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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002章 收获和离去

    舒州城一战之后,叛军主力部队彻底被剿灭,天圣太子被擒,和天圣大将军元昪一样,被砍了脑袋,硝制好了送往东京,天圣国的那位相国吴庸也被生擒,投降的百姓和叛军加起来能有三千多人。

    唯独贼首元昊不见了踪迹,顾二和孙平寇命人将整个舒州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把这老东西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舒州剩下的几个县城,知道舒州城破的,大势已去的消息之后,纷纷发生大乱,城中守将在各个县城之中大开杀戒,大肆搜刮一顿之后,便想潜逃出淮。

    可徐章的一千轻骑又不是摆设,怎会坐视此等事情发生。

    所说到了这些地方,已经不利于骑兵纵横冲锋了,但提前埋伏在这些叛军的必经之路上面,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尤其是这些叛军弃城逃窜之时,身上携带了大量自城内大户里头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

    徐章直接发话了,但凡是手下人自己的缴获,三成归他们自己,七成充公。

    用作事后的抚恤、赏赐等等。

    一番黄雀做下来,得到了金银珠宝无数,连装了好几大车。

    可惜这些叛军没什么见识,身上只有金银珠宝,还有些成色极好的语气,至于那些珍贵的古玩字画之类的,估计都不知道被他们丢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

    徐章抱着捡漏的心态到几座县城里头分别走了几圈,收获竟然不小,得了十多张前朝名家的真迹不说,还有不少上等笔墨纸砚。

    再加上先前徐章昧下的那些,拢共加起来价值估计能超过十万两。

    若是遇上合适的买家,这个价格估计还会上浮不少。

    尤其是里头竟还有一副高克明的《夏山飞瀑》图。

    高克明乃是有宋一朝以来,公认的画道第一人,连真宗皇帝也曾夸赞过高克明的图。

    这一副《夏山飞瀑》更是价值连城的画作。

    ·······

    叛军基本上算是剿灭干净了,此次平叛也算是大功告成。

    林季荣下令,大军在舒州停留五日,至于扫灭那些四散逃窜侥幸逃走了的叛军的任务,自然不需要徐章和顾二再亲自去。

    林季荣自然不会亏待徐章和顾二这两个大功臣。

    而且追缴残余叛军这种琐事儿,交给皇城司底下的探事司和各地州县衙门就成,大军留下来,不过是坐坐样子,同样也是威慑那些宵小之徒。

    于是乎在清剿完舒州境内的叛军之后。

    林季荣便下令火头军杀鸡宰羊犒赏三军,这一次不再像上次那样,禁止将士饮酒了。

    林季荣也不知从何处运来了上百车的酒,虽然大多都是劣酒,可耐不住量多。

    林荣直接下令,不醉不归。

    有不少军汉,直接抱着酒坛醉的一塌糊涂。

    是夜。

    中军大帐之中,林季荣正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该如何写呈给嘉佑帝的奏章。

    别看林季荣深得嘉佑帝倚重,那是因为他做了皇城司都指挥使的缘故。

    林季荣出身彭城伯府,彭城伯林家原本在东京一众勋贵之家当中只居于末流,却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林季荣的父亲年轻时便投在了当今官家的门下。

    子凭父贵,林季荣自然而然也深得嘉佑帝的倚重,被授予皇城司都指挥使的职位。

    林季荣自幼跟随其父学习武艺兵法,带兵打仗的本事倒是不差,可叫他学那些文人写那些花团锦簇的奏章,那可是真正的为难他。

    营帐被掀开,在账外值守的亲兵走至帐中,抱拳躬身禀告道。

    “元帅,神武军徐指使在外求见!”

    林季荣眼睛当即就亮了,“徐老弟来了!快请!快请!”

    徐章是什么人?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从秀才一路考上来的,二甲头名,官家钦点的传胪,简直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呀!

    “下官参见林帅!”

    徐章这才刚刚进来,礼都还行周全呢,林季荣就喜滋滋的上前拉住了徐章:“都是自家兄弟,又没有旁人在场,徐老弟跟哥哥我还这么客气?”

    说着还略带着几分责怪的看着徐章。

    “是小弟的不是,哥哥勿怪!”徐章赶忙告饶。

    “来来来!”林季荣热情的拉着徐章往首位的桌案后走,喜笑颜开的道:“老弟来的正是时候,哥哥正愁不知该怎么写送回东京的奏章呢!”

    “奏章?”徐章疑惑的看着林季荣:“军中有那么多的文书主簿,哥哥何必自己操这个心?”

    林季荣却道:“唉~~这怎么能一样。”

    “而且军中那些文书主簿,如何能与老弟你相比。”

    徐章哭笑不得,当即便道:“区区奏折,小事一桩,就包在弟弟身上了!”

    “哈哈哈!老弟若是肯出马,军中那些个文书主簿自然要靠边站!”

    林季荣哈哈笑着说道,笑着笑着才意识到徐章大半夜的跑过来找自己,定是有什么事,于是便问了徐章。

    徐章道:“不瞒哥哥,小弟此来,确实有事要求哥哥。”

    林季荣立马搂着徐章的肩膀说:“你我兄弟,说什么求,老弟有事尽管言语一声,哥哥若是能帮上忙的,绝无二话。”

    徐章才说:“哥哥可还记得当初小弟刚刚攻下定远之时,长梧在庐州以北救下的那人?”

    林季荣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老弟是说那个重伤昏迷的勇毅候?”

    徐章点头,“正是那勇毅候。”

    林季荣是官家的亲信,而且和徐章还有荣喜的关系都不错,自然也听说过徐章和勇毅候徐家同出一脉的事情。

    “若是按照辈分来算的话,如今这位勇毅候,和家父乃是平辈!”

    勇毅侯府虽然已经近乎日薄西山,甚至连侯府都迁回了金陵,可到底爵位还在,依旧是勋贵之属,林季荣对于勇毅侯府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甚至于林季荣还不止一次的惋惜过,昔日数任勇毅候何其骁勇,勇毅侯府在顶峰之时,势力和荣宠都丝毫不下于现在的英国公府,和先宁远侯在世时的宁远侯府。

    可惜自从上一代勇毅侯开始,勇毅侯府便没落了。

    甚至于在二十年前,将侯府都搬回了金陵祖地,徐家在军中的势力也越来越弱。

    当今勇毅候徐青睿,以堂堂侯爷之尊,竟然只领了一个舒州团练使的缺,舒州是什么地方,淮南与江南交接之地,乃是大宋腹地,这次若非是天圣贼子忽然掀起叛乱,舒州怕是几百年都遇不到什么战事。

    武将和文官不同,可以熬资历,自然升迁。

    武将若是没有功劳,你便是有银子上下打点,也升不了什么官儿。

    “现任勇毅候叫什么名字来着?”林季荣虽然知道勇毅侯府的一些情况,但也仅限于知道,自勇毅侯府没落退居金陵之后,两家便没了来往。

    如今这位勇毅候袭爵的时候,林季荣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可惜时间太过久远,而且自那之后,这位勇毅候便偏于舒州一隅,远离汴京,林季荣记不得他的名字,倒也不算奇怪。

    “徐青睿!”

    “对对对,就是徐青睿。”

    徐章一说,林季荣就有了印象。

    “你这位族叔倒也是厉害,领着上千人北上平叛,才一个照面就被人给打散活捉了,勇毅候徐家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尽了!”

    林季荣毫不掩饰自己对徐青睿的鄙夷。

    徐章也道:“如今的徐家,可不是太祖和太宗时的徐家了。”

    说实在的,徐章自己对于金陵徐家都没有半点好感。

    当初徐章的曾祖为何会孤身一人去宥阳定居,徐章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同族长辈,不说照顾失去父母的同族晚辈,还说他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直接把徐章的曾祖给除了族,名字从族谱上抹了去,家产田地屋宅,也都悉数都被人给占了。

    搞得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小小年纪要跑去码头上跟着人四处跑商为生。

    林季荣也有些感慨:“这是你们徐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徐章起身冲着林季荣拱手行礼道:“不瞒哥哥,小弟此来,便是想和哥哥告个假,顺道回家去处理一些家事。”

    林季荣表示很理解徐章,当即便批了徐章的家,不仅说大军在舒州境内肃清叛贼余孽,要多待一些时日,还给徐章安排了一个任务,说是连番大战,有不少叛军流民化作流寇,往四周逃逸。

    命徐章领麾下亲兵,赶去江宁,肃清沿途的这些流寇乱兵,保一方平安。

    徐章欣然领命,然后花了半柱香的功夫,将林季荣要的奏章写好,便告辞离开。

    又去找了顾二,将神武军和麾下的将士还有那些制作轰天雷的匠人系数托付给顾二。

    回去之后,徐章便让王破敌吩咐下去,明日动身返回江宁。

    次日一早,徐章只带了王破敌、孙平寇还有二十亲卫,一路快马加鞭,先赶到了望江县,第三日清晨,在望江码头坐上大船,一路顺流而下。

    不过两日功夫,便到了乌江镇,江宁已经在望,王破敌带着两个亲卫在乌江镇上了岸,一路快马加鞭奔赴定远。

    当初受伤昏迷不醒的徐青睿便是被他们安置在定远县城里头,王破敌此去,便是为了接徐青睿回江宁。

    徐章则带着孙平寇和剩下的亲卫继续顺流而下,直接到了金陵。

第 003章 千篇一律的后宅

    金陵。

    仍旧是车水马龙,人流如潮。

    似乎濠州等地的叛乱,不过只是金陵百姓茶余饭后的一句闲谈而已,再无其他。

    就连上次流窜至宥阳境内的那伙贼寇,在金陵百姓们眼中,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随意蹦哒罢了,朝廷只要稍稍用些气力,动动大拇指,就能把他们都给按死。

    至于其他,再没有其他。

    不论是平叛而去的朝廷大军,还是揭竿而起的天圣反贼,好像都和城里的百姓没有丝毫关系,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

    能吃两碗干饭,就绝对不会只吃一碗,有肉吃的话,绝不会矫情的说什么吃斋礼佛,一心向道之类的话。

    除非是穷的吃不起。

    不过谈起那位被官家钦点为淮南经略安抚使,领一路兵马,将叛军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的徐章徐谨言,还是能从金陵人口中听见几分叫好声的。

    有些甚至瞧着还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意思。

    毕竟徐章出身宥阳,宥阳是江宁府治下,细算下来,徐章也是他们江宁人呢!

    金陵一角,一处占地极广,极尽繁华的宅院之中。

    东北角一处僻静的宅院之中。

    院落宽大,不提旁边的东西厢房、倒座房、耳房什么的,光是正屋的五间外饰深漆的大屋,和屋内一应极尽奢华的摆件,就足以彰显出居住之人的富贵不凡。

    大到桌椅板凳,屏风花瓶,小到茶壶水杯,珠帘炭火,无一不是外头南寻的上等货色。

    屋里靠着窗户的位置,摆着一个双凤耳圈足炉,四足两耳,上覆一个镂空炉盖,颜色暗沉,纹饰于精致之中透着几分磅礴大气。

    有袅袅烟气然然升起,屋子里头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

    主屋正堂里头,上首端坐着一个头发银白,眉深圆脸的锦衣老太太,老太太的左手边,是个三十多岁模样,开的正娇艳的美妇人。

    “母亲!老爷至今还没有消息,不会真的遭遇不测了吧?”美妇人娥眉微蹙,脸上写满了局促和担忧。

    美妇人姓黄,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曾做过江宁治下一个小县的县令,如今在广南做知州。

    自家夫君是个什么货色,黄氏这个嫁入侯府多年的嫡妻还不知道么,成天吆喝着要光宗耀祖,振兴徐家,可除了出喝完了之外,啥也不是。

    让他去读书吧,至今连四书都没能通读,让他跟着家将们练武吧,这家伙又嫌累得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除了最开始那两天之外,就没正儿八经的学过一天。

    整日就知道带着那些个狐朋狗友泡在秦淮河边上的花楼妓馆里头。

    今日包个花魁,明日纳个良家回来做小。

    好在黄氏早早便生了嫡长子,丈夫不靠谱,便把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两年前,夫君徐青睿也不知发哪门子疯,往东京城里送去不少银子,谋了个舒州团练使的缺,兴致勃勃的带着两房新納的小娘上任去了。

    然后去年叛乱爆发,这厮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带着一千多号人,大张旗鼓的就说要去剿贼平叛,不想这才刚出了舒州,进入庐州境内,就大败被俘。

    叛军听说这是个侯爷,见他又如此草包,也不杀他,叫人往金陵勇毅侯府送了封书信,索要大笔的钱粮。

    无论如何,人肯定是要赎回来的,否则的话,堂堂勇毅候爷,被叛军斩了首,那徐家仅剩的那点儿名声,估计就得丢光了。

    黄氏和老太太钱氏商量定之后,就打算出钱赎人。

    可叛军要钱又要粮,钱财倒是好说,勇毅侯府怎么也是累世的勋贵之家,如今虽然没落了,但家底儿怎么还是有一些的。

    只是叛军要的东西实在太多。

    十万两白银,外加五万旦大米。

    林季荣早就命各地的探事司,联合各地州府衙门,各路漕运使司,封锁所有进入濠州等地的水路交通直到。

    连长江的航运都被从中给截断了。

    不想这书信刚刚送到侯府,紧接着濠州那边就传来了官军大破叛军,接连收复三州之地的消息。

    而且黄氏和钱氏连东西都还没凑齐,那个送新来金陵的叛军就被探事司给抓了,勇毅候被俘之事,自然也就被皇城司所知。

    如今的勇毅侯府里头,男人们不是纨绔子弟,就是自命清高的‘风流雅士’,整日流连在秦淮河畔,学人家做些酸诗腐文。

    唯一稍微上进一些的,就是黄氏的嫡长子徐明经和一个叫做徐明远的庶子。

    黄氏自然舍不得让自家儿子去冒险,便想着打发徐明远去探一探他们父亲的下落。

    可惜徐明远虽读了些书,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却也是个不通武艺的文弱书生。

    仗着胆子带着十多个护卫就往庐州方向而去。

    不想才出江宁府,连滁州都还没到,就遇上了一波流寇,幸而十多个护卫还算给力,没有抛下徐明远,拼死带着他杀出了重围,逃回了金陵。

    “呸呸呸!”钱氏没好气的白了黄氏一眼:“你个毒妇,我儿好端端的,你敢咒他!”

    黄氏顿时便慌了,连连摆手解释:“母亲冤枉啊!儿媳怎敢咒自家官人,儿媳这是担心官人的安危呐母亲!”

    “哼!”钱氏眼中闪烁的明灭不定的光芒,上下打量着黄氏:“你当老婆子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想侯爷去了,好让经儿承袭爵位,你好母凭子贵,将侯府把在自己手里!”

    “儿媳冤枉呐!母亲怎可红口白牙便污蔑儿媳的清白·······”

    “清白?”黄氏的话还没说外,门外就传来一声嗤笑。

    只见一个瓜子脸,眼角有一颗泪痣的美妇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侯府里头,谁人不知大嫂嫂和大哥夫妻不睦,如今侯爷下落不明,大嫂嫂心里怕是早就乐开了花吧!”

    “钱氏!你······”黄氏登时就怒了,起身指着刚进门的美妇,刚要破口大骂,这才意识到钱老太太就在身侧,赶忙改口冷声说道:“弟妹好利的嘴,空口白牙,血口翻张就想污人清白?”

    “嫂嫂心里头想什么,也只有嫂嫂自己知道·······”

    新进来的妇人是钱老太太的二儿媳妇,也是她的侄女,是钱老太太嫡亲哥哥的女儿。

    相较于和自家儿子关系不睦的大儿媳妇黄氏,钱老太太自然更加偏心小钱氏这个侄女。

    如今的勇毅侯府,执掌府中中馈的是黄氏,可深受钱老太太宠爱的小钱氏,却丝毫不怕黄氏这位徐氏宗妇,侯府的当家主母。

    甚至还在侯府里头拉帮结派,专门和黄氏对着干。

    甚至一度想从黄氏手中将中馈之权夺过去。

    可黄氏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又岂会任由小钱氏拿捏。

    两人对呛了几句,小钱氏不是黄氏的对手,就跑到钱老太太身边撒娇去了。

    搂着钱老太太的手臂,一边摇着一边喊着母亲,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自家女儿就在身边,竟然丝毫不顾脸面,做出这等小女儿姿态。

    看得黄氏鄙夷不已。

    钱老太太自然不会坐视小钱氏被黄氏欺负,当即便训斥了黄氏几句,说什么妯娌之间要和睦相处,她这个做嫂嫂的,就该多让着自家弟妹什么的。

    话里话外,全是对小钱氏的偏袒。

    一屋子婆媳妯娌正说着话。

    忽然就听得一个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

    “祖母!母亲!”

    “祖母!母亲!”

    ······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一声儒衫做士子打扮的青年快步跑进了主屋里头,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祖母,母亲,父亲有消息了!”

    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黄氏和徐青睿的嫡长子徐明经,被黄氏寄予厚望,自幼延请名师教导。

    “当真!”

    钱氏激动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分明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动作迅速的却堪比徐明经这等正值壮年的男子。

    一旁的黄氏也满是喜色。

    徐明经激动的道:“真的,是真的!”

    “经儿,你父亲他······他怎么样了?”钱老太太虽然在黄氏和钱氏之中更加偏心钱氏,可对于儿子和孙儿的关爱,却从来也没有少过,否则的话,有钱老太太在,小钱氏又怎会一直谋求侯府的中馈之权而不得。

    徐明经脸上笑容一僵,叹了口气:“听来人说父亲重伤被俘,后来被官军所救,一直昏迷不醒,官军也不确定父亲的身份,便将其安置在濠州的定远县,直至前几日,父亲苏醒过来,伤势也有了好转,这才托人送信回来!”

    “睿儿受伤了?”钱老太太几步上前,紧张的抓着徐明经的手臂。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可气力却着实不弱,徐明经一个文弱书生,被抓的生疼,却也只能强忍着。

    “祖母放心,父亲既然已经苏醒,还差人回来抱了平安,那定然是已经没有大碍了,相信再过些时日,待父亲伤势稍好一些,便能回金陵来了!”

    钱老太太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紧张退去了几分,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的黄氏忽然开口道:“送信之人呢?可还在?”

    ·······

第 004章 耀武扬威

    “那人如今就在前厅等着的,说要见祖母和母亲!”徐明经是个耿直孩子,直接将来人的要求转述。

    “要见我们?”黄氏心底一突,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如今徐青睿不在,侯府里头当家做主的该是徐明经这个嫡长子才是,若是徐明经还是个少年,才该是钱老太太或者黄氏这个侯府主母出面。

    可现在徐明经已经二十大几,早已加冠,连亲都成了,就差有个孩子了。

    可来人却依旧开口要见钱老太太和黄氏。

    着实让人奇怪。

    “难道是你父亲有什么嘱咐?”钱老太太猜测道。

    黄氏也听的心中一凛。

    “走,咱们去前厅看看!”

    钱老太太这话正合黄氏的心意。

    钱老太太由徐明经扶着走在前头,黄氏跟在后头。

    至于小钱氏,自然不好再去和徐明经一起扶着老太太,但也好奇的跟了上去,还不忘打发自家女儿去吧徐家二爷找来。

    一行人兜兜转转,走过长廊,庭院,花园,才转到了前厅。

    只见一个年岁和徐明经相当,身高也差不多相当,但身形明显要比徐明经更加壮硕的劲装青年端坐在堂中,正喝着下人奉上的热茶。

    见老太太等人来人,便起身微微拱手施礼。

    “见过老太太,见过几位夫人!”

    钱老太太坐在上首,黄氏和钱氏坐在青年对面,一众丫鬟婆子跟在三人身后,徐明经则谨立在黄氏身侧。

    “不必多礼!不知贵客如何称呼?”钱老太太问。

    青年笑着做回了椅子上,答道:“晚辈王破敌!”

    “姓王?”钱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着王破敌,眼中略带着几分回忆:“不知为何,老身瞧着王小郎君有些眼熟!”

    王破敌拱手道:“老太太好眼力!家祖王大刀,曾是勇毅侯府家将,昔日曾跟着老侯爷一道上过战场!”

    王大刀?

    钱老太太根本记不得侯府还有一个姓王的家将。

    其实也难怪,钱老太太嫁入徐家不久,盛老太太就嫁给了当时刚刚中了探花郎的盛老太爷,老侯爷便从麾下几个亲卫里头挑了几个得力的,过去帮衬着盛老太太打理外头的事情。

    钱老太太以为王破敌口中的先侯爷是他的丈夫,殊不知王破敌说的却是她的公公。

    “老身半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不知小郎君要见老身有何要事?可是侯爷有什么事情托付给小郎君?”

    王破敌摇头道:“老太太想多了!”

    “你家侯爷重伤初愈,奔波不得,如今还在路上,约莫再有两日便能到金陵!晚辈是怕诸位担心,这才特意前来报信。”

    一旁的黄氏忍不住问道:“敢问小郎君,是哪位恩公自叛军手中救的我家官人?”

    “原来是侯夫人!”王破敌拱手微礼,说道:“是飞鹰营的盛统领!”

    “救命之恩,不敢不报,不知这位盛统领现在何处?”黄氏说道。

    “我勇毅侯府恩怨分明,如此大恩,合该当面亲自谢过这位盛统领才是!”黄氏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王破敌也不禁多看了这位侯夫人一眼。

    “说来也巧得很,这位盛统领乃是江宁府宥阳县人士!和侯爷还是同乡呢!”

    “宥阳?盛统领?”上首的钱老太太忽然眉梢微挑,问道:“这位盛统领出自宥阳盛氏?”

    王破敌嘴角微扬,说道:“正是宥阳盛氏,盛统领还有一位进士出身的二叔,如今正在东京当差!”

    钱老太太神色忽然就变了,就跟喝汤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只苍蝇给吞进嘴里一样,吐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黄氏身为徐家主母,侯府的大娘子,对于侯府的往事倒是也知道一些。

    而且当初那位嫁到盛家的姑太太给盛家那位中了进士的儿子议亲的时候,黄氏就已经嫁到了侯府,自然知道钱老太太当初想拿族中旁支庶女和盛家结亲。

    结果被那位姑太太拒了之后,一气之下就和那位姑太太闹翻了,彼此之间彻底断绝了往来。

    而宥阳盛氏,便是那位姑太太所在的盛家。

    想到这儿,黄氏不由得多看了自家婆母一眼,看到钱老太太跟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之后,忽然觉得身心莫名舒畅了不少。

    钱老太太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心情,看向王破敌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莫名的情绪:“除了报信之外,不知贵客还有何事?”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

    王破敌笑着道:“王某此来,一则是为了报信,叫诸位安心,这二则吗?”

    王破敌的目光扫过众人,轻笑着继续说道:“二则是为了替我家五爷给老太太和侯夫人带几句话!”

    “你家五爷是?”黄氏听得心中莫名一颤,不由得问道。

    王破敌脸上露出笑容,自豪的道:“当今神武军指挥使,官家钦点的淮南路经略安抚使徐章!”

    一连串的头衔,把屋里的几个妇人震得一愣一愣的。

    偌大一个花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徐指使有何指教?”半晌之后,钱老太太才看着王破敌问。

    王破敌神情一变,冷冽的目光扫过一一屋内坐着的几人,冷声道:“舒州团练使徐青睿,轻敌冒进,将舒州拱手送给叛军!我家指使怀疑徐青睿有早与叛军有了勾结,此次我家指使来金陵,便是为了彻查此事。”

    “不可能,父亲绝不可能和叛军勾结!”站在黄氏身边的徐明经立马便急了。

    王破敌没有理会他,直接起身,冲着几人拱手一礼,道:“在下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当早做准备才是,届时可莫怪晚辈王某言之不预!告辞!”

    话音刚落,王破敌便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

    徐明经自然不会就这么让王破敌走了,跑过去伸手就想抓王破敌的手。

    可王破敌是什么人,岂会让徐明经一个文弱书生,脚下步子都没动,身形微微一侧,便躲开了徐明经的一抓,反倒是趁机伸手便将徐明经伸过来的手抓在手中。

    “徐公子这是作甚?”王破敌话音未落。

    周遭便围过来十多个家丁仆役。

    王破敌目光一凝,用力一拉,将徐明经拽到身前,再反手一扭便将徐明经给制住了:

    “哦?难不成我家指使的猜测果真是对的,勇毅侯府早已和叛军有了勾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竟然敢公然围困平叛大军将领?”

    “疼疼·····”

    王破敌越说语气越冷,冰冷的目光扫过周遭围过来的家丁们,手上的力道也不禁加重了几分,徐明经疼的龇牙咧嘴,不住喊疼。

    早已没有方才气势。

    周遭下人纷纷被王破敌那冰冷的目光扫的后背发凉,觉得像是被什么择人欲噬的猛兽盯上了一样。

    “你们干什么!”却在此时,钱老太太立马站了出来,高声厉喝:“一群刁奴,王将军可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要命了吗?还不赶紧退下!”

    钱老太太这话一出,围在王破敌四周的家丁们立马便散开了。

    王破敌将徐明经往前轻轻一推,同时也松开了捏着徐明经手腕的手,略带深意的瞥了已经站到门口的钱老太太一眼,冷哼一声,随即大步离去。

    钱老太太被王破敌临去之时的那个冰冷的眼神吓的下意识的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幸好两个儿媳就在身后,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母亲!他这是什么意思?往父亲身上泼脏水吗?”

    黄氏关切的替徐明经揉方才被王破敌捏着的手,听着徐明经纷纷的话,不由得摇了摇头:“如今你父亲被人抓住了把柄,就等同于咱们侯府被人家抓住了把柄!还不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经儿日后切不可再似方才那般冲动了!”

    徐明经一脸的不可置信,愤愤道:“我不信,这世上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黄氏想起刚才王破敌那冰冷的眼神,就觉得心底一阵后怕,又看了看自己一脸不忿的儿子,不由自主便叹了口气。

    钱老太太被小钱氏扶着坐了回去,眸光闪烁着,仍有些心有余悸。

    小钱氏也被方才王破敌冰冷的目光吓的不轻,可一想到王破敌方才说的话,暗自高兴的同时,却又觉得有些害怕。

    听方才王破敌的语气,那位徐指使似乎意不仅仅只在徐青睿这个勇毅候也,而是整个勇毅侯府。

    小钱氏眼睛一眯,说道“母亲,经哥儿说的是呀,那小子如此嚣张,竟然公然污蔑咱们,难不成咱们就这么仍由他污蔑不成?”

    “污蔑?”钱老太太还没说话,一旁正在给徐明经揉捏手臂的黄氏便不禁冷笑道:“弟妹还当真以为这是污蔑?”

    “难道不是吗?”小钱氏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

    黄氏懒得理会她,又复低下头,专心给自家宝贝儿子揉捏手臂去了。

    小钱氏正欲再说些什么,钱老太太却打断了她。

    “好了!”

    “你方才难道没听那个王破敌说吗?睿儿轻敌冒进,兵败被俘,将偌大一个舒州拱手送给了叛军,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如今那个徐章领着淮南路经略安抚使的差事,总领淮南一路的军务,又兼着平叛的差事儿,睿儿是舒州团练使,领舒州军务,自然也要归那徐章统属。”

    “光是一条不尊军令,轻敌冒进,害得舒州兵马悉数折损,便足以要了睿儿的性命!他若是想治咱们睿儿的罪,早就一纸奏折送去东京了!”

    “如今他让人来没头没尾的胡说一通,耀武扬威一番,定是别有所求!”

    钱老太太执掌勇毅侯府也有大半生了,光是这份阅历就不是小钱氏能比的,如今冷静下来细细分析,已经猜出了几分徐章此举的用意。

    只是徐章真正的目的,这位老太太却还是一无所知。

    说着说着,钱老太太的神情就沉了下去,目光闪烁着:“就是不知道这位徐指使究竟所谋为何?”

    一旁的徐明经听得都愣住了。

    黄氏也深以为然的点头。

第 005章 说服老爷子

    “老二呢?怎么还不来?”

    侯府前院花厅里头,钱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忽然想起了二儿子,便问旁边的二儿媳妇。

    小钱氏忙道:“母亲莫急,方才儿媳已经打发霏儿去唤官人了!”

    钱老太太目光一凝:“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见过来?”

    钱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方才被小钱氏打发去寻徐家老二的徐明霏带着四五个小丫鬟施施然走了进来。

    “你父亲呢?”不待徐明霏向自己见礼,钱老太太盯着徐明霏便问。

    徐明霏眼底闪过一丝惧色,磕磕绊绊的道:“父亲····父亲不在······不在家中!”

    “哼!”钱老太太当即横眉抬手,在旁边的条几上怒拍了一记:“这个混账,都这个时候了,还只知道在外头花天酒地。”

    “经儿!你去,把你二叔给找回来!”

    钱老太太当即点了徐明经,叫他出去找徐家老二。

    然后又吩咐身边的贴身的婆子叫人去打听徐章的来历,以及性格喜好这些东西,也好根据这些来推测徐章的目的。

    至于小钱氏和黄氏妯娌之间的明争暗斗,钱老太太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徐章来势汹汹,如过江猛龙。

    可在钱老太太心里,他们勇毅侯府也不是那等任人捏扁搓圆的无能之辈,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更何况勇毅候徐家可是有丹书铁券的累世勋贵,如今便是不受官家喜爱,只能退居金陵。

    却也不是徐章一个毛头小子,区区一个淮南路经略安抚使就能够随意拿捏的。

    此时的徐章,还在宥阳大湾村老宅陪着自家祖父祖母呢。

    徐老爷子此生最大的心愿,除了儿孙们能够幸福快乐,平安顺遂之外,便是完成老爷子亡父留下的遗愿。

    大湾村里,徐家老宅已经被改成了二进的院子,后院的牛棚、猪栏、鸡舍鸭舍都早已拆除,被改成了第二进的院落。

    大伯徐青福和堂兄徐彬如今都在宥阳,跟着徐青山一块儿经营青山商会,虽没有股份,可每月的月钱却也极高。

    大伯母梁氏经营着大湾村的那处豆腐乳作坊,作坊经过几次扩建,如今规模越来越大,每年能够一到两千两不等的盈利。

    大伯母是个会盘算的,豆腐乳需要消耗的坛子不少,便又在豆腐乳作坊边上,建了个烧窑的作坊,也不去鼓捣那些个什么精致的瓷器,只烧制最简单的陶罐、坛子、碗呀、瓮呀、大缸,这些寻常百姓日常必需用到的东西。

    借着青山商会的渠道销往各地,每年倒也有几百两银子的收益。

    徐章的归来,在大湾村也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波浪,左邻右舍们纷纷过来拜访。

    徐老爷子索性便在家里大摆宴席,请全村的人一块儿到家里吃了顿饭。

    负责张罗的是梁氏,村里的妇人们也都自发过来帮忙。

    徐家的桌椅板凳不够了,便道左邻右舍家中借了不少。

    院子不够用,就往外头和邻居家的院子里摆。

    大湾村几百号人,拢共摆了三十多桌。

    唯一可惜的是,徐章的恩师傅秀才两年前中了举,名次略略靠后,自觉会试无望之后,便去信给徐章,走了徐章的关系,谋了个湖州德清县县丞的缺,老早便带着家小赶去德清上任了。

    宴席之后,送走同村之人,祖母石氏跟着洪氏带着村里的妇人和家中的女使婆子在外头收拾残局。

    徐章拉着徐老爷子进了堂屋,直接便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意图:“祖父!孙儿想在村里修建我徐家宗祠,同时将曾祖和曾祖母陵寝所在的那座山买下来,作为我徐家的祖坟所在!不知祖父意下如何?”

    徐老爷子被徐章说的先是一愣,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可你曾祖临终之前的遗愿,是回归家族,葬入金陵祖地之中,与列祖列宗相伴!”

    徐章微笑着说:“祖父觉得,是将咱们宥阳徐家发扬光大,让曾祖这个开辟宥阳徐氏的先祖代代流传,记入宥阳徐氏的族谱之中。”

    “还是将咱们宥阳徐氏并入金陵徐氏,将曾祖和曾祖母的陵寝迁回金陵,重新载入金陵徐氏的族谱更好一些?”

    “祖父可莫要忘了,这些年来,多亏了姑祖母的帮衬,咱们家才能有如今这般光景!”

    “当初因着表舅的亲事,姑祖母可是和勇毅侯府之间早就断了往来的!”

    徐老爷子沉默了。

    其实徐老爷子对于金陵徐家根本没有半点感情,甚至于还有些怨恨,但这股怨恨,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散。

    尤其是后来是遇上了盛老太太这个出身勇毅侯府的堂姐,得了盛老太太的帮衬,徐老爷对勇毅侯府这才改观了不少。

    可后来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盛老太太和勇毅侯府翻了脸,双方之间彻底绝了往来。

    “可这毕竟是你祖父的遗愿!”徐老爷子还是惦念着亡父临终之前的嘱托。

    “说句势力一些的话,若是那金陵徐家是什么治家严谨,儿孙争气上进的大家族,那咱们家说什么也得往上靠那么一靠!”

    “可现在的金陵徐氏是个什么德行,便是孙儿不说,难道祖父就猜不出来吗?”徐章好不掩饰脸上的嫌弃和鄙夷。

    老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似带着几分嘲笑:“能名目张胆的做出驱赶同族晚辈,侵占其家业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家!”

    徐章补充道:“还有你姑祖母那边,盛紘表舅当初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姑祖母打算给表舅说亲,当时已经退居金陵,已经没落了的侯府找上了门,侯府若当真识趣,想要和盛家结亲,自当将家中嫡女嫁过去。”

    “不想后来却弄几个族中的旁支庶女滥竽充数,把姑祖母给气得不行,当时就和那位侯夫人现如今侯府里头那位老太君翻了脸,自此便断了往来!”

    徐老爷子听得不停咂舌,“若当真如此,那这金陵徐家还真没什么好回的!”

    侯府这般举动,不就是想把盛家拉在身边,自己个好做个吸血虫,如意算盘打的是震天响,却遇到了目下无尘,且足够杀伐果决的盛老太太。

    偷鸡不成反倒是蚀了把米,把好好的一门姻亲,弄得彻底断了来往。

    “就是就是!”徐章连连附和:“那勇毅侯徐家有甚好的,今日咱们宥阳徐氏的声明,定然要在金陵徐氏之上。”

    徐章咧着嘴笑着:“日后曾祖便是咱们宥阳徐氏的开山老祖!”

    徐老爷子被徐章说的心动不已,可眼中却仍旧还有几分犹豫。

    “可你曾祖的遗愿?”

    徐章笑着说道:“曾祖临去之前,不过是想回金陵祖地,于宗祠之中叩拜祖宗,在高祖、天祖灵前尽孝罢了!”

    “此事再简单不过了!”

    徐老爷子眼睛一亮,盯着许章:“章儿有法子?”

    徐章说道:“祖父若是信得过孙儿,便将此事交于孙儿来处置吧!”

    “明日孙儿便动身去金陵,七日之内,孙儿定叫金陵徐氏,开中门,扫庭院,将孙儿迎入徐氏宗祠,祭拜祖先,再高祖和天祖的灵位迎回宥阳。”

    徐老爷子摆摆手,说道:“你素来心有成算,行事周到,思虑缜密,此事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跟着掺和了!”

    “我还是安安心心享我的清福吧!”

    老爷子看得很开,在那双虽然沧桑,却不失透亮清澈的眼睛里头,徐章能看出来,这就是老爷子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祖父辛劳半生,养育了这些儿孙,早就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在老爷子面前,徐章仍旧是以前那个乖巧懂事儿,早慧成熟的孙儿:“不过在这儿之前,有些事情,还是得祖父出面才行!”

    老爷子的脸上也露出微笑,说道:“宗祠之事,章儿就不用操心了,交给老头子我便是!”

    “我这把老骨头可还没有老到不能动弹!”

    徐章腆着笑脸,拍着老爷子的马屁:“祖父老当益壮,身子骨正强健着呢!”

    “那是!”老爷子挺了挺腰杆,眼中闪烁着精光:“我现在一顿饭能吃两斤米,一斤肉呢!”

    老爷子意气风发的向徐章宣扬着自己的战绩。

    “日后咱们徐家必定是枝繁叶茂,子孙绵延,祖父可不要吝啬,将宗祠修的太小的!”

    老爷子脸上笑意更甚,可看着徐章,面色却又忽然沉了下去,眼睛里头带着几分责怪:“还说什么枝繁叶茂,你个臭小子,现在连亲都没成,我和你祖母惦记着抱曾孙可惦记了好久!”

    听着老爷子的责怪,徐章不由得哑然失笑:“大哥和四哥不都有了子嗣么!再不济,二姐三姐不也都替您老人家生了增外孙吗!”

    “这能一样吗!”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徐章一眼,忽的又想起了什么,思索着问:“明兰那丫头今年就该及笄了吧!”

    徐章道:“还早着呢!明兰是十月的生辰,且还有大半年好等呢!”

    “啊?还有大半年?”

    老爷子皱着眉头,略有些不快:“怎么还有这么久!”显然老爷子是等不及想要快点看到徐章成亲了。

    徐章耐心的解释道:“祖父莫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说了,如今孙儿公务在身,便是有心成亲,也分身乏术呀!”

    老爷子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徐章的肩膀,满脸遗憾:“也罢!也罢!”

    ·······

第 006章 诸般条件

    “而今冬雪消融,万物生长,正是翻耕动土的时候,你们各自盯好自家的庄子,万不能耽搁了春耕!”

    一处农庄里头,一个杵着拐杖,身形略略有些佝偻,须发皆以银白的老者正对着身前四五个五六十岁的晚辈叮嘱着。

    老者是姓徐,名顺乾,乃是徐氏一族当中,仅剩的几个顺字辈儿的长者,辈分极高。

    面前五个光字辈的老头子,在他面前也只能毕恭毕敬的执晚辈礼。

    当然了,刨去这一点,这几个光字辈儿的老头子,都得喊得一声父亲。

    徐顺乾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另一只杵着拐杖的手,却将手中拐杖一提一顿。

    木质的拐杖和底下的青砖进行了一次极亲密的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徐顺乾接机一声高喝:“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五个老头赶忙应声。

    “父亲您就放心吧!庄子上的事儿,自有管事儿去理,只消吩咐下去,庄上的管事儿自会安排人处置,哪里要咱们亲自过去盯着!”

    说话的人,是几个老头子里头最年轻的那个,也是徐顺乾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儿子。

    “你说什么?”

    不料老爷子一听这话,当即便横眉以对,面色也冷了下去。

    老爷子拎起拐杖,作势就打,旁边的几个老头子见状也不劝阻,反倒是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被殃及池鱼。

    “你个混小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拎不清!”

    “你当真以为你是那侯府里头金尊玉贵养着的大老爷吗?咱们虽同属嫡脉,却只是分支,你以为巴结那徐老二日后就能跟着他享受荣华富贵了!”

    “年纪都这么一大把的人了,还不知轻重,整日就知道跟着徐老二混迹花丛,流连秦楼楚馆,老子就这么一点儿家业,日后岂不是要被你给败光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老子现在就把你给打死,也省得你在老子面前碍眼!”

    徐顺乾怎么说早年也是跟着先侯爷一起上过战场的人物,年纪虽然大了,可耍起手里的拐杖还是虎虎生风。

    没几下就把他家小儿子揍得嗷嗷直叫,抱头鼠窜。

    旁边的几个老头子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戏,别看老爷子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下手都拿捏着劲道的,而且老爷子七十大几,都快八十的人,纵使养的好,也没有多少气力了。

    老爷子骂骂咧咧,周遭几个老头子坐视,那个挨揍的就在一边告饶,一边喊自家兄弟劝劝老爷子,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忽然外头传来一声声高呼。

    “九叔祖!九叔祖!”

    徐氏一族,以国正天先顺,光青明子安为齿序。

    徐顺乾在族中排行第九,是以便是九叔祖。

    徐顺乾收了拐杖,深吸了几口气,几个儿子赶忙围过来,扶手的扶手,拍背的拍背,生怕老爷子岔了气。

    “九叔祖!侯府那边来人叫九叔祖去宗祠议事!”来人是个二十大几的年轻人,是徐氏一族之中明字辈的晚辈。

    “侯府?宗祠议事?”

    徐顺乾眉头一皱,“可说是因为什么事?”

    除了逢年过节,祭祀祖宗,或是族中晚辈上族谱之外,宗祠一般都不轻易开放。

    可现在侯府那边却要入宗祠议事?徐顺乾不由得多生了几分心思。

    那晚辈却摇头表示不知。

    徐顺乾点头说知道了,自己稍后就去。

    随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小儿子一眼,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复燃了起来,没忍住骂了一句:“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打发了几个儿子赶紧去庄子上照看,徐顺乾便骂骂咧咧的朝着徐氏宗祠而去。

    徐氏祠堂紧挨着侯府,却并不在侯府耳中,而在侯府东面,与侯府相邻,中间不过隔了一道院墙。

    徐顺乾到的时候,祠堂外头已经站了好些眼熟的婆子女使,还有小厮,大多都是侯府的。

    进了正门,便是一处大大的院子,极为宽敞,足有后世一个篮球场大小,四周有长廊,中间是铺着青石板的大院,四角种着四棵大树。

    过了这处天井大院,便是宗祠所在。

    正对着大门的,便是满满当当的一排排位,从上到下,足足有六层。最上头徐家那位开国侯爷的排位边上,还供着一张丹书铁券。

    东西两面也是一样的摆设,只是上面的排位要稍微少一些,除了排位之外,祠堂里还供奉着不少御赐之物。

    徐顺乾走进正屋,取过三支线香,点燃了拿在手里,跪在蒲团上恭敬的对着祖宗见礼将线香插在香炉之上后,便径直往东侧走。

    那才是徐氏族老们平日里议事的地方。

    徐顺乾到的时候,偏厅里头已经坐满了人。

    侯府的当家主母,徐氏一族的宗妇黄氏,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钱老太太的身后。

    徐顺乾以来,便是坐在首位之上的钱老太太也不得不起身见礼。

    “九叔来了!”

    “九叔!”

    “九哥!”

    ······

    徐顺乾不禁辈分最大,便是年龄也是仅剩的几个顺字辈老人当中最大的一个。

    当然了,除了他那个现如今瘫痪在床,不能动弹的七哥。

    徐顺乾走到东侧最前列的一个靠背大椅之上坐下。

    方才还在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的众人也都不在说话。

    “咳咳!”

    钱老太太干咳一声,朗声说道:“今日劳烦诸位耆老尊贵齐聚于此,是老婆子的不是,可此事涉及到我徐氏一族的未来,老婆子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只能来求诸位耆老长辈了!”

    “钱氏,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若是当真危及到咱们徐氏一族,咱们族里这么多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绝没有一个含糊的!”

    徐顺乾喝了口茶,直接表态。

    钱氏明显松了口气,对着徐顺乾道:“九叔深明大义,侄媳佩服!”

    钱氏便也不在拐弯抹角,径直说道:“此番睿儿领兵平叛,却不幸兵败被俘的消息,相信诸位叔伯长辈们早都知道了吧!”

    “可是侯爷出了什么差错?”

    立马便有人担心的问。

    黄氏站了出来,冲着问话的人福身一礼,说道:“多谢七叔关心,官人眼下已经被官军救了出来,只是受了重伤,现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黄氏又是福身一礼,退了回去,钱氏又道:“今日要说的却不是这事儿!”

    说着钱氏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问道:“不知诸位对于咱们宥阳出的那位新科传胪,现如今的淮南经略安抚使徐章徐谨言可有了解?”

    “听你的语气,难道今日所议之事,还与这位安抚使有什么关联不成?”徐顺乾瞧着性子粗狂,实则却是个外粗内细的。

    钱氏一脸苦笑,说道:“不瞒九叔,还有诸位叔伯长辈,今日将诸位找来,便是为了这位安抚使大人。”

    钱氏也不再卖关子,径直说道:“如今睿儿便是在这位徐指使的手中,前些时日,这位徐指使手下一位·······”

    钱氏便将前些时日,王破敌登门之事一一说了,听得堂中一众徐氏耆老尊贵那是气愤不已,一个个拍桌子瞪眼睛,恨不能立马冲出去把徐章和王破敌狠狠打上一顿,绑了送去东京,到官家面前去告他一状。

    倒是徐顺乾,还保持着冷静:“咱们和他无冤无仇,他这般为难咱们,究竟意欲何为?”

    钱氏苦笑着道,“九叔可知道宥阳徐家的那位先祖,也就是徐章的曾祖父姓甚名谁吗?”

    徐顺乾差点没翻白眼:“我上哪儿知道他姓甚名谁!”

    钱氏知道徐顺乾的脾性,也不脑,而是说出了一个名字。

    “徐顺朗!”

    “不知九叔对这个名字可有印象?”

    徐章的祖父原名徐顺朗,只是被除族之后,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怕坠了祖宗威名,便将名字当中的顺字抹了去,自称徐朗。

    “徐顺朗?”徐顺乾皱眉思索着。

    厅内的其他人却也猜测着说:“顺字辈?难道宥阳徐氏与我金陵徐氏还有渊源不成?”

    “不对呀!为何从来没听族中长辈提起过,咱们徐氏还有一个分支在宥阳?”

    “九叔!”

    “九叔!”

    “嗯!”徐顺乾正回忆着,忽然被一个晚辈的声音拉了回来。

    “九叔可有印象?”

    徐顺乾眉头依旧皱着:“听着倒是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却在这时,徐顺乾的旁边忽然冒出一个老迈的声音来:“九哥难道忘了?当初陆续克死父母弟妹,被誉为天煞孤星的十一哥了?”

    说话之人名为徐顺佑,在顺字辈当中,排行十七,比徐顺乾小六岁,也已经年近古稀了。

    “十一!”经过这么一提醒,徐顺乾瞬间便想了起来。

    随即便看向钱氏,目光凝实,沉声问道:“他提了什么条件?”

    钱叔苦笑一声,说道:“要咱们开中门,扫庭院,将其恭恭敬敬的迎入徐氏宗祠之中,再由睿儿这个勇毅候再加上九叔您一道在族谱上写明当初逐其曾祖出族的缘由,还他曾祖清白!”

    徐顺乾目光闪烁着,再度追问:“仅仅只是如此?”

    钱氏摇了摇头,若仅仅只是如此,她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请动族中的耆老尊贵,一块儿来宗祠议事。

    说道:“他还要睿儿以勇毅候的身份,将其中缘由写入奏折当中,上书官家,递到宗人府!”

    “昭告全族,承认他宥阳徐氏一脉,乃是自金陵徐氏分出去的徐氏支脉,允其将其高祖、天祖之灵位迎出宗祠,送回宥阳!”

    “并且归还当年族中侵占其曾祖之家宅产业!”

    “如若不然,他就将睿儿勾结叛军,将舒州拱手相送的奏折和一应证据送去东京,在官家面前告睿儿一个通敌叛国,从贼谋逆之罪!”

    ······

第 007章 当年事

    “竖子!”

    “欺我勇毅侯府无人呼!”

    祠堂里头,一群老头子桌子拍的震天作响,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也不怕力气用大了,他们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了,一不小心就给折了。

    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大声,一个比一个中气十足。

    嘭的一声巨响。

    “行了!”还是徐顺乾直接一锤定音,高声大喝。

    偌大的议事厅里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吵吵吵!就知道吵吵,若是吵有用的话,那还商量个屁!”

    徐顺乾的威望还是不错的。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有人不忿说道:“九叔,咱们徐家怎么说也是勋贵之家,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如今还在祠堂里头供奉着,岂能仍由一个小小的安抚使欺凌打压,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那咱们侯府的脸,岂不是要丢尽了!”

    “丢脸?”徐顺乾冷哼一声:“好啊,若是不想丢脸,那就等着被夺爵毁劵,被抄家流放吧!”

    “那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徐顺乾冷哼一声,重重说道:“睿哥儿不尊军令,贸然出兵,以至于全军覆没,舒州沦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就算咱们每个人身上都长了一百多张嘴,也说不清楚。”

    徐顺乾年纪虽大,可脑子却灵光的紧,只听钱老太太略略一说,便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现如今人家领着淮南路经略安抚使的差事,总领淮南一路军政之事,睿哥儿乃是舒州团练使,本就该受其节制,尊其号令。”

    “军中不同朝堂!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你们当只是说说的吗?”

    徐顺乾高声厉喝,那苍老佝偻的身躯,此刻确如小山一般高大。

    怎么说徐顺乾年轻时也是跟着徐家的老侯爷一起征战过沙场的,军中之事,知道的自然要比此刻屋里的其他人多。

    徐顺乾都这么说了,先前还气焰不低,叫嚣着要去东京城,到宫门前敲登闻鼓,去官家面前告御状的一众徐氏族老们也纷纷偃旗息鼓,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低迷。

    “九哥,那您说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对呀九叔,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仍由那黄口小儿这般肆意欺凌不成?”

    “若是当真如此,那咱们勇毅候徐家的脸,那可真的丢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担忧和不满。

    ·······

    “行了!”

    徐顺乾觉得心累,自己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怎么这群人还以为这是街上买菜,可以讨价还价,喋喋不休。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他想要什么,咱们就给他什么!”

    “这个徐章老头子也听说过,以十七之龄便一路过站斩将中了传胪,如今年不过弱冠,就已经官至正五品,此番又立下大功,平定了叛乱,只等回到东京,官家定不会吝啬封赏,平步青云就在眼前。”

    “在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成就的,自太祖立朝至今百余年以来,还从未有过先例!”

    徐顺乾幽幽一叹,语气有些复杂:“此子怕是早已简在帝心!咱们勇毅侯府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大家心里头都有数,难道你们认为依着咱们徐家如今的情况,还能和这么一个在官家面前正当红得令的新贵抗衡吗?”

    徐顺乾唾沫飞舞的训斥着厅里的老老少少。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迎接徐顺乾那威严的目光。

    徐顺乾心底也满是遗憾,如此一位天资纵横的同族晚辈,却偏偏是那位被除族的老十一的儿孙晚辈。

    如此妖孽,若是出在他们金陵徐氏,定能一挽现如今勇毅侯府的颓败衰落之势,重现先祖时期的辉煌。

    钱氏却仍有些不甘心:“若当真如此,那咱们勇毅侯府的面子,日后岂非就要被人踩到泥地里去!再也抬不起来?”

    “你若是不甘心!”徐顺乾看着钱氏,淡淡的说道:“那倒也简单,只要你舍得睿儿,大不了咱们把自己给撇干净了,仍由朝廷处置睿儿,咱们现在就上奏官家和宗人府,让经哥儿承袭爵位便是。”

    徐顺乾对于钱老太太这位昔日的侯夫人可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当初和盛老太太闹翻的时候,徐顺乾心底就满是歉意,可惜的是,徐顺乾的辈分虽高,但对侯府的事却没法置喙,只能坐视昔日在侯府受尽万千宠爱的侯门嫡女,老侯爷的掌上明珠,彻底和侯府闹翻,双方绝了往来。

    钱老太太脸上神情一僵:“九叔说的哪里话,睿儿怎么说也叫您一声叔公,九叔怎能如此弃睿儿于不顾!”

    徐顺乾老早就坐会了靠背大椅之上,一双眼睛似是眯着,花白的胡须和眉毛甚是平静,不见颤动,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当年十一弟的事情,缘由究竟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十三,这事儿他们这些小的不知道,难不成你也不知道?”

    被徐顺乾点明的老者神情一滞,目光微闪,说道:“九哥,那会儿我才十岁,只知道十一哥被说成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这才被赶出了金陵,从族谱上除了名,哪里知道个中还有什么其他缘由!”

    老十三的年纪比徐顺乾小上一些,但同样也是须发皆白,身形要比徐顺乾瘦小一些,腰背也更加佝偻,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满是红光,丝毫不见垂暮之态。

    徐顺乾意味深长的看了老十三一眼,也不与他争辩。

    闷哼一声,神态语气之间都带着浓浓的不屑,径自说道:“什么天煞孤星、刑克六亲,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到底还不是惦记上了五叔给十一留下的丰厚家产,看十一孤零零幼子一个,族中又没有亲近的长辈撑腰,就起了心思!”

    “四处散步流言,硬生生将十一弟一个半大孩子赶出徐家。”

    “当初若非是老侯爷和我爹不在金陵,岂容得他们这般作贱十一弟!”

    徐顺乾乃是徐氏嫡脉,和老太太的父亲,那位老侯爷乃是堂兄弟,和徐章的曾祖也是堂兄弟,若论起血缘亲疏,可比这些如今屋子里头这些其他族人要亲近的多。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该怎么决定,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说罢便不在言语,当这众人的面假寐起来。

    什么天煞孤星,刑克六亲,徐顺乾是半点儿也不信的。

    若徐顺朗当真是什么刑克六亲的天煞孤星,那又怎会有如今的宥阳徐家传承下来,而且还如此兴旺,出了个徐章这般妖孽的后辈。

    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大权在握,简在帝心,将来便是出将入相,怕也只是等闲。

    徐顺乾的话,犹如一把把大锤,狠狠的敲在祠堂内每一个人的心间。

    坐在徐顺乾身边的那个徐家十三太爷,也是神情连连变换,目光闪烁着,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

    三月初八,大吉,宜出行、乔迁、祭祀。

    勇毅侯府忽然广发请柬,邀请金陵城中各家世家大族之中有名望的耆老尊贵,齐聚徐氏宗祠,说是要见证一桩大事。

    就连江宁知府也收到了请柬,勇毅侯徐家作为江宁府最大的地头蛇,便是江宁知府这位封疆大吏,也不敢轻视,带着人去了徐家。

    朝阳初升,粼粼金光斜斜洒落,黑瓦白墙之间,是通体刷着棕红色深漆的古老祠堂,一根根一人合抱的巨柱撑起了这宽阔古朴的徐氏宗祠。

    一大清早,天色不过才将将蒙蒙亮的时候,徐氏宗祠便中门大开,将昨日就收拾的整洁干净大庭院展露于人前。

    中门之前,自有侯府安排的管事小厮在门口唱和迎客。

    如今勇毅候徐青睿不在,侯府里的女眷自然也不好抛头露面,负责接待招呼客人的,自然只能是侯府的老二徐青彦和徐青睿的嫡长子徐明经。

    未多时。

    祠堂之中,徐氏一众族老以及城中受邀而来的耆老尊贵便尽皆汇聚于此。

    年长者,位高者在上首,其余人等依次而坐。

    祠堂周遭,里里外外围满了金陵徐氏的族人。

    徐氏一族当中,但凡过了束发之年且在金陵的男子,都被叫来了宗祠,其中不乏有衣着华丽,锦衣佩玉,气度不凡的富贵人。

    当然也不缺穿着廉价耐穿的麻衣布鞋,衣着简陋寻常,只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徐氏族人。

    徐氏一族传承至今已有百余年,族人之中也难免呈现两极分化。

    富者仍富,穷者愈穷。

    偌大的祠堂里头,屋里屋外,光是徐氏族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便有百余人。

    众人交头接耳,相互见礼招呼,许久未见的熟人们叙着家常,言谈间难免问起缘由。

    徐氏族人自然早早就被族老们嘱咐了,可外人一提起此事,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稍微有些眼色的,自然便不会继续追问。

    辰时正刻。

    只听得大门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嘹亮高喝。

    “宥阳徐氏,徐青山、徐章到!”

第 008章 王师凯旋

    喝声刚落,偌大的祠堂之中,原本交头接耳,互声交谈低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的徐氏族老们,纷纷起身往院里走去。

    今日的徐章,只穿着一身极寻常的深色宽松常服,头顶也未配冠,而是用了一支墨玉磨成的簪子簪住头发。

    倒是徐青山,今日出门前还特意叫着家里的丫头帮着好好拾到了一番,换上了家里头最好的一件衣裳,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幸好此时的徐青山经过这么多年的商海浮沉,心性也算是磨练出来了,完全不怯场。

    祠堂里头,那些个被请来观礼的金陵城有名的耆老尊贵们,包括那位从四品的江宁知府,都极为惊讶的看着自正门大步走进来的徐青山父子二人。

    这些年来,随着徐章在东京城将官做的风生水起,一路青云直上,徐青山这个老父亲在金陵城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成为知府、同知等人的座上宾。

    对于徐青山名下的青山商会,自然也是一路绿灯。

    徐青山既然在金陵开商会,自然面不了要和金陵的这些地头蛇们打交道,徐青山这个名字,也在短短数年之内,传遍了整个江宁府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

    “开祠堂!拜祖先!”

    ······

    主礼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老当益壮,虽杵着拐杖,却能追着自家儿子暴打的徐家九太爷徐顺乾。

    徐章和徐青山则循着徐顺乾的指点向徐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叩拜上香,然后徐顺乾便当着众人的面,将昔日往事娓娓道来,取出徐氏族谱,以朱笔将此事记于族谱之上,盖上族长大印,签上徐顺乾的大名。

    随即便是一系列将徐青山这一支分出金陵徐氏的流程,承认宥阳徐氏乃是和金陵徐氏同宗同源的徐氏分支。

    一番流程下来,把周遭观礼的外人们看的是目瞪口呆,徐氏族人们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难看。

    尤其是当初将徐章曾祖除族且侵占其家产的那几支徐氏族人。

    当然了,既然宥阳徐氏要另起炉灶,自然也要将祖宗们的牌位都请去宥阳,只是如今宥阳徐氏的祠堂尚未建成,还要等一段时日。

    而且也只是将徐章这一支的祖宗牌位在金陵徐氏宗祠之中重新刻上一份,再送去宥阳,走走形式而已。

    当初徐章曾祖的产业多少已经不可考。

    勇毅侯府便做了主,赔给宥阳徐氏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另有金陵城中四进大宅一座,金陵城外的庄子两个,最少都是良田五百亩的好庄子。尚且还在病榻之中,出行都需要做软轿的勇毅候徐青睿按照徐章的要求亲自上书官家,报备了宗人府,盖上勇毅候的大印,马不停蹄的送去了东京。

    勇毅侯府徐家作为金陵最大的地头蛇,平日里便是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是城中百姓茶余饭后一份不小的谈资。

    不过这一次徐家发生的事情,着实在金陵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徐章从未想过侯府的这些人会拒绝他的提议,或者说为了那些个不值钱的颜面,将当今的勇毅候爷推出去送死,然后面对来自于徐章这位当朝新贵的打压和报复。

    亦或者说,勇毅侯府的脊梁,自从盛老太太的出嫁,那位老侯爷的离世,就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往。

    遥想当初,已经没落至金陵的侯府,竟然还能做出那族中旁支庶女,去配新科二甲进士的荒唐举动。

    徐章丝毫不怀疑,如今为了保全他们现如今仅剩的这些荣华富贵,侯府中人会如何的让步和退缩。

    徐章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在背后说的多么的义愤填膺,气势如虹,也没打算去深究他们在背地里是如何辱骂他,说他以势压人,不顾念祖宗情分等等这些又酸又臭的话。

    徐章要做的,就是要他们认输,要他们低头认错,要他们承认他们的祖先犯下的错,要他们代替他们的祖先,承受犯错之后应当承受的因果。

    一切皆以尘埃落定。

    白日在徐氏宗祠之中,徐青山腰背挺的笔直,宛若悬崖之上矗立的虬松,如戈壁滩上茁壮成长的白杨,从来不知弯腰为何物。

    可到了晚上,回到自家住所之中。

    这位在金陵叱咤风云,素来以稳重老辣,目光长远而闻名的新贵,却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昏天暗地。

    徐章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曾祖,对他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感情。

    可徐青山是见过的,不仅见过,还曾在其膝下承欢。

    徐青山对于祖父徐顺朗的感情,正如同徐章对自家祖父一样。

    看着自家父亲如孩子一般,在屋子里头鬼哭狼嚎,徐章识趣的没有过去打扰,打发了下人小心伺候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清晨,将剩余诸事交托给徐青山徐章,领着王破敌和孙平寇,离开了金陵,前去和班师回朝的大军回合。

    来来回回,在金陵耽搁了十多日的功夫,林季荣和顾二早已带着大军出了淮南,到了京西路的地界。

    徐章不敢耽搁,好在一行只有二十多人,轻装简行,赶起路来速度倒也不慢,就是清苦了些,时常错过宿头,要在野外露营。

    早春雨水多,时不时便是一场细如柳丝一样的连绵小雨,淅淅沥沥,不大,却下个不停,甚是烦人。

    一路之上的景色倒是颇为秀丽,空濛山水,云雾缭绕于山峦之间,若是个李太白,杜工部那样的诗人在,少不得要吟诗作赋,以慰情思。

    可惜徐章却没有心思和时间停下来细细观看,欣赏这些秀丽的天地自然山川美景。

    一路快马加鞭,只花了七日功夫,徐章终于在京畿路的陈留县附近,赶上了班师回朝的大军。

    次日一早,大军开拔,与傍晚时分,赶至东京城外三十里处。

    禁军大营在城西,不过王师回朝,总要接受嘉佑帝的这个圣明天子的检阅不是。

    次日一早,汴京四门大开,礼部和太常寺早已准备的妥妥当当,一众依仗队伍一直开至南熏门外半里之地。

    嘉佑帝乘坐金黄龙撵,亲自出城检阅大军,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给予了将士们极大的殊荣。

    朝中诸位相公,五品以上的官员,基本上都齐聚在南熏门外,陪同在嘉佑帝左右。

    长柏刚刚从翰林院调到礼部,官阶不过正七品,自然没资格随侍在官家左右。

    不过盛紘却早早入了工部,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阶,刚刚好有了随侍的资格。

    万余大军,自然不可能都带过来个嘉佑帝检阅。

    林季荣索性便让俆章和顾二从神武军中挑了一批精锐出来,组成阵型,让嘉佑帝检阅。

    经过战场洗礼的神武军,早已褪去了初离京时的稚嫩,再加上徐章一早便刻意进行的军阵训练,这些神武军老卒走起方阵来,那可比打仗厉害多了。

    整齐划一,声势浩大。

    光是看着就让人觉着震撼。

    当然了,实际的战力自然也是有的。

    再加上大胜凯旋归来,在气势上便加了好些分,更何况还有在淮南平叛,大破叛军这个珠玉在前,人们自然下意识的认为,面前的大军乃是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百战雄师。

    嘉佑帝看的是龙颜大悦,激动不已,甚至都忍不住连连拍手叫好,说什么有如此雄师在手,何愁燕云不复,边疆不稳。

    一旁的几位相公眼中也是异彩连连。

    就连当今宰执韩大相公也不住抚须长叹:“想不到这个徐谨言不仅写的一手好字,在带兵打仗上面,也有这般天赋!文武双全,着实不俗!”

    嘉佑帝龙颜大悦,当即便命人宣读圣旨,大肆册封。

    平叛大元帅,原皇城司都指挥使林季荣,指挥得当,调度有方,授左卫上将军,赐良田五百亩,食邑再增两百户,另有铜钱,金银珠宝玉器无数。

    徐章左卫林季荣的副手,神武军的军指挥使,作战有力,领兵有方,屡出奇谋,大破叛军,封通议大夫,正四品上,兼正三品的神武军都指挥使,其余田亩银钱赏赐,只比林季荣略逊一筹。

    顾二直接得了个正四品上的神武军副都指挥使的差事,协助徐章管理神武军,龙颜大悦的官家,还特意赐了他一座宅子,另有仆役侍从无数,田产金银玉器等赏赐也不少。

    孙平寇,王破敌,盛长梧、徐文等人也纷纷被擢升,充入神武军之中,担任各级将领。

    金银玉器这些赏赐自然也不会少。

    至于其他人,届时自会有专程的各级官员统计军工,再进行擢升封赏。

    是夜,嘉佑帝于宫中设宴,为凯旋而归的王师们接风洗尘。

    京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各个勋爵豪门,尽皆受到了邀请。

    席间徐章和林季荣还有顾二这几个此次平叛的大功臣,更是多次出现在嘉佑帝的口中,毫不吝啬赞赏。

    投向几人的目光之中,自然而然便满是羡慕。

    可惜的是男宾和女宾是分开的,否则的话,顾二倒是可以好好看看,他那位演技堪比徐章前世影后的继母小秦氏的脸色该是多么精彩。

    ······

第 009章 家常

    天边不过刚刚才亮起一丝鱼肚白,丝丝缕缕光明如轻纱般笼罩着天地人间,原本笼罩在人间之上的黑暗,伴随着这一丝鱼肚白的出现,开始悄然褪去。

    沐浴在晨光之中的汴京城,好似一个披上轻纱薄裙的美人,将将从睡梦之中醒来。

    梨园之中。

    前院后院的仆役女使婆子们天还没亮就已经爬了起来,收拾庭院,洒扫屋子,其余的地方都还好一些,洪氏对下人并不苛责。

    唯有灶房,一年到头是最忙的。

    早上要早早起来,点火烧水,给主子们乃至全家的下人们洗漱饮用。

    还要准备朝饭,若是往日里,徐章要上朝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起早贪黑,忙的不可开交,丑时末便要准备好徐章的早餐,午饭晚饭有时还要宵夜。

    总之就是一个忙字,但灶房的待遇也高,尤其是掌厨的厨娘,每月光是月钱就有二两,就连在那些大户人家眼中最低贱的烧火丫头,待遇也要比府上同等品阶的小丫头月钱要高出一截。

    “赶紧的!主君在外征战大半年,今日是主君归家的第一日,夫人可特意吩咐了,叫咱们厨房上上下下用心做活,待会儿夫人要亲自过来下厨,你虽只是个烧火的小丫头,却也不能偷懒,说不定夫人一高兴,就把你提拔去伺候主君呢!”

    灶房边上便是柴房,此刻的柴房里头,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使对着身边一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神色慎重的叮嘱道。

    小女使梳着一个包子头,长着一张包子脸,就连名字也叫做小包子,模样生的倒是不错,入府不过两个月,被安排在灶房烧火。

    “石榴姐姐,我觉得在灶房烧火就挺好,每月能有三钱银子的月钱呢!”

    不过是一个烧火的丫头,每月能有三钱银子,小包子已经很满足了,银子的购买力强,三钱银子能换三百多文铜钱呢。

    若是只买米的话,能买六十多斤,足够她一个小丫头吃一月的了。

    而且府里头每年给下人们备有四季衣裳,每季两套,一套橘红,一套荷绿,逢年过节还有其他的赏赐,而且府里头的伙食极好,顿顿有肉有菜不说,还能吃到如今市面上刚刚兴起的炒菜,至于滋味,那就更不必说了。

    尤其是在厨房里头当差,是不是就能吃到夫人小姐们吃剩下的好东西。

    小包子入府的时候还是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如今不过才三四个月功夫,身形就迎风鼓了起来,成了灶房里头极讨人喜爱的小包子。

    “你个没出息的!”被叫做石榴的没好气的伸手在小包子的眉心轻按了一下。

    小包子脑袋一晃,两边嘴角一咧,肉嘟嘟的脸颊两侧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行啦,待会儿夫人就要过来,我去看着点,自己机灵点!”石榴一副大姐姐模样,用心叮嘱着小包子。

    别看石榴年纪不大,但在厨艺上却颇有几分天分,如今跟着府里的沈厨娘一边学习一边打下手。

    因为七姑娘马上就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若是说定了人家,出嫁的话,定是要带上一两个当用的厨娘的。

    平日里石榴对小包子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小丫头便颇多照顾,经常给小包子开小灶,带好吃的,这才把小包子这个烧火的小丫头喂得白白胖胖的。

    “好的石榴姐姐!妹妹知道了!”

    小包子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石榴看着听话乖巧的小包子,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抬手揉了揉小包子的脑袋,这才放心的离开。

    没一会儿,洪氏便风风火火的带着几个婆子来了灶房。

    灶房里头,几个厨娘和打下手的丫鬟婆子们老早就把洪氏需要的食材都给准备好了。

    十多口灶里头都烧着火,炸油条的炸油条,蒸包子、煮饺子,淘米、洗锅,切配菜、准备辅料·······

    偌大的厨房里头,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这么多的东西,洪氏自然不可能每一样都亲力亲为。

    大多都是洪氏现场指挥,厨娘丫鬟婆子们照葫芦画瓢。

    洪氏亲自下厨的,还是那道徐章最爱吃的生煎包。

    昨晚在嘉佑帝在宫中设宴,满东京城里排的上号的世家勋贵都在受邀之列,徐章和顾二还有林季荣几人自然被频繁敬酒。

    虽说有意控制着量,但那种场合,徐章还是喝了不少。

    最后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彼时徐章已经是醉醺醺的了,走起路来都有些七摇八摆了,好在神智尚在,没有不省人事。

    原本嘉佑帝已经命人安排了让徐章等几个大功臣暂歇的宫殿,可徐章哪敢在宫里头过夜,以母亲和弟妹在家等候为由给推脱了。

    徐章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顶。

    “嗯~~~”

    徐章低吟两声,隔壁捎间立马便传来两道脚步声。

    “主君睡醒了!”

    翠荷与翠莲依旧是女使打扮,只是桥嫩的脸上泛着寻常姑娘家所没有的红光。

    “更衣吧!”看着满面红光的两姐妹,徐章抿着笑说道。

    两姐妹顿时脸颊一红,低下了头,不敢去迎接徐章那火热的目光。

    徐章走至凳子上坐下,两姐妹便一左一右站着,拿着梳子替徐章把散乱的长发重新梳好。

    也没多问,两姐妹直接便用一块青布和一直墨玉簪子将俆章的发髻簪了起来。

    梳好头发,徐章站了起来,走至屋子中间,自然而然的摊开双手,两姐妹极为默契的拿着衣服,一个走到徐章身前,一个绕到身后,伺候徐章更衣。

    扭头看向窗外,天色早已大亮,昨夜实在是太过荒唐,连一向守时的生物钟也大呼受不了,直接罢了工。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累得。

    不过仔细想想,以徐章的厚脸皮来看,应该不会是羞的,很大原因应该是累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徐章微微仰着脑袋,接受着两姐妹贴身的侍奉。

    身前的翠荷答道:“主君今儿起得晚,现在可都过了辰时二刻!”

    身后的翠莲补充道:“若换了往日,这回儿主君都在书房里头练字了呢!”

    徐章摇摇头轻笑着说道:“许是这几个月来,都没能睡个安稳觉,如今诸事落定,心里头没了牵挂,便睡得沉了些!”

    翠莲将腰带自后边递到前边,翠荷接过腰带的两端,小心翼翼的微微俯身,替徐章绑腰带。

    翠莲则拿起放在身旁桌上的鸡毛掸子,十分轻揉的替徐章掸去衣服上的灰尘。

    翠荷又说:“今儿个一早,夫人来了两次,夫人跟前的刘嬷嬷来了三趟,都是看主君起身了没。”

    “听说今儿个一大清早,天都还没亮,夫人就去了厨房,亲手做了好些早点,还煎了好几盘主君最爱吃的生煎包呢!”

    翠荷的话音刚落,替徐章掸好灰尘的翠莲便立马接过话去。

    “哦?”徐章眼睛一亮:“阿娘亲自下厨了?还有生煎包?”

    “是什么馅儿的?”

    穿好衣服,主仆三人便往旁边的捎间走去。

    木架里头,翠荷取出牙刷牙粉,伺候徐章系数,翠莲则亲自往铜盆里头倒了半盆的温水,一边倒还一边用手小心的试着温度。

    “小七那丫头呢?”刷好牙,翠莲便递上毛巾,让徐章擦拭掉嘴边的水渍。

    翠荷答道:“七姑娘今儿一早也来了两趟,说是要邀主君去演武场里头射箭呢!”

    翠莲摇头道:“可惜遇上了夫人,被夫人拎着耳朵提走了!”

    说起这事儿,两姐妹尽皆扑哧一下,失声笑了出来。

    翠莲道:“起初七姑娘还不情不愿的呢!”

    翠荷微微笑着,替徐章将毛巾打湿拧干,让徐章擦脸。

    翠莲则学着洪氏的模样,叉腰横眉,“可夫人只这样把脸一冷,定定的瞧着七姑娘,七姑娘便听话的跟着夫人走了!”

    “走!去阿娘那儿用饭!”

    洗漱完毕,徐章便带着两姐妹径直出了房门,往洪氏的院子走去。

    至于屋子里头的残局,自有徐章院里的小丫鬟们收拾。

    到了洪氏院里的时候,洪氏和明月正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头小九明台带着小十明楼打拳,小九还好,年岁渐大,身子骨也逐渐张开了,打起拳来虎虎生风,动作飘逸流畅,还颇有几分看头。

    倒是小十明楼,小小年纪,胳膊腿俱短,打起拳来,那叫一个不忍直视。

    分明是踢腿,他给用成了摆腿,小九跺脚借力出拳,这家伙一跺脚,一用力,还没出拳,就先蹦了个屁。

    分明像个街头卖艺的耍猴似的,摇摇摆摆,好似虽是要摔倒一样,看得徐章都替他担心。

    可偏生旁边观看的洪氏、明月还有一种丫鬟婆子们却纷纷拍手鼓掌叫好。

    徐章不由得一脸黑线,这哪里是在练武,分明是在耍猴。

    偏偏那两个小子还浑然不知,尤其是小十明楼,一脸认真的学着小九的动作,却不知自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还是洪氏眼尖,许是母子间的感应,抬眼一瞥,正好瞧见徐章跨过院门。

    当即脸上便露出笑容,高兴的喊了声:“章儿来了!”

    彼时院子里头正在练拳的兄弟两,在洪氏身边的明月,还有一众丫鬟婆子纷纷将目光朝着徐章看了过来。

    叫哥哥的叫哥哥,叫主君的叫主君。

    徐章走过去给洪氏请安,又正经八百的指点了小九几句,说什么练武当以实战为先,要那么花哨好看的动作没什么用处云云。

    还是洪氏忍不住激动的丢下手边的小七明月,拉着徐章就进了堂屋,然后又吩咐丫鬟婆子摆饭。

    明月也不恼,跑过去搂着徐章另外一只手,高高兴兴的进了屋里。

    昨日回家的时候,只在家里呆了一小会儿,富裕更衣之后徐章就入了宫,还没来得及和洪氏还有弟妹们好好说话。

    而且这回儿又只有他们一家子人在,自然没那么规矩。

    饭桌之上,不论是明月还是两个小豆丁,都十分好奇的拉着徐章打听此次淮南平叛的详细经过。

    徐章也不藏着掖着,十分配合的说着经过他润色的平叛故事。

    少了些许血腥杀戮,多了几分意趣。

    “对了,文儿不是随你一起来东京了吗?怎么不见你带文儿一道回来?”洪氏忽然想起昨晚徐章是自己回来的,却不见徐文,便好奇的问。

    徐章道:“如今神武军刚刚完成重组,军营里头事情多着呢!四哥如今领了都虞侯的差事儿,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等他有空,估计至少还要半个月的功夫!”

    洪氏道:“再忙总也有休息的时候吧,而且你们神武军里头那么多人,难不成还非得什么事情都得文儿出面不成?”

    便是官家叫手底下的人办差,也不会把人当牲口一样使唤。

    再说了,农人们对自家的牲口可都宝贝的紧。

    徐章倒好,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家兄长身上堆。

    看着洪氏埋怨的目光,徐章嘿嘿笑道:“那就听阿娘的,今儿下午我就去军营里头找四哥,晚上带他一块儿回来。”

    “你四哥爱吃红烧肘子,我待会儿让人去采买,晚上亲自下厨!”洪氏点了点头,开始打算起晚上要做什么菜来。

    “阿娘,我要吃鲈鱼!”明月立马喊道。

    洪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好:“现在吃什么鲈鱼!”

    徐章道:“秋日时节,才是鲈鱼最肥美的时候,如今是阳春四月,最肥美鲜嫩的该是鳜鱼,阿娘叫人买些鳜鱼回来,养在自家湖里,想吃的时候再钓上来不就得!”

    “鳜鱼也好!”明月喜欢吃鱼,不论是哪一种鱼,也不管是清蒸、红烧还是煲汤,亦或者是那种裹上一层面浆,炸成通体金黄,吃起来酥脆可口的小白条。

    “好好好!鳜鱼就鳜鱼!”在吃食上面,素来以勤俭持家的洪氏,从来不会吝啬,尤其是在几个孩子的吃食上。

第 010章 街上偶遇

    时光倥偬,不过十余日功夫,便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

    也不知东京城里那些个世家勋贵们是从何处打听到了徐章家中尚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嫡亲妹妹,这便动了心思。

    那些个世家勋贵们的贵妇们,竟然争相往徐府送帖子,提着丰厚的礼物,争先恐后的登门拜访洪氏。

    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明月的亲事,甚至有些干脆直接透露出欲与徐家结亲,撮合自家嫡出的子侄后辈和明月之间的亲事。

    好在洪氏早已不是当初刚来汴京是的懵懂妇人了,应付起这些个官眷贵妇们,甚至颇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意思。

    一手太极圆转,将话题扯过来又拉过去的功夫,练得倒是颇得其中三味了。

    还有就是明月,那些个官眷贵妇们登门的时候,总喜欢拉着她的手,一双眼睛上下左右的打量。

    用明月自己的话来说,现在的她在那些个官眷贵妇们眼里,就跟外头铺子里头货架上放着的那些脂粉头油,钗环首饰什么的没什么区别。

    搞得这丫头自己心里头膈应得慌,丢下洪氏自己一人在家应付这些个什么婶婶伯娘或者是旁的什么称呼的妇人们,自己个儿倒是跑去了盛家,找明兰和盛老太太避风头去了。

    至于那些个争先恐后跑上门来提亲,说要迎娶自家妹妹的人家,徐章让洪氏都给打发了,不要去理会他们。

    这些大多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若是当真把明月嫁到这些人家去,那才是真的害了明月。

    与其把明月嫁到这些人家里头,徐章觉得倒不如在那些个寒门子弟里头找一个人品敦厚,性情端方,且老实可靠的后生来给明月当夫婿来得强。

    且先不说那老实可靠的后生日后性情会不会变,但就眼下而言,确实极好的。

    而且找一个家世比自家低的,便是明月将来在婆家受了委屈,自己也能帮衬到。

    但若是找一个家世极高的,日后徐章便是想帮衬明月,怕也有些困难。

    再说了,那些个大家族里头,后宅内院之中,哪一个不是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大堆。

    远的就不说了,就徐章熟悉的,宁远侯府,顾二那人人畜无害,在人前柔柔弱弱,善良和蔼,对继子疼爱有加的继母,不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老狈吗。

    若是当真论起阴谋诡计,奸诈狡猾来,便是狐狸也比她不过。

    宁远侯府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御赐丹书铁券,有世袭罔替侯爵之位传承,便是在一种勋贵之中也算是顶层的武勋世家。

    就说小小的盛家二房,彼时盛紘不过是个扬州通判,官阶不过从六品,也就比芝麻绿豆大点。

    可盛家的后宅,却也从来没有安稳下来过。

    盛老太太退居寿安堂,王氏坐镇中宫,大权在握,执掌盛家中馈,什么都想揽,什么都想管,林小娘异军突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占了半壁江山,与王氏分庭抗礼,不分轩轾,甚至还在多次和王氏的较量之中,因盛紘的偏听偏信占了上风。

    连区区一个盛家,都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更别说旁的那些世家勋贵们了。

    ·······

    至于徐章,那就更不用说了,各种宴请络绎不绝,送到手上的帖子就跟雪花似的,一封接着一封,就没有个完的时候。

    大多数徐章都是看过名字之后便丢到一旁,唯有少部分印象尚可的会翻出来看上一看。

    至于那些个与徐章相熟的,自然也无需这么麻烦,直接上门拜访即可。

    神武军被嘉佑帝正式列为与禁军之中的上四军同等的存在,不仅将淮南征战平叛之时带回东京的地方军队全部充入神武军中。

    又让顾二和徐章自京畿乃至左近各地继续扩招兵员,按照徐章和顾二等人一同研讨商量的练兵之策对这些兵将进行训练。

    至于徐章,本来是想去练兵的,可嘉佑帝却在他回京后的第三日,单独将其召到城外一处皇庄之上。

    皇庄在汴京南郊,占地极广,能有上千亩,而且距离颇远,从汴京过去,足有有四五十里的路程,便是骑马也要花上个把时辰才能赶到。

    嘉佑帝一早就命人将皇庄腾了出来,又将皇庄西边山林和一大块平地圈了出去,专门用来给工匠们研究实验。

    而皇庄剩下的地方,都被赏给了这批斩首极多,立了大功的军中将士们。

    这一番操作下来,倒是当真叫嘉佑帝笼络了不少人心,赚足了声望。

    嘉佑帝对于徐章也没有别的太多要求,只让他专心盯着皇庄之上的几个隐蔽的作坊,叫徐章督促好里头的工匠们专心研制改良在淮南平叛战场之上出现的轰天雷。

    嘉佑帝的对于轰天雷的重视,倒是没有超出徐章的预料,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徐章相信,不用自己刻意提醒,嘉佑帝也能意识到轰天雷对于整个大宋的重要性。

    如今轰天雷不过刚刚诞生,所有的技术都很稚嫩,对付一群乌合之众的叛军自然是无往不利,可若是和契丹还有西夏的精锐骑兵对上,那就未必了。

    尤其是骑兵速度极快,又擅长机动,除非是在某些特定的地形之中,否则的话,便是拥有轰天雷这种划时代的武器,宋军也未必能够占到多少便宜。

    更别说开阔平坦的平原地区占了大多数的北方。

    连后世热武器兴起的一战二战时期,骑兵在某些特定的区域,还占有一定的优势。

    更何况是主要以冷兵器为主的如今。

    但轰天雷的出现,却是划时代的,因为轰天雷的出现,宣告着热武器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日后的天下格局,定然也会因为轰天雷的出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论是守城战还是攻坚战,轰天雷所能够起到的作用,都是至关重要的,攻城的时候还有城墙拦在中间,可若是守城的时候,那可就完全没有任何阻拦了。

    而且守军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又有城垛可以掩护,躲避箭矢,甚至于从城垛口伸出脑袋往外头瞄都不用,直接把轰天雷给引发,随手往城下一丢就是了。

    不论落在什么位置,反正落地就是开花。

    尤其是徐章让人在里头填充那些个细碎的铁钉这些小物件,再加上爆炸之时陡然造成的冲击力,那杀伤力简直不要太强。

    而且在轰天雷的面前,便是披上三层重甲,也和普通的士兵没有区别。

    纵使重甲能够挡得住那些散射的铁钉,可轰天雷爆炸之时形成的强大冲击力,却堪比甚至超过那些绝世猛将,用大锤长戟铁枪铁棍这些重兵器打出的绝强一击。

    简单来说,就是蹭着就死,擦着就伤。

    ······

    嘉佑帝见到徐章命人送回东京的轰天雷的真实威力的那一刻,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新式武器的不凡之处。

    当即便叫皇城司将这些工匠秘密送到城外的皇庄上,采纳了徐章附上的谏言,叫人不远千里远赴淮南,将这些工匠们的家人也都一块儿迁到东京,顶替原先遣散的庄户,放到皇庄里头。

    还给了大量赏赐,又是田地屋宅,又是金银珠宝的。

    甚至还将这些匠人们都编入将作局之下,成立了一个新的衙门,专门负责研究轰天雷的改良和其他热武器的研发。

    然后又在皇庄周围圈了一大块地下来,将神武军的大营安置到了此处,与这个全新的衙门相邻。

    有了神武军驻扎于此,皇庄周遭其他的百姓们自然便不敢靠近,就连皇庄之上刚刚换上的庄户庄头们,也都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触了禁军的眉头。

    头几日刚刚回到东京时,顾二和徐文等人就是在忙重新安置大军的事情。

    反倒是徐章,借着督促那些工匠的名头,躲了好些日子的清闲。

    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家陪着母亲和弟妹,教授两个弟弟武艺兵法,读书写字。

    偶尔去盛府和明兰联络联络感情,探望一下老太太,和长柏小聚,和盛紘说说朝政。

    约莫快到四月中旬的时候,经历过十多场如油的春雨之后,徐府梨园之内,满园子的梨花忽然一夜之间全都开了。

    洁白宛若琼玉一般的梨花,成千上百朵簇拥在一树之上,在那如琼玉一般的洁白之间,偶尔点缀着几点青葱碧绿,却将满树满树的梨花,衬托的更加美艳。

    正应了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洪氏和明月见满园子的梨花尽皆开放,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明月带着下丫鬟在园里仰头看着满树的梨花痴痴发呆。

    洪氏则第一时间去找了徐章,连拖带拽的把徐章弄出了房门,急急忙忙就把徐章给赶去了盛家。

    用洪氏的话说,如此美景,自然要第一时间让梨园未来的当家主母欣赏。

    徐章屁颠屁颠的骑上大黑马,只带了一个王破敌,便慢慢悠悠的往盛家而去。

    盛家和徐家同在汴京城西,不过徐家在西北方,靠近万胜门,而盛家则在西南,靠近新郑门。

    城里的世家大族们,尤其是那些勋贵人家,每当到了三四五月,草长莺飞的时候,就会在新郑门外的金明池旁,办几场马球盛会。

    给家里头有年轻儿女的人家送上帖子,相邀凑在一块儿热闹热闹,同时也是给大家提供一个交流见面的平台。

    各家的长辈们在人群里头物色自认为出众的后辈,记下名字来历,回去叫家里人好好打探。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则互相观察,若是有那些个看对眼的,回去便央求自家父母,或嫁或娶。

    骑在马上,看着往来不绝的人流,想起这事儿,徐章就莫名的想到那位名满东京的齐小公爷。

    这位在东京城里的名声可和以前顾二的截然相反。

    齐国公府作为东京城里顶尖的豪门显贵,其母平宁郡主,更是从小便养在宫中,是官家和皇后看着长大的,身受官家和皇后的看重,甚至破例封她为平宁郡主。

    真真是既有尊贵,又有体面。

    而且齐小公爷自身也是芝兰玉树,宛若谪仙下凡,相貌那就更不必说了,便是徐章在他面前也有些自惭形秽。

    说来也瞧,正想着这位小公爷的徐章,徐章便遇上了他。

    齐小公爷一身月白长袍,上锈着几簇挺拔不屈的修竹,看到徐章,齐小公爷也颇为惊讶,当初二人在盛家的时候,可是做过同窗的。

    徐章端坐在马上,笑着拱手问道:“小公爷!许久未见,小公爷风采依旧,还是这般丰神俊秀!”

    齐衡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却略微有些苦涩:“谨言就莫要取笑我了,倒是谨言自己,风采更胜往昔。”

    “哈哈哈!”徐章哈哈笑道,又说:“咱们俩就别在这儿互相吹捧了!”

    “对了,元若这般兴师动众,是打算去哪儿?”徐章看着齐衡身后那架华丽至极的马车,以及马车旁边跟着的两队女使,马车之后的一众护卫,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齐衡道:“如今春暖花开,正是踏青的时候,内子在家中呆的久了,难免有些烦闷,便想着去城外散散心,顺道去三清观真人座前上几炷香。”

    徐章恍然,一排脑门,一脸的懊恼:“你瞧我这记性,前些时日刚刚听说元若成亲之事,还没来得及去你家拜访,整日忙来忙去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齐衡道:“如今谨言是朝廷柱石,深受官家倚重,几次三番委以重任,自当要以国事为重,又不似我这等白身,整日在家无所事事!”

    说着齐衡的眼底便有一丝一样的微光一闪而逝。

    徐章笑道:“元若若是想要入朝,不过反掌之间罢了!”

    齐衡回以一笑,他自然知道徐章说这话是指什么,想他齐国公府的家世门楣,还有平宁郡主的关系,若是想要入仕,直接去讨个荫封即可,那里要像现在这样,整日埋头苦读,备战科举。

    却在此时,那架华丽的马车里头忽然传来几声低咳,随即便见车帘被掀开,只见一容貌姣好,却做女使打扮的女子扶着车厢门框自里头探出身子。

    “姑爷,时辰也不早了,可莫要耽搁了给真人进香的时辰!”

    齐衡送上一个略带着歉意的目光。

    徐章忙拱手道:“是我的不是,一见元若太过高兴,忘了时辰地点,可莫要耽搁了元若和弟妹的事。”

    齐衡略带着歉意拱手道:“时辰也不早了,你我改日再叙!”

    “自当如此!”

    徐章识趣的拉着马头退到道旁,将道路让给齐衡他们。

    ······

第 011章 河边相见

    “姑爷,大娘子有话和您说!”方才那女使的声音再度想起,清晰无比的传入齐衡的耳中,齐衡只略一思衬,便放慢了马速,待到与马车并排而行,这才冲着马车里头微微侧身问道:“娘子!可是马车太过颠簸?娘子觉得不适?”

    齐衡的声音不大,却温和敦厚,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磁性,听着叫人心头只觉得莫名的舒适。

    “多谢官人关心,妾身身体并无不适,只是前两日妾身便已经着人与三清观的道长们约定好了进香的时辰,官人还是莫要在路上耽搁,误了吉时不说,若是真人怪罪下来,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齐衡面色一黯,目光也跟着一黯,可想起马车之中,他家娘子的身份,纵使心中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爽,却也只能强压下去。

    “娘子说的极是,是我的不对!”

    说出这话,齐衡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马车之中,那女声却又传来出来!

    “方才与官人说话的那是何人?”

    齐衡没有多想,道:“是新任的神武军都指挥使徐章徐指使!”

    “竟然是他?”显然,马车里头的嘉成县主也颇为惊讶:“夫君竟与徐指使相熟,怎么从未听夫君提起过!”

    齐衡道:“昔日曾与徐指使同在庄学究座下听讲,做过半年时间左右的同窗!”

    “哦?”嘉成县主很是诧异:“官人还和那位徐指使做过同窗?”

    随即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嘉城县主语气一变:“别看现如今这位徐指使风头一时无两,那是我家官人不愿入仕,否则的话,以齐国公府的门楣,和父王母后的相助,莫说是区区一个刚刚成立数年的神武军都指挥使了,便是枢密院,官人也是入得的!”

    大宋军令皆出自枢密院,调兵谴将,一应军政事务,皆由枢密院做主,若是没有枢密院的命令,或者是嘉佑帝的圣旨亲令,便是各军的都指挥使,也是没法调度麾下大军的。

    齐衡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说道:“男儿大丈夫,若想要功名,自然要自己一手一脚的挣回来!”

    “若是只凭借父母家族余荫,安能长久!”

    “我家官人才华横溢,学贯古今,下次会试,定能金榜题名,便是那榜首状元之位,也未必没有可能!”

    齐衡想要解释一番,可听马车之中嘉成县主的语气,却又忽然想到,自己便是解释的再多,她难道真的能听进去不成?

    不由得脸上露出苦笑,无奈的叹息一声:“娘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免得误了上香的时辰,真人怪罪。”

    齐衡不想再和嘉成县主在这个话题上浪费过多的唇舌,因为他心底里比谁都清楚,这样做在这个刁蛮任性,出身高贵,且自视甚高的妻子面前,是多么的愚蠢。

    想到这儿,齐衡脑中思绪便又不由得飞的远了些。

    一幕幕熟悉的画面闪过,似电影巨幕一般,于齐衡的脑海之中呈现,最后定格在那个脸上永远端着浅浅的微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的姑娘之上。

    随即又想到方才遇到的徐章,齐衡在心底悄然一叹:“或许只有似谨言这般顶天立地,才华横溢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她吧!”

    爱而不得的,从来都是这世上最好的。

    看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芝兰玉树,宛若谪仙临世的齐小公爷,其实抛去那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外表,也不过是个世间最最寻常的俗人罢了。

    ······

    “五爷!”

    “小公爷的新婚妻子好没礼貌!”

    长街之上,与齐小公爷夫妇二人的车队错身而过之后,跟在徐章身后的王破敌扭头看着只剩下一条尾巴的冗长车队,不由得抱怨道。

    徐章道:“人家与我们又不熟,连面都没有见过,要甚礼貌。”

    王破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方才听她的语气,好似恨不能将咱们当苍蝇一样赶走!”

    “行了!”徐章安慰他道:“人家出身高贵,如今邕王又刚刚替官家祭祀完承天,只待一纸诏书下来,便能顺理成章的登上储位,成为我朝太子,这位县主自然便会被册封为郡主。”

    徐章的声音并不大,如今街面上嘈杂,人流如潮,叫卖声不绝,倒是不用担心旁人听了去。

    而且徐章这话说的也并不算太过,如今朝野上下,尽皆认为官家已经钦定了邕王为储君人选,甚至已经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早早便提着礼物,拿着名帖去了雍王府拜府。

    王破敌眼睛一亮,“等这位县主成为郡主,那小公爷不就成了郡马?等郡主成了公主,小公爷便是驸马!到时候小公爷若是还想走科举仕途一道,岂非·······”

    徐章没好气的白了王破敌一眼,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这脑子一到某些时候,就跟里头塞了浆糊一样。

    “到时候你管人家是不是郡马驸马,当家做主的成了邕王,小公爷是他女婿,人家还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王破敌被徐章骂的讪讪一笑,赶忙转移话题:“五爷,我可听说了,小公爷现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那位县主大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徐章听的面色却骤然一变,有些冷淡:“若当真是好相与的,她又是如何能嫁入齐国公府!”、

    徐章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冷冽如刀,面庞之上,依然遍布寒霜。

    王破敌和徐章朝夕相处也有这么多年了,对于徐章的脾气秉性早已摸得一清二楚,立马就听出了徐章语气的变化。

    看着徐章神情忽然变化的侧脸,王破敌心里头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每一次徐章露出这等神情的时候,都代表着徐章心里的怒火已经堆积到了极点。

    徐章便是这样,怒火越甚,脸色越冷,面上就越平静,一双眼睛,当真就宛若深渊一般,深不见底,似能吞噬人的目光。

    “你去一趟漕帮,找个信得过的兄弟!”徐章忽然勒马而停,扭头对着旁边的王破敌道。

    王破敌当即心领神会,偏着身子将脑袋伸了过去。

    徐章小声在王破敌耳畔低语几句,声音极小,压的极低。

    只见王破敌点头如捣蒜,旋即便调转马头,往汴河码头的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南城戴楼门外,蔡河边上,徐章牵着马儿,王破敌远远的牵马跟在后头,徐章的身边,赫然多了个中年人。

    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和徐章许久未见的富昌侯荣喜。

    “哥哥,飞燕妹妹之事,小弟已经听说了,哥哥还请节哀,若有用得上兄弟的,哥哥只管名言,小弟不敢说一定做到,但定竭尽全力。”

    “哎!”不过才大半年不见,原本意气风发的荣喜,此刻两鬓已经斑白,发丝之间,也多出了十多簇白发,那双眼睛也不似当初那般炯炯有神了,里头似乎充斥着疲态,只看面容的话,比起大半年前和徐章分别之时,老了怕是有十岁不止。

    “开封府衙,禁军,城防营,官家连皇城司都动用了,却还是没能找出那些贼人的踪迹!如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贼人早已不知逃去了何处,如何还能寻到。”

    荣喜目光闪烁着徐徐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悲痛。

    徐章忽然停住了脚步,驻足看着荣喜,说道:“此事真相如何?哪里还需要调查?明眼人都能看的清楚,哥哥心里怕是比谁都清楚,那些贼人的真正身份!”

    荣喜无奈的摇摇头,眉宇之间盘踞着浓浓的疲惫:“知道又如何?又能如何?”语气苍白无力,就像是认命一样。

    徐章目光幽幽,定定看着荣喜:“哥哥,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荣喜哥哥吗?区区一个邕王府罢了,别说他现在还没成太子,便是官家下了明旨,正式任命他为太子,难不成便能不顾朝廷律法,这般肆意欺凌旁人吗?”

    “今日他家女儿瞧上了齐元若,他能如此欺凌荣家,将飞燕妹妹逼死,若是日后他家儿子再瞧上哪家的姑娘,人家不愿,他就不会再使手段了?”

    “哎!”荣喜却幽幽一叹,脸上满是嘲弄,抬手拍了拍徐章的肩膀,满是唏嘘的道:“老弟的心意,哥哥心领了,只是此事,老弟就不要参与了,免得没得拖累了老弟!”

    “荣喜哥哥,小弟能有今日,多亏了哥哥的照顾和提携,今日哥哥遇上难事,小弟焉能示视若不见,置之度外。”

    荣喜却摇了摇头,道:“徐老弟莫要再说了,这事儿到此为止,胳膊拗不过大腿,我已经不打算追究了。”

    “徐老弟刚刚立下大功,荣升神武军都指挥使,在官家面前正当红得令,切莫因为哥哥的事情,白白误了自己的前程。”

    徐章见荣喜如此,不由得也跟着叹了口气。

    “也罢,哥哥若是有其他打算,尽管言语一声,只要是小弟力所能及的,定倾力相助!”

    春风徐徐,迎面而来,卷起二人的衣带,蔡河两侧,是成片成片阡陌纵横的麦田。

    荣喜眼眸一阖,几不可查的瞥了俆章一眼,深邃的眸子当中,有一缕极为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

第 012章 清扫首尾

    次日早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玉阶之上,老太监那独特的公鸭嗓依照惯例响起。

    殿下群臣一阵寂静。

    忽的殿中左边的文臣之中,走出一人。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嘉佑帝大病初愈,再加上淮南平叛之事前所未有的顺利,嘉佑帝的心情很是不错。

    见徐章站了出来,脸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来:“徐爱卿有何事要奏?”

    徐章手持笏板,冲着嘉佑帝躬身一礼,朗声道:“臣启陛下,堂堂汴京,天子脚下,竟在上元灯会当晚,众目睽睽之下,有贼人当街掳掠世家贵女,如此骇人听闻之事,竟至今未有定论!”

    “荣氏飞燕,乃是富昌侯荣喜之妹,与荣妃一母同胞,若是细算下来,荣氏飞燕便是陛下的姨妹,贼人如此胆大包天,竟在天子脚下,行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将陛下至于何地,将皇室尊严至于何地!”

    “不瞒陛下,微臣回京不过半月,就曾不止一次的听府上的下人们说,现下东京城里,百姓们惶惶不安,一到夜里,家家紧门闭户,但凡是家中有女儿的,主人家睡觉时都要拿着菜刀短棍,生怕有贼人夜来,将家中女儿给掳了去!”

    “陛下,微臣家中也有一个即将及笄的嫡亲妹妹,可自打上元之后,臣母便再也不敢让臣妹出门了,一到晚上,便提心吊胆的,连觉也睡不安稳。”

    “臣母还专程命人在床头放了个竹篮,篮子里头放着两把剪子,若是有贼人趁夜色潜入家中,臣母对臣妹说,宁死也不能叫贼所辱。”

    “陛下,若长此以往,民心不稳,朝局势必动荡!臣请陛下,彻查此事!”

    徐章言辞恳切,语气跌宕起伏,说的是绘声绘色,好似感同身受一般。

    玉阶之上,嘉佑帝的神色已经发生了剧烈变化,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随即面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还不等嘉佑帝说话,殿中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反驳徐章的话。

    “陛下!”

    “徐大夫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些!”

    “启奏陛下,如今朝局安稳,民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且数月之前,禁军、城防营还有开封府衙多方衙门,封锁各处城门,在城内大肆搜捕,将京城都翻了个遍,却都没有找到半点贼人踪迹!”

    “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贼人怕是早就跑到千里之外去了,现如今才去搜捕,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平白浪费人物物力,空耗国力罢了!”

    徐章却不以为然:“陛下,若不彰显朝廷威严,日后若是人人效仿,朝廷威严何在,陛下之威严何在!”

    “请陛下三思!”

    ·······

    徐章寥寥几句话,朝堂之上就立马吵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徐章多么的拉仇恨,而是朝廷惯例如此,每每有什么事情,有同意的,自然便有反对的,总是要在早朝之上吵上一吵,大家伙争得面红耳赤了,把该露的脸都给露了,然后嘉佑帝或者几位大相公再一拍板,事情才能往下安排。

    有些时候,若是遇上那些个愣头青,横冲直撞的,休说是政事堂里头手握大权的大相公了,便是嘉佑帝,他们也未必会给面子,总要硬着头皮顶上去。

    当然了,官家对于文官们的优待也是前所未有的,除非是那种指着嘉佑帝的鼻子骂,傻傻愣愣将嘉佑帝说得一无是处的,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儿。

    纵使是那些将嘉佑帝得罪的死死的,顶天了也就是贬谪出京,换的地方继续做官,而且外放出去,头上没有这么多的上司压着,反倒是落得轻松自在。

    徐章这话题刚刚拉起来,朝廷之中立马就分成了两派。

    主张彻查此案的,以徐章为主,御史台的言官们为辅助,这些言官大多都是自诩清流,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当然了,主要还是这事儿确实恶劣。

    御史台已经连续数月在朝堂上弹劾经手办理此事的各级衙门了。

    那真的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连堂堂开封府尹,都被他们弹劾的请了告了好几日的假。

    吵着吵着,徐章这个主力就成了摆设,几个御史台的言官火力全开,就连韩大相公都险些要被波及。

    嘉佑帝看着下头已经演变成菜市场的朝堂,只觉得一阵头大,不住的扶额摇头。

    最后还是嘉佑帝大手一挥,命大理寺、刑部、和开封府三个衙门共同彻查此事,各级衙门全力配合。

    然后不等朝臣们挽留,就急匆匆的溜了。

    如此又是数日,三个衙门还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嘉佑帝便把在家休养的林季荣给找了过去,命他带领皇城司,全力彻查此事。

    邕王府。

    一处书房之中。

    琳琅满目,堆满各式珍宝的博古架旁,衣着华贵,妆容精致,气质高贵,略带着几分威严的邕王妃坐在软榻之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邕王妃身侧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嬷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若非是时不时给邕王妃添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雕塑站在旁边。

    厅中跪着一个三十多岁,做管事儿打扮的中年人。

    “首尾可都处理干净了?”邕王妃眯着眼睛,轻抿了一口杯中香茗,双目一阖,竟是用心的品起茶来了。

    管事儿躬着身子,微微前倾着,低着头斜前方的地毯,不敢抬头去看邕王妃。

    “回王妃,早都处理的干干净净了,办事儿的那些人都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嘴,他们的家人也都送出了东京,分散送去关中、蜀地、还有荆襄。”

    “就连那架马车,也已经烧得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剩了!”

    邕王妃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的道:“好茶,确实是好茶。”

    “哎!”

    说着邕王妃却忽然幽幽一叹,“这茶虽好,可我却没有品茶的心情!”

    “这几日我白天的时候就总是吃不好,到了晚上,就连睡也睡不安稳了。”

    “太医来府里给我号脉,说我这是心思郁结,忧思成疾所致。”

    邕王妃目光一挪,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管事儿:“吴管事儿,你有什么法子,叫本王妃能够解了心中的郁结,让我能够每日安寝入眠,睡的安安稳稳的吗?”

    跪在地上的吴管事儿忽然抬起了头,脸上露出笑容来:“巧了,小人正好知道一个法子,能够叫王妃安枕无忧,再无顾忌。”

    “哦?”邕王妃眸光微凝,“说来听听!”

    吴管事笑呵呵的说道:“小人不会水,今日夜里在外头忙完,回来禀报的时候,路过前院的荷花池,不慎十足落了水,等府上的下人们看到将小人救上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小人已经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了!”

    “不知此方能否解王妃心中郁结?”

    邕王妃脸上露出笑容来,点头道:“吴管事不愧是咱们邕王府的老人,最是懂我的心思!”

    “听说你儿子瞧上了我身边的琼花?求了你媳妇好几次?”

    “若是我将琼花许配给你儿子,给你做个儿媳妇,你看如何?”

    吴管事眼睛一亮,说道:“多谢王妃开恩,多谢王妃开恩!”

    邕王妃微微一笑,一手优雅的捧起桌上的茶碗,另一只手捻起盖子,轻轻的挥了挥手,吴管事儿立马磕了好几个头,“小人告退!”

    “羊嬷嬷,你去安排一下!”

    “诺!”邕王妃身侧的嬷嬷紧跟着吴管事出了屋子。

    当天晚上,邕王府上一个姓吴的管事儿不慎落水,淹死在邕王府前院的荷花池里。

    邕王妃命人将那管事厚葬,还念在那个管事儿一直勤勤恳恳,办事得力的份上,将身边一个二等女使许给了那个管事的遗腹子,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当然了,这么一件小事儿,在世家大族里头,每天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自然不会传出王府。

    倒是被嘉佑帝委以重任,让他们彻查元宵灯会荣飞燕被掳掠一事的几个衙门,叫苦连天,日日派出大量人手四处搜捕打探,问询查找,可却始终没有半点线索。

    那伙贼人,就跟人家蒸发了一样,彻底失去了踪迹,就像是从来没有在东京城里出现过一样。

    可实际上呢?

    文武百官们心中,对于那伙所谓‘贼人’的来历,甚至都早已有了猜测,只是没有人敢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自那日之后,徐章便逐渐开始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就连早朝也没怎么去了,回回告假。

    荣喜和儿子荣平,更是彻底从东京城里一众勋贵世家们的视线之中淡了出去,往日里纨绔不堪,只知道晚了的荣平,变得沉默寡言,每日不是在宫中当值,就是在家里跟着荣喜学武。

    听说已经到了近乎封魔的地步。

    徐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只要一待在东京城里,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心底里头警钟大作。

    徐章便着人私底下悄悄打探,可不论是他手底下的人,还是漕帮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

    一切还是如往常一般,风平浪静。

第 013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盛家,寿安堂。

    “来来来,赶紧尝尝,这可是明儿亲手做的绿豆糕!”盛老太太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招呼着徐章。

    徐章拿起身侧高几上的糕点,先是轻咬了一下口,浅尝辄止,随即眼睛一亮,一口就将剩下的大半块都给塞到嘴里。

    “明儿的手艺见长呀!”

    边吃徐章还不忘一边夸上两句。

    一旁的明兰展演轻笑道:“是表舅母教得好!”

    徐章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明兰:“这绿豆糕是阿娘教你做的?”

    明兰点头道:“上次受明月妹妹之邀,去梨园赏花的时候,便问了表舅母,谨言哥哥以前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点心,表舅母便教了我做绿豆糕,说是谨言哥哥以前最爱吃的便是这绿豆糕了!”

    徐章脸上也露出笑容来,眸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是呀,以前小时候家中虽不缺衣食,但不论是祖父祖母还是父亲母亲,过得都甚是节俭,好不容易省下一些银钱,也都花在了我和大哥四哥读书之上,去学塾交了束脩。”

    “绿豆便宜,而且每年家里都会中上不少,是以那时候母亲和祖母婶婶们便时常做些绿豆糕,给我们几个小的吃。”

    “其实我们几个兄妹之中,最喜欢吃绿豆糕是二姐和三姐。”

    “只是那时候家里过的节俭,而且家中兄弟姊妹多,哥哥姐姐们便总是把绿豆糕让给我们吃,他们自己倒是吃的极少。”

    徐章可不是随口乱说,而是按照原身留下的记忆说的,自徐章穿越至今,融合原身的记忆也有十年多了,甚至有些时候,就连徐章也分不清哪些是原身所留下的记忆,那些是自己亲身所经历的。

    明兰有些羡慕:“谨言哥哥家中兄友弟恭,姊妹和睦,倒是叫人羡慕的紧。”

    听到这话,盛老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便瞥了明兰一眼。

    徐章也眸光微闪,双目微凝,看着自己正对面的明兰,目光微微闪烁着。

    徐章立马话题一转:“对了,近些时日城中局势或许会有变化,祖母和六妹妹近期最好都待在家中,莫要出门了。”

    “便是出门,也要带足了护卫!”

    担心祖孙二人不够重视,徐章特意叮嘱道。

    说完这话,便沉吟片刻,随即便道:“这样吧,如今我大半数的时间都待在军营里头,那队亲卫也不怎么用得上,明儿若是不嫌麻烦的话,我便将那队亲卫送一半来府上,剩下一半,留在梨园,保护母亲和明月楼哥儿他们的安危。”

    “怎么?”盛老太太眉头微锁:“难不成今日朝堂之上会有大变?”

    盛老太太怎么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听了徐章的话,便不由得往这些方面多联想了一番。

    徐章既不点头,却也不摇头,只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可近日以来,我这心里头老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

    “总之,安全起见,姑祖母和明儿近些时日最好都不要出门,就且先待在家里,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再说其他。”

    盛老太太看了一眼明兰,又扭头过来看着徐章,面色颇为凝重,沉声说道:“我和明儿深处内宅,况且盛家又不是什么显赫的时间勋贵,朝堂之上便是有什么风波,也牵连不到我们!”

    “倒是你自己!”

    盛老太太隐隐有些担忧的说:“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如今你在官家面前正当红得令,小小年纪,就官至四品,还领了神武军都指挥使的缺,手握大权。”

    “明里不敢有人说什么,可在暗地里,那些个眼热的,见不得旁人比他们过得好的,未必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徐章点头道:“姑祖母说的极是,孙儿也知道风头太盛了不好。”

    盛老太太有些埋怨的横了俆章一眼:“既然知道不好,那你还在朝堂之上进言官家,替荣家的荣飞燕鸣不平。”

    徐章叹了口气,说道:“姑祖母,孙儿与富昌侯荣喜荣大哥交好,先前若非有他照料,孙儿未必能有今日这般际遇。”

    “如今荣家姑娘糟了难,满汴京城无一人愿意替她说话,旁人孙儿管不着,可孙儿自己,若是连话也不说几句,从今以后,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盛老太太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性子,可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能够掺和的。”

    盛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徐章:“荣飞燕的事情,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能够猜的出来,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操纵!”

    “可遍数朝野上下,却无一人敢为其鸣不平!”

    “你道那些大相公们都瞧不出来这背后的关节吗?”

    徐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道:“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正如那飞蛾,明知火烛之中,等待他们的是死亡,却依旧前赴后继的向火光扑去!”

    “此事若是不做,吾心难安!”

    徐章道:“若是因此找来祸患,孙儿也只能认了!”

    盛老太太看了看徐章,又看了看明兰,想要骂徐章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若是换了自己,怕是表现得比徐章还要激烈的多吧!

    盛老太太如是想到。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盛老太太又是幽幽一叹,说道:“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日后的路,也该你自己去走!”

    “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老婆子,就不跟着掺和了!”

    明兰嘴角轻扬,微微一笑,说道:“祖母可不老,祖母年轻着呢!”

    徐章跟着说道:“朝局波橘云诡,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子,孙儿初入官场,经验阅历尚浅,正需要一个似姑祖母这般见惯了世面的长辈从旁提点呢!”

    明兰也跟着说道:“若有祖母从旁提点,谨言哥哥定能少走许多弯路!”

    “这还没嫁过去,就开始替这小子说话了!”盛老太太没好气的瞥了明兰一眼,脸上的笑容却从来没断过。

    明兰明知盛老太太是在开玩笑,却依旧忍不住俏脸一红,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对面的徐章,可不过片刻,却又迅速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徐章,更别说迎着徐章的目光了。

    “我已经老了!”盛老太太有些唏嘘的说:“不如你们年轻人了!”

    “你素来胆大心细,思虑周全,办事儿周到,我想来都是最放心的!”

    “只是······”盛老太太却忽然话音一变,有些犹豫。

    徐章侧身冲着老太太拱手道:“请姑祖母明示!”

    盛老太太道:“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掺和的太深了,免得平白无故受了牵连。”

    徐章脸上神情一僵,知道盛老太太指的是什么,便道:“姑祖母放心,如今孙儿已经从此事之中抽身而出,安心在城外替官家看着神武军,朝堂之上的事情,都已经不在理会。”

    ······

    当天下午,徐章回家之后,便让王破敌拨了二十亲卫,亲自送到盛家,交给了明兰处置。

    至于徐章自己,自盛家回来之后,心里头的不安不仅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愈发强烈。

    当天夜里,徐章便秘密将母亲和弟妹们送出了城,以运送匠人的名义,将他们悄无声息的送到了城外自家的庄子上。

    正好园子里头梨花的花期已过,明月和洪氏在家里憋了许久,把她们送到庄子上,正好叫他们散散心。

    至于被人发觉,徐章毫不担心。

    遍数整个东京城,那些个官眷贵妇们,有哪一个不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洪氏,认为洪氏一个乡下泥腿子出身,不过是侥天之幸,这才得了个文曲星一般的儿子,才有了今日这般荣华富贵。

    甚至于还被官家赐了诰命。

    那些个三天两头头便往府上送拜帖的,没有哪个是真心实意想和洪氏结交的,大多都是打的先攀上洪氏,然后再拉拢徐章的主意,走迂回的老娘路线。

    毕竟徐章惧母,洪氏凶悍,在东京城里头可是出了名的。

    洪氏虽然大多数时候神经都有些大条,却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被人一忽悠,就脑子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的人。

    而且事关徐章,洪氏更是格外精神,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但凡那些个登门拜访的,主动结交的,洪氏都是打着十二分的警惕去迎接的。

    事关自家儿子未来的前程,洪氏自然不敢怠慢,而且那些个官眷贵妇们,上来就是一顿香喷喷的马屁,初听的时候觉得身心舒畅,格外顺耳。

    可事后细细想来,却总觉得不得劲,不知道哪里不对,一个个说话都好听的不行,却完全没有以前在大湾村和宥阳时的感觉了。

    后来洪氏懒得应付,索性便抱病在家,对于那些个送来家里的帖子,洪氏一律拒了,懒得再和那些人打交道。

    对此徐章是打心底里赞同。

    至于什么夫人外交,老娘外交,徐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他接洪氏和弟妹们来汴京,可不是为了给她们增添烦恼的,而是为了让她们享福,尝一尝汴京的荣华,和现如今徐家的富贵。

    洪氏也曾不止一次的催促徐章,要不就别再等了,把日子提前,赶紧先把明兰给娶回来,她也好安安心心的回她的宥阳去。

    洪氏实在是呆不习惯东京城,还是觉得宥阳更适合她。

    相较于汴京城的荣华富贵,洪氏更喜欢宥阳老家那边的那种家长里短。

    相较于那些个说话好听,衣着打扮富贵华丽,言谈举止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错处来的官眷贵妇们,洪氏显然更喜欢宥阳老家那种喜欢拎着棍子教育自家儿女,撵的后院鸡飞狗跳的粗鲁妇人们。

    平日里大家聚在一块儿说些东家长,李家短的,分享分享管教子女的心得,闲来无事了,凑在一块儿绣绣花,下下厨。

    便是搞个什么宴会,摆场席面,也是左近同村交好的邻居妇人们自发前来帮忙,大家伙儿凑在一块儿洒扫准备,清洗菜肴,各自下厨做自己擅长的菜式。

    对洪氏而言,那才是生活。

    更关键的是,如今徐青山还留在老家那边的,青山商会虽然已经渐入正轨,可徐青山却还是放心不下,和俆章的大伯徐青福还有长兄徐彬一块儿看着。

    夫妻俩分别已有数年的时间,逢年过节的时候,徐青山倒是也偶尔会来东京,和洪氏小聚。

    但那才多长时间。

    说句不好听的,洪氏现在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却只能窝在后宅里头,守着几个儿女过活。

    可徐青山却在南边逍遥快活,又没有洪氏在身边盯着,天知道他现在过得有多潇洒。

    说不定下一次洪氏回去的时候,家里就得多出几个妹妹来。

    徐章和明月说不定也会多出几个庶弟庶妹。

    对于洪氏的想法,徐章很想替徐青山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说徐青山了,连徐章自己,都没能耐住寂寞,还将翠荷翠莲两姐妹给收了房。

    徐青山是男人,而且还是那种食髓知味,经历过不知多少战阵的男人。

    洪氏年轻时相貌确实出众,否则的话,也生不出徐章这么俊俏的儿子,可洪氏在宥阳老家时,跟着徐青山过的可是苦日子,日日劳作,日晒雨淋的,又没有刻意保养,皮肤被晒得黝黑不说,便是外表看上去,也要比东京成里头这些同龄的官眷贵妇们老的多。

    徐青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以前家里不富裕的时候,他能够守着洪氏一人过活,能够将心思全都放到家里的几个儿女身上。

    可现在如今徐家家境越来越好,手里头的银钱越来越多。

    正应了那句老话,钱是男人胆。

    再加上洪氏在东京城里头,可没少听那些个凑上来巴结自己的官眷贵妇们说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后宅里头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什么妻妾争宠啦,今日是东风压倒西风,明日又是西风压倒东风。

    某某家里纳了个色艺双全的每人,哪位官员又新纳了个柔弱妩媚的良家,哪家的公子哥浪荡不堪,又给家里的几个丫头开了脸之类的八卦。

    洪氏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明兰尚未及笄,若是此时成婚,确实太早了一些。

    其实洪氏私底下曾和盛老太太提过这事儿,盛老太太也有些犹豫不决,一方面是因为徐章的年纪真的不小了,另一方面,是因为明兰的年龄太小,盛老太太有些舍不得。

    可这次官家病重的消息一经传出,不论是洪氏,还是盛老太太,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若是再继续拖下去,嘉佑帝一个不妙,直接宾天薨逝的话,徐章和明兰的婚事,势必便要再往后推上一年。

    一年之后,明兰才十六岁,倒也不算大,可等到明年,徐章可就二十二了。

    东京城里头,和徐章同龄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们儿,都早早便成了亲,除了少数人之外,其余都已经有了子嗣。

    大宋仁孝治国。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徐章至今尚未成婚,便是已经收了两个通房,可却因为徐章的婚事未成,便一直拖着没有要子嗣。

    洪氏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抱孙子了,盛老太太也差不多,虽然现如今长柏的新妇已经有了身子,可盛家和老太太之间,终究没有血脉牵绊。

    洪氏瞒着徐章,瞧瞧合计着徐章和明兰之间的亲事。

    便趁着徐章去大营里头当值的空档,拉着明月带上几个护卫女使婆子,便进了城,往盛家去了。

    见了老太太,洪氏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不想却与盛老太太不谋而合,两人便把明兰叫了过去,问明兰自己的意见。

    明兰听到二人说的是自己和徐章的婚事,当即就红了脸,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最后羞涩的点了头。

    洪氏立马高兴的不行,当即便要回家去准备。

    好在盛老太太叫住了他,又着人去把盛紘和王氏夫妇叫来了寿安堂,把明兰和明月两个丫头打发走了。

    正好和王氏带来的如兰一块儿,三个姑娘凑在一块儿带着贴身的女使们到花园里头玩起了放风筝。

    至于盛家那位四姑娘,素来和明兰如兰玩不到一块儿去的墨兰,却始终没有露面。

    寿安堂里,几个长辈就这么商议起徐章和明兰婚事提前的事情来。

    洪氏自然是想越快越好,盛紘理解洪氏的心思,却也有他的顾虑,说是叫三清观的真人们重新算一个黄道吉日。

    洪氏眼睛滋溜溜一转,就给答应了下来。

    留在寿安堂陪着老太太用了顿午饭,下午未时末刻,洪氏便急匆匆的拉着明月出了城,回了城外的庄子。

    次日下午,三清观那边就来信,说是最近的黄道吉日就在十日之后,五月十八那日。

    盛紘夫妇到寿安堂里头和老太太这么一合计,就应了下来。

    洪氏高兴的不行,大呼自己的银子没有白花,当即便带着人亲自准备起来。

    盛老太太担心洪氏第一次操办,许多东西都不清楚,便罕见的出了寿安堂,带着身边一众得力的婆子女使们还有家里当用的管事儿们亲自到了梨园,帮着洪氏操办起来。

    刚刚把母亲弄出城的徐章,完全没有料到洪氏会给他来这么一出,想要拒绝拖延一下吧,却也担心出现洪氏顾虑的那般情况。

    最后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洪氏的提议。

    神武军的人手徐章不好调动,便以时间太短,家里头人手不够,为了早日准备妥当,雇些人手帮忙做些粗重杂活,从漕帮弄去了百多号好手,安置在梨园里头。

    初九一整日,徐章都窝在家里头些请柬,一口气写了二十多封,然后一一亲自登门,将请柬送了出去。

第 013章 华兰回娘家

    “母亲!”

    华兰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入了葳蕤轩。

    “六妹妹成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忽然改了时间,还定的如此仓促?”

    华兰手里头拿着一把绣着几束寒梅的团扇,迈着轻快的步伐,飞一般的跨过门槛,入了葳蕤轩!

    “都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这般风风火火的,也不见有个定性!”

    一听到华兰的声音,王氏的眉眼之间还有脸上,就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来。

    “哎呀母亲!人家问你六妹妹的事情呢!”

    在母亲王氏面前,华兰在懂事孝顺乖巧和撒娇切换的毫无障碍。

    听着华兰的撒娇,王氏脸上笑容将将才露出来,就立马又敛了回去。

    没好气的道:“明兰那丫头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做主了,什么事情不都是你父亲和祖母他们商量定了,不过是知会我一声,叫我知道有这么一桩事儿而已。”

    要说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王氏怎么说也是盛家的当家主母,是盛紘的大娘子,是府上一干庶子庶女的嫡母,可明兰的婚事,她却连半点手都没插上,甚至连话都说上几句。

    华兰先是一愣,随即闪闪笑着,母亲王氏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做女儿的如何会不知道。

    对于明兰和长榕,王氏虽然谈不上有多喜爱,但却绝没有厌恶和苛待,不过是将他们当个猫儿狗儿一样养在膝下,一应吃穿用度也绝不会短了,但若是想多好,那也不至于。

    “还得平白给明兰那丫头添一份嫁妆!”

    一说起嫁妆这事儿,王氏就满满的不忿。

    不过作为嫡母,给养在自己名下的子女添一份嫁妆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在厚薄之上,就全由王氏的心意了,她便是给的少了,旁人也没有说嘴的地方。

    不过听王氏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没打算只应付一下了事儿,否则的话,王氏也不会这么有怨言了。

    华兰拉着王氏的手,微笑着说道:“母亲,六妹妹又无生母,连榕哥儿也是自小便养在母亲膝下,又不似林栖阁的那几个,日后六妹妹便是嫁到徐家去,将来娘家这边,六妹妹能依靠的不就只有父亲母亲和二弟七弟吗!难不成她还能靠着长枫和墨兰林小娘不成!”

    王氏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是在理!明兰那丫头素来和墨兰还有林噙霜那贱人不对付!”

    “母亲你想呀,日后你便是谨言表弟的岳母了,如今谨言表弟已经平步青云,简在帝心,仕途比爹爹还要顺畅,且又与朝中几位大员交好。”

    “二哥哥日后说不定还有许多地方,要靠谨言表弟帮衬呢!”

    “便是为了二哥哥,母亲也该将六妹妹的嫁妆备的厚厚的,以示母亲对六妹妹的看重,对这桩亲事,对徐家的看重。”

    说着说着,华兰的话题就跑偏了,本来是来问王氏为何明兰的亲事为何要如此仓促,提前了这么多的时间,连准备都来不及。

    王氏听得点头如捣蒜,表示深以为然。

    ······

    在王氏处没有得到答案,反而废了一番唇舌才将王氏给安抚住的华兰,索性拉着王氏一块儿去了寿安堂。

    可惜却没在寿安堂看到明兰的身影。

    给老太太请安,在寿安堂小坐,与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之后,华兰便问起了明兰的行踪。

    “这几日那丫头都窝在暮苍斋里头,除了每日给我和你母亲请安之外,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躲在屋子里头赶着绣嫁妆呢!”

    其实明兰的嫁妆已经绣的差不多了,有些东西府里的绣娘还有身边心灵手巧的丫鬟们还能帮衬,可有些东西,明兰却是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绣的。

    好在徐章的姊妹也不多,如今在东京城里头,也就只有明月一个,上头的长辈更是只有洪氏一个。

    华兰又问:“祖母,现如今徐家那边长辈,只有表舅母一个在京,徐家其他的长辈都在宥阳,现在就让六妹妹与谨言表弟成亲,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盛老太太说道:“你徐三表舅前些时日来信说已经动身备上,估摸着再过几日便能到东京了,而今官家病重,你谨言表弟又是朝中重臣,你三表舅母这般着急,也情有可原!”

    “唉!”华兰娥眉微蹙,“确实情有可原,可把日子定在十八,确实太过仓促了些,如此未免委屈了六妹妹!”

    “委屈?”盛老太太抬眼看着华兰,嘴角带着微笑:“怕是你六妹妹未必觉得委屈!”

    华兰瞪大了眼镜,有些不敢相信。

    盛老太太又道:“如今你六妹妹就在暮苍斋,你若是放心不下,不妨亲自过去看看!”

    华兰点了点头:“祖母和母亲先说会儿话,那孙女儿先去看看六妹妹!”

    “去吧去吧!”

    盛老太太摆摆手,笑着说道。

    华兰起身福身一礼,随即便带着两个贴身女使出了寿安堂,径直奔着就在寿安堂边上的暮苍斋而去。

    华兰赶到暮苍斋的时候,明兰正坐在窗前,青葱纤细且修长的手指间还捻住一根绣花针,正在绣着花样。

    明兰旁边坐着的是如兰,手里头也拿着针头线脑,侧着身子,伸长了脖子,煞有介事的看着明兰手上的动作,模样还颇为认真,身侧是四五个小丫头。

    “哟!六妹妹这儿好生热闹呀!”

    华兰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摇着团扇,笑脸盈盈的进了里屋。

    “大姐姐?”如兰听到声音,抬眼往门口一看,脸上便有掩不住的悦色。

    “大姐姐!”明兰立马便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冲着华兰福身一礼。

    华兰笑着走了过去,说道:“都是自家姐妹,这么多里作甚!”

    说着便拉着明兰的手,又坐了回去。

    “大姐姐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也不提前说上一声?”这才刚坐下来,如兰就忍不住好奇的问如兰。

    如兰笑着看向明兰:“这不是听说了咱们家六妹妹马上就要成亲的消息,赶紧回来看看!你大姐夫近些时日被选入神武军,军务繁忙,不然的话,也是要和我一道回来的!”

    听到神武军三个字,如兰和明兰姐妹两人的眉梢不约而同都颤动了一下。

    如兰大大咧咧的道:“那大姐夫岂不是到了谨言表哥手底下当差?”

    华兰拉着明兰的手,笑着说道:“是呀!所以我这才紧赶慢赶的跑回来,和咱们六妹妹好生联络联络感情,待日后六妹妹成了徐家的大娘子,也好替她大姐夫吹一吹枕边风!”

    饶是明兰心思玲珑剔透,面皮不薄,也被华兰这话说的脸颊微红,低下了脑袋,目光有些躲闪。

    一旁的如兰看戏不怕事儿大,也跟着起哄道:“如今谨言表哥在官家面前真当红得令,遍数整个朝堂,似他这般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还是头一遭呢!”

    “大姐姐若是想要拉关系,那可得趁早,免得等六妹妹嫁过去成了徐家的大娘子之后,成了三品大员的夫人,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到时候咱们姐妹便是想去找六妹妹玩耍,怕是也难登梨园的大门。”

    “五姐姐!”明兰被说的脸愈发红了,却也恼了,拎起一对粉拳,就朝着如兰砸了过去。

    要说如兰这丫头,最不祛的就是动手了,两手一伸,便将明兰的两只柔夷都捉在手里,同时还故意高声说道:“好呀,大姐姐你瞧,六妹妹这还没嫁过去,就该是摆大娘子的谱了!”

    一旁的华兰笑的花枝招展,忙拉开两人:“好啦好啦!五妹妹你也是,不知道六妹妹脸皮子薄吗,还这么与她开玩笑。”

    明兰也不是真要与如兰动气,不过是姊妹间的嬉戏打闹罢了,再说了,如兰也不是什么坏人,本意也不过是姊妹间开开玩笑罢了,明兰怎会将方才那些话放在心上。

    便是提拳作势欲打,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明兰可是正儿八经跟着徐章学过几手的,别的不敢说,但拳脚擒拿,专攻人体关节要害,等闲便是一两个大汉,明兰也是不惧的。

    更别说如兰一个整日宅在深闺后院之内的闺阁姑娘了。

    如兰哪是那么容易就罢休的人,当即便将华兰给拉进战团,三姐妹闹成了一团。

    三姐妹许久未见了,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这一说便是一炷多香的功夫。

    如兰和明兰捉着华兰问她在袁家的事情。

    华兰神色如常,脸上挂着笑容,只挑好听的说给两个妹妹听,免得她们跟着担心。

    如兰大大咧咧的,倒是没听出什么来,一门心思都在华兰的一双儿女身上。

    反倒是明兰,虽捕捉到了华兰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戚和眉宇间那缕几不可查的愁绪,却识趣的没有点破。

    又说了一会儿,华兰打发如兰去寻母亲王氏,如兰正好也玩累了,带着小喜鹊和几个小丫头便新高彩烈的离开了暮苍斋。

    屋子里头只剩下明兰和华兰,连她们贴身的女使都被华兰给打发到门外头守着去了。

第 014章 姐妹交心

    “六妹妹,你和姐姐说实话,你这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华兰捉着明兰问。

    明兰送上微笑,淡淡的道:“还能怎么想,妹妹是做女儿孙女的,自然都听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安排!”

    华兰没好气的横了明兰一眼,拉着明兰的手,扬手就在明兰的手背之上拍了拍,埋怨道:“你这丫头,都到这个时候,还不和我说实话。”

    明兰抬眼看着华兰,问道:“大姐姐到底想知道什么?”

    华兰道:“今日可已经是初十了,婚期就定在本月十八,只剩下七日,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徐家如何能准备妥当,如此一来,岂非委屈了你?”

    明兰摇了摇头,抽出手来,反将华兰的手抓在手里,柔声解释道:“委屈一些便委屈一些吧!如今时局如此,此事还是早些定下,免得再生波折才好!”

    其实明兰心底里也一直在担心,近几年来,宫中传出官家身体抱恙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每一次痊愈的时间也在逐渐变长。

    如今距离官家上一次抱恙,才过去两个多月。

    可要是等到及笄的话,至少还有四五个月,明兰心里头也不由得打鼓,若是当真出现什么变故的话,那她和徐章的亲事就得再往后推。

    若是再出现一点别的什么事情,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华兰关心的道:“我的傻妹妹,你可知道如今外头那些个碎嘴的都是怎么说你的?”

    明兰眼睛一亮,柔柔一笑,好奇的问:“不知外头都是怎么说我的?”

    华兰闷哼一声,唾骂道:“不过都是些眼红见不得旁人嫁的比她们好的,成日里就知道碎嘴!”

    华兰满脸的不忿,显然是对那些个碎嘴的打心底里一万个瞧不上,却又管不住别人的嘴,也只能在明兰面前抱怨几句。

    明兰也不见恼怒,只淡淡的道:“别人喜欢说嘴,那便由得她们说去!我还巴不得她们在外头多说说我的坏话,把我说得越委屈,越可怜,被徐家轻视,往后的日子难过,那才好呢!”

    华兰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明兰:“六妹妹,我不是听错了吧,你······”

    明兰紧了紧握着华兰柔夷的手:“大姐姐,你妹听错,一个字都没有听错。”

    华兰皱着眉头,满脸疑惑,明兰微笑着解释道:“如今谨言哥哥风头正盛,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还是二甲传胪,如今又屡立奇功,深受官家喜爱,更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我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能够有幸嫁给谨言哥哥,已经是高攀了!”

    “如今东京城里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命门闺眷们,哪一个不是既羡慕又嫉妒,恨不能以身相代,估计现如今她们恨不得我出什么意外才好呢!”

    “而今表舅母忽然将婚事提前,虽有些仓促,办不了多热闹,可表舅母和谨言哥哥是如何对我的,我心里头有数,祖母心里头也有数!”

    “如今在外头那些人看来,徐家如此仓促的替谨言哥哥张罗亲事,是对我这个小庶女不看重,却又碍于当初和咱们盛家的约定,不得已而为之。”

    “谨言哥哥和表舅母既然已经给足了我里子,这些个不轻不重的面子,丢了也就丢了,现在我可巴不得外头人嘲笑我不受徐家重视呢!”

    明兰歪着头,脸上满是喜意。

    华兰的脸上则写满了惊讶,完全没有料到明兰会说这么一出话来。

    可若是仔细一想的话,明兰说得却不无道理。

    想着想着,华兰就想到了自己。

    在外人眼中,华兰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嫡女,能够嫁给忠勤伯爵府的嫡次子,妥妥的是高嫁,当初华兰出嫁时,王氏给华兰备下的十里红妆,更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可实际上呢?

    华兰在袁家的日子过的艰难,丈夫是个愚孝之人,虽然对华兰也很好,可在袁母面前,却从来都是任打任骂,从来不会有怨言。

    袁母偏心大儿子,大儿媳妇更是她的本家侄女,被袁母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平日里不管是什么事情,袁母的一颗偏心都是向着嫡长子袁文纯和大儿媳妇的。

    别看现如今华兰掌着袁家的中馈,在外人眼中,日子过的不知有多体面。

    可实际上华兰光是贴补家用,就不知道折进去多少嫁妆体己钱,这么些年下来,当初王氏替华兰筹备的那叫人羡慕的丰厚嫁妆,如今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华兰手上剩下的,也就只有几个庄子和铺子了。

    可绕是如此,袁母却依旧不肯放过华兰,一直惦记着怎么从华兰手上把那几个庄子铺子都给弄到手。

    可明兰呢?

    如今看似被徐家看轻,连亲事也办的如此仓促。

    可徐章的母亲洪氏是个什么性子,华兰也是一清二楚的,而且往日好几次回家来,见到洪氏对明兰的态度,华兰都是羡慕的。

    至于徐章,华兰都不想说了。

    和徐章一比,他家那个就是个木头疙瘩。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才发现自家以为天好地好的丈夫,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难怪祖母常说,六妹妹是我们一众姐妹里头最衬她心意的!”华兰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已经略带上几分自嘲。

    看着明兰那双乌黑发亮,平静如水的大眼睛,华兰的心底,竟然莫名的涌出几分钦佩之意。

    这还是那个往日里头寡言少语,看起来柔柔弱弱,听话乖巧的六妹妹明兰吗?

    华兰不禁在心中自问道,对于明兰也是愈发好奇。

    越看越觉得自家这个妹妹深不可测,和她展现在她们面前的完全不一样。

    明兰笑着说道:“这家里头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姐姐才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

    华兰摇了摇头,也不与明兰争辩,而是笑着说道:“既然妹妹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多置喙了。”

    “大姐姐说得哪里话!”明兰赶忙说道:“大姐姐急匆匆的赶回家来,妹妹心里头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知道,大姐姐是关心妹妹,才会这般说,若是换了旁人,估计巴不得看妹妹的笑话们,哪里会这么着急忙慌的赶回来给妹妹报信!”

    说着明兰忽然一笑:“方才听大姐姐那般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外头那些碎嘴的是在背后说的大姐姐呢!”

    华兰拉着明兰的手:“咱们是自家姐妹,说我妹妹,不就是等同于说我!”

    说着忽然一哼:“那些个碎嘴的也就是在背地里说说,若是当着我的面,哪一个不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明兰道:“东京城就这么大,咱们女子又不似男儿,在外头天地广阔,咱们这一辈子,都只待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上面,平日里无事之事,聚在一块谈论的东西,自然也就是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是,日子怎么过,才是咱们自己的事情!旁人的话说的好听难听,难不成还能影响咱们过日子不成?”

    明兰的豁达,更叫华兰惊讶和钦佩。

    “妹妹说的是,日子怎么过才是咱们自己的事情!”

    说着说着,华兰忽然眼睛一亮,看着明兰那双黑白分明,且清澈见底的眼睛,不知不觉便把自己如今在袁家的处境告诉了明兰,并且向明兰询问对策。

    本来华兰这次回来,除了问清楚明兰的亲事之外,就是回家来找老太太询问对策来的。

    明兰听了之后,轻笑一声,便道:“大姐姐若是愿意的话,不妨便将中馈之权交还给伯爵夫人。”

    华兰眉头微皱:“把管家权交还出去?”

    明兰定定的看着华兰的眼睛,问道:“大姐姐,大姐夫是次子,又不得袁家的伯爵夫人喜爱,日后待老伯爷和伯爵夫人百年之后,袁家势必是要分家的,到时候忠勤伯爵府,有多少东西是能够分给大姐夫的?”

    华兰想也不想,当即便道:“以我哪个婆母的偏心,日后的伯爵府,还有府里大半的家产,肯定都是大哥和大嫂的,伯爵府的产业,我和官人能够分到三成就谢天谢地了!”

    明兰展颜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大姐姐如今把着伯爵府的中馈又有何用?将来不是一样是要还给你家大嫂嫂的!”

    “如今大姐姐为了中馈之权,自家中带去的嫁妆,已经填进去七七八八,若是在这么填补下去,大姐姐觉得自己手里头剩下的这些东西,最后还能剩下多少?”

    华兰苦笑着摇摇头:“若是找这么下去,就我现在手里头这点产业,怕是不到两年,就得都填进去!”

    明兰道:“既如此,那为何还这般吃力不讨好,早早的将中馈之权交出去,静下心来,按照贺老太太的嘱咐养好身子,替大姐夫多生几个孩子才是正理!”

    华兰点了点头,压在心头的愁云悉数退去,脸上露出笑容来,“你大姐夫待我还是极好的!”

    紧接着姐妹两便凑在一块儿,商量起用什么法子,才能顺顺当当的将华兰手里的管家权给交还出去,又不至于影响到袁文绍和袁母之间母子关系。

    说了半晌,姐妹俩才手挽着手,亲密无间的往寿安堂而去。

    到了傍晚时分,袁文绍亲自来盛家接华兰回去,留在盛家用了晚饭,和盛紘这个老丈人说了会儿话,说定过几日过来家里帮忙筹备明兰的婚事。

    华兰夫妻俩这才离开盛家,回了忠勤伯爵府。

第 015章 良辰吉日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瞬便到了五月十八!

    这一日,梨园之中披红挂彩,连满府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上面还写着大大的‘囍’字。

    浓墨重笔,筋骨皆备,写字的人于书法之道上颇有几分功力。

    梨园里头的下人们,内院外院,尽皆换上了府上将将定制的崭新衣袍,偌大一座梨园也在短短数日之内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梨园里头就已经亮起了无数灯火,甚至于昨夜一整夜府里四处悬挂着的大红灯笼都没有熄灭过,每个一个时辰,便有下人去拨弄灯笼内的油灯。

    徐文顾二等人更是前一天便到了徐家,直接歇在前院的厢房里头。

    至于宾客,徐章发出去的请柬只有二十多张,都是邀那些相熟的同僚和军中的一些袍泽。

    唯有寥寥几封是给杨启平和孙立信这几个当初提拔过徐章的前辈要员。

    一大清早,辰正时分,徐章便拉着徐文和顾二出了门。

    徐章一身大红喜袍,胸前还戴着一朵大红绢花,头上还特意带上了一顶玉冠,别上一只白玉簪子,瞧着既精神又喜庆。

    自从回到汴京之后,大黑马就过上了**无比的悠闲日子,每日上等精料从不间断,饭后还有专门的马倌带它出去闲逛散步,在广阔的草地之上撒丫子狂奔。

    至于母马,神武军大营里头倒是有不少马儿,可惜都是战马,而且大部分都被阉割过了。

    徐章找了关系,和顾二一块儿在神武军大营边上弄了个马场,养了十几匹母马,大黑马这段时间就呆在里头,奋力耕耘,力求多留下几个后代。

    这家伙这段时日日子过得滋润,每日还有人替它梳洗,把它伺候的跟宫里的贵人一样。

    今儿一大清早,那几个平日里伺候它的马倌便到马棚里头搅了它的美梦,先是喂了一顿精料,然后就拉着它梳洗打扮,将那一身毛发清洗梳理的油光发亮。

    套上了崭新的马鞍缰绳,比起那套旧马鞍略轻几分,大黑马本还有些不情愿,看到徐章来了之后,就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卖乖了。

    马脖子上还挂着个大红花球。

    徐章的后边,一左一右跟着顾二和徐文。

    顾二怎么说也是堂堂举人,若非是因为幼年时替杨无端鸣过不平,还被嫡亲的兄长亲自把这事儿捅到嘉佑帝的面前,惹来嘉佑帝震怒,直接罢了顾二的名次,将其考卷从一众考生的试卷之中剔除了出去。

    只怕现在顾二也是堂堂进士出身,和长柏入了馆选入瀚林,再加上顾二的家世,现如今不是入御史台,就是如徐章一般,以文官之身,手握兵权了。

    别看徐章现在是神武军都指挥使,位高权重,实际上对于神武军,徐章并没有直接调动的权利,上一次南下平叛,那是有嘉佑帝的圣旨和枢密院下达的军令。

    徐文和顾二也算是一武一文,尽皆齐备了。

    尽管徐章没有可以铺张,但仪仗齐备,八个身高相当,身形壮硕,孔武有力,却家庭美满的汉子扛着花轿,一路自梨园敲敲打打,锣鼓齐鸣,鞭炮为奏,往同在汴京城西,但却在梨园南边的积英巷而去。

    一路之上,不知惹来多少百姓围观,尤其是坐在马背之上的新郎和几个伴郎,模样生的都不错,两侧的酒楼临街雅间还有不少民居阁楼之上,窗户纷纷被打开。

    正当年小娘子们纷纷从窗内探出脑袋,瞧着马背之上穿着新郎服的徐章眼热不已,恨不能飞身下去,代替那攀上了高枝儿的盛家庶女,坐入那顶八抬大轿之中。

    那些个已经嫁做人妇的,瞧着外头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徐章,也不由得连连摇头,暗自惋惜,期期艾艾的说些什么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之类的酸话。

    当然了,那种抱怨自己丈夫,说瞧瞧别人,再看看你自己的话一般是不会说得,毕竟这可是夫为妻纲的封建社会,男人才是一家之主。

    从梨园到积英巷,要走过十多条街道,等到的时候,辰时六刻都已经过了大半。

    盛家大宅几条街外就有盛家的小厮在等着,一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看到迎亲的队伍到来,赶忙一溜烟的往盛家跑。

    盛家大门早已打开,长梧、长柏、袁文绍、长枫等盛家年轻的男丁们,带着一大批年岁差不多的宾客,拥堵在大门附近,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不给漏。

    “来了来了!”

    “别挤别挤,都站稳了!”

    “待会儿把门都给守严实了,不能轻易就叫他们进去。”

    盛家大门口,远远便看到了出现在街巷口的迎亲队伍,尤其是一马当先,一身大红喜袍的徐章,简直不要太显眼。

    长梧一马当先,站在中间,旁边就是长枫和袁文绍,至于长柏,反倒是缩在了大门里头,躲在后边看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长白这厮,没什么别的爱好,也不喜欢练武,唯独对丹青书法情有独钟,喜好收集名家真迹,可那些名家留下的著作都屈指可数,哪有那么多流传在外。

    为了打通长柏的关节,徐章便将自己在淮南缴获得来的那张高克明的《夏山飞瀑》图,那可是高克明难得一见,流传甚少的画作。

    徐章等人翻身下马,一忽儿便朝着盛家大门涌了过去。

    徐章自然是走在最前头,身后便是顾二徐文还有军中一些相熟的将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年,如今在各部当差。

    “慢行慢行!”

    大门口,长梧等人已经拉开架势:“见过徐指使!”

    长梧拱手一礼,随即便道:“今日乃是指使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论官阶高低,指使若是想进盛家大门,非得要让咱们心服口服不成!诸位说是与不是!”

    “是!”周遭众人纷纷应和。

    “素闻徐指使文武双全,今日可得叫咱们心服口服才行。”

    “否则的话,今日咱们身后这扇大门,指使怕是跨不过去了!”

    徐章立于台阶之下,昂首仰视拦在阶上的众人,放生说道:“来来来!尽管放马过来,今日若是过不去这扇门,我徐章的徐字倒过来写!”

    “对呀!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咱们兄弟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徐章身后的军汉们一个个吼的震天作响,在气势上,不仅丝毫不弱,反而犹有过之。

    大喜的日子,大家的顾虑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文人武人凑在一块儿,就图个热闹喜庆。

    徐章身后的武将们一个个气势如虹。

    台阶之上,长梧嘿嘿一笑:“咱们都是武人,就不整那些虚的,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自然不好动手,既如此,便来一场文斗如何?”

    所谓文斗,自然便是学那些文人那般双方互辩,不过辩的却是行军打仗之事。

    眼见着长梧出了头,底下的徐文也不甘示弱,当即便站了出来:“请盛指挥不吝赐教!”

    长梧道:“若于岭南山林之间,有山民作乱,其众五百,皆是身强力壮,且常年于山林间游荡之辈,若与你精锐步卒五百,厢兵五百,尽皆兵甲齐备,再辅以民夫三百,当如何破局?”

    徐文神色一凛:“若是如此,可将作乱山民引出山林,设下埋伏,定能战而胜之!”

    “山民聚众,其中定不乏智高之士,岂会轻而易举便受引诱。”长梧咄咄逼人的道。

    “而且五百山民,聚啸成众,便是外出劫掠,也只是部分人马,而非全部,若有埋伏,其余贼众定然遁入山林之中,隐秘踪迹,岭南之地,山高林深,地势多变,如何搜寻?”

    徐文沉眸静思片刻,说道:“山民五百,聚于一处,呼啸成寇,声势势必浩大!以可重金于当地聘用熟悉山林之猎户为向导,据林中飞鸟走兽之况判断山民所在位置,再以大火封山,将贼众困于一处,发现贼众之后,一千兵马,一营戒备,另一营先以弓弩射杀山中贼寇。”

    “贼寇先受火攻,再受箭雨射杀,士气定然一落再落,反观我军,以逸待劳,正是气势如虹之时,此消彼长之下,此战定矣!”

    长梧还想再说,徐文身后便有武将咋呼起来:“怎么,盛指挥莫非输了还不愿承认?”

    “我······”

    “行了行了!”

    “赶紧换人!”

    “对对对!赶紧换人!赶紧换人!”

    阶下众人纷纷起哄。

    长梧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继续拦着了,只能冲着身后的众人道:“诸位兄台,小弟已然尽力,奈何本领实在不济,接下来就看诸位兄台的了!”

    说罢摇头晃脑,一脸遗憾的便退到一旁。

    众人在盛家大门外胡闹了一阵子,待到辰时已尽,巳时二刻的时候,徐章等人便一拥而入,直接破了大门的阻拦,一边撒银子铜钱发红包,一边高高兴兴的朝着前院正堂而去。

    长柏在门后摇头晃脑,一脸无奈的同时,却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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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介绍:
打南边有个江宁府,治下有个宥阳县,县里头出了个徐秀才。
一路科举考上举人、进士、做了官!
盛家有个庶出的六姑娘叫做明兰,聪慧机警,蕙质兰心,心有成算。
可爱懂事的盛小六才十岁上就被徐秀才给盯上了,借着科举中式的东风登门求娶。
稳了后宅,徐秀才就放飞了自我······
这是一个轻松和谐愉快的故事······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