回东京!”

    “诺!”

    ······

第 001章 王师大捷

    早春的汴京城,尽管冬雪尚未消融,天地之间苍茫一片,寒风猎猎,但却依旧是车水马龙,繁华如常。

    月余之前,上元灯会那天晚上,城里忽然闹了贼寇。

    那些胆大包天的贼寇竟然在元宵盛会之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趁着混乱将富昌侯荣家的荣飞燕给掳走了。

    荣飞燕是什么人,当今富昌侯荣喜、荣宠正隆的荣妃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身份何其尊贵,平日里老百姓们对这样的人,都只能仰望。

    可绕是如此尊贵的侯门贵女,却在上元灯会当夜,众目睽睽之下,一众家丁仆役婆子女使们的簇拥之下,被人当街给掳了去。

    数日后,还衣衫褴褛的被人丢在大街之上。

    被荣家人接回富昌候府数日之后,荣飞燕便不堪屈辱,上吊自尽了。

    如今荣家人整日聚集在开封府衙面前,击鼓鸣冤,甚至于都将开封府衙给围了起来。

    若是换了寻常百姓,若是敢这么硬来,只怕早就被乱棍给打将出来了,说不定还会被冠上一个藐视朝廷,妨碍公务的罪名,打入大牢。

    荣飞燕的事情在东京城里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不说那日的上元灯会,进行到一半就给取消了,当夜直接宵禁,甚至连禁军都出动了,在城内大肆搜捕叛军。

    就说城里头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大门大户的姑娘们,都被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本来明兰和老太太因为大老太太的过世耽搁了回东京的时辰,可后来又因为叛军和流寇的出现,一路紧赶慢赶,只花了十三天就从宥阳赶回了东京。

    上元灯会那晚,明兰正好被如兰和找上门来的徐明月生拉硬拽上了街。

    知道荣飞燕当街被人掳走之后,也是心有余悸,暗自庆幸的同时,在心底悄悄打定主意,日后出门定要带足人手。

    可惜盛紘和老太太以及王氏,短期内是绝不可能再让家里的姑娘出门了。

    早春三月,荣飞燕的事情过去已经将近两月。

    长街之上,人流如潮,往来不绝。

    忽的,一道独特的声音而由远而近,伴随着马蹄声逐渐传来。

    “王师大捷!大破叛军!”

    “王师大捷!大破叛军!”

    ······

    ······

    只见一背负令其,手持战旗的骑士,于御街之上飞马而行,周遭行人尽皆退避至两侧,骑士朝着皇城的方向纵马而去。

    伴随着骑士远去,可长街之上,却起了喧嚣!

    “王师大捷,大破叛军!”

    ·······

    甚至都不需要朝廷去刻意宣传,百姓们自发奔走相告。

    捷报顷刻之间就传遍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连日以来,汴京城里头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可暗地里的氛围却从未松懈过一刻。

    青天白日里头还好一些,可一到了晚上,繁华不在,街面之上空空荡荡,那些个稍微有点儿姿色的小娘子,小妇人们,一到夜里都关紧了门窗,上了门栓不说,还用大腿粗细的木头顶着房门。

    家里的汉子连睡觉都得带个防身的兵刃在边上。

    那些贼寇如此穷凶极恶,连那些勋贵家的贵人都干掳掠,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

    总而言之,连月以来,整个汴京城都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差不多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再加上去年夏末南边忽然就冒出来的天圣教,扛起了造反的大旗,一下子就把各地那些山贼盗匪什么的都给刺激的出来了。

    汴京作为大宋国都,有宋一朝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连接南北,贯通东西,据水路交通之要,消息的传播何其迅捷。

    那些自各地蜂拥至汴京的商贾,就足以带来数之不尽的消息。

    各地匪寇四起,剪径劫道之事屡见不鲜,那些个实力强横的大商队稍微好上一些,实力强不只是代表钱多,人脉广,还有手底下敢打敢拼的护卫也多。

    盗匪贼寇们也不全是蠢货,他们也是有脑子有眼睛的,柿子自然要挑软的捏,那些个一看就是硬茬子的,虽说可能得到的回报也丰厚一些,但一般都不会有人去招惹。

    那些个人少货少的,虽然收益可能更少一些,可相对来说也更容易成功呀!

    一般只要不是遇上什么猛人,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消息传回汴京,那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流言这种东西,一个人嘴里一个味儿,越传越是离谱。

    尤其是底层的老百姓,甚至还以为遍地烽烟四起,叛贼盗匪肆虐,才将将持续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太平盛世,一下子就成了过往。

    搞得汴京城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朝廷之上,也是动荡不安,上书官家早立储君,以稳定民心的折子跟雪花一样送至官家御前。

    虽说官家年前都让邕王代替他祭祀承天,这可是储君才有的殊荣,此举无异于是向众人宣告,已经确定了要立邕王为嗣。

    这东西虽然是约定俗成,大家都默认了的,但毕竟没有下过明旨,若是当真有较真的,还是能挑出错处来的。

    是以文武百官纷纷上奏,恳求官家早立储君。

    可嘉佑帝却在这个时候很不凑巧的病了,一向勤勉的嘉佑帝,连早朝都耽搁了几次。

    这可把朝中的文武群臣们吓坏了。

    就连底层的百姓们,也有些担心,嘉佑帝一旦宾天,那不就等同于天塌下来了吗!

    太医院的太医们,日夜轮流守在宫里,隔个两三个时辰就提嘉佑帝把一次脉。

    好在嘉佑帝的病病不重,只是受了些风寒。

    不过风寒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等到嘉佑帝彻底痊愈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了。

    病刚刚好,嘉佑帝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开封府尹叫进宫里,狠狠痛骂了一顿,然后又给荣妃赏赐了不少东西。

    就连富昌侯那个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纨绔儿子荣平,也被赏了个都虞候的差事,定了先前徐章空出来的缺。

    虽只是个正五品的武官,但却是真正的统兵官,手握实权,在加上他老子富昌侯荣喜,那可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虽未入枢密院,可荣喜却掌握着整个殿前司,实权却并不逊于枢密使。

    要知道,此前荣平可是个白身,荣喜富昌侯的爵位,也是一世而斩,等荣喜去了,荣平就是个平头小老百姓。

    如今做了都虞侯,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可明眼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官家对荣家的安抚罢了。

    荣飞燕的事到这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

    汴京西城,路边一处酒肆里头,人们正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王师大捷,大破叛军了呢!”一个酒客咧嘴对身边的朋友道。

    “早就听说了,一大清早,那报信的军汉从南熏门一路嚷嚷过去的,如今怕是整个东京城都传遍了!”

    身边那人一副读书人打扮,穿着一身长衫,外头还套着一件袄子。

    “区区叛贼,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朝廷王师一至,叛贼便是土鸡瓦狗,一击即破!”

    那读书人打扮的青年端着酒杯,一脸的不屑。

    旁一桌一个汉子骂骂咧咧的道:“他娘的,这些叛贼不知发哪门子的疯,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造什么反,又不是活不下去了,自太祖立朝以来,数十年南征北战,现如今好不容易有点安乐日子,这些家伙非得跳出来蹦跶,不让人过安生日子。”

    “就是就是!”旁边立马便有人帮腔:“上元灯会那日,闹贼寇竟然还闹到了东京城里头,连富昌侯家的姑娘都被贼寇给掳走了!隔离几日才被人衣衫不整的丢到街面上,羞愤自缢而亡,花朵儿一样的年纪,怎么忽然遇上这种事儿!”

    “听说那富昌侯荣家的,前些时日见天的在开封府衙外头闹,官家连禁军都派了出来,可到现在还没把那伙贼寇找出来!”

    “贼寇?”忽的有人不屑的轻笑一声:“我看不见得吧!”

    立马又有人好奇了:“兄台何出此言?”

    那人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东京城!天子脚下,光是城外就驻扎着十几万的禁军,难道他们都是吃干饭呢?莫说城里的皇城司,殿前司、巡城营、还有开封府衙了!”

    “灯会那次之后,各处城门日日戒严,连禁军都跑去城门口蹲着了,却连贼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半个!”

    这人这么一说,立马便有人附和了。

    “对呀!东京城就这么大,听说禁军和衙门把整个东京城都翻了个遍,若当真是贼人,老早就被找出来了!”

    “可不就是嘛!禁军日日搜捕,可那荣家姑娘,还不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衣衫褴褛的被人扔到了街上。”

    “禁军、城防营、还有开封府衙这么多衙门一起搜捕,挨家挨户的寻,都没能把这些贼寇找出来?”

    “难不成他们真的能飞天遁地不成?”

    百姓虽然愚钝,可这世上终究不缺乏聪明人。

    而且这又不是开封府衙升堂问案,什么都要讲究一个证据确凿。

    闲来无事,酒后闲聊,还不是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说什么。

    也得益于赵宋官家的仁善,从来没有以言获罪这么一说,百姓们便是私底下议论一些朝政之事,乃至于皇家之事,都没什么大碍。

    ······

    外头议论纷纷,那些世家大族,豪门大户,大宅院里头,也是差不多的。

    金水门外,梨园之中。

    洪氏刚刚给几个小的喂完食儿,打发小九领着小十去外头散步消食儿,叫她趁这机会喝点茶松快松快,却见明月这丫头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阿娘!阿娘!”

    一边跑还一边激动的大声喊着。

    “又怎么了?”洪氏看着喜滋滋的跑进来的明月,没好气的问。

    “阿娘!”明月却早就习以为常,依旧兴高采烈的说:

    “方才外头杏儿那丫头出去帮我买脂粉,听街上有人说淮南送来捷报,说是王师大捷,大破叛军了呢!”

    “大捷就大捷呗,和咱们家·······”洪氏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可话才说到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嗖的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两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的抓住明月的双臂,不敢置信的问。

    “你说什么?”

    明月皱着眉头:“阿娘,你捏疼我了!”

    看着女儿一脸痛处,洪氏这才后知后觉,松开了抓着明月的手,飞速缩了回去,但眼睛还是盯着明月的眼睛看,急切的继续问:

    “你方才说什么?”

    明月道:“淮南送来捷报,王师大捷,大破叛军!听说不日便要挥师凯旋了!”

    “你哥哥呢?有他们的消息没?”洪氏迫不及待的问。

    明月摇头道:“人家可没说哥哥,这叫我上哪儿知道去!”

    “你个傻丫头!”

    洪氏伸出食指在明月额间一点,埋怨的看着她说道:“你自己没门路打听消息,就不知道去盛家找你表舅和表哥?”

    “对呀!”明月眼睛一亮:“表舅和表哥如今都在朝廷里头当官儿,朝廷的事儿,他们的消息肯定要比外头那些人灵通多了!”

    “阿娘,我这就去盛家!”说罢就准备转身出门。

    “哎哎!等等!等等!”

    洪氏赶忙叫住了她:“你着什么急,左右你现在都回来了,难不成还要叫你老娘我坐在家里头干等?”

    明月这才后知后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上前搂着洪氏的手,笑着说道:“阿娘说的是,咱们一块儿去盛家,顺道还能瞧瞧姑祖母和未来嫂嫂!”

    “阿娘要去盛表舅家?孩儿也要去!”刚刚被洪氏打发出去带着弟弟消食儿散步的台哥儿拉着楼哥儿站在门口,大声对着屋里的洪氏道。

    “阿娘,九哥去我也要去!”楼哥儿也跟着喊了起来。

    “都去都去!咱们都去。”

    “耶!我好久都没看到长榕了,这回定要让他好好看看我新学的拳法!”台哥儿立马高兴的蹦了起来,跳到门外,还对着空气呼呼打了几拳。

    一旁的楼哥儿笑着鼓掌,大声叫好,笑容和洪氏带他们出门时,在外头看人家耍猴时一模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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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介绍:
打南边有个江宁府,治下有个宥阳县,县里头出了个徐秀才。
一路科举考上举人、进士、做了官!
盛家有个庶出的六姑娘叫做明兰,聪慧机警,蕙质兰心,心有成算。
可爱懂事的盛小六才十岁上就被徐秀才给盯上了,借着科举中式的东风登门求娶。
稳了后宅,徐秀才就放飞了自我······
这是一个轻松和谐愉快的故事······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