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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045章 破釜沉舟

    “烦请官家速速写下诏书,禅位于本王。”

    兖王的声音之冷,宛若腊月寒风,沁人心脾,寒人肺腑。

    其实嘉佑帝很久以前就已经醒了,只是一直‘被昏迷’着,虽然早已经能够下床,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却只能缠绵病榻,日日用以汤药。

    “你要做什么?”

    “你想弑君?”

    两句话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乃是曹皇后所问,基本上就是一句废话,第二句话,则是嘉佑帝所出。

    嘉佑帝神情淡然,处变不惊,眼中不见丝毫波澜的看着兖王。

    至于那把搁在嘉佑帝脖子之上,寒光四溢的宝剑,嘉佑帝好似全然没有看到一样。

    兖王的动作却随着嘉佑帝的话为之一僵。

    弑君!

    那可是弑君呀!

    若是兖王当真如此做了,只怕顷刻之间,整个大宋就会烽烟四起,各地的宗室子弟,地方大员,立时便会骑兵入京征讨于他。

    可是。

    神武军已经以雷霆之势,破了南熏门,不知朱雀门还能抵挡多久,皇城难免的宣德门又能抵挡多久?

    届时自己怕是就要步邕王那个蠢货的后尘,今日邕王府满门的下场,就是明日兖王府的未来。

    想到这里,兖王那冰冷的眸子当中,猩红之光暴涨,握着长剑的手背手臂之上,青筋暴起,似野兽般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疯狂。

    “你写不写!”

    嘉佑帝只定定的看着兖王,眼神之中的平静已经告诉了兖王嘉佑帝的回答。

    只见兖王眼中凶光浮现,剑光一闪,如长虹掠空,随即便见一朵血花溅射,紧接着便是一身痛呼。

    “啊!”

    “贼子!”

    嘉佑帝目瞪欲裂,平静的心绪登时被打破,怒视的兖王:“你怎么敢?”

    “别动!”

    嘉佑帝刚欲起身,一只大手和一只长刀已经按在了他的肩上,抵住了他的脖子。

    “逆贼!”

    却见兖王手中所持之剑,剑尖已经没入曹皇后的大腿之中,随着兖王抽出长剑,一个血洞伴随着飞溅的鲜血,一身雍容华贵宫装凤群的曹皇后,已然捂着大腿,无力的摔倒在龙榻之上。

    从来都养尊处优,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尊贵,母仪天下的曹皇后,平日里连油皮都没擦破过,除了当初年轻时生孩子的时候,哪里还受过这般痛楚。

    “陛下还是莫要乱动的好,末将手中的钢刀可不长眼睛!”吴光远按着嘉佑帝德吉肩头,笑脸盈盈的道。

    嘉佑帝怒瞪一眼吴光远,似乎要将他的音容笑貌深深的烙印到脑海之中,随即担忧的看着捂着大腿哀嚎连连的曹皇后。

    “皇后。”

    “哟!皇后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替陛下缝制衣服竟然也能用剪刀伤到自己。”兖王咧着嘴,脸上堆着笑容,眼中却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吴光远也啧啧叹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不小心!幸好只是伤了腿,若是一不小心刺中胸膛脖子这些要害之地,日后谁来照顾咱们陛下呀!”

    说着便笑嘻嘻的道:“还请皇后娘娘保重身体,莫要再如此了!”

    兖王将剑身之上所染的鲜血,在龙榻之上的锦被之上慢慢的擦拭干净之后,这才将长剑继续指向皇后,剑尖和曹皇后脖颈初虽然不复光滑,可却依旧白皙如故的肌肤之上。

    “还请官家速速下诏!”兖王并没有看着曹皇后,而是看着嘉佑帝,看着嘉佑帝的眼睛。

    可惊怒过后,确实满腔的无奈,嘉佑帝看着曹皇后脸上痛苦的神情,兖王冰冷的表情,残忍的眼神,以及周遭的女官内侍们脸上惊惧之色。

    嘉佑帝阖上了双目,像是认命了一样说:“你动手吧!杀了我们便是!”

    “你····”兖王脸上神情一滞。

    皇后仍旧捂着大腿,因为的腿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

    听到嘉佑帝这般决绝的话,曹皇后的脸上不仅没有露出丝毫害怕和恐惧,就连脸上的痛楚好似也消失了一样,先是看了一眼嘉佑帝,随即端正的坐了起来,扶了扶有些凌乱的发髻,理正衣袍,端坐在龙塌之旁,随即才抬眼看着兖王。

    “本宫乃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皇后当有皇后的死法!岂可刀兵加身!”眉头岁依旧皱着,可话音之中,却满是决然。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曹皇后的嘉佑帝,也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看着一脸决然,却丝毫不失皇后威仪的发妻曹氏。

    心中顿时便涌出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脑海之中更是浮现出这么些年以来,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携手共度的一幕幕回忆。

    初掌朝政,轻徭薄赋,施行新政,行改革,促民生,生儿育女,然后三个儿子接连早夭······

    “皇后!”

    嘉佑帝喉头哽咽,眼中闪烁着晶莹微光,不由自主的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极富感情的称谓。

    “陛下!”曹皇后也眸光闪烁着扭头看着嘉佑帝,脸上却是一片坦然。

    夫妻二人,目光于半空之中交汇,两个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岁的人了,却在深情的对视。

    “你们当本王不存在嘛?”

    却在此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本王再问你一遍,这禅位的诏书,你写还是不写?”兖王提剑指着嘉佑帝,一字一句的冷声问道。

    嘉佑帝淡然的看着兖王,一言未发不说,嘴角还轻轻上扬一丝弧度,露出浅笑来。

    兖王眸光闪烁,神情连连变换,目光在嘉佑帝和曹皇后身上不断来回交错,最后忽然收剑入鞘,仰头放声大笑。

    嘉佑帝和曹皇后见此情形,都不由得有些疑惑。

    却听得笑声渐退,兖王转身走了几步,迈入殿中,定住脚步,对着吴光远吩咐道:“吴指使,既然咱们官家和皇后娘娘不配合,那留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吴光远看着兖王脸上那略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笑嘻嘻的阿谀道:“王爷放心,末将明白!”

    “不!”兖王却话音一变:“你不明白!皇后娘娘不是说皇后该有皇后的死法,不能刀兵加身,吗??既然他们夫妻二人不能如本王的愿,你说本王能如他们的愿吗?”

    吴光远立马道:“自然不能!”

    “前几日咱们请官家看得那出好戏不是还没有看完吗?本王瞧着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正是看戏的好时节!”

    兖王眯着眼睛,淡淡的道:“吴指使可要好好招待咱们官家,千万千万,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让咱们官家看得太过激动,都昏迷了过去!”

    吴光远就跟个狗腿子似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笑呵呵的道:“末将定好好招待官家,请王爷放心!”

    “嗯!”

    兖王点了点头,说道:“那这里就交给吴指使了,本王去起草禅位诏书。”

    兖王也懒得再和嘉佑帝周旋了,既然嘉佑帝不愿写,他叫人来写便是。

    左右不过是一封禅位的诏书罢了。

    若是他能熬过这一劫,自然能够腾蛟化龙,荣登九五之位,日后执掌天下权柄,立于世间万万人之上。

    可若是度不过。

    了不起便是一死而已。

    早在早饭之处,兖王乃至于兖王一系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打算。

    大步离开福宁殿,殿外无数甲士鱼贯涌入殿中。

    没一会儿,殿内便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吼叫声。

    福宁殿外,玉阶之上,兖王抬头看天,眼睛下意识就眯了起来,阳光差不多已经到了头顶,颇为此言,叫人难以直视。

    微风徐徐,送来滚滚热浪。

    虽然渐入深秋,但秋老虎却仍有几分余力。

    兖王也不拖拉,径直便去了文德殿,取了玺印,叫麾下的文臣尽量模仿嘉佑帝的笔迹,写了一封禅位的诏书,还有一份罪己诏。

    兖王亲自端着玺印,盖在两份诏书的落款处。

    只是笔迹若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模仿的话,兖王又何必多此一举,非逼着嘉佑帝写诏书呢!

    兖王手底下的谋士文臣们,其中最擅长模仿笔迹的那位,也只将嘉佑帝的笔记模仿了七成左右,若是不懂行的人,自然不容易瞧出破绽。

    可若是朝中那些一个个精明似鬼,又和嘉佑帝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文臣们来看,只怕须臾之间便能找出这两封诏书之中的破绽。

    可事已至此,兖王也无可奈何,只能破釜沉舟,走一步看一步了。

    宣德门。

    作为皇宫的正南门,宣德门之外,便是尚书省,御史台等朝廷各部有司衙门的所在。

    水浒里头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大相国寺,便也是在宣德门外,内城东南区域,御街之东。太庙就在大相国寺的后边。

    朱雀门直接重蹈了南熏门的下场,南熏门还阻拦了神武军半个多时辰的功夫,而朱雀门,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上,城门才刚刚关上,就被迎面而来的炮弹给轰开了。

    几轮开花弹轰炸便将城头之上的天武军压的连头都不敢露。

    数轮轰炸之后,徐章直接让人招降城头之上的叛军,还将方才受降的那些天武军的俘虏前去游说,袍泽相见,心底的戒备自然也没有面对外人时那般高。

    再加上徐章给出的种种许诺,没一会儿城头之上的守军便竖起了降旗,排着队下了城头。

第 046章 抉择

    宣德楼乃皇宫正门,列五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雕栏画栋,堂皇大气,极尽装饰。

    宣德门外,一道黑线由远而近。

    大军徐徐开至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处。

    大军刚至。

    便听得城楼之上传来密集的闷响,随即便是犹如蝗群一样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着御街之上的大军倾泻而来。

    箭雨煌煌,撕裂空气。

    “举盾!”

    箭雨发出的那一刹那,遁甲营的军令便已经落下。

    前排的无数持盾甲士,纷纷将手中盾牌倾斜着挡在身前,同时将身体缩入盾牌后边的空间里头。

    严丝合缝的盾阵之下,城头之上的禁军,便是出动神臂弩也未必

    箭雨落下,有些直接砸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之上,随即四散弹射开来。

    好在神武军的将士们对于禁军的各式装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城楼之上射出来的弓箭,射程最远的距离遁甲营最前排的士兵也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

    铺天盖地的箭雨倾盆暴雨一样倾泻而下,可惜却连神武军的裤脚都没摸到。

    随着各营将官层层传令,遁甲营撤往两边,火炮营推着十三门万钧神火炮,彻底出现在城头之上的禁军视野之中。

    “那是什么?”荣喜瞪大了眼睛,看着十多个个身形强壮的军汉推着一架装着粗大长圆形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神武军新研制出来的兵器么?”

    周遭众将却纷纷摇头。

    此时此刻,沿途一路走来,徐章已经招降了七八个指挥的叛军,虽然相较于城中数万大军而言,不够使沧海一粟,却也彰显出此次被兖王等人带入京中的禁军们,并非都对他们死心塌地。

    拿着千里镜,看着立于城头之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徐章从未有过变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早该想到的,若是没有荣喜的配合,兖王焉能领兵攻入皇城。

    还有皇城司,林季荣回京之后,便跟人家蒸发了一样,彻底失去了消息,徐章不止一次的派人联络林季荣,却都无功而返。

    甚至在神武军大营之外,发现了不少盯梢的皇城司的人手。

    荣喜执掌的殿前司,还有和殿前司一道负责拱卫皇城的皇城司,定然早已经落入了兖王之手,否则的话,东京城如何会被封闭长达旬日之久。

    不说底层的百姓了,便是满朝衮衮诸公,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会使民心动荡,动摇国本的事情发生。

    看着一身甲胄的荣喜,在城头之上指挥防守,徐章心里头竟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看到荣喜的身影,他就明白了荣喜的选择,也隐隐猜到了荣喜这么选择的原因。

    邕王都还没有登上储君之位,就敢如此折辱荣家,逼死荣飞燕,若是等他成了储君,日后登上帝位,焉有荣家的活路在?

    至于说什么新君登基,举国同庆,必然要大赦天下,而且富安侯府怎么说也是东京成立顶尖的勋贵之家,邕王便是做了皇帝也不敢轻易拿捏之类的鬼话,莫说是徐章了,朝中随便一个朝臣拎出来,估计都没人会相信。

    荣家这是为了求活,也是为了报仇,这才不得已孤注一掷,将身家性命所有的筹码全都压在了兖王的身上。

    趁着富贵荣华,荫庇子孙,败则家破人亡,阖族上下,化作飞灰······

    昔日荣喜对徐章颇为照顾,荣平虽然纨绔,还有些混不吝,可在徐章面前,却也素来恭敬,尤其是荣飞燕。

    徐章的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不过二八年华,生的俏丽可爱,容姿上佳,喜欢叫自己徐五哥哥的小姑娘的音容笑貌。

    “哎!”

    徐章幽幽一叹,却忽然发现城楼之上的荣喜,也拿着一只千里镜,正看着自己的方向。

    那还是当初自淮南归来之后,徐章亲自送给荣喜的。

    火炮营早已准备完毕,整箱整箱的炮弹,皆以就位,炮手们已经初步调整好了角度,只待一声令下,便火炮齐发。

    城楼之上,荣喜通过千里镜,看到了在那面‘徐’自大纛之下的熟悉身影之后,嘴角轻扬,脸上竟露出笑容来。

    “指使,那些文官和女眷们都已经压过来了!现在怎么处置?”

    荣喜道:“将工部员外郎盛紘和其子盛长柏请过来!”

    似乎是怕手下人误会,荣喜特意咬字强调道:“记住,是请!”

    “诺!”

    手下人领命退去,未多时,官帽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顶上发髻也略有些凌乱的父子二人被带到了荣喜面前。

    “盛大人!小盛大人!”荣喜竟抬手抱拳冲着二人见礼道。

    此刻城门之外,御街之上的徐章,看着一个个被绳子捆着,压到城垛之上,身着文官官服的身影,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微光,开炮的命令怎么也吐不出口。

    自古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而上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徐章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硬了,可看到那些个无辜的官员们,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徐章才发现,原来自己以为的心硬如铁,从来都是以为而已。

    没有依照着攻打南熏门和朱雀门时,直接先让大炮先轰上几炮,徐章点了几个天武军的将官,教他们去城下喊话。

    什么神武军乃是正义之师,手中更是有火炮这等绝世神器,苦口婆心的叫荣喜尽早投降,徐章说了,但凡是迷途知返,弃械投降者,前事既往不咎。

    徐章怎么说当初也在殿前司做过几年的天武军的都虞侯,掌管军纪,还跟着荣喜练了一段时间的兵,不说殿前司的每一个将领都认得,但天武军的将领们,徐章大多数都是识得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徐章收降天武军的将士们才会这么顺利。

    ······

    父子二人皆已经被荣喜命人松绑,盛紘惊惧的看着荣喜,长柏眼中更多的则是疑惑和诧异,至于恐惧,这些时日以来,长柏早已经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你想怎么样?”长柏沉声问道。

    “朝廷大军已至,荣侯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盛紘小心翼翼,声音颤抖的劝道。

    荣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手中的千里镜递了过来。

    盛紘眉梢一挑,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眼中满是疑惑。

    长柏则眼睛一亮,惊呼出声:“千里镜?”随即眼睛瞪大了几分,略有几分不敢置信的看着徐章:“你怎么会有此物?”

    若是以前,长柏见到荣喜,定不会这般无礼,如此称呼荣喜。

    可事已至此,荣喜的身份和他所做的事,已经注定叫长柏无法再用以前的眼光去看他。

    “是谨言给你的?”不等荣喜回答,长柏就脱口而出。

    荣喜点了点头,说道:“徐兄弟自淮南凯旋而归后,便将此物赠与了我!”

    长柏随即意识到荣喜此举的用意,当即便伸手一把将千里镜自荣喜的手中躲了过去,拉长镜筒,抵在眼前,朝着城外望去。

    徐字大纛迎风飘飞,神武军的帅旗何其醒目。

    马背之上的徐章,更是叫长柏无法忽视。

    “你若是想用我和父亲来威胁谨言,那大可不必,我父子二人便是死在这城头之上,也绝不会成为你们手中的工具。”

    一旁的盛紘正瑟瑟发抖着,震惊的看着口出惊人之语的自家儿子,眼睛睁的大大的,里头的写满了震撼。

    “盛编修好胆气,谈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坦言赴死,难怪徐兄弟对你这般推崇!今日一见,果真不凡。”荣喜看着长柏,发自真心的感慨道。

    长柏没有接话,只淡然的看着荣喜,无悲无喜,眼中满是平静。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毫无疑问,长柏就是这种人。

    素来早熟稳重,惜字如金的长柏,不止满腹经纶,学识渊博如海,更是自小便养得一身正气,浩浩乎充沛沧溟。

    “来人呐!”

    “传本指使令,打开宫门,迎接神武军入宫,叫兄弟们不得抵抗,弃械投降。”

    周遭围着的军中将领和亲兵们,都惊讶无比的看着荣喜,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听错了。

    “都聋了吗?这是军令,还不速速去办!”

    荣喜直接厉声高喝,冷着脸训斥着身侧跟着个军中将领们。

    “侯爷,不可呀!”

    荣喜淡淡得到:“事已至此,咱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肉,徐指使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吗?他既然说了前事既往不咎,那便不会信口开河!”

    荣喜看着城外神武军飘飞的旌旗,感慨的道:“如今大势已去,若是继续抵抗下去,也不过是白白浪费兄弟们的性命罢了,若是此刻献门投降,咱们这么多的兄弟,都能够幸免于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众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荣喜摆手道,“行了,我意已决,你们都不用再劝,吩咐下去,照办吧!”

    荣喜的话音之中满是唏嘘和无奈,声音带上了几分苍老,听着倒像是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口中说出来的。

第 047章 陷入僵局

    “为什么?”

    皇宫大内正门,宣德门的城楼之上,徐章看着较之当初分别之时,又苍老数分的荣喜沉声问道。

    荣喜并未正对着徐章,而是双手按在着城垛口子两边凸起的城垛砖石之上,眺望着御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荣喜淡淡的道:“这些兄弟大多都是无辜的,皆是受了我的蛊惑!”

    徐章没有去看荣喜,而是信步上前,顺着荣喜所看的方向眺望而去,孙平寇带着两个亲卫,紧跟在徐章身后,警惕的看着荣喜。

    “无辜?”徐章摇了摇头:“自他们选择跟着荣大哥起兵之时,便没有一个无辜。”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并不是你事后一句只是受了蛊惑便能开脱的了的。

    “不过小弟先前既然允诺但弃暗投明者,前事尽皆既往不咎,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荣大哥尽管放心。”

    荣喜听罢,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眼中闪过几许回忆,幽幽说道;“遥想当初,你不过初入朝堂,便得官家青睐,短短数年之内,便凭借赈灾之大功,官至都虞侯,被官家派来殿前司。”

    “那时候我才初入朝堂,什么都不懂,多亏了荣大哥关照,才能在殿前司里头站稳脚跟,没有弄出笑话来。”徐章也满是感慨的道。

    “谦虚!”

    荣喜的语气之中,透着几分唏嘘:“想当初你以文官之身,兼领武职,虽不会带兵,可在练兵之道上,却屡屡展现出惊人的想法,那时我便知道。”

    说着荣喜便扭头看着徐章,“今后你徐谨言定非池中之物!现如今看来,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秋风徐徐,昔日的袍泽和好友,立于城头之上,追昔抚今。

    被荣喜从宫里带出来的一众文官们,自然也得了解救。

    盛紘脸色惨白,手脚还在打哆嗦。

    “叫岳父大人受惊了!”在盛紘面前,徐章这个女婿还是得恭敬着。

    “让则诚受惊了!”长柏的表现倒是要比盛紘好得多,只是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

    “谨言来的正是时候,正是时候!”盛紘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窃喜,对徐章不仅没有半点责怪,反而满怀感激。

    徐章道:“数日前东京解封那日,我就叫平寇带着人去了盛家,家里头没什么事情,姑祖母的身子骨也还健朗着,岳母的精神头也不错,就是有些担心岳父和则诚的安危,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怕两人担心,徐章赶紧给他们说盛家的近况。

    孙平寇到了盛家的第一日,就叫人把盛家的消息送了出来。

    至于徐家那边,自己一大家子人都不在,家里头只有翠荷和翠莲管家,倒是幸运的逃过一劫。

    叛军们忙着控制皇城,封锁整个东京,还有看着那些朝廷要员的们的宅邸,密切关注他们的行踪,倒是没时间来顾一个主人家都不在家的梨园。

    “你嫂嫂呢?”长柏抓着徐章的手,用力攥的紧紧的问。

    徐章还是第一次看到长柏失态,瞧着长柏紧张的神情,急切的眼神,徐章直接便道。

    “放心,家里头有姑祖母和大娘子照看着,嫂嫂身子骨好着呢,我那个还没出世的侄儿也好的很,没怎么闹腾。”

    “前些时日解了封,姑祖母和岳母当即就命人请了郎中到家里暂住,替嫂嫂诊脉调养!郎中说了,母子均安,无有大碍,只待时日一到,定能顺利生产。”

    长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轻松的浅笑来:“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见二人的情绪皆已安定,徐章便对着旁边和盛紘长柏一道被困的文臣们说:“如今皇宫大内以及内城外城都还有不少叛军在游?,诸位同僚就暂且先委屈一下,在附近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带着,待诸事平定之后,徐某再命人去诸位府上送信,叫车马来接诸位回府歇息。”

    “此举甚好!”

    “徐指使思虑周到谨慎,吾等没有异议!”

    “咱们都听徐指使的!”

    没有一个人反对,徐章的话,正好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反正已经被困了这么多天,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现如今城内的叛乱还没全部平定下来,若是现在跑回去,路上遇到那些个杀红了眼的叛军,不论是被劫过去做人质还是直接被叛军杀死,都不是众人想要的结果。

    正如徐章所言,不如再等上一会儿,待城内彻底平定之后,再安安生生的回家去。

    徐章又转身冲着盛紘和长柏拱手礼道:“只能劳烦岳父和则诚多待一会儿了!未免家里人着急,我就不先派人回去通知了,等诸事平定之后,再一起通知。”

    长柏点头道:“谨言考虑的周到,就听你的!”

    若是现在就派人回去通知家里头盛紘和长柏已经平安无事的消息,说不得王氏左等右等不见父子二人回来,反倒是更加着急,平白多出无数猜测。

    倒不如且先等等。

    盛老太太倒是还好,就是王氏和如兰,素来是个急性子。

    还是如今身怀六甲,挺着大肚子,自然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盛紘在旁边殷切的看着徐章,嘱咐一句:“刀剑不长眼,谨言切记要小心些。”

    “谨记岳父教诲!”

    在盛紘和长柏骐骥的目光注视之下,徐章转身上马,带着王破敌和十多个亲卫,径直朝着宫城内部而去。

    宣德门处的天武军守军足有五六千人,却因荣喜的一句话,悉数都降了徐章。

    怎么说徐章当初也做过殿前司的步军都虞侯,和天武军的这些禁军们都做过袍泽,做的还是主管军法的都虞侯,在天武军之中,徐章的威望还有有一些的。

    看着十室九空,内侍宫女人数骤减的皇宫大内,以及那残留在廊下各处还尚未来得及打扫的狼藉。

    徐章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有句俗话说得好,叫兵过如贼。

    面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宰羔羊,这些个跟着兖王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刀扛枪就造了反的禁军将士们,若是没有在宫中大肆烧杀抢掠一番,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可为了减少神武军的损失,能够收降的徐章还是尽量收降,对于那些个顽固不化,仍旧负隅反抗的,徐章也不会手软,更不会因着昔日的那一点点袍泽之情,就对他们心生怜悯。

    徐文就更不必说了。

    遁甲营持顿在前,紧随其后的,却不是禁军之中常列的长枪兵,而是火器营的掷弹兵,手持轰天雷,遇到叛军抵抗的,便直接扔出轰天雷。

    掷弹兵之后是精锐的铁甲步卒,最后才是手持弓弩的神射营。

    徐章和王破敌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还有一种亲卫,人手一把硬弓,箭囊之中都装满了神武军特制的箭头为三棱形的羽箭。

    一场惨烈到极致的厮杀,便在这巍峨华丽,庄严肃穆的皇城之内进行。

    亭台楼阁之间,殿宇游廊之上,到处都是炸响的轰天雷和震天的喊杀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徐章,皇城之中,拢共有一厢多的天武军,三万余人,其中六千余人降了徐章,可还有剩下的两万余人,有不少选择了弃械投降,也有不少,选择和和兖王同进退,共生死,义无反顾的杀向神武军。

    而且这些将士们,一个个都悍不畏死,极为难缠。

    可拥有者轰天雷且军阵整齐划一,配合默契无比的神武军,终究还是占着上风,一路朝里推进。

    东华门。

    荣平领着手下亲卫刚刚才到东华门,才集结号人手,就被手下的亲卫从后边偷袭给打晕了。

    亲卫头领带着数百精锐轻骑,将荣平送上马背,直接打开城门,打马直奔着城门而去。

    出东华门,先东去数百步,然后才往南汇入东街,过旧曹门,出新曹门,继续往东,快马加鞭,直奔京东路而去。

    ······

    “住手!”

    “都给本王住手!”

    文德殿已经被攻陷,叛军们都龟缩进了紫宸殿和垂拱殿附近,双方借着大盾,宫墙,廊柱为掩护,隔着中间宽敞的御道互相对射。

    禁军手中也有着神臂弩,火器营的兄弟还没等靠近,就会出现大量的伤亡。

    东华门的叛军随着荣平的离去,完全不知所措,倒是负责防守西华门的方志威,领着麾下的禁军又杀了回来。

    可惜装备上的碾压,注定了他们无法是神武军的对手。

    大殿之内,传来兖王如雷鸣般的吼声。

    “你们这些逆贼!本王手中有官家的禅位诏书!逆贼还不······”

    一身蟒袍的兖王拿着诏书刚刚走到垂拱殿外,奋力朝着外头厮杀正酣的两军大吼着。

    看着出现在垂拱殿大门之外的兖王,徐章眼睛一眯,当即便下令道:“神臂营准备!目标前方一百五十步,垂拱殿大门!”

    百名扛着神臂弩的神武军将士,仰望在地,以脚蹬弩,随着徐章一声令下,弓弦震动如雷鸣低响,百支箭雨腾空而起。

    兖王手持明黄圣旨,高举过头顶,口中还在大喊:“本王手中有官家的禅位诏书!尔等逆贼·····”

    可话音还未落下,却见磅礴箭雨已经倾斜而下,到了身前。

    砰砰砰!

    几个持盾的甲士,第一时间拦在了兖王身前,替他将那漫天箭雨都给拦下。

    箭雨打在大盾之上,兖王被几只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回了大殿里头,持盾甲士迅速撤回,大门立马又被关上。

    ·······

    “可惜!”

    徐章唉声一叹:“方才多好的机会!那贼子竟然命这么大!”

    “爷,这兖王是不是脑子有病?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咱们的射界之内?”王破敌看着又重新关上了的宫殿大门。

    “确实有病,狂傲自负,刚愎自用,真把咱们都当成傻子了!咱们都打到宫里来了,还想着拿所谓的禅位诏书来糊弄咱们!”

    徐章口中满是鄙夷,随即眯着眼睛,看着垂拱殿的方向,神情又变得有些凝重的下令道:“先围着,暂时不管他们,叫兄弟们先把四周还有东华门西华门都给拿下再说。”

    “末将遵命!”徐文躬身领命,领兵便朝先朝着自西华门方向杀来的禁军徐徐杀了过去。

    唯有这条贯通东华门和西华门的宽阔长道之上,垂拱殿和文德殿之间的区域,双方却都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连人都看不到,平白浪费那么多箭矢干嘛。

    神武军倒是不缺箭矢,可关键是现在垂拱殿和紫宸殿附近的叛军都缩回共宫殿里面去了,里头情况不明,便是徐章却不敢轻易叫人对里头进行火力覆盖了。

    若是一不小心,神武军的箭雨伤到了嘉佑帝或者曹皇后,那徐章辛辛苦苦高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岂非都做了无用功。

    而叛军方面,则是因为被神武军逼到了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将领们已经派人四处拆卸收捡神武军射过来的羽箭了。

    时间逐渐推移。

    东华门和西华门也逐渐落入神武军之手。

    两门的守军,死的死,降的降,城防营统领,西华门的守将方志威,直接被轰天雷炸的四分五裂,

    徐文带着人从西华门附近的延福宫朝着垂拱殿方向缓缓推进。

    期间,不甘心的兖王派人组织了好几次攻势,想要重新拿回文德殿和大庆殿,正面击溃徐章的神武军,可惜连四座打点中间隔着的夹道都没冲过去,就死在了上头。

    满地的尸体,猩红的鲜血,充斥在空气之中的刺鼻血腥味,铺成了一副鲜血淋淋的画卷。

    垂拱殿里头,兖王气得直跳脚,把徐章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三遍,用尽他所知道的所有贬低人的词语,都用在徐章这两字上头。

    而兖王周身的无数将士,有些神情已经开始变化,目光躲闪,显然是打起了小算盘。

    垂拱和紫宸两座大殿,外加福宁宫附近的禁军,现如今兖王手中剩下的兵马,只有不到三个指挥营了。

    其中还有不少都带着伤。

    至于那封禅位的诏书,早就不知道被兖王丢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

    娘希匹的,拿出去了也没屁用,估计就算是嘉佑帝亲手写的诏书,徐章那个混蛋也不会信的。

    兖王咬着牙,心中对徐章的恨意越来越多。

    “王爷!”却在此时,被兖王留在福宁殿中炮制嘉佑帝和曹皇后的吴光远出现在兖王面前。

第 048章 反水

    文德殿左右,徐章正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旁人,徐章还可以故作不知,不去理会,可嘉佑帝和曹皇后!

    尽管早已经料到了兖王很有可能会拿着帝后二人来做人质,要挟自己,可真真事到临头了,徐章却还是投鼠忌器起来,不敢妄动刀兵。

    “指使!新郑门,万胜门、固子门皆以被破,顾指使领着西郊大营的兵马,已经快到西华门外了!”

    “英国公老将军呢?”徐章眼睛一亮,赶忙问道。

    “并未看到英国公老将军的身影,只有顾指使一人。”

    “速去再探!”

    “诺!”

    徐章深吸了一口气,他之所以叫徐文去西华门,除却西华门的叛军反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已经去西郊大营调兵的顾二。

    只是徐章也没有想到,他本以为会在皇城之外,和叛军僵持不下,可现如今随着荣喜的直接投降,徐章直接领兵入了皇城,进入大内。

    垂拱殿内,兖王看着脸色苍白如纸,连站也站不稳,只能让人抬着的嘉佑帝,还有已经陷入昏迷之中,气若游丝,生死未知的曹皇后。

    “王爷!”

    “逆贼!”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声音先后响起,相差不会超过一个弹指。

    前面那句自然是吴光远所出。

    后面咬牙切齿,目瞪欲裂,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的声音,则是被抬在步撵之上的嘉佑帝所出。

    “逆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嘉佑帝伸手指着兖王,竭力说道。

    “我有天子和皇后在手,何惧之有。”兖王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看着嘉佑帝和曹皇后,好似看到两件稀世珍宝一样。

    如今嘉佑帝和曹皇后,就是他最好的护身符。

    大殿附近的厮杀声从未断绝过,虽然密集的轰炸声逐渐变得稀稀落落,可嘉佑帝心中却是透亮的。

    “神武军的轰天雷,乃是无上神器,威力之大,足以摧城开山,断石分金,淮南数州数十县,十万叛军,不过数月时间,便被神武军以雷霆之势悉数扫灭,彼时神武军成军不过一载有余,人数不过三千。”

    “而今神武军有数万精锐将士,更有轰天雷这等无上神器,你以为凭这些将士们的血肉之躯,就能胜得过神武军不成!”

    嘉佑帝冷眼看着兖王,厉声说道。

    他这话是对兖王说的,同时也是对大点内部的无数将士说的。

    兖王却不屑的道:“胡言乱语,本王乃是命定的真龙天子,麾下有捧日天武二军,还有皇城司,区区一个神武军,成军不到三载,弹指可灭!”

    “王爷所言极是!”吴光远微微躬身,狗腿似的走到兖王身侧,谄媚的道:“王爷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乃是真龙转世,便是太祖再世,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哈!”

    兖王仰头放声大笑,吴光远一脸谄媚笑容的抬眼看着兖王。

    可笑着笑着,酣畅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一把抓住了喉咙,捏的紧紧的。

    “你·····为什么?”兖王脸上忽然堆满了诧异和震惊,感受着自后腰处传来的剧烈痛处,不可思议的徐徐转身扭头,捂着后腰处血流不止的伤口,看着吴光远问道。

    吴光远却面色骤变,右手搭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之上,随即便听得‘噌’的一声,便见如弯月长弧一样刀光一闪而过。

    若是换了平时,以兖王的武艺,就算不是吴光远的对手,也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吴光远一刀枭首。

    可后腰先是中了一刀,暗器刺入肾脏之中,直接把腰子给戳穿了,顿时鲜血犹如泉涌,剧烈的痛处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兖王的脑海。

    所以面对吴光远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兖王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直接被一刀割破了喉管。

    兖王捂着脖子,嘴巴一张一合,嘴里发出极低的呜咽声。

    周遭无数禁军将士,以及皇城司中吴光远的亲信,都震惊无比的看着眼前震撼着他们身心的这一幕情形。

    那个他们宣誓效忠,并且将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势要跟随其搏一场滔天富贵的兖王,竟然就这么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他们眼中那个平日里对兖王最为忠心,也最为狗腿的吴光远手上?

    “兖王已死,首恶伏诛,陛下有旨,迷途知返这,弃械投降者免死,负隅反抗者,立杀无赦!”吴光远手持染血长刀,振臂高呼。

    周遭那些不论是回过神来,捏着兵刃跃跃欲试,或是脑中一面空白,还有那些还处于震惊之中没回过神来的将士听闻这话,不约而同便将目光都朝着嘉佑帝看了过去。

    吴光远反复小人,说的话就跟放屁似的,傻子才行。

    上一刻他还在兖王面前拍马屁,话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可下一刻,兖王就倒在地上,成了他的刀下鬼。

    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谁敢信?

    周遭一众将士一眼不发,只定定的看着嘉佑帝和曹皇后,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罪臣皇城司副都指挥使,永乡伯吴光远,参加陛下,参加皇后娘娘!”

    只见吴光远收刀入鞘,走至嘉佑帝和曹皇后身前,单膝跪地,恭敬的大声喊道。

    “爱卿免礼!快快请起!”在周遭一种将士还在懵逼之中,嘉佑帝已然从步撵之上走了下来,步行至吴光远身前,亲自躬身将吴光远扶了起来:“辛苦爱卿了!”

    “臣乃陛下之臣子,这些都是微臣应尽的本分,谈不上辛苦,只是累得陛下和娘娘受惊,微臣罪该万死!”

    一直昏迷不醒,被人抬着过来的曹皇后,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过来。

    嘉佑帝干咳一声,徐徐朝着大殿上首的座椅之上走去。

    一步一步,近千道目光,也随着嘉佑帝的移动而移动。

    待走到尽头,绕到书案后的靠背大椅旁,嘉佑帝转身坐在椅子上,对着众人道:“朕知道,尔等皆是受了兖王的蛊惑,这才做了错事,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们能够迷途知返,朕一定会从轻处置。”

    “若是执迷不悟的话,你们最多也就是取了朕和皇后的性命,可外头围着的神武军,还是一样不会放你们离开!”

    “而且你们若是当真翻了弑君之罪,到时候可不是一死就能解脱的,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姊妹,同族兄弟,九族皆要收到牵连。”

    吴光远立即站了出来,高声说道:“君无戏言,况且陛下乃是千古未有仁善之君,你们自己不要命,难不成连父母妻儿的命也不要了吗?”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肃然一静,几乎落针可闻。

    这话说到了无数禁军将士们的心坎之上。

    禁军选拔,大多都是选哪种拖家带口的良家子弟,因为这样人心有牵挂,更加容易掌控。

    先前他们愿意跟着兖王造反逼宫,那是因为兖王给他们许诺了他们所无法拒绝的巨大利益。

    富贵荣华,封妻荫子,哪一个当兵的不想如此。

    可随着兖王的死去,兖王先前所给的所有许诺,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名利权势,也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忽然寂静的大殿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钢刀落地,和地砖相触,发出的碰撞声。

    无数人的目光被这一把落地的长刀吸引而去。

    扔刀之人脸上满是懊恼,一边摇头一边自责的喃喃自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更不想连累父母妻儿······”

    从古至今,人都是从众的,有了第一个,自然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大殿之中,兵刃落地之人练成一片,没一会儿,殿内便再无一人手持利刃。

    嘉佑帝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可面上却依旧如常,没有半点变化。

    毕竟嘉佑帝也是人,是人都会怕死,而且若是被这一群已经陷入绝境的军汉们把刀架在自己和皇后的脖子上,用他们夫妻二人的性命,威胁外头来救驾的禁军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离开皇宫,逃离东京,那到时候,朝廷的脸面都得丢尽了。

    整个赵氏皇族,日后怕是再无威信可言,到时候嘉佑帝便是死了,去了九泉之下,也没有脸去见赵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估计到时候都不用等他死,太祖和太宗还有真宗等人的棺材板都得自己翻过来,他们几人从棺材里头跳出来,轮番教训他这个丢尽了赵氏皇族脸面的当朝天子。

    嘉佑帝心里头也恨这些个跟着兖王一块儿造反逼宫的禁军,恨他们眼中只有荣华富贵,却全然忘了忠君爱国。

    恨他们在宫中大开杀戒,大肆杀戮内侍,凌辱女官,**宫闱。

    可恨归恨,为了朝廷的颜面,为了赵氏皇族的颜面,嘉佑帝也只能把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头咽,把这些苦都压到心里去。

    曹皇后老早就信步走到嘉佑帝身边,拉着嘉佑帝的手,二人扭头对视,目光相触,看着嘉佑帝眼中的无奈,曹皇后送上坚定的鼓励眼神,及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帝后二人这才携手朝着殿外而去。

第 049章 御前

    临阵倒戈的吴光远,自然不可能一早就是嘉佑帝安排的棋子,否则的话,兖王又怎么会成功领军逼宫,杀死邕王一家,霍乱宫廷呢!

    不过是吴光远见神武军一路势如破竹,不过一日功夫,就连破了三重城墙,直入皇城,杀至垂拱殿外,知道事不可为,不想跟着兖王一条道走到黑,临阵倒戈罢了。

    看着垂拱殿的大门再度打开,帝后二人携手而出,身后跟着的,是无数两手空空的禁军士卒,徐章还有些云里雾里。

    顾二也才刚刚带兵占据了西华门,和徐文一道朝着垂拱殿杀来。

    徐章赶忙领着人去御前见驾。

    临去之前,徐章还不忘把脑袋顶上的头盔扔掉,把头发弄得略略凌乱几分,还在一个受伤的兄弟身上随手抓了点血往自己脸上掸了掸。

    还不忘嘱咐王破敌赶紧去把夏王世子领过来。

    这才又是激动,又是窃喜的领着人快步冲了出去,隔着一条御道,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大声喊了起来:“陛下!”

    “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到了这会儿,自然是展示演技的时候了。

    顾二和徐文也带人赶到,快步跑到徐章身边跟着向嘉佑帝和曹皇后行礼。

    “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诸位爱卿快快平身,快快平身!”嘉佑帝龙颜大悦,看了看徐章,又看了看顾二,心中满是感慨。

    “诸位爱卿救驾有功,何罪之有!”

    “皇伯伯!”却在此时,文德殿中再度传来一道有些脆嫩的喊声。

    嘉佑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再叫自己。

    随即便抬眼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模样,身披甲胄的半大少年,正迈着一双小短腿飞奔而来。

    嘉佑帝脸上满是疑惑,脑中的记忆不断翻涌,搜寻着与此刻这个正飞奔而来的少年相关的记忆。

    “夏王世子赵宗祥,参见陛下!”

    小世子跑到嘉佑帝跟前,依着徐章的嘱咐,恭敬的躬身行礼。

    “夏王世子?赵宗祥·······”嘉佑帝瞳孔骤然收缩,眼睛不自觉便张大了几分:“你是祥儿?可你不是·······”

    “陛下和娘娘刚刚逢凶化吉,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徐章谏言道。

    此刻众人还在贯通东华门和西华门的宽阔夹道之上,附近堆满了叛军的尸首,周遭的大殿里里外外也是一样的。

    空气之中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还有火药爆炸之后残留在空气之中刺鼻的硝烟味。

    嘉佑帝皱着眉头,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

    刚想开口,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随即略微沉思片刻,才说道:“摆驾庆寿殿!”

    庆寿殿位于崇政殿和福宁殿之间,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主殿,平日里只有些洒扫的内侍女官在,是以反倒是成了宫中少有的未染多少鲜血的宫殿。

    王破敌和石头等人留了下来,带着人四处清理尸体,看着这群已经缴械投降了的叛军们,还有在宫中四处清剿那些负隅顽抗的顽固分子。

    如今大局已定,轰天雷这种一次性消耗品自然能省则省。

    庆寿殿并不远,只盏茶功夫便到了。

    嘉佑帝和曹皇后坐在软塌上,旁白放着长案,案上放着个布包,上头压着嘉佑帝的手,太医替嘉佑帝和曹皇后都号过脉后,便下去亲自侍弄汤药去了。

    徐章和顾二徐文还有长梧等人,这才被嘉佑帝唤到近前。

    嘉佑帝问起了夏王世子之事,徐章这才娓娓道来:

    “回陛下,世子殿下是同微臣一道回东京的,微臣自宥阳南归,途径南京时,正巧撞上了逆王派杀手前往夏王府,袭杀夏王妃和世子殿下。”

    “好在王府守卫森严,护卫们舍生忘死,拼命护住了殿下,杀退了刺客,刚巧微臣的船经过南京,夏王妃担心刺客去而复返,便准备带着世子殿下来东京城面前陛下,状告逆王恶行,为了保护夏王妃和世子殿下的安危,防备此刻再度登门,权宜之下,微臣便将世子殿下和夏王妃安置在船上。”

    “不想入京之后,竟发现·······”

    “是以微臣和顾指使这才于王妃商议,借用世子殿下之名,入城勤王救驾。”

    徐章废了好一番唇舌,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嘉佑帝看着不过才十岁的小世子,眼中泛着微光,忽然问道:“你小小年纪,就敢领兵勤王救驾,难道你不怕嘛?”

    “不怕!”小世子迎着嘉佑帝的目光,坦然道:“母妃说了,皇伯伯和黄伯母为奸贼所困,身陷囹圄,危在旦夕,侄儿乃是赵氏宗室子弟,岂能眼见官家和皇后蒙难,却坐视不理!”

    说着说着,小世子便咬着牙道:“若非侄儿年幼,还提不动刀枪,非得亲自上阵杀贼,好好教教那些逆贼,什么叫做忠孝节义。”

    嘉佑帝显然没有料到小世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看向小世子的目光便满是柔和,“你是个好孩子!”

    “来,到朕这里来!”嘉佑帝冲着小世子招手道。

    小世子眨了眨眼,有些犹豫,一旁的曹皇后微笑着道:“你这孩子,不必拘泥礼数,陛下这是想好好看看你呢!”

    小世子冲着帝后二人躬身拱手一礼,这才信步上前。

    曹皇后还笑着说道:“这孩子当真乖巧!”

    嘉佑帝也不住点头道:“夏王妃教的好呀!”

    想到夏王妃,嘉佑帝便不由得想起这些年来,自从夏王过世之后,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召夏王妃母子二人进过京。

    小世子走到嘉佑帝近前,嘉佑帝伸手抓着小世子的手,看着小世子还未完全长开的眉眼,脸上泛着慈祥的笑容,眼中闪过几丝唏嘘和回忆。

    “像!真的很像!”嘉佑帝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说道。

    一旁的曹皇后也应和道:“确实很像,这孩子和先夏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这话虽说的有些夸张,却也说明了,小世子确实和先夏王生的极为相似。

    “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祥哥儿今年该有十岁了吧?”嘉佑帝带着回忆说道。

    嘉佑帝拉着小世子说了好一阵子话,自然免不了一番夸奖的话。

    然后又问起徐章等人今日战况,各军损伤如何。

    徐章和顾二都一一回禀,当然了,详细的战损自然还没有统计出来,报的都只是些大概的数字。

    嘉佑帝听着倒是连连点头,对徐章和顾二等人更是不住夸赞,说什么遇事沉着,冷静果断,又忠心耿耿之类的。

    徐章还将从何四九手中得来的血诏呈上。

    “微臣得到兵符和血诏之时,已经攻下了南熏门,为了速战速决,微臣这才没有将血诏送去禹州,而是让顾指使拿着兵符和血诏去西郊大营面见英国公。”

    “微臣擅作主张,请陛下治微臣之罪!”徐章当即便认罪了。

    嘉佑帝自然不可能治徐章的嘴,甚至还得夸上徐章几句,好好抚慰一番,然后又问起何四九和蕊初。

    徐章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出,在嘉佑帝面前,替何四九和蕊初说了一大堆好话。

    嘉佑帝和曹皇后也很惊讶,嘉佑帝更是连连感慨:“想不到市井之中,竟还有此等深明大义的侠义之士。”

    然后当即便让徐章派人去传何四九前来见驾,他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位市井豪侠的真面目。

    曹皇后也不住感慨道:“也幸亏蕊初那丫头命好,遇上了何四九这等侠义之士,否则的话,若是叫那逆贼得了兵符和血诏,只怕······”

    说着说着,曹皇后便不住抬手轻拍胸膛,一阵后怕。

    嘉佑帝也是心有余悸,平复了心绪之后,才问徐章:“蕊初和何四九现在何处?”

    徐章道:“回陛下,微臣见何四九武艺高强,本领不凡,便暂时先将其收入神武军中,方才救驾之时,何四九也立了不小的功勋呢!”

    “此等义士,必须重赏!”嘉佑帝满意的看着徐章。

    曹皇后提醒道:“陛下可莫要忘了蕊初,若不是她冒死带着兵符和血诏在万军之中逃出宫去,只怕咋就叫那逆贼得了逞。”

    嘉佑帝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皇后所言甚是,蕊初小小年纪,便有此等忠君爱国之心,不畏生死之志,着实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巾帼英雄,合该重赏才是!”

    “当初逆王领兵逼宫,眼见着就要打到福宁殿来,正亲自写下血诏,取出兵符,却只有蕊初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自告奋勇,要替朕潜出宫去,将血诏和兵符送去禹州。”

    “是呀!想她一个菜十三岁的小姑娘,却要在重重重兵包围的皇城之中逃出去,何其艰难,幸而遇上了何侠士!”

    “陛下,娘娘,现如今何四九已经入了神武军,暂时领了个斥候营都头的差事。”

    若是平明百姓,自然该叫义士侠客,可若是入了军伍,那便该称呼其官职了。

    说话间,何四九已经被带到了。

第 050章 收敛

    夜色渐深,各家马车陆续出现在宫门之外,那些个受困宫中大半个月的文官们,一个个都被自家的下人们或是扶着,或是抬着上了马车,陆续离开,朝着各自家里去了。

    劫后余生的他们,现在脑海之中只有一个想法,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确认他们安然无恙之后,再吃顿饱饭,好好的,彻彻底底的洗个澡,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将盛紘和长柏送上马车,徐章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便叫长梧一路护送他们回去,正好长梧也要带着轻骑们在街面上四处巡视,这一路过去,就当是巡视了。

    至于夏王妃和明兰,如今城内初定,保不齐还有兖王的死忠潜藏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头,还是先在城外的庄子上暂时避一避锋芒的好。

    至于徐章。

    官家和皇后骤然经历这般大悲大喜之事,情绪起伏过度,尤其是官家,身体本就不好,先前不过是凭借着意志力强行坚持罢了,如今心弦一松,安排好诸事之后,就直接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曹皇后的情况也不怎么秒,本来按理说曹皇后的身体应该远远要比嘉佑帝健朗才是,毕竟嘉佑帝的后宫虽然没有三千,但也有十几二十个嫔妃,加上接连生的几个儿子先后夭折,嘉佑帝自然要趁着身子骨还健朗的时候奋力耕耘一些,期望能够再种出那么一个两个小皇子来。

    可惜宫里头二十多个嫔妃,却再没有一个争气的,莫说是嘉佑帝心心念念的小皇子了,连蛋都没下过一个。

    倒是嘉佑帝的老腰和两颗老肾因为负荷过重,经常造反,亏得有太医院太医们施针用药。

    曹皇后只有嘉佑帝一个丈夫,皇宫里头平日也没什么事情,因为大家都没有儿子,而且曹皇后和嘉佑帝也素来恩爱,那些个争宠斗艳,互相倾轧的事儿倒是也没有发生。

    曹皇后大多数时候都在修身养性,偶尔召见一下嫔妃们,谈论一下美容养颜之类的事儿,又或者叫几个命妇官眷入宫,叙叙家常,恩威并施,替嘉佑帝拉拢拉拢人心。

    身子骨自然要远比嘉佑帝硬朗。

    可先前在福宁宫里,兖王不敢对嘉佑帝下手,可对曹皇后却没有顾忌,拔剑就在曹皇后的大腿上戳了个窟窿眼。

    那鲜血留的,就跟泉涌似的。

    之后也幸亏是徐章带着神武军打来的及时,否则的话,只怕曹皇后就得折在吴光远手里头了。

    至于吴光远和嘉佑帝究竟达成了怎样的交易,没有人知道,徐章也不敢问。

    嘉佑帝一个昏迷,一个伤重无法行动,小世子年纪又小,嘉佑帝宫里的内侍和女官基本上都死的差不多了。

    (被兖王砍死在嘉佑帝宫里!)

    徐章对小世子耳提面命,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嘉佑帝和曹皇后,反正就是要孝顺,至少要让嘉佑帝和曹皇后,还有满朝诸公都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最好是做到人人都对小世子赞不绝口,一提起小世子来,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孝心可表。

    为此徐章还替小世子想了几个法子。

    首先就是除却上茅房解决生理需求之外,寸步不离开嘉佑帝和曹皇后身边。

    其次但凡是给嘉佑帝和曹皇后用的药,必须得经过小世子的手,最好是小世子亲自尝过之后,再由伺候嘉佑帝汤药。

    给嘉佑帝和曹皇后的饭食,尽管经过了内侍女官们校验,但小世子必须得每一样都亲自试过之后,确认无恙才能送给帝后享用。

    小世子早慧,自然明白徐章这么做的用意,郑重的点头应下了。

    徐章作为外城,是不好留在宫内夜宿的,安排妥当一切之后,徐章没有直接离开皇城,而是径直奔着荣妃的宫殿而去。

    至于兖王手底下的一众判将,城防营统领方志威被炸的四分五裂,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富昌侯,殿前司都指挥使荣喜,于宣德门城楼之上,被乱枪捅死,而作为这场叛乱始作俑者之一的荣妃,也在皇城被攻破之时,用一杯鸩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若是换了某个文采斐然的士子来,说不定还会看着荣妃的尸体,摇摇头潭西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可徐章看着内殿之中,仰面躺在床榻之上,衣裙整齐,妆容如旧,风华仍在的脸上却已经带上了继续青黑之色的荣妃,虽然同样也叹息一声,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周遭伺候的内侍,女官们,也已经倒成了一片,死状都和荣妃差不多,皆是饮鸩而亡,四散倒在荣妃的床榻四周。

    偌大一座永和宫,里里外外,除却刚刚赶来的徐章等人之外,竟然没剩下一个活人。

    所有的内侍和女官,都做出了和荣妃一样的选择,饮鸩而亡。

    “将尸体都收敛了吧!”徐章吩咐道。

    “荣妃怎么办?”顾二也头疼的紧。

    徐章看着床上气息全无的荣妃,叹息一声:“先封存起来吧!此事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的。”

    其余那些叛军的尸首,徐章可以做主叫人收敛,进行妥善的安置,可兖王、荣妃还有荣喜这些此次叛乱逼宫的首脑,就算只是尸首,徐章也是不好沾手的。

    顾二点了点头,叫石头着人处置。

    处理完永和宫的事情,二人便径直朝着宫外而去。

    夜色已经越来越深,虽说如今他们已经大获全胜,可城内的叛军却仍然还有残留,那些个不愿与逆贼同流合污,被困的各军统帅也都还没救出来。

    “侯府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置?”二人带着人马走东华门徐徐出了皇城,一边走徐章一边问道。

    顾二摇摇头,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若是不将侯府的事情解决了,只怕英国公那边,未必能够答应。”徐章说道。

    顾二却道:“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英国公府是何等家世,我又是个什么近况,你又不是不知!”

    顾二满脸的无奈。

    徐章说道:“可除了张家姑娘,遍数整个东京城,你觉得有哪家的闺秀是你家那位继母的对手?”

    “张家姑娘品性高洁,手段如何咱们且先不说,光是英国公夫妇二人掌上明珠这一家世,便足矣压过你那继母。”

    说着说着,徐章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却也未必,依着先前种种迹象看来,你那继母,怕不是已经偏执到了极致,说不定她还巴不得你迎娶张家姑娘,然后她好施展手段,从中挑拨你和张家之间的关系,届时都不用他动手,光是一个英国公,就够你喝一壶的。”

    顾二没好气的白了徐章一眼:“废话,若是照你这么说,我这辈子都别娶媳妇得了!”

    徐章讪讪一笑:“我这话说的虽然难听,可理却是这么个道理,你若是不把侯府那边的事情给解决了,不论你娶哪家姑娘过门,不都是把人家往火坑里头推吗!”

    “你们顾家那一家子是什么德行,难不成你心里没点数吗?”

    顾家大房就是侯府,不论是顾二的继母小秦氏,还是他那位大哥,都很不能早点把他给弄死。

    至于顾家嫡系的四房五房,从老到小,全是一窝子吸血虫,依附着侯府,花用着顾二母亲带过去的丰厚家产,然后还一直在顾堰开面前陷害顾二,不论做了什么错事,反正都往顾二身上推就行了。

    当初顾二的老爹过世的时候,不就是顾家四房五房的叔叔和婶婶这一众长辈们合伙将顾二赶出了顾家吗。

    当初这事儿闹的,可把顾家祖地的族老都给惊动了,当初要不是顾二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的,身上也每个正经差事儿,只怕顾氏祖地的族老们早就闹上东京,替顾二沉冤昭雪了。

    “也罢!你们顾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就不跟着掺和了,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徐章话音一转,忽然笑着说道:“此番勤王救驾,你立下这般大功,官家定然不会吝啬封赏。”

    “也不知你那个继母是怎么想的,纵观顾氏一族满门上下,除了你那个病秧子大哥哥或可在智谋之上与你不相上下,其余你那些兄弟们,哪一个能有你这般本事。”

    “他倒好,不知道真心待你,好好拉拢,叫你日后承袭顾氏先祖的勇武,重振顾家的门楣,反倒是铁了心要对付你!”

    “就你家三郎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模样,难不成日后还能撑起宁远侯府的门楣不成?”

    “还有你那个大哥哥·······”

    徐章唠唠叨叨,一路走一路上说,顾二却罕见的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顾二当初可没少在徐章和长柏面前诉苦,遍数整个东京城,他也就徐章和长柏两个能够说说心里话的朋友。

    说了一会儿,见顾二一言不发,徐章也就不再说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顾二虽然恨他的继母,恨他的叔叔,堂兄堂弟们,可对顾家,却依旧难以割舍。

    毕竟顾二的骨子里头,留这个也是顾家的血脉。

    而且顾二和先顾候之间的父子感情,确实真真实实,做不得半点虚假的。

    ······

第 051章 娘家

    徐章回到梨园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梨园里头,却始终有护卫在各处巡视,前后各门也都关得紧紧的,王破敌上前叫门的时候,门房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

    原本已经早早歇下了的翠荷和翠莲姐妹二人,知道徐章回府的消息之后,立马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的收拾一下,就着急忙慌的跑过去见徐章了。

    两姐妹一看到徐章,就鼻子一酸,眼睛里头不住的有眼泪往外冒,也顾不得当着家里一众下人的面,两个丫头见着徐章就忍不住上去拉着左瞧右看,一边哭着一边仔细检查,生怕徐章掉了块肉。

    “这段时间,苦了你们了!”两人一左一右,一人抓着徐章一只手,泪眼婆娑的看着徐章,徐章则柔声安慰着姐妹二人。

    “主要老爷平安无数,咱们姐妹二人就放心了!”

    这段时间以来,姐妹二人虽然担心外头的乱军随时会杀进府里来,可她们更加担心的是,带着家人南下宥阳,没有半点消息穿回来的徐章的安危。

    东京全城封锁,各门紧闭,城内城外的联系就这么断了十多日。

    直到孙平寇入城,姐妹二人知道徐章安然无恙的消息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没成想这没过几日,徐章竟然就带兵打进了东京城,白日里的时候,姐妹俩听说徐章领兵正在攻打东京城的时候,两颗心就一直悬着,始终未曾放下。

    直到此时此刻,看到徐章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身上没有少半块肉,这才放心。

    翠荷心思细腻,知道徐章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叫灶房烧热水了,三人在后堂里头叙了会旧,热水也该烧的差不多了。

    翠荷便拉着徐章去了浴房,亲自伺候徐章沐浴更衣。

    翠莲则是留下一句:“打了一日的仗,老爷必定饿了吧,奴婢这就去替老爷准备吃食!”就匆匆去了厨房。

    浴房里头,靠在浴桶壁上的徐章没有拉着翠荷动手动脚,而是以毛巾敷在额头,仰躺着靠着浴桶侧壁,翠荷拿着毛巾,一点一点的替徐章清洗身体,搓掉身上的污垢。

    翠荷的手法极好,搓澡的同时,还顺带给徐章按摩,持续了一日一夜的厮杀和对峙,徐章的精神时刻都处于紧绷的状态,如今到了家里,一松懈下来,疲倦和困意立刻就如潮水一样涌来。

    没一会儿,徐章就靠着浴桶睡着了。

    翠荷的动作愈发轻柔,生怕惊醒了徐章。

    等到翠莲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饭食,直接端了过来的时候,翠荷才把徐章给摇醒。

    虽只简单的炒了五个才,但翠莲的手艺可是得了洪氏的真传,而且还在徐章那张挑剔的嘴巴下头,青出于蓝,风卷残云的扫荡之后,吃了个六分饱的徐章,就拉着两女直奔两女的含香院而去。

    接下来数日功夫,徐章和顾二都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忙着打理朝政,现在的朝政大事,还轮不上徐章去打理,顶天了也就是给点建议。

    徐章所忙碌的,是整肃东京城的治安,维持秩序,防止有人趁乱浑水摸鱼。

    嘉佑帝是次日一早醒的,小世子全程在龙榻旁边伺候,就连睡着了,也是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睡得。

    嘉佑帝醒来之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睡着了的小世子,心里头满是感动和欣慰。

    知道夏王妃现如今还待在城外,嘉佑帝当即便命人前去传旨,召夏王妃入宫。

    不等嘉佑帝传旨,听闻嘉佑帝已经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的韩大相公等人就主动来了庆寿殿,在殿外求见。

    还差几刻钟才到午时,明兰就和夏王妃一道入了陈。

    二人于新郑门处分道扬镳,夏王妃由宫里的人带着朝皇宫而去,明兰则迫不及待的朝着盛家而去。

    “六姑奶奶回来了!”

    “老太太、老爷、大娘子,六姑奶奶回来了!”

    寿安堂里头,盛家一大家子齐坐一堂,听着盛紘和长柏讲述着大半个月的功夫在皇城里头的遭遇。

    忽的门房来报,刚进寿安堂,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一提起明兰,堂屋里头一大家子的神情就变了。

    期许者有之,高兴着有之,不开心者同样也有。

    “明儿回来了?”

    盛老太太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长柏哥哥板着的脸上,也罕见的现出一丝阳光来。

    盛紘连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如兰咧着嘴傻笑,家里头四个姐妹里头,就数明兰和她的关系最好,连一母同胞的嫡姐华兰也有些比不上。

    无他,华兰从小到大,都喜欢以长姐自居,教育弟妹,奈何如兰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吃软不吃硬。

    老太太身边坐着的长榕就更不必说了,自家亲姐姐回来了,就数这小子最开心了,而且小孩子没什么心机,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

    王氏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从盛紘和长柏口中得知,如今徐章又立下不世之功,官家定然不会吝啬封赏,明兰这丫头到时候肯定跟着水涨船高。

    当初徐章平定淮南天圣教叛乱的时候,明兰就已经得了诰命,那时王氏就有些酸了,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还没得诰命,明兰一个庶女,却先得了诰命。

    现如今徐章又立新功,明兰的诰命估计又能往上提上一提。

    一想到这里,王氏顿时就觉得有些心塞,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长枫倒是没觉着有什么,他和明兰的关系虽然不如墨兰那么亲,却也不算差。

    只有墨兰,脸上的不悦一闪而逝,眼底藏着几分嫉妒和不甘心。

    明兰这次回来的匆忙,就带了丹橘、小桃,还有老太太给的翠微和崔嬷嬷,剩下的女使都留在庄子上收拾东西。

    走入堂中,给老太太和盛紘王氏,还有一众哥哥姐姐们见礼,“明兰给祖母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问哥哥姐姐们安好!”

    “行了行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礼数,快坐下快坐下吧!”见着平安无数,且光光焕发的明兰,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明兰被如兰拉到自己旁边坐下。

    盛紘就问了:“昨日谨言不是说明儿在城外的庄子上陪着夏王妃吗?怎么进城来了?”

    明兰道:“原本女儿是在庄子上陪夏王妃的,可今日一早,宫里头来了人,宣夏王妃入宫见驾,女儿便跟着王妃一道进了城。”

    盛紘揪着胡须点了点头,说道:“此番多亏了谨言,为父和你二哥哥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现如今城里头事务繁忙,待谨言得了空,你可要带着他多回来看看。”

    如今徐家一大家子都去了宥阳,就明兰和徐章小夫妻俩还留在东京,偌大的一座梨园,难免有些空荡荡的。

    而且徐章刚刚立下勤王救驾的大功,估摸着封赏的旨意这两日便能下来,徐章平步青云已经是注定的了,这可是自家女婿,盛紘自然的好好拉拢徐章。

    “这么说六妹妹还没回过梨园?”

    盛紘边上的长柏忽然问。

    明兰点头道:“一入城我便直奔着家里来了,还没来得及回梨园。”

    “六妹妹这是担心咱们的安危,迫不及待的来看咱们呢!”如兰忽然插嘴说道。

    明兰扭头看了一眼如兰,正好迎上如兰的目光,如兰顺势冲着明兰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你瞧瞧,我这个做姐姐对你好不好,还帮你说话。

    如兰的眼神很好懂,明兰嘴角轻扬,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我在庄子上日子过得虽然安逸,可却日日思念祖母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们的安危,如今见到大家都安然无恙,心里头悬着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明丫头是个好的!”心塞的王氏听到明兰的话,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这些年来,总算是没白养这丫头,关键时候还知道关心家里人。

    “对了,怎么不见大姐姐?”明兰忽然想起,满堂兄弟姊妹之中,唯独少了华兰,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

    “六妹妹莫要担心,大姐姐今日一早已经差人送信过来,不过现如今袁家那边也是一团乱麻,大姐姐抽不开身,等过两日处置好袁家的事情了,再回来一趟。”

    长柏笑着给明兰解释。

    倒是王氏,嘴里没有半点顾忌:“华儿那个刻薄的婆婆,大半个月之前,也被荣妃召入宫中,昨天夜里才回到袁家,一到家就病倒了,今儿个一早才醒了过来,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如今袁家那边里里外外也都是一团乱,华儿还要照顾她那个刻薄的婆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

    明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娘嫁到男方家里,那就成了男方家里的人,凡是自然要以夫家为重,尤其是章氏还是华兰的正经婆婆,如今章氏病倒了,华兰身为儿媳,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回娘家。

    “亲家母这回可是糟了老大的罪!”盛紘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不由得摇头叹道。

    长柏哥哥顺势接话:“平宁郡主靠着装疯卖傻,这才逃过一劫,邕王妃和嘉成县主母女二人,更是被凌辱致死,袁夫人不过病了一场,算是轻的了。”

    长柏哥哥这话一出,屋子里头的一众女眷脸色尽皆跟着变了一变,震惊不已的看着长柏,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 052章 寿安堂

    凌辱致死!

    这四个大字,宛若一座大山,压在屋子里头一众女眷们的心头,墨兰也没了嫉妒明兰的闲心,俏脸被吓得煞白煞白的。

    就连见惯了世面的盛老太太,也有些动容。

    王氏和如兰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屋子里头伺候的一众女使婆子们,也纷纷色变,脸上满是震惊和惶恐。

    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女子贞洁,可是重逾性命的东西。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呀!”

    盛老太太也不禁神色一黯,发出一声无奈的惋惜。

    昔日老太太年轻时,也在宫里待过一阵子的。

    兖王和邕王,可是堂兄弟,皆是赵氏皇族,且同出一脉,可现如今却兄弟相残,倒戈相向,皇权争斗,竟残忍至此。

    “自古以来,争储夺嫡之路,从来都是满布血腥和杀戮的,连兄弟都能自相残杀,刀兵相向,父子都能反目成仇,你死我活,更何况兖王和邕王乎!”

    长柏哥哥为人素来正直,最是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个蝇营狗苟,兄弟相残,相互倾轧的戏码,是以语气之中,难免带上了几分不忿。

    “咱们都是男子,便是受困宫中,除了没有自由,每日担惊受怕之外,倒也没有旁的什么,反倒是那些个被困在宫里的命妇官眷们。”

    华兰的婆婆章氏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听说这次被召入公中的,大多都是勋贵或者军中将领们的家眷?”王氏脸色发白,声音略有些颤抖的问,话音之中,还带着几分庆幸。

    盛紘和长柏父子俩齐齐点头。

    王氏拍着胸脯一脸庆幸:“幸好,幸好咱们家是诗书传家的清流人家!”

    如兰也是一脸庆幸,“幸好六妹妹跟着六妹夫一道回了宥阳,正巧不在东京!”

    倒是墨兰,略带深意的看了明兰一眼,似乎是在说怎么明兰这么凑巧不在东京,躲过了这一劫。

    徐章虽是文官出身,可却领着武职,贵为神武军都指挥使,手握两万大军,又有平定淮南叛乱的战功在前,若不是早在兖王起事之前,徐章就告了假,成了亲,然后大张旗鼓的带着一种家眷衣锦还乡,南下往宥阳而去。

    只怕洪氏和明兰,都得遭这份罪。

    听着如兰的话,屋里众人脸上也尽皆庆幸不已。

    却在此时,长柏哥哥忽然又说:“其实昨日下午,我和父亲还有一种同僚,尽皆被压到城头之上,作为人质,可不知为何,荣喜却忽然叫手下人打开宫门,迎接谨言的大军入宫。”

    “莫不是因为荣飞燕的事情,荣家才选择随兖王造反逼宫,夫君领兵打至皇城之外时,荣侯深知事不可为,便是负负隅反抗,最终也难逃一死,为了不使麾下将士们平白伤亡,索性便选择了弃械投降?”

    明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说出了这么一长串猜想。

    屋子里头,一下子便只剩下明兰一人的声音,除了盛老太太和长柏之外,屋里其他人,尽皆一脸震惊的看着明兰。

    王氏脸上的震惊一闪即逝:“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你一个妇人家,怎么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荣家连造反这样的事儿都敢做,谁知道他们心里头打的什么鬼主意,也许是见事不可为,又改了主意,想要官家饶他们一命呢!”

    如兰紧接着道:“官家素来仁善宽厚,说不准念在惨死的荣飞燕份上,还真有可能网开一面!”

    只是这话说的却天真了些。

    “这可是谋逆大罪,当诛九族的,岂会因为一个区区的荣飞燕,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五妹妹说话之前还是过过脑子的好!”

    一听墨兰这话,如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瞪的滚圆,那张略有些像王氏的脸蛋儿之上,已经露出几分怒意。

    “墨儿说的有理!”不等如兰发作,盛紘就迫不及待的接过话茬:“谋逆大罪,岂能轻易饶恕,否则日后人人效仿,朝廷又当如何自处!”

    盛老太太也深以为然,神情严肃的说:“官家仁善宽厚是不假,却也不缺很辣果决,谋逆之罪,已经触及到了官家的底线,官家绝不会轻饶。”

    长柏目光微凝:“先是江浙海啸,淮南水患,然后是天圣贼子掀起叛乱,祸及七洲数十县,如今又有兖王荣侯领兵逼宫谋反,短短数年之内,便出了这么多祸事,官家和诸位大相公只怕会以雷霆手段,从重处置一应案犯,以震慑宵小,稳定民心,彰显朝廷法度之威严!”

    “此番涉案之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怕是都难逃一劫!”

    长柏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声音清脆莞尔,却也将屋内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个茶盏摔落在长枫脚下,碎作无数大小不一的瓷片,茶水淌了一地,被泡的鲜嫩青翠的茶叶就那么一片叠着一片,交错着躺在茶水之上,碎瓷片中间。

    “混账!”盛紘当头便是一声斥骂,随即脸色骤变,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跟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瞳孔骤然收缩,眼睛瞪的圆圆,伸出食指,指着长枫咬牙问道:“你个孽障,莫不是与那逆王还有瓜葛不成?”

    这话一出,堂屋里头众人神情跟着生变。

    尤其是王氏,先是瞪眼,然后是大怒,随即又把脸一搭拉,扶着胸膛,甩着帕子,哭喊着道:“你个杀千刀的孽障,招惹什么不好要去招惹兖王,都是林噙霜那个贱人………”

    嘭!

    “行了!”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高喝,王氏的脖子就跟被人扼住了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盛老太太霸气的道:“王氏你给我住口,都什么时候了,还嫌不够乱吗?”

    “你是盛家的主母大娘子,做大娘子的就该有个大娘子的样子,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给我坐下!”

    王氏哪里敢和盛老太太顶嘴,当即便低着头,讪讪的坐了回去,

    长枫老早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不过老太太发威斥责王氏,他自然不敢开口打断。

    盛紘也有些不快的看着王氏:“你跟着添什么乱!”

    老太太骂几句也就罢了,盛紘竟然也这么说,王氏觉得心塞的紧,盛紘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竟然为了林噙霜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斥责自己。

    “枫儿,你自己说!”老太太朗声说道。

    “祖母容禀,父亲母亲容禀,孙儿冤枉呀,自从上次被父亲教训一顿之后,我便一直呆在家里读书,连门都不怎么出,和邱公子他们更是早已没了联系,怎会和逆王还有瓜葛。”

    长枫语速极快的解释道。

    盛紘却仍旧皱着眉头,“那你方才为何失态?难道不是因为心虚?”

    长枫赶忙解释:“父亲,我没有,我只是是担心以前和邱公子结交过,担心会因此受到牵连。

    可方才听二哥哥说还会牵连到家族,我若是受了牵连也就罢了,若是因此连累到家里,儿子岂非惹下泼天大祸,一时之间,脑中有些空白,恍然无措,这才失态。

    我敢指天发誓,若是还与逆王有牵连,叫我这辈子都考不上科举!”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辈子都考不上科举,那简直比死了爹娘还要无法承受。

    见长枫发下如此毒誓,盛紘脸上的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盛老太太道:“官家是个开明的君主,只要咱们持身以正,便不会受到牵连。”

    “枫儿和邱家的公子结交,那都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枫儿才多大,况且此事官家也并非不知道,老爷当初不就因为这事儿,被困在宫里一日一夜么!既然早已没了联系,官家也早已惩戒过了,自然无需担心还会因为此事受到受到牵连。”

    盛紘点了点头。

    长柏也说道:“近些时日,三弟确实颇为用功,少有出门!”

    长柏被关在家里不准出门,连屋子里头的莺莺燕燕也被盛紘一股脑给清空了,盛紘还时不时会抽时间考校长枫的学业,而且盛紘的考校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完全是根据盛紘当时的心情来决定的。

    挨过几次打之后,长枫就学乖了,当真是卯足了劲儿用功读书,时不时还回去长柏院里找长柏请教。

    这些长柏都看在眼里,是以才会开口替长枫说话。

    “行了,起来吧!”盛紘坐回了椅子上,放话叫长枫起来。

    长枫这才松了口气,目光却始终不敢离开盛紘,那眼神就像兔子看老鹰的眼神一样,骨子里头都透着畏惧。

    见盛紘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连训斥也没有,王氏又觉得不好了。

    一旁的墨兰见长枫这般模样,心里头气急了,埋怨长枫为何不如如兰的哥哥长柏那样稳重可靠。

    虽说长柏在名义上也是墨兰的哥哥,可在林噙霜从小言传身教,孜孜不倦的教导之下,在墨兰心里,她的亲人只有生母林噙霜和一母同胞的兄长长枫。

    至于王氏和长柏如兰这些嫡母和嫡出的兄长妹妹,都是他们母女的敌人。

    寿安堂里头再度响起了众人热火朝天的说话声,话题不知怎么的又转到了华兰的婆婆章氏身上,王氏一扫先前的不开心,眉飞色舞说的最欢,脸上眼底都满是幸灾乐祸。

第 053章 封赏

    难得城里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以韩大相公为首的朝堂诸公,带领群臣,坐镇朝堂,处理朝政,安抚人心。

    徐章和顾二一内一外,整肃东京城的治安,英国公和几位军中宿将分别坐镇西郊大营和黄河两岸驻守的禁军大营。

    文物协力,内外同心,数日之内,朝廷所有停滞的部门和相应机构也重新恢复运转,各门重新开放,原本被阻断的商道重新贯通,各种货物层出不穷的汇入东京城内,一切都进入到有条不絮的阶段。

    当然了,商路重新贯通的时候,漕帮替青山商会押送的大船货物,自然是第一个被送入城中。

    八月初二,徐章休沐一日,难得休息的徐章,难免偷一下懒,搂着明兰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微暖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屋里,才慢慢悠悠的睁开惺忪的双眼。

    如今洪氏带着一双儿女回了江宁,明兰不用每日晨昏定省的过去给洪氏请安(洪氏叫她别去,明兰自己非要去),这几日基本上每天都要水稻辰时左右才会起床。

    “夫君醒了!”

    徐章才刚刚睁开双眼,耳畔就传来了明兰的声音。

    “怎么醒这么早?”一大清早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明兰的,徐章的心情格外舒畅。

    “都快辰时三刻了,是夫君睡得太沉了。”

    “辰时三刻了?”徐章看了看撒在地板上的阳光,若有所思。

    “夫君,该起身了!灶房那边可是一早就准备好朝饭了,再不起身,就要凉了。”

    此时的明兰未着点翠,未施粉黛,是纯粹的素颜,可肌肤却依旧白皙如雪,吹弹可破,徐章没忍住,凑了上去去啃了啃。

    “反正都凉了,待会儿一样要重新热一遍,在多放一会儿也没什么。”

    徐章看着明兰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脸上露出一丝略有几分邪意的笑容来。

    看着徐章嘴角的笑意,以及那毫不掩饰的眼神,明兰当即就俏脸微红。

    “现在可是大白天!白日······”

    “哦?白日什么?娘子怎么不往下说了?”徐章侧着身子,低着头,与明兰四目相对,鼻尖相触,同时还不忘抬手将明兰搂的更紧一些。

    纵使已经做了几个月的夫妻,可明兰还是被徐章火热的眼神看的心里头小鹿乱撞,脸上已经爬满了红晕。

    ·······

    **过后,夫妻二人慵懒的赖在床上,相互依偎着,舍不得起床。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崔嬷嬷的大嗓门:“五爷,大娘子!赶紧起来吧!宫里头来人了!”

    “宫里来人?”明兰嗖的一下就从徐章怀里挣脱出来,坐直了身子:“一大清早的,宫里来人做什么?”

    徐章也跟着坐了起来:“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对你家夫君的封赏!”

    “对呀!都过了这么久了,封赏也该下来了!”明兰一边说一边拉着徐章下了床:“快快快!夫君快去接旨!”

    “丹橘小桃,还不快点进来伺候主君梳洗!”

    没一会儿,徐章就已经梳洗好了,换上了一身大红长袍,被明兰撵出了后院,来到前堂。

    崔嬷嬷也是见惯了世面的,早在天使登门的时候,就吩咐下人们准备香案等一应接旨用的东西,还叫灶房做了茶水点心,将前来宣旨的天使好生伺候着。

    没一会儿,明兰也梳洗打扮妥当,还换上了当初授封诰命得的那身衣裳,领着丹橘和小桃,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前堂正厅。

    夫妻二人跪在香案之前,聆听天使宣读圣旨。

    宫中出来的内官,用那独特的公鸭嗓,逐字逐句的宣读圣旨之上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神武军都指挥使,通议大夫,中书舍人徐章,智和孙吴,才称颇牧,禀铜山之粹气,授黄石之奇书,功绩彪威,人品端方,自升戎级,益励纯诚,功既高而不伐,禄愈厚而能谦,而自擢以将才,命之侯爵,冠以永平,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特授金紫光禄大夫,大理寺卿,择日上任。”

    “徐母洪氏,温婉贤淑,持家有道,教子有方,可特授永福太夫人。”

    “徐妻盛氏,淑温居置,柔靓成仪,清芳桂郡,睿问川流,嘉惠成于自然,仁孝本于天赋,可特授永嘉郡夫人,主者施行。”

    “侯爷,侯夫人,接旨吧!”

    宣旨的内官合上圣旨,满脸笑意的微微躬身,对着跪在身前的徐章和顾二说道。

    明兰眼中闪烁着微光,情绪激动,捧在胸前的手,握的紧紧的都不自知。

    徐章忙拉着明兰一道拜谢:“感激涕零,承谢皇恩。”

    “恭喜侯爷,恭喜侯夫人!”内官笑脸盈盈的道,语气真挚,笑脸之上还带着几分羡慕。

    内官走到近前,夫妻二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徐章接过圣旨,转手递给明兰。

    内官却又立马从旁边的一个内侍端上来的托盘里头取出一份单子,递给俆章,笑着说道:“这是官家和皇后娘娘特意命人从内库之中挑选出来的赏赐,东西实在太多,咱们就不一一念了,东西都已经搬到了偏厅,侯爷和侯夫人点上一点。”

    “内官大人亲自护送的赏赐,徐某自然信得过。”礼单也一道被徐章递给了明兰,转手就被明兰交给了小桃。

    徐章随即解下腰间悬着的荷包,向着内官递了过去。

    “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内官大人笑纳!”徐章笑着将荷包塞到内官手中,同时侧身引手道:“徐某已经命人备好酒菜,内官大人若是不嫌弃,便留下用一顿便饭如何?”

    内官笑呵呵的将荷包塞入袖中:“吃酒就不必了,官家和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咱家回去报信呢!”

    徐章也不客套,当即冲着身后招了招手,便有几个女使端着盘子,盘子上头摆满了做工精致的十多个荷包。

    “既如此,那徐某也不多留大人了,这是徐某的一点心意,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多谢侯爷,侯爷真是太客气了!”内官冲着徐章拱手礼道,随即扭头对着带来的一众内官们道:“还不赶紧谢过侯爷!”

    “谢侯爷赏!”一众内官个个带笑。

    前些时日,从叛军手里头解救下他们的,也正是眼前的徐章,如今的永平侯,如今徐章封了候,他们自然也打心底里替救命恩人高兴。

    “宫中人手不够,事务繁忙,咱家就不多打扰侯爷和侯夫人了,告辞!”

    徐章也拱手道:“大人慢走,恕不远送了!”

    “侯爷留步,留步!”

    送走了宣旨的一众内官,明兰这才打开甚至,在屋子里头踱步,脸上满是惊讶和不敢置信:“永嘉郡夫人?这可是正二品的诰命!”

    屋子里头,丹橘,小桃,崔嬷嬷,还有里里外外的伺候的女使婆子们,也都是满脸的笑容,打心底里替徐章和明兰开心。

    明兰和徐章夫妻俩的身份提高,她们这些下人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宰相门前三品官,徐章如今成了永平侯,正二品的金紫光禄大夫,还领了大理寺卿的差遣,可谓是一步登天,若是再进一步,不是六部的长官,就是直入中枢了。

    “不过区区一个正二品罢了,日后我家夫人可是要做正一品的诰命夫人的!”徐章看着明兰,笑着说道。

    明兰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掩不住:“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眼睛一转,好奇的凑到徐章身边:“夫君明明是科举入仕的文臣,官家为何会封夫君爵位?”

    “娘子难道忘了,为夫和姑祖母出自何门?”

    “金陵徐氏,勇毅侯府!”

    明兰恍然大悟,方才幸福来得太突然,明兰的脑子被冲击的一片空白,根本没来得及细想,如今再细细想来,俆章封侯一事,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徐章出自金陵徐氏,勇毅侯府,虽然早在四代之前就已经和离开了金陵,但这次他们夫妻二人回到宥阳,已经确定了宥阳徐氏乃是金陵徐氏分宗的名分,现任勇毅候徐青睿和金陵徐氏的族长早已经上书宗人府,报备此事。

    徐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勋贵子弟,虽然只是个偏远的旁支,但也和那些个寒门出身,或者世代簪缨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子弟截然不同。

    “可惜婆母和公公不在,否则的话,他们若是知道这事儿,定然开心的不得了。”明兰有些遗憾的道。

    徐章深以为然的点头道:“阿爹应该没什么,倒是阿娘,若是知道了这事儿,估计能高兴的当场就晕过去。”

    洪氏素来就是个急性子,若是知道了自家儿子被封了候,还被赐下丹书铁券,自己也被封为太夫人,接连的喜事,一连串的刺激,立马晕过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祖母若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也得高兴坏了!”明兰眼睛似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一样,不停的闪烁着光芒。

    徐章道:“当初若非没有姑祖母,焉有今日的徐谨言,娘子准备一下,等咱们入宫谢恩之后就一道去盛家拜访,把这消息告诉姑祖母,叫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嗯嗯!都听夫君的!”

    明兰顿时点头如捣蒜,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打开刚刚合上的圣旨,逐字逐句的品读起来。

第 054章 徐章的担忧

    丹橘拿着礼单,小桃和崔嬷嬷还有明兰的几个丫头,一个个眼睛放光的数着嘉佑帝送下来的赏赐,兴致都尤为高昂。

    就这几日功夫,似兖王府,富昌侯府,这几个本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权贵之间;似方家这等崛起不过十余年乃至数十年,在东京城中居于末流的,都受到了波及。

    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发配的发配。

    不知多少家产被抄没,屋宅田亩,金银珠宝,悉数被一扫而空。

    家中男丁被打入大牢,女眷们被充入教坊司。

    为奴为婢者都算是好的,最惨的还是那些被充入教坊司的,命好一点的,被某个乡绅富户看上了,买了回去,做个侍妾。

    若是凄惨的一点的,就此流连于勾栏瓦肆,青楼妓馆,自此不得脱身,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与之前的荣华富贵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泥地里头。

    刚刚抄没了这么多的资产,嘉佑帝自然不会吝啬,诸般奇珍异宝,金银绸缎,都是成堆成堆的赏赐。

    还赏下来不少从原本在王府里头当差的女女使婆子。

    这些事情,徐章都懒得插手,全都交给明兰去处置。

    倒是吴家,因着吴光远临阵倒戈,杀了逆王,救下了官家和皇后娘娘,也受了不少赏赐,但吴光远却在事后立马被卸了皇城司副都指挥使的阐释,调往岭南戍守,刚出东京城没几日,就病死在路上。

    其嫡长子吴山海,承袭其爵位,却未领职位,似乎是被遗忘了,吴家上下,也出奇的安静,就连吴光远的葬礼,都办的尤为简单,连亲朋都没有宴请。

    如此举动,再结合吴光远先前在叛乱之中所作所为,有些人已经隐隐猜出了什么。

    还有那封血诏,自徐章送回嘉佑帝手中之后,可嘉佑帝看着乖巧懂事,孝顺聪慧,极似夏王的夏王世子,却又犹豫了。

    当初嘉佑帝之所以下定决心,要立禹州团练使赵宗全为太子,完全是因为兖王已经兵临城下,距离东京城最近的一众宗室子弟当中,论年纪,论性情,最合适的也只有一个赵宗全了。

    可现如今兖王之危已解,嘉佑帝却又陷入了两难之中,再加上先前大起大落,精神紧绷长达十多日,嘉佑帝直接就病倒了,虽然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竭力救治,可嘉佑帝的身体却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太医们一个个都回天乏术,只能尽量吊着嘉佑帝的命。

    一方面自己命不久矣,另一方面,夏王世子赵宗祥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嘉佑帝先前所有的计划。

    曹皇后虽受了伤,却只是皮外之上,并未伤及筋骨,养上这么些时日,已经开始好转了,太医也已经看过,说曹皇后的伤再过些时间自然便能痊愈,对身体也没有其他影响。

    看着和自己携手至今,共同患难的曹皇后,嘉佑帝愈发纠结了。

    赵宗全虽然在一众宗室子弟当中,以性情仁善,为人谦和而著称,可他终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有儿有女,孙女都两岁了,而且他还是先舒王的嫡长子。

    此时的赵宗全仁善谦和,可若是等做了储君,日后嘉佑帝驾鹤西去,赵宗全登上帝位之后,会不会发生变化,嘉佑帝也不敢笃定了。

    就像以前兖王在人们口中,以精明强干,礼贤下士而著称,可现在呢?

    不过没等病中的嘉佑帝纠结几日,禹州便有人来了东京。

    来人是禹州团练使赵宗全的嫡长子赵策英,还有赵宗全麾下的一应将领。

    ······

    不需要刻意去宣传,徐章因功被封为永安侯的消息就在东京城里不胫而走,没得一日功夫,就已经传遍了东京城。

    若说如今东京城里,风头正盛的人里头,除了徐章,也就一个顾二了,不过比起徐章来,顾二还略略差了几分。

    盛家里头,寿安堂里,明兰和徐章紧挨着坐在两个相邻的靠背大椅之上,盛老太太看着已经换上一身紫色常服,腰悬鱼袋的徐章,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没有断过。

    “你们可想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开府设宴,宴请宾客呀?”盛老太太笑着问道。

    徐章道:“姑祖母,如今官家尚在病中,皇后娘娘伤势未愈,东京城才刚刚恢复平稳,这时候开府设宴,大肆庆贺,怕是不太合适。”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盛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现在确实不适合大肆庆贺。”

    说着盛老太太忽然极为庆幸的道:“也幸亏你们俩成婚成的早,若是当真拖到明儿及笄之后再办,只怕未必能够如此顺畅。”

    这话出口,盛老太太的眉宇之间便隐隐露出几分担忧。

    徐章和明兰对视一眼,尽皆猜到了老太太担忧的是什么,明兰道:“姑祖母,吉人自有天象,官家乃是天子,自有神灵拂照,相信不日官家的病情便会有所好转!”

    “哎!”盛老太太幽幽一叹,说道:“世事无常,官家又如何,不也是**凡胎,同样难逃生老病死。”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官家病情加重,万一一个不慎,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只怕又得动荡了。”

    不论是盛家还是徐家,都身处朝堂,朝堂若是动荡,牵一发而动全身,两家自然无法幸免,势必会受到牵连。

    尤其是如今徐章官至大理寺卿,受封永安侯,还被赐下了丹书铁券,一跃便成为大宋王朝顶尖的勋贵,而且又年纪轻轻,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若是朝局当真再度出现变局,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徐章这位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俆章却道:“姑祖母放心,如今出了兖王这档子事,官家有意整顿禁军,已经将极为老将军从边疆调了回来,如今西郊大营有英国公老将军坐镇着,黄河两岸有甘、郑、蒲几位老将军坐镇着,如今仲怀又接掌了殿前司,定出不了什么乱子,姑祖母无需担心。”

    盛老太太面色略有些凝重的点头道:“只要军中不出乱子,那便妥当了。”

    俗话说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只要牢牢的将禁军给管好了,便是天塌下来了,也能重新把它给顶回去。

    “不过!”

    徐章忽然话音一转,面露担忧之色。

    “不过什么?”明兰也很是好奇。

    徐章道:“不过孙儿有些担心,当初在淮南时逃掉的天圣教余孽,若是官家当真病重不起,甚至于直接薨逝的话,这群天圣教的余孽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只怕是又要跳出来闹事儿了。”

    “当初在淮南时,天圣教的贼子,不是都被夫君捉的捉,拿的拿,击溃了七七八八了吗?这才多久功夫,难不成他们这就恢复元气了?”

    明兰本就聪慧异常,再加上又不能够读书科举,是以平日里研读的多是些兵书传记什么的,再加上这么些年下来受徐章耳濡目染,对于军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当初明兰在庄子上亲自训练出来的那批娘子军,如今已经陆陆续续派上了用场,部分给了盛老太太,部分派去了江宁洪氏和明月等人身边伺候,还有几个给了长榕,剩下的则留在了自家府上。

    “元昊此人,智计颇高,城府极深,兼之心狠手辣,为了逃命,连自己的兄长和嫡亲的儿子都能够出卖。

    当初在淮南时,为了掀起民愤,此人甚至不惜让手下暗中挖掘河道,破坏河堤,导致淮南水患爆发,祸及舒州数十县,导致数万人葬身于水患之中,其余受灾者高达数十万。

    此人行事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可言,偏生能力还不差,文武双全,智计不弱,这样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

    说起元昊这条漏网之鱼,徐章还有些遗憾,当初他也没有想到,元昊此人竟然如此狠辣无情,连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舍弃都能舍弃。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话套用在元昊的身上,那是半点都不合适。

    “此人当真可怕!”便是盛老太太,听了徐章对元昊的描述之后,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悻悻之色。

    这世上最吓人不是那种权势滔天的掌权者,也不是那等杀人不眨眼,剪径劫道的强人,而是这等没有丝毫顾忌,行事又不择手段的的人。

    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他不敢做的。

    “若是当真如此,那夫君为何不上报朝廷,早做提防?”这话刚刚出口,明兰就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恍然道:“如今朝廷刚逢骤变,虽然已经平定,可人心浮动是在所难免的。”

    徐章道:“如今京畿之地,戒备乃是此前的数倍,皇城司的林指使刚刚被官家下旨训斥,罚了一年多的俸禄,连品阶都降了半级,如今正卯着劲想要立功,好将功补过,元昊贼子便是想趁机嫌弃动乱,那也是在偏远之地,绝不可能是在京畿附近。”

    “也不可能是淮南,淮南诸地,先是经历水患,而后又是兵乱,上次神武军扩招,收的也大多都是淮南的青壮。”

第 055章 难决

    “阿娘!”

    墨兰的声音之中带着哭腔,眼中闪烁着嫉妒和疯狂,“如今徐章封了侯,明兰那个贱丫头也得了诰命,成了二品的夫人,连王氏那个贱人都还没得诰命,她一个庶出的女儿,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命!”

    林噙霜也是满脸无奈,有些恨恨的说道:“还不是借了老太太的光,当初她和勇毅侯府闹翻,彼此之间再没了联系,本以为这个老虔婆这辈子都只能靠着盛家了,不成想竟然凭空冒出来一个徐章。”

    说着林噙霜脸上又浮现出满脸的懊悔:“当初叫你用点心,搏老太太的欢心,你就是不肯伤心,竟然被明兰那个丫头把机会给夺了去,现在好了,眼看着明兰成了侯夫人,还得了诰命,徐家的家底儿又厚,日后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噙霜一脸恨铁不成的说教着墨兰:“若非你这死丫头不争气,现如今明兰得的这些荣华富贵,岂不都是你的了。”

    墨兰越听越觉得委屈,心里也越是嫉妒,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原本萦绕在眼眶之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如两道雨线,顺着脸颊便淌了下去。

    泪水自下颌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之上,不一会儿便将薄纱做成的粉蝶长裙胸前的区域打湿了一大片。

    “阿娘!”

    “分明是老太太瞧不上我,非得要把明兰抱到她房里养着,怎么又成我不争气了,当初我可是照着阿娘的吩咐,在老太太跟前端茶递水的伺候着,晨昏定省,从未有过一日懈怠,没有半点不尽心的地方,连寿安堂上上下下伺候的嬷嬷女使们,都没有一个不夸我孝顺懂事儿的,可老太太就是瞧上了明兰,看不上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墨兰满脸委屈的说道,小嘴撅着。

    “唉!”林噙霜幽幽一叹,“也罢,往事已矣,现在再提也没有意义,咱们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促成你和梁六郎的婚事。”

    若是此前,林噙霜和墨兰还有些许犹豫,可自从知道徐章封侯,明兰得了诰命的消息之后,母女俩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梁晗那边是怎么说的?”林噙霜神色颇为凝重的问。

    墨兰道:“六郎说了,此生非我不娶,他一定会对我负责的,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他就说了,找个机会就请他母亲吴大娘子来咱们提亲,娶我过门。”

    林噙霜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咱们可不能有半分松懈,梁晗那边,找机会你再出去和他见上一面,问一问进度,催一催他。若是再拖下去,你这肚子,可就瞒不住了!”

    林噙霜看着墨兰平坦如故的小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墨兰脸上却露出几分忧色:“六郎那边我倒是不怕,我只是担心吴大娘子,吴大娘子素来强势,又不怎么喜欢我,只怕她未必会听六郎的,愿意来咱们家提亲。”

    “不愿?”林噙霜冷哼一声,扫了一眼墨兰的小腹,冷声说道:“到时候可由不得他不愿,”

    “正好如今徐章封了侯,徐家风头正盛,一时无两,盛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为了盛家满门女眷的颜面,王氏那个贱人还有老太太都不得不低头去促成你和梁六郎的亲事。”

    “女儿都听阿娘的!”墨兰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心里头那里有半点主见,一切自然都是听林噙霜的。

    林噙霜想的很简单,如今墨兰已经怀上了梁晗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墨兰的肚子就再也藏不住了,到时候不论盛家还是徐家,不都得为了盛家女眷们的颜面,替墨兰奔走,促成墨兰和梁晗之间的亲事。

    这条路就是当初林噙霜走过且成功的了,如今墨兰又要再走一次。

    房门外头,一个十四五岁,模样颇为俏丽的女使躬身立于门口两侧,两只耳朵却竖的直直的,脸上瞧不出有丝毫的神情变换。

    ·······

    林季荣被关了大半个月,如今好不容易被救了出来,被嘉佑帝和曹皇后狠狠训斥了一顿,打了一顿板子,罚了俸禄,还降了半级,林季荣老早就憋了一肚子委屈,满腔的怒火没地儿发泄。

    徐章找上门来,把自己心里头的担忧一说,林季荣眼睛跟着就亮了,若是徐章的担忧成真的话,那自己岂非又有了立功的机会?

    而且就算是徐章猜错了,可元昊这条漏网之鱼逃亡在外,朝廷的海捕文书不知下了多少,只要林季荣能够抓住元昊,那可就是大功一件呀。

    元昊怎么说也是淮南叛乱的始作俑者,天圣教的教主,甚至曾经自立为帝,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日后若是人人效仿,纷纷自立,那赵宋天下岂非就乱了套了,这还怎么得了。

    林季荣对徐章那是千恩万谢,拉着徐章的手,感动的不行。

    因今年是乙巳年,是以这场叛乱逼宫也被称为乙巳之变,已经被史官载入史册之中。

    乙巳之变中,似林季荣这般因为毫无防备,就被手下人给阴了关押起来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几个当场就被看了头,脑袋拿去祭旗。

    眼下这些人自然是人人自危,生怕嘉佑帝追究他们的责任。

    好在嘉佑帝还算仁善,虽都给出了惩处,但惩处都不算重,远远要低于他们的预期。

    嘉佑帝此举,不仅没有引起这群武将们的记恨,反倒是收到了无数感激,这群武将们,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当起差来简直不要太认真负责。

    林季荣得了徐章的提醒,当即就传下命令,叫各地的探事司增派人手,全力搜捕天圣教余孽的踪迹,留意他们的动向。

    更是亲自入宫,御前奏对之后,加派人手往南边偏远之地,和衙门明面上的搜捕一道进行,暗中搜寻。

    却说赵宗全之子赵策英,带着一众亲信将领来到东京,递上折子,求见嘉佑帝。

    原本韩大相公等人以嘉佑帝尚在病重为由,不敢去打搅,可嘉佑帝当初写下血诏之事,该知道的早就在东京封城的时候就知道了。

    此事太大,韩大相公等人不敢擅作主张,便去请示了曹皇后。

    曹皇后也很惊讶,血诏现如今分明已经回到了嘉佑帝手里,可以算是都没出过东京的地界儿,赵宗全的儿子和其麾下的几个亲信将领怎么来了东京。

    可当韩大相公等人将赵宗全遇刺身故,赵宗全之妻沈氏也被刺客刺伤,家里头的家丁护院更是死了几十人。

    曹皇后犹豫再三,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嘉佑帝。

    嘉佑帝闻言之后,震惊了一下,随即唉声一叹,脸上竟出现一丝轻松之色。

    “宣吧!”

    嘉佑帝直接一锤定音,宣赵策英与其舅沈从兴入宫觐见。

    勉力从病榻之上挣扎起身,嘉佑帝没忍住又咳了两声。

    坐在榻旁的曹皇后满脸担忧,握着嘉佑帝的手,另一只手则替嘉佑帝轻抚着后背,捋顺气息。

    “陛下,要不就别见算了!”曹皇后担心嘉佑帝的身体支撑不住。

    嘉佑帝却摇了摇头,“还是见一见的好,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皇后无需担心。”

    “皇伯伯小心身体,太医说了,皇伯伯现在可不能劳累,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能早日康复。”

    小世子于榻旁躬身而立,脆生生的道。

    嘉佑帝的脸上露出笑容,扭头看着小世子,说道:“祥儿有心了!”

    ·······

    未几,赵策英便带着沈从兴入了庆寿殿,见到了嘉佑帝。

    舅甥二人在庆寿殿中待了约莫盏茶功夫,与嘉佑帝和曹皇后说了好一阵子话才离开。

    赵策英入宫的次日,宫里头就下了圣旨,封赵策英为颍川郡王,赐郡王府一座,皇庄三个,其他的绫罗绸缎,珍宝玉器,字画古玩无数。

    沈从兴作为赵策英的舅舅,也被嘉佑帝封了个左金吾卫将军的虚衔。

    至于血诏一事,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嘉佑帝的这一举动,却深深刺激到了朝臣们的心,尤其是以韩章为首的一应文臣们,甚至顾不上嘉佑帝尚在病中,纷纷上表,请嘉佑帝早立储君,以稳定人心,莫要再重蹈乙巳之变的覆辙。

    嘉佑帝也纠结呀,虽说赵宗全死了,可赵策英还在,而且正当壮年,再加上夏王世子赵宗祥,今年方才十岁,还只是个孩子。

    拿不定主意的嘉佑帝便将以韩大相公为首的几个重臣召入宫中问策。

    一个是嘉佑帝亲笔写过血诏,并且加盖了玺印,册立为太子的赵宗全的嫡长子,一个是孝顺恭敬,聪慧机灵,又立下大功,协助徐章等人解了东京之危,坏了逆王等人的谋划,使乾坤重塑的夏王世子。

    血诏之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少,却也不多,当初兖王派人在城中搜捕的时候,也是极力的掩盖消息,韩大相公等人竭尽全力打听,也只是知道有人从宫中带出了血诏和兵符,却并不知道血诏之上的内容。

    可惜后来血诏过了数人之手,当初何四九找上徐章的时候,也是当着大军的面,何四九毫不掩饰的说过,是要拿着血诏和兵书去禹州寻禹州团练使赵宗全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朝臣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血诏之上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可现在的关键是赵宗全已死。

第 056章 储君人选

    可纵使决定再南下,群臣们请求嘉佑帝立储的决心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尤其是当初和盛紘长柏一道被困在深宫之中,以及那些家眷被诓入宫中十余日都未能离开的勋贵武将们,一个个决心更是坚定。

    再加上乙巳之变才刚刚结束,嘉佑帝就又病倒了,虽然太医院那边打听不出什么风声来,可朝臣们却也因此忐忑起来,若是万一嘉佑帝一病不起,就此薨逝,日后该由谁来承袭帝位?

    兖王刚刚逼宫造反,阖家皆已经被打入天牢,兖王世子和一应男丁,皆被赐死。

    邕王府更惨,全家男女老少都都死绝了,一个没有剩的。

    现在呼声最大的,就数解了东京之危,救下嘉佑帝和曹皇后的夏王世子赵宗祥了。

    面对嘉佑帝的纠结,吏部左侍郎直接进言,说夏王世子赵宗祥恭顺仁孝,聪慧守礼,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请嘉佑帝立赵宗祥为嗣。

    可是也有人不同意,说是先前官家已经亲笔写下血诏,君无戏言,合该立赵宗全为储君才是,如今赵宗全虽然殁了,可赵宗全的嫡长子赵策英还在,官家就该直接立赵策英为太子。

    嘉佑帝和几位大相公都还没发话,手底下的文臣们就已经吵成了一片。

    支持夏王世子的竟然占了绝大多数。

    支持赵宗全为嗣的,则以夏王世子年纪太轻,不过才十岁,无法打理朝政,若是官家有什么不测?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指责说话的那人,而且还举出了嘉佑帝的例子,不也是少年时便被封为太子,坐上了储君之位,十二岁的时候,真宗皇帝驾崩,嘉佑帝就登基称帝,成了大宋朝的官家,不也一样把朝野上下打理的好好的。

    时至今日,大宋的国力比起太祖、太宗乃至真宗三位先帝在位时都要强大,百姓们生活安居乐业,举国上下,不论南北东西,尽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然后立马话音一转,义正言辞,声色俱厉的问他是什么意思,官家如今不过是小病一场罢了,他这么说,心里头难道已经认定了官家会有不测?

    紧接着就一脸正气的向嘉佑帝弹劾那名大臣,眼中还带着满满的忿忿不平。

    那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马反驳,说弹劾之人曲解自己的意思,肆意诬陷自己,请嘉佑帝做主。

    ·······

    最后还是曹皇后发了飚,直接将在御前争吵的几个文官都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徐章不过刚刚成为大理寺卿,连屁股都还没有坐热,自然没有发言,而且他做了夏王世子老师的事情也早已经禀报了嘉佑帝,这个时候,他自然应该避避嫌,于是乎便站在文臣末位,一语未发,安静的看戏。

    此事涉及到储位人选,小世子自然不方便出现,是以早早便被嘉佑帝打发去陪已经安置下来的夏王妃去了。

    时间逐渐推移,朝臣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曹皇后训斥了几次,可收效却越来越低,甚至还有几个愣头青的御史,当着面指着韩大相公等人的鼻子骂,说他们尸位素餐,就知道吃朝廷的俸禄,却不思为朝廷办事云云的话。

    当然了,那是到了气头上,脑子一热才说出来的话。

    可也体现了朝臣们对于储君之位悬而未决的担忧和紧迫。

    眼瞧着中秋将近,嘉佑帝忽然又病倒了,晕了整整两日,搞得满朝文武,没一个过了个安安稳稳的中秋的。

    这一下子可是真的把朝臣们给急坏了,十多个当朝大员,轮流守在庆寿殿外,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个更是紧张的不行,生怕因此受了牵连。

    好在八月十六凌晨的时候,嘉佑帝醒了。

    嘉佑帝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韩钱两位大相公,和枢密院,政事堂,三省六部的要员们彻夜召入公中。

    当着众人的面,躺在床榻之上的嘉佑帝亲自开口,由曾经的翰林院掌院学士钱大相公执笔,写下了立储的诏书。

    临了临了,嘉佑帝终究还是选择了夏王世子赵宗祥为储君人选。

    十六日召开临时朝会,嘉佑帝因病不能出席,韩大相公手捧圣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了夏王世子赵宗全,被立为储君,命钦天监择良辰吉日,尽快举行储君的继位大典。

    钦天监上上下下哪里敢怠慢,第二天就给出了最佳的良辰吉日,八月二十七日,就在十一日后。

    礼部和太常寺等多个部门当即就忙了起来,只十天的功夫,就要准备好举行典礼所需要的的一切,布置好场地等等。

    徐章反倒是落得清闲了,不过顾二那厮和赵策英似乎交情不浅,赵策英初至东京的时候便去拜访了一番,后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因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被封为颍川郡王的赵策英又正巧在这风口浪尖之上。

    若是以前的话,自然没什么,可刚刚经历过乙巳之变的朝野上下,却尤为敏感,徐章已经调任大理寺卿,虽然身上神武军都指挥使的头衔还没摘掉,可主要的精力,却得放在大理寺这边。

    如今顶了顾二的职位,被提拔为神武军副都指挥使的既不是徐文,也不是长梧,更不是刚刚加入神武军,现在不过才做到厢指挥使的袁文绍,而是从边疆被调回来的小郑将军郑骁,郑老将军的嫡次子。

    嘉佑帝到底是什么想的,徐章也弄不清楚,不过郑老将军徐章以前却从来都没有打过交道,只是听说其名头,却不知其性情如何。

    更别说郑老将军的嫡次子小郑将军郑骁了。

    不过就最近这些时日的接触来看的话,这位小郑将军为人倒是颇为正值,而且在练兵上颇有几分手段,见了徐章和顾二一起编纂出来的那本《练兵纪要》之后,竟然如获至宝,只要一闲下来,就捧在手里,细细研读。

    还经常下场,同神武军的将士们一同训练,切身感受《练兵纪要》之上所记载的练兵之法。

    知道《练兵纪要》是徐章和顾二合力编写出来之后,每一次见到徐章,这位小郑将军眼睛里头都带着极为炙热的光芒。

    搞得徐章还一度以为这家伙取向有问题,喜好龙阳,不走寻常路。

    至于大理寺那边。

    徐章头疼的要死。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徐章这火还没来得及烧,就被一应丢下来的差事给砸了个一脸懵逼。

    乙巳之变当中,所有直接参与到叛乱当中的,除了那几个首脑是官家和大相公们直接定罪的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要经过刑部初核,然后大理寺复核,两个部门相互协作,互相监督,对那些犯事儿的文武官员们进行量刑定罪。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儿,里头的门道可多了。

    徐章又是初来乍到的,对大理寺里头的情况又不熟悉。

    好在徐章的来头不小,乃是如今朝堂之中,最为炙手可热的新贵之一,刚刚还被封了候,赐下丹书铁券,身上神武军都指挥使的职位也没摘下。

    大理寺上上下下的官员,对于徐章这位空降下来的顶头上司,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至于那什么合伙架空上司之类的事儿,根本就不存在。

    大理寺除了徐章这个卿正之外,还设有少卿两人,大理寺正二人,推丞四人,断丞六人,司直六人,评事十有二人,主簿二人。

    主簿之下,还有有司人员无数,徐章只了解了个大概,知道大理寺上上下下拢共有多少人数,主要办的是什么差事。

    徐章这个卿正又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只要管好手底下的几个少卿,寺正、断丞等主簿以上的这些人也就够了。

    底下的事情,自然有这些人去管。

    若是事事都要徐章亲力亲为的话,那么徐章便是有三头六臂,那也是处理不过来的。

    刚刚才卸下城内的防务,立马就要投身到大理寺的事情上头,搞得徐章和明兰温存的时间都少了。

    每天都早出晚归的,接近日暮了才回到家里。

    好在明兰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知道轻重,也明白现在徐章正在风口浪尖之上,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反正现在徐章是每天一早起来,就被明兰收拾的妥妥当当,喂得饱饱的才送出门,晚上回到家里,就能看到等在家里,满脸浅笑,露出脸颊两侧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的明兰。

    用过饭后,还有明兰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贴心的为徐章按摩,到了夜里那就更不必说了,随着夫妻二人成婚的时间越来越久,明兰也在潜移默化的被徐章影响着。

    平日里二人的亲密程度就不必说了,把狗粮给明兰身边的那几个贴身的女使们喂得饱饱的。

    到了夜里,明兰的也越来越放得开,越来越配合。

    徐章就舒服了,食髓知味,恨不能一天到晚都泡在家里,和明兰你侬我侬的过二人世界。

第 057章 老爷子

    中秋将至,不论南北,外出的人们纷纷归家。

    不论是远游的士子,还是四处跑商的商贾,纷纷朝着各自的家里赶去。

    如今的大湾村,和先前已然大不相同。

    一条从宥阳县城,经过溧水镇,直通大湾村的宽敞官道,足有两丈宽,能容两辆马车并排飞驰,若是走的慢的,便是三两马车并排而行也不是不行。

    这是大湾村的徐家出钱修建的道路,足有数十里长,人工材料什么的加起来花了足足三四千两银子。

    地基都夯的极为严实,路面也颇为平整。

    如今的大湾村,玉带河以西乃是原大湾村的旧址,玉带河以西,已然改姓了徐,宥阳徐氏的宗祠,便坐落在大湾村村尾石桥的另外一头。

    过了石桥,走上五十多步,便是徐氏宗祠的大门。

    桥头的另外一端,则是徐家的老宅,也是如今徐老太爷和石老太太的居所。

    徐光启一如往常,用过朝饭,便背着双手,挺着那略有些佝偻的腰背,慢慢悠悠的出了门,先过了石桥,到祠堂里头去看一眼,在祖宗排位前头上几炷香。

    祠堂里留的有

    然后才慢慢悠悠的背负着双手,朝着下游的豆腐乳作坊走去。

    如今徐老爷子早已经不下地了,和老伴只伺候着老宅后院特意留下的那处菜地,其他的田地早就都交给了庄户们去耕种。

    老爷子现在每天的生活尤为规律,先是去祠堂上香,然后顺着水渠一路往下,去豆腐乳作坊哪里看看,若是来了兴致的话,还会再夺走一段儿,去庄子上瞧瞧自家地里的庄稼。

    虽然如今老两口已经不亲自下地了,可地里的收成,却还有他们的一份,若是年景不好,手底下的佃户庄户们日子难过,老两口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好在今年的雨水不错,阳光也充足,第二季播下的水稻,现如今长势正喜人着呢。

    至于坡地上中的油菜,也已经开始冒头了,虽然还不高,但青葱葱,绿油油的也颇为喜人。

    “老太爷来了!”

    还没到庄子上,老爷子迎面便遇上了一老一少,两个穿着粗布衣裳,背着柴刀,穿着草鞋,刚从庄子里头出来没多久的两个佃户。

    “嗯!”老爷子点头笑着应道:“你们这是去打柴?”

    老的已经两鬓斑白,皮肤黝黑,脸上满是皱纹,实则岁数却只有五十,腰却已经被生活压得比老爷子还弯:“这不是还没到秋收呢吗,趁着现在还有些空档,赶紧先把家里过冬要用的柴火多备下一下,免得等到时候一忙一起来,没得时间打柴,到了冬天还得上山。”

    秋收除了收割打谷之外,还要晾晒,入仓,收拢晒干的稻草,耕地,在撒上萝卜和菘菜的种子,等入了冬,家里头才不会缺菜吃。

    如今朝廷的政策好,赋税低,徭役什么的也不多,而且大多还能用银钱赎买,物价也不算高,只要肯干,一年下来,便是一般的年景,家家户户都能攒下不少盈余。

    “确实是该早做准备了!”老爷子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老爷子便是这么个性子,什么事情都喜欢往后头多想几步,徐家也就是靠着他和老伴儿石氏这样一步一步富起来的,而后更是不惜花费巨资,让家里头的儿子孙子们都读书识字。

    可惜当初家境刚刚好转,供不起三个儿子一起读书,在这三个儿子在读书之上,天赋并不算高,后来老爷子便陆陆续续送他们去学了手艺。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学了泥瓦,三儿子则学了木匠,父子四人辛苦了大半辈子,徐家的家境也逐渐好转,家里的余钱越来越多,田地也在逐步的增加。

    等到了孙辈的时候,老爷子和石氏一商量,咬着牙便家里头三个男娃都送去学塾里跟着傅秀才念书。

    因着念着同村兼亲戚的情谊,傅秀才每年只收每人二两银子的束脩,可其他的笔墨纸砚,还有书籍的花费却并不少。

    本来依着徐家的条件,当初是绝不止三十亩地的,可老爷子和石氏却商量着以孙儿们的学业为重,手上多攒些钱,以备日后进学之资。

    后来徐章横空出世,短短十多年的功夫,便把徐家从原本在田地里头刨食吃的泥腿子,一跃带成了赵宋皇朝顶尖的勋贵之家。

    如今的徐家可不只是富裕,更贵不可言。

    莫说是宥阳这个小小的县城了,便是江宁府一府之地,江南路一路之地,能够和徐家比肩的也没有几家。

    当然了,这里说的自然不是底蕴,若说底蕴的话,宥阳徐家怕是连盛家都略有些不如。

    “那您老慢慢看着!”

    “上山小心些!”老爷子笑着叮嘱一句,便和祖孙俩错身而过。

    进了庄子,田间正在查看地里情况的农户们看到老爷子,纷纷主动打着招呼。

    老爷子笑着一一应了,背着双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还拉着农户们聊了一阵,这才点了点头,问农户们讨了口水喝,便折转了身子,回大湾村了。

    这才走到半道上,便看到了已经成了家的傅云生气喘吁吁的迎面跑了过来。

    “徐叔,哎哟哟您老人家怎么还在这儿,家里头都快闹翻天了!”

    刚迎上来,傅云生就顾不得喘气儿,急匆匆的说道。

    老爷子眉梢一挑:“家里头闹翻天了?出了啥事?”

    “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总之您老赶紧回去看看吧!”傅云生摆摆手,和老爷子并排走着。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走!”说着老爷子就准备撒丫子开跑,可还没等跑出去,就被傅云生一把给抓住了。

    “我说徐叔,您老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了,估计没跑一半就得喘上大半天,等你到了家,哪还有力气去管事儿!还是快些走回去的好。”

    老爷子刚想反驳,和傅云生好好说道说道,自己的身板儿硬朗不硬朗的问题,可转念一想,傅云生后头的那几句确实有些道理,便点了头。

    两人快步朝着大湾村的赶去,只花了一盏茶出头的功夫,就过了徐家的豆腐乳作坊,大湾村已经遥遥在望。

    还没进村呢,老爷子就听到了村里头鞭炮声。

    “怎么回事儿?”老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傅云生。

    傅云生却笑呵呵的道:“热闹也是闹嘛!您老还是赶紧先去祠堂吧,大家可都在食堂等着您呢!青福哥、青禄哥还有青山哥今儿可都回来了,就差您老人家了呢!”

    老爷子心底愈发疑惑,看着傅云生一脸无赖的模样,当下就急了:“你个臭小子,消遣其我来了,我看你是找揍!”

    说着扬手就欲打,可惜傅云生却早就预料到了老爷子的反应,嗖的一下就蹦开了。

    “徐叔,您老可悠着点,我皮糙肉厚的,挨几下倒是没事儿,您老可别动作太大,扯着筋了。”

    徐老爷子眼睛瞪得滚圆:“你个臭小子!”

    嘴里虽然骂骂咧咧,可抬起的手却收了下去。

    见老爷子没了动手的意思,傅云生便又凑了过来,和老爷子一道进了村,朝着村尾的石桥而去。

    过了石桥,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鞭炮炸响带起的无数硝烟,弥漫在徐氏宗祠附近的空地上。

    隔着石桥,老爷子就听到了祠堂那边传来的喧闹声。

    “徐爷爷回来了!”

    “徐爷爷回来了!”

    几个原本在祠堂外头看放鞭炮的小孩子,远远的瞧见和傅云生一道过桥的老爷子,便立马屁颠屁颠一边喊着一边往祠堂里头招呼。

    老爷子这才刚刚过了桥,就看到一大群人从祠堂里头涌了出来,见着老爷子就笑脸盈盈的拱手说恭喜。

    徐老爷子还是一脸懵逼,直到众人簇拥着把他送入祠堂之内,见到了江宁知府和宥阳知县,以及金陵勇毅侯府的当代侯爷徐青睿还有金陵徐氏的族长之时,徐老爷是还是晕乎乎的。

    江宁知府见到老爷子,立马笑脸盈盈的带着人迎了上来。

    “恭喜徐老太爷,贺喜徐老太爷!令孙徐卿正,以弱冠之龄,便得封永安侯,授予丹书铁券,如今还被管家委以重任,提拔为大理寺卿,位列正三品,如此少年俊杰,人中龙凤,实乃我江宁之府呀·······”

    老爷子只觉得脑子一阵空白,从得封永安侯,和被授丹书铁券之后的内容,便一句也没听到了,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似有无数回声。

    “你说什么?我孙儿被封为永安侯,还被官家赐下丹书铁券?”徐老爷子不敢置信的问。

    这是徐青福三兄弟已经聚到了老爷子身边,徐青福和徐青禄一左一右,站在老爷子身侧,时刻准备好搀扶。

    江宁知府满脸笑容的道:“而且还是世袭罔替的超品侯爵呢!”

    似乎被封侯的是自己一样,江宁知府的脸上和语气之间,慢慢都是与有荣焉,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世袭罔替的超品侯爵?”

    老爷子眼睛瞪的滚圆,两眼紧接着一翻,眼前就跟着黑了。

    幸而身侧徐青福和徐青禄早有准备,一左一右驾住了老爷子,直接就往祠堂里头抬。

    半晌,老爷子只觉得人中一阵刺痛,然后幽幽醒转,看着眼前人影绰绰,随即便是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心头。

    也不住身侧的几个儿子,还有什么知府知县,直接撒丫子就往祠堂里头供奉祖宗排位的正厅里头跑。

    二话不说就跪在做祖宗排位前头的蒲团上,竟是撕心裂肺的嗷嗷大哭起来。

    便是分宗立祠那日,老爷子也没有这般失态。

    见老爷子跪下了,徐青山三兄弟也跟着跪在了老爷子身后。

    看着状似癫狂的徐老爷子,祠堂里头围着的耆老尊贵,以及知府知县等一应官员们,却没有一个脸上露出嘲笑的。

    若是换了他们,只怕表现得会比徐老爷子现在更加不堪。

第 058章 一人得道

    徐章封侯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宥阳,紧接着短短数日之内便传遍整个江宁府,若非这个时代的通讯并不发达,消息滞后,只怕整个江南路都能传遍了。

    盛家大房那边,当初刚刚听到徐章被封永平侯,而且还是世袭罔替,官家赐下丹书铁券的时候。

    李氏甚至直接生出了悔婚的念头,甚至已经开始谋划着怎么把长柏那桩已经说好了却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的亲事给退掉,再去徐家求娶徐谨言的嫡亲妹妹徐明月了。

    可当李氏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丈夫盛维的时候,却被盛维当头一阵呵斥,吃了好大一阵排头,把李氏郁闷的不行。

    李氏还有些委屈。

    当时盛维是这么说的:“咱们宥阳盛氏,虽不是什么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却也不是那等随意毁诺,趋利附势的小人!”

    “为商者,当以诚信为先,实在为本,他们何家又没有作出半点对不起咱们盛家的事儿,再说了,当初是咱们家梧儿离家出走,耽搁了人家何大姑娘,是咱们对不起人家在先,如今又怎能作出这等事情来。”

    李氏却犹有些不甘心:“什么叫咱们对不起何家,当初若不是他们何家眼见着咱们长梧立了军功,马上就要进京领赏,被正式封官儿了,他们何家怕是早就悔了婚,把女儿嫁给旁人了!”

    “胡说八道!”盛维面色一变:“我与何兄乃是多年好友,咱们家和何家在生意上也多有合作,何兄是什么人,我心里头有数,他绝不是那等言行不一,出尔反尔的人。”

    “况且人无信不立,若是随意撕毁婚约,咱们盛家日后在宥阳如何立足,日后还有谁敢和咱们家合作!”

    盛家乃是经商起的家,盛家大房更是以经商为生,原本在盛维父亲那一辈,几个不孝子已经把盛老太爷留下的偌大家业败的七七八八,连现如今宥阳盛家大房的的这处祖宅也被卖了。

    好在有盛老太太护着,大房这边盛维和大老太太还有盛维的几个姐妹,这才没有遭人毒手,后来盛老太太更是从自己私房里头取出一些,给盛维作为本钱,这才有了如今愈发兴旺的盛家大房,有了如今的宥阳盛氏。

    李氏被盛维说的哑口无言,想要继续反驳,可看着盛紘那坚定的神情,话到了嗓子眼,却又不得不重新咽回去。

    “前些时日,梧儿叫人带了信回来!”端坐在李氏身边的雕花靠背大椅之上,盛维端起茶盏,手捏盖子拨去面上漂浮着的茶叶,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

    如今盛家上上下下,用的都是泡茶的法子,而非现下正流行的调膏击拂,虽少了许多滋味,却胜在清冽,能够将茶叶的甘香激发的更加淋漓尽致,回味无穷。

    “梧儿有信送回来?”李氏一惊一乍的道:“我怎么不知道?”

    盛维道:“今日一早,梧儿的信才刚刚送到我手里!”说着盛维便从袖子里头,取出长梧寄回来的信,递给了李氏。

    李氏飞快把信拆了,如获至宝的捧读起来。

    不一会儿了,李氏的脸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神情也变得有些激动,就连捧着信纸的手,似乎也有些轻微的颤抖。

    “既然已经看过信了,你就尽早准备着,我待会儿就去何家,等梧儿一到宥阳,就把他和何大姑娘的亲事给办了。”

    说着盛维眉宇之间露出几分忧色:“可别拖着拖着,又给耽搁了!”

    长梧在心里头虽然没有明说,可盛维猜也能猜得出来,长梧特意写信提及自己的亲事,让他和李氏帮忙操办,尽早落定,定是有什么可能会导致这桩亲事继续往回推迟的缘故。

    李氏纠结片刻,还是选择了妥协:“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梧儿对这桩亲事也没意见,那就尽早落定吧!”

    如今长梧乃是神武军的军指挥使,管的还是马军,被授了游骑将军。

    倒是徐文,出乎夫妻二人的预料,竟然官儿做的比长梧还大,如今依然成了从四品的宣威将军,领着神武军都虞侯的缺,兼掌神武军的火器营。

    听长梧说,这一次徐文在平叛之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勋,这才一下子平步青云,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之一。

    都虞侯掌管着的是全军的军纪刑罚,长梧虽是马军军指挥使,却也得受徐文的下值。

    ·······

    大湾村,徐家宗祠之外,原本的牌坊前头,还有一座新的牌坊正在建设,官家甚至还亲自赐了一副墨宝,上书忠勇之家四个大字。

    这可是官家御笔亲书的墨宝,上头还盖的有官家的玺印,这可是足以流传后世的东西。

    至于原本,已经被装裱妥当,挂在了徐家宗祠里头。

    大湾村的老老少少们围在四周,看着村里的汉子们和衙门的人配合着快速修建着牌坊,教头结耳的讨论着,目光之中,神情之上,尽皆显露出无比的羡慕。

    “老徐家这可是一步登天了,老徐叔估计做梦都能笑醒!”一个四十多岁,和徐青福同龄,而且关系不错的傅氏族人说道。

    “说的可不就是,换谁谁不笑醒!”旁边的人激动的说:“如今章哥儿可成了侯爷,这可是咱们大湾村出的第一个侯爷!”

    “大湾村?便是整个溧水镇,整个宥阳县,那也是第一个。”

    “对对对,第一个!”

    又有人满是羡慕的感慨:“要是我家那几个小子,能有一个像章哥儿这般出息的就好了!”

    旁边立马就有人笑了出来:“云集哥,你家大郎和二郎不是跟着青山哥在青山商会里头办差吗?还想怎么有出息?”

    傅云集立马瞪了说那那人一眼:“我家老三今年可才十岁,连夫子都夸他聪慧,将来不说能有章哥儿那般出息,但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家许夫子,可是堂堂秀才相公,就你家三郎那个捣蛋鬼,还能被许夫子夸奖?”

    ······

    如今大湾村里头,随着傅秀才考上了举人,谋了个缺前往外县上任,傅秀才的学塾便空了下来,徐章便和祖父,父亲叔伯们商量,徐家出资,聘请夫子,把学塾给办起来。

    傅氏一族的耆老尊贵们,自然巴不得村里的学塾再办起来,好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能够有书读,将来也和徐章一样,科举入仕,出人头地。

    随着徐家豆腐乳作坊的兴起,大湾村里头,只要是没什么歪心思的人家,家里的妇人们都能够到徐家的豆腐乳作坊里头寻个差事儿做。

    至于家家户户的男丁,年轻一些的,基本上都跟着徐青山加入了青山商会,随着这么些年下来,青山商会日益壮大,大湾村的家家户户也都逐渐富裕了起来。

    属于大湾村的田地,整整往外扩了三倍。

    原本各家的老宅子,纷纷扩建,有些地方窄一些的,不适合扩建,主人家干脆就重新寻了块宅基地,建起了两到三进的宅子。

    不过数年功夫,大湾村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了整个溧水镇最有名的村落,那些和徐家有亲的,也一家家都逐渐富裕了起来。

    其中尤以洪氏的娘家洪家,最为风光,洪家的女儿,竟然得了诰命,成了太夫人,从原本在田地见刨食儿吃的泥腿子,一跃变成了人上人。

    而且徐章的身体里头,可还有些洪家的一般血脉的。

    徐家的儿女们左近的人家高攀补上,可洪家却成了香饽饽,说亲的媒婆,受了委托来洪家打探消息的妇人们,一个个络绎不绝,就跟赶集似的,都快把洪家的门槛儿给踏破了。

    就连知县老爷的夫人,也亲自带着礼物登门,想要替自家儿子求娶洪家大舅的女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如是!

    ······

    却说在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城。

    徐章一大清早就又出了门,带着王破敌便直奔大理寺而去。

    孙平寇则是去了神武军大营。

    明兰脸上画着浅浅的淡妆,挽着朝天鬓,只别着一支顶端镶着一颗猫眼大小红宝石的珠钗,穿着一身翠绿色的宫裙,外头套着一件水仙花的比甲。

    “大娘子,咱们现在去哪儿?”小桃扶着手,一脸好奇的问。

    自从这次从宥阳回到东京城,一般在家的时候,明兰若是不睡到辰时,是打死也不会起来的。

    虽然明兰很想解释说并不是她懒,而是夜里头被徐章拉着办事儿,回回都要到半夜三更了才肯罢休。

    搞得明兰睡眠大大的不足,每天只能起的晚一些,来保证充足的睡眠。

    明兰也曾和徐章提过两次,可徐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一旦到了夜里,立马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都抛到了脑后,恨不能把明兰这支小羊羔,小狐狸崽子囫囵吞了,连半点骨头都不给剩的那种。

    头几日明兰赖床的时候,崔嬷嬷还说过明兰几次,可后来徐章知道了,就亲自找到崔嬷嬷,也不知和崔嬷嬷说了些什么,明兰只知道自那之后,崔嬷嬷就不在对她早上起得晚这事儿进行责怪了。

    明兰瞧了瞧外头阴云密闭,略略有些阴沉昏暗的天空,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正适合看戏!”

    “咱们回盛家!瞧一出好戏!”

第 059章 一出好戏

    “小桃,今日我这身儿怎么样?”

    明兰站在屋子中间,摊开双手,转了个圈,问小桃。

    小桃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好看!”

    然后还不忘补上一句:“大娘子穿什么都好看!”

    明兰极为受用,赞许的看了小桃一眼,微微仰着头道:“这话说的实在!”

    看着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一旁的丹橘直翻白眼。

    正巧翠微走了进来,“大娘子,车马已经备好了!”

    明兰转身道:“走吧!盛家那边,还有一出好戏等着咱们呢!”

    车轮滚滚,碾过平整的青石板铺筑而成的截面,徐徐行着。

    东京城的繁华与喧闹,便是隔着车厢帘子也挡不住,叫卖声,喧嚣声不绝于耳。

    街道之上,往来的行人车马更是不绝于耳。

    “大娘子,咱们不是回盛家吗?”小桃掀开帘子,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疑惑的问:“这不是回盛家的路吧?”

    明兰淡淡的道:“既然要看戏,那自然要看全面,怎能掐头去尾,只看中间精彩的部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小桃当即闭口不言,旁边还坐着一个丹橘,至于翠微,则被明兰留在了家里,并没有带着。

    正如小桃所说,马车并未朝着积英巷而去,而是径直朝着临近永平侯府的固子门而去,出了固子门,便径直向南,走官道绕过城墙,径直朝着城外的三清观而去。

    宋人崇道,这座位于东京南郊的三清观,则是东京城附近香火最为鼎盛的道观之一。

    顾名思义,道观里头供奉的便是三清真人。

    明兰带着小桃丹橘走过殿前广场,径直入了大殿,在三清真人像前潜心祷告一阵,然后又去了供奉着明兰生母灵位的偏殿。

    燃上三柱线香,明兰跪在灵位前的蒲团之上,小桃和丹橘一左一右,站在不远处伺候着,一应女使婆子们守在外头。

    磕过头,小桃信步上前,接过明兰手中线香,将线香插入灵位前的铜炉之中。

    “阿娘!”

    明兰双手合十,目视着生母的排位:“拖了这么久,您的大仇,终于能够得报了!阿娘,若是您在天有灵,待到事成之后,便可以安息了。”

    “女儿如今过得很好,夫君很厉害,现如今已经被官家封为永平侯,待女儿也极好,现如今女儿也成了侯夫人,还得了诰命呢!”

    “榕哥儿如今也过得很好,大娘子虽然不怎么喜欢我们姐弟,这些年下来,却从未苛待过榕哥儿,该有的东西,榕哥儿一样也不缺。”

    “如今榕哥儿已经在祖母跟前养着,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再清楚不过了,榕哥儿在祖母院里,定不会受到半点儿委屈。”

    “如今榕哥儿年纪虽然还小,但却早早就跟着府上的西席开蒙了,祖母也时常言传身教,教榕哥儿读书写字,父亲也说了,等榕哥儿再大上一些,就要送他去南京书院念书呢!”

    “母亲,您若是泉下有知,就请保佑榕哥儿此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一生和顺······”

    明兰和生母卫氏说了许多心里话。

    至于榕哥儿的事,明兰并没有说谎,如今随着徐章平步青云,明兰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长榕作为明兰一母同胞的弟弟,在盛家的待遇,自然也会跟着提升。

    ······

    另一头,盛家里头,前几日王氏与盛紘说,墨兰与梁晗私相授受,有了首尾,盛紘心里头是一万个不信的。

    墨兰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貌美才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平日里在处置几个女儿的事情上,他对墨兰也多有偏爱。

    所以在王氏告诉他墨兰与人私相授受,暗地里有了首尾的时候,他心里头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王氏在信口污蔑墨兰。

    可当王氏与他赌咒发誓,并且还压上了自己几个儿女的时候,盛紘顿时恍若遭受雷击一般,通体都僵住了。

    后背更是直冒冷汗,一阵发凉。

    王氏和盛紘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王氏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盛紘再清楚不过,平日里‘对付’起王氏来,那也是无往而不利,但凡盛紘出马,那就没有不成的。

    可当王氏将自己看得比她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儿女都拿来赌咒的时候,盛紘心底里头构筑起来的那道坚实无比的防线,瞬间就被击溃,而且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重铸起来的那种。

    尤其是王氏说在墨兰和梁晗相继离开之后,她悄悄带着人上去查看,在屋子里头瞧见的好大一张床。

    更是如一把钢刀直接就插进了盛紘的心脏之中,直击心灵深处。

    盛紘不敢相信,不敢想象,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王氏为了构陷林噙霜,是因为讨厌墨兰,才会这样信口污蔑墨兰的清白。

    可理智却告诉盛紘,王氏说的都是真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连续好几天了,盛紘吃不好,睡不着,夜里头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头回荡的全是王氏的话。

    甚至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面。

    可很快画面就被无情的碾碎,盛紘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些都不过是王氏的污蔑罢了,就是为了破坏墨兰在自己心里的形象。

    就连白日里在衙门里头当差的时候,盛紘的脑海之中也始终记挂着此事,惴惴不安,放心不下。

    直到今日,直至此时。

    王氏找上盛紘,告诉他墨兰又要出门了。

    换上了身边贴身女使的衣裳,找了个出门采买脂粉头油的粗劣借口,从侧门出去,坐上马车,并非是朝着坊市而去,而是径直奔着城门方向。

    墨兰走了不久,盛紘和王氏就坐着马车,带着二十多个签了死契的下人,远远的跟在后边。

    跟着墨兰的马车,直接出了城,进了三清观,却并未去三清观的正殿给三清真人上香,而是一路兜兜转转,绕到了三清殿的后山,径直奔着后山的厢房区域而去。

    那是给平日里留宿在三清殿中香客们居住的地方。

    盛紘和王氏带着仆役婆子们,一路尾随。

    亲眼看着墨兰过了进入一座极为偏僻的院子,还将身边贴身的丫头露种留在了外头把风。

    盛紘和王氏并未直接进去。

    王氏早已经派人守在三清殿里,如今墨兰虽然来了,可梁晗却尚未出现。

    在盛紘的忐忑和踌躇之中,衣冠楚楚,俊朗不凡,一派气宇轩昂的梁晗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厮,就出现在的小院外头,

    半里之外,三清观的一处偏殿后堂,正好能够眺望后山的偏殿厢房。

    一席翠绿色长裙,藕荷色比甲的明兰,手持一个双筒千里镜,镜头所指的方位,正好便是小院所在的位置。

    眼看着穿着一身女使一副的墨兰率先进了小院,然后是梁晗,再然后是带着一众女使婆子们,家丁下人,将整座小院团团围住的盛紘和王氏。

    控制住了门口的露种和梁晗带来的小厮,然后一脚踹开房门,盛紘急急忙忙的率先冲了进去。

    紧接着没得片刻就再度摔门而出,神情复杂的盛紘和强行憋着笑意的王氏率先走出,后边是提着麻袋的四个身形粗壮,库无有力的粗使婆子。

    再然后,便是衣冠不整,神情同样复杂的梁晗。

    ······

    “走吧!”

    取下眼镜,明兰率先转身离去,丹橘和小桃紧随其后。

    眼见着那个在粗使婆子们手中人不断扭动挣扎的粗布麻袋,明兰只觉得身心舒畅,无比通透。

    就连这昏沉阴暗的天色,似乎也比先前明媚了几分。

    明兰并没有急着回盛家,而是带着丹橘和小桃在三清观里头逛了逛,待盛家的人都去了之后,又好奇的去了那个小院看了看,自然也看到了那座破败的小院之中,唯一完整的那间厢房里头,那张在王氏口中好大好大的一张床。

    至于梁晗。

    那就和明兰没有半点关系了。

    墨兰和梁晗的好事儿到底能不能成,尚且还是个未知之数。

    明兰入城的时候,竟然已经听到了街面上在传一些闲言碎语了。

    听着手下暗卫穿回来的消息,明兰不禁摇头感慨道:“咱们家这位林小娘,为达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呀!”

    小桃点头道:“姑娘说得对!林噙霜真可恶!”

    丹橘却笑道:“如此岂非正如姑娘所愿?”

    明兰道:“是啊!她若不是这么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惯用这些下作的法子,我那个喜欢装糊涂的爹爹,又怎能不继续装糊涂呢!”

    “还是侯爷说得对,面对不讲规矩的人,咱们只有比他们更加不讲规矩,才能对付的了他们!”明兰深以为然的感慨道。

    这也是明兰第一次觉得,徐章说的那些个歪理,竟然这么的有用。

    未时初,马车到了盛家门前,明兰带着小桃和丹橘她们走角门入了盛家。

    刚一进门,就感受到了盛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透露出的那股子诡异的氛围。

    走过影壁,穿过前院,过了第一重门,便是盛家前院正堂。

    此时此刻,前堂偏厅里头,却跪满了人。

    明兰走近一看,林栖阁从上到下,包括他那位从来不管事儿,行事颇为荒唐的三哥哥长枫在内,全都跪在了里头。

    王氏和盛紘坐在上首。

    明兰赶忙进去,冲着盛紘和王氏福身一礼:“女儿拜见父亲,拜见母亲!”

    随即又疑惑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十分诧异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林小娘和三哥哥四姐姐都跪在地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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