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16章 大婚之喜
盛家,祠堂之中。
在那一只手便数的过来的盛家祖宗排位面前,明兰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诚心祷告。
“门祖宗请听: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不断香烟。告知神明,万望垂怜。男婚女嫁,理之自然。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蜜糖甜!”
祭拜过祖宗,明兰便在丹橘的催促之下,匆匆回了闺房,重新梳洗打扮,换上绿色的喜娘喜袍,带上凤冠,穿上霞帔,囫囵喝了几杯冷酒,听着小桃这个小包打听递回来的消息,一口冷酒喝急了,呛住了喉咙连咳了好几声,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于前堂拜过盛紘和王氏,端上茶水,行告别之礼,盛紘和王氏自然还要对自家女儿嘱咐,去了夫家之后当如何如何。
徐章牵着明兰正要出门之际,盛老太太却忽然一个箭步走了上来,苍老满是皱纹的手紧紧的握着明兰的手腕,身形略有些佝偻,略有些浑浊的眼睛之中,泪珠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这个素来坚强,行事果决,见惯了风浪的老太太,此时此刻,却再也难以抑制喷涌而出的泪水。
又是高兴,又是不舍。
“好好地!一定要好好的!”
老太太一字一句,十分郑重,随即松开明兰,摆手道:“走吧!走吧!”
一旁的徐章道:“姑祖母放心,日后孙儿一定好好对待明儿!”
老太太看着徐章那双澄澈透亮,却满是真挚的眼睛,心弦也莫名跟着一震。
“好!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快走吧!别误了吉时!”
心中总有万般不舍,可老太太还是只能放手。
目送着徐章拉着明兰,走出大堂,走过前院,直奔大门而去。
·······
待到华灯初上之际,一身酒气,喝的醉醺醺,晕乎乎的徐章,才被王破敌和孙平寇二人扛着回了洞房。
看着晕晕乎乎的徐章,顾二等人自然也不好再灌他酒,只能放过,和桌上的其他好友对饮起来。
徐章送出去的帖子不多,邀请的人自然也不多,再加上那些个自己跑上门来祝贺的,一场宴席,拢共也就摆了才十几桌。
便是盛家这一次宴请的宾客,也要比徐家多得多。
进了洞房,醉醺醺的徐章登时脸色一变,浑浊微阖的双眸也睁了开来。
“行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下去休息吧!”
徐章挣开王破敌和孙平寇的搀扶,站着门口,面对着二人说道。
王破敌咧嘴一笑:“嘿嘿嘿!那咱们就先回去了,主君可悠着些!”
一旁的孙平寇虽未说话,却也憋着笑。
徐章虎目一瞪,一脚就冲着王破敌踹了过去。
可王破敌说着话之前便有了准备,哪里会被徐章踹倒,抽身一跃便退了出去一大截,随即专设那就朝着门外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嘿嘿笑着。
孙平寇见状,也赶忙抽身退去。
“长夜漫漫,主君可莫要慢待了大娘子,属下先行告退!”
素来便有些沉闷,不善言辞的孙平寇也和徐章开起了玩笑,然后紧跟在王破敌身后,飞一般的跑去了外头。
只留下徐章站在门口,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骂骂咧咧的大声喊道:“两个臭小子,还调侃起我来了!定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了,闲得慌!”
话虽这么说,可徐章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反而带着酣畅的笑容,眉宇间也尽是轻快。
“姑爷!”
门口守着明兰陪嫁带过来的两个女使,丹橘和小桃,见徐章转过身来,当即便齐齐冲着徐章躬身行礼。
徐章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对着二人道:“叫什么姑爷,如今可不是在盛家,你们两该改口了啊!”
对于丹橘和小桃,徐章自然是极熟悉的。
尤其是小桃,一直就是徐章和明兰之间的传声筒,简直不要太称职。
“主君!”
丹橘和小桃对视一眼,赶忙改口,随即便推开房门,待徐章进去之后,又帮着将房门拉上,两人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一想到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情,便不由得俏脸一红。
“丹橘姐姐!”小桃举目四望,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往丹橘那边凑了凑。
“怎么?”丹橘也往小桃的方向靠了靠。
小桃道:“你说待会儿顾二公子还有徐四爷他们不会过来闹洞房吧?”
小桃有些担心,“他们要是真的过来,就凭咱们两个,可拦不住!”
明兰看着胆大心细,蕙质兰心,可骨子里终究是个闺阁女子,面皮薄,不似男子。
丹橘没好气白了小桃一眼,伸手以食指在小桃的额间轻推了一下:“你个傻丫头,白日里姑爷和咱们姑娘合卺交杯,行结发之礼的时候,不是已经闹过洞房了么!”
“世家大族之中,规矩森严,此时已是新人安寝之时,顾二公子他们但凡知道点礼数,便不会如此孟浪。”
小桃吐了吐舌头,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这可是礼教森严的古代社会,虽然也有闹洞房等习俗,但都是有讲究的,只是为了图个热闹喜庆,叫人们沾沾新郎新娘的喜气儿罢了。
那似后世那般,某些地方将闹洞房这项原本寓意美好的传统习俗,生生演变成了一个人人厌恶的恶习,借着那些自西方传来的某些观念,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完完全全将道德二字丢到了九霄云外,没有半点底线。
直接演变成了恶搞乱搞,哪里还有原本的美好寓意,真真是刷新人的三观,叫人不忍直视。
有些甚至因为这些被传的变了味的习俗,还有某些过分的举动,直接将一桩好好的亲事给折腾没了的也不是没有。
“行了!”丹橘推了推小桃,又扭头看了看身后房门紧闭,却灯火通明的屋子,低声说道:“咱们好好守着就行了!”
“待会儿姑娘和姑爷若是有吩咐,自会叫咱们。”
小桃站回自己的位置,学着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做起了门神,却不忘提醒对面的丹橘:“丹橘姐姐,方才主君说了,咱们日后该改口了!”
丹橘一愣,随即便道:“主君说的是,如今咱们随着姑娘······随着大娘子嫁到了徐家,那便是徐家的人了,日后自当称姑爷为主君!”
“咱们姑娘做了大娘子,那主君的母亲呢?咱们日后该如何称呼?”小桃摆着手指头,明月和楼哥儿台哥儿是徐章的弟妹,她们可以直接叫七姑娘九公子十哥儿。
可怎么称呼洪氏,却叫小桃犯了难,毕竟在盛家只是,大娘子是王氏,明兰只是个小小的六姑娘。
丹橘道:“自然是叫夫人。”
“毕竟主君的母亲可是有诰命在身的贵人!”
小桃点头。
·······
屋子外头,两个丫头的谈话,自然不会影响到屋子里头的徐章。
徐章哪有心思去听两个小丫头的对话,他的心思,已然全放在了床榻之上那个带着凤冠霞帔,以团扇遮面的自家新妇身上。
屋子里头,所有的蜡烛都换成了红烛,窗边的烛台之上,还燃着一对龙凤烛。
桌上放着几盘被吃了不少的糕点。
每一盘都只吃了一小半,就跟小老鼠偷吃似的,似乎是怕被人发现。
徐章信步走至榻旁,也不坐下,正对着端坐在榻上的明兰,先是往左看了看,明兰赶忙微微侧身,同时挪动手中团扇,往左遮面,微微颔首,避开徐章的目光。
徐章又往右走了两步,侧身俯首从右边看了过去,明兰也赶忙跟着侧身一动,又将团扇挪到右边,拦在两人视线中间。
看着明兰娇羞的颔首闭目,不敢和自己对视的模样,徐章的嘴角不自觉便扬起些许弧度。
“娘子!”
徐章笑着唤了一声。
明兰下意识的夹了夹腿,似蚊虫低语般回了声:“夫君!”
声音实在是太小,若非徐章五感敏锐超乎常人,还未必能听见。
徐章脸上笑容更甚:“娘子说什么?为夫听不清?”
明兰的俏脸已经是坨红一片,纵使手中团扇依旧挡在眼前,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心脏挑动莫名加快,气血上涌,俏脸已是滚烫一片。
“夫君!”
徐章身形一动,一手取掉明兰手中的团扇,身子往前一欺,已然坐在了明兰身侧。
另一只手,则顺其自然的搂在了明兰的腰上。
“娘子,为夫这不是在做梦吧?”明兰本来还挣扎了一下,可随着徐章凑过来在她耳旁说了这么一句,娇躯顿时便轻轻一颤,低头抬眸迎上了徐章那炽热的目光,立马便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又埋了下去。
“做没做梦!夫君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明兰的声音很小,近在咫尺的徐章却听得分明。
徐章闭上双眼,微微仰首,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股子沉醉之色。
“我家娘子,貌若天仙,能娶到这样的娘子,难道不是在梦中!”
明兰脸上红意更甚,手脚都僵在那儿,不知该摆放在何处。
徐章睁开眼睛,将团扇丢到一旁,中食二指捻起明兰的下巴,低头看着明兰的眼睛,深情款款的道:“这一日,我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第 017章 敬茶
夜色渐深,漆黑的夜幕占据了天空,笼罩住大地,覆盖着整个人间。
夜幕之下的汴京城,依旧是一派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景象。
灯火连绵成片,烛光映着烛光,驱散了笼罩在这座城市之中的黑暗。
虽终有光明难以普照的地方,但光明存于人世,便已足够。
城西梨园。
此梨园,却并非是后世所称之梨园,自然也不会是下九流的戏子所在的行当。
梨园,位于汴京城西,金水河畔,横桥附近。
大红灯笼高高挂,红色的‘囍’字剪纸贴满了府里内外的门窗。
原本人声鼎沸的前院逐渐变的安静起来,宾客们笑容灿烂的陆续告辞离去。
徐青山在汴京呆的时间屈指可数,自然认不得这些人,帮忙招呼的,也就只有徐文和顾二了。
值得一说的是,素来和徐章交好的荣喜并没有来,连荣喜的儿子荣平也没有来,只派人送了一份贺礼。
倒是林季荣,和皇城司里头几个和徐章打过交道,也算颇为熟稔的将领也来凑了热闹,送上了不少珍宝。
这些个武将们一个个出手大方的紧,知道徐章喜好古董书画这些文人雅士的东西,便搜集了不少,虽没有那种惊世骇俗的名篇,却也价值不菲。
徐章已经被这些个粗鲁的军汉们给‘灌倒’了,顾二和徐文却还在继续坚持,和这些昔日的袍泽们一起行酒令,划拳,互相拼酒,杀的那叫一个激烈,你来我往,毫不示弱。
后院,扶风居中。
丹橘和小桃两个随嫁而来的贴身女使守在正屋房门之外。
屋里。
那对龙凤烛燃的正旺,与屋内的其余烛光交相映辉。
床榻之上,一对新人相依而坐。
“怎么也不知将这凤冠摘下来!”贴的这般近,徐章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明兰的额头被沉重的凤冠压出两道淤青。
不由得埋怨的说了明兰一句,边说还便抬手小心翼翼的替明兰摘下凤冠,放到旁边的桌案之上。
明兰眸光闪烁着,看着徐章小心翼翼的动作,低声回道:“我给忘了!”
徐章回过偷来,看着明兰精致的脸庞,抬手轻轻的在其额间的淤青处碰了碰:“疼吗?”
“嘶!”明兰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如触电般往后一缩,点了点头。
徐章的脸上露出心疼之色,张开怀抱,伸手便将明兰拉入怀中。
明兰没有拒绝,自然也就不会反抗,顺从的往徐章怀中倒了过去,脸颊贴着徐章的胸膛,一双美目已然悄然阖上。
玉臂抬起,自然而然便环在了徐章的虎腰之上。
“进来时瞧娘子用了不少糕点,可还想吃别的什么?”
徐章这才后知后觉,今日巳时从盛家出的门,明兰在新房之中枯坐了这大半日的功夫,该是一阵日都没怎么进食,不由得暗自在心底责怪自己的大意。
明兰似乎能读懂徐章的心思一样,柔声说道:“夫君莫要担心,方才中午和晚饭时,婆母已经着人送来了不少饭食,只是妾身不便行动,不敢多用。”
徐章道:“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到,否则的话,若是饿着我家娘子,为夫岂非万死也难辞······”
徐章话未说完,一双白皙细腻宛若羊脂白玉的纤纤素手已经抵在了他的唇边。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夫君还是莫说这些的好!免得冲撞了喜气。”
感受着自柔夷之上传来的温热感,徐章下意识的张了张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显然明兰也没有料到徐章忽然做出这种动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闪电般的将手缩了回去,原本将将有些好转的俏脸,立马就爬满了红霞,红扑扑的,瞧着娇嫩欲滴。
明兰的动作快,可徐章的动作却更快,在明兰缩手的那一刹那,徐章的手就已经伸了出去,将那只如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的柔夷攥在手里。
看着明兰的眼睛:“既然娘子已经吃好了,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浪费!”
说着嘴角便扬起一丝弧度:“也是时候该到为夫吃一吃了!”
只见徐章身形一动,便已经上了床榻,将明兰横抱在怀里。
明兰红着脸低声道:“夫君若是饿了,自去吃便是!”柔夷还在徐章手里握着,明兰一时之间,竟忘了挣脱。
也不知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挣脱。
徐章脸上笑容更甚,嘴角微微咧开,嘿嘿笑道:“嘿嘿嘿!正所谓秀色可餐,有娘子这般宛若天仙下凡的佳人在怀,便是世上最最美味的珍馐摆在为夫面前,也难勾动为夫腹中的餮虫!”
明兰眼神一乱,不敢正视徐章那过于炽热的目光,慌乱之下,只能四处躲闪。
可惜徐章话音一落,便已经俯身对着那张红唇印了下去。
看着徐章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明兰一时之间脑海之中忽然就变得空白起来。
双唇相触。
温温热热,湿湿滑滑。
额,徐章也不知道该咋形容,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翠荷和翠莲两姐妹早就不知道和徐章来了多少高难度的湿吻。
什么法式的,德式的。
不过对象是明兰的话,感觉却又完全不一样了。
吻了约莫十几秒钟,徐章松开了明兰的纯,看着明兰那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的俏嫩脸颊,徐章伸手捏了捏,很软,很滑,还有些烫。
“娘子,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安歇了吧!”
徐章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明兰,极为温柔的说,目光不离明兰的眼睛。
明兰轻轻嗯了一声:“都听夫君的!”
徐章嘿嘿一笑,像极了逮到了小白兔的大灰狼。
不过今夜这只大灰狼,却温柔到了极致。
先是将明兰拦腰抱起,抱到床榻之上放好,先是侧着身子,以手撑着脑袋,看着身侧的明兰,然后翻身双手撑在床板上,和明兰面对着面,四目相对。
终于在小白兔万分局促不安,既紧张又期待之中,大灰狼对着那张红唇便啃了下去。
不一会儿,大灰狼便将小白兔剥的干干净净。
随即嘿嘿笑着,把自己的也剥了个干净。
“请夫君怜惜!”
一方雪白的锦帕放至剩下,明兰微微侧着脑袋,不敢去看大灰狼,怯生生的说道。
大灰狼欺身而上,先啃了啃小白兔的红唇,舌头灵活的叩开牙关,实打实的让小白兔感受了什么叫做精湛的吻技。
大灰狼是个早已熟门熟路的老司机,小白兔虽然经过嬷嬷教导,对于男女之事有了初步的认知,可到底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紧张的不行。
好在大灰狼耐心足够,柔声细语手把手的教导着小白兔,在小白兔一声痛呼之中,便将白白嫩嫩的小白兔给囫囵吃了。
芙蓉帐暖,烛光摇曳。
约莫三刻多钟之后,风雨暂歇。
被剥的干干净净的小白兔躺在大灰狼的怀里,二人身上盖着细丝薄被,屋内烛光依旧。
明兰依偎在徐章怀中,手指在徐章的胸膛之上画着拳拳,眉宇之间,隐隐还有带着几分疲惫,额间满是汗水。
徐章赤着胳膊,将那方原本垫在小白兔身下的白色锦帕拿在手中,看着上面血红色的斑驳落梅,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轻笑。
明兰抬眼间,正好瞧见。
看着徐章手中的锦帕,俏脸不由得又红了。
“夫君在笑什么?”
徐章略带着几分调笑:“娘子以为,为夫在笑什么?”
想起方才种种,明兰脸上的红意反倒是退了些许,将那方锦帕从徐章手中取了过去,说道:“妾身又不是夫君肚子里头的蛔虫,如何知道夫君心里想的什么,笑的又是什么?”
徐章也不和明兰争辩,只将手放在明兰的肩上,搂着她,另一只手在明兰的额间轻轻的擦了擦,拭去额间密布的细碎的汗珠。
“娘子可累了?”
明兰将锦帕叠好,放到一旁:“幸得夫君怜惜!”
“如今天色还早,灶房应当烧的有热水,娘子,咱们去沐浴吧!”
“啊?”明兰没有料到徐章的话题转的如此之快,还不等她答应,就听见徐章已经起身,招呼门外伺候的丫头了。
明儿正想起身,可才刚刚有所动作,下身边传来一阵痛处。
尽管徐章已经极力克制,可明兰终究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如何能够抵挡得住徐章的摧残。
而且方才情到浓时,徐章过于投入,有些忘我,也并没有似一开始那般,尽力克制,分外温柔。
狂风骤雨之下,明兰这个才刚刚绽放的花骨朵儿,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娘子小心!”好在徐章就在边上,看上明兰眉宇之间萦绕的痛苦之色,徐章有些不好意思:“都怪为夫,方才一时有些忘我,忘了娘子初经人事,太过粗鲁了些!”
“娘子稍候片刻!”
徐章下床先给自己套了一件里衣,又给明兰取了一间披上,再将其拦腰抱起,明兰顺势搂住徐章的脖子,期间二人的目光始终相对,含情脉脉。
小桃和丹橘初来乍到,不熟悉徐府的情况,不过翠荷和翠莲却也一直在外头等着徐章吩咐,一听到徐章说要沐浴,当即便带着几个女使,送去早已备好的热水。
若是换了往日,只徐章一人的话,徐章都是用的冷水沐浴,可今日不同,乃是徐章的洞房花烛枝叶,是以徐章一早便吩咐了翠荷,准备好热水,夜里要沐浴。
浴房里头,绕过屏风,便是一个硕大的浴桶,翠荷和翠莲早已试过水温,徐章抱着明兰走至浴桶旁,并未直接将明兰放入桶中。
而是先将明兰放到旁边的靠背大椅上坐下,自己在动手试了试水温,确定温度正好之后,这才抱着明兰入了浴桶。
徐章没有让翠荷和翠莲伺候,自然也不会叫明兰带来的丹橘和小桃伺候,屏退了所有人,叫女使们都到外头等着。
几个女使将新的里衣送来,便退了出去。
浴房里头,便只剩下徐章和明兰二人。
因是夏日,是以浴桶之上并无水汽蒸腾,不过花瓣倒是放了不少,旁边还放着几块青山商行新推出的香皂。
虽然已经合体交欢过了,但明兰显然还没有习惯和徐章赤膊相对,却耐不住某人的厚脸皮,强行把明兰的贴身女使们都赶了出去。
徐章并不是那等只知道合体交欢,精虫上脑的人,而且明兰初经人事,身子虽并不较弱,但显然已经有些不堪征伐。
徐章也就手上占了些便宜,和明兰好好的探索了一番吃瓜的技巧,便就罢了,再也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二人也没有在浴房里头多待,洗干净后便回了卧房。
徐章没有继续拉着明兰征战的意思,而是搂着明兰,夫妻俩说了会儿悄悄话,便相拥着睡了。
次日一大清早,徐章早早便起了身,在院子里头打了好几趟拳,一番晨练过后,直到辰时明兰睡醒之后,才带她去前堂拜见父母。
一路之上,明兰还埋怨徐章干嘛拦着崔嬷嬷她们不让叫醒自己,误了给公公婆婆敬茶的时间,担心在洪氏和徐青山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徐章直接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明兰多虑了,他爹娘喜欢明兰都来不及,怎会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而且洪氏和徐青山都是过来人,徐章和明兰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夜,两人年纪又轻,难免食髓知味,不知道节制,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说不定明兰起得越晚,他们夫妻俩就越高兴呢!
明兰将信将疑,跟着徐章到了前堂。
徐青山和洪氏早已在前堂等候多时了,便是明月和楼哥儿台哥儿,也破天荒的被洪氏放了假,没有让他们继续读书习武,而是带来了前堂,见他们的新嫂嫂。
一见到明兰,洪氏就热情的不行,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明兰身前,拉着明兰的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什么刚来家里,睡得好不好,还习不习惯之类的。
瞧见明兰眉宇之间还带着几分疲惫,然后二话不说,指着徐章就是一顿骂,差点没把徐章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洪氏身边的刘嬷嬷端来茶盏,明兰和徐章跪在堂下,一起给父母磕头见礼。
明兰作为徐家新妇,还要亲手给公公婆婆奉上茶点。
徐青山和洪氏都没怎么读过书,自然不会引经据典,说话也没那么文绉绉的,嘱咐了明兰和徐章日后夫妻和睦,携手共度,恩爱白头这么些司空见惯的老话,便也就结束了这一章程。
行过礼后,徐章带着明兰坐下,明月便带着楼哥儿和台哥儿过来拜见新嫂嫂了。
当然了,明兰和他们也都是老相识了,尤其是明月,时常跟着洪氏去盛家拜访盛老太太,明兰和明月年纪相差无几,又有徐章这层关系,而且性情也颇为投契,自然而然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闺蜜,手帕交。
三姐弟嫂嫂嫂嫂的叫个不停。
才五六岁的楼哥儿还好奇的问原先都是叫明兰姐姐的,怎么现在要改叫嫂嫂了。
“嫂嫂!五哥盼着这一日可盼了好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把嫂嫂给娶回来了,昨儿个夜里,五哥睡着睡着,有没有笑醒?”
明月这丫头,得益于这些年跟着夫子读书学礼,在外人面前倒是乖巧得紧,可在自家人面前,却没那么多顾忌了。
明兰眨了眨眼,脸颊略红:“昨夜我睡得太沉,倒是没有注意。”
“对了,公公,婆母,儿媳在家时,给公公和婆母备了些小礼物,都是儿媳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还望公公和婆母莫要嫌弃才是!”
说着只见明兰身后的丹橘和小桃便捧着两个托盘,跟着明兰走了出来。
托盘放着的都是些绣品,皆是明兰亲手所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是荷包手帕还有几把团扇。
明兰取了一个绣着一棵虬松的荷包,一个绣着修竹的笔套给了徐青山。
一条绣了兰花的手帕,一把绣着荷花的团扇给了洪氏。
至于明月,则是一条绣着牡丹的手帕,一把绣着梅花的团扇。
至于楼哥儿和台哥儿两个小子,则是一人一条腰带。
光看绣工,便能看出都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洪氏拿到礼物之后,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上头的绣样,不住的夸赞明兰绣艺高超,自家儿子能够娶到明兰这样的儿媳妇,定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明月拿着手帕和团扇,也是爱不释手。
“老早就想和嫂嫂学刺绣了,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好了,嫂嫂来了我们家,日后我可要好好的跟着嫂嫂学学绣技。”
明月的绣艺传自洪氏,用来缝补衣服自然是足够用了,可若是论起刺绣来,那可就差的远了。
若是在宥阳,那自然没什么,可在东京,上等绣品遍地都是,明月那点刺绣的手艺,还真有些拿不出手。
“对对对,明儿你若是有空,便好好教教这丫头,叫她学点本事儿,将来嫁了人,也不至于被夫家说什么也不会!”
“阿娘,人家哪里什么都不会了!”
明月这话说的还真不假,明月在刺绣上虽然没什么天赋,可在打理产业上面,却颇有几分天赋,如今家里在东京的许多产业,若不是有明月在旁帮衬,洪氏一人只怕还未必能够打理的过来呢。
明兰自然不会拒绝:“明月妹妹若是想学,儿媳定倾囊相授!”
“好啦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饿了,咱们先吃饭,用过朝饭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说话!”
徐青山越看明兰这个儿媳妇越是满意。
“阿爹说的是,阿娘,咱们先去用朝饭再说!儿子饿着就饿着了,可别饿着您家儿媳!”徐章开着玩笑。
“不错不错,知道心疼自家媳妇了!”洪氏满意的赞了赞徐章,随即拉着明兰的手往偏厅走,一边走一边问明兰喜欢吃什么。
第 018章 回门日
嘉佑十四年五月二十一日,天气,晴。
宜出行、利嫁娶。
一大清早,徐章罕见的在早起晨练洗漱之后,竟又解了衣物躺下,将自家新妇搂在怀中,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刻。
待到卯正时分,明兰才从睡梦之中幽幽醒转。
微阖的双目微动,长而疏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
“嗯~~”
一声低吟自怀中人的口中传了出来。
徐章立马便从假寐之中醒转,陡然睁开双眼,看着怀中正睁眼抬头看着自己的明兰。
心湖莫名一阵荡漾。
“夫君醒了!”明兰一下子便缩回了目光,尽管和徐章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如此坦诚相见,明兰还是有些害羞。
尤其是现在经历过两日前的洞房花烛之夜,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捅破了拦在中间的那层窗户纸,更进一步。
“嗯!”徐章看了看外头,天色早已经大亮了:“先如此不过才卯时末刻,时间还早得很,娘子不妨再多睡会儿?”
明兰道:“夫君难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吗?”
徐章道:“今儿?今儿不就是娘子三朝回门的日子吗!”
“咱们家离得近,待会儿起来之后,用过早饭,简单收拾一下,为夫便陪娘子一道回娘家!又用不了多长时间。”
明兰却挣扎着从徐章怀里挣脱出来,坐了起来:“夫君是男子,自然不知道女子梳洗打扮,上妆画眉都是需要时间的。”
说着便翻身下了床:“夫君若是还觉得困,便再多睡会儿,待会妾身收拾好了,再过来唤夫君起身?”
明兰的语气之中带着询问。
徐章却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徐章一早便已经起了床,方才不过是见明兰睡着,有些怀念搂着明兰的感觉,便才解了外衣,重新上了榻,将明兰搂着假寐。
说着便也翻身下床,明兰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走到旁边的衣服架子上,将徐章的衣服先拿了过来,取了中衣先抖了抖,然后才绕道徐章身后伺候徐章换上中衣,然后才是外衣。
徐章张开双手,看着明兰似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样,绕在自己前前后后的跑着,心里头甚是满足。
心底竟生出一种人生圆满的感觉来。
伺候完徐章穿衣,明兰才招呼丹橘和小桃进去,伺候她自己梳洗打扮,上妆画眉穿衣。
“娘子早上想吃什么?”
徐章看着丹橘和小桃拉着明兰忙来忙去,忽然问道。
明兰想了想,说:“昨日吃的葱花卷和豆沙包味道都挺不错的!”
“前日做的生煎包也不错!”
明兰并不是不喜欢吃肉,而是早上喜欢吃的清淡一些,包子馒头配上稀粥。
而且一大清早确实不宜吃的太过油腻。
徐章应了一声,“娘子稍后,我先去吩咐厨房准备准备,待会儿娘子记得去集福堂和母亲他们一道用饭!”
明兰施然一笑:“夫君放心,妾身都记着呢!”
虽说嫁到徐家才两日三夜,可明兰却不是第一次来徐家,以前便时常带着老太太来徐家赏花,春日赏梨花桃花,夏日赏何,秋日赏菊,赏桂,冬日还有寒梅。
洪氏在东京城里也就是和明兰还有盛老太太他们相熟,往日里不是去盛家做客,便是邀老太太和明兰来家里做客,要么就是两家人相约一块儿去庄子上。
以前碍于男女之别,纵使二人之间有了婚约,明兰也不好来徐章的院子,可除此之外,梨园的其他地方,内院外院,明月和洪氏早就带着明兰逛了个遍。
是以不论是明兰还是丹橘和小桃,这几日的功夫,便将府里内内外外的道路都给弄清楚了。
“对了!”徐章本都打算出门了,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来,走到明兰身边,搬了个小杌子径自坐下,看着两个丫头替明兰梳洗打扮。
“今日回门,娘子觉得咱们是弄得隆重些好还是简单些好?”
明兰想也不想,“自然是简单些好!”
“哦?”徐章道:“娘子不多考虑考虑?”
明兰看着徐章,柔声解释道:“我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能够嫁给夫君这般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在旁人眼中,定是祖坟冒了青烟,烧了不知多少高香才企盼来的。”
“况且夫君待我这般无微不至,婆母和公公待我也如他们的亲生女儿一般,这里子都已经有了,至于这外边,最好是让旁人觉得,夫君不怎么瞧得上妾身这个小官家的庶女,连回门也只是草草应付的好!”
徐章听得哭笑不得,径自摇头:“娘子的意思,不就是要为夫在你这头小狐狸的外头,亲手披上一层羊皮,叫人以为我家娘子是一只柔弱可欺,人畜无害的小羊羔吗!”
明兰眨了眨眼,斜眼看向徐章:“小羊羔总比小狐狸更得人喜欢!”
“尤其是那些个瞧着我嫁给了夫君,心里头指不定怎么贬低我的大家闺秀们,怕是巴不得看到我不受夫君婆家待见呢!”
“前些时日,奴婢和丹橘姐姐出门帮姑娘······帮大娘子买胭脂头油,还听到刘侍郎家五姑娘的贴身女使骂咱们大娘子是妖精转世,迷了主君的心魄,这才有了这门亲事呢!”
一旁正在给明兰梳洗的小桃不忿的道。
“刘侍郎?可是工部的那个刘侍郎?”徐章问道。
小桃点头道:“正是工部的刘侍郎!”
徐章摇头失笑:“那可是岳父大人的顶头上司,你这只小桃子没有傻乎乎的上去和人争辩吧?”
小桃一脸不屑的道:“咱们大娘子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喜欢怎么说,咱们也管不了,只管做好咱们自己就成,她们爱躲在背后碎嘴说咱们坏话,那便由得她们去,只要咱们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正在给明兰梳头的丹橘也道:“就是,究竟谁是谁非,若是明眼人,自然瞧的出来,若是那些个不长眼的,咱们便是解释的再多,她们不也还是偏听偏信。”
徐章点了点头,颇为诧异:“哟呵,平时都还没怎么注意,不想你们两个小丫头,竟然还能有这般见识?”
小桃挺着胸膛,一脸自豪:“那是,主君也不看看咱们是谁的丫头!”
俆章冲着明兰拱手礼道:“娘子好手段!为夫佩服!”
“夫君莫要理会他们,这两个丫头都被我给惯坏了,说话也没个轻重!”明兰瞪了旁边的小桃一眼,小桃立马便装起了鹌鹑,背后给明兰正梳头的丹橘却笑得灿烂。
徐章站起身道:“娘子慢慢梳洗,为夫先去安排一下,待会儿去阿娘那儿用过朝饭,咱们就回盛家去!”
“嗯!”
明兰应了一声,目送着徐章出门。
“姑娘!咱们姑爷对姑娘可真好!”
背后的丹橘忽然说道。
明兰道:“叫大娘子!怎么还叫姑娘!”
丹橘随即改口:“是是是,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竟忘了,如今咱们家姑娘,已然成了大娘子了!”
新婚第二日,洪氏便将府里在东京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了明兰,徐青山还把青山商会这些年来的账本给了明兰一份。
两天功夫,明兰到现在都还没看完那几本账本。
昨天夜里本想加会儿班,争取多看些,不想徐章却兴致高昂,拉着明兰一直折腾到子时,来来回回要了四次,直把明兰折腾的浑身酸软,四肢无力,疲惫不已,哪里还有心思和精力去看什么账本。
这不一觉昏昏沉沉便睡到了通天亮。
待明兰收拾妥当,赶到集福堂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已经到了。
洪氏又把明兰拉了过去,坐到自己边上,徐章早有预料,一开始便将坐在洪氏边上的明月给往旁边赶了两个位置。
惹得明月愤愤不已,大户自己的家庭地位降低了,哥哥都不疼自己了。
于是便化悲愤为食欲,对满满一桌子的精致早点,展开了大扫荡。
桌上摆满了各式蒸饺煎饺,羊肉包子,精致的馒头,花卷,还有肉糜粥、黄瓜饼、烧饼等等是多样精致的早点。
明兰吃过的没吃过的,喜欢的都有。
往日里徐家的早餐可没有这么丰盛,洪氏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勤俭惯了,平日绝不会浪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弄这么多的花样来。
可随着明兰一嫁过来,洪氏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什么精美好吃的糕点,新出的花样,好看的绫罗绸缎,上等的布料,都往家里鼓捣。
家里库房的钥匙,洪氏也在明兰嫁过来的第二日,给洪氏和徐青山敬茶之后,便将其给了明兰。
别看如今梨园里头明面上执掌中馈的还是洪氏,实际上所有的权利都已经移交到了明兰的手上,只是洪氏担心明兰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处理这些琐事儿,这才没有直接一股脑便把这些事情都丢给明兰。
而是拉着明月一块儿,帮着明兰一块儿处理,不过明兰徐家大娘子的身份却已经完全坐实了。
“咳咳!小七,女孩子家家的,注意些仪态!”徐章看着明月大快朵颐的模样,不住掩嘴轻咳了两声,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明兰:“学学你嫂嫂!”
明月手里头还拿着一个南瓜饼,已经啃了三分之一了,嘴边满是油光,“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吗!”
明月的话音刚落,徐章还没说什么,洪氏就发话啦:“你哥哥说的是,你年纪也不小了,等说了亲,便该嫁人了,到时候去了婆家,可不能像在家里这般随意!”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阿娘急什么!”明月没好气的道,但手上的动作却收敛了许多,学着明兰的模样,细嚼慢咽起来。
“还不是早晚的事儿!”洪氏瞪了明月一眼,提起这事儿,她心里头就有些堵。
以前徐章还没成亲的时候,洪氏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生怕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徐章的亲事。
现在好了,徐章和明兰顺利成亲,洪氏心里头的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楼哥儿和台哥儿的年纪还小,洪氏还操心不上。
可明月的年纪和明兰相当,如今明兰已经成了自家儿媳,可明月的终身大事,却至今也每个着落。
洪氏自然难免又操心起来。
明月自然不敢和洪氏顶嘴。
这可不是徐章前世,倡导婚姻自由,子女一个不乐意,便和家长顶嘴,动辄吵闹,有些还闹到离家出走,甚至于还有一些极个别极端的,甚至于会因为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父母。
“行了,这吃着朝饭呢!圣人都说了,食不言,寝不语,你既然要教孩子,自然该当从自己做起!”
一旁的徐青山出来拉架,免得洪氏待会儿一说就上了头,然后劈了啪啦就是一大堆说教。
明月冲着父亲投去感激的目光。
洪氏本想反驳几句,可仔细一想,徐青山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吃饭,待会儿你们哥哥还要陪着嫂嫂回门呢,可别耽误了吉时!”
古人讲究,尤其是像成亲呀,回门、或者是祭祖等等这些重要的事情,都要算准了时辰,连出门的时间都要掐的紧紧的。
辰巳之交,徐章和明兰出了徐家大门,徐章没有骑马,而是选择和明兰同乘一车。
洪氏和徐青山带着明月和小九小十一路送到门口,目送着徐章将明兰搀扶着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紧跟着掀开车辆坐了进去。
掀开车辆,徐章冲着站在家门口石阶上的父母弟妹们招手叫他们回去。
徐章和明兰带的人并不多,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丹橘和小桃这两个明兰的贴身一等女使,外加四哥二等女使,徐章这边则只叫了王破敌,护卫则一个都没带,至少明面上的一个都没带,还有几个家丁,手里头各自提着洪氏给明兰准备的回门礼。
距离徐章和明兰的大婚已经过去两日,大街之上,还是一派车水马龙,人流如潮的繁华盛景。
车轮碾过青石板铺筑而成的地面,轱辘滚动,马车徐徐向前,喧嚣嘈杂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车窗的帘子被掀开,明兰透过窗户,看着外头的热闹景象,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街头卖艺的,天桥底下杂耍的,茶楼酒肆里头说书的,还有那飘出阵阵香气,弥漫在街头巷尾的食肆,门口处是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人流。
徐章特意叫车夫放慢了速度。
“不对呀,平日从家里往梨园去,一路都没瞧见这么杂耍卖艺的!”
明兰去了梨园不下二十次,虽说每次都是坐在马车里头,但对于从盛家到梨园的路,不说熟悉,至少也有些印象,明兰每一次过来,可都没有听到过这么热闹的景象。
“夫君?这真的是回盛家的路?”
明兰看着徐章,眼中满是疑惑。
徐章搂着明兰这肩膀,柔声说道:“自然是去盛家的路,我不过是让车夫稍微绕了一绕,娘子憋在家里好几日了,咱们顺道先瞧个热闹,再回盛家!”
明兰有些担心:“若是误了时辰,那可就不好了!”
徐章自信的笑着道:“娘子放心,我都提前计划好了,不会误了时辰的。”
徐章着人去盛家那边说的时辰,可比他们预计的要晚上一个大半个时辰呢!足够明兰瞧一阵热闹的了。
徐章从另一侧掀开车辆,招了招手,王破敌立马凑了过来。
“去买些小吃回来!”
王破敌立马领命去了。
徐章变戏法似的取出一顶帷帽,亲手给明兰带上,随即便拉着明兰下了马车。
徐章拉着明兰直接进了临街最近的一处食肆,径直上了二楼,入了徐章早已让人订好的临街雅间,坐在窗口,便能将大半条街的热闹都尽收眼底!
“这家的蜜浮酥奈花做的不错,味道不比娘子常去的那家差哟!”徐章笑着说道。
明兰和丹橘小桃的眼睛尽皆一亮!
徐章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两个衣着俭朴,面容姣好的妇人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五个拳头大小的小碗,小碗上头盘踞着层层叠叠洁白如雪的酪状物。
“这是蜜浮酥奈花?”明兰看着面前的物什,拿着调羹拨了拨,有些疑惑的问。
徐章笑着道:“与娘子常吃的蜜浮酥奈花自然不同,娘子不妨先尝尝?”
明兰将信将疑的舀起一勺,放入口中,顿时眼睛就再度亮了。
赶忙招呼身边的丹橘和小桃:“你们赶紧尝尝!”
“这蜜浮酥奈花要乘着刚出锅这会儿赶紧吃才美味,若是放的久了,这滋味也就变了!”
明兰闻言顾不上问,当即便拿着调羹,一勺一勺的吃了起来。
至于丹橘和小桃这两个丫头,那就更不必说了,动作虽然不大,可速度却丝毫不慢,手里的蜜浮酥奈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减少。
徐章也捧着面前的蜜浮酥奈花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王破敌便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丹橘和小桃帮着将食盒里头的四五样小吃取出,一一摆放在桌。
盏茶功夫之后,明兰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小碗,揉了揉微微有些鼓胀的肚皮,看着桌上摆放的几样小吃,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方才在家时早饭就吃的不少,方才那一碗蜜浮酥奈花的份量,相当于两碗肉粥。
明兰是真的吃撑了。
“夫君,这当真是蜜浮酥奈花?”
明兰眨了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问。
徐章不答反问:“娘子觉得味道如何?”
明兰砸了咂舌,想了一下,说:“清凉爽口,甘甜之中带着几分冰凉透爽,沁人心脾,味道可比蜜浮酥奈花好吃多了!”
“你们俩觉得如何?”徐章又问起明兰身后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纷纷点头说好吃,可怎么好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章先是大笑几声,随即对着门外吩咐道:“去把厨娘叫过来。”
“诺!”
门外传来一道应声,明兰先是一愣,随即诧异的扭头看着徐章:“这个铺子也是咱们家的产业?”
徐章摇了摇头,说道:“不!这是娘子的产业,是娘子的聘礼中的一个!”
“聘礼?”明兰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两个三十岁许,容貌姣好的厨娘走了进来,站在一旁冲着二人福身一礼:“奴婢见过主君,见过主母!”
“行了,不必多礼!”徐章微微抬手道。
“给你们主母介绍一下你们自己!”
明兰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便听两个厨娘自我介绍起来,先是介绍姓氏来历,然后便是各自擅长的方面。
一个擅长做蛋糕茶点,一个擅长做冰激凌和各种冷品。
这两个厨娘和徐章亲自教导,并且督促她们一点一点将蛋糕和奶油冰激凌这些东西研究出来。
不过冰淇凌这个名字徐章不怎么喜欢,索性便将明兰一只颇为钟意的蜜浮酥奈花的名字给取过来用了。
“她们二人和这间铺子,便是为夫送给娘子的新婚礼物,娘子可还喜欢?”徐章看着明兰,笑着问道。
明兰美眸之中有微光连连闪烁,良久之后才复归于平静,最后感动的看着徐章,点头道:“夫君费心了!妾身很喜欢这份礼物!”
徐章道:“她们二人会的可不止这么一点,娘子若想经营好这间铺子,光凭着蜜浮酥奈花这么一种甜品可不够!”
徐章又让两个厨娘将自己做好的糕点甜品取出来几样,让明兰挨个儿试了一点。
明兰每一样都是浅尝辄止,只尝了一点点,可小桃和丹橘这两个吃货可没那么多顾忌,一个个吃的肚皮滚圆,连连打嗝,对两个厨娘的手艺赞不绝口。
其实这些糕点并不比那些技艺精湛的糕点师傅做出来的糕点美味多少,可却极为新颖,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
是以丹橘和小桃这两个吃货才会这么贪吃,尤其是小桃,直接化身饕餮,不仅仅把这些糕点都给吃了个精光,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徐章能不能打包一点带走。
徐章本还想让明兰多瞧瞧热闹的,可惜明兰却兴致泛泛,心思都在这些糕点甜品上头,徐章无奈。
只能把明兰给拉走了,免得她说的兴起,忘了时辰。
后厨那边还做了不少糕点,徐章叫人一样装了一点,拉着明兰出门便上了马车,径直往盛家而去。
第 019章 盛家姐妹
“女儿拜见母亲!”
“小婿参见岳母!”
盛家,明兰和徐章相映给端坐在雕花靠背大椅之上的王氏见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两人的态度,叫王氏很是欢喜。
尤其是徐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而且还是后来居上,官做的比自家丈夫都大,却并不因此生出傲气,反而十分谦逊,在自己面前执晚辈之礼。
这如何叫王氏不得意。
而且王氏想起前段时间,盛紘和他说的话,说是朝堂之上忽然传出了官家有意提拔徐章,将其调入工部,担任工部右侍郎。
工部侍郎,那可是妥妥的正三品朝廷大员,盛紘现如今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五品的小官而已。
若是徐章当着调去了工部,那可就是盛紘的顶头上司了。
“华儿一早便和你大姐夫一起回来了呢!你们姐妹相聚的时间不多,快出去一块儿玩去吧!”
王氏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现如今她可不敢再向以前那样,对明兰不搭不理的了,今儿个一早华兰可亲自找上了她。
现如今明兰的丈夫徐章身上兼着神武军都指挥使的差事儿,袁文绍现在不过是神武军里头的一个小小指挥,还盼着和明兰拉点儿关系,叫徐章提拔提拔呢!
军中不比朝堂,朝堂之上,只要兢兢业业,做出政绩,再上下打点好,想要升迁,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军中是以军功论成败的,如今又无战事,袁文绍想要往上爬,那就非得有人提拔不可。
神武军又是新军,至今仍在扩军之中,袁文绍如今入了神武军,想要继续往上爬上一爬,那还不是徐章一句话的事情。
王氏对于华兰的疼爱,那可是真真切切的,袁文绍是华兰的夫婿,将来袁文绍若是做儿做的顺风顺水,一路青云直上,华兰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相较于自家女儿女婿的前程,不过是对徐章的态度稍微好上一些而已,王氏还能能够权衡得了其中的利弊的。
“那女儿就不打扰了母亲了!”明兰冲着王氏福身一礼。
徐章也跟着向王氏拱手躬身礼道:“小婿告退!”
“去吧!”王氏笑着目送二人去了旁边的屋子,里头华兰和如兰还有墨兰几个姐妹都坐在里头呢。
不过墨兰倒是单独坐的远远的,华兰和如兰则坐在一块儿,逗弄着正在蹒跚学步的实哥儿,也就是华兰和袁文绍的第一个儿子。
袁文绍就坐在华兰的边上,手里捧着茶盏,正吃着。
至于如兰,手里头还拉这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头发梳成了垂挂鬓的样式,绑着珠串,墨阳倒是极为可爱,生的与华兰有几分相似。
“大姐姐!”
明兰一进门,看到华兰就忍不住喊了起来,随即快步走了过去,正在蹒跚学步的实哥儿,不由得道:“这才都就没见,实哥儿都能走路了!”
“实哥儿都一岁多了,早该学着走路了,不过先前婆母疼爱实哥儿,舍不得让他下地,这才拖到了现在,按理说这走路早该学了才是。”
袁家的那个老章氏疼爱实哥儿?
若非先前听华兰向自己诉过苦,明兰还真就信了。
明兰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旁边正放下茶碗,起身和自己还有徐章打招呼的大姐夫。
“六妹妹,徐······额六妹夫!”袁文绍顿了一下,还是觉得叫妹夫更亲切些。
徐章也拱手见礼,唤了声大姐夫。
原本在如兰身边的小女孩儿也凑了过来,对着明兰喊了声六姨,把明兰高兴的不行,揉着小女孩儿的脑袋就夸庄姐儿真聪明,还记得六姨。
华兰拉着庄姐儿介绍徐章给她:“庄姐儿,这是你六姨父,是六姨的夫君!”
“袁氏慧庄见过六姨父!”
小庄姐儿按着平日里华兰教的冲着徐章福身一礼,才小小年纪,仪态便学的颇为不俗。
对于这种年纪的小丫头,但凡是听话懂事儿的,徐章一向都是喜爱的。
徐章眼睛一亮,笑呵呵的自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道:“果然乖巧,来来来,这是六姨父给的见面礼,赶紧收着!”
庄姐儿没有立马接,而是扭头看了看华兰,听话懂事儿的模样,叫徐章更是喜欢!
华兰一看徐章解下的玉佩,笑着说道:“既然是六姨父送的,庄姐儿收着便是!”
庄姐儿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伸出双手,接过徐章递过来的玉佩,脆生生的道:“谢谢六姨父!”
明兰倒是颇为诧异的看了徐章一眼。
徐章佩戴的这块儿玉佩,可不是寻常东西,材质虽然并不是最顶尖的,却被徐章带在身边四五年了。
玉能养人,但人更能养玉,如此一块自己常年随身携带的玉就这么送了出去,可见徐章对庄姐儿的喜爱和重视。
诧异过后,便是感激。
感受着明兰的目光,徐章却只微微一笑。
明兰又拉着徐章给如兰和墨兰都见了礼。
没办法,谁叫明兰是盛家几个姊妹当中最小的呢,如今徐章娶了明兰,也就只能跟着她一道叫姐姐姐夫。
明兰眼眸微微一动,看着墨兰,一脸担忧的问:“四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身体不适?”
徐章赶忙附和道:“四姨姐这脸色瞧着确实不怎好,若是身体不适,对了,娘子,听说白石谭贺家的老太太长于妇人内科,不知她老人家可还在东京?姑祖母与这位贺老太太的关系不错,若在的话,不妨将其请到家里来,替四姨姐好好瞧瞧!”
明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夫君这话说的极是,不过这事儿还得问过祖母才能知晓。”
随即便又对着墨兰道:“就是不知道四姐姐意下如何?”
墨兰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正想发作,可眼角撇到了坐在旁边屋子里正往这边看的王氏,满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若是以前,明兰尚未出嫁,墨兰还可以凭借着盛紘对她的偏疼宠爱,闹上那么一通,然后再在盛紘面前掉一点马尿,装的柔弱可怜一点,来一个恶人先告状。
以盛紘的性子,断然是要偏向她的。
可现如今明兰成了徐章的妻子,成了徐家的大娘子,墨兰也不敢确定,盛紘是否会因为她而斥责明兰。
墨兰这只小百花,现如今比起她那位生母林小娘还差了不止一筹。
“多谢六妹妹关心,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就不劳烦六妹妹和六妹夫了!”墨兰冷着脸道:“如今祖母的年纪也大了,正是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咱们做孙女儿的,不说孝顺祖母,岂能还事事都让祖母操心!”
“祖母最疼爱六妹妹是不假,可六妹妹若是仗着祖母的疼爱,就不顾祖母如今年事已高,什么事情都去劳烦祖母,未免有些······”
面对明兰的发难,墨兰立马毫不示弱的顶了对来。
明兰却只嫣然一笑,不咸不淡的道:“四姐姐言重了,咱们做孙女儿的,最紧要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莫要让关心咱们的祖母还有父亲母亲担心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四姐姐若是无事当然最好,可若是身体不适的话,可莫要强撑着,定要早些请大夫登门诊脉开药才是,免得到时候叫祖母还有父亲母亲担心。”
墨兰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如兰却率先开了口:“六妹妹!四姐姐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眼红了呢!”
“五妹妹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儿倒是见长!”墨兰冷哼一声,毫不在意:“红口白牙一张便想污蔑自家姐姐清白!”
如兰站了起来,走到明兰身侧,搂着明兰的手,怒气冲冲的看着墨兰:“四姐姐好利的嘴,不知道当初是谁,看见了舅舅送我的玉眼红了,在父亲面前又哭又闹的,生生叫父亲把舅舅给我的那块墨玉给了你!”
一提起这事儿,如兰就满脸的不忿。
墨兰顿时脸色一变,变得楚楚可怜,双目含泪:“五妹妹这说的什么话,当初那块墨玉,分明是父亲见成色和我的名字甚是匹配,这才拿给了我,倒是五妹妹,不情不愿的大哭大闹了一场,最后父亲不也寻了一块儿成色与那块墨玉相差无几的好玉送给五妹妹了吗!”
“况且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五妹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说,莫不是要当着大姐夫和六妹夫的面,把我这个做姐姐的面皮踩到泥地里去不成?”
“哭哭哭,就知道哭!”如兰翻了个白眼,“每回都是这样,搞得跟我欺负你似的!”
墨兰眼见着神情又变,却在此时,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华兰发话了:“好了!”
“都是自家姐妹,一人各退一步也就好了!”
华兰看着如兰,指责道:“五妹妹,你是妹妹,该尊敬自家姐姐才是!”
如兰想要反驳,可看着华兰那威严的目光,话到了嗓子眼,又重新咽了回去。
华兰又看着墨兰:“四妹妹,你作为姐姐,有些时候,便该让一让自己的妹妹们!五妹妹有时说话是冲了一点,这一点你心里也该清楚才是,不要动不动就抹眼泪,叫父亲母亲知道了,又该骂你们了!”
墨兰没有反驳,只是收起了眼中的泪珠,再度恢复到方才那副生人勿进的冷面孔。
“还有你!”华兰拉着明兰的手,没好气的道:“没事儿撩拨你四姐姐作甚!”
明兰冲着华兰福身一礼,很是识趣的说道:“大姐姐教训的是,妹妹知错了!”
华兰见明兰的态度陈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几个妹妹道:“好了,几日是六妹妹回门的日子,合该开心才是!”
又对着徐章福身一礼,说道:“妹妹们顽劣,叫六妹夫看笑话了!”
徐章摆摆手道:“一家子姐妹之间,吵架拌嘴那是常有的事儿,便是我家七妹妹和小九小十,偶尔也会吵架赌气,互不理睬,小孩子嘛,过个几日,待气消了也就好了,关系自然也就和好如初了!”
一场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
没一会儿,王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便过来传信,说是前厅摆好了饭。
几个姐妹便一道去了前厅。
明兰和徐章挨着,明兰的旁边是墨兰,王氏坐在首位之上,另外一边依次是如兰、华兰还有袁文绍。
而王氏的对面,徐章和袁文绍的身边,则是庄姐儿和实哥儿这姐弟两,身边则是华兰的贴身女使,在给两个孩子布菜,照顾他们用饭。
至于长柏和盛紘,今日官家叫礼部和翰林院重修典籍,都被抓了壮丁,被叫去了宫中,每天都要到天黑了才能回家。
至于长枫,上一次偷跑去外头吃花酒,被盛紘给知道了,又被禁足在林栖阁,三个月不能出门。
饭桌之上,盛紘不在,墨兰倒是不敢扎刺儿,安安静静的吃着自己的饭。
如兰的兴致倒是挺高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夫君,这个好吃,夫君多吃些!”明兰就像个勤劳的小蜜蜂,时不时便替徐章夹上几筷子菜肴,徐章是来者不拒,笑脸盈盈的配合着明兰,吃完之后,还不住的点头称赞,说手艺极好云云。
一顿饭吃下来,倒是喂了众人不少狗粮。
尤其是吃完饭之后,徐章看到明兰嘴角留有一小点油渍。
当即便喊了一声:“娘子莫动!”
然后拿起手帕,小心翼翼的替明兰擦去嘴角的油渍,这才作罢!
如兰大大咧咧的,没觉着有什么。
倒是瞧的华兰直说六妹妹真叫人羡慕,嫁了个知冷知热,懂得关心人的夫君,说着还不忘瞥了一眼自己个儿旁边的袁文绍。
至于坐在明兰边上的墨兰,那就更不必说了,脸色黑的跟锅盖似的,好不容易等放下了筷子,再也等不及,直接起身向王氏福身一礼,说自己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用过饭。
明兰便拉着华兰带着庄姐儿、实哥儿一道去了寿安堂。
徐章和袁文绍也跟了去。
至于如兰,原本是不想去的,可耐不住华兰和明兰都去了,自己一个人若是不去的话,也没有玩伴儿,索性便也跟着一道去了。
寿安堂里,徐章拉着明兰跪在盛老太太跟前,恭恭敬敬的先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对于盛老太太,徐章的心里从来都满是敬重和感激。
当年若非是因为盛老太太的缘故,盛家大房也不会那般暗地里关照徐家,徐章也没有办法入盛家学塾读书,没有名师教导,徐章便是天资再高,想要从芸芸学子之中脱颖而出,绝没有这般容易。
而且盛老太太还一手将明兰教了出来。
外人或许在意明兰的出身,觉得她一个小小庶女,家世又不高,配不上徐章这个当朝新贵。
可徐章却深知,能够娶到明兰,才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一个好的妻子,一个真正的贤内助,能够将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上孝顺父母祖辈,下照顾弟妹,教育儿女,叫丈夫能够将家里安安心心的交托于她,好让自己能够专心致至的在外打拼,养活一家老小。
毫无疑问,明兰就是这么一个称职的贤内助。
“好了好了!快起来快起来!”
盛老太太看着跪在蒲团上的小夫妻俩,脸上的笑容,就跟那盛开的太阳花似的。
“这几日在徐家住的可还习惯?”
明兰这才刚刚走下,盛老太太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明兰笑着回道:“习惯!夫君待我极好,公公婆婆也待我极好,而且徐家没那么多规矩,若非孙女儿坚持,婆母连孙女儿每日的请安都要免了呢!”
盛老太太笑着道:“你婆母那是关心你!她是个性子直的,说话也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弯子。”
明兰点头道,忽然又叹了口气:“只是婆母待孙女儿太好了,孙女儿这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待你好些难道还不好?难不成你还想要一个那种整日叫你站规矩,变着法儿的挑你的错处,磋磨你的恶婆母呀!”
盛老太太板着脸道。
明兰赶忙解释:“哎呀,祖母,不是这样的!您先听孙女儿说嘛!”
“我倒是要好好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虽然不在了,故意板着脸,可眼底的笑意却从未散去过。
明兰道:“昨日下午,孙儿和明月在湖边的游廊里头观鱼赏荷,见湖里的鱼儿长得硕大肥美,便和小桃这丫头开了句玩笑,收拾湖中的鱼儿长得这么大,肉质定然鲜美。”
“不想回去之后,明月便将这话告诉了婆母,婆母当即便命人从湖里捉了好几条大鱼上来,又是清蒸,又是红烧,就连鱼鳞也拿去裹了面泥,炸得酥脆金黄,好吃极了!”
盛老太太不由得哑然失笑,摇着头无奈的道,看着明兰,故意说道:“这个洪氏,怎么能这么惯着你!等回头她来了家里,我定要好好说说她!”
明兰脸上笑容一僵,一脸哭笑不得。
明兰丰富的表情,前后转变的突然,一下子便把华兰几人都给逗笑了。
庄姐儿也笑的极为开心,华兰怀里的实哥儿见众人笑了,也跟着傻笑傻乐。
第 020章 明兰的打算
“六姐姐!六姐夫!”
姗姗来迟的长榕没能赶上午饭,只能来寿安堂和自家亲姐和姐夫相见了。
给老太太和一众姐姐见过礼之后,才六岁大的长榕才走到明兰和徐章面前,依着夫子所教的那样,对着二人躬身施礼。
见到长榕,明兰脸上的笑容就愈发灿烂起来。
“榕哥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长榕神色恹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今日课上走了神,未认真听夫子授课,被夫子留了堂!罚抄了五遍千字文!”
虽是一母同胞,可长榕的天资却不如明兰,到了六岁,还没能认完一本千字文。
明兰闻言脸上笑容一僵,一旁的徐章道:“榕哥儿定是知道你今日后门,心里头惦念着你,这才在课上分了神!”
长榕看着徐章眼睛一亮,不住说道:“夫子说了,今日我虽情有可原,但错就是错,学塾的规矩不能坏,是以不能不罚,又将今日讲的那篇《学而》重新给我讲了一遍,这才拖到了现在才过来!”
明兰没想到,导致长榕被夫子流堂,从而错过了午饭的,竟然会是她自己。
可知道之后,明兰却也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息一声。
随即又考校了一下的长榕的学问,盛老太太便叫人带着长榕去用午饭了。
·······
明兰有些头疼,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就是因为洪氏。
她这才刚刚嫁到徐家没几天,洪氏就把家里的产业什么的一股脑的都托付给了她,说什么如今徐家石徐章在当家,洪氏和丈夫的年纪都大了,而且又没什么本事儿,眼力和腕力都有些不济,给年轻人帮帮忙倒是勉强还行,可若是当真要他们当家做主,难免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幸而现如今明兰嫁了过来,明兰又是在盛老太太身边亲自教养的,把这些事交托给明兰,洪氏也放心。
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巴不得自家婆母放权,把家里头内外的产业都给把在自己手里头,掌着家里的中馈,做什么主母大娘子。
莫看明兰聪慧机灵,心思玲珑剔透,管家理事也颇有一套,实则骨子里却是个惫懒到极致的性子,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有一半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
这还得刨去和徐章那头蛮牛孕育下一代的时间。
明兰心里头那叫一个不爽利,偏生这事儿她还没法儿拒绝,只能接了。
盛老太太听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孙女儿一副不想管事儿的模样,当即就瞪了她一眼。
“老婆子辛辛苦苦把你教的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难道是叫你这般惫懒的?”盛老太太没好气的数落明兰。
“祖母教训的是,孙女儿知错了!”
明兰低眉顺眼,乖巧的不行。
如兰大大咧咧的,没觉着有什么,倒是把一旁的华兰的看的酸酸的。
华兰倒是想自己当家做主,管家理事,可惜袁家是个大坑,而且还是个类似于无底洞的大坑,这么些年下来,光是填补袁家的亏空,就把华兰手里的嫁妆给耗的七七八八。
若非是前些日子华兰回家了,向明兰问计,借口说自己身子不爽利,精力不济,想要好好调养一番,为袁家增丁添口,多生几个孙子,这才在袁家老伯爷的做主之下,将袁家的中馈之权交还给了袁母章氏。
否则如今华兰手里头仅剩的两个庄子和压箱底儿的首饰,只怕也得搭进去。
见明兰的认错态度十分良好,老太太严肃的神情这才松缓了些,又嘱咐了明兰几句说现在不同往日了,她已经是做主母大娘子的人了,行事做派,得和以前在家做姑娘时可全然不同,考虑事情也得更加全面,孝顺父母,照顾弟妹,在外还得婆家的脸面……
明兰正襟危坐,一脸的正经八百,听得十分耐心,是不是还点一下头。
说了几句,盛老太太也就不再唠叨,话题一转,祖孙几人闲聊了起来。
话题倒是变得飞快,一会儿一起讨论什么育儿经之类的,一会儿又说些刺绣花样、时新的衣服料子等等。
老太太对于时新的衣服布料这些东西兴致乏乏,倒是对于明兰方才叫人送来的新鲜吃食颇有几分好奇,便叫房嬷嬷将明兰送来的点心取了出来,每人分了一碟,叫大家都尝一尝。
其实这点心明兰给每人都送了些,不过方才明兰到盛家的时候,王氏已经叫厨房开始准备午饭了,是以便没有那出来吃。
众人聚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才午饭用的也不多,吃起这些糕点来,倒也不觉得撑。
软软的蛋糕,对于盛老太太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很是友好,完全不费牙口,甚至都不用怎么嚼,光用抿的就行。
“祖母,这糕点叫什么名字?味道还真不错?”
华兰才吃了一口,就好奇的问了起来。
盛老太太道:“这味道确实不错,便是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牙口不好的老人,也不用担心吃不动。”
“至于名字,好像是叫······”盛老太太想不起来,便看着明兰。
明兰笑着道:“叫做蛋糕!”
“对对对,就是蛋糕!”
“蛋糕?”华兰又问,这糕点难道是用鸡蛋制成的。
明兰这才想起来,自从炒菜从寿安堂的小厨房逐渐传到府里,华兰当初也是认真的和厨娘学过一阵子的,而且学的还不赖。
看来这些年在婆家,华兰还没有丢下手艺。
然后一群妇人少女们便在一块儿讨论起了蛋糕的做法。
明兰今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蛋糕这种吃食,好在方才在来之前,已经见过了深谙此道的厨娘,并且听了厨娘的回禀,否则的话,还真不一定知道蛋糕的做法。
几个妇人一扎堆,老老少少的说气话来,自然没徐章和袁文绍什么事情,袁文绍和徐章也乐得清闲,想要着去了前院长柏的院子。
徐章早已熟门熟路,院子里的下人们对于徐章也熟的不能再熟,坐着无聊,又拉着袁文绍到院子里头切磋了一下拳脚。
可惜一直等到太阳落山,都还没能等到盛紘和长柏回来。
无奈,徐章只能去寿安堂找明兰,准备告辞了。
“对了,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回宥阳?”
和老太太道别的时候,盛老太太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公公和婆婆还在看日子,不过六月之前是定要动身的!”
明兰看了看徐章,回答道:“孙女儿和夫君公婆们商量过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当尽早办了才是正理!”
盛老太太点累了点头,又看着徐章,问道:“你们宥阳的宗祠修建的如何了?”
徐章道:“早在四月里就已经差不多完工了,父亲从金陵过来的时候,说是他来的时候已经盖顶,正在扫尾上漆了。”
“估摸着现在祖宗的排位都已经迁入祠堂之中了!”
“可决定走陆路还是水路?”盛老太太又问。
徐章道:“陆路虽然更快,却不如水路来的舒适,还是走水路好些。”
不说明兰,就是洪氏、明月、还有小九小十,这一次都要跟着一起回宥阳,见证宗祠落成,拜祭祖宗,将众人的名字都落入新修的族谱之上。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这么一大家子人,走陆路的话确实不太方便,坐船就要舒适得多,不过若是坐船的话,一路南下怎么也要半个多月的功夫,再加上在宥阳停留的日子,怎么也得一个多月了,朝廷的事,你可安排好了?”
按理说以徐章的性子,这些事情早就应该安排的妥妥当当了才是,可盛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关心的问。
徐章和明兰虽然已经成了亲,可还没有拜过宗祠,没有亲自祭拜过徐家的祖宗,将明兰的名字写入宥阳徐氏的族谱之中,自然要回一趟宥阳。
徐章道:“姑祖母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孙儿已经向吏部告了两个月的假,神武军还有仲怀看着,时间还算充裕!”
徐章如今可是刚刚立下大功,而且这次告假,也是情有可原,吏部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至于官家那边,听说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早朝却耽搁了好些时间。
前两日徐章成婚,宫里就赏赐了不少东西。
徐章和明兰早在新婚的第二日,就入了一趟宫,叩谢嘉佑帝和皇后的赏赐。
盛老太太又问:“文哥儿和长梧随你一道回宥阳吗?”
这些时日,神武军里头的事情越来越多,徐章是个甩手掌柜,可徐文和长梧却忙得头脚倒悬,这不徐章才刚刚成完亲,两人就又回了军营。
徐章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长梧留在东京,四哥还得随我一道回去,如今军中事务繁多,还得长梧他们几个看着才行!”
若是交给别人,徐章可放心不下。
老太太知道徐章的意思,如今神武军还在扩张之中,正是他们在军中培育自己亲信和势力的时候。
“长梧留在东京也好!有他和顾二那小子帮你看着,你也能省些心!”
老太太可是勇毅侯府嫡女,世代将门出身,自然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对于长梧他们有多重要。
“行了,时辰了不早了,你们就别耽搁了,赶紧回去吧!估计这回儿洪氏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你们这对新人回家了呢!”盛老太太打趣二人道。
明兰道:“那祖母这回可猜错了,您家孙女婿一早便打发人回去报信说今日咱们回去的晚,连晚饭都在您这儿用了呢!”
徐章笑着说道:“待从宥阳回来,姑祖母若是愿意,不妨到家里去小住一段时日,也好让我和明儿好好孝顺孝顺您!”
盛老太太却摆了摆手:“等你们从宥阳回来再说吧!”
说着便叫房嬷嬷把徐章和明兰‘赶’出了寿安堂。
辞别了老太太,出门的时候,还是没能等到长柏和盛紘回来。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出了积英巷,便径直朝北而去。
马车里,夫妻二人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说着说着,徐章看着明兰,终于忍不住问道:“今日娘子故意刺激墨兰,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明兰从徐章怀里抽离出来,抬眼看着徐章的眼睛,四目相对。
“临时起意如何?早有预谋又如何?”
徐章嘴角一扬:“若是临时起意,就当我没问过,可若是早有预谋,不知娘子能否替为夫一解心中疑虑,也好叫为夫替娘子参谋参谋,做一做我家娘子的幕僚军师!叫为夫过一过瘾!”
明兰抿着嘴:“夫君有经天纬地之才,过来给妾身这么一个后宅妇人做军师幕僚,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些!”
徐章却摇了摇头,说道:“娘子此言差矣!何谓大材小用?若是好钢,自然该用在刀刃之上,更何况你我夫妻一体,娘子的事情,自然便是为夫的事情,也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明兰神情一僵,目光却闪烁着,忽然两边的嘴角往上一扬,露出个极美的微笑来:“夫君说的是,现如今咱们夫妻一体,若是遇上事情,自然应该一起解决!”
徐章没有说话,只侧了侧脑袋,给明兰一个眼神,然后抬手在耳旁放了放,做出聆听的动作。
明兰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往徐章怀里一靠,然后才柔声说道:“夫君,咱们明日去一趟玉清观吧!”
徐章搂着明兰,温柔的说:“是该去一趟玉清观了,自从岳母大人的灵位迁至玉清观之后,娘子去玉清观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咱们刚刚成亲,确实是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岳母一声,好让岳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说起鬼神之说,前世的徐章自然是不信的,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长在红旗下,生活在阳光里,怎么可能会去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徐章就对所谓的神佛,带上了几分敬畏。
连转世重生这样的事情都能被他遇上,其他的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也未必没有可能,尽管这十多年来徐章也没有遇到过一起。
“夫君,你方才说什么?”明兰眼睛一亮,抓着徐章的胳膊,抬起头看着徐章的眼睛,略有些激动的问。
徐章笑着说道:“明日咱们一道去玉清观拜祭岳母大人,将咱们的事情告诉她,叫岳母大人九泉之下,也能够安息。”
徐章重复着方才的话。
明兰的神情连连变化,眼中泛着泪光,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是妾身听错了吗?方才夫君管阿娘叫岳母大人?”明兰抓着徐章手臂的双手,也下意识的用了几分力,就连声音,也略略又几分颤抖。
徐章没有挣扎,任由明兰抓着,微笑着道:“卫氏是你的生母,不论在外人眼中,卫氏是什么样的身份,但在我徐章这里,卫氏便是我的岳母!”
“若是娘子愿意的话,不妨在家里辟出一间静室,将岳母的灵位请回家去,这样的话,日后娘子便是想要给岳母上香添油,也不至于特意跑到玉清观来!”
听到徐章这话,明兰的眼眶瞬间就被晶莹的泪水填满,两行清泪自眶中滑落,淌过脸颊,留下两道泪痕。
徐章慢慢抬手,将明兰的手取了下来,将其揽入怀中,同时伸手取出一面锦帕,小心翼翼的擦去明兰脸颊上的泪痕。
明兰双手环在徐章的腰上,脑袋贴着徐章的胸膛,如小猫一样缩在徐章怀里。
“娘子可是想要对付林噙霜,为岳母大人报仇雪恨?”徐章搂着明兰,直接开门的问。
明兰点了点头,说道:“当初若不是林噙霜,阿娘又岂会产褥血崩而亡!一个杀人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么多年,这世上焉有这样的道理!”
“我一定要提阿娘讨回公道!”
明兰虽窝在徐章怀里,可这话说出来,语气却尤其坚定,格外的铿锵有力。
徐章微微颔首道:“表舅素来便偏爱林噙霜母子,便是他们犯了错,也每每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多也就是个禁足,罚跪祠堂!”
“上次你三哥哥和人在外头吃酒狎妓,酒后胡言乱语,累得表舅被困宫中,遭到官家亲自质问,可回来之后呢?不过在祠堂里头关了几日,禁闭数月罢了!”
明兰道:“那林噙霜素来在父亲面前装的娇弱可怜,每每都能抓住父亲的心思,叫他心软!”
徐章嗤笑一声,说道:“其实表舅并不是看不明白,以表舅的聪明和眼力,若是当真用心瞧的话,又岂会瞧不出林噙霜的手段。”
“说到底,不过是为情所困,心甘情愿的自我蒙蔽双眼罢了!”
作为男人,又和盛紘接触了这么多年,徐章若是连这点还瞧不出来,那就枉费他这两世为人的丰厚经历了。
说到底,这一切的根由还在王氏身上,与盛紘成亲之后,盛老太太又直接交了权,王氏便直接大包大揽,在盛家之中权势滔天,连盛紘的事情都要插手,性子端的是霸道。
盛紘又不是受虐狂,这一时半会儿还好,当初盛家落魄,王老太师肯把嫡女下嫁于他,盛紘对于王氏还有王家都是感激的,和王氏自然也有过一段父亲和睦,相敬如宾的日子。
可这时间一长,王氏却没有半点改变,盛紘和王氏之间的情分自然也就慢慢淡了,偏生这个时候,林噙霜插了进来。
家逢骤变,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借住在盛家,瞧着是那么的柔弱可怜,叫人心疼,先由王氏的强势霸道在前,现在忽然遇上了林噙霜这么一个性子截然相反的女子,而且林噙霜本就生的貌美如花,又善于把握男人的心思,处处低眉顺眼,事事顺从,既乖巧,又听话,如何不叫盛紘动心。
总结下来,林噙霜就是盛紘心底的白莲花。
明兰又做不出那等下毒害人的勾当,想要为母报仇,绝非易事。
“林噙霜久居盛家后宅之中,与外界少有关联,娘子便是对付她,也无从下手,而且林噙霜此人,颇有几分心计手段,若是直接对付她,只怕是未必能够一句竟功!”
明兰道:“正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若是引得林噙霜起了戒心,日后咱们想要再对付她,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林噙霜若是一直呆在盛家里头,不和外界接触,在不破坏和盛紘的关系的前提下,徐章和明兰还真不好出手对付她。
“所以娘子打算从墨兰身上入手?”
明兰嗯了一声,说道:“只要是不是那等冷血无情,六亲不认的人,都会有弱点,只要找对了这个弱点,再想法子着手,便容易的多!”
“墨兰的才学确实不错,于诗词歌赋之上颇有天赋,却也因此激的自己心高气傲,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
对于墨兰,徐章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好感。
小时候因为徐章出身农家,不过是借着是老太太的远方亲戚,便投身在盛家学塾,与盛家的兄弟姐妹们一道读书。
那时的墨兰,眼睛长在了脑袋顶上,从来都没正眼瞧过徐章一回。
等到后来,徐章以十七之龄,高中了进士,而且位居榜眼,墨兰对徐章的态度就变了,开始故意接近,拉着徐章问些诗词歌赋,抚琴弄萧这些风雅之士,甚至还献起了殷勤。
可惜徐章却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明兰眸光微凝,声音微沉:“四姐姐素来眼高于顶,盼着能够嫁入高门,以前的时候,便惦记过夫君,可惜夫君与妾身定了亲,四姐姐断了念想。
后来又瞧上了齐小公爷,却被父亲狠狠训斥了一顿,齐小公爷娶了嘉成县主之后,四姐姐也就歇了这门心思。
现如今又瞧上了永昌伯爵府的六公子梁晗,好几次马球会,诗会雅集都和这梁六公子走的颇近!”
“梁晗?”徐章对梁晗倒是有些印象,“墨兰倒是有些眼光,梁晗此人天资不错,能文能武,只是性子浪荡了些,若是能有约束得住他的大娘子,日后倒也不缺前程!”
明兰道:“如今这位梁六公子,弄大了府里侍妾的肚子,偏生那侍妾的身份有些特殊,是梁家庶长子的媳妇的远亲,不好用强,吴大娘子犯了难,只能满东京城的替梁六郎寻摸亲事!”
徐章眼睛一亮:“娘子是打算······”
第 021章 有人挑儿媳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昨夜耕了两亩地,徐章睡的特别香甜,明兰也很满意,压着徐章的臂弯贴着胸膛就这么睡了。
不过当了一夜的枕头,手臂的酸痛是难免的。
好在明兰个头不大,体重也不高,压在徐章身上,就跟抱着一只小猫似的,没什么压力。
一双大手还在被窝里,舍不得拿出来,徐章看着闭着眼睛的明兰,百无聊赖的数着她那长而疏却浓黑如墨的睫毛,心底一片平静。
十五岁的明兰,便是不着粉黛,皮肤也是异常娇嫩的,白皙细腻的少女肌肤,光滑的就连江南最上等的绸缎也没法比拟,根本没有必要用什么胭脂水粉去点缀遮暇。
别看明兰个头不大,身子有些偏向瘦小,身高估计一米六还差一点,可身材却着实不错,而且还全是纯天然无添加的真材实料。
更关键的是明兰今年才十五岁,花朵儿一样的年纪,肯定还有几年可发育的。
一想到这儿,徐章就觉得自己邪恶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够分心呢!
徐章痛定思痛,赶忙摒去脑海之中的杂念,一双大手更加卖力,温柔的帮自家媳妇按摩起来。
当然了,主要是为将来自己的孩子多准备些食物,这也是为了以后着想。
这俗话说得好,十岁就得看二十岁的事情了,如今徐章和明兰虽说还没有孩子,但徐章觉得自己和明兰努力努力,孩子那还不是说有就有了。
不过是徐章觉得明兰的年纪太小了,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现在就生养孩子的话,怕是会亏损明兰的身体,这才刻意做了防范。
不过现在先替自家孩子预备将来吃饭的东西,总归是好的。
就算是将来的儿子或者女儿吃不下,不是还有徐章呢吗,反正不会浪费就是。
“夫君!”
一大清早,睡的正香甜,做着美梦,明兰就被徐章给弄醒了。
一想起方才的梦,明兰就有些脸红,她竟然做了那样的梦。
抬眼看了看正闭眼假寐的徐章,明兰赶紧捉住被窝里头那只上下游走的大手,娇媚的唤了一声。
徐章低头笑看着明兰,默然不语,只淡淡的笑着。
明兰被撩拨的浑身上下躁动不已,扭了扭身子,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两只手却不敢松开,紧紧的捉着徐章那只留在被窝里的大手,似是拿住了大蛇七寸的捕蛇人,生怕蛇儿跑了似的。
“夫君,天都亮了,该起身了!”明兰红着脸说道。
徐章看了看窗外,天色虽明,却不见朝阳。
“时间还早呢!娘子这么着急起身做什么,咱们再睡一会儿!”徐章搂着明兰不肯松手。
明兰无奈,只能哀求道:“待会儿还要去给公公婆婆请安呢!可不能误了时辰!”
徐章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把明兰搂的更紧了,“请什么安!咱们家又不需要做那些门面功夫!”
“况且阿爹阿娘这么久没见了,又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估计他们俩自己都还没起来呢,你这个时候巴巴的赶过去,搅了他们的好事儿,岂非自讨没趣!”
明兰听得俏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去看徐章:“夫君怎么能这么说!那可是公公婆婆!”
明兰可是正儿八经的世家闺秀,长在盛家那样的书香门第之中,自小被盛老太太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世上的规矩礼仪什么的学的半点不差。
可似徐章这般,编排自己父母的,明兰还是第一次听见,偏生这人还是自己丈夫。
徐章却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信口胡说,他们夫妻一南一北,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自然要好好温存温存。”
说着徐章咧嘴一笑,嘿嘿说道:“说不定他们努力一阵子,还能给我再添上一个妹妹呢!”
明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哪有那么容易!”
徐章却笑着道:“这可说不定!阿爹阿娘再多努努力,指不定就怀上了呢!”
明兰不想和徐章说话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徐章却根本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夫君~~”
明兰无奈,只能撒娇了。
抬眼看着徐章,一下又一下的眨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而疏的睫毛随之颤动,小脸微鼓,当真是可爱到了极致。
徐章翻身将明兰压在身下,明兰一声惊呼,还不待有所动作,四目相对,便迎上了徐章的目光。
“娘子若想孝顺阿爹阿娘,为夫倒是有个好法子!”徐章脑中灵光一闪,笑着对明兰说道。
明兰又眨了眨眼,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夫君说的,是正经法子吗?”明兰试探性的问。
以前两人尚未成亲的时候,徐章在明兰面前,那是一派风光霁月的翩翩君子模样,不想现如今成了亲,卸下了外头披着的那层皮子,真的是叫明兰有些不敢直视。
尤其是两人经历过洞房花烛之后,捅破之间最后的那层窗户纸,徐章在明兰的面前,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两人的感情也在短短几日之内急剧升温,徐章偶尔的无赖和急色,明兰不仅没有反感,反而颇为享受,甚至于在心底里觉得这样的徐章更加真实,更具烟火气,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与之亲近。
胸腔之中的心脏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浑身上下的血液流速也随之加快,原本白皙细腻如羊脂白玉,光滑如最上等绸缎一样的皮肤,此刻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意,而且还在逐渐发烫。
徐章一脸正色的道:“当然正经了!”
瞧着徐章的模样,明兰越发觉得不对劲,狐疑的打量着徐章:“夫君又骗人!”
徐章愤愤的道:“娘子可莫要心口污蔑为夫,为夫大好男儿,一身清清白白,人称尘世可靠小郎君的,什么时候骗过你!”
明兰脸上疑色不减反加,可看着徐章一脸正色的模样,心底也打起了鼓,认为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些,又或者是有些先入为主。
“那夫君先说说看!”明兰将信将疑的道。
徐章俯下身子,将脑袋凑到明兰耳畔,低声说道:“这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夫觉得,娘子若是当真想要孝顺阿爹阿娘,做个好儿媳的话,当下最要紧的不是晨昏定省的过去请安伺候,而是赶紧替咱们徐家诞下嫡子,好叫阿爹阿娘安心。”
“毕竟儿子和孙子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徐章隔得太近,说话间吐出的沉重气息就落在明兰耳畔,把明兰弄得娇躯轻颤几下,往边上缩了缩脑袋。
一张俏脸,已经是通红一片了。
看着明兰的娇羞模样,徐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明兰却愈发害羞了,抬起双手,以掌覆面,将鼻子眼睛嘴巴都都给挡住了,不敢去看徐章。
········
一番颠龙倒凤,便又是近半个时辰。
明兰没好气的看着徐章,美眸流转,溢彩流光。
徐章在明兰额头轻轻一吻,便不再霸占着明兰,起身下了榻。
目送着梳洗打扮,换上一件宽松常服的明兰出了院门,徐章这才将手里头的铁锏放下,揉了揉老腰。
然后便练起了马步桩功。
正所谓力从地起,发于腰椎,只有把腰给练好了,肝肾这些脏腑才能更好。
肝什么的且先不少,肾反正是一定要好的,如今家里有三块田,有两块已经荒废了十多天了,姑娘家的大好青春就那么几年,徐章可不能做那些浪费人家青春的破事儿。
想着想着,徐章忽然想到了如今已经致仕在家,打算回白石谭老家去的贺老太医,这老头子的医术那是没的说,看来有时间得去请教请教了。
现在徐章仗着自己年轻,身强力壮,气血旺盛,一次便是耕两块儿田也不觉得累。
可若是等年纪再大上一些,到时候人家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他这头牛却不复如今的身强力壮,到时候耕不动地了,那时候再想找法子可就晚了。
不过顷刻之间,徐章就已经做了决定,趁着这几日还未离京南下,赶紧去找贺老头问一问,大不了就死皮赖脸一些。
中午时分,忽然一封帖子送到了明兰手里,明兰看了看,帖子上的落款永昌伯爵府吴氏,也就是那位在东京城里颇有名望的吴大娘子。
明兰有些好奇,便问洪氏:“婆母,以前怎么没听说咱们徐家和梁家有来往?难道是婆母和吴大娘子的私交?”
洪氏却连连摇头,摇着团扇:“哪来的什么交情,不过这位吴大娘子倒是送了好几次帖子来家里,我见她热情得很,想着咱们家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拒着不见也不大好,没得传出去被人说咱们不好相与,便见了两次。”
“那吴大娘子的性子倒是还不错,就是规矩太多了些!”
洪氏回忆着和吴大娘子仅有的两次会面,将自己对吴大娘子的印象和盘道出。
洪氏之所以不喜欢和东京城里头的那些个官眷贵妇,各家大娘子们的打交道,就是嫌她们各种各样的规矩太多,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穷讲究。
就连吃个茶,也能被她们弄出花儿来。
在洪氏的眼中,茶泡上一泡,再不济煮上一煮,不就能吃了,若是嫌热了就放到一边晾一晾,若是先凉了就热一热,没得搞那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作甚,平白浪费功夫,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有这功夫,多听几首曲子,多学着做几样点心,或是多上上心,好好教教自家孩子,看着别让她们捣乱多好。
明兰抿着嘴,憋着笑意:“婆母的意思呢?这位吴大娘子咱们是见还是不见?”
“你和章儿成亲的时候,吴大娘子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也叫人送来了一份不菲的贺礼。”
洪氏摇了摇头,连连摆手:“不过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如今你才是徐家的当家大娘子,这些事情,日后都不必来问我,我可做不来!”
“若是如此,于情于理,这吴大娘子咱们都该见上一见了!”明兰沉吟着道。
洪氏摆手说你做主便好。
明兰又道:“儿媳以前在家做姑娘时,倒是和这位吴大娘子打过几次交道,吴大娘子为人爽利,性情也颇有几分男子的豪迈,倒是可以相交。”
洪氏点了点头,“你既然认识,那就更好了!”说着又吩咐身边的门房和府里的管事,“日后若是再有人递帖子上门,直接送去扶风居给明儿便是,就不要再往我这送了!”
“诺!”
“还有,日后家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是明儿做主,你们也不必再来问我的意见了,明儿让你们怎样你们就怎样,如若是有那些个不肯听话的,就不要怪咱们徐家的庙小,容不下他们了!”
别看洪氏不喜欢那些官眷贵妇们繁琐的规矩,可管理起下人来,还是有一套的。
洪氏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话,直接便奠定了明兰在徐家的地位。
次日午时刚过,未时刚刚才过了一刻多钟,吴大娘子就带着他家那位梁六郎串门子来了。
一上来就热情的和洪氏手拉着手客套了几句,说什么昨日在蔡河附近闲逛,正好瞧见了梨园,便想着许久没和洪氏见了,这才冒昧递了帖子,让洪氏不要怪她唐突才好。
洪氏又不蠢,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正是虚与委蛇的时候,当即便热情的和吴大娘子客套了几句,说什么您能来是咱们徐家的荣幸,这不今儿一早起身,还听到窗外又喜鹊在叫云云。
吴大娘子又拉着明兰,“许久不见,你这小丫头一转眼竟成了徐家的大娘子,时间过得还正是快呀!”
明兰和吴大娘子其实也只见过寥寥数面罢了,不过在马球场之上的惊鸿一瞥,倒是叫吴大娘子对明兰的印象极好。
可惜当时明兰已经与徐章定了亲,两家已经过了定,换了庚帖了。
吴大娘子便是再喜欢明兰,也知道明兰和她疼爱的六郎是没缘分了。
“大娘子近日可好?”明兰冲着吴大娘子福身一礼,笑着问道。
吴大娘子便拉着明兰和洪氏客套了几句,随着吴大娘子一道来家里的梁家六郎,端端正正的坐在一边喝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插话。
期间梁六郎倒是也查过一句,问的是怎么不见徐章,用过早膳,在书房里头看了会书,写了几幅字,徐章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急匆匆的出了门,还叫明兰叫家里不用预备他的午饭了。
知道这会儿了都还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得知徐章不在家,梁晗难免有些遗憾。
三个女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儿女的婚事之上。
吴大娘子和洪氏抱怨,自家六郎年纪不小了,却一直挑不到合适的人选,为此她可没少发愁,什么马球会呀、品香插花这类雅集也不知办过多少次了,却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可把她给愁怀了,若是再拖下去,他家六郎的年龄可就慢慢大了,结亲这种事情,这岁数一大,也就艰难了。
吴大娘子这话可说到洪氏的心坎上了,洪氏又没什么心计,当即便把心里头的苦水一股脑的都给倒了出来。
说自家女儿年岁也不小了,这一年多以来,她也一直在忙着给自己女儿寻合适的夫家,挑挑拣拣,却也没个选到一个合适的。
把她给愁的,连白头发头出来了几根。
吴大娘子和洪氏就这么手拉着手,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一唱一和,明兰都机会插嘴。
看着两人不断的点头对视,泪眼婆娑,竟给人几分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
说着说着,吴大娘子便说起了他家六郎,什么读书用功,武艺也不差,弓马骑射样样精通之类的。
洪氏也不禁把目光挪向了一旁的梁晗,上下左右的打量,然后越看越觉得满意,连连夸你家六郎生的器宇轩昂,仪态不凡。
就这两句成语,还是从别人口中剽窃来的,因为以前别人就经常这么夸徐章的。
吴大娘子则趁机说道:“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你家明月也叫出来,让两个孩子说说话,说不定他们自己就看对眼了呢!”
洪氏瞧着英姿不凡,挺拔俊秀的梁六郎,哪里还说得出不字。
当即便让人去后院叫明月。
明兰在一旁直翻白眼,眼睛一转,便对着旁边的丹橘说:“丹橘,方才新味居那边不是送来一些刚出炉的糕点吗!趁着现在还热乎着,你赶紧去取了,叫吴大娘子尝一尝!”
“奴婢遵命!”丹橘冲着明兰福身一礼,应声离去。
明兰对着吴大娘子解释道:“今日家里的厨娘新研制出一众糕点,滋味与线下时新的这些糕点略有不同,夫君瞧着我刚嫁过来,也没什么事情做,便在城里盘了间铺子,取了个新味居的名字,让我练练手。”
“正巧吴大娘子来了,大娘子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正好尝一尝这新出的糕点,瞧瞧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明兰把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吴大娘子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客套了两句,便笑呵呵的应了下来。
明兰回以微笑,扫了一眼旁边的梁晗,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第 022章 有人气急
若是细说起来,梁晗这小子相貌生的确实不错,便是在东京城里头一众同龄人之中,也能排在前列。
不然怎么会博得洪氏一句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的称赞。
而且永昌伯爵府府的家世也不低,虽说只是个伯爵,可不论是如今的老伯爷还是梁晗头上的几个哥哥,都早早便入了仕。
梁晗的老爹,那位老伯爷带着几个儿子于禁军之中当差,梁晗的庶长兄更是早早便中举入仕,踏入朝堂。
梁家在东京城一众勋贵之中虽算不上顶尖,却也处于前列,昔日兖王和邕王争夺储君之位时,可没少拉拢梁家。
明月穿着一件百蝶穿花长裙,头上只坠着一支朝阳钗,脸上的妆容也很淡,少女肌肤本就水嫩,再加上明月六岁以后过的可都是大家姑娘的日子,出行都有丫鬟婆子带着。
至于吃的,那就更不必说了,徐家自己就开的有酒楼,自然不会缺吃的,明月的肌肤自然也就将养的白皙水嫩。
若论容貌的的话,明月虽不如明兰出色,却也属于小家碧玉,可数上乘了,加之明月的性子颇有几分古灵精怪,却又不失规矩,瞧着倒是俏皮可爱的紧。
可惜,有明兰这么个天人之姿的嫂嫂在旁边,明月的光芒,自然就被掩盖下去不少。
明月走至堂中,先是冲着母亲洪氏和明兰福身见礼,言行举止,倒是半点都没有逾矩之处,瞧着乖巧的紧,若是不知道的,那里能够想到这丫头竟会是是农家出身,定以为是哪个世家大族里头静心教养出来的姑娘呢。
洪氏给明月介绍道:“这是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这是他家嫡出的六郎,名字叫梁晗!”
明月照旧福身一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柔声打着招呼。
“徐家明月,见过吴大娘子,见过梁世兄!”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吴大娘子是越看越满意,满脸笑容的明月拉了过去,二话不说便从腕上褪下一个材质极为上乘的手镯,不由分说便套至明月的手上。
明月万分诧异,本想拒绝,却耐不住吴大娘子的热情。
只能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感动莫名的受了。
至于那位梁六郎,两人全程都没说上几句话。
徐章不在家,梁浩一个成年男子,自然不好在徐家多留,见了明月之后,没坐一会儿,吴大娘子便识趣的领着自家儿子告辞了,洪氏热情挽留,邀她多坐一会儿,吴大娘子却怎么也不肯同意。
明兰便邀她若有时间,便多到家里坐坐。
吴大娘子笑着应了,明兰和洪氏也只将他们送出正堂,便让家里的管事儿将她们母子二人送出了角门。
“怎么样?怎么样?”洪氏迫不及待的捉着明月问。
“什么怎么样?”明月眨了眨眼,反问道。
洪氏抬手打了明月一下,没好气的道:“那个梁六郎呀,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明月点了点头道:“模样生的倒是还不错,就是比五哥还差了点!”
徐章的相貌不是那种白白净净好看的脸蛋,而是略偏向于武人的那种,皮肤呈古铜色,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如刀刻斧凿,俊朗中带着浓烈的男子气概,给人的冲击力极强。
“长柏表哥也比他长得好看!”
长柏的模样端正俊朗,和盛紘倒是有几分相似,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瞧着正气凛然,很是容易吸引那些小姑娘的眼球。
可惜长柏早就成了亲,明月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
洪氏见状,眉头不由得一皱,不死心的追问:“你这是没看上人家?”
明月道:“阿娘说的什么话,什么看没看上了,我一个姑娘家,清清白白的,阿娘可不要胡说,免得坏了人家的名声。”
洪氏不免又白了明月一眼:“都是自家人,私底下说说,败坏什么名声!”
随即又问明兰:“明兰怎么看?”
明兰掩嘴轻笑,不答反问:“婆母可是看上了这位梁六郎,想撮合他和七妹妹?”
洪氏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面带犹豫的说道:“这梁六郎相貌生的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品性如何,可不能马虎了!”
洪氏对梁六郎的印象确实不错,相貌堂堂,器宇轩昂,言谈举止又颇有大将风范,第一印象是什么不错。
可若是仅凭见着的这一面,就把自家女儿嫁给他,洪氏可不乐意,这世上多得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的人。
明面上装的人模狗样的,可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却连禽兽也不如。
这么些年下来,洪氏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经历了不少人和事儿,可不是那种初出茅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女孩儿。
明月赶忙道:“阿娘,亏得你没答应,你可知道,这个梁六郎,都还没有成亲,就先和自家嫂嫂家的远亲就纠缠不清的,听说还把人家的肚子给弄大了!”
洪氏神色一凛:“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可别信口胡说,坏了人家的名声!”
“阿娘,我这可不是胡说,不信你问嫂嫂!”明月愤愤的道。
虽说这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是常见,可还没成亲就先纳妾的,或是把家里通房的肚子弄大,提前生下庶长子的,还是颇受人诟病的。
尤其是在说亲的时候,毕竟在这个以嫡长为尊的封建社会,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庶长子乃是乱家之源,日后若是争起家产来,那才是真正的祸乱。
洪氏立马看向明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兰揽着洪氏的手,解释道:“其实这事儿还是儿媳让人告诉明月的。”
洪氏点了点头,一脸鄙夷的道:“想不到这梁六郎看着仪表堂堂,骨子里却是个贪欢好色,上不得台面的!”
一旁的明月拉了拉洪氏的另一只手:“阿娘,怎么我说的就是道听途说,嫂嫂说的阿娘就信了!”
洪氏一脸正色的道:“你怎么能和你嫂嫂相比!”
明月先是一愣,随即脑的跺了跺脚,没好气的道:“阿娘,我不理你了!”
说着便送来了搂着洪氏的手,从后边绕了一圈,跑到明兰这边,挽着明兰的手,还冲着洪氏哼了一声,“我和嫂嫂玩!”
洪氏没理会明月,而是对明兰说:“这梁六郎如此不堪,那吴大娘子还好意思带他来我家,肖想我家明月,日后他若是再来,我非得叫人把他们撵出去不行。”
明兰想了想,说道:“婆母不可!”
“那永昌伯爵府虽非顶尖勋贵,可在军中和朝堂的势力都不弱,姻亲也遍布东京,如今夫君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本就惹人眼红,若是再得罪了永昌伯府,惹人攻讦,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若是别的,洪氏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可一涉及到徐章的前程,洪氏立马就会变得慎之又慎。
“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洪氏心里对吴大娘子仅有的那点好感,也在顷刻之间便荡然无存。
而且还在心底为其打上了无数标签。
明兰笑着道:“其实吴大娘子的为人性情都还是不错的,只是一涉及到她的儿子,难免就有些偏颇!”
洪氏愤愤的道:“偏颇也不能来祸害我家女儿!”
一旁的明月也跟着点头应和:“就是就是!”
母女二人方才还有些不愉快,现如今却同仇敌忾起来。
明兰道:“那日后吴大娘子若是再上门,婆母就称病不见,或是说外出游玩去了,让儿媳来应付就是!”
洪氏却很义气的道:“这怎么行,那老虔婆一肚子坏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应付。”
······
与此同时,咱们的徐章徐大老爷,已经到了贺老太医家。
贺老太医虽只是个小小的太医院正,可宅子却在内城边上,还是官家赏赐的大宅,没花贺家半分银子。
贺老太医早在去年年底就向官家递了辞呈,上奏乞骸骨,想告老还乡,嘉佑帝本来念着贺老太医医术高超,想要留下他。
可贺老太医却执意上奏,说自己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精力不济,不敢再在太医院正的位置上多待,甘愿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之。
贺老太医如今已经年过古稀,须发皆以花白,年岁确实不小了,嘉佑帝无奈,只能批了。
如今这老家伙悠闲地紧,整日待在家里含饴弄孙,侍弄花草树木,遛鸟听曲,就等着给他家那个父亲早亡的小孙子说上一门合适的亲事,就和居家搬回白石谭老家养老去了。
徐章的突然拜访,倒是叫贺老太医有些惊讶。
“这不是官家身边的大红人吗,今日怎么得空,想起我这个老家伙来了?”和徐章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贺老太医也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端着了,什么玩笑都能开。
徐章毫不示弱:“这不是听说您老人家上奏官家乞骸骨,说要告老还乡吗?这不是趁着现在有时间,赶紧过来瞧瞧,免得等您回了白石谭老家,下次再听到消息的时候,就是去灵堂给您老人家上香!”
“你这臭小子!”贺老太医一身深褐色的宽松大袍,听了徐章这话也不急,反而笑呵呵的道:“嘴还是这么损!”
“怎么,满东京城这么多待嫁的名门闺奍,还没给你家小郎君想看好人家?”徐章笑着问道。
贺老太医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
“我贺家的家世本就不高,如今我又退了下来,族中就一个侄子在地方做知州,满东京这么多的名门闺奍,有哪一个能瞧得上我家?”
贺老太医没好气的道。
若说家世,贺家确实不高。
“若是嫡女,那自然有些难办,可若是庶女的话,以你家弘文的家世人品,那还不是挑花了眼!”
贺老太医没好气的白了徐章一眼:“你说的好听!若当真那么简单,我家弘文何至于拖到现在。”
原本依着贺老太太和盛老太太的交情,两家结亲那是再好不过了,可盛家六姑娘嫁给了徐章,剩下的那个四姑娘,贺老太太瞧了几次,却是没瞧上眼。
那丫头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那些男人们或许喜欢,可似贺老太太这等不知经历了多少后宅争斗的老人,哪一个瞧不出来,哪一个会喜欢。
“你这老儿,就是眼光太高了!”
徐章不等贺老太医招呼,便自己坐了下来,拎起桌上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喝了。
“去吧弘文叫来!”贺老太医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别别别!”徐章茶碗都还没放下,就赶忙伸手拦了下来:“我和你家弘文小哥又没有交情,我这回过来,是来找你的!”
“找我?”贺老太医狐疑的看着徐章:“我一个糟老头子,你找我做什么?”
徐章搓了搓手,眼神扫过周围伺候的女使下人们,贺老太医人老成精,当即便识趣的把人都给打发走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偌大的待客厅里头,就只剩下贺老太医和徐章两人。
徐章小声的将来意寿命。
贺老太医听罢之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徐章:“你年纪轻轻,气血正旺,难道是南征之时受了伤,有什么隐疾?”
老家伙一双眼睛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徐章,好像想把徐章给看穿一样。
“瞧着也不像呀!”
医道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贺老太医以望字诀观察徐章,并未察觉出有什么异常,而且徐章身上也没有什么药物的残留味道,不像是受了伤呀。
徐章道:“我身体好好的,哪有什么暗伤隐疾!”
“那你找我要那种法子做什么?”贺老太医一脸疑惑的问。
徐章摇摇头,起身走了过去,说道:“大家都是男人嘛!现在年轻的时候身体好,自然不用担心,可等将来上了年纪,气血衰退,筋骨衰老,到时候若是还能一柱擎天,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我这不是听说你老人家本领高强,这才特意过来请教的吗!”
贺老太医听的直翻白眼:“天下间似你这般厚脸皮的,老夫倒是第一次见!难怪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
徐章脸一黑:“这两者之间没有联系好吧!我能够得官家看重,屡次提拔,那是因为我有本事,又是赈灾,又是平叛的,屡建功勋,你这老小子不也因为上次淮南赈灾,被封了个什么正议大夫吗!”
太医院正只是正五品,正议大夫可是从三品,虽只是加的虚衔,可耐不住又名声呀!
“脸皮厚不也是本事儿!”贺老太医喃喃说道。
最后徐章离开的时候,还是从贺老太医手里头弄来一本小册子和两张方子。
两张都是药浴的方子,一张是给徐章现在用的,另外一张得等到四十岁的时候再用。
至于那本小册子,前半部分讲的是养生健体之道,并不能修出法力呀灵气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也没有传说之中,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的奇效。
不过是在册子里头附着了一套贺家祖传的五禽戏,用来强身健体的,至于后半部分,讲的却是合体双修之道。
当然了,这个所谓的双修之道没那么玄乎,主要就是讲的一些避讳还有帮助生儿育女的食疗方子,还有一些妇人需要注意的地方。
贺老太医说这本册子是他和贺老太太以及编纂的,本是想留给自家后辈的,不过他承了徐章传授对抗瘟疫的妙法,这册子就算是给徐章的回礼了。
······
盛家。
临近月底,徐家那边陆陆续续送来了不少好东西,都是明兰身边的丹橘和翠微两个大丫头带着人送回来的。
老太太、王氏、还有墨兰如兰都有长柏的妻子海氏一人都送了不少,多是些珍贵的玉石首饰,锦缎皮毛。
还说是永昌伯爵府送的,徐家马上就要举家回一趟宥阳,这么好东西也带不走,放在家里头又怕被底下的人偷拿什么的,索性便送来盛家,给家里的长辈和姐姐嫂嫂们用。
连续几日,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带着六郎梁晗拜访徐家早已不是什么密事,甚至有外头已经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是吴大娘子看上了徐指使的嫡亲妹妹,那个叫做徐明月的,有意与徐家结亲,把徐家那位七姑娘说给梁六郎当媳妇。
不然没来由的,徐家和两家既不是姻亲,素日里又没什么往来,吴大娘子堂堂一个伯爵娘子,对徐家那么亲近做什么。
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盛家里头也不安定。
似王氏、如兰还有长柏的媳妇海氏自然都念着明兰的好,对于明兰嫁到了徐家,却还不忘娘家,得了点好东西还知道给娘家这边的长辈和姊妹都送一些的行为极为满意。
尤其是王氏,得了好几套珍贵的首饰,直把明兰给夸到了天上,连带着对长榕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丹橘领了明兰的命,亲自带着一包上等的皮子送去林栖阁。
不想却和墨兰大吵了一架,还被墨兰打了一巴掌。
丹橘直接就跑去了寿安堂,想盛老太太哭诉。
如今丹橘随着明兰嫁去了徐家,那便是徐家的人,这回又是奉了明兰这位徐家大娘子的命令,带着东西回娘家来,代表的那可是明兰的脸面,也就是徐家的脸面。
如今墨兰竟然公然狠狠的打了丹橘一巴掌,岂非就是当着盛家一众下人的面,打了明兰的脸,打了明兰的脸,那和打了徐家的脸,徐章的脸又有什么区别。
盛紘还在宫里和长柏一道编修惦记,老太太当即便把王氏叫到了寿安堂,指着鼻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问她怎么做这个大娘子的,连个小小的庶女也管教不好,竟然公然打了徐家的脸,难道是想看着盛家和徐家翻脸不成?
王氏被盛老太太骂的找不着北,又是憋屈又觉得冤枉,墨兰的事儿,关她什么事情,她现在名义上是盛家的主母,可实际上呢?林栖阁那边哪里受她的管制。
出了寿安堂,王氏便一路骂骂咧咧的朝着葳蕤轩去了。
回到葳蕤轩,更是在屋子里头破口大骂,说老太太专挑她这个软柿子捏,若是当真有本事,想替徐家出头,直接把墨兰捉过去教训一顿多好。
王氏贴身的刘嬷嬷却眼睛一转,一边替王氏捋着后背,一边却道:“大娘子,老奴怎么觉得,老太太今日这般训斥您,似乎别有用意!”
“别有用意?”王氏骂骂咧咧说的自己口干舌燥,胸膛不断起伏,真捧着茶碗不顾形象的咕噜噜喝着,忽然听到这话,喝茶的动作一顿,可茶碗还倾斜着,碗中的茶水一下子就浇到了衣服上。
王氏赶忙一个前倾,可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哎哟哎!我的大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刘嬷嬷赶忙自王氏手中接过茶盏放到一边,取出帕子就把王氏擦拭。
王氏却捉住了她的手:“你说说,老太太怎么别有用意了?”
刘嬷嬷道:“老太太又不是那等瞧不清楚家里形势的老糊涂,这些年来,林栖阁那边明里暗里和咱们对着干,老太太定然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管罢了。
若换了往日,四姑娘便是打了丹橘,以老太太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定然会把四姑娘叫去寿安堂,狠狠训斥一顿,禁足几日也就罢了,毕竟她们母女可是咱们老爷的心头肉。”
王氏哼哼两声:“老太太又不蠢,怎会无故得罪老爷!”
刘嬷嬷却道:“可今日老太太却一改常态,把大娘子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一提起这事儿,王氏就火大:“还骂我管家不严,连个小小的庶女都管教不好········”
说着说着,王氏的话音就越来越小,眼睛也越来越亮,忽然扭头,和旁边的刘嬷嬷四目对视:“老太太骂我管家不严,连一个小小庶女都管教不好,言下之意,莫不是叫我好好管教管教墨兰那死丫头?”
刘嬷嬷笑着道:“老奴估摸着,老太太正是这个意思!”
“六姑娘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更别说徐家表公子了,那可是老太太血脉相连的侄孙,如今又这般出息,再说了,今日丹橘可是替徐家来给咱们家送礼的!”
“只消丹橘一回徐家,将今日之事告诉六姑爷,到时候便是为了徐家的脸面,六姑爷也定然是要上门讨个公道的!”
王氏眼睛一眯,脸上露出笑容来:“哼!到时候老爷便是想护着墨兰那小贱人,也没了由头。”
第 023章 有人挨罚,有人南下
王氏身边的刘嬷嬷,点了十多个体魄强健的婆子,还找了十来个做粗活的粗使丫鬟,撸起袖子,带着王氏给的“口谕”,纠集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盛家后院西边的林栖阁杀了过去。
刘嬷嬷走在最前头,双手扶着放在小腹前,脸上挂着自信昂扬的笑容。
好似雄赳赳,气昂昂,带领大军以雷霆之势去攻打某些揭竿造反的流寇一样。
王氏虽是盛家主母,手握中馈之权,可这么多年下来,不知被林噙霜击败了多少次,就连管家的中馈大权也曾常年把持在林噙霜的手上。
以林噙霜的手段,自然也在盛家里头笼络了一大批下人,为她所用,用来和王氏对抗。
不见每一次林栖阁这边犯了错,这位林小娘被盛紘冷着,便带着一大群娘子军突破王氏的重重防守,杀到盛紘面前,施展她那
偌大一个盛家,立马就变得鸡飞狗跳。
“大娘子有令,请四姑娘前去葳蕤轩问话!”
林栖阁前,刘嬷嬷站在院门前,冲着院里高声喊道。
“哟哟哟!”话音刚落,院子里头便传来一道略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只见林噙霜身边贴身的夏雪娘扭着腰捏着帕子,领着七八个同样身材粗壮的丫鬟婆子走了出来。
“刘嬷嬷好大的阵仗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四姑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呢!”
莫看刘嬷嬷带的人多,可身后就是林栖阁,有林小娘坐镇,不论是夏雪娘,还是她身后的七八个丫鬟婆子可都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刘嬷嬷冷笑一声,也不去看夏雪娘,凌厉的目光扫过其身后的几个身材粗壮的女使婆子。
沉声说道:“这可是主母大娘子的命令,是老太太亲自发的话,让主母整肃家风,教导好自家儿女,你们可要想好了,大娘子收拾不了林小娘,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你们这几个刁仆?”
“大娘子有令,但凡是胆敢阻拦者,一律绑了,卖到矿上,卖去西北边境!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到时可莫要怪我言之不预!”
说着目光一沉,对着身后的几个婆子道:“你们进去请四姑娘出来。”
随即又抬眼扫过面前的一众丫鬟婆子,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正对面的夏雪娘身上:“我倒是要看看,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大娘子的话!”
此时的刘嬷嬷,
四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当即便福身应是,两个一排,迈着大步朝着林栖阁走去。
沿途拦在路上的丫鬟婆子们,微微躬身低头抬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千阻拦,而且还不约而同的退到了道路两边。
夏雪娘目光阴晴不定的看着刘嬷嬷,看着刘嬷嬷那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轻蔑,夏雪娘虽有心阻拦,可一想起方才刘嬷嬷的话,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虽说她和身后的一众丫鬟婆子身契都捏在林噙霜的手中,可若是当真论起来,林噙霜一个妾室小娘,虽上了盛家族谱,可说到底,却也只是个妾室小娘罢了。
如今林噙霜在盛家这么耀武扬威,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盛紘的势,这这回连老太太都发了话,夏雪娘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一犹豫,那四个粗使婆子就已经跨过院门,进了林栖阁。
不一会儿,便听见院子里头传来林噙霜训斥下人的声音。
刘嬷嬷脸色微变,走了进去,指着林噙霜就指责了一顿,然后厉声喝问道:“怎么,林小娘这是将自己凌驾于整个盛家之上?四姑娘做错了事,现如今大娘子不过是叫四姑娘过去问话,林小娘也想拦着?”
“还是在林小娘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当做咱们盛家的主母大娘子了?”
刘嬷嬷这话可就诛心了。
林噙霜一个妾室小娘,若是当真成了盛家的主母,那盛紘的官估计也做到头了。
但林噙霜却不是那种几句话任人拿捏的人。
“刘嬷嬷这话说的,难不成大娘子也是这个意思?”林噙霜当即反问道,还不等刘嬷嬷回话,便立马说道:“我入盛家也有二十多年了,替主君生儿育女,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大娘子这般说我,难不成连我这么区区一个妾室也容不下吗?”
若是王氏在这儿,瞧着林噙霜这般模样,估计当场就炸毛了。
可惜刘嬷嬷似乎早就料到了林噙霜的手段,是以便请命自己过来了,反而是让王氏去寻长柏的大娘子海氏。
“哦?林小娘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难不成林小娘是亲耳听到大娘子这般说的?”
刘嬷嬷冷着脸反过来质问起林噙霜来。
林噙霜眸光微闪,隐约间似有厉芒闪过。
可还不等她辩驳,刘嬷嬷便抢白道:“身为妾室,无凭无据,竟然非议当家主母!林小娘当真是好气魄,仗着主君的宠爱,竟然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么?”
“你个老虔婆,敢这么说我阿娘,来人呐,给我掌嘴!”
林噙霜还没说话,被四个粗使婆子带出来的墨兰就先咋呼起来了。
刘嬷嬷不怒反笑:“林小娘当真是教的好女儿,此番是四姑娘犯错在先,老奴是奉了大娘子的命来请四姑娘去葳蕤轩问话的,老奴代表的,可是大娘子的脸面,四姑娘做女儿的,竟然要打自己嫡母的脸!”
“啧啧啧,老奴也算是见惯了世面的老人了,从王家到盛家,还从未见过似四姑娘这般,罔顾人伦,要下自己嫡母脸面的······”
“住口!”听着刘嬷嬷口中那些难听的话,林噙霜当即便厉喝一声,不过喝的却不是刘嬷嬷,而是墨兰。
“阿娘!”墨兰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噙霜,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亲生母亲不仅没有替自己出头,站在自己这边,反而呵斥起自己来。
“既然大娘子叫你过去问话,那你去便是了,只要咱们自己堂堂正正的,难不成害怕别人污蔑不成!”
林噙霜说着话的时候,还不忘瞥了一眼对面的刘嬷嬷。
刘嬷嬷笑着道:“林小娘这话说的在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大娘子既然领了官家之权,行事定然公允,不会平白污蔑了谁!”
“四姑娘!请吧!”
说着便侧身引手,对着墨兰道。
墨兰看了看林噙霜,跺了跺脚,又恶狠狠的瞪了刘嬷嬷一眼,还是在四个粗使婆子的簇拥下,迈步离去。
林噙霜迈步正欲跟上去,刘嬷嬷却忽然窜了出来,拦在林噙霜面前。
刘嬷嬷冲着林噙霜福身一礼:“林小娘且住,大娘子有命,没有她的话,还请小娘莫要往葳蕤轩去,免得相看两厌!”
林噙霜瞪着刘嬷嬷:“怎么,大娘子难道还想屈打成招不成?”说罢就往旁边一动,还没等他迈步向前,刘嬷嬷便也跟着动了,如一座小山一样,拦在林噙霜身前。
“大娘子说了,请林小娘暂居林栖阁,若是有事,大娘子自会命人传召林小娘!”刘嬷嬷却恍若未见一样。
林噙霜目光越来越冷:“倘若我非要去呢?”
刘嬷嬷当即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道路,双手扶在小腹之前,风轻云淡的道:“小娘若是执意要去,奴婢自然不敢阻拦!”
“不过若是惹怒了大娘子,如今主君又不在家里,小娘若是不怕的话,尽管去便是!”
刘嬷嬷脸上平静如常,瞧不出有丝毫神情变化。
若是刘嬷嬷硬是要拦着她,林噙霜还当真不怕,大不了领着一群娘子军,一路过关斩将冲过去便是。
可刘嬷嬷越是如此,林噙霜反倒是拿不定主意了。
和王氏斗了多年,王氏是个什么性子,林噙霜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盛紘不在家中,老太太退居寿安堂,又不管事儿,管家权又在王氏的身上,若是王氏当真气急了,叫人将她捉了,按在地上打板子,岂非要白白受一番罪过。
可若是不去,林噙霜又放心不下墨兰。
刘嬷嬷见林噙霜站在原地,低头沉思,有些举棋不定,也不理会,当即便转身带着一大群娘子军朝着葳蕤轩的方向而去。
徒留林噙霜和林栖阁的一众丫鬟婆子,站在林栖阁门口。
“小娘,四姑娘孤身一人去了葳蕤轩,岂非是羊入虎口!”一旁的夏雪娘忽然凑了过来:“大娘子可是恨极了小娘,如今四姑娘打了丹橘,听说连老太太都动了怒,将大娘子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骂她连一个庶女都管教不好!”
“若是大娘子将气都撒在咱们四姑娘身上,如今主君又不在家,四姑娘身子较弱,哪里受得了呀!”
林噙霜脸上神情连连变换,美眸之中也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最后一咬牙,还是下了决心:“不行,不能让墨儿孤身一人,王若弗那个贱人,定然会捉着墨儿的短处不放。”
“走!你去多喊些人手来,咱们去葳蕤轩!”
夏雪娘福身应是,当即便领命去了。
不多时,一大群娘子军便集结完毕,有做身强力壮的粗使丫鬟婆子,也有那等机灵贴心有眼色的女使嬷嬷,一大群人在林噙霜的带领之下,竟也是声势浩大的往葳蕤轩而去。
······
寿安堂里头,盛老太太正捧着一本经书看得仔细,外头有女使匆匆进来,房嬷嬷眼睛尖,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走到门前,听了女使的禀报之后,便又回到盛老太太身侧,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候着。
约莫盏茶功夫之后,老太太放下手中经书,端起身侧的茶盏,以手持盖,轻轻拨了拨浮在茶汤之上的茶叶,吹了几口气,这才抿了一口。
“说说吧!”继续拨弄着碗中茶叶,盛老太太淡淡的道。
房嬷嬷说:“也没什么,就是葳蕤轩和林栖阁那边闹了起来,大娘子身边的刘嬷嬷带着人去了林栖阁,把四姑娘带去了葳蕤轩问话。”
“林噙霜呢?她是什么反应?”
“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去了!”
盛老太太拨弄茶盏的动作顿了一下,吹几口气,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盏,拿起经书,不忘说道:“瞧着吧,今儿个葳蕤轩里头且有的闹腾了!”
房嬷嬷点了点头,脑中虽有些猜测,却也没有多问。
······
却说葳蕤轩里头,王氏还没把墨兰如何,林噙霜就带着一群娘子军冲了进来,也不说其他,就这么撒起泼来。
为墨兰开脱。
若是打的是明兰,林噙霜还不好说什么,可丹橘一个奴婢,虽然是代替明兰登门的,可丹橘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奴婢罢了,而且还是从盛家出去的,以林噙霜母女颠倒黑白的本事,若是让王氏来招架的话,估计早就将黑的说成白的了。
不过今日刘嬷嬷却多长了一个心眼,让王氏将长柏的媳妇海氏给叫了过来。
海氏的战斗力,比王氏高出了好几百倍。
王氏被刘嬷嬷拉着,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戏。
任由海氏应付林噙霜母女二人。
王氏起初还有不太乐意,可看着海氏一句句将林噙霜母女怼了回去,心里头那叫一个快意,甚至若非刘嬷嬷拉着,她都想给海氏鼓掌了。
还在心里头不住的呐喊着,说长柏的这个媳妇取得对,取得好,以后她一定好好的对待海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绝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便想着叫海氏站规矩,晨昏定省的伺候。
当天夜里,盛紘回家,可惜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任凭林噙霜母女怎么哭诉,装可怜,可还是已经将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放在盛紘面前了。
盛紘便是有心偏颇,可王氏却把盛老太太给搬了出来,盛紘可不敢背上一个不孝嫡母的罪名。
墨兰被打了五戒尺,罚跪祠堂三日,禁足林栖阁三个月,闭门思过。
侄女林噙霜,教女不严,也禁足一月,不准出林栖阁。
······
五月二十八日,明兰带着一大堆礼物亲自登门,一方面是把这些‘吴大娘子送的好东西’分给家里的长辈姊妹们,另一方面,是和众人告别。
徐章忙着去神武军交接,洪氏和明月在家收拾东西,检查箱笼,明兰便自己一人来了盛家。
回宥阳的日子已经定下,就在五月二十九日。
林栖阁那对母女吃了瘪,王氏和如兰自然开心的不行,明兰被如兰拉到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这才放她离开。
又去王氏的葳蕤轩里头坐了坐,尽了尽女儿的本分,明兰这才回了寿安堂。
寿安堂里头,明兰坐在老太太身边,祖孙二人正拿着棋子,明兰执白,老太太执黑,下的全神贯注。
“绝杀!”
明兰将手中白子一放,顿时便笑嘻嘻的道:“祖母,您输了哟!”
盛老太太看着棋盘之上,已有两列连成了四子,无论她堵哪一头,明兰都能将另外一头顺利的续成五子连珠。
盛老太太摇摇头,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之中:“不下了不下了,人老了,这眼睛也跟着便差了,这么明显的局竟然都没看出来!”
明兰笑着说道:“祖母不是没看出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罢了!”
盛老太太摇摇头,看着明兰:“看不看见的,此事你既然做了,势必是要做下去的,我只是好奇,你既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现在忽然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兰道:“许是忍得太久了,忽然一朝翻身得了势,便不想再忍下去了吧!”
盛老太太叹了口气,拉着明兰的手,将其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揉拍着那只白皙细腻的手掌,感慨的道:“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不苦!一点儿都不苦!”明兰微笑着说:“有祖母护着,有哥哥姐姐们照料,还有父亲和大娘子庇佑,孙女儿的日子过的可比世上绝大多数人要好得多,孙女儿一点都不觉得苦呢!”
盛老太太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还有你家官人护着!”
祖孙二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明日什么时辰出发?”盛老太太忽然问。
明兰道:“卯初出门,卯正登船,辰初开船!”
“这么早?”
“反正上了船,还有大把的时间休息,去的早些,趁着日头不大,还能多赶一段路!”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明兰的手:“这倒是!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盼你们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明兰点头笑道:“那孙女儿就承祖母吉言了!”
………
盛家祠堂,墨兰一人匍匐在蒲团之上,祠堂中门大开,丹橘和小桃守在祠堂大门两侧,明兰提着裙摆,迈过门槛,走入祠堂之内。
听到脚步声,墨兰立马惊醒,直起上身,端正的跪着。
只是神情却有些憔悴,鬓旁几率发丝散乱的垂着。
“四姐姐近日可好!”明兰的声音刚刚响起墨兰的身子就随之一僵,随即便跟放松似的身子一软,瘫坐在米黄色的蒲团之上。
“好与不好,难道六妹妹没长眼睛吗?”墨兰冷冷的道。
“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大可不必,不过被罚跪三日祠堂罢了!”
明兰看着身前一众盛家祖宗的排位,淡淡的道:“看笑话?四姐姐莫要误会,妹妹可没有这心情,也没这时间!特意跑一趟,来看四姐姐的笑话!”
墨兰抬头看着明兰:“既不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来祠堂作甚?难不成还想上演一出姐妹情深,互相关切的戏码?”
明兰摇摇头,转身正对着墨兰,迎着她的目光,淡淡的说:“妹妹此来,只是想告诉四姐姐一件事情!”
“吴大娘子多次带着梁家六郎登门拜会,此次都带着厚礼,送来珍宝无数,与婆母在言谈之间,曾多次谈及两家的儿女亲事。”
“妹妹知道,四姐姐与梁六郎有些往来,这一次妹妹过来,只是想提醒四姐姐,既然吴大娘子没有与盛家结亲的意思,那四姐姐就该洁身自好些,离那梁六郎远远地,莫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坏了咱们盛家女儿的名声!”
“你还有脸来说我?”墨兰冷笑一声,说道:“不知是谁,还没出嫁,就和未婚夫婿眉来眼去,时常背着家里头私下相会,现如今还有脸来说我?”
明兰淡淡的道:“自定亲之后,我与夫君尚未成婚之前,每一次会面,皆有长辈在场,或是祖母,或是父亲母亲,或是婆母!至于四姐姐口中的私下相会,妹妹扪心自问,从未有过!”
“有还是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墨兰话音仍冷。
明兰没有继续与她争辩,而是说:“孔嬷嬷曾经说过,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妹妹别无他求,只盼四姐姐能够顾念父亲和祖母的恩情,顾念咱们盛家满门女眷的声明,离那梁六郎远一些,莫要被人说咱们盛家女儿恬不知耻,非要倒贴!”
墨兰眉梢微挑,正欲动怒,却听明兰道:“妹妹言尽于此,究竟该如何选择,姐姐心中自有决断!”
“妹妹明日便要居家南下返回宥阳,拜见徐家列祖列祖,归期未定,四姐姐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说罢,也不等墨兰应声,明兰便转身离开了祠堂。
祠堂里头,墨兰侧身扭头,看着明兰离去的背影,那双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好似带着无穷的恨意。
广袖之中,一双拳头纂的紧紧的,抿着嘴,贝齿咬着下唇,死死的盯着明兰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回头。
当天下午,徐家中门大开,不少箱笼都已经提前用车马送往码头,洪氏和明月忙里忙外,检查该带的东西,生怕忘了什么。
徐青山忙着收拢货物,这一次南下,自然不能空着手回去,北方的皮毛、各种珍贵的药材,还有其他一些南方所缺少的东西,一旦运到南方,那便是紧俏的不能再紧俏的货物,能赚不少银子。
夫妻俩忙忙碌碌,一直到天色擦黑了,才将一切都收拾停当,坐着马车往梨园赶。
第 024章 一切顺利
“终于到了!”
宥阳码头,一艘双桅大船徐徐靠近码头,船速越来越慢,最后停在码头边上!
码头之上,徐青禄,傅氏,还有着头上带着抹额,牵着孩子的淑兰。
早在四月初的时候,淑兰便替徐文又添了一个小子,再加上先前那对龙凤胎,转眼之间,徐文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比他们大哥徐彬还要快。
下了船,码头上,徐文一手抱着自家姑娘,另一只手牵着媳妇淑兰,有说有笑,述着衷肠,叫人瞧着好不羡慕。
“六妹妹!”看到明兰,淑兰和品兰都不禁眼镜一亮,品兰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冲着明兰招手,被李氏说了几句,每个姑娘家的样子。
明兰也是满脸笑容,和徐章并肩自甲板上走了下来,见到迎面而来的品兰,便也忍不住快步迎了上去。
“品兰姐姐!”见到品兰,明兰也格外高兴。
一旁的李氏却对着品兰道:“还叫明兰妹妹,该改口了!”
品兰这才注意到明兰身后的徐章,当即便咳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明兰福身一礼,唤到:“品兰见过表嫂!”
这话正好叫洪氏给听见了,洪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说道:“别听你母亲的,咱们各论各的就是!”
如今淑兰嫁给了徐文,明兰嫁给了徐章,再加上两家本身的关系………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品兰见过表舅,见过表舅母!”
“许久不见,品兰丫头出落的更可人了呢!”洪氏笑着称赞道。
品兰这丫头素来脸皮子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脸如花般上前挽着洪氏的手,十分亲近的说:“表舅母真是好眼力。”
听了这话,众人尽皆笑了。
“码头上人多眼杂,车马都已经备好了,咱们先上车再说!”
李氏建议道。
众人也都是这个意思,鱼贯着上了马车。
明兰正打算和品兰同上一辆马车,叙一叙许久未见的姐妹情,却忽然被一只大手给拽住了。
大手很大,掌心略有些粗糙,内里生有不少老茧,但触感却极为熟悉。
明兰扭头看着正拉着自己的小手的徐章,有些疑惑的问:“夫君还有事儿吗?”
徐章笑着说道:“难得回到宥阳,远离东京,没那么多规矩约束,还坐什么马车!”说着徐章便冲旁边招了招手,一旁的王破敌立马送上来一顶白色的帷帽。
徐章接过帷帽,亲自替明兰带上,随即便牵着明兰的手,来到一匹马儿旁,搀扶着明兰翻身上马,然后才从仆人手中,接过缰绳,递给明兰。
看的一旁马车之上的品兰眼热不已,也朝着要和明兰一道骑马,淑兰拗不过她,也只能遂了她的意。
可惜明兰的身边却被徐章那厮给霸占着,品兰便是脸皮再厚,瞧着人家小夫妻俩有说有笑的,也不好意思上去打搅了。
一路之上,徐章四处指点,亲口给明兰介绍沿途的风物,品兰很想凑上去告诉徐章一句,上一次明兰和盛老太太来宥阳时,她已经领着明兰将整个宥阳都逛了一遍,徐章所说的这些风貌人情,她早就告诉过明兰了。
可看着帷帽里头,时不时传出明兰的小声和询问,品兰就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当即又勒马而停,吵嚷着上了淑兰的马车。
“怎么了这是?”马车里,淑兰好奇的看着跟吃了瘪一样的品兰。
凭栏摘下帷帽,随意的丢到一旁,然后便将所见说给了淑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淑兰听罢之后,掩嘴轻笑一声,说道:“你年纪还小,过两年自己就知道了!”
品兰却犹不甘心:“我哪里小了,明兰比我还小两个月呢!”
淑兰被品兰这话说得一愣,随即又道:“明兰虽然年龄比你小两个月,可人家比你成熟懂事儿多了!”
“你瞧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成天跟个孩子一样,也没个正形!”
“你再瞧瞧人家明兰,比你还小上两个月,现如今已经是三房的当家主母了,听说三婶婶已经将三房的管家权都交给了明兰!”
·······
听着淑兰絮絮叨叨的话,品兰不由得嘟囔一句:“大姐姐真是越来越像母亲了!”
听到品兰的嘟囔,淑兰也不禁莞尔一笑。
自从做了母亲之后,她的性情较之先前虽未有太大的改变,可在许多事情上的看法却与从前做姑娘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马车外,明兰看着品兰又弃马上车,心底觉得有些奇怪:“品兰姐姐这是怎么了?我还想着待会儿和她说说话呢!”
徐章眨了眨眼,看了看身后的马车,猜测说道:“估计是等了一中午有些累了,回马车里头歇息了吧!”
明兰瞥了徐章一眼:“我瞧着方才品兰姐姐的兴致可高的很,半点也不像累了的样子!”
徐章没有接话,总不能说是品兰狗粮吃多了,觉得腻得慌,索性眼不见为净吧!
明兰刚刚成婚不久,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可徐章却深知被人喂狗粮的伤害性有多大。
估计现在品兰已经郁闷的不行了,甚至已经在心底里头悄悄打算,回去就要催促李氏,提前准备她的亲事了。
可大老太太过世不过半年光阴,盛家大房的孙子孙女儿们,照例得守孝一年才行。
品兰便是再着急也奈何,只能等到一年以后了。
原本长梧早就该成亲的,可惜去年长梧离家出走,加入平叛大军之中,等到尘埃落定之际,大老太太却已经去了,当初说好的婚事,自然只能再往后押。
原本若是照着往日的规矩来,以长梧这般行径,女方那边早就着人来退亲了,毕竟长梧逃婚在前,如今又要守孝,天知道一年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女儿家的年龄在那里摆着,若是拖得久了,过了适婚的年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却不想还不等女方派人上门退亲,就先传来了长梧立了大功的消息,而后平叛大军更是连战连捷,打的叛军节节败退,长梧升官也跟坐火箭似的。
女方家一听到这些消息,退婚的心思便也跟着歇了。
反倒是女方的家长,在此之后数度登门,与盛维和李氏联络感情,并且再三承诺,双方既然都已经过了文定,儿女们的庚帖也已经交换了,他们家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悔婚之事,请盛家尊长放心。
宥阳之事,不过是个小小插曲而已。
众人在宥阳呆了三日,等徐青山处理完商会的事物,从金陵回到宥阳之后,便动身返回大湾村了。
不过半日功夫,众人便从宥阳到了大湾村。
六月十八,徐家大摆宴席,一是庆贺徐氏宗祠正是落成,而是为了宴请亲眷相邻,补上徐章和明兰的婚宴。
当然了,其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收那一点点小礼物,相反的,徐青山和洪氏老早就准备好了丰厚的回礼,每一个来参加徐章和明兰婚宴的相亲都有份。
盛家大房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盛维带着李氏,还有长子盛长松夫妇,以及幼女品兰,都来了大湾村观礼。
明兰也终于见到了徐家的亲戚。
大房的外家梁家一大家子人,二房的外家是本村的傅家和盛家大房,盛家大房自不必说,再有便是三房的外家,也就是徐章的外祖洪家了。
明兰作为晚辈,难免要和徐章一道,给这些长辈们敬酒。
当然了,明兰全程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跟在徐章身后,徐章怎么叫人,她也就跟着怎么叫。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挨个福身行礼,这个是梁家外祖,那个是傅家舅舅,一大圈逛下来,明兰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见过不知多少张脸,最后总结一下,貌似没几个有印象的。
连人都没能认全乎。
不过徐章的嫡亲外祖家,明兰还是重点关注了一下。
洪家的亲戚其实也不少,不过徐章嫡亲的舅舅却只有一个,嫡亲的姨母也只有一个。
徐章的大舅如今早已经把豆腐作坊转给同族的晚辈去做了,自己则帮着洪氏打理得味楼的生意,如今已经攒下了不小家产,便是在金陵城里头也有好几处铺面,还置了一座宅子,将徐章的外祖和外祖母和妻儿们都接了过去。
至于徐章的小姨和小姨父,也接手了一处酒楼,也置了不少产业。
别看洪家在徐章母亲和舅舅这一代人丁不旺,洪家大舅和洪氏姐妹拢共三人。
可到了徐章这一辈,人丁却一下子就兴旺了起来。
洪家大舅现在已经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了。
其中嫡出的子女共有六个,三子三女,都是徐章的舅母所出,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则分别是洪家大舅的两个新纳的妾室生的。
最大的才两岁,小的才几个月大,都该没断奶。
明兰挨个儿见礼,心底却暗自将洪家大舅和姨母的相貌记下。
当然了,之所以弄这么一出,主要目的当然不仅仅只是让明兰认亲,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见一见明兰,记下明兰这张脸。
毕竟明兰日后可是要当宥阳徐氏一族宗妇的女人。
下午未时三刻,吉时已到,妇人孩子们都留在宴席处,所有的男丁则齐聚徐氏宗祠,正式举行徐氏宗祠的揭匾仪式。
徐氏宗祠坐落在石桥的另一面,整片山都被徐家或买或换拿到了手里,祠堂便坐落在距离桥头三十多米远的一处空地之上,占地极广,约有七八亩,却只修成了一个两进的院子,入了大门便是天井,光是一个天井便有两亩大小,然后便是祠堂正堂的三间大屋,能顶上寻常人家五间那么大。
几百人围在天井四周,院中放着香案,三牲极品,瓜果无数,还有铜炉,炉中燃香。
先是祭天,徐老爷子捧着一片祭文,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遍,然后将祭文焚烧,再请列祖列宗排位入宗祠。
负责运送徐氏祖先牌位的不是别人,正式金陵徐氏一族的组长和当今勇毅侯。
………
三房的老宅之中,东厢正屋之内,明兰四仰八叉,毫无讲究的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丹橘小桃还有翠微几个大丫头也在屋里伺候着。
小桃倒来茶水,丹橘正拿着扇子,给明兰扇凉,翠微端来水盆和崭新的毛巾。
“大娘子,先喝口水!”
小桃将茶水递给明兰,翠微放下铜盆,扶着明兰坐了起来。
明兰接过茶碗,咕噜咕噜就把一碗茶水给喝的见了底。
“再来一碗!”
明兰抿了抿嘴唇,豪气干云的将茶碗递给小桃,还不忘抱怨一句:“可累死我了!”
翠微笑着柔柔问道:“可要先洗漱一番,将钗环首饰卸了?”
要说几个大丫头里头,最懂明兰心思的还是翠微。
明兰点头,翠微便端来脸盆,伺候着明兰洗脸卸妆,将头上的钗环首饰都给卸了,只留一个干干净净的发髻。
小桃端来的茶水明兰又喝了半盏,这才饱了。
“今日可把咱们大娘子给累坏了,想不到徐家竟然还有这么多亲戚!”
正在给明兰扇风的丹橘有些感慨似的说道。
明兰道:“世家大族,亲族众多,无有例外,徐家这已经算好的了!若当真是那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豪族,那才是真正的多呢!”
“那岂非一天一夜都认不完?”小桃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
看着小桃的反应,明兰和丹橘翠微都笑了。
还是翠微给她解释说:“傻小桃,若是大家族,规矩自然更加严谨,以咱们家大娘子的身份,自然只要给族中一些耆老尊贵和亲近的长辈见礼就行了,不会像今日这么麻烦。”
“原来是这样!”小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小桃子,什么是这样?”小桃的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厚重略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
随即便见帘子被掀开,身形高大挺拔的徐章微笑着走了进来。
“参见主君!”
屋里几个丫头纷纷起身冲着徐章行礼。
“夫君回来了!”
明兰也想起身,徐章见状,赶忙抬手制止:“坐着坐着,自己家里,讲究那么多做甚。”
话音还没落下,徐章就已经走到明兰身边,扶着明兰的肩膀贴着明兰坐了下去。
“累了?”徐章柔声问道。
明兰点了点头:“有些累了!”
徐章道:“过了今日,便清闲了!”
“嗯!”明兰应了一声。
“主君,喝茶!”小桃端来一碗新茶,递给徐章。
徐章接过只抿了一口,便放在踏上的条几之上。
“娘子觉得大湾村怎么样?”徐章找起了话题。
明兰道:“民风淳朴,乡民们也都很和善,风景秀丽,比起东京和金陵这些大城来说,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纯真!是个好地方!”
徐章煞有介事的品味着明兰的评价,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评价倒是颇为中肯。”
随即扭头一笑,说道:“挺适合养老的!”
明兰似乎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去,下意识便捧起条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大娘子,那是……”丹橘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不过听了丹橘的话,明兰明显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茶碗,又看了看条几之上靠近自己这边孤零零的立在上头的茶盏,明兰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当明兰的目光挪到一旁正灼灼的看着她的徐章脸上的时候,尤其是对上徐章那双眼睛的时候,明兰只觉得心底莫名一颤,脸颊有些微烫。
只见徐章端起桌上剩下的那个茶盏,掀开盖子,就将里头剩下的一半茶水一饮而尽。
喝完和咂吧咂吧嘴说:“我家娘子喝过的茶水就是一样!”
说着还盯上了明兰手里的那一杯。
“娘子可喝好了?”明兰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可别浪费了!”
徐章放下手中已经只剩下茶叶的茶盏,伸手将明兰手中的也拿了过去,咕噜咕噜就给干了。
明兰看的一愣一愣,好在这些事日以来,明兰已经逐渐习惯了徐章某些亲近又出人意料的举动。
明兰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动不动就害羞的跟个鹌鹑似的。
虽脸颊仍旧有些烫,但明兰和三个丫头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们先下去吧!”明兰发了话,几个丫头也都识趣的没有多留,鱼贯着退出了徐章和明兰的屋子,说她们就守在外头,让明兰有事儿就叫她们。
徐章却说外头天热,让她们别站着晒太阳,去院里阴凉处或者屋里坐着,有事自会招呼她们。
明兰几个贴身丫鬟走了,屋里便只剩下小夫妻二人。
天气有些热,屋子里头放了两个冰鉴,分别放下床头和床尾,倒也还算凉爽。
徐章看了看外头仍旧大亮的天色,有些犹豫的说:“娘子,虽说我不介意在白天,不过老宅可不像扶风居,阿爹阿娘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说着徐章居然小声的问:“难道娘子喜欢刺激?”
明兰起初还没听出来,可越听越觉得那里不对,再加上徐章那故意做出来的犹豫扭捏的模样,哪里还听不出来徐章话里的意思。
当即脸颊便滚烫无比,一抹红霞迅速攀升。
“夫君想什么地方去了,妾身什么时候说这个了!”
明兰又羞又恼,没好气的狠狠白了徐章一眼。
她怎么就喜欢刺激了。
而且,而且……
第 025 章 乙巳之变
“外头忙完了?”
明兰赶忙转移话题。
徐章点头道:“人已经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了,有祖父和父亲他们招呼,不用咱们出面!”
“没出什么意外吧?”看着越来越近的徐章,明兰下意识便往后缩了缩。
小白兔当然逃不出大灰狼的狼口,不过今日与往日不同,祭祀列祖列宗,宥阳徐氏宗祠正式开启,对祖宗需要敬畏,徐章自然不会在今天这么一个日子里头,白天就拉着明兰胡天胡地的。
“娘子放心,纵是出了意外也无妨!”
在宥阳老家出点意外怕什么,便是有那种胆大包天赶来闹事儿的,甚至都不用徐章出面,大湾村的村民们自然会站在徐家这头。
况且今日到场的,除了徐家的亲眷之外,宥阳知县也不请自来,提着厚礼来到了大湾村。
······
就在徐章和明兰在宥阳老家你侬我侬的时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宋国都,东京城里,却有一出大戏正在上演。
富安侯府。
书房门外守着的,是富安侯荣喜的亲信,偌大一个书房,内里的屋子,外头的院子,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下人仆役,竟是连一个也看不到。
书房内。
两鬓在短短半年之内迅速变得斑白的荣喜正坐在书案后,手里头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纸张,正借着烛火,细细的看着。
书案前头,站着的是荣喜的嫡长子荣平。
此时的荣平,与去岁南下平叛之前徐章所见到的已然大相径庭。
俊俏的脸庞之上,早已没有半点先前的轻佻和浮躁,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纨绔,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和寒霜。
一个男人,年轻时会幼稚,会纨绔,会少不经事,但这些都只会是他人生历程之中的某一个阶段,当他遇上了某些事情或者某些突然又沉重的打击之时,或许一夜之间,这些幼稚,纨绔,还有少不经事,都会成为过往。
“父亲!”
荣平低沉的声音响起。
原来不知何时,荣喜的眉头已经微微蹙了起来。
“你自己看吧!”荣喜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荣平,荣平接过纸条,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如苍蝇大小的小楷,只看了几行字,荣平就忍不住瞳孔皱缩,面容微变。
待到将纸条之上的内容全部看完,荣平的脸上却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和冷漠。
“你怎么看!”自从自家妹妹出了那档子之后,眼看着自家儿子一日赛过一日的变化,荣喜的心底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可更多的却是沉寂于亲妹荣飞燕在遭遇那般事情之后,自缢而亡的悲痛之中。
相较于荣家的名声,荣家上上下下,包括在宫中的那位荣妃,更加在意的,都是妹妹荣飞燕的性命。
而作为和荣飞燕从小一起长大,说是姑侄,实则感情之笃,更甚同胞兄妹的荣平,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则更加的难以附加。
荣平十分平静的道:“事已至此,咱们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如就学那楚霸王,破釜沉舟,拼死一搏!”
荣喜仍有几分犹豫:“此举太过冒险,若是不成,咱们荣家·······”毕竟他还得估计自家妻儿,荣氏一族的血脉。
“父亲!”荣平却忽然提高了声音:“事已至此,难道父亲认为咱们还能回头吗?”
“就算咱们现在肯收手,父亲认为,以邕王一家的性子,待邕王上任之后,咱们荣家还有好果子吃吗?”
荣喜被荣平说的一楞。
只见荣平说着说着,忽然某种染上一层血光,就连面目也有些狰狞:“就怕到时候,咱们全家上下,包括姑母,荣氏满门,都得步小姑姑的后尘!”
荣喜愣愣的看着咬牙切齿的自家儿子,眼中满是震惊,随即万般思绪悉数化作一声叹息。
荣喜目光复杂的看着荣平:“平儿,你长大了!”
若是往日,能得荣喜一句夸赞,而不是一顿训斥和棍棒,荣平估计能高兴地跳到天上去,可时至今日,荣平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喜悦。
甚至还在心中懊悔,自责,为何自己不早一些懂事,为何自己以前那般混账。
以至于······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回了!”
荣喜双目微凝,定睛望着桌上的烛火。
荣平则压低了声音,沉沉说道:“成则生,败则死!再无其他!”
不用荣平提醒,荣喜心里头也门清儿,逼宫这种事情,若是成了,他们荣家便有了从龙之功,自此飞黄腾达不说,还能把那逼杀了他亲妹的一家子人的脑袋都给砍了,给自己妹妹报仇雪恨。
可若是败了!
满门死绝,九族能否保住,还是未知。
是夜!
荣喜没有叫荣平,而是自己孤身一人,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亲信,换了身寻常富人的衣物,出了富安侯府,坐上一架再寻常不过的青布帘子简陋马车,一路穿街过巷,出了内城。
东京南城一处寻常的民房之外。
荣喜下了马车,带着亲信随从自前门入了院门,车夫牵着马车绕到后门,将马车拉了进去。
走过前院,入了正屋,一个二十多岁,容貌姣好,穿着一身碎花宫装长裙的妇人便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
荣喜点了点头,问道:“福儿呢?”
妇人笑着答道:“都这么晚了,福儿早就睡下了!”
“老爷今晚留下过夜吗?”妇人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荣喜,低声试探性的问。
荣喜拉着妇人的手,另一只手将妇人鬓前垂落的发丝料到耳后,展颜露出个极浅的微笑,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而是将手下移,搂着妇人柔软纤细的柳腰便进了东屋。
红烛帐暖,覆雨翻云。
床榻之上,荣喜搂着妇人,低声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你便收拾细软,等天一亮,城门大开,就会有人送你们母子出城!”
怀中妇人神情动作尽皆一僵,显然是没有料到荣喜话题转变的如此突然。
“老爷!”
“妾身舍不得老爷!还有福儿,福儿如今才三岁呢!”妇人环着荣喜的腰,俏脸贴着荣喜敞露的胸膛,撒娇似的说道。
荣喜两条浓眉登时便拉直了,可随即却又弯了下来,长叹了口气,说道:“你莫要如此!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和福儿好!”
妇人神情微动,抬着脑袋,眸中含泪,娇俏可怜的望着荣喜:“可是大娘子发现了奴家?”闪烁着晶莹泪光的双眸之中,还隐隐有几分畏惧和怯弱闪烁着。
荣喜紧了紧搂着妇人的手,柔声安慰道:“好了,你莫要多想,我让你和福儿离开,乃是另有隐情!”
不等妇人再问,荣喜就说:“此事你就不要多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和福儿都没有好处!”
妇人识趣的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老爷打算让妾身和福儿去哪儿?”
荣喜道:“就去江南吧!”
“江南水乡,最是养人!”江南是荣喜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去处,甚至就连南下的路子荣喜也已经安排的妥妥帖帖。
“江南?”可妇人听了之后,却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随即眉宇间便露出愁容,娥眉微蹙,看着荣喜,我见犹怜的道:“江南远在千里之外,妾身和福儿这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老爷?”
荣喜也觉得心头沉闷:“若是得闲,我回去江南看你们的!”
“等这段时间风头过去了,到时我再派人接你和福儿回来!”荣喜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死。
妇人幽怨的道:“不知这风头得多久才能过去?”
荣喜道:“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
“你就在江南安心等着,好好照顾好福儿!”
妇人知道,荣喜一旦下了决定,那便不是她一句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当即便将手伸入被窝之中,眉宇间露出几丝媚态:“老爷,临别在即,妾身·····妾身·····”
荣喜摒去脑中杂念,闭着眼睛,享受着妇人的伺候,十分珍惜这片刻之间的内心宁静。
尽管妇人口舌双手都累得不行,可荣喜终究还是没有在她那里过夜。
次日清晨,卯时正刻,荣喜安排的人便找上了门,妇人和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儿被送上了马车,一路往汴河码头而去。
妇人和小男孩儿会在汴河码头上船,一路乘船南下,等到了江南,自会有人替妇人安排新的身份。
码头一角,荣喜目送着妇人母子上了大船,这才松了口气。
······
七月初五,陈留地界忽然闹出一起骇人听闻的答案,一伙穷凶极恶的贼人,竟然在一夜之间,杀光了城里三家大户数百口人,将其家中的金银细软劫掠殆尽。
陈留知县数日探查,没有找出丝毫线索,可如此大案,不是他一个小小知县能够压住的。
陈留知县一纸奏折送到了汴京,朝堂震动。
陈留就在开封边上,天子脚下,竟有贼人如此胆大妄为,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韩大相公与数位重臣急忙入宫,向官家请旨。
嘉佑帝听闻此事之后,龙颜大怒,当即便命刑部、大理寺以及御史台三司会审,以大理寺少卿孟渠为主审官,调查此案。
并且还给出了五日的期限。
孟渠领到圣旨之后的,当即便带着人出了东京,赶去了陈留。
到了陈留,孟渠先将陈留县令狠狠的批了一顿,面对身为正四品朝廷要员的大理寺少卿,陈留县令自然不敢有半点脸色。
反正孟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什么给什么。
要不是孟渠没有龙阳之好,估计就是孟渠要陈留知县侍寝,陈留知县也得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了,立马叫人给自己裹上毯子,扛到孟渠的房间里头去。
可惜尽管陈留县令全力配合,没有丝毫懈怠,可接连五日下来,不说进展了,连头绪也没有半点。
那伙穷凶极恶的贼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半点踪迹。
七月十一日,案情仍无半点进展,一向脾气好的嘉佑帝也不由得再度动了肝火,先把负责此事的相应官员狠狠斥责了一顿,罚了几个月的俸禄。
至于陈留知县和大理寺少卿孟渠,更是便狠狠申斥了一顿。
当天下午,皇城司都指挥使林季荣便被嘉佑帝召进了宫。
半个时辰之后,林季荣带领几队皇城司的精锐,快马加鞭出了东京城。
而嘉佑帝也被气得再度引发旧疾,好在太医去的及时,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又得将养好些时日。
为此皇后娘娘打发雷霆,把韩大相公等人叫了过去,也狠狠训斥了一顿。
······
嘉佑十四年,乙巳年,七月十二日。
夜!
暮霭沉沉,一轮明月高悬半空。
城防营,驻地之中。
城防营的统帅魏翱刚刚安排完今夜的部署,正打算回家搂着家里新納的第四房小妾过夜。
这才刚刚起身,忽然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还不等站稳,身子便往旁边一栽。
嘭的一声闷响。
两个副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取出绳子将魏翱绑了起来。
于此同时,同样的一幕,与皇城之中上演。
荣妃忧心官家的身体,又担心朝局动荡,便奏请皇后,不如下旨请京中命妇入宫,好好安抚一番,再者若是集结众人一起替官家祈福,众志成城之下,说不定便能够感动上苍,赐下福兆呢。
皇后忧心嘉佑帝的身体,日夜不离的贴身照顾,也没多想,便同意了荣妃的奏请,还让荣妃暂时替她打理宫中事务。
次日辰时,便有无数内官,带着皇后的懿旨出了宫,将京中那些武将家里头的夫人娘子们请入宫中。
尤其是邕王一家,更是被重点关注,全家都请入宫中,为嘉佑帝祈福。
平宁郡主和齐衡的媳妇嘉成县主,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午时未至,宫门关闭。
城防营的人手开始迅速朝各城门靠拢。
宫城之内,禁军之中,自然不全是从贼之人,可能够在今日被调入宫中轮值的,超过九成都是荣喜父子俩的人。
眼看着周遭的同僚们纷纷亮刀,仅剩的那些尚未被拉拢的禁军士卒,纷纷倒戈。
荣平一声银白甲胄,身后却非白袍,而是一顶漆黑如墨的披风。
抽刀在手,荣平的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狰狞之色,如饿虎捕食一般,朝着面前的宫人们杀将而去。
但凡是敢抵抗的,都逃不过被一刀砍杀的命运。
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整座皇城就已经完全落入荣平父子二人的手中。
荣平带着一队人马,一路横冲直撞,径直朝着荣妃的寝殿而去。
“姑母!”
荣妃依旧如往日那般,雍容华贵,身上自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威严,唯有见到荣平的时候,脸上才露出笑容。
“邕王一家呢?”
荣平冷声回道:“邕王一家,除了邕王妃母女两个贱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被送入黄泉!”
“好!”荣妃目光深寒,“那对贱人母女也不能叫她们好过!飞燕受过的罪,我要让她们受到千倍万倍的感受。”
“姑母放心!”荣平说道:“侄儿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今日定要让她们母女好好尝一尝,什么叫做人间极乐!”
说后头这些话的时候,荣平咬紧了牙关,双目充血,面色狰狞可怖的像是地狱之中走出的修罗恶鬼。
尤其是那双充血的眼睛里头射出的目光,摄人心魄,叫人莫名胆寒。
可荣妃却不觉得有半分不适,反而觉得本就该如此。
“我要亲眼看着,那对贱人母女,被凌辱致死!”
荣妃咬着牙,恨恨的道。
荣平当即便亲自带着荣妃往不远处的一间偏殿而去。
偏殿之中,兵甲齐备的禁军们排成两条长龙,偏殿之中,早已遍布禁军将士们的狂笑声,依稀还能够听得到两道微弱的女声。
可惜今日这座偏殿,注定将要变成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
荣妃终究下不定决心,去看那龌龊不堪的画面,只在殿外候着,等着殿中那两道女声逐渐衰弱,直至没有半点声息。
整整两个时辰。
荣妃就这么在偏殿之外站了两个时辰,荣平也跟着站了两个时辰,听着偏殿里头传来来的那些肆无忌惮的狂笑和无力挣扎的女子声音,姑侄二人,只觉得无比解气。
两个时辰之后,荣妃在荣平的搀扶之下,终究还是踏入了大殿之中。
看到邕王妃和嘉成县主这对害死自家亲妹的贱人母女此刻的下场,姑侄二人只觉得压在胸中已经半年多的憋闷和气恨,一下子全都消解了一样,身心舒畅通透,无比畅快。
“哈哈哈哈!”
偏殿之中,充斥着荣妃笑声。
可笑着笑着,两行清泪便自荣妃的脸颊滑落,泪过留痕,却无声无息,眼中泪水好似无穷无尽一样。
看着自家姑母又哭又笑,似疯了一样的模样,荣平那满是冰冷的眸子当中,罕见的露出一丝柔软。
信步上前,搀扶着仰天狂笑,泪流不止的荣妃。
“姑母,当心身体!”
荣妃抓着荣平的双臂,终于丢下了往日那张时时贴在脸上的面具,神情激动的道:“平儿,咱们终于替你小姑母报仇了!”
“咱们终于替小姑母报仇了!”瞧着荣妃的模样,荣平的心中一阵触动,眼眶之中也不不由自主的涌出晶莹的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自荣飞燕失踪那日起,荣平就再也没有哭过了,便是因为弄丢了自家小姑姑,被他老爹荣喜揍得皮开肉绽,十多天下不了地,荣平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荣平心里有的只有恨和后悔。
恨自己没本事,连一个活生生的人都看不住。
后悔自己从前浪荡纨绔,不愿下苦工勤练武艺,苦读诗书,以至于事到临头了,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姑姑受辱之后,自缢而亡。
如今荣飞燕的大仇得报,荣平只觉得眼眶里头的泪水,就跟不要钱的似的,不知从哪里不断的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眼中虽不断的往下淌泪,可荣平还得小心的扶着荣妃,免得自己这个仅剩的姑姑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不小心摔了磕了碰了什么的。
荣喜带着几个人,亲自扶着荣妃往其寝宫的方向而去。
偏殿外头。
一众禁军将士提着裤腰带,望着大殿深处已经没有丝毫气息的母女二人,尽皆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嘿!还没看够呢!”
“够?怎么看的够?那可是堂堂的王妃娘娘和县主,听说这位县主还是齐国公府那位小公爷的媳妇呢!”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军汉抬手搂了搂裤腰带,把刚刚系上的裤子给掰正了,一步一回头,满脸的不舍。
“什么感觉?”
“就跟上了菩萨一样!”
“刚才太快了,我都没什么感觉!”
若换了往日,谁敢说这些话,可现如今一开口,这话便受不住了,怎么荤的怎么来,怎么下流怎么说。
“要说这对母女还真惨,得罪了咱们将军!”也有人看着大点深处不着寸缕,早已没有半点声息的邕王妃母女,皱着眉头说道。
“娘的!”可惜那人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身边的人狠狠的来了一下。
那人怒目转身,正要和出手之人论个分明,可一转身看到的,确实一双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顿时就萎了。
“你小子还敢给她们母女鸣不平?”一个军汉冷着眼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就是这对母女,把咱们将军的亲姑姑,咱们指使的亲妹妹给逼死了!”
“竟是她们?”
“不是说是荣姑娘是被贼人掳走的吗?”那人一头雾水的问。
“贼人?堂堂汴京,天子脚下,数十万禁军就在边上,有贼人敢当街掳掠王公贵女?你小子这脑子里头怕是装的都是屎尿吧!”
周遭的同袍们好不吝啬自己的鄙夷。
“什么贼人,除了邕王府的人,满东京城里,哪有人有这么大的担子,敢当街掳掠咱们指使的亲妹妹!难不成咱们殿前司的兄弟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娘的,呸!什么狗屁邕王,还不是被咱们将军把脑袋给剁了!”
“就是就是,幸好咱们将军把他们给剁了,否则的话,若是当真让这邕王当了太子,日后成了皇帝,那咱们这些人那里还有好日子过!”
“这话说的在理,咱们指使可是堂堂侯爷,咱们殿前司的都指挥使,这样的身份地位,他们都敢对咱们指使的妹妹下手,更别说咱们这些小卒子了!”
“官家也是瞎了眼,怎么就点了这样的人做太子!”
“所以咱们才要跟着指使和将军拨乱反正,拥护兖王当太子!”
·······
第 026章 乙巳之变(续)
兖王父子在京中经营已久,上上下下不知拉拢了多少人,处处与邕王针锋相对,为的就是那迟迟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位。
若是以前,嘉佑帝的儿子还在世之时,兖王自然不敢肖想,可现如今嘉佑帝无子,一众宗室子当中,又以兖王和邕王与嘉佑帝的血脉最为亲近。
而且论年纪,在一众宗室子弟当中,也已兖王和邕王为长,二人之间只差了半岁。
官家没有儿子,嫡长之中的嫡字便不再是阻碍。
而到了这个时候,论年长还是论贤德,那就有的争了。
可如今官家有意点邕王为太子,虽然还没有下明旨,但去年让邕王代替官家祭祀承天的举动,已经等同于向朝臣,向世人宣告,官家心中的储君人选,究竟花落谁家。
可为何拖了将近一年,官家却始终不曾下明旨册封,却又更加耐人寻味。
尤其是自去岁濠州叛乱之后,嘉佑帝的身体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变得一日不如一日,三天两头就病上一次。
六月底的时候,嘉佑帝终于下定了决心,叫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命宗人府和礼部、太常寺准备相应的流程仪式。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将兖王和那些已经投靠了兖王的朝臣们,统统逼上了绝路。
邕王成为储君之时,等待兖王的,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外放做一个闲散的王爷。
可若是等嘉佑帝百年之后,邕王登基,那时候等待兖王父子二人的无非就是一杯鸩酒,或是三尺白绫。
总归是不会有好下场。
兖王父子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兖王与邕王相争之时,那些早早就倒向兖王,甘为马前卒的朝臣,世家了。
邕王夫妇,为了自家女儿的一桩婚事,就敢对堂堂富安侯荣家的荣飞燕,富安侯荣喜的亲妹,如今荣宠正隆的荣妃一母同胞的妹妹做出那样的事情。
若是等她登基之后,他们这些一开始就和邕王作对唱反调的人,那还能有命留下?
别到时候落得个抄家流放,九族被灭。
当然了,也有那么一丝可能,邕王登基之后,性情大变,继承了嘉佑帝的仁善,对于往事都既往不咎。
可这种可能性究竟有多低,不需要旁人提点,这些朝臣们心底自然有一杆秤。
······
方志威今年四十五岁,勉强还在正当壮年的尾巴上。
方家并非勋贵,也不是世代将门的世家。
方志威的父亲本是个街头浪荡的泼皮,前二十年里,都是在汴京城里头浪荡,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可自二十岁那年起,娶了方志威的母亲之后,方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先是使银子走门路,入了禁军,虽只是个小卒,却胜在勤勉,头脑灵活,嘴巴够甜,办事儿利落,又懂得做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使银子,而且舍得花银子。
不过短短两年,就从禁军最底层的军汉一路爬到了都头的位置。
若是按照常理,方父到了都头这位置,也就差不多到了顶,再往上的话,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使银子,嘴巴够甜,会拍马屁就能上去的了。
偏生那时候,赶上边疆出了战事,禁军被派去了边疆,方父所在的部曲,就在征召之列。
几场大战打下来,方父凭竟然一路凭着军功,被提拔成了厢虞候。
还被授了一个从六品的杂牌将军的称号。
回京之后,因为会做人,再加上累积的功勋,竟然又被提拔,领了厢指挥使的差事儿,手底下管着一厢人马,这一下子,可真真是光宗耀祖了。
方父老了之后,主动上奏请辞,官家念他勤勉,便让方志威顶了方父的缺,成了禁军的一位厢指挥使,领着一厢人马。
又因出身清白,武艺不俗,领兵的本事也不差,颇受官家赏识。
方志威走至内院最大的院子里头。
正屋里,一位满头银发,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正坐在铺着蓉覃的软塌上,身边是几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两个是方志威的儿媳妇,还有一个,是方志威的大女儿,如今也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
“儿子拜见母亲!”
方志威跪在老太太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屋子里头,三个妇人都被方志威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
“老爷这是何意?”老太太也愣了一下,可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可心底的好奇,却也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充塞在心间。
“母亲时常教导儿子,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志威依旧跪在地上,却抬眼看着自家老母亲,一字一句的道:“昔日咱们家那位大恩人,如今有事,需要儿子相助!只是此事实在是太过凶险!儿子心中踌躇,不知该如何决断,特来向母亲问计!”
“昔日咱们方家,不过是区区市井之流,若非是恩人提携,你父亲也断不可能挣下如今这份家业!咱们方家上下,又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方老太太神色肃穆,看着方志威,唤了一声:“威儿!”
自方父去世之后,方老太太这是第一次叫方志威威儿。
听着这个熟悉的称呼,方志威只觉得心中一颤,语气有些颤抖:“母亲!”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问我,你父亲少时浪荡,常年与城中的那些泼皮无赖厮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外祖怎么说也是个三甲同进士出身县丞,我颜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我为何会看上你父亲吗?”
方志威看着自家母亲,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忽然提及这么一桩已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不等方志威发问,方老太太便道:“你父亲虽然浪荡,却从不欺男霸女,欺行霸市,行事颇有狭义之风,尤其是他骨子里,是个视恩义大过自身性命的人!”
“当年若非是那位大恩人,只怕你父亲早已经死在了边疆,我从小就教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恩人有难,正是咱们报恩之时!”
说着说着,方老太太就已经站了起来,腰板依旧挺得笔直。
“便是搭上咱们方家老小的性命,咱们方家人,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方志威看着一脸决然的方老太太,又看了看屋子里头神色各异的女儿和媳妇。
俯首抬手,额头便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儿子谨听母亲教诲!”
方老太太抬了抬手,沉声说道:“老爷且放心去吧,无需担心家中!”
方志威又冲着方老太太连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累得母亲担心了!”
“去吧!去吧!”
方老太太没有多说什么,只看着方志威的眼睛,淡淡的对他说道。
方志威起身之后,当即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再无丝毫犹豫。
······
嘉佑十四年,七月十三日,午时三刻,宫门落锁,皇城关闭。
内城外城之中,无数兵将涌现,奔向汴京各门。
汴外城,足有城门十五座。
除了南城只有三座城门之外,东城,西城,北城皆有四门。
各门的坐落并不是呈对称分布的,而是相互交错,为的就是防止大军入城之后,直接一路横冲就能从一门径直杀到相对的一门。
未时二刻,十五座城门陆续开始落锁,自南熏门而始。
待到未时四刻,位于北城西北最后一座卫州门大门关闭之后,城外护龙河之上的吊桥也尽皆被吊了起来。
城楼之上,人影绰绰,那是无数兵甲齐备的禁军兵将。
汴京城方圆方圆四十余里,每一个能够进出的缺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各处水门也已落闸关闭,界面、码头之上,更是出现一对对刀枪齐备的禁军,驱赶百姓,肃清街道。
城中百姓见状,哪里还敢在街面之上停留,纷纷逃命似的奔回家中,关门闭户,落上重重门栓,以横木抵在院门之后,战战兢兢,不敢外出。
城中那些大户人家,官员家眷们,也纷纷紧门闭户,召集家中护院以及健壮的家底仆役,发足了兵器,将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处,收紧门户,也不敢再外出了。
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原本繁华热闹,喧嚣嘈杂的汴京城,忽的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原本往来人流络绎不绝的大街之上,只能看到一队队提枪扛矛的甲士不断的来回巡视。
一场大变,就在悄无声息之间,突兀到来。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场变化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来得也太过迅捷。
朝中那些要员的府邸之外,一队队兵士拉开阵型,将其重重包围起来。
尤其是朝中几位大相公和枢密院的一众枢密使们还有在外统兵大将们的府邸,更是被着重照顾,被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有些甚至已经展开了攻势。
弓弩、刀枪,还有那明晃晃的甲胄。
便是个各大世家豢养的那些护院私兵们,面对装备精良的禁军,基本上也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只能依靠着地形这个唯一的优势和禁军们展开厮杀。
满汴京城,朝中三品以上的要员,或是那些统兵大将们的府邸,基本上都没有幸免。
顾二所在的宁远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禁军之中,那些统兵大将们的府邸,没有投靠兖王,又唯一幸免了的,也就只有坐落在金水门边上的梨园徐府了。
徐章告假三月,举家回宥阳老家替徐家祖先修祠立碑之事,本就不是秘密。
便是打上徐府,将梨园给占了,除了搜刮到一些金银财宝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任何用处。
如今乃是非常之时,自然不会有人去做这等蠢事。
梨园之内,翠荷与翠莲两姐妹早已带着徐章留下的护卫和家中的仆役女使们汇聚到了前院。
不论是正门还是角门,都早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各种桌椅板凳,石块沙袋。
外头时不时便传来一阵阵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甲叶碰撞发出的脆响。
“万大哥,现在外头是什么情况?”翠荷和翠莲手拉着手,紧张的问。
高墙之上,几个护卫打扮的汉子正趴在墙头之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护卫的头领面色微沉,说道:“百姓被驱赶,如今街面上已经空空荡荡的了,还有有不少禁军在来回巡逻!”
“现在是白天,街上的禁军太多,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咱们的人也不敢离开太远,只能悄悄的观察!”
“青天白日好端端的,这些禁军驱赶百姓,封锁街道干什么?”翠莲皱着眉头,眉宇之间隐隐除了好奇之外,还隐隐有几分担忧。
“难不成是又像上次上元灯会那样,城中起了贼寇?”
“方才咱们有个兄弟远远听那些禁军驱赶百姓时是这么说的,不过瞧外头这架势,却不怎么像是在搜索贼寇,反倒是像·····是像·······”
护卫头领沉吟着说道,如今半点消息也没有,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依靠猜测,可说着说着,他却犹豫了。
“像是什么?”翠荷赶忙追问,翠荷虽有几分聪明,这些年来跟着徐章,眼界也开阔了许多,接触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可说到底只是个丫鬟,眼界自然没法和明兰相比。
“兵乱!”沉吟片刻之后,护卫头领还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好在护卫头领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是以压低了声音,只让翠荷和翠莲二人听到。
“万大哥慎言!”
翠荷见状不对,赶忙出声说道:“现在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咱们也别在这儿胡乱猜测了!”
“如今主君和大娘子都不在,府里也没个能拿主意的,万大哥,主君离开之前,曾留下话说,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咱们姐妹拿不定主意的,便让万大哥做主,如今咱们家里头这几十口人的性命,就都托付给万大哥了!”
翠荷便是再经得住事儿,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难免有些手足无措,拿不定主意了。
倒是翠莲,想的没有翠荷那么多,瞧上去倒是比翠荷镇定多了。
万大哥名字叫万丰,淮南人士,出自徐章的亲卫队,在战场之上不慎伤了一只手,便退了下来,可家中人都在那场水患之中去了,再无牵挂,徐章便把他安排到家里做个护卫统领。
“翠荷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小人的性命都是主君救的,自当为主君效死!”万重坚定的道。
“翠荷姑娘已经安排的极好了,如今咱们聚在一块儿,便是当真有什么事情,也能有个照应!”
······
第 027章 金陵游玩
积英巷,盛家。
盛紘和长柏受困宫中,没有半点消息,盛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手,但凡是出了积英巷的,连一个传回消息的也没有。
家里头一大群女眷,悉数汇聚到寿安堂。
就连那位极不受老太太待见的林小娘,也只能从林栖阁里头走了出来,带着一双儿女,避入了寿安堂。
王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彻底没了主意,眉宇之间满是焦灼。
素来极有主意的林噙霜,此刻也是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墨兰,那就更不必说了,和她的生母一样,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
倒是如兰,除了有些担心自家父亲和哥哥之外,神情倒也还算正常,脸上并不太多恐惧。
海氏有些诧异,她嫁到盛家也有一年多的功夫了,自家这个嫡亲的小姑子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也算是摸得一清二楚了。
眼下屋子里头,众人尽皆惶惶不安,面容之上隐隐有恐惧之色流转,满屋子里头,倒是只有老太太和如兰的神色稍缓。
“五妹妹竟一点都不害怕?”还是终究还是没能藏住满腹的疑惑。
如兰眨了眨眼,拉着自家嫂嫂的手,反问道:“嫂嫂这话问的好奇怪,我为何要害怕!”
如兰这话一出,屋子里头的七八双眼睛,便不由自主的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尤其是墨兰,素来就和如兰不对付,纵使是此刻满心的恐惧,也不忘出声呛道:“五妹妹倒是好定性,如今父亲和二哥哥身陷宫中,至今仍没有半点消息,五妹妹可真是父亲的好女儿,二哥哥的好妹妹,也不知道忧心忧心父亲和二哥哥的安全!”
墨兰就是墨兰,这一开口,就将如兰架到了火上去烤。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如兰顶多也就是辩解一两句,可出自墨兰的口,那如兰的应对,就会大不一样。
眼睛一瞪,刚想跳脚,但忽然想起明兰离开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当即便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狠狠的挖了墨兰一眼,没好气的道:
“四姐姐这话说的,难不成妹妹心里头想的什么,都要写在脸上,叫四姐姐看不成?”
“妹妹素来蠢笨,自然不如四姐姐聪慧,四姐姐还有闲情逸致在这编排妹妹,难不成父亲和二哥哥的安危,和四姐姐就没有半点干系了!”
“行了!行了!一人都少说一句!”
若是往日,老太太是懒得理会的,可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家中两根顶梁柱都不在家,老太太必须要充当定海神针,撑起这个家来。
王氏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墨兰。
盛老太太一开口,姐妹二人自然不敢再继续斗嘴。
林噙霜赶忙将墨兰拉到自己身边,连连赔笑道:“是是是!墨儿还不住嘴!”最后一句话,却是呵斥墨兰的。
墨兰低着头,仍由林噙霜拉着,目光略有些阴沉,还不忘瞥上如兰一眼,神色隐隐有些变化,眼中似乎还藏着一些别的东西。
如兰却好似没有看到墨兰的小动作一样,拉着海氏的手,亲密的道:“嫂嫂,咱们为什么要害怕?”
海氏一愣,追问道:“如今外头这么乱,到处都是兵将甲士?缘何不怕?”
如兰却道:“嫂嫂也说了,外头都是兵将甲士,他们肃清街道,不论是清缴贼寇还是旁的什么,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咱们只要管好自己,紧门闭户,不因为好奇就偷偷跑出去凑热闹,那些兵将甲士又不会冲进咱们家里来!”
“再说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顶着,爹爹不过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哥哥也不过是个小小翰林,便是天当真塌下来了,也砸不到咱们头上,不知嫂嫂在怕什么?”
如兰这话说的,乍一听虽然有些没心没肺,可若是细细一想,却也有些道理。
遍数整个东京城,盛家也不过是居于中下游罢了,宅子也不在内城,而在外城靠近金明池的积英巷,距离新郑门不愿。
东京城里,那些勋爵人家,或是朝廷要员们的府邸,大多都在内城,便是少数在外城的,也大多都在靠近内城的区域。
便是当真有那种胆大包天敢广日华日就在东京城里劫掠的悍匪,也绝对是挑那种大门大户,只要抢上一家,就胜过盛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十多家。
这么一想的话,王氏等人倒是安心多了。
唯有林噙霜,虽没说话,可那微低的头底下,一双美眸却连连闪烁着。
······
深夜。
隔着院墙也能听到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军队巡逻的声音。
王氏带着如兰回了葳蕤轩,海氏挺着大肚子,被王氏也拉了回去,盛老太太有些担心盛紘和长柏,睡不着觉,房嬷嬷便让小厨房熬了安神的汤药,伺候老太太喝了,没一会儿药劲上来,老太太便扶着额头起了瞌睡。
房嬷嬷熟练的伺候老太太回房歇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将寿安堂的仆妇们都聚拢了来,挑了十几个健硕的,轮流守在老太太房门外。
屋子里头的剪子,簪子什么的也都备的妥妥当当。
葳蕤轩里头,王氏同样担心自家丈夫和儿子,好在有个如兰,还有海氏,尤其是儿媳海氏肚子里头还怀着长柏的第一个孩子。
海氏是双生子的人了,而且月份已经不小了,早过两三个月,估摸着就要临盆,却也正是这几个月,最是紧要的时候。
还是这些时日也变得嗜睡起来,心里头虽有心丈夫和公公的安危,终究还是抵不过如潮水般袭来的困倦,没一会儿呼吸便逐渐趋于平稳,眼见着是睡下了。
照顾着海氏在葳蕤轩里头歇下了,又嘱咐嬷嬷女使们小心照看着,王氏这才拉着如兰的手,轻手轻脚的回了另一边的卧房,母女二人一番洗漱之后,便手拉着手挤到了一张炕上。
有自家女儿陪着,母女二人说着悄悄话,心里头虽依旧挂念着盛紘和长柏,却终究慢慢睡着了。
却说另外一边,进了垂花门,走过正堂,踏过宽敞的夹道,径直往西,便是一座大院子。
这便是盛府宠妾林噙霜所在的院子——林栖阁。
正屋里头,昏黄的烛火交相映错,倒也衬的屋里颇为明亮。
“阿娘,爹爹没有消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呀!”此时的墨兰,才是真正的原形毕露,紧张举措,完全不知所以,就连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林噙霜拉着墨兰的手,眼中含泪:“墨儿不哭,你爹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的。”
林噙霜竭力自我安慰着,可事情到了如今的局面,她们又怎能不担心呢!
“若是父亲当真出了意外,王若弗那个贱人,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墨兰这话,可是真真说到了林噙霜的心坎儿上,王若弗对于林噙霜的恨意,那是比山还高,比海还深,若非王若弗自身能力不济,蠢笨的要命的话,只怕早就将林噙霜给抽筋扒皮了。
墨兰眼眶之中已经被晶莹的泪水添满,不知所措的拉着林噙霜的手臂,不停摇着:“阿娘,你快想想办法呀!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林噙霜道:“不!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林噙霜是经历过一次抄家的人了,那时候林噙霜的不过才十多岁,眼见着一大群兵丁冲进自己家里,将男丁悉数索拿,仆役看押,家产抄没,那些个被藏得极深的地契、房契、铺子的契书等等都被掘地三尺一一翻了出来。
最后还是林噙霜的母亲,身上带着几百两银票,和一些贴身的细软,外加一个老嬷嬷和一下小丫头,带着林噙霜苟活了下来。
“墨儿放心,为娘绝不让我家墨儿重蹈为娘的覆辙!”
林噙霜将墨兰揽入怀中,一字一句,温柔且坚定的说道,眉宇之间,早已不见丝毫惧意。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林噙霜为人未然不咋地,素来用惯了阴谋诡计,可对一双儿女却当真是掏心掏肺,用尽了心思。
······
方入七月中旬,在宥阳老家住了大半个月的徐章和明兰,便辞别了祖父与祖父,动身前往金陵。
徐章总共告了三个月的假期,成婚便用了将近一月,如今只剩下半个多月的功夫,而且一路北上,乘船的话,多是逆流而行,速度自然不似南下时那边快捷。
是以便不能再多耽搁了,免得到时候误了回京的时间。
回到老家的这大半个月的功夫,徐章和明兰的小日子倒是过得滋润,夫妻二人你侬我侬的,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夫妻二人也没什么正事,白日里无非便是看书,写字,画画,游山玩水,嬉戏玩闹。
到了夜间,那才是做正事的时候,夫妻二人倒也勤勉,除却明兰来葵水的那几日,其余时间,倒是从来没有断过。
用夜夜笙歌来形容也不为过。
徐青山和洪氏只在老家带着五日,便匆匆去了金陵。
夫妻二人既要忙着商会和酒楼的事情,还要忙着替小九和小十忙着进学的事情。
东京虽然繁华,可规矩太多,不为洪氏所喜,住了几年,洪氏已经到了极限,偶尔过去探望小住倒是不错,却绝不想再长住了。
用洪氏的话来说,东京城就像个笼子,外边是个大笼子,里头是个小笼子。
无数条规矩就像无数道枷锁一样,捆在身上,压在心底,叫人喘不过气,好没意思。
还不如金陵宥阳和大湾村老家来的自在快活。
不管徐章和明兰怎么想,反正她是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至于明月,她也没有把明月嫁去东京的打算,莫看那些个世家大族,豪门勋贵外头瞧上去光鲜亮丽,叫人羡慕,实则规矩多的就像是乱麻似的,哪里是人能够记住的。
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命妇们,莫说其他了,就连行走坐卧也一大堆规矩。
洪氏想想就觉着头疼,至于明月,从小到大自由惯了,若是被塞到东京城那么一个大笼子里头,洪氏光是想着,就觉得心疼。
还有一件事儿,更加坚定了洪氏留在金陵的决心。
徐章的老爹徐青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金陵的宅子里头养了两个小娘,都是十**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比徐章还小上一些。
这两位小娘,一个是府上的丫鬟,名唤紫鸢,模样生的倒是不错,娇俏美艳,而且极会照顾人,甚是体贴周到。
徐青山某次喝多了酒,稀里糊涂便和这位紫鸢小娘发生了关系,不过洪氏这位正头大娘子不在,徐青山虽是当家人,却也不好直接将紫鸢扶为小娘。
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连翘,却是一次宴席之上,江宁通判送给徐青山的,徐青山不好拒绝,便将其收了,养在金陵的宅子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这个叫连翘的模样比紫鸢还要出色的多,柳眉弯弯,鸭蛋脸,两肩消瘦,腰细如柳,身形婀娜,虽然胸前的规模不如紫鸢,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柔弱可人的韵味。
正是自小便被刻意训练养成的扬州瘦马。
徐青山大老粗一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诱惑,这位连翘姑娘不过是给徐青山送了两次羹汤,柔柔弱弱眼中含泪的瞧了徐青山几眼,徐青山就稀里糊涂要了人家的身子。
洪氏自然做不出那等哭着闹着要和徐青山和离,带着儿女回娘家的事情,可这事儿一出,却也叫洪氏多生了一个心眼。
如今自己的年岁渐渐大了,从前又过惯了苦日子,风吹日晒的,早已经成了黄脸婆,哪有那等十**岁的少女惹人怜爱。
可若是仍由徐青山这么弄下去,却不是个事儿。
洪氏当即便去了金陵,入了家宅,掌了家中中馈,然后又将两个姑娘升了姨娘,却是不敢再随徐章北上远去东京了。
天知道她这一去,徐青山还会给她再添上几个妹妹。
别到时候她腾出时间来一看,家里的宅院都住不下了。
如今徐青山可正当壮年,到时候若是再弄出十几条人命来,若是姑娘那还则罢了,可若是小子,日后免不了要把自家宝贝儿子们的家产分润了去。
这可是洪氏辛辛苦苦,一丁一点慢慢才积累起来的家底,若是因为徐青山这厮管不住自己裤裆里头那玩意儿,平白给她人做了嫁衣裳,洪氏估计得憋屈死去。
徐章对于自家老爹的风流韵事没兴趣,洪氏没找他抱怨,他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在洪氏面前提这事儿。
在金陵住了两天,小夫妻俩拉着明月一道,陪着洪氏好好逛了逛金陵四近的风景名胜,什么清凉山呀,紫金山呀,玄武湖,夫子庙都走了一遍。
走不动就坐车,嫌车里太闷了就坐上竹撵,外头照着一圈近乎透明的轻纱,又不影响赏景,坐起来也颇为舒适。
两日之后,时间来到七月十四。
徐章本想隔日动身,可洪氏却是七月十五是鬼节,不吉利,不宜出门,叫徐章多留意日。
明兰也没意见,左右不过一日,徐章也没意见,便同意了。
一大清早,天气倒是不错,可惜等日头一高,就热的不行了。
明兰本想留在家里,收拾东西,归置箱笼的。
徐章却闲不住,拉着明兰便出了门,把这事儿交给了洪氏。
左右现在洪氏闲着无聊,这几日尽陪着洪氏和明月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没有好好的过一过二人世界。
出门前,徐章还特意替明兰换上一身男装,一身月白长袍,头戴玉冠,手持折扇,面白如玉,俊逸出尘,倒是真真像一个飘然下凡的谪仙人。
当然了,前提是忽略明兰的个头,还有胸腔的波涛汹涌。
所谓的女扮男装,不过忽悠忽悠那些未经世事的姑娘家罢了,明兰这生装扮一传出去,莫说是妇人了,便是寻常男子也能一眼瞧出她是女子。
徐章是真的被明兰给惊艳到了,若非明兰是自己媳妇的话,徐章估计自己都得被明兰给掰弯。
娘的,正是人比人气死人。
拉着徐章出了门,既不坐车,也没乘娇,夫妻二人骑着劣马,后头跟着一家马车,车上是丹橘和小桃,驾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王破敌和孙平寇孙平寇一左一右坐在车源上,腰间都配着钢刀,马车两侧,还有十个护卫,皆是劲装箭袍,生的精悍魁梧,眼神凌厉,一看就不是庸手。
徐章的目的地很清晰,出了家门,便和明兰打马直奔着玄武湖和法宝寺而去。
玄武湖边上的法宝寺,便是后世的鸡鸣寺,不过现如今那位要饭出身,凭着一只破碗,就打下九州疆土的明太祖还没出生,自然也就没人给法宝寺提字,将其赐名为鸡鸣寺。
虽说历代官家皆是崇尚道教,但佛教在各地的香火也并未衰弱。
法宝寺便是金陵城著名的香火鼎盛的寺庙之一,当然了,香客自然大多都是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老妪们。
所有的佛寺基本上都是一个样子,佛祖金身,各式佛像,徐章兴致寥寥,倒是明兰颇感兴趣,虔诚的上香祷告,在大雄宝殿里头诚心诚意的磕头叩拜,还捐了不少香油钱。
徐章虽然对佛门的印象不好不坏,但对于佛祖菩萨这些,还是有些敬畏的,便也随着明兰一道拜了拜。
“娘子再佛祖跟前许了什么愿?”这才刚出大雄宝殿,心中好奇,徐章便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明兰来。
明兰微微笑着,神秘的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徐章眼睛一转,嘿嘿笑道:“娘子不说,为夫也猜的出来!”
“那夫君不妨猜上一猜?”明兰张开折扇,一手徐徐扇动折扇,一手负于身后,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徐章以折扇轻敲掌心,说道:“无非是求佛祖保佑姑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长榕健康快乐,安稳长大,你夫君我仕途顺畅,平平安安,父亲母亲夫妻和睦,琴瑟和鸣······”
明兰一边听一边点头,待徐章说完,明兰合上折扇,以扇尖点着徐章的肩膀,说道:“谨言兄所言,确实都是小弟心中所想,可若是世人都似小弟这般谈心的话,一次许下这般多的心愿,就怕佛祖听了也得摇头。”
时间崇佛之人万万千,日日礼佛,虔诚的信徒更是数不胜数,明兰不过是今日顺道来鸡鸣寺拜一拜佛祖,哪里会一下子许这么多愿望。
“佛祖若是有灵,这许多心愿,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投足,挥一挥手也就成了!”
徐章抬起折扇,挡住明兰手中的折扇,柔声说道。
明兰也没反驳,望着一望无际的玄武湖,忽然来了兴致,展颜笑道:“谨言兄,如此良辰美景,若不乘舟游湖,好好欣赏一番,岂非可惜?”
“明兰兄若有兴致,愚兄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了!”
夫妻二人手拉着手,朝着湖边王破敌等人早已备好的小船而去。
小船不过六七米长,两米多宽,中间立着一个竹寮,四周挂着秋色轻纱帘帐,中间有矮案,软垫,上头还铺着一层蓉覃。
丹橘和小桃在旁边沏茶伺候着,夫妻二人依偎着,一边赏景,一边喝茶吃点心品尝着两个丫头从左近的农户手中买来的新鲜瓜果。
孙平寇于船尾处操舟,仅用一只船桨,便将小船操纵的来去自如,圆转如意,倒是颇有几分手段。
王破敌立于船头,手里头拎着一只鱼叉,正低头专心致志的盯着湖中,手中鱼叉举过肩头,就等着雷霆一击刺出。
这兄弟俩头上都带着斗笠。
十多个护卫都在岸边候着,没有跟上来。
此时湖上倒是已经有不少游船浮于水面了,甚至还有大船徐徐行驶在湖中央,船上人头攒动,人影绰绰,瞧着倒是颇为热闹。
小桃拿着个抄网,靠着船舷,盯着湖中鱼虾,时不时便抄上几下,竟然当真给他抄上极为小拇指大小的鱼苗来。
邀功似的给明兰报喜,明兰掩嘴笑着,眼睛却格外明亮。
离岸边渐渐远了,周遭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倒是瞧见几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子,携美同游,也不在意四周有人,光天化日便在船上对美人动手动脚,瞧的明兰和两个丫头以手掩面,满脸羞红,不敢去看。
正行进间,徐章忽然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似有些不妙,抬眼朝四周一看,赫然便见有四五搜小船,正在朝着他们靠近,已成合围之势。
第 028章 余孽
“走!快走!”徐章眼睛微凝,对着驾船的孙平寇便低声一喝。
孙平寇也算是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直觉何其敏锐,再加上本就有心提防,自周边那四五条快船朝着他们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了不对。
王破敌依旧将鱼叉抓在手里,可那双眼睛里头倒映的景象,却早已不是水天一色的玄武湖水了。
四五艘快船,距离徐章等人的船只剩下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而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的靠近着。
旁边早已没有了游船的踪迹。
孙平寇操动船桨,原本徐徐行驶,受微风拂面的小船,速度立马便提了起了,朝着岸边护卫所在的方向,飞速形式而去。
徐章躬身走出船舱,孙平寇一手操舟,一手解下腰间佩刀,丢给徐章。
徐章接过长刀,转身便丢给明兰,自己却抄起船身一侧挂着的一根丈许长短的竹竿,船上不比陆地,便是马步也不一定站得稳。
在船上争斗,尤其是这种小船上头,最容易晃动,导致下盘不稳,若是再冒出那么一两条水鱼来,那才是真的危险。
尤其是明兰还有丹橘小桃三个女眷还在船上,徐章等人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太过做过冒险的举动。
只能暂时先避开他们的锋芒。
小船的速度越来越快,瞬间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出。
明兰手持竹竿,站在船头之上,孙平寇被赶去船尾,明兰手中钢刀已经出窍,刀身长不过三尺,通体笔直,单侧开刃,刀身厚实,并非银白,刀刃却被打磨的极为锋利。
虽不如那些吹毛断发的神兵,却也是一把难得的利器了。
好在只有四艘小船,便是从四面而来,也封锁不了整片水域。
孙平寇操舟的手艺还过得去,间不容发之间,便从一艘快船旁边三四米左右的地方飞驰而过。
得益于上半年才刚刚结束的淮南叛乱,尤其是金陵这些靠近淮南的大城,进出城的巡守要比往日严格多了,那些个带剑的倒是没怎么管,那些个带刀提枪的,都被禁止入城,更别说弓弩了。
可贼人快艇的速度,却也不慢。
眼看着贼人的快船越来越近,徐章提起手中竹竿,如握大枪。
五艘快船之上,每艘都有七八个汉子,尽皆手持长剑。
日光下,剑身闪烁着摄人寒光。
相隔尚有七八米的距离,只见船上的汉子便拎起一根根一端削尖的毛竹,举过肩头。
“小心!”
徐章只来得及一身高喝,便见船上的汉子们争相将手中削的端头锋利的毛竹朝着己方投射而来。
官府虽然禁了刀枪弓弩,可似毛竹这种东西,便是城内也随处可见。
徐章咬咬牙,立于船头,握住竹竿末端,竹竿便如长枪般抖动起来。
七八根竹竿便如那入了旋涡的浮枝,被竹竿一搅便聚成一团,然后被打落水中。
船舱里头,明兰眼睛一瞪,抬脚一勾一带便将桌案踢翻,将丹橘给塞了进去。
小桃一手抓着一个小杌子,像拎着两只铁锤,面色凝重的和明兰背靠着背,互为倚靠。
王破敌抽刀出鞘,出手极快,往前一扫便将三四根射来的竹竿扫落。
好在有个船舱在!
······
“五爷,只捉到这几个!剩下的都跑了!”孙平寇一脸愤愤的道。
玄武湖太大,等护卫们见到情况不对,乘快船前来驰援的时候,围攻徐章他们的几艘快船上的汉子见势不对,立马掉头就跑。
护卫们也没有携带弓弩,又怕这是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敢去追,便只将被徐章等人打落水中的十多个汉子捉了起来。
湖边,护卫们在四周围成一圈,圈子里是十多个被捆住了手脚的汉子,衣衫皆以湿透,不过在盛夏三伏天里,反倒是更凉快些。
徐章连马也懒得骑了,拉着明兰便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抽空带明兰出门,泛舟游湖,饮酒作乐,正开心着呢,却忽然冒出来这么一群人来,徐章大好的心情被这伙突然冒出来不知身份的不速之客破坏的一干二净,哪里还有心思游玩。
徐章掀开帘子,对着车外的孙平寇嘱咐道:“想办法问清他们的来历,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知道答案!”
说罢便放下帘子,冷冷的道:“回去!”
王破敌带着四个护卫赶忙跟上,丹橘和小桃一人提着一个篮子走在马车边上。
车夫拉动缰绳,挥动马鞭,落在马臀之上,车轮滚动,碾过夯实的土路,轧过路上的泥土和碎石。
孙平寇脸色立马就冷了,转身看着被围在中间,捆住了手脚的十多个落汤鸡,眼中满是寒光。
马车里,看着一脸郁闷的徐章,明兰很有眼力见的主动拉着徐章的手,捧在自己掌心,温柔的说:“夫君在想什么?”
徐章抑郁的道:“娘子你说究竟是谁,竟然如此恨我入骨,竟然派人尾随至金陵,想要杀我?”
徐章可是朝廷命官,神武军都指挥使,堂堂正三品的朝廷大员,虽是以文臣之身,出任武职,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刺客,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刺杀朝廷大员,这可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夫君可记得?自己得罪过哪些人?”明兰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
“自入仕以来,我自问谨言慎行,从未与人结仇,也没得罪过谁呀?”
徐章觉得自己冤枉的紧。
听了徐章的话,明兰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朝廷之外呢?”
徐章皱着眉头,“娘子是说天圣教的余孽?”
明兰点头,“虽说天圣教在淮南掀起的叛乱已经被平定,天圣教的高层也捉的捉,杀的杀,可终究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的。”
“而且夫君还杀了他们的太子和大将军,把脑袋送回了东京!”
徐章能升到神武军都指挥使的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将天圣太子和天圣国的大将军的首级,嘉佑帝龙颜大悦,自然不会吝啬对徐章的封赏。
“若当真是天圣教余孽,那反倒是好办了!”
徐章眯着眼睛说道,当官的会怕这些造反的?这又不是高来高去的武侠世界,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太低太低。
“若当真是朝中有人想要夫君的性命,派出的必定是训练精锐的死士!可今日这伙刺客,怎么看都像是乌合之众。”明兰冷静的给徐章分析。
徐章深以为然的点着头,反手将明兰搂入怀中,不忘夸上一句我家娘子真乃再世诸葛。
没等到晚上,徐章刚刚和明兰回到家里,坐了没一会儿,孙平寇就赶了回来。
果真如明兰所猜想的那样,这伙刺客还真就是天圣教的余孽,由天圣教的一个新上任的堂主领着,听说当初覆灭他们‘义举’的徐章回了江南,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了徐章的行踪,纠结了一群三山五岳的好汉,正巧赶上徐章出游,还只带着十几个人。
那新上任的堂主没见过徐章,本以为徐章一个文人,他们这么多兄弟一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到时候把徐章绑了送去给他们教主,那可是大功一件。日后飞黄腾达,成仙作祖,不过等闲。
不想梦还没醒,就先磕到了硬骨头,没落着好不说,还把自己个儿一嘴的牙都给崩碎了。
孙平寇已经派人去衙门里头打招呼了,依着那些俘虏们的口供,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那些个漏网之鱼都给捉住。
入了夜,暮色渐深,江宁知府领着人亲自登门拜会。
还带来了天圣余孽落网的好消息。
城中的天圣教分舵,拢共二十三个精壮汉子,两个做粗活的老妈子,一个做饭的厨娘,都被捉了,一个都没跑。
说来这群人也是蠢,明知有人被捉了,上了岸之后也不知道立马出城跑路,反倒是回了他们在城里的据点,正巧赶上带人过去的捕快衙役。
听说是天圣教的余孽,知府大人可是一口气派出了五十号人,都是衙门里头的好手,还特意派人去各城门驻守。
知道现如今徐章在官家面前正当红得令,江宁知府自然要和徐章打好关系,因此便格外的热情。
徐章严明,自己明日便要动身北上,返回东京,托知府大人关照徐家,知府自然是满口应下。
次日一大清早,徐章便和明兰动身北上。
七日之后,大船便到了洪泽湖,已经处于泗州境内。
七月二十一日,许久未见的车三娘,忽然找上门来。
“三娘见过五爷,大娘子!”车三娘还是一如往昔那般,洒脱干练,身上带着浓浓的江湖气。
明兰自然知道徐章和车三娘乃至于其背后的漕帮的关系,为了表示徐章对他们的重视,明兰亲自动手,泡了一壶茶,招待车三娘。
徐章有些好奇:“怎么不见石大哥?”
车三娘与大石头,夫妻二人素来一体,便是平日里压船走货,也都是携手同行,可这次车三娘的身边却没有了大石头的踪影,倒是有些奇怪。
车三娘没有立马回答徐章的话,而是看了看屋里伺候的女使们。
明兰当即便将人都打发出去,连丹橘和小桃也不例外,还让她们姐妹两守在门口,没有明兰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船舱里头。
车三娘这才面色极为凝重的说:“东京出了大事儿!”
“大事儿?”徐章脑中思绪飞速闪过,无数念头纷飞:“难道是储位之争又起了波折?”
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边疆也平静了十多年未有战事,车三娘口中的大事儿,徐章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兖王和邕王的储位之争了。
“难不成兖王反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徐章前世可是饱受那些所谓的权谋史诗级的电视剧和小说熏陶,况且京中两王相争已久,各自都聚拢了不小了的势力。
如今嘉佑帝有意立邕王为储,兖王又怎会甘心,就算兖王甘心,他手底下聚拢的那么多人也不会甘心,便是推着,他们也得把兖王推上那个位置。
否则的话,若是将来嘉佑帝去了,邕王登基称帝,被清算的可是他们。
“公子神机妙算,三娘佩服!”车三娘是真的被徐章给惊讶到了。
十多日前,她和大石头押送青山商会的货去河北,回到开封,顺道去了一趟东京,正巧赶上了这件事儿,大石头带着兄弟们留了下来,坐镇东京分舵,也是为了更好的协助顾二行事,而车三娘则知道徐章回程的消息,自告奋勇的南下前来迎徐章,同时也是为了让徐章有个准备。
徐章的话,倒是真的把旁边的明兰给吓了一跳。
兖王反了?
明兰只觉得脑袋晕乎乎。
却听徐章徐徐说道:“兖王造反,是必然的事儿,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原本依着徐章的推测,兖王便是造反,最好的时机也是去年天圣教叛乱的时候。
那时因为天圣教的叛乱,叫嘉佑帝生出了警惕之心,心里头也清楚,储君之位越早确认越好,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嘉佑帝下旨命邕王代替他祭祀承天,便是征兆。
那时朝野上下所有朝臣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淮南,就连皇城司的大部分人手,都被林季荣带出了东京。
兖王若是要造反的话,那个时候最是合适不过了。
当然了,这只是徐章自己认为最好的时候。
“现在东京那边情况如何?”徐章赶忙追问。
车三娘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十七那日离开的东京,据说东京城是从十三日傍晚时分开始关闭各门,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头几日,大家还以为城里是像上元灯会那样出了大乱子,闹了贼寇,这才将各门紧闭,禁军在城里四处索拿贼寇。”
“可一连等了四五日,城里头却没有半点消息,二公子便起了疑心,又无权调动兵马,便只能派人前去探查,可派出去的人手却连城门也进不去。”
第 029章 忽如其来
“咱们帮里正好有几个水性极佳的兄弟,冒死潜入城中,打探得消息!”
“城里头到处都是禁军,平日里热闹非凡的街面上,除了巡逻的禁军之外,连半个人影也见不到。”
“那几个兄弟潜入城里的不敢冒头,只好躲了起来,直到十六那日傍晚,宫里头才传出了官家病重,卧床不起。
邕王不忿,率兵入宫,想要逼迫官家立他为嗣,不想逼宫不成,饭被兖王所杀,官家见兖王救驾有功,便命人拟旨,将兖王过继为子,册封其为储君!”
徐章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又成了邕王逼宫造反,兖王救驾有功了?”
“官家呢?皇后呢?”
虽说胜者王侯败者寇,可这也太戏剧性了吧。
车三娘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自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至于真假与否,咱们就不得而知了。”
徐章目光微凝,悻悻的道:“这么说来,这兖王还当真有几分手段,杀伐果决,手段凌厉!”
一旁的明兰也凝眉沉声道:“关键是胆大包天,竟然真敢如此行事!”
徐章说道:“那个位置足够吸引人,足以让兖王心甘情愿的承担因此而带来的所有风险。”
一国之君,凌驾于万万人之上,手握天下人的生杀予夺大权,天子一怒,血流漂橹,伏尸百万!
如何能够不叫人心动。
至于为了爬上那个位置,所带来的那一点点的风险,足以让人忽略不计。
“夫君,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饶是明兰,在面对如今这种局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徐章道:“我是朝廷命官,如今告假时间将了,自当回东京去!”
“况且咱们和兖王之间又没什么恩怨!”
明兰一想也是:“说来兖王若是登上储君之位,倒是要比邕王好一些!”
当初荣飞燕的事情,在东京城里头可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个当朝大员,还有从他们后宅之中脱颖而出的夫人大娘子们,又有谁是蠢的。
就连王氏,在某段时间里头,都被告知要离齐国公府远一些,尤其是离那位平宁郡主,千万不要透露出半点想与之结亲的念头。
“邕王无道,兖王也未见得就是好的!”徐章摇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尽管世道就是如此,可徐章还是觉得膈应。
以前自己位卑言轻,没有实力的时候,徐章断然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可尝试过大权在握的那种感觉,再转念一想,头顶上突然再多出好几个对自己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的人,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呀!
以前嘉佑帝在时还好一些,嘉佑帝为人虽然有些好面子,但却是个真正善良的仁君,可若是换了个兖王上台,那可就未必了。
虽说兖王在朝中素来便有贤王之称,能力蛮强的,可这性情的话,就说不准了。
就像那邕王府,以前人们只知道邕王好色,王府里头莺莺燕燕的妻妾一大堆,儿子也生了十多个,却也没听说旁的什么,满朝文武和东京成里的勋贵们,都以为邕王只是个老色胚罢了,性情还是不错的。
可那是在荣飞燕那事儿之前,在此之前,谁能料想的到,官家不过才将将露出有意立邕王为嗣的想法,连明旨都还没下,邕王就膨胀成这个样子了。
自从出了荣飞燕一事,邕王府在汴京一众勋贵乃至朝臣之中名声算是败了,人人对邕王府尽皆畏之如虎。
可兖王呢?
以前嘉佑帝还在的时候,兖王只是个闲散的王爷,虽也在朝中领了差事儿,可手中却并没有实权。
那兖王的贤德强干之名是怎么传出去的?
还有兖王世子,两个差事儿都没有,不过是个闲散世子,竟也有强干之名,而且名气还不小。
以前的时候没主意,徐章也没多想,现在仔细想想,兖王这个老阴比可以呀,知道什么叫做造势,什么叫做包装。
有句话说的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瞧瞧,一个精明强干,贤德仁善,在朝在野都素有贤名。
可另一个呢?无德无才不说,还是个老色胚,天天就知道和王府里头的莺莺燕燕玩造人的小游戏,没做过半点正事儿。
这么一对比起来,是个人都知道该选哪个做储君了。
兖王比邕王小上半岁的差距,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之间被抵消掉了呀。
反正两人都不是嘉佑帝血脉,嫡庶之说根本就不存在。
“好家伙!这兖王是个人物呀!”
徐章不住发出感慨。
看着徐章一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明兰不由得掩嘴轻笑,好奇的追问:“夫君这话怎么说的?”
徐章道:“若是兖王当真贤德强干,那他来当储君,无疑要比邕王那个老色鬼要强的多,可若这只是兖王做出来的样子,用来给外人看的·······”
“若是如此,又当如何?”明兰问。
徐章笑着答道:“若是当真如此,能够数十年如一日的这般伪装,还叫世人都信了,那这位兖王殿下的道行,便是真的高深。”
“若是日后朝堂之上当真多出了这么心智如妖的官家,那如今朝堂之上的这些大相公们,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徐章没有丝毫的觉悟的开始替朝堂诸公默哀起来。
碰上嘉佑帝这么一位仁君,是每一个朝臣的幸运。
昔日蔡大相公可以在早朝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拽着嘉佑帝的龙袍,死皮赖脸的非要嘉佑帝立储。
可若是换上一个心计深沉的帝王,这样君臣和睦,齐心协力,和谐共处的情形,怕是极难出现了。
就算是出现,估计也是表面功夫。
“夫君莫不是忘了?夫君自己也是朝中要员呢!”一旁的明兰很适当的提醒着徐章。
俆章一愣,随即幽怨的看着明兰,帝心如渊,不可揣度,伴君如伴猛虎,谁也不知道,下一口,门口的狰狞巨口是否会向自己张开。
“哎!”
徐章幽幽一叹:“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兰脸上的轻笑也早已经消失,她能够听得清楚,徐章话中所隐藏的无奈和唏嘘。
莫看如今徐章于人前风光无限,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可在这等国家大事,皇位更替面前,所能够做的事情,微乎其微。
更何况兖王占据皇城,封闭汴京各门可是在五月十三,如今已经是五月十七了。
时间已经过期足足四日。
徐章和明兰现在才刚刚过了彭泽,想要回到东京,只要还要七八日的功夫。
等他们到了,估计东京那边早就尘埃落定了。
徐章收起了所有的神情,看着车三娘,问道:“车嫂子,仲怀是怎么打算了?”
听到这话,明兰也神情一敛,知道徐章定然已经在心里开始打算起来。
车三娘道:“我来之前,东京各门都还封着呢!而且各门日夜都有大量官军把守,便是水门的关口,除非是那种水性极好的,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否则也是极难出入的。”
车三娘口中水性好的好手,可不是咱们理解之中常规意义上的水性好。
而是那种近乎变态的人才能够做到通过水门潜入。
这还是漕帮在水上行走多年,才陆陆续续开发出来的几个小暗门。
而且汴京城外还有护城河,宽十余丈,为汴京城壕,为的就是避免骑军纵横,攻入开封,城壕内外,皆植杨柳,粉墙朱户,禁人往来。
往日里还时常有禁军的兵丁往来巡逻。
汴京各门,除了南熏门、新郑门,封丘门以及新宋门这四座主要门户是直门两重之外,其余各门尽皆设有瓮城,而且城墙之高,能有十四五米。
徐章脑海之中勾勒出一幅汴京全图来。
车三娘继续道:“可惜如今城里城外断了联系,枢密院那更是没有消息传出去,二公子又只是个副都指挥使,无权调动大军,只能命手下的将领加紧防范,叫器械局开始准备一应军械。”
徐章点了点头,车三娘说的没错,别看如今徐章和顾二一正一副领着神武军,一个位列正三品,一个位列从三品,是神武军的最高统帅。
可实际上呢?
他们两个每一个人有权利能够调动神武军。
要么得有嘉佑帝亲赐的圣旨和虎符,要么就得要枢密院出具的调兵之令。
否则的话,若是军中主将统帅擅自调动大军的,那就是足以杀头的大罪,与谋反无异。、
徐章又问了车三娘一些东京城里头的近况,车三娘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答了,半点没有隐瞒。
徐章听罢之后,面色略有些凝重,对着车三娘道:“一路舟车劳顿,车嫂子想必也累了,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车嫂子不妨先下去休息休息,待我好好想想,再做打算?”
消息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这一时半会儿的,徐章哪有主意。
车三娘当即点头应下,明兰忙把丹橘叫进来,让丹橘带着车三娘先下去安置。
至于小桃,这种事情做起来自然不如心细如发的丹橘更合适。
船舱里头,便只剩下明兰和徐章。
徐章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努力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庞大而惊人的信息。
明兰拎起茶壶将徐章早已喝光的茶盏里头重新倒满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还不忘贴心的送上一句:“夫君用茶,小心烫!”
徐章端起茶盏,柔柔一笑:“多谢娘子!”
看着徐章一面喝茶一面沉思,明兰也不忍打扰,斜斜坐着,两手做并蒂状撑着下巴,望着徐章。
似是感受到了明兰的目光,徐章回过头来,看着明兰,施然一笑。
“夫君可是有主意了?”见徐章笑了,明兰不住问道。
徐章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主意!”
“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明兰又问,不过语气之间,已经带上了几分商量。
“不着急,方才车嫂子不是说了吗,仲怀已经派人去通知皇城司的林指使了,眼下咱们也做不了什么,先派人去泗州城联系上探事司的人再说吧!”
明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皇城司在京畿之地经营了多年,势力庞大,又是禁军之中唯一不受枢密院和三衙节制的队伍,若是能先和林指使取得联系的话,是最稳妥不过的!”
“就是······”忽然明兰话音一转,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徐章如何能不知她心中所想。
“先前还察觉,如今这么一想,怕是三娘口中陈留发生的那几桩灭门血案,极有可能是兖王派人所为,为的便是让官家将林大哥派出东京!”
徐章所说,正是明兰心中所想。
其实这条调虎离山之计,用的倒是颇为高明,陈留就在汴京东南,隶属于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发生如此血案,最后最有可能接受此案的,无疑便是黄晨思。
当然,也不是没有巧合的可能。
可若是当真是兖王派人所为的话,那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
皇子夺嫡不假,但这可是几百口子人的无辜性命,就这么被牵连进去,饶是以明兰和徐章的心性,也不禁有些动容。
“若是此事当真是兖王所为·······”徐章的声音逐渐变冷:“若当真叫他登上了皇位······”
徐章忽然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和明兰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都看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
王破敌觉得有时候太过机灵了也不好,各种各样的琐碎事情就跟个没完没了似的,再看孙平寇,平日里沉默寡言跟个木头似的,不也一样很受主君的重视。
真不知自己平日里总在主君面前抖那个机灵劲儿干嘛。
这才没清闲几日,就被打发去了泗州城找皇城司探事司衙门。
王破敌花了半日功夫,总算是将徐章交代的事儿给办妥当了,可办完了之后,还得一路马不停蹄的骑马去追已经沿着汴河北上而去的大船。
哎!
王破敌一面感慨着自己劳碌的命运,一面顺着河道紧追不舍。
终于在即将离开泗州地界儿的时候,赶上了大船。
五日之后,加快速度的大船已经出了亳州,离开了淮南路,进入到京东路的应天府,南京城。
应天府原名宋州,而南京则是应天府的府治所在。
此南京非彼南京。
此应天府也非后世明朝时期的应天府。
宋州本是太祖龙兴之地,太祖曾于乾德元年受群臣尊号为“应天广运仁圣文武至德皇帝”,遂将宋州升为应天府,
至真宗年间,又将应天府升格为南京。
还在南京城中建立行宫正殿,名为归德殿,以圣祖殿为鸿庆宫,又在鸿庆宫之侧供奉太祖与太宗像,取名神御殿,嘉佑帝继位之后,便将真宗之像也奉入神御殿中,又将神御殿称为三圣殿,为赵宋原庙,宗祠所在。
徐章本意是想先去和林季荣会合,借助皇城司的耳目,探清如今汴京城中动向的。
可当大船抵达南京之时,徐章的脑海之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疯狂想法。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出现在徐章的脑海之中,入府跗骨之蛆一般,日夜萦绕,不知消散。
就连徐章自己,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大胆想法吓了一大跳。
······
第 030章 夏王府之行
南京城,夏王府。
作为嘉佑帝庶出堂弟的夏王无疑是幸运的。
因年龄相仿,又同住在南京,嘉佑帝幼时和夏王可以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真宗无子,彼时还只是个闲散宗世子的嘉佑帝,父母早亡,便被真宗挑中过继到了刘皇后的名下。
一下子就从一个不起眼的宗室子弟,坐上了储君之位,更是在十二岁那年,真宗过世之后,荣登大宝,成了皇帝。
彼时刘皇后成了刘太后,嘉佑帝年纪尚幼,无法统领群臣,处理朝政大事,而且那时候北边的契丹和西北的西夏李氏可都不消停,边境时不时便有战事发生。
群臣觐见,请刘太后垂帘听政。
当时做了皇帝的嘉佑帝虽手中并无实权,但说话的分量却是极重的,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夏王这个幼时的玩伴,便想着召他入宫,和自己一道读书,便将这事儿告诉了刘太后。
也是在那时,作为嘉佑帝堂弟的夏王开始发迹,从一个身无长物的寻常宗世子,一跃成了河南郡王,还有幸从南京去了东京,与嘉佑帝一道在太傅手下读书。
待嘉佑帝加冠之后,刘太后退居后宫,嘉佑帝掌权,河南郡王也就被提拔成了亲王,封号为夏。
要说这夏王,虽然贵为亲王之尊,享尽了荣华富贵,可在子嗣血脉之上,却也如嘉佑帝一般,甚是艰难。
与夏王妃成亲数年,可夏王妃的肚子却一直不见有动静。
为此夏王妃自责不已,四处求神拜佛,寻访名医,却始终没有起色。
后来甚至不惜为亲自出面替夏王广纳姬妾,甚至还专门挑几个那种身量好,好生养的,夏王府的姬妾通房加起来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可夏王纵使日夜耕耘,一众姬妾却还是没能怀上孩子。
直到夏王四十三岁那年,府里一个新納小娘的肚子终于有了反应。
十月怀胎之后,夏王世子出世,夏王大悦,直接上奏请封其为夏王世子。
嘉佑帝心里头也高兴不已,允了夏王的奏报不说,更是直接为夏王世子赐名,曰赵宗祥。
不想圣旨还没传回南京,夏王在当天晚上太过高兴,宿醉之后,太高高兴,夜宿在一个新納的小娘房中,夏王兴致高昂,可常年纵情于声色的身体却不怎么给力。
是以便用了几枚虎狼之药,不想这一用,便出了事。
夏王当天晚上,纵欲过度,直接嗝屁在那个小娘的肚皮之上。
出生当日便克死了生父,夏王世子命硬的名声也就不胫而走。
………
“微臣徐章,参加夏王妃!”徐章躬身拱手,施然朝着堂上端坐着的夏王妃施礼。
夏王妃已经五十余岁,发丝已然有小半都成了银白,脸上的褶皱虽然并不多,然老态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原来是徐大夫!”夏王妃起身引手道:“徐大夫请坐!”
夏王妃虽然远在南京,但作为夏王府的主母,夏王世子的嫡母,对于东京诸事,却也并非一无所知。
“来人呐,上茶!”夏王妃吩咐下人道。
“不知徐大夫来我夏王府有何贵干?”数月前,东京城里头关于嘉佑帝有意让徐章接掌工部右侍郎一职的传言夏王妃也并非没有听过,
有宋一朝,重文抑武,一个三品的武将,未必有一个四品文官来的分量更重。
徐章侧身拱手道:“下官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我朝千秋万代之大事!”
说着徐章忽然话音一顿,目视着夏王妃:“也是为了王妃、世子、乃至整个夏王府送来一桩天大的机缘!”
“天大的机缘?”夏王妃并未被徐章一两句话就说的失了分寸。
相反,夏王早逝,夏王妃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守住夏王府这份基业,将庶子安然抚养至现在,足可见其并非那种昏聩无能之辈。
“徐大夫莫不是来消遣本王妃的?”夏王妃疑惑的道,却也不敢直接给徐章脸色看。
她虽贵为王妃,可现如今夏王府早已是日薄西山,世子尚且年幼,可他们的庇护伞嘉佑帝却已经老去。
然而徐章,却才二十几岁,这般年纪便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日后的前途,足可想像。
“下官岂敢如此!”徐章拱手说道:“王妃可知,就在前几日,东京发生了一桩足以动摇我朝国本的大事!”
夏王妃皱着眉头,终于有些动容,可心底却愈发疑惑:“足以动摇我朝国本的大事?徐大人莫不是看本宫一届后宅妇人,是那等蠢笨可欺之辈?”
徐章不疾不徐的道:“王妃明鉴,便是给下臣十个胆子,下臣也绝不敢期满王妃。”
“官家正值春秋鼎盛,朝中又有韩大相公这等两朝元老坐镇朝堂,统领群臣,总摄朝政!”
“徐大人倒是给本宫说说,东京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能到动摇我朝国本的地步?”
徐章一字一句的道:“兖王领兵造反逼宫,邕王被杀,官家和皇后被囚禁在皇宫大内,东京外城各门已经禁闭将近一旬。”
“依王妃之见,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否算是动摇我朝国本的大事?”
徐章每说一句,夏王妃的脸色就白一分,缩回长袖底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的紧紧的,后背莫名发凉。
等徐章一番话说完,夏王妃的后背和额头已然有细碎的冷汗渗出。
“徐······徐大人莫不是危言耸听?”夏王妃强自镇定道:“此等大事,岂能信口胡言,徐大人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虽说有宋一朝,并不以言获罪,但也并非绝对,昔日的杨无端,不就是因为科举落地之后,放浪形骸,流连秦楼楚馆,不知用功读书,奋发科举,还说什么科举入仕不如流连花楼,得罪了嘉佑帝,被嘉佑帝金口玉言叫他五十岁之后再去参加科举。
徐章说的这些话,若并非事实的话,那便足以冠上一个妖言惑众,诋毁皇族的罪名。
“下臣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徐章风轻云淡的道:“下臣已经与皇城司都指挥使林季荣林指使取得联系。”
“如今有逆王犯上作乱,擅杀皇族,囚禁官家与皇后,妄图窃取社稷神器,吾等为人臣子,深受官家隆恩,值此官家遇险,社稷存亡之秋,又岂能坐视?”
说着说着,徐章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正气凛然的冲着上首的夏王妃拱手躬身施礼道:“夏王与官家乃是堂兄弟,夏王世子更是官家亲侄!”
“臣启王妃,请王妃令世子出面,振臂高呼,天下有识之士,必定闻风而应,共讨逆王,拯救官家与皇后于水火,挽社稷之将倾!”
待徐章的话音落下,屋子里头,沉寂了许久,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王妃才幽幽说道:“天下何其之大,赵氏宗室子弟何止百千,徐大人又何苦来为难我们孤儿寡母呢!”
“本宫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丈夫早亡,一个人守寡守了十年,幸而老天垂怜,为王爷留下祥儿这么一条血脉,和本宫相依为命。”
“这么多年来,本宫偏居王府,深居简出,甚少过问府外之事,只想着好好将祥儿抚养长大,替他聘妻生子,为咱们夏王府延续血脉,待本宫百年之后,下了黄泉,见到王爷,也好有个交代。”
“也不负这么多年来,王爷对本宫的疼爱!”
“徐大人是朝中要员,官家肱骨,胸有沟壑,本宫却只是个后宅妇人,眼里头看到的,也只有夏王府这一亩三分地。”
“还请大人抬手,放我们母子一马!”
面对夏王妃的苦苦哀求,徐章一脸惶恐:“王妃何出此言,当真是折煞下臣了!”
“王妃竟然以为,是下臣不愿放过王妃?”
徐章忙解释道:“下臣斗胆,敢问王妃,当今赵氏宗室子弟之中,除却兖王与邕王之外,是哪一位王爷与官家的血脉最为亲近?”
夏王妃被徐章这话问的一滞。
随即便面色直转,阴晴不定,“是祥儿!”
其实细算下来,兖王和邕王,皆是如今这位夏王世子的堂兄,除却他们二人之外,若是以血脉来论亲疏的话,确实是夏王世子与嘉佑帝最为亲近。
“可祥儿才十岁呀,而且祥儿刚刚出身便克死了王爷,如此命格,便是官家,这些年来对祥儿也不敢亲近!”
夏王妃急了,就连辩解起来,也失了几分分寸。
徐章却道:“王妃可知,为了将林指使调离东京,咱们那位兖王陛下,做了什么事情?”
夏王妃瞳孔先是一张,随即便骤然收缩,面露惊恐之色:“你是说陈留那几桩血案是·····是·······”
“没错,陈留血案,就是兖王派人做的!”
徐章自然不会告诉夏王妃,如今没有半点证据能够证明此事是兖王所谓,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推测。
“而且这几日东京成里已经陆陆续续传出了消息,邕王和他那十多个儿子,皆被兖王所杀,满门上下,鸡犬不留!”
徐章凝眉挑目,看着夏王妃:“王妃以为,以兖王的性子,是宁杀错兀放过,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都扼杀在摇篮之中,还是会网开一面,放过王妃和世子殿下呢?”
在夏王妃的呆愣之中,徐章再度拱手躬身道:“下臣言尽于此,究竟如何选择,相信王妃自有决断,下臣在码头附近的同福客栈落脚,明日午时,便要动身北上,回东京救驾,王妃若是改了主意,最好提前通知下臣一声!”
“冒昧打扰,实属不该,下臣告退!”
说罢便施然转身,大步流星的向外而去。
只留下夏王妃独自一人,坐在堂上,目光呆滞,神思不知飘向何方。
······
“汝是何人?为何吾从未在府上见过汝?”
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小厮正领着徐章往王府外头走,刚穿过一条夹道,进入前院天井,忽的便从斜里冒出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郎,一身锦衣华服,腰佩配宝玉香囊,脖子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头上顶着两支小角,身边还有好几个小厮跟着。
这话便是从这位总角之龄的少年郎口中传来的。
能够在王府之中做这般大半的,除了那位被王妃当做宝贝疙瘩一样的夏王世子之外,也在没有别人了。
不等徐章行礼,旁边给徐章引路的小厮就给这位小世子介绍徐章了。
“殿下,这位是神武军都指挥使,通议大夫,给事中,徐章徐大人!”
小世子被小厮这一长串的称呼给说的一愣一愣的。
徐章笑着冲这位小世子拱手见礼:“微臣徐章,见过世子殿下!”
“原来你叫徐章呀!”小世子恍然大悟,随即才猛然醒转,后知后觉的学着徐章的模样,躬身拱手施礼:“夏王府赵宗祥,见过徐大人!”
徐章眼睛一亮,也没有把身子躬的更低,而是抬起头打量着这位小世子,小世子年岁不大,模样生的也与嘉佑帝乃至兖王,邕王不同,眉毛颇浓,脸有些圆,身体有些微胖,但总体瞧着却并不显圆润。
“殿下这是刚从外头回来?”见小世子周围的小厮们领着几个盒子,徐章不禁问道。
小世子点头道:“夫子近日身体不适,母妃体谅夫子辛苦,便让夫子休息几日,正好今日天色不错,便和母妃告了假,去外头逛了逛,这些都是卖给母妃和夫子的礼物。”
小世子口中的夫子,自然不是外头书院里头的夫子,而是夏王府教习,是专门负责教授小世子学业的。
徐章微微点头:“世子殿下小小年纪,便侍母至孝,下官钦佩!”
小世子咧嘴一笑,话音却忽然一转:“徐大人是在东京做官吗?”
徐章点了点头。
小世子脸上笑容更甚:“那徐大人能和我说说东京城吗?我时常听人说,东京城是天底下最好玩的地方!”
说着忽然眸光一黯,脸上的额笑容也忽然消失了:“可惜我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去过东京!”
“殿下想去东京吗?”徐章眼睛一亮,忽然问道。
小世子点头如捣蒜,“自然想去!可惜母妃不让,徐大人能和我说说东京城是个景象吗?有那些好吃的好玩的?”
“东京城好吃好玩的多了去了,像金明池,琼林苑、玉清园、樊楼、御街·······”
“若是当真要说,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在小世子满是期待的目光之中,徐章却遗憾的道:“可惜要叫殿下失望了,今日下官还有要事要办,殿下若是当真感兴趣,不妨叫王妃带殿下去东京城亲自看上一看!岂非要胜过从旁人口中听说来的好!”
“母妃不肯的!”小世子失望的道,就连那双明亮的眸子,也有些黯淡了,有些骐骥的看着俆章:“徐大人这是要走了吗?”
徐章点头,微微躬身拱手:“殿下恕罪,下官告辞!”
“大人慢走!”小世子虽然遗憾,但却没有出言挽留。
出了王府,徐章扭头看了一眼两头盘踞在王府大门前的两头大石狮子,看着门楼上头挂着的那张夏王府的牌匾,忽然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
码头,楼船之上,船舱之中,徐章躺在铺着蓉覃的地板之上,脑袋底下枕着的,是明兰的双腿。
“夫君此行,事情可办妥当了?”明兰一手拿着两根长长的竹签,一手端着个装满了切成小块的西瓜的大碗。
自己吃一块,给徐章喂上两块。
“左右不过是一招闲棋,不论成与不成,都无伤大雅!”徐章双眸微阖,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在船舱之中,和明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船舱内四个角落,各自放着一个散发着凉爽之意的冰鉴。
明兰和徐章的身后也放着一个。
还有女使立于冰鉴之后,跪坐在蒲团之上,拿着蒲扇,一下接着一下,给二人轻轻的扇着凉风。
夏末秋初,炎热的七月之中,这日子过得倒是惬意得紧。
日头虽高,残存的暑气虽烈,却可徐章和明兰却感受不到丝毫热意。
······
梆梆梆!梆梆梆!
夜色早已深沉,南京城里的万家灯火也早已熄灭,子时已过,城内早已经是万籁俱静,唯有行走在街头巷尾,敲响手中梆子,四处哟呵的更夫还在行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是什么?”更夫老吴头看着几条街巷之外的亮光,心里头正疑惑着,嘴里嘟嘟囔囔的道:“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歇息?”
话虽是这么说,可老吴头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当即便加快了步子,朝着亮光处赶去。
“好像是夏王府的方向?”
老吴头在这一片敲了几十年的梆子,哪家哪户在什么地方,基本上都记得清楚。
夏王府附近都是城中贵人们的宅子,占地极广,街巷之间的间隔,要远胜其他地方。
转过两条巷子,看着越来越亮的光芒,老吴头心里头咯噔一下。
待出了长巷,走入夏王府隔壁的一条街道时,老吴头登时便瞪大了眼睛。
立马迈开了步子,加快速度,竟是跑了起来,同时还不忘手里头的梆子和铜锣敲得震天作响。
“走水了!”
“夏王府走水了!”
静谧的后院一角,忽然燃起了火光,火势蔓延极快,四近的下人好似都没有注意到一般,不过顷刻之间,便朝着左近的院落蔓延而去。
老吴头的梆子敲得又大又响,吼出的声音也不低,一下子便将左近的宅邸里头的靠近街巷的大户人家的下人们都给吵醒了。
仆役下人们听到密集的铜锣声,顾不上许多,随意套上外衣,便窜出屋子,到了院里,看着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纷纷动了起来。
“走水了!”
“走水了!”
无数仆役婆子相互奔走。
夏王府里的仆役下人们也争相开始救火。
王府后宅,正屋大院,夏王妃自睡梦之中惊醒,赶忙唤人进来问:“秦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秦嬷嬷扶手立于床边,隔着帘子纱帐,神色凝重的道:“禀王妃,后院不知怎的走了水,火势蔓延,朝着左近的院子而去,已经在组织人手灭火了!”
“无缘无故的,怎会走水?”夏王妃喝问道。
“老奴不知!”秦嬷嬷低着头。
夏王妃赶忙爬了起来:“快,更衣!”
秦嬷嬷不敢怠慢,立马叫女使取来衣物,伺候夏王妃船上,头发也只简单的挽了个朝天髻,随意取了根簪子簪住了。
“祥儿呢?”
门外,平日里伺候夏王妃的女使婆子们早已等候在院中。
“回王妃,世子还在歇息,火势只在后院,距离前院尚有一段距离,世子殿下睡得正酣,并未被吵醒!”
夏王妃松了口气,“你们也别·······”
夏王妃正要吩咐他们去帮忙救火,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浮现出白日里徐章说过的那几句话。
以兖王的性子,是宁杀错兀放过,定会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夏王妃当即面色骤变,疾声高喝:“快!派人去保护祥儿,多带些护卫过去!快!”
秦嬷嬷虽不知夏王妃为何如此吩咐,但见夏王妃如此紧张,也不敢怠慢,立即便吩咐下去。
夏王妃放心不下,眸光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转身走进屋里,取下夏王留下的那柄佩剑,提着宝剑带着一群娘子军便朝着前院而去。
还没等靠近前院,就听得一声大喝。
“有刺客!”
“快!保护世子殿下!”
夏王妃听得分明,那是府里护卫一个头领的声音。
旋即便听到一阵急促而激烈的金铁交织之声。
“王妃且慢!”夏王妃正欲继续向前,身后的秦嬷嬷却忽然拉住了她。
夏王妃奋力奔了几下,可她一下养尊处优的王妃,力气如何能和秦嬷嬷这等经常做活的人相比。
“祥儿还在里头!”夏王妃瞪着秦嬷嬷。
秦嬷嬷语速飞快的解释道:“此时刺客正在和护卫们交手,咱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若是此时过去,不仅帮不上忙,若是不小心被刺客捉了,岂不是叫护卫们投鼠忌器。”
“咱们这些下人,贱命一条,丢了也就丢了,可王妃万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
夏王妃却咬着牙道:“祥儿是王爷唯一的血脉,若是祥儿遭遇不测,那我便是苟且偷生活了下去,哪还有什么意思!”
秦嬷嬷看着夏王妃脸上的坚定,拉着夏王妃的手不禁没有松,反而握的更紧了,更是用力将夏王妃扯了一下,反手取下夏王妃手中提着的长剑。
“王妃,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