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90章 提点林季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日的交心,陆续几日下来,明兰的热情要远远高过往日。
以前的时候,明兰还因为羞涩,都是徐章采取的主动,虽然予取予求,从不拒绝吧,可还是有些放不开。
可自夫妻相谈,明兰好好的开解了徐章一番之后,明兰对于房事忽然就热衷了起来。
每天都要和徐章折腾到大半夜,把徐章累得老腰酥软了才肯罢休。
也幸好徐章成亲之后,没有因为贪图享乐而放弃锻炼,每日的习武更是风雨不断,这才堪堪抵挡住明兰的索求。
不过这样一来,却也导致了翠荷和翠莲两姐妹只能无奈黯然神伤,独守空闺了。
不过这两个丫头也懂事儿,从来不给徐章添乱,在明兰面前更是毕恭毕敬。
以前的时候,明兰还没嫁过来,梨园的事儿都是姐妹两在打理,可自从明兰嫁过来之后,原本管事儿的翠荷就彻底退居二线,每日只安安心心的在自己院里绣花,给徐章做衣裳,给明兰和洪氏做衣裳。
翠莲就一心都扑在厨房上头,磨炼自己手艺的同时,也在琢磨全新的菜式,一听说外头又弄出了什么新菜,就会变着法儿的学回来。
明兰对懂事儿的姐妹二人也算不错,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不说,但凡是上头有了什么赏赐,或是下头又送上来什么好东西,都会预备姐妹俩一份。
永平侯府的后宅,呈现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外头倒是有不少人想给徐章增妾的,毕竟这种行为在士人之中极为常见,还是颇为风雅的事情。
就连明兰的老爹盛紘,府上也有一位同僚赠送的妾室,可惜以前被林噙霜压着,一直也没能诞下子嗣。
如今林噙霜去了,王氏又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儿就找,是以盛紘往家里其他妾室的房里跑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毕竟相较于年轻貌美的妾室而言,王氏本身的相貌就不怎么出挑,再加上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年岁也将近四十了,已经步入了黄脸婆的阶段。
好在现如今盛紘也算是吸取了林噙霜的教训,再也没有似以前那样,独宠那个妾室,做出宠妾灭妻的举动来。
而是雨露均沾,连王氏那块老田,也时不时就去翻耕翻耕。
再有两日,恩科便要结束了。
如今大理寺那边手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徐章倒也能松快一些了。
神武军方面,依旧还在陆续的招兵之中,距离满编的五万人马,还有一些距离。
徐章本身不缺钱,自然不需要再去吃空饷,是以神武军这五万人,是一定要招满的。
虽然如今徐文和火器营的半数人马,还有几千步卒和神射营拢共一万人马都被顾二带去了岭南,可神武军的训练却不能停滞。
尤其是将作局那边。
随着原先的匠人被悉数抽调走了,将作局名存实亡,徐章索性便把将作局给撤了,重新成立了一个研究部门,换上一块儿新的牌匾,取名叫做‘天工营’,直接给了一个指挥营的编制。
徐章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几个技艺娴熟的匠人,而是一条完整的生产线路,一个集研发、生产于一体的庞大部门。
若非因为大宋境内,铜铁都是受到管制的东西,而且这东西极为敏感,一旦沾上了,罪名可轻可重,徐章老早就自己私人建了。
这一次徐章招募而来的,却不再只是技艺娴熟的烟花匠人了,徐章直接把目光盯上了那些个常年炼丹制药的道士方士们身上。
那些个大道观,天下闻名的真人徐章请不动,可那些个小道观,没有名气的道人徐章还是请的动的。
再加上徐章先前特意留下的那些将近半数的铁匠,从太后下令至今,天工营的框架已经逐渐搭起来了。
不过这事儿极不得,其实最关键的不是天工营的匠人多少与否,而是冶铁锻铁的工艺能否更进一步,能够达到减小炮管的管壁厚度,减轻炮体的重量,却又不使威力下降,乃至于能够让威力增加的地步。
当然了,关于火药的配比以及激发的方式之上,也有着极大的改进空间。
可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决的。
甚至有可能要花费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经过历代人员前赴后继的投入到这个行业当中。
由冷兵器时代向热武器时代过度,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路程,其实早在唐末宋初之时,火药已经投入到战场之上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火药使用还很粗糙,或是在箭矢之上附上火药,或是将投石机的弹丸填充上火药。
火药的威力极为有限。
徐章的出现,只是将火器成型的时间缩短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给工匠们提供了一个固定的思路,让他们在探索的初期阶段,节省了很多的人力物力还有时间。
······
去大营视察了一遍长梧主导的将士们的训练工作,还有天工营的现状之后,徐章便回了城,直奔城内的皇城司驻地而去。
对于徐章的到来,林季荣表现的很是热情。
尽管他在徐章被太后罚跪呵斥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却也因为如此,叫他更加羡慕。
“哎哟,徐兄弟啊!你可算是来了!”林季荣拉着徐章的手,就差热泪盈眶了。
活脱脱像是个盼着自家官人回家的妇人。
“这不是刚刚领了大理寺的差事儿,这些时日整日忙得头角倒悬,恨不能住在大理寺里头,一直也没得空闲,否则的话,做弟弟的,老早就过来瞧哥哥了。”
“昨日的事情,还望徐兄弟见谅,哥哥我也没有料到,大娘娘召兄弟入宫,竟然是为了训斥。”
为了防止出现类似于上次逆王逼宫的情况,在群臣的建议之下,如今戍卫皇城的,除了殿前司之外,还有皇城司的部分人马。
双方泾渭分明,戍守皇宫大内的同时,也是为了相互监督。
以前的时候,皇城司虽然也有戍守皇城的责任,可大部分的力量却集中在内城和外城之中,而非皇城大内。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徐章朝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大娘娘训斥我等臣工,那定是我等做错了事情,大娘娘能够为此大动肝火,还只是罚跪和训斥,没有下旨申斥,过多的责罚,已经是开恩了。”
首先态度一定得端正,这是在外头,可不是在家里头和明兰小夫妻俩关起门来说来,虽说和林季荣的关系不错,可徐章却还是得谨言慎行、步步小心才行。
“哎!”林季荣闻言,抬了抬手,却又放了下去,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徐老弟这话,可真真是说到哥哥我心坎上去了。”
“若是大娘娘把哥哥召进宫里,狠狠训斥一顿,莫说是在宝慈宫前了,就算是在宫门前跪上个两三日,或是下旨申斥几句,那也好过现在,放在一旁不搭不理的。”
林季荣愁眉苦脸的道:“哥哥我这心里头,憋着实在是难受呀!”
“哥哥虽是受了无妄之灾,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徐章也叹了口气,颇为感慨的道:“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尤为不易,可若是破坏起来,却简单的很。”
“哥哥对先帝和太后忠心耿耿,数十年未变,想当初哥哥不惑之年,就接掌了皇城司,简在帝心,荣宠之隆,少有人能及。”
唐时的不良人,如今的皇城司,明时的锦衣卫,皆为皇帝耳目,鹰犬爪牙,虽然在文武官员之中名声不怎么好,在民间的风评也不咋的。
可在皇帝的心中,在掌权者的心里,却是一把再好用不过的利刃。
天子亲军,不受任何衙门节制。
这是皇帝给他们的特权,也是对他们宠信的态度和方式。
可这一次乙巳之变,皇城司的副都指挥使竟然参与其中。
可想而知,不论是嘉佑帝还是曹太后,怕是都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对皇城司信任有加了。
似皇城司这么一个天子亲军,鹰犬爪牙一样的部门,若是不在被掌权者信任,那无异于失了獠牙的毒蛇,折了翅膀的苍鹰,没了毛的老虎。
“哎!”徐章越是这么说,林季荣就越是觉得心酸。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
“徐老弟,不瞒你说,哥哥我这回是真没法子了。”林季荣看向徐章的目光,就像是见到了漆黑的夜空之中指路的明灯一样,带着期待:“老弟要是有什么好出路,可别忘了拉哥哥一把!”
林季荣这也是急病乱投医,徐章如今虽然正当红,在太后跟前也说得上话,但到底年轻了些,分量不怎么够。
“哥哥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自当相互扶持。”徐章一脸正色的道,至于是不是表面兄弟,那就只有徐章自己才知道了。
“这路子吗,兄弟这里还真有两个,只是管不管用兄弟就不敢打包票了。”
林季荣本来不过广撒网,根本没想徐章真能拉他一把,可听徐章这话,好像还真有戏?
“兄弟快说!”林季荣急忙催促道:“到底是什么路子?”
徐章道:“其一,表明自己的立场,踏踏实实的做好自己的差事儿,把皇城司给经营好了,别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太后叫哥哥做什么,哥哥就做什么,不问缘由,不畏艰难,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能够重新获得大娘娘的信任。”
林季荣一脸的丧气:“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哥哥倒是想给太后大娘娘办差,可那也得大娘娘肯用哥哥才行。”
林季荣一脸的无奈,经过乙巳之变后,皇城司在曹太后的眼中,已经成了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可有可无的了。
当初先帝在位时,曹太后就像先帝建议过,要么直接把皇城司给撤了,要么就把里头的人全给换了。
至少也要换上一些能办实事的。
幸好先帝还念着林季荣在位数年,也算是勤恳,从未有过懈怠,而且在乙巳之变当中,林季荣也是受了副都指挥使吴光远的蒙蔽,根本没有想到要防备身边的袍泽兄弟,一不小心这才着了他们的道,又不愿从贼,被囚禁了起来。
林季荣自然清楚,曹太后对于皇城司心里已经有了疙瘩,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如何挽回曹太后对皇城司的印象和信任。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都有可能,我也说不准,说不定大娘娘心情好,过几个月又重新重用哥哥了呢!”徐章说道。
林季荣差点没翻白眼,摇了摇头,还抱有几丝期望:“兄弟还是直接说第二条路子吧!”
“这第二条吗!”徐章笑着道:“无非就是立功了。”
林季荣耐着性子再度问道:“兄弟有什么好法子指点哥哥的?”
林季荣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若是立下大功,还是能够重新进入到太后的视线之中,不过想要填平太后对皇城司的隔阂,那还非得泼天的大功才行。
徐章道:“如今皇城司的探事司已经大致已经遍布南北十五路之地了,可这次黔地掀起的叛乱,哥哥的皇城司,却还是没能提前察觉,大娘娘虽然不说,可哥哥觉得大娘娘会不会在心底给皇城司、给哥哥再记上一笔?”
林季荣心中一凛,徐章说的不无道理呀。
若是以前,还没有经历过乙巳之变,皇城司在各地的探事司也都是刚刚成立,不论是缺少人手,还是没能打通消息渠道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再加上嘉佑帝素来是个念旧情的,不会无缘无故就怪罪到皇城司的头上。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掌权的是对皇城司心存芥蒂的曹太后,如今各地的探事司城里已经有数年的时间,怎么的也该在各地打开局面了。
若是太后当真在这事儿上追究起来,林季荣还真没法替自己开脱。
“兄弟啊!你可要拉哥哥一把呀!”林季荣顿时就急了。
徐章却道:“哥哥见谅,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法子。”
“不过吗?”
“不过什么?”林季荣眼里真的就跟亮起了光似的,迫不及待的问。
徐章道:“如今官家刚刚继位,年纪还小,没法打理朝政,岭南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再加上先前的那么多波折。”
“哥哥以为,北边和西北的一虎一狼,还会像以前一样,安安生生的坐着吗?”
第 091章 蜕变、妥协
提完建议之后,徐章就离开了皇城司。
至于林季荣会不会听从徐章的建议,安排人手,往契丹和西夏而去,打探敌情,提前做好防范两国犯境的准备,徐章也没法笃定。
但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西夏和辽国的使者前脚才刚刚离开,等他们将现如今大宋的消息带回国之后,两国会做出怎样的应对,徐章也不得而知。
只能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为此,徐章还私底下去拜访了英国公,拉着现如今是神武军副都指挥使的小郑将军一道去了郑家,亲自拜访郑老将军,然后又去了蒲家,拜访蒲老将军。
一连数日,徐章都没停下来过。
对于徐章的担忧,英国公等老将自然不会没有考虑,早在先帝大行之时,他们就已经去信给边疆各将,叫他们提高警惕,小心提防,别让契丹人和西夏人趁着这个时候钻了空子。
徐章的再度登门,更是印证了他们这一担忧。
于是乎三人再度去信边关,再度提醒负责镇守边关的将领们。
三位老将军都是戎马半生的老将,在军中不知提携过多少部下,他们说的话,虽然比不上三衙下达的正式军令,可那些个边关将领们,也不会忽视。
再加上皇城司那边林季荣也有可能会做出这方面的应对,大体上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徐章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又招呼了漕帮和青山商会的兄弟,让他们去北边和西北做生意的时候,也注意着点两国近期的情况和反应,免得事到临头了才仓促应对,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底层的老百姓。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大理寺那边也暂时没了业务,徐章一下子就清闲起来了,每日只要去衙门里头走走过场,点个卯,每十日进一次宫,给小皇帝讲讲故事。
闲着没事儿,徐章又带着明兰往盛家去了一趟,带了一整天,陪着盛老太太吃饭说话聊天,徐章又亲自检查了一遍长榕的学业,
恩科结束这日,百无聊赖的徐章想起了许贞的骚包弟弟许圭,到贡院外头等着。
正巧长枫也参加了这次恩科,明兰就名正言顺的跟着徐章一道来到贡院外头等许圭和长枫他们出来。
如兰和华兰还有王氏自然不可能跑过来接长枫,盛紘倒是对长枫寄予厚望,可惜正好衙门临时有事儿,没能抽身前来。
长柏主动请缨,和徐章明兰一道来了贡院外头。
“咦!那不是齐国公府的马车吗?”
齐国公府虽是公府,可自从乙巳之变后,就已经走向下坡路了,齐国公早些年还有些还有个盐物的差事,可惜早在两年前就被撸了,现如今只在朝廷里挂了个闲职。
至于平宁郡主,前些年倒是仗着自己自小在宫里养大,极受嘉佑帝和曹皇后的疼爱,眼睛都长到脑门顶上去了,看不上这个,瞧不起那个的。
可面对来自于邕王府的逼婚,却将她所有的光鲜和亮丽都给丢到泥地里踩了又踩,早就不知道被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
“小公爷也参加了这次恩科?”明兰问长柏:“马车里头是平宁郡主和齐国公吗?”
“哎!”长柏点头叹息一声,没有正面回答明兰的问题,而是幽幽说道:
“上次宫变,平宁郡主靠着装疯才躲过一劫,导致性情大变,整日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听元若说连话都少了许多,整日郁郁寡欢,如今齐国公府已显颓势,平宁郡主怕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元若的身上。”
“如今元若参加恩科,齐国公夫妇二人,必然是要亲自接送的。”
长柏和齐衡的关系素来不错,虽不似如徐章和顾二那般一起经历过生死,却也称得上是至交好友了。
对于齐国公府的事情,虽然称不上了如指掌,却也知道一些。
“未经风雨,怎见彩虹!”徐章撇了撇嘴,说道:“若是没有这些变故,以齐衡那单纯的性子,想要吃朝廷这碗饭,迟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明兰眨了眨眼,不做置喙,先前问长柏的时候明兰就后悔了,当着自家夫君的面,去问别人家事儿,尤其对方还是个男子。
长柏倒是深以为然:“谨言说的······有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连番变故,元若确实变了不少,读书也愈发用功,此次恩科,定能金榜题名。”
正说着话,一直紧闭着的贡院大门忽然打开,守在贡院大街之外的无数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开门了开门了!”立马就有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未多时,便见有士子提着竹篮背着书箱自贡院大门里头走了出来。
守在四周的无数小厮书童,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削尖了脑袋往贡院大门处瞧,搜寻着自家主子的身影。
“小公爷出来了,公子,小公爷!”长柏的小厮汗牛眼睛颇尖,一眼就看到了出现在大门处的齐衡。
长柏只点了点头,没有接话,目光却已经锁定在齐衡的身上。
此时的齐衡与两年前时基本没什么两样,还是面如冠玉,貌比潘安,身上更多多了几分成熟稳重,气质更加出彩了。
齐衡一出来,齐国公府马车边的小厮就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徐章认得那个小厮,那是齐衡身边的不为,自小跟着齐衡一块长大,也是齐衡的书童,很得齐衡的信任。
齐衡的也注意到了距离自家马车不远的徐章和长柏等人,尤其是看到徐章身边的明兰之时,目光及不可查的停顿了一瞬,但随即就挪开了。
冲着长柏和徐章点了点头,飞速走到齐国公府的马车边上,朝车厢里的齐国公夫妇心里说了几句话,便迈步朝着长柏等人走了过来。
“谨言兄!则诚兄!”齐衡冲着二人拱手道,最后才是明兰:“徐夫人!”
徐章和长柏揖手回礼,明兰也冲着齐衡福身一礼。
和齐衡才说了几句话,长枫和许圭就先后从贡院里头出来了。
齐衡见状,客套了几句之后,也就离开了,上了马车,离开了贡院。
齐国公府的马车里头,平宁郡主一言未发,只攥着齐衡的手,脸上写满了关切。
在贡院里头待着这么多日,齐衡的脸色难免有些苍白。
齐衡抬手在母亲的手背上轻轻的拍着,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母亲不必担心,孩儿的身体没有大碍,回去休息休息,自然就好了。”
平宁郡主眼中已经涌现出晶莹的泪光,目光始终盯着自家儿子,脸上也跟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着自家夫人又哭又笑的模样,旁边的齐国公则赶忙岔开话题:“元若,方才那是永平侯和盛家的长柏吧?”
齐衡也知道齐国公的意思,当即点头道:“正是永平侯夫妇和则诚。”
“这次恩科,盛家的长枫兄和永平侯好友的一位弟弟也参加了,徐侯此行,正是为了接他们回去。”
“好友?”齐国公有些好奇。
齐衡道:“父亲也认识,永徐侯的那位好友,正是他的同年,嘉佑十年的那位新科探花许翰林。”
齐国公点了点头:“原来是那位许探花!”
齐衡又道:“听则诚说,二月里吏部的调令就已经送下去了,只等交接完手里的差事,许贞便要回东京来了。”
“嘉佑十年?那不是才五年不到?”平宁郡主好不容易开了口。
齐国公眸光微闪,眼中亮起微光,有些感慨的道:“若非他与徐章交情匪浅,关系莫逆,想要调回东京,少说也要在任上熬上十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如是。”
齐衡补充道:“如今的吏部的孙尚书,正是他们二人的座师,儿和许贞也打过交道,此人年纪虽只痴长孩儿几岁,然学识之渊博,却远胜于儿。”
“元若,你和盛家的长柏长枫,还有如今这位徐侯,当初不是一起在庄学究门下求学么!也算是有同窗之谊,若是得空的话,不妨多去拜访拜访这位徐侯。”
从开始到现在,拢共才说了一句话的平宁郡主再度开口。
齐国公也深以为然的道:“你母亲说的有理,如今这位徐侯正是当红得令的时候,在太后跟前也说得上话,还领了大理寺卿正的差事,若是能够有他帮忙,元若·······”
“父亲母亲放心,待改日孩儿就亲自去永平侯府拜访。”
齐衡没有拒绝,若是换了以前,以齐衡的高傲,是断然不屑于走后门的,可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自家母亲更是因此性情大变。
齐国公如今只领了个闲差,并无实权,齐氏一门当中,也没有一个有本事且知道上进的能够帮到齐衡,如今整个齐国公府的担子都压在了齐衡一人的肩上。
便是心里再不情愿,可在齐国公和平宁郡主那殷切的目光注视之下,齐衡也只能选择妥协。
第 092章 太弱鸡了(祝大家中秋快乐)
“四妹妹呢?”长枫见只有长柏和明兰夫妇,却没发现梁晗和墨兰的身影,不由得好奇的问了起来。
墨兰才是长枫一母同胞的妹妹,若是长枫能够考中进士,能有出息,将来也能够帮衬到墨兰更多。
可长枫挺着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软的双腿左顾右盼,却未能在人群之中,看到墨兰。
“四妹妹如今身怀大肚,贡院外头又这么多人往来进出的,若是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你来负责么?”
不得不说,长柏哥哥是越来越有家长的风范了,尤其是训起长枫来,都不用动手,效果比盛紘可要显著的多。
长枫这才想起来,墨兰可是挺着肚子进的梁家的门,算算月份,如今也有快要临盆了。
“二哥哥莫生气,我这不是脑子混沌,一下子给忘了吗!”
“算算月份,也差不多是这时候临盆了吧?四妹妹还没生吗?”长枫有些期待的问。
明兰忙站出来道:“四姐姐如今才九个月呢!三哥哥怕不是记错时间了?”
长枫揉了揉脑袋,略有些尴尬,他确实有点弄不清墨兰怀胎的时间,别说是他了,长柏也弄不清楚。
“瞧我这脑袋,都给考迷糊了。”
毕竟墨兰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细算起来,还是一件绝对不能对外头说的大丑事。
这时许圭也到了近前,许圭的小书童闰月已经上前接过许圭手中装着笔墨纸砚的竹篮,和王破敌一道搀扶着许圭来到徐章面前。
“徐五哥,嫂嫂!”许圭对于徐章的称呼,在徐章的提议之下,已经从侯爷变成了徐五哥,明兰自然就是他的嫂嫂。
徐章看着许圭一副纵欲过度,脸色苍白的模样,再想想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妹夫,心里头的不满意一下子就全涌了出来。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偏生又不好发作,只能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叫王破敌和闰土先把他掺上马车,
徐章让王破敌和闰土先带着许圭回侯府,自己倒是和明兰跟着长柏一道去了盛家。
王氏一大清早就带着如兰去城外的三清观上香去了,说是去替如兰求一求姻缘,可听长柏说,如兰倒是不怎么情愿去,反而有些想和他一道来贡院等长枫。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如兰什么时候竟然关心起长枫来了。
明兰和徐章都觉得十分诧异,就连长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惜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长柏过来接长枫,王氏说不动,可如兰的话,怕是得被王氏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四人同乘一车,长枫依旧是一脸疲惫,面色透着苍白,长柏扶着长枫,尽显长兄本色,明兰靠着徐章的手臂,眼中却透着几分思索。
贡院在东南,盛家在西南,如今又是上午,正是街市最热闹的时候,一路之上兜兜转转,倒也花了不少功夫。
在盛家陪盛老太太用了午饭,老太太问及长枫此番考试,徐章和明兰皆是一脸懵逼,倒是长柏,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不过瞧那模样,像是对长枫没抱什么期望。
盛老太太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这几年来,长枫在盛紘的高压之下,虽然读书颇为用功刻苦,可去年下半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先是亲妹与人苟且私通,未婚先孕,然后是生母四处散播谣言,借此要挟盛家上下和一干亲族,皆为墨兰的亲事奔走,然后被盛紘一顿仗责,丢到庄子上,没多久就不治而亡。
重重打击,几乎没有间断,全都压在了长枫这个素来被娇养在温室里头的花朵身上,这次恩科,不论有怎样的结果都不奇怪。
若是长枫铆足了劲儿,下了死力气,还真有可能高中。
若是还在对往事念念不忘,沉寂在过去的悲痛之中,便是名落孙山,也半点不稀奇。
说到底,一切还是看长枫自己,旁人最多也就是开导和帮衬。
盛紘还没下衙回来,徐章和明兰就先告辞了。
家里头还有一个许圭要照看着,毕竟是许贞的亲弟弟,徐章怎么也不可能把他丢那儿就不管了。
回到侯府的时候,才从王破敌口中得知,许圭这家伙回家之后,洗了个澡,胡吃海喝了一顿之后倒头就睡下了,到现在都还没醒。
徐章特意跑过去瞧了一眼,这家伙睡得正香甜,睡姿倒是挺雅观的,也没打鼾。
次日一早,睡了一天一夜的许圭,总算是醒了,才刚起来,洗漱完之后,就被闰土带着到了前院的演武场,见到了正在演武场里头晨练的徐章。
两只黝黑铁锏宛若两条黑龙,上下翻飞不止,撕裂空气,带起霍霍的破风声。
灵活之中,还带着几分厚重。
呼!
收锏而立,徐章信步走至石桌旁,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脸颊脖颈处的汗水,笑着对许圭道:“如何,要不要走上两趟?”
许圭赶忙摇头:“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不献丑了。”
“手无缚鸡之力?”徐章看着面容比起许贞多了几分英武的年轻面庞:“这可不行。”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
“君子六艺,仲游可都精通否?”徐章问道。
许圭面露惭愧之色,“学生惭愧,从未习过射、御二艺,于礼、乐、书、数也不过是略同皮毛罢了。”
君子六艺之中的御,以前的时候泛指的是驾车,发展到了现在,已经逐渐变成了骑术。
“这可不行,如今世道纷乱,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将来还怎么保护自己的亲人。”
“这······”许圭很想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出门在外,要是担心盗贼匪寇什么的,多请些护卫镖师不就行了,哪里还用自己亲自上阵,一刀一枪的与人厮杀。
似张子房那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才是许圭的追求。
可徐章却根本不给许圭反驳的机会:“就这样定了,从今日起,每日寅末卯初之际,到演武场来,随我一道练习箭术骑术。”
“我不要求你们百步穿杨,但至少要能拉弓放箭,三十步内十中**,骑术的话,侯府里头条件有限······”
“不行,这样还是不行,左右现在恩科已经结束,神武军每日都在坚持训练,今日就算了,从明日起,你每日卯正时分便出门,去城外的神武军大营,叫平寇好好练上一练。”
“啊?”许圭真的就是一脸懵逼:“还要去城外大营训练?”
许圭直接就打了个机灵:“不行不行!”然后立马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堂堂一个读书人,还有举人的功名在身,怎么能去军营里头,和那些军汉混在一块儿!”
许圭话里话外,神情之间,皆满是抵触。
徐章却咧嘴一笑,说道:“仲游啊!你与瀚林自幼失怙,靠着伯母一人孀居抚育长大,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
“如今瀚林既然把你交给了我,那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要听呢?”
“这······”许圭犹豫了,父亲早逝,这些年来,身为长兄的许贞便如同父亲一样,照顾教导着许圭,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对于许圭而言,确确实实分量极重。
“我与瀚林乃是生死之交,不是兄弟,胜似兄弟,还是说在仲游眼中,瀚林这个长兄说的话,已经做不得数了?”
意思就是说你丫的翅膀硬了,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听肯定是要听的,可入军营的话······”许圭真的是万分纠结。
“又不是要你入伍,只是军营里头场地开阔,弓马箭矢各式装备都十分齐全,军中的教头们,经验都十分丰富,而且军中氛围极好,你去里头待上一段时日,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徐章抬手拍了拍许圭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我朝之中,文臣出身却身兼武职的,并不在少数,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如今西夏占据西北,辽人盘踞北方,霸占着咱们的燕云十六州已有近百年,若是有朝一日,这两国挥师南下,战事一起,难道仲游打算拿着笔杆子去和契丹人和西夏人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许圭被徐章说的神情连连变化,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行了,就这么定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成什么样!”徐章摆摆手直接决定了。
随即就打发王破敌,去把原本给明兰的女护卫们准备的软弓先拿几张过来,叫许圭一一试了,最后选了一张弓力中等的,给许圭练习用。
然后用挑了一张一石的大弓,用来给许圭练力。
然后把许圭打发给王破敌去教,徐章自个儿倒是屁颠屁颠的回后院去了。
沐浴更衣,和明兰还有二叔二婶以及堂嫂淑兰一道用过早膳,徐章就径直出门了。
王破敌留在家里教导许圭,徐章就随意叫了两个亲卫,一个小厮。
第 093章 孙府一行
“侯爷!咱们是先去大理寺还是先去城外大营?”
小厮唤做小麦,还有一个大麦,一个大米,一个小米,都是在前院徐章的书房伺候的,是孙平寇一手训练出来的人之一,武艺虽然不算顶尖,但却胜在脑子灵活,做事儿机灵,且忠心不二。
而且还是自家庄户出身,娘老子兄弟姊妹都在庄子上做活。
平日里都是王破敌和孙平寇在徐章身边贴身伺候着,他们这些其他的护卫小厮,虽然也在徐章跟前晃荡,却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
如今孙平寇在大营里头忙着练兵,王破敌又正好要教导许二公子箭术、练力。
小麦顿时就感觉机会来了。
“哪儿都不去,先去一趟孙府!”徐章道。
“侯爷去拜访座师,要不要买点点心什么的带过去?”小麦小声问道。
徐章点了点头:“倒是可以带点,孙师虽然不喜这些吃食,可钧哥儿和雅姐儿倒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去大娘子的铺子里,取些蛋糕带着,每种都取一点。”小孩子喜欢吃甜的,当下东京城里头最火爆的甜食,无疑是明兰铺子里头的各式新颖的糕点了。
小麦当即领了命,屁颠屁颠就奔着明兰的糕点铺子去了。
快到孙府的时候,小麦就提着四盒叠着绑成一扎的糕点礼盒回来了,盒子外头还勾勒着一个和字。
明兰的铺子,便叫做和记糕点。
“侯爷!今日刚刚出炉的四种糕点,每种都装了四块儿。”
小麦邀功似的举着手里的糕点。
徐章点了点头,到了孙府门前,小麦上前叫门,道明来意,见是徐章,门房也没有阻拦,直接把徐章等人迎了进去。
正好孙尚书还没出门,若是再晚一点,徐章就赶不上了。
花厅里头,徐章见到了已经换上了一身公服的座师孙原。
“往日里两个人影都看不到,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跑过来了?”孙原端坐在上首,手里头端着热茶。
徐章嘿嘿笑道:“孙师目光如炬,当真什么都瞒不过您!”
“学生此来,正是想问问孙师,现在几位大相公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将作局的人手调走也有个把月了,怎么到现在也没见弄出什么动静来。”
“你急什么?”孙原放下茶盏,目光朝着徐章扫了过去:“近期不是都在忙着恩科的事情吗!”
徐章道:“区区一个恩科罢了,难道还有动用朝廷三省六部五寺,这么多职权衙门的人么?孙师就和学生说实话吧!”
孙原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按理说,太后大娘娘做主,将神武军将作局里头的人手都给调走了,确实是该第一时间就把新的将作局班子给搭起来,如此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火炮和轰天雷,普及到八十万禁军当中。”
“可现如今工部的孙尚书年过花甲,不论是精力还是魄力,都已经大不如前,偏偏这事儿又该由工部来挑头。”
“再加上户部那边,前些时日刚刚算了一笔账。”
“一门火炮,光是生铁就要耗费数千斤,还不算其他掺杂在里头的金属,在刨去冶炼过程当中的耗损,再加上人力物力的消耗,一门火炮做出来,光是银子都得几千两,这还没有算弹药。”
“一枚石弹,就算是最快的也需要技艺娴熟的匠人打磨将近五日才能投入使用。”
“更别说造价更加昂贵的开花弹和爆破弹了!”
“木炭倒是好说,可硝石和硫磺的价格本就不低,一门火炮做出来了,还得匹配专门的炮手,想要熟练的使用火炮,光是平日里训练打出去的弹药,都足够再多造几门火炮出来了。”
“八十万禁军,十六支大军,若是当真给每支大军都配上一个指挥营的火炮,你觉得以户部现在的财政,能够撑得起来吗?”
“尤其是近几年来,灾害频发,叛乱不断,这些年来,先帝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儿,已经耗去了大半。”
“如今光是每年拨给禁军和边军的军饷,就占了全国赋税的九成,再加上官员们的俸禄,还有各种各样的开销,现如今户部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越说孙原脸上的神情就越严肃,眉头也不禁跟着皱了起来,神情之间透着几分惆怅。
孙原现如今成了吏部的尚书,可他的老朋友杨启平却还在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上站着,按理说杨启平在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做了有些年头的,早就该往上升一升了。
可官儿坐到了孙原和杨启平还有徐章这个阶段,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光有功劳就能继续往上升的,还得看机会。
如今就等着户部的杨老尚书退位之后,杨启平应该就会顺理成章的被提拔为户部尚书,当朝二品大员,管着大宋皇朝的钱袋子。
孙原的话,确实有些出乎徐章的意外:“不可能吧?孙师,形势当真已经到了这般严峻的时候?”
孙原瞥了一眼徐章,没好气的道:“你若是不信,大可去户部好好问一问,再去国库里头仔细瞧瞧。”
“不不不!”徐章连连摆手,“孙师说的,学生自然都是相信的,只是此事太让人震惊了,学生一时半儿还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孙原又叹了口气:“江浙海啸,淮南水患,天圣叛乱,逆王造反,如今岭南又出了乱子,盐都转运使司那边也出了问题,每年送上来的赋税,一年少过一年。”
“现如今朝廷看似承平,实则早已内忧外患······”
“若非如此,吾等当初何须将少帝推为太子,直接选择年富力强的颍川郡王岂非更好?”
听着孙原越说越远的话,徐章皱着眉头问道:“可是为了让太后垂帘听政,执掌玉玺,稳定人心,同时也是担心颍川郡王年富力强,不敢久居于太后之下,从而再度爆发一起······”
话到了这里,徐章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实则也无需他继续往下说,孙原已经点了头:“颍川郡王出身虽然不高,却也是太宗血脉,先舒王之嫡长孙,且正当壮年,颇有几分志向。”
徐章听出来:“只是可惜,现如今朝廷需要的是以为守成之君,而不是一位似颍川郡王这般雄心勃勃,志向远大的君主。”
孙原点头道:“当初先帝便是处于这般考量,才定了如今的官家为太子,更是在大行之前,留下遗诏,命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大娘娘执掌凤印三十余年,与先帝相互扶持,贤名早已传遍四海,享誉九州,天下无数官员,千万百姓,无不爱戴。”
“如今短短数年之内,天下便变故频生,若是没有太后大娘娘垂帘听政,稳定人心,只怕是要出更大的乱子来。”
徐章点了点头,颇为认同孙原的说法。
尽管徐章对曹太后的变化有些不大喜欢,但不得不承认,不论是在朝还是在野,曹太后的名声和威望,都是极高的。
“所以将作局的事情,就只能先行搁置了?”徐章却还是有些不太甘心的问。
孙原道:“搁置自然不会搁置,朝廷每年在军械之上花费的银钱都有数十万,拨出一些,花在火炮的制作之上,自然不成问题。”
“只是眼下的话,却是无法在短期内将火炮普及全部的禁军了。”
对此,孙原是即遗憾,又无奈。
火炮的威力如何,他们都是亲眼过去看了的,如此威力巨大的神兵利器,虽然受制于自身重量的原因,搬运不怎么方便,可若是能够架在城头之上,用作守城的话,只要来上那么几门,其威力甚至能与一个指挥营的弓箭手媲美。
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过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朝局艰难,国库亏空,火炮的事情,慢一些就慢一些吧!”
徐章也很无奈,同时还有些庆幸:“幸好现在边疆安稳,并无战事,若是边疆战事再起的话,怕是当真就要动摇到国本了。”
这个话题就有些沉重了。
徐章赶忙话音一转,岔开话题:“对了孙师,学生前两日接到了瀚林的信,说是已经过了扬州,算算时间,再有个三四日,差不多也该到东京了。”
“三四日功夫么?”孙原捻着下颌的短须道。
“孙师当真打算让瀚林待在吏部?以瀚林的才能,若是就此待在吏部的话,怕是可惜了。”
吏部虽然重要,在三省六部之中占得位置也不轻,可管的却是人事,如果把朝廷比作后世的企业的话,那吏部就是企业人力资源部,而且权势还要更大。
但许贞此人,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农田水利,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若是就这么放到吏部里头,清高是清高了,权势也不低,可就是有些可惜了。
孙原抬眼看着徐章,那双眼睛,像是能够看透人心一样:“你是打算让瀚林去工部,把将作局给重新撑起来?”
徐章揖手微微躬身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孙师,学生确实有这个打算!”
······
第 094章 见底
纵使已经交了出去,可将作局始终都是徐章的心血,若是交到那些不想干的人手里,徐章如何放心的下。
思来想去,许贞都是最好的人选。
其一,许贞不是徐章的亲属,在外人眼中,二人顶多就是关系不错的同年,许贞去了将作局,总好过徐文亲自过去,免得被人说徐章舍不得把将作局的权利交出去,便是被调到了工部,也要安排自家人进去。
然后再噼里啪啦的扯出一大堆不着边际的东西来。
徐章很清楚,若是将作局还在自己手里的话,还能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发展,可若是挪到了工部,若是没遇上一个似嘉佑帝那般开明且极有远见的掌权者的话,将来在发展之上,极有可能就要受到掣肘了。
孙原也不说话,就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徐章看。
可徐章心中坦荡,就算是他想让许贞去将作局,那也是出于对将作局的将来考虑,一心皆是为公,而并非是为私。
“学生与瀚林素来交好,这些年来也从未断过通信,相较于朝中其他同僚来说,瀚林要更加了解火器和火炮,而且······”
徐章话音一顿,却是犹豫了起来,还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孙原一眼。
孙原眉梢微挑,似是意识到了徐章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难听,但还是问道:“而且什么?”
徐章拱手道:“学生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难听,还望孙师······”
徐章话还没说完,孙原就摆摆手道:“但说无妨。”
徐章咽了咽口水,道:“相较于朝中诸位同僚而言,瀚林要更加年轻,也更加大胆,思想也没那么僵化,只知道一昧的因循守旧,抱着那些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教条不放······”
说着说着,徐章就眼看着孙原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徐章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眼看着孙原脸上神情变化,最后复为一声叹息:“哎!”
孙原本来心底确实有些不快,可仔细一想,徐章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年轻人热血朝气,确实要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加大胆。”
······
告别了座师,出了孙府,徐章便向神武军大营而去。
只是徐章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孙原自然不可能无端放矢,说这些话来糊弄徐章。
一直以来,青山商会蓬勃发展,日进斗金,财富的积累程度,已经有些超乎徐章的想象了,是以徐章下意识便忽略了朝廷在财政方面的匮乏。
如今细细想来,孙原所说,也不无道理。
朝廷的主要进项,主要在于盐酒茶铁还有赋税这五大项。
赋税自不必说,随着读书人越来越多,考中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土地兼并的情况也在日益增多,不过基本上都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之美,没有出现大幅下滑的趋势,目前倒也算安稳,甚至还隐隐呈现上升的趋势,只是这个趋势很缓慢。
朝廷下发酒课,民间但凡是酿酒,只要是对外出售,用以牟利的,都必须要有朝廷的酒课才行,你若是酿着自家喝的,不用来贩卖,朝廷自然就不会理会。
虽然这里头还有不少空子可以钻,但大体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一切尚且还在朝廷的管控当中。
铁就更不必说了,这可是朝廷把的最紧的东西,若是有人敢私自开采铁矿,冶炼生铁的话,那可是要从重治罪的。
茶都转运使司那边情况怎么样徐章不清楚,可盐都转运使司那边,其糜烂的程度,在朝堂之中,百官之间,那可是出了名的。
想当初齐国公盐都转运使做的好好地,之所以被撸下来,现如今只在朝廷里挂了个闲职,就是因为盐务糜烂,盐都转运使司之中上下勾连,地方官员、盐商,以及地方上的豪门大族等相互勾结,各方势力牵连甚广,个中情况错综复杂。
尤其是近些年来,朝廷每年下发的盐引从来没有减少不说,反而逐年增多,可每年盐都转运使司上缴到国库的银钱,却逐年递减。
尤其是近两年,随着先帝病重然后大行,将朝廷的主要精力都牵扯到了地位更迭,权利交替之上,盐都转运使司那边的情况愈发严重。
这些徐章都是清楚地。
而且孙原说的,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出现这么多的变故,每一次朝廷都要花费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的银钱,若是偶尔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可从江浙地区的海啸开始,接连数年,年年都不消停。
这么一趟接着一趟的折腾下来,就是地主家也得把余粮给折腾干净咯。
得亏了嘉佑帝执政数十年,折腾来折腾去的,把大宋的经济折腾的逐渐有了腾飞之势,各行各业尽皆蓬勃发展,朝廷不再只依靠赋税来充实国库。
而且前头十几年都还算是风调雨顺,嘉佑帝攒了一辈子的家底,还算是厚实,没有被折腾干净。
否则的话,只怕现如今这天下早就乱了。
想起先帝在位时,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组建新军,不计投入的研制火炮和新式的武器,徐章就有些感慨。
如今太后执政,虽说没有彻底断了神武军的该有的俸禄,可原先嘉佑帝私底下从内库里头拨给神武军的研发经费却就此断了。
所以直到现在,徐章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往天工营里头再投点钱,维持天工营的正常运转,好早日制造出威力更大的火器来。
就在这千丝万缕的烦恼丝纠缠之下,徐章策马来到了城外的神武军大营。
“参见指使!”
天工营大门处,明暗哨加起来拢共有八人四拨,见徐章亲自过来,守门的几个军汉赶忙行礼。
若是平时,徐章还会笑着和这几个袍泽开开玩笑,说几句话,可今日徐章脑中已经被孙原所透露的大量错综复杂的信息给占满了,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匆匆进了大营。
“咱们指使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心事重重的!”看着徐章快步离去的背影,旁边的军卒皱着眉头疑惑的问。
可惜他等到的不是旁边人的回答,而是狠狠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
“指使的事情,也是你能过问的?”
只见一个身着都头装扮的矮胖汉子按着腰刀走了出来。
可那汉子却全然不惧,把两只眼睛瞪得似统领一般,抬头挺胸,双脚脚跟并拢,左手手掌紧贴着大腿,右手提着长枪,以枪尾在地上重重一顿。
“报告都头,都头曾经说过,指使的事情,就是咱们神武军每一个兄弟的事情!”
就连已经远去的徐章,都被这家伙的大嗓门震得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更别说近在咫尺的矮胖都头了。
看着这厮一脸混不吝的模样,想要教训,可这话确实是自己亲口说的。
这些看守天工营的将士,都是当初跟着徐章一道从淮南回来的生死兄弟,对徐章极为忠心,否则的话,也不会被拉来看守被徐章视作珍宝一样的天工营了。
“哎!”
矮胖都头叹息一声,无奈的道:“连咱们指使都发愁的事情,就你这榆木脑袋,难不成还能替指使分忧不成?”
军汉被矮胖都头这话说的直接就噎住了,一双眼睛纵使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却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
天工营内,宽大的屋子,占地足有五六亩,光是长就有十余丈,宽至少也有五丈,类似于后世的铁皮厂房,光是这样的大屋就拢共有四大间,一间冶铁,打制兵刃,浇筑火炮。
一间储存弹药,一间配置弹药。
最边上还有一间,便是火器的研发处。
徐章挨个走过,一一视察,每个区域里头,匠人学徒们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锻造间里头浇筑火炮的区域,炉火熄灭,也不见有匠人们忙碌。
如今朝廷把将作局给调走了,徐章虽打散重组了天工营,可却少了内库的拨款,以前有多少用多少的矿石生铁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批量的送过来了。
“哎哟哟,我的指使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徐章这才刚刚露面,一个瞧着六十多岁,顶上头发稀疏,只简单的用一根布带绑在一块,凑成个发髻的佝偻老汉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带着惊喜和满脸的笑容灵活的像猴子一样冲着徐章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伍老头,咋回事儿,怎么火炮浇筑那边的炉子都熄火了?”这伍老头就是这几座厂房的负责人,也是徐文走之后,天工营目前的头头。
“指使大人,小老儿倒是想让兄弟们开工来着,可库房的生铁昨日就见了底,仅剩的那些矿石,就算是冶炼出来了,连半只火炮都浇不出来,顶天了也只够修修补补的,剩点零碎边角打点箭头啥的。”
“半个月前不是刚刚才送来一批生铁和矿石吗?这么快就见底了?”徐章不敢置信的问。
老伍头叹了口气:“这不是刚刚才浇筑出来十二门新炮吗!一门就是两千多斤,就半月前的那点零碎,老早就见底了。”
看着败家的老伍头,徐章瞪大了眼睛,很是无奈。
“咱们现在拢共有多少门火炮?”
老伍头摆着手指头数道:“第一批的万钧神火炮十三门,第二批有十二门,拢共就是二十五门,再加上这一批改良版的二十四门,拢共加起来就是四十九门。”
第 095章 老伍头带来的惊喜
面对着老伍头的哭穷,徐章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如今朝廷把将作局的人手调走了四分之三,原先说好了配给神武军的物资,自然也就成了过去式。
“那就只能先可着这四十九门火炮将就着用了。”老伍头一脸可惜的道。
徐章抬手拍了拍老伍头的肩膀,说道:“既然如今生铁和铁矿都少了,那咱们就换换思路,火炮是没法继续批量生产了,可用来做火铳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伍老头却罕见的没有如往常一样抱怨,反倒是说道:“前些时日,指使提及的那种转炉炼钢的法子,小老儿和几个老兄弟们倒是研究出一些眉目了。”
“只是还有些细节没来得及完善,估计还得要些时日才行。”
徐章眼睛一亮,“您老估计大概还得多久?”就连称呼也开始变了。
老伍头攥着胡子,眯着小眼睛,低吟片刻,才说道:“约莫再有个十来天左右就差不多了。”
徐章眼睛更亮了:“那您老再辛苦辛苦,赶紧把这东西给弄出来。”
“咱们的火铳能不能成,火炮的体型能不能再进一步缩小,可就全看您老的了!”徐章言辞恳切,十分真挚的道。
老伍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稀疏的大黄牙:“指使放心,小老儿别的本事儿没有,这冶铁的功夫,自认还是有几分的。”
“就是生铁的矿石方面,指使看看能不能再多弄一些回来。”
老伍头试探的性的问道:“指使再多使使力呗!”
看着老伍头那略带着深意的眼神,徐章不由得哑然失笑:“您老怕不是吃定我了?”
“嘿嘿嘿!”老伍头略有些得意的嘿嘿笑道:“指使说的什么话,小老儿不过是个寻常老铁匠罢了,哪有这本事,不过神武军本就是指使的命根子,咱们天工营,更是指使命根子的命根子,指使费尽心思的留下咱们,重组天工营,为的不就是把火铳给彻底研制出来吗!”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指使难道还舍不得这点儿生铁?”
徐章摇摇头,无奈的叹息一声:“老伍头,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朝廷舍不得呀!”
“光是东京四周,就有禁军八十万,再加上地方驻守的厢军,乡勇,镇守边关的边军,每年朝廷在军械之上的花费,怕是数百万两都不止。”
“您老知道你口中的这么一点点生铁和矿石,你家指使得跑多少衙门,欠多少人情才能弄来吗?”
老伍头抬手揉了揉脑袋,说道:“不管欠多少人情,只要咱们的火铳做出来了,到时候都能赚回来,这买卖做起来可不亏。”
“指使是聪明人,连小老儿这样的蠢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儿,指使又怎么会看不见。”
瞧这小老头一脸精明的模样,徐章就觉得有些好笑。
“您不是说技艺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了吗?有没有做出来的成品,取一些过来瞧瞧,否则的话,就凭您老这么上下嘴唇这么一喷,就让我去外头跑断腿的张罗,这可不成!”
老伍头可不敢再徐章面前摆架子,先前之所以敢和徐章开玩笑,那是因为平日里徐章就表现得很是平易近人,也从来不因为他们的身份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甚至有时候对于老伍头他们这些技艺精湛的老匠人还颇为敬重。
“老早就准备好了!”老伍头笑着说道,随即冲着远处招了招手,顿时便见一个膀大腰圆,浑身古铜色肌肉的壮汉抱着一个四尺长短,二尺见方的木箱便小跑着就过来了。
将木箱放到桌上,壮汉打开盖子,只见里头躺着十多根寸许见方的长条状物什,颜色也比平日里常见的成品锻造材料要跟深邃一些。
“指使给掌掌眼?”老伍头眯着眼睛,满脸笑意的对着徐章侧身引手道,脸上的得意半点都没有掩饰。
徐章却没空注意这些,信步上前,抓起木箱中,躺在稻草上头的铁条颠了颠。
光是感受分量,徐章的眼睛就亮了:“似乎比起寻常的铁条分量还要轻上一些?”
老伍头脸上笑意更甚,也跟着拿起一根铁条,像抚摸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轻轻的在铁条的之上抚摸着。
一边还不忘说:“可不仅仅只是分量,这批钢材比起生铁来,具有更强的强度,也更容易加工,耐得住更高的温度,韧性也更强,又不似熟铁那般柔软。”
老伍头咧嘴笑道:“用这批钢材打造出来的兵刃,质地要更加的坚韧。”
老伍头再度冲着另一个徒弟招了招手。
同样一个浑身肌肉的精壮汉子,抱着一箱子的制式长刀走了过来。
老伍头对着徐章道:“指使若是不介意的话,小老儿想借您的护卫腰间长刀用上一用!”
“自无不可。”
徐章点头,护卫当即抽出长刀,递给老伍头。
老伍头把长刀直接递给先前抱着钢条过来的那个徒弟。
又对着徐章道:“指使若是不介意,从这里头随意挑一把出来!”
徐章知道这老头是想试刀,同时也是向他展示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成果,当即就从箱子里头随意取了一把,递给了老伍头。
老伍头把刀交给另外一个徒弟,教他们二人站开一些,二人手中持刀,准备对砍。
这试刀的方法,简单而粗暴。
却又极具视觉冲击力,效果也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费刀。
众人退开约莫一丈多的距离,老伍头的两个徒弟尽皆双手持刀,微微躬身,双脚一前一后的站着,膝盖微曲,身上还披上了防止断裂的刀剑伤到自己的甲胄。
“砍!”
老伍头一声令下,俩徒弟尽皆一声怒吼,手中长刀抡起。
一阵极刺耳的金铁交织之声骤然响起,虚空之中有火花四溅。
老伍头两个徒弟尽皆额冒青筋,轮着长刀一下又一下的对砍,金铁交织之声不绝,火花溅射不止。
两把长刀的刀刃之上,都已经开始出现豁口。
二人对砍到第十四下的时候,伴随着双刀碰撞带来的金铁交织之声,还有一声隐于其中的脆裂声,几不可查。
二人长刀相触,这一次却没有再被震得双双倒退,两人直接被巨大的力道带着转了个大圈,脚下步伐一乱,身子踉跄的险些摔倒。
同时还有一道乌光,宛若离弦之箭一般,正好朝着旁边观战的徐章激射而来。
一道银光骤然划过长空,刀光一掠,那道乌光便被击落。
等到老伍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出刀的护卫已然退至徐章身后,手中长刀也已经归了刀鞘。
只有一截断刀,被劈落在地。
“好!”
徐章看着老伍头两个徒弟手中,一把虽然出现豁口,但却并未断裂的长刀,另外一把,却从刀尖往下三分之一处已然断开了。
断口并不整齐,也不光滑,显然不是被砍断的,而是方才两个徒弟卯足了气力的一记对砍,所造成的冲击力相互作用,
老伍头刚想解释什么,徐章就已经抬手制止了他:“无妨,试刀之时,意外总是难免的,只要大家人没事儿就好!”
老伍头张了张嘴,最后冲着徐章抱拳一礼,恭敬的道:“指使大度!”
徐章走到身前,俯身捡起那截断刀,信步走至那两个略有些惊慌的壮汉面前,冲着那个手中长刀虽然满布豁口,却仍然没有断裂趋势的汉子招了招手。
汉子立马躬身上前,将手中长刀交到徐章手里。
长刀入手,明显能够感觉得到,分量要比护卫手中的长刀略轻上几分,虽然不多,可徐章敏锐的感知,却不会估算错。
刀身的厚度和护卫的长刀相差无几,刀刃之上,十多个豁口时分醒目,但相较于另外一把已经不成样子的断刀而言,简直不要好太多。
“好刀!”
看着手中这把虽然已经有十多个豁口,但只要稍加修整,重新打磨的话,又是一把利刃的直刀,徐章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不住啧啧点头赞道。
“老伍头,要打造这么一把刀的话,作价几何?”
老伍头家见徐章不禁没有责怪失手的自家徒弟,反而如获至宝的拿着那把长刀欣赏着,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回指使,这是以包钢法打制的长刀,取熟铁之韧性,去其柔软,取钢之坚硬,去其脆性,二者相互包裹叠合,反复锻打,接连三次,如此方成。”
“这么一把直刀,成本要比同类直刀至少高出三成。”
老伍头这还是保守估计,因为锻造这样一把直刀只要的花费都在人力之上,一层叠一层的反复锻打,将熟铁和钢材混合均匀,才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不错!不错!”
徐章将那把满是豁口的直刀交到老伍头手里头,笑脸盈盈的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当初我说够,只要有了成效,一定不会吝啬赏赐。”
“凡天工营之属,学徒每人赏银五贯,匠人二十贯,大匠人五十贯,至于您老人家,就先来个一百贯意思意思,待到高炉改造完成,炼制出更好的钢材之时,我再亲自为您老请功。”
“谢指使赏!”伍老头笑开了花。
四周的匠人学徒们也一个个神情激动,对徐章连连道贺。
便是最低的学徒,也有五贯的赏钱,这可是寻常学徒大半年的俸禄。
这还是在天工营里头,若是去了外头,一个月能挣下一贯钱,那就是顶顶厉害的了。
伍老头看着其貌不扬,像个寻常的老农,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宝藏!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第 096章 新军
“这样的成品,现在库房里头有多少?”
徐章指的不是那箱子新式的直刀,而是第一个箱子里头的钢条。
老伍头道:“现在有成品五百斤,以咱们现在掌握的技术,冶炼出这样的钢材已经不成问题,等到炉子那边的工艺再进一步改善,肯定能进一步提升钢材的质量。”
不论是钢还是铁,都不是纯粹的某种物质,而是铁和碳的结合物,后事称之为铁碳合金,熟铁、钢、生铁三种名称虽然不同,但说到底只是铁碳合金之中碳所占的比例不同,而导致其性能的不同,才有了不同的称呼。
熟铁的含碳量最低,材质也最柔软,更加容易加工,但其硬度和耐久都要远逊于后两者,而且也更加容易发生形变。
钢的含碳量略高于熟铁,但却要比生铁低,但性能却是三者之中最好的,虽硬度略逊于生铁,但却要比生铁更耐高温,更容易加工,韧性也要更高,更加耐腐蚀。
生铁的含碳量是最高的,相应的硬度也是最高的,但也是三者之中最脆的。
高炉冶铁炼钢,就是为了减少生铁之中的碳含量,制造出材质更加优良的钢。
相较于容易形变得熟铁和脆性最高的生铁而言,居于二者之间的钢无疑是制造枪管和炮管的最好原材料。
耐高温,易加工,这些都是制作炮管枪管所必须的条件。
徐章点了点头,五百斤的成品已经不少了,而且这只是试验品,虽然将来也能用于兵器的冶炼之中,但若是当真能够冶炼出更好的钢材,不论是火炮还是火铳,自然要优先用材质更好的钢材。
徐章很清楚,不论是黑火药还是威力更大的黄火药,对于钢铁的要求都极为严格,只要质量更好的钢铁,才能制造出更加优良的新式武器,不论是火炮还是火铳,亦或者将来发展出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钢铁是革命的基础,或者说钢铁的发展,本身就是一种革命。
钢铁在现代工业化进程之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切的现代化工业,流水线作业,大型、小型的精工机床等等,都是建立在能够支撑起这些东西的钢铁之上。
给伍老头拍着胸脯保证,定不会让他做那种无米下炊的巧妇,徐章这才被伍老头和几个徒弟和匠人们热情的送出了天工营。
徐章却没有选择立马离开,而是径直去了校场,找到了正在训练士卒的孙平寇。
正巧副都指挥使小郑将军也在。
“参见指使!”二人带着手底下几个将军赶忙过来给徐章见礼。
徐章看着小郑将军,问道:“郑兄弟觉得这些新兵蛋子们练得怎么样了?”
小郑将军道:“经过半个月的队列训练,军容已经初步整齐了,就是这群士卒当中,素质有些参差不齐,那些个身体条件差一些的,有些拖累咱们的进度。”
“郑兄弟是个实在人!”徐章道,若不是实在人,又怎么当着徐章乃至于这些个带兵的正将偏将们的面说这些。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徐章话音刚落,小郑将军就接着说道:“大军一旦形成规模,自然就会有强有弱,有厉害的,也有差劲的,有怎么训练都能受得住的,也有那种身体稍微差上一点儿,禁不住高强度训练的。”
小郑将军数年前被郑老将军打发到边军呆了几年,虽然这些年来边疆大体承平,三国之间并无战事,但边疆之地,素来就是极为敏感的地方,这些年来三国都下意识的选择了和平,许多事情自然也就不好出手,是以便在边疆之地,形成了某些三不管的地带,大量的盗贼马匪也随之滋生。
这些盗贼马匪游离于边境之地,专门劫掠过往的商队,凶残狠辣,骇人听闻。
小郑将军在边疆的时候,可没少和这些穷凶极恶的盗匪马贼们打交道,对于练兵和用兵,也颇有几分心得。
可自从来到了神武军,见到了神武军的训练方法之后,却立时就惊为天人。
尤其是神武军的训练周期,不同于其他禁军,每隔上三五日才操练一回,神武军是日日训练,将士们每天都被排的满满的,每月只有朔望大朝会召开的时候,才能休沐两日。
如今他们面前这支队伍,就是三个指挥一千五百人的新军其中之一,从遴选入神武军直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当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期满了之后,他们就会被根据他们自身的特长,以及他们的主观意向分配到各营之中。
当然了,现在神武军之中,最吃香的无疑是天工营和火器营。
天工营自不必说,除了编在天工营下的巡逻队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各行各业的匠人,现如今还多了不少炼丹制药的道士,这些新卒,想要进入天工营,简直比登天还难。
火器营的要求倒是没那么高,但现在还想加入火器营的话,却必须得有一个前提,光是这个前提,就不知将多少想要进入火器营的新卒拦在门外。
识字。
随着现如今火器营已经初具规模,原本按照既定的计划,是不打算再继续招手人手的,毕竟如今火器就那么一点,大多都是没什么技巧性的轰天雷,力气大些的,准度高一点的就足够用了,唯一值得称道的火炮只有四十九门。
现在火器营已经有四个指挥营,两千多人马,已经完全够用了。
徐章准备将火器营凑足五个指挥,可惜会跑过来当兵的,大多都是些大字不识的糙汉子,从开始扩军一直到现在,火器营最后那一个指挥的人数都还没能凑满。
小郑将军名叫郑勇,是郑老将军的嫡次子,头上还有个兄长,叫郑骁。
徐章知道,郑勇说的都是事实。
“既如此,那新兵的训练,日后就交给郑兄弟来负责如何?”徐章顺势提到。
郑勇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徐章:“这·······不太好吧?”自从淮南平叛回到东京之后,新兵营一直都是孙平寇在负责,可孙平寇是徐章的心腹,更是徐家的家将,如今太后虽然对徐章还没有猜忌,可徐章却不做这方面的准备。
如今徐章可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二品的金紫光禄大夫,还封了永平侯,风头之甚,莫说是如今与徐章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了,就算是那些个年纪足以做徐章爷爷的,也没几个能够比得上他的。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有什么不好的!”徐章笑着说道:“郑兄弟来咱们神武军也有小半年了!里里外外的事情应该也都接触过了。”
“如今我虽兼着神武军都指挥使的差事,可实际上来咱们大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如今大营这边,还得指着郑兄弟呢!”
“新军编练,又是当下咱们神武军最最要紧的一桩事儿,若是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见徐章如此信任自己,郑勇也有些意动。
他也跟在旁边看了小半年了,也经常亲自上上阵,和将士们一道训练,对于里头的门路早已经了如指掌。
而且新军的演练,并不涉及到什么复杂的军阵或者是战术,纯粹只是为了训练新卒们的团队意识,纪律意识,力求做到令行禁止,军阵整齐如一,培养士卒们在大型的军阵队列之中的配合意识。
郑勇知道自己资历尚浅,又是初来乍到的,在神武军中也没什么根基,可现在徐章将编练新军的差事交给他,不就变相的把大半个神武军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现如今神武军已有四万之众,刨去顾二带着南下的那一万人马,再有天工营的几百人,大营里头剩下的两万多人马,不论是新卒还是老卒,尽皆日日训练不缀。
“若是末将接掌了新兵营,那孙虞候呢?”见识过孙平寇练兵的能力之后,郑勇就有些惜才了。
带兵打仗的能力郑勇没见识过,自然不好平叛,可在练兵一道上,孙平寇的火候,却叫郑勇这个将门世家出来的汉子钦佩不已。
“孙虞候自然还有他的差事要做,实际上孙虞候接掌新兵营,也是因为如今神武军缺乏人手,这才无奈为之。”
“既然指使有命,那末将听令而行就是。”小郑将军还是挺摆正自己的位置的。
现如今在神武军中,莫说是徐章了,就算是老营那边的营指挥使,在将士们心中的威望估计都要高过他这个空降而来的副都指挥使。
如今徐章肯给他机会,让他训练新兵,这就是对他的认可。
郑勇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况且他也确实想要试一试,自己能否当真将神武军的这套新式的练兵之法,用的如臂使指。
徐章笑着抬手拍了拍郑勇的肩膀:“日后新军营这边,就交给郑兄了。”
别看神武军现在已经有了四万多人,马上就要满编了,可中下层的将官素质普遍不高,这也是最让徐章头疼的。
可这些袍泽兄弟,都是当初从在淮南平定天圣教叛乱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徐章的,在战场之上奋力厮杀,屡建功勋,积功而至现在的位置。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神武军这批中下层的将领们的军事素养有些参差不齐,好的极好,连徐章都经常竖着大拇指称赞。
可那种差的,吊车尾的,却也极差。
第 096章 死皮赖脸
“侯爷,是要准备实施当初定下的那个‘斩首计划’了么?”
饶是以孙平寇素来沉稳的性子,也不禁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徐章。
徐章轻笑一声,道:“不错!”
“如今神武军已经成了规模,确实也是时候该施行了。”
以前的时候,孙平寇忙着训练收用而来的新军,现如今新军营丢给了郑勇,孙平寇就能腾出手来,和当初训练徐章的亲卫一样,再度训练出一批精锐的人手来。
孙平寇有些期待的问:“这一次侯爷打算训练多少人?”
徐章眯着眼睛:“这次定要力求精益求精,咱们需要的,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先遴选千人出来,你带二十个亲卫,亲自指挥训练。”
“半年之后,十中取一,先练个一百人的队伍出来。”
“我的亲兵营不是还没着落呢吗?等到这次训练完成之后,再从中遴选出亲兵营的人手来。”
“至于旗号的话,就打着我亲兵营的旗号,最后这一百人,要成为我们神武军的秘密武器,杀手锏,等闲不能为人所知,如此方能出其不意,日后到了战场上,才能攻其不备,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孙平寇面色凝重的抱拳礼道:“末将领命!”
“对了!”徐章刚刚准备离开,却又忽然想起来如今还在家里头被王破敌指点的许圭:“明日瀚林的弟弟回来大营寻你,你到时候安排一下,让他入新兵营,不要特殊照顾,就和兄弟们一起训练,兄弟们干什么,就让他也跟着干什么,总之先把他的体能给我练起来再说。”
“还有,下个月就是你祖父的七十大寿了吧?”徐章忽然话题一转,提及现如今在宥阳老家,陪着徐老爷子一道养老,兼着给老爷子当保镖的孙老爷子的寿辰。
孙平寇下意识的点头道:“下月初八,就是祖父的寿辰。”
徐章道:“这些年来,你和破敌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也没来得及回家看看,如今更是两个媳妇也没有,正好趁着这次孙老爷子过寿,你和破敌一道回去一趟,给老爷子好好拜拜寿,尽尽孝心。”
“等安排好许圭之后,你就回家收拾一下,七日之后,漕帮有一批货船要南下送去金陵,你和破敌带上十几个兄弟,跟着漕帮的大船一道回江宁去,顺道替我和大娘子带一份寿礼给你祖父。”
“至于‘斩首计划’遴选人手之事,你离开之前先安排下去,等你从宥阳回来,再正是开始实施。”
孙老爷子的年纪比徐章的祖父可大上不少,可别看他和王老爷子一个天残,一个地缺,可本事却极高。
不论是王破敌和孙平寇,都被他们二人教的极好,这些年来,不知道帮了徐章多少忙。
虽然名义上孙平寇和王破敌是徐家的家将,是徐章的贴身护卫、亲信,可实际上徐章早已将他们二人当做了自己的兄弟。
王破敌和孙平寇可都不是奴籍,而是正儿八经的良民。
若非当年盛老太太的父亲勇毅候去世之后,勇毅侯府就此没落,在军中的势力也随之瓦解,一落千丈,如今的孙家和王家,只怕是也跟着成了将门世家。
出了神武军大营,徐章便径直奔着户部去了。
如今户部尚书年迈,精力不济,户部里头说了算的,就是杨启平了。
在这个自己曾经的老上司面前,徐章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虽然现在两人品阶相当,甚至于在某些虚衔散阶之上,徐章比杨启平还要高上一些,可在杨启平的面前,徐章却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执晚辈礼。
无他,杨启平与孙原乃是好友,二人相交多年,孙原是徐章的座师,杨启平就等同于徐章的师叔师伯了。
徐章如今可是大理寺卿,九卿之一,位居三品,又是永平侯,户部里头,除了孙老尚书之外,还真没人比他官儿大。
是以徐章进户部衙门,一时之间,竟也没人阻拦,甚至还有一个极有眼力见的主事,一看到徐章,就立马迎了上来,得知徐章要找杨侍郎之后,立即自告奋勇的给徐章引路。
没一会儿,徐章就到了杨启平的办公室外头。
“徐卿正稍后片刻,容下官进去通禀一下。”主事留下徐章,径直便进了杨启平的办公室。
不一会儿,就见主事儿笑脸盈盈的走了出来,侧身引手,将徐章迎了进去,自己却识趣儿的退开了。
一身公服的杨启平正坐在书案后头,手里头拿着一本折子看的正入神,旁边的笔架之上,搁着一支蘸着墨的细毫,旁边还有一沓白纸,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竟还摆着一桶算筹,杨启平身后的架子上,还有一把算盘。
“多日不见,侍郎大人近日可好?”徐章微笑着冲着杨启平躬身揖手见礼。
听到声音,杨启平这才抬起头,将目光从手里的折子挪到徐章身上:“先坐!”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杨启平又复低下了头。
徐章不在言语,走过去坐到椅子上,自己提壶到了杯茶水喝。
约莫十多个呼吸之后,杨启平这才合上手中的折子,看向徐章:“说罢,这次过来又有什么事儿?”
徐章放下茶杯,笑着道:“侍郎大人说的什么话,就不兴我这个做晚辈的,过来瞧瞧昔日的老上官,怎么说当初淮南赈灾的时候,咱们也是在一块儿共过事的。”
杨启平却面不改色,语气依旧不温不热的道:“行了,你这厮是个什么德行,你我心里头清楚。”
“不见兔子不撒鹰!雁过拔毛!”
“啧啧啧!”
杨启平啧啧说道:“你知道咱们户部近几年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徐章摇摇头,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只听杨启平道:“徐饕餮!”
徐章愣了愣:“这么夸张?”
“夸张?”杨启平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淮南救灾时,因为你现出的计策,导致户部的开支比起一开始预估的多出了三十万贯。”
“天圣之乱时,你知道为了替你搜集那些个硝石和硫磺户部出了大多的力吗?一场仗打下来,阵亡的抚恤,赏赐,还有灾后的重建等等,户部整整掏出去将近四百万贯。”
“前头几年,先帝下旨,叫户部全力支持神武军扩建新军,研发火器,每年光是给你们神武军的军费,嘉佑十三年是二十万两,嘉佑十四年就变成了三十五万两,这可是其他禁军真正两支军队的军费。”
“这还没算这两年,先帝对你们神武军的赏赐。”
“若是细算下来,从神武军成立至今,这短短四年多的功夫里头,朝廷就在你们神武军身上花了超过”
“而且这还是刨去先帝自内库拨款,支持神武军的将作局开发火器的银钱损耗。”
说着说着,杨启平的呼吸就逐渐粗了起来,神情也开始有了变化。
徐章却不以为然:“敢问杨侍郎,神武军的战力,比之其余禁军如何?”
杨启平呼吸声为之一滞。
“乙巳之变时,殿前司的捧日和天武两军占据东京各门,城门紧闭,可神武军却只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破了南熏门,然后一路势如破竹,直入皇宫大内。”
“敢问杨侍郎,八十万禁军之中,有哪一支禁军,能有神武军这般战力?”
杨启平没有说话,只直直的看着徐章。
“便是上四军之二的捧日和天武两军加起来,都不是神武军的对手。”
“侍郎大人觉得,朝廷每年花在神武军的花费,都是浪费么?”
杨启平看着面带微笑的徐章,冷哼一声:“伶牙俐齿。”
“说吧,这回过来又为了什么?先说好了,要钱可没有,该给你们神武军的军费,等到了时间,自然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杨启平满脸防备的看着徐章。
徐章笑着摆手道:“不要钱!”
“难道在侍郎大人眼中,徐某这个晚辈,就是那般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市侩之辈吗?”
杨启平倒是有些惊讶了,不敢置信的问:“不要钱你跑户部来找我做什么?”
“嘿嘿嘿!”徐章嘿嘿笑道:“确实不要钱,只是想向师叔讨些生铁回去。”
杨启平顿时大感不妙:“将作局不是都已经拨到工部去了吗?兵刃也有兵部那边提供,你要生铁做什么?”
“这不是手底下的几个铁匠正在研究怎么缩小火炮的炮管吗,刚刚有了些眉目,却苦于没有材料,没办法试验呀,师叔,这俗话说得好,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生铁,若是直接将已经浇筑好的火炮融了重新打造,又太过可惜,若是万一不成的话,岂非平白浪费了。”
这不,连称呼也从杨侍郎变成了师叔。
杨启平并未在意这些,想了想之后,才试探性的问道:“要多少?”
“八千九千不嫌少,三万四万也不嫌多!”
“还三万四万?”杨启平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你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呢!”
“那师叔能给多少?”徐章问道。
“那得先去盐铁司走一趟才能知道!”杨启平如是说道。
“而且这事儿盐铁司那边估计也做不了主,得问过韩大相公才行。”
“那就劳烦师叔多跑几趟了。”徐章微笑着道。
“也罢,也罢!”
杨启平摇摇头道:“若是当真能有效果,于朝廷而言,也是一桩大喜事,本官就厚着脸皮,替你多跑几趟就是。”
“多谢师叔!”徐章连连揖手行礼致谢,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
······
第 098章 许贞抵京
俗话说得好,衙门有人好办差,若是徐章自己去盐铁司跑,也能跑下来,只是不知道得折进去多少人情,而且这是还得通报韩大相公一声,得他点了头,才算是真正的完善且光明正大,不用再担心有什么首尾。
现在好了,杨启平肯出面,凭他户部侍郎的身份,盐铁司的运转使虽然品阶只比杨启平低了一级,可现如今杨启平实掌户部,管着整个大宋皇朝的财赋,盐铁司里头的盐铁二使,自然都得卖杨启平几分面子。
有杨启平在,二人又一道跑了一趟韩相府邸,将缘由一一道明,不掺半点水分,韩相也深知火器的犀利,得知很有可能进一步减少火炮制造的成本,缩小体型,还能够增加威力之后,韩相也没多想,就立刻给批了条子。
两人再度跑到盐铁司,铁都转运使亲自接待,盐铁司上下,无人敢怠慢,韩大相公所批三万八千斤生铁,铁都运转使更是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说没问题。
一趟走下来,省了徐章不知道多少功夫。
杨启平性子和孙原有些类似,但要比孙原多一丝圆滑,不过做事情还是一样喜欢有始有终,盐铁司虽然答应的好好的,可杨启平还是亲自催促着他们把给神武军准备的一万八千斤生铁都给准备好了。
徐章当即就命人去城外大营叫人,午时左右,二十辆牛车就赶到了盐铁司的库房,杨启平亲自上阵,确认过生铁的数目和材质之后,徐章才叫人装车,只一个下午,三万八千斤生铁就被拉回了神武军大营。
三万八千斤看着挺多,可折合下来也才一万九千公斤,也就是十九吨,尤其是生铁的密度大,分量重,总共加起来其实也没多少,也就是后世那种前二后四的小货车一车的量。
若是算体积的话,估计也就是七八个立方左右的样子。
就这么一点儿量,也就是平时给神武军用来修补兵刃的数目。
老伍头看着十车生铁被军卒们陆续卸下,堆在角落里,有些不大乐意,拉着负责押送运输生铁回来的都头就问:“就这么一点儿,塞牙缝都不够!指使怎么也不多弄点过来。”
那都头没好气的道:“我说老伍头,你问我我问谁去?指使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都头,上哪儿知道去。”
“要不等下回指使来了,你自己去问指使呗!”
老伍头摇摇头,不耐烦的摆手道:“行了行了,这儿没你们事儿,赶紧走吧!”
那都头也不在意,冲着老伍头抱拳一礼,转身就带着自家兄弟离开了。
神武军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工营就是他们指挥使的命根子,老伍头又是天工营一班匠人的头儿,极受徐章的重视,莫说他一个小小的都头,就是其他的营指挥,虞候平日里将见到老伍头,那也客气的紧。
解决了天工营的问题,徐章便又闲了下来。
去大理寺那边走了个过场,就回家去了。
次日一大清早,晨练过后,许圭便被王破敌亲自送去了城外神武军大营,交到了孙平寇手上,就连孙平寇的小厮闰土,也被一块儿塞到了大营里头。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
头几日,主仆二人叫苦连天,哭着喊着要离开军营,可还没等他们嚎完,就被郑勇叫人压下去一人打了五军棍,很不幸的做了那两只被杀的鸡,而且次日还得继续训练,若是迟到或是早退的话,又得继续哎军棍。
大半月下来,许圭和闰土已经逐渐开始适应军营的生活,每日和将士们一道训练,一道用饭,晚上还睡在一块儿,半个月的功夫,许圭和闰土都晒黑了不少。
四月二十八这日,中午下衙休息,徐章离开了大理寺,但却没有回侯府,而是径直去找了长柏,主动和长柏的上官替长柏请了半日的假,拉着长柏一道去了东城的汴河码头。
在码头边上的酒楼一边吃酒,一边等着许贞的到来。
许贞来信说是中午就能到汴河码头,眼看着午时都要过去了,也没见着他的人影。
壶里的就已经喝光,这是酒博士新端上来的第二壶。
长柏道:“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徐章失笑道:“常有的事,总归今儿能到就是,就算水路堵住了,不还有陆路呢吗!”
东京作为大宋最为繁华的城市,汇聚了天南海北不知多少商贾游人,汴河之上往来的大船几乎就没有断过,码头之上卸货的货船,那就没有停过,只要是有手有脚,又不懒的,在东京城里头就饿不死。
徐章前世只是,火车晚点,飞机晚点,连高铁偶尔有时候也会晚上那么几分钟,至于堵车,那就更常见了,不说那些一线大城市了,就是二线三线的小城市,也经常会堵车,时常都能看到交警们在街上维持秩序,以保证道路的畅通。
“说的倒是!”长柏微微颔首道:“若是水路不畅,瀚林自会自陆路入京。”
不过不论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得从东城这边走,徐章早就派人在码头和城门附近候着了。
约莫到了未时二刻左右,一艘官船徐徐朝着码头靠近。
未时三刻,一席月白儒衫的许贞携着妻儿自船上走了下来。
看着站在长道尽头处的那两个并肩而立的熟悉身影,许贞的脸上立即就浮现出笑容来,眼神之中带着激动和欣喜。
就连脚下的步伐都不禁加快了几分。
长柏的下颌处已然蓄起了如盛紘一样的短须。
徐章倒是一如往常,只是皮肤似乎又红了一些。
许贞也不负以前的白净模样,如长柏一样,蓄起了胡须。
三人脸上笑容几乎如出一辙,目光在半空之中相触。
眼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许贞不由得再度加快了步伐,激动的小跑着走到二人身前,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着。
三人相隔不过一臂的距离,相互揖手见礼。
“一别经年,谨言和则诚风采倒是比往昔更甚几分。”许贞迫不及待的率先开口道,只是话音略略有些哽咽。
长柏也感慨着道:“一晃四载!瀚林不也变了。”
“方才远远看着,小弟险些没认出来。”
徐章打量着许贞,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黑了,也更瘦了,比四年前少了几分初出茅庐的稚气,多了几分成熟。”
“谨言倒是没变,言辞依旧这般犀利。”许贞也极为感慨的道。
看着俆章这张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脸,许贞平静的心湖已经开始翻涌,脑海之中一帧帧的画面已然开始浮现。
“官人!”
沉寂在回忆之中的许贞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可徐章和长柏却看得分明。
“见过嫂嫂。”徐章和长柏齐齐冲着信步走到许贞身边的年轻妇人拱手见礼。
妇人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上,脸型和明兰有些类似,微圆之中带着一点点瓜子脸的一丝,举止端方,落落大方。
身上还带着几分浓浓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气质,以及淡淡的书卷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头流淌着清正大方的微光。
妇人冲着二人俯身回礼,脸上堆着淡淡的微笑,“妾身许苗氏,见过二位叔叔。”
“小弟徐章,字谨言!”
“小弟盛长柏,字则诚!”
徐章和长柏自我介绍道。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久留之地,瀚林兄和嫂夫人也一路舟车劳顿,马车皆已备好,住处也已经准备妥当,请嫂夫人移驾。”
徐章侧身引手,和长柏让出道路。
“劳烦叔叔了!”苗氏彬彬有礼的道。
徐章忙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嫂夫人不必客气。”
许贞也已经回过神来,对徐章和长柏施然一笑,侧身温柔的对苗氏道:“娘子先带着泉儿上车,为夫稍后就来。”
“二位叔叔,妾身就先行一步。”
“嫂嫂请!”
苗氏身边跟着两个三四十岁模样的嬷嬷,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模样的小娃娃,再后边是四个十**岁模样的的女使,身上穿着一样的制式衣裙。
“咱们也走吧!”
徐章对着许贞道。
许贞下意识便点了头。
三人径直走到马车边上,走至各自的坐骑旁,拉着马鞍踩着马镫纵身一跃便翻身上了马,自小厮手中接过缰绳。
三人并排策马而行,循着长街,徐徐朝着城西而去,苗氏的马车紧跟在后头。
王破敌带着几个护卫跟在马车左右和后头。
“对了,怎么不见二弟?”
走了一截路,激动的心绪已经有了些许平复的许贞这才想起来没有看到自家二弟许圭。
长柏已经将目光看向徐章。
徐章道:“近些时日,仲游怕是都没得空闲了。”
许贞疑惑的问:“恩科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二弟还有什么好忙的?”
“咳咳!”徐章干咳两声,说道:“半月前恩科结束,我瞧仲游身子骨有些虚弱,半点不似吾等男儿大丈夫,便做主将他送去城外大营里头,和新募的将士们一道训练。”
许贞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想起了昔日在白鹿洞书院时,徐章委托顾二监督自己习武强身的往事。
“二弟自小体弱,手无缚鸡之力,神武军的训练那么苦!他竟也能坚持的住?”
许贞虽然没当过兵,但也知道当兵的苦,尤其是徐章手底下神武军的兵。
“坚持不住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坚持!”
徐章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可许贞却眉梢轻颤了一下。
不用徐章细致的说出来,许贞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许圭在军营里头过得是怎样的苦日子。
“不过你家仲游的适应能力还不错,头几日还有些叫苦叫累,这才过去半个月不到,好像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许贞道:“许家本就是寒门,我和二弟年轻时也过了好些年的苦日子。”
许贞是在遇到恩师苗举人之后,在苗举人的帮衬之下,家境才略有好转,之后一路科考,也都是苗举人资助,更是早早就和苗氏定下了婚约。
许贞也没辜负苗老先生的期望,一路披荆斩棘,不仅中了进士,还得了探花的功名。
说着说着,话题就从许圭的身上转移到了许贞在地方上做知州的经历来。
徐章和长柏都没有经历过外放,对于地方之上的政务的了解也仅仅只限于纸上谈兵的程度。
外放四载有余,许贞倒是生出了许多感触,而且说起话来比起四年之前时要多了几分务实,少了几分虚浮。
一路和许贞说着他外放时的经历,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和积英巷只隔了四条巷子的石鼓巷。
门口并无什么装饰,大门上头挂着一块儿写着‘许宅’的牌匾,中门早已经大开,一个管事,八个做粗活的小厮婆子齐刷刷的躬身列于大门两侧,等候新主人回府。
许贞翻身下马,几个机灵的小厮,当即便迎了上来接过缰绳,拉住马车。
婆子们端着步凳道车辕边上放好,跟在马车边上的女使们掀开帘子,苗氏也被贴身的女使扶着从车厢里头走了出来。
站在大门外的五级石阶下,许贞仰头看着大门上的牌匾,由衷的赞了一声。
“好字!”
“则诚亲手题的,怎会不好!”徐章笑着说道。
“瀚林和嫂嫂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进去安置吧!”
长柏面无表情的道。
“恭迎老爷大娘子回府!”
小厮婆子们齐声道。
徐章紧接着解释道:“这些都是临时安排过来洒扫修整屋宅的人手,里头的一应家具也都是新换的,若是还缺什么,就得嫂嫂自己添置了。”
“叔叔费心了。”苗氏对着徐章又是福身一礼。
中门其实并不大,只有六尺多,两扇三尺宽,上刷着棕红色油漆,别着铜环的木门向里开着。
对着正门的是影壁,绕过影壁便是前院,靠着门是一排倒座房,前院的天井呈长方形状。
“西北侧有个角门,北边还有个后门!”一路进门,徐章一路给许贞夫妻二人介绍道,没几步便是二门,也叫月门,拱形开洞。
入了二门便是前厅,月门两侧两条抄手游廊通向东西厢房,过了月门便是待客的前厅,一间大屋伴着两间偏厅。
二院也叫内院,四四方方,比前院更大。
想入内院,要么从两侧抄手游廊走,要么就是从前厅两侧偏厅。
走过前厅过了二院正对着前厅的就是主屋。
徐章和长柏只到了前厅,就没有继续往里了,而是叫几个婆子带着苗氏和一应女使婆子搬着箱笼自去安置了。
三人则在前厅里头坐下来喝茶。
“如何?可还满意?”徐章笑着问许贞。
许贞连连点头道:“满意,满意!”
虽只是个三进的院子,可这里是东京城,用寸土寸金来说也毫不为过,这么一座三进的院落,虽然是在外城,却也要大几千贯钱才能拿下。
而且许贞现在刚刚调回东京,许家又是寒门,如今虽然家境已经自然不好普张,
长柏适当的道:“这宅子可是谨言和六妹妹挑来挑去,找了一个多月才定下的。”
徐章道:“唯一缺点,就是里城墙近了些,距离内城又远了一些。”
“往南走两条巷子就是新郑大街。”
“再往南再过两条巷子,就是积英巷!”
“届时瀚林去找则诚可方便的紧,就是距离梨园稍微远了些,坐车的话,少说也要一刻半左右的功夫。”
徐章继续给许贞介绍宅子四周的情况。
“东京成里寸土寸金,许家又没有多少家底,原本我和苗氏是打算随意买一间一二进的小院的,如今这院子,怕是比起别人家四进的院子都丝毫不差。”
“从前到后,占地拢差不多能有三亩,寻常的四进院子,也就这么大了。”长柏如是说道。
徐章又道:“现如今你家里的这个管事儿姓钱,以前是在富昌侯府做外院管事儿的,荣家被抄之后,荣家的下人们也都被赏了下来,我已经仔细的打听过了,这个钱管事儿做事还是颇为周到的。”
王破敌取出一个盒子,上前递给许贞。
“盒子里头装着的地契房契,还有这些管事儿下人们的身契。”
“当然了,嫂夫人若是自己有安排的话,到时我让破敌把他们送走便是。”
“谨言多虑了!”许贞道:“你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为了愚兄的这些琐事,此番辛苦二位了!”许贞道:“改日愚兄再带着贱内一道登门,亲自感谢。”
“届时我与则诚扫榻相迎!”徐章笑着道。
长柏也点了头。
将宅子的事儿都交代清楚之后,徐章和长柏就提出告辞了。
许贞再三挽留,要留下他们用饭,徐章和长柏没有接受,说他和苗氏一路舟车劳顿,先行休息归置东西,许贞要是是在想请客吃饭,改日再挑个时间就是。
见是在拗不过两人,许贞也就不再坚持。
第 099章 扑朔
京西路,黄河南岸,孟州城。
自唐末以来,随着地质变迁和黄土高原地区大量的水土流失,泥沙淤积,黄河流域,黄土高原往东区域的河道便时常发生堵塞,过往船只往往都只能在中间那么一小截河段往返。
好在朝廷对于东西二京之间的航道极为重视,每年秋冬之际,都转运使司都会安排专人对河道进行维护,确保连接东西两京之间的水路畅通无阻。
不过洛阳以西的水路运输却因常年的水土流失和自黄土高原之上冲刷下来的泥沙淤积,大大受阻,江南地区的船只货物,过了开封,抵达洛阳之后,便极少有继续往西的了。
中小型的船只还能走上一走,可大船却极为难行。
是以自开封以东乃至江南等地区流转而来的货物,到达西京之后,大多都会转走陆路,送入陕西境内。
先唐时的国都长安,虽也是北地排名靠前的重镇,又是丝绸商路的必由之地,可在经济的繁荣之上,比之作为大宋东西二京的开封和洛阳来说,还是要差上不少。
而且光是维护从洛阳到开封这一段河道,每年就不知道要耗掉多少人力物力,
漕帮一行人,在石能文的带领之下,坐着漕帮的大船大摇大摆的到了洛阳。
对于石能文的决定,当初不是没有人质疑,可石能文却铁了心如此。
黄河流域本就是黄河帮的势力范围,漕帮这些年来发展虽然极为迅速,号称但凡有水路的地方,都能看到漕帮的兄弟。
这话本就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头,漕帮虽然在黄河流域的势力逐渐增强,但也仅仅只限于东京开封及开封以东的地段。
开封往西,漕帮虽也开始陆续建立分堂,但沿河绝大多数码头、支流还是在黄河帮的掌控之中。
且黄河连同关陇之地与中原,尤其是唐朝时,关陇地区诞生的世家豪族不胜枚举。
这么些年下来,关陇地区各地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又是地头蛇,势力极大,黄河帮盘踞黄河流域已有数十年的历史,和这些世家大族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
漕帮一行人,在副帮主石能文的带领之下,光是护法长老就要七八位,绿衣,青衣弟子数百,灰衣弟子也有数百,再加上漕帮散布在当地的人手,这么多人手一起北上,进入到黄河帮的老巢,还想不备黄河帮的人发现,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就算是乔装打扮,一下子这么多生面孔冒出来,也难免会引人注意。
石能文索性便直接大摇大摆的,带着大批人马赶赴孟州。
孟州在洛阳和开封之间,距离洛阳不过数百里,北依太行,南滨黄河,地理位置优越,自东京往洛阳去的商船,都必须要经过孟州。
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区,想要将当地的特产送去西京洛阳,孟州也是一个极便利的中转站。
孟州借着水陆交通之故,立朝定国之后,发展的倒是颇为迅速,经济繁荣,是京西路中少有的大城之一。
漕帮意欲将实力扩散至黄河流域,孟州是一个怎么也绕不开的要害之地。
大河之上,五艘双桅大船列成一队,穿行在宽阔的河道之上。
当头第一艘大船甲板之上,石能文和两个亲信的护法长老立于其上,遥望两岸景象。
时值四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两岸皆是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
隐约还能看见麦田里已经近乎成熟的麦秆。
“还要多久能到孟州?”石能文负手而立,眺望远方,并未回头,出声问道。
“回帮主,大概还有三十多里,今日傍晚之前,咱们一定能到。”说话的是东京分舵的舵主刘淼,也是石能文的亲信,大石头的生死兄弟,在淮南时便跟着大石头一道入了漕帮,在石能文麾下做事。
后来跟着大石头还有车三娘随着徐章一道入了东京,一开始只是个小小的堂口,虽然常年驻扎在在汴河码头,却并没有多大的权利。
可随着石能文强势崛起,在徐章的指点之下,制定了现如今的种种规矩制度,又和青山商会合作,再加上徐章一路强势崛起,虽然没有明着放话说要庇佑漕帮,但漕帮每年送到东京徐家的孝敬可从来没断过。
未申之交时,五艘双桅大船就已经停靠在孟州码头之上。
数百漕帮兄弟陆续搬着货物下船,大老远的跑一趟,漕帮自然不可能空着手来。
五艘大船上有三万斤的雪花盐,雪花盐每斤百文,三万斤便是三千贯,还有江南特产的上等丝绸三千匹,中等八千匹。
这些可都是银钱。
不过也只有雪花盐是青山商会自产的货物,剩下的布匹,则都是江南的绸缎商为了巴结永平侯府,这才找上青山商会,希望将自己手里的绸缎通过青山商会运往北方,好平白让青山商会从中抽取一定的费用。
像这种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缺少。
有些人就算是想给别人送钱,也没得门路。
“属下参见石帮主!”
刚一下船,一个生的膀大腰圆,四肢却有些短小的矮胖子就迎了上来。
“风堂主无须多礼!”
石能文不咸不淡的撂下一句,“孟州之事,我漕帮百余名兄弟折损,风堂主难辞其咎,现如今非常之时,一切责罚暂且押后,待事情真相查明之后,再行赏罚!”
石能文说的不是罚,而是赏罚。
风七眼睛一亮,“请帮主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协助帮主查清真相,为死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
风七和刘淼一样,都是石能文手下的得力干将,否则的话,也不会被派到孟州来当堂主。
“住所都已经安排好了,帮主和长老护法们一路辛苦,是否要暂且歇息,待养足了精神,再去彻查真相?”
一众护法长老的目光都汇聚在了石能文的身上,石能文却摆摆手道:“先把这些货物卸下来,送到分堂的仓库里再说。”
光是这几船东西,就价值近万贯,头前已经损失了三船货物,这五船定不能再出半点问题。
时间流逝,暮色降临,五艘大船在大家群策群力之下,很快就被搬空了。
漕帮分堂就在码头附近,就在码头大街上,库房就在分堂之后。
暮色降临,所有货物陆续入库,安排好值守的人员之后,石能文这才带着众人入住分堂。
聚义厅里头,石能文坐在上首,一众长老护法列于左侧,还有孟州分堂的堂主风七以及分堂的几个高层坐在右侧。
石能文让风七先给众人说一下具体的情况,毕竟众人知道的东西,都是从孟州分堂送去总舵的信报。
其实风七他们了解的也不多,当初大船在孟州停靠一夜,次日一早就再度,继续向西,准备驶去洛阳。
可三条船才刚刚出孟州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就出了事,存活下来的几十个兄弟,也被冲的四分五散,陆续赶回孟州求援。
可沿途竟然还有人截杀他们。
水路陆路,都有敌人,好在这几年漕帮对于帮众们的武艺训练开始重视,众人协力与贼人拼杀,数十人尽皆舍生忘死,最后逃回孟州城,捡回一条命的,却只有六人。
风七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在大白天,敢在河道之上劫掠漕帮的船,惊讶大怒的同时,也立马组织人手,杀向事发地。
可等风七他们带人赶到的时候,三艘大船皆被击沉,河道都被染成了红色,到处都是漕帮兄弟的尸首,有些还被冲到下游。
风七一面派出人手追踪贼人的下落,一面亲自带人收敛自家兄弟的遗骸。
风七带人顺着河道在附近的水域打捞了七天,加上那些后边被截杀的,拢共也才找到七十多具尸首,那些个连尸首都没能找到的兄弟,也不知是到底是被抓走了,反正是音信全无了。
这些时日以来,风七一直带人在孟州四近调查,却连半点贼人的影子都找不到。
“那六个幸存的兄弟们?”石能文问道。
风七道:“回帮主,他们都在外头候着呢!”
“让他们都进来!”石能文道。
六个幸存者被叫进了聚义厅,石能文亲自询问他们,那日在船上遇袭的始末。
六人的口径一致。
那日一早,他们跟着头领从孟州出发,押送物资准备送到洛阳去。
可船才开出孟州两个时辰左右,进入到一处叫做回龙湾的水域之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就杀出来五艘大船,二三十艘小船。
船上的贼人不禁刀枪齐备,甚至还有弓弩,漕帮的兄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说,全程都被对方的弓弩给压制住了,没法还手抵御。
兄弟们虽然竭力抵抗,却耐不住贼人的人数实在太多,加起来能有四五百人。
当时负责的头领见情况不对,立马安排人手寻找敌人包围的薄弱处想要冲杀出去,回孟州求援。
这六人便是当初求援的人之一,可惜半道上又遭遇了截杀,二十四人最后就只剩下他们六人回到了孟州。
其余的情况,大体都和风七说的差不多。
几个护法长老们本来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可听到贼人还有弓弩这等利器之后,一个个立马就变得眉头紧皱,面色难看起来。
大宋不禁刀剑这等兵刃,但禁甲胄,禁弓弩。
但凡是私藏甲胄与弓弩,皆是重罪。
就算是漕帮,和徐章有着不菲的香火情,手里头却也只有一些猎户们平日打猎用的软弓,杀伤力不大,不足以破甲。
这还是私底下悄悄弄的。
可方才那留着幸存者却说,贼人不止有弓,还有弩。
原本不少护法长老们,甚至于石能文自己也认为这事儿就是黄河帮做的。
别看黄河帮在江湖上势力不小,但也只是个江湖帮派罢了,在朝廷眼里,若是看得不顺眼了,随时都能再换一个。
弩这种能要人命的东西,可不是黄河帮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有胆子用的。
坐在首位上的石能文,也是面沉如水,眉头紧皱。
“报!”
众人正思量间,忽的厅外想起一声高昂呼声。
第 100章 迷离
“黄河帮?”
听着守卫的禀告,石能文眉头的川字烙痕不由得更深了。
黄河帮帮主雷武携数名长老前来拜访,如今就在大门之外等候。
“嘭!”
当即便有脾气火爆的拍案而起,厉声怒喝道:“他们还敢来!”
“这是完全没把咱们漕帮放在眼里!”
纵使是坐到了长老护法的位置,可这些个混江湖的,哪一个不是直来直去,义字当先的糙汉子。
如今听闻嫌疑最大的黄河帮帮主带着人手亲自登门,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对漕帮的挑衅。
老子就是要在杀了你们兄弟,抢了你们的货之后,再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你们面前,叫你们干看着却拿老子没有半点办法。
“帮主,他们既然敢来,难道咱们还不敢让他们进来不成?”一个长老阴恻恻的道。
“不错,放他们进来,在四周埋下刀斧手,到时候帮主一声令下,咱们兄弟一拥而上,把他们脑袋剁下来当夜壶用。”
“x护法说得对,把他们都给剁了,给咱们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
“报仇!”
……
诸位护法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是群情激愤,智计百出,没得片刻就把怎么埋伏,怎么把黄河帮一干人等悉数做了都捋的清清楚楚。
就连黄河帮帮主和黄河帮一众头领的脑袋都被众人给提前瓜分完了。
“行了!”石能文一声低喝,乱糟糟的大厅里头顿时一静。
“事情真相如何至今犹未可知,未必就是黄河帮做的。”
石能文眸光微闪,目光愈发凝实。
“咱们漕帮只是个寻常的江湖帮派,就算是官府衙门,想要治人的罪,那也得有证据才行,更何况是咱们漕帮。”
石能文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在漕帮众人头上。
石能文话说的虽然不好听,甚至还有些刺耳,可道理却就是这个道理。
漕帮如今虽然势大,但本质上还只是个江湖帮派。
江湖帮派势力再大,在朝堂衮衮诸公,在那些个盘踞各地的士家豪族眼中,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泥腿子,下九流。
石能文心里很清楚,现在朝廷之所以对他们视而不见,不过是因为漕帮在朝廷的眼中,不过是一只稍微大一些的蚂蚁而已,想要捏死,随时都可以。
“咱们漕帮以忠义为先,既不能被人随便欺负,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别人,黄河帮和咱们确实有嫌隙,这次咱们折了这么多的兄弟,黄河帮的嫌疑确实最大,可在咱们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
石能文目光扫过左右两侧众人,拱手抱拳道:“烦请诸位兄弟卖石某一个面子,暂且压下胸中怒火,且看看他们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
原本石能文就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尤其是知道偷袭自家兄弟的贼人用的是强弓硬弩之后,这份蹊跷感就更强烈了。
若当真是黄河帮所为也就罢了,石能文断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残害自家兄弟的贼子,可若是不是黄河帮所为,而是有心之人栽赃嫁祸,将漕帮视作棋子,石能文也断然不会叫人如愿。
这些年来,漕帮能有如今这般兴旺,和石能文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尤其是近些年来,漕帮的实力增长速度之快,是先前的数倍。
淮河以北的漕帮各分舵分堂,堂主乃至堂中高层,尽皆是由石能文的心腹兄弟担任。
这次跟着石能文一道前来调查事情真相的护法长老们,也大多都是石能文一系。
石能文都这般说了,众人自然不会不卖他的面子。
“请他们进来吧!”
“记住,不得无礼!”
石能文叮嘱漕帮弟子道。
不过须臾之后,便见一中年汉子带着两个老者走进了聚义厅。
厅内众人的目光,也悉数都汇聚在进来的三人身上。
为首那人,身形高大壮硕,膀大腰圆,国字脸,一字眉,面容却有些白净,不像个混江湖的糙汉子,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
其身后二人,一人瘦高,一人微胖,年岁都在五十岁左右,顶上已有银发滋生,黑白掺杂不清。
“在下黄河帮雷工,见过石副帮主,诸位长老护法。”那富家翁模样的中年人冲着众人抱拳见礼。
其身后两个老者也跟着抱拳道:“黄河帮侯成(张玄)见过诸位。”
石能文先是抱拳道:“原来是黄河帮帮助和两位护法长老,三位大将光临,石某又是远迎,还请见谅。”
“石某初至孟州,下船至今,尚且不足半日,不想却瞒不过雷帮主的眼睛。”
随即责怪的看着一旁的风七:“看来咱们漕帮孟州分堂上下,这回真的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
这话说的就有深意了。
雷工立马解释道:“石帮主见谅,此番雷某前来,并非是因为其他目的,只是担心诸位误会,特意前来解释。”
“月前贵帮货船遇袭之事,雷某也略有耳闻,虽然你我两家偶有摩擦,但也仅仅只限于正当的手段竞争,便是昔日雷某与排帮、海沙帮等帮会结盟,那也只是为了互通有无,彼此抱团取暖罢了,并未有和贵帮打生打死的意思。”
“大家都是在江湖上厮混的,说到底为的不过是养家糊口,照顾自己麾下的一帮兄弟罢了,咱们之间又没有杀父杀母的大仇,还望石帮主与诸位明鉴,孟州虽是我黄河帮的势力范围,却也不只有我黄河帮一家。”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雷工的话音刚刚落,当即便有人冷眼开口打断:“雷帮主话说的倒是比唱的还好听。”
“还是雷帮主以为,咱们漕帮上下,都是一帮三岁小儿,是那等懵懂无知,被人三言两语就忽悠的团团乱转的傻子不成?”
雷工面色一沉,冲着说话之人抱拳道:“雷谋并无此意。”
“只是不想贵帮成了旁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到时候你我两帮打生打死,势同水火,斗的死去活来,届时藏在幕后的真凶,却悠悠然的隐于幕后,坐收渔利。”
“届时非但贵帮折损的那些兄弟们的大仇无法得报,贵帮辛辛苦苦才挣下的这份家业,岂非遥遥填进去?”
“难道这就是诸位想要看到的?”
面色虽有变化,但雷工却依旧不急不忙的说。
若是两帮人当真打起来,漕帮虽强,犹如过江猛龙,可黄河帮这条地头蛇却未必就怕了漕帮,毕竟这里是孟州,是北方黄河,是黄河帮的地盘,而不是漕帮盘踞的运河和长江流域。
“石帮主,还望三思而行,莫要中了他人的圈套。”
石能文看着雷工,问道:“雷帮主说还有真凶隐于幕后,可据石某所知,孟州境内,乃至于自开封至洛阳的这一段水路,皆为贵帮所掌,江湖之中,再无能出黄河帮之右者,连我漕帮,与这段水路之上,实力也只能屈居于贵帮之下。”
“能有如此实力,不过数个时辰,便将我百余精锐一举击溃,并在各处逃离的要道之上,设下重重埋伏的,除了贵帮之外,石某实在是想不出,江湖上还有哪方势力,在这京西之地,能有这般实力。”
雷工叹了口气,抱拳道:“不瞒石帮主,不只是石帮主不解,雷某和帮中一众长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
数十里之外,黄河南岸,官道之上,一行三四十人,车马十余辆,徐徐向西走着。
第三辆马车之上,驾车的车夫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生的虎背熊腰,便是坐着,也难掩其魁梧高大的身形。
大汉的边上,是一个身材略有几分瘦弱的妇人,荆钗布裙,容貌尚可,只是皮肤黝黑,似是常年在阳光下曝晒,面上满是风霜。
“当家的,你说这次的事儿,到底是不是水路联盟的人做的?”
车三娘思来想去,始终无法得出定论。
大石头拉着缰绳,架着驴车,说道:“叔父的考量不无道理,黄河帮虽然盘踞黄河流域多年,如今又与海沙帮和排帮以及十来个小帮派结成了水路联盟,可这几年下来,咱们漕帮的发展虽然迅猛,可承接的大多都是青山商会和朝廷的差事儿,和他们水路联盟又没什么冲突。”
“他们之所以结盟,是担心咱们漕帮发展太快,将来吞并他们。”
“可仅仅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还不至于让他们和咱们撕破脸,这里头或许当真有一些咱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大石头相貌生的颇为彪悍,一脸恶像,平日里又不怎么注重外表,如今这模样,倒是像极了街面上杀猪宰羊的屠户。
车三娘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别看大石头外表粗犷,实则内心细腻,行事周到谨慎,这些年来,就是在他的辅佐之下,他的叔父石能文才能在这短短的几年之内,从帮中以可有可无的普通头领,做到了漕帮副帮主的位置。
车三娘看着身形并不高大,面容隐隐透着几分精明,然性子却尤为豪爽,极有任侠之风。
······
第 101章 嘉和郡主
雷工和两个护法,终究还是全须全尾的出了漕帮分堂,有石能文在,便是那些护法长老们生吃了这三人的心都有,却也只能强忍着。
石能文的话落在他们耳中,虽然难听,也刺耳,可道理却仍旧是这么一个道理。
送走黄河帮的三人,几个脾气暴躁一些的长老,直接就坐着石能文问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语气颇有几分不善。
当然了,这几人都是漕帮帮主的心腹手下,这次被派过来跟着石能文一道主持大局,彻查此事,无非是为了监督分权罢了。
石能文眸光微闪,随即更加凝实了几分,淡淡的道:“咱们漕帮上下,皆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每年交给朝廷的赋税,都不知有多少,如今咱们遇到了事儿,当然要找朝廷帮忙!”
“帮主的意思是,咱们报官?”一个护法试探性的问,只是语气之间多少有些没有底气。
“自然要报官。”
“如今新帝即位,大赦天下,马上就又是三年一度的吏部考核了,于公于私,孟州的这位知州大人,都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石能文继续道:“咱们漕帮在孟州的根基终究浅了几分,在这说着,这伙贼人只怕未必就是孟州本地的,这次咱们虽然带了几百兄弟过来,可若是化整为零,分散出去调查的话,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倒不如求助于官府,有他们出面相帮,也能减轻咱们不少压力。”
“禀帮主,早在案发之时,属下就已经通知了孟州府衙,闻知州也派出不少人手四处打探,却也没什么消息。”风七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
石能文却道:“如此大案,其中牵连之广,又岂是区区一个孟州能够办下来的。”
“不日东京那边,便会有专人下来,这段时日,咱们也不能闲着,大家尽可能的安排兄弟们在案发地点四周走访调查,沿河四处打探,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众人这才想起来他们一直忽略了的一个问题,石能文可不是孤身一人,石家可是和东京那边关系匪浅。
大石头的媳妇车三娘,听说就和永平侯夫人关系匪浅,小石头如今更是在平叛大将军顾廷烨手底下当差。
若是旁人说东京有可能下来人彻查此案,这些护法长老们估计也就一笑置之,未必会信,可这话是石能文说的,其可信度自然大大提升。
“诸位兄弟若是没有异议的话,那石某可就开始安排差事了?”石能文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问道。
众人目光交汇,交流过之后,齐齐冲着石能文抱拳高声道:“我能谨遵帮主谕令。”
风七和孟州分堂的一干高层就更不必说了,本就是石能文麾下亲信,如今自然不会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唱反调。
······
东京城,永平侯府。
花厅之内,一系水仙色宫装长裙的明兰正个一个身形瘦小,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裙,瞧着年岁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说话。
“妹妹是宫里头出来的,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几乎没有和宫外的人打过交道,加之年纪又小,对于人情世故不甚清楚,也不稀奇。”
明兰拉着蕊初的手,脸上挂着微笑,极为温柔的说。
“可那些人说的话未免太难听了些!”蕊初皱着眉头,眉宇之间满是愁容。
虽生在宫里,可因着年纪太小,加之地位低下,只是个在御花园里头伺候茶水的小宫女,再加上曹太后执掌凤印数十年,后宫安稳,并无什么后宫争宠,相互倾轧的事情发生。
蕊初在皇城里头,性子难免也就养的单纯了些。
“再说了,妹妹如今可是先帝亲封的郡主,身份尊贵,还时常被太后大娘娘召入宫中,荣宠正隆,谁敢对妹妹不敬。”
当初论功行赏,蕊初便被嘉佑帝封为郡主,直接从一个小小的宫女,一步登天,成了郡主,虽没有食邑,却得了良田千亩,府邸一座,珍贵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无数。
还被赐婚给了何四九,何四九也从神武军都头被嘉佑帝提拔为皇城司的都虞候,可谓是一步登天。
想当初徐章先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一路披荆斩棘,才通过科举入仕,做了官,而后又在淮南水患之中立下颇天大功,这才被封为殿前司的步军都虞候,也就是捧日军的都虞候。
宫女蕊初不仅仅一跃成了郡主,冠以嘉和,还被嘉佑帝和当初还是皇后的曹太后收为义女,赐下赵姓。
“那些个在背后嚼舌头的,不过是见着妹妹如今得了富贵,眼红罢了。”
明兰的声音之中,似乎带着某种能够叫人心绪安定的魔力。
蕊初,应该说是嘉和郡主了,还是皱着眉头,眉宇间愁容萦绕,始终未曾散去,虽点了点头,却还是哎声一叹。
明兰拉着嘉和郡主的手,笑着安慰道:“金尚且无有足赤,人亦无完人,能够面面俱到,叫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怕是只有昔日的圣人了。”
“不论咱们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人喜欢,也总有人不喜欢,那些不喜欢的,若是见咱们过得比他们好了,难免会在后头乱嚼舌头,说一些难听没法儿入耳的话。”
“若是咱们事事计较,把这些话都给当真了,那咱们这一辈子,岂非都要在烦闷和愁苦之中过活?”
蕊初眨了眨那双大眼睛,看着明兰,略有些复杂的问:“姐姐,那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明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道:“我家官人妹妹也很熟悉吧!”
蕊初点了点头:“侯爷年少得志,屡建功勋,深得先帝和太后大娘娘的喜爱,以弱冠之龄,便平步青云,如今关于侯爷的事迹,在东京城里头可都传遍了。”
“听官人说,如今街面上那些茶楼酒肆里头,许多说书人将侯爷的经历撰写成了话本故事,整日讲述,四处传播呢!”
“不少官人以前的老兄弟,都将侯爷视为”
说起徐章,蕊初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昔日乙巳之变,便是徐章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勤王,这才救下了先帝和曹太后。
蕊初一直将先帝视作恩人,并且甘愿冒着生命的危险替先帝送诏书和虎符,连带着对于救下了先帝的徐章,也是感恩戴德。
明兰却道:“那妹妹可知道,旁人在私底下是怎么说我家官人的?”
蕊初脸上神情一僵,她虽然单纯,但并不傻,明兰的话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她又怎会听不出来明兰话里的意思。
随即便有些疑惑的问:“竟然还有人在私底下诋毁徐侯?”
明兰摇摇头,也有些无奈的道:“何止是诋毁,那些个话说的难听些的,甚至暗地里咒我家官人!”
“什么?”蕊初是真的惊讶到了:“徐侯这么好的人,竟也有人在暗地里咒骂?”
蕊初小姑娘对于徐章的印象,还停留在昔日淮南水患,徐章像嘉佑帝献策,遏制了瘟疫在灾民之间蔓延,而且由于相互隔离,医治的及时,导致因瘟疫而死的百姓,只有区区千多人。
数十万的灾民,只有千余人得了瘟疫,并且在徐章和太医院的努力之下,将瘟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没有使之蔓延,这是何其大的功德。
活人千万,再加上乙巳之变时,徐章领兵勤王救驾。在蕊初的眼中,徐章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善人,是大宋皇朝的大功臣。
“人心是这世上最变幻莫测的东西,官人总劝我说,不要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人心,害人之心虽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能无,只要咱们没有害人之心,那就不必介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心。”
蕊初点了点头,只是还有些想不明白,眉宇之间挂着愁容。
“姐姐,那些背后恶意中伤,说徐侯坏话的人,徐侯事后就没去教训教训他们吗?”
“教训?”明兰摇了摇头。
蕊初愈发疑惑:“为何不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背后肆意编排他们的代价。”
明兰仍旧拉着蕊初的手,柔柔笑着说道:“当初我也问过官人同样的问题。”
“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官人为何还要任由那些人私下诋毁重伤?”
“妹妹知道官人当时是怎么说的吗?”明兰问道。
蕊初摇头,她上哪儿知道去。
明兰道:“官人告诉我,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找上门去,将别人的嘴巴给缝了不成?”
“就算是把别人的嘴给缝了,可人家在心底还是一样的诋毁咒骂,我们又能将其如何?难不成要一刀把他给杀了?”
蕊初也有些发懵。
这个甘愿为了嘉佑帝的一点小小恩惠,就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的少女,还只是个未经过世事险恶的单纯妇人。
“只有自己无能的人,才喜欢在背后编排别人,肆意搬弄是非,说到底,无非是嫉妒别人比他们强罢了。”
“姐姐说的对,他们就是嫉妒。”蕊初深以为然的道,同时还一脸的愤恨。
第 102章 委托
“这是三十年的嘉兴女儿红,何兄弟是北方人,就怕何兄弟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喝不习惯咱们江南的酒。”
“南酒温顺、绵长,酒劲儿醇厚却又少了几分烈劲,三十年的女儿红,其醇厚绵长要更甚寻常美酒,四九怎会不喜!”
长案两侧,徐章和何四九对坐着,桌上摆着一坛刚刚才从地窖里头取出来,周身虽然已经被擦拭的极为干净,但还是带着些许泥渍的酒坛。
酒坛之上还盖着红布,红布之上有一层泥封。
徐章亲自动手,揭掉酒坛之上的红布与泥封,才刚刚取出封于坛口的密封木塞和布块儿,一阵浓郁却并不刺激的酒香就已经从坛子里头溢散而出,不过须臾之间,酒香便布满了整间屋子。
何四九眼睛放光的看着徐章手中的酒坛,就跟见到了什么绝世珍宝,绝色的美人一样。
看着何四九脸上的神情,徐章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翘了起来。
桌上放着漏斗,酒壶。
漏斗至于酒壶之上,徐章拎起酒坛,通过漏斗,往酒壶里头倒了大半。
然后才用酒壶,给自己和何四九各自倒了一杯。
“何兄弟,请!”徐章双手举起酒杯冲着何四九示意。
何四九却并未如徐章一样端起酒杯,反而脸上露出犹豫纠结之色。
摇了摇头,何四九一脸愁苦道:“哥哥这酒虽好,可小弟却不敢喝呀!”目光始终盯着面前的酒杯,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虽然很想尝一尝三十年的女儿红究竟是什么样的,可何四九却竭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尽管长袖中的双手已然有些局促,不知该摆在何处了。
看着何四九这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徐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何兄弟放心,为兄确实有事儿要请兄弟不忙,但绝不是让兄弟为难的事。”
何四九抬眼看着徐章,问道:“哥哥还是先把事情说了吧,否则的话,这酒喝起来可不够核爽快。”
“好!就依何兄弟的!”徐章放下酒杯,亦看向何四九,问道:“不瞒何兄弟,家父在金陵略优薄产,借着为兄的几分薄面,和漕帮展开合作,在中间牵头,将江南那些大户们家中盛产的丝绸,茶叶以及盐送到北方,从中抽取一点点分成。”
“家父与漕帮合作数年,倒也攒下了不少家底儿。”
“可不想这次漕帮的货船途径孟州,眼看着就要送到西京洛阳了,就在这时,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伙贼人,这伙贼人装备精良,且穷凶极恶,将船上的船工护卫们屠戮一空,只有零星几个兄弟幸免于难,逃过一劫。”
听到这话,何四九的瞳孔便骤然一缩,“一艘双桅大船之上,光是船工就得有数十人,再加上漕帮押送货物的护卫人手,怕不是得有近百人?就这么被屠戮一空了?”
徐章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在何四九疑惑的目光之中,说道:“不是一艘,而是三艘!”
“嘶!”
何四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一下子就折损了二百余人?”
徐章道:“倒也没有那么多,每艘船上船工加上护卫拢共能有六七十人,这次折损的人手,二百不到。”
何四九没有纠结于数字的多寡,莫说是上百了,就算只是十多条人命,那也是罕见的大案、要案了。
“哥哥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何四九问道。
徐章摇头,苦笑道:“若是知道的话,我又何必麻烦兄弟你呢!”
“兄弟本就是江湖出身,在江湖上人面广,路子多,能够将近二百漕帮兄弟屠戮一空,这次的贼人,绝不会寻常,光凭刑部和地方衙门想必是无法彻查的,林指使如今正卯着劲儿想要再立新功,好在太后大娘娘面前长长脸。”
“这次这么大的案子,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它争取下来,可鉴于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林指使定然不会再亲自离开东京。”
徐章的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何四九摇摇头道:“哥哥这杯酒,还真是不好喝呀!”
徐章又复端起酒杯,敬何四九道:“若是此事当真被林指使揽下了,届时就要劳烦兄弟,多多费心了。”
何四九不再犹豫,端起酒杯,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既然哥哥这般信任四九,若是这差事儿倒是真的落到皇城司头上,四九定向林指使主动请缨,竭力替哥哥查清此事。”
徐章脸上露出笑容:“那为兄就在这儿先谢过兄弟了!”
“来,兄弟,干了这杯!”
“干!”二人举杯互敬,抬袖遮面,仰头一饮而尽。
······
西京、洛阳。
一处富丽堂皇的豪华大宅之中。
布置的极为考究的书房内。
一中年男子正伏案奋笔疾书。
忽的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一个四五十岁模样,做管事儿打扮的中年人微微佝偻着身子走进了书房。
见男人正在奋笔疾书,管事儿并未开口打扰,而是静候一旁,待到中年男人提笔收锋,将手中豪笔搁在笔架之上,才冲着男人躬身拱手施礼问安。
“何事?”中年男人头也没抬,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佳作,一边不住在心中品评起来,自我感觉极好。
“大爷,是孟州的事!”管事儿低声达到。
中年男人脸上神情一僵,抬眼看着管事儿:“孟州的事儿,不是已经了了吗?”
管事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确实是了了,首尾也早已经清了,可这事儿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小的已经查清楚了,那漕帮的背后,是永平侯给他们做靠山。”
“永平侯?”中年男子脸上神情再度出现变化:“怎么会是他?”语气之中也带着浓浓的错愕。
管事儿道:“回大爷,这次漕帮所运的货物,皆是出自青山商会,而青山商会乃是永平侯之父徐青山一手所创。”
管事儿话说的虽然不多,可意思传达的极其到位。
“如今永平侯出任大理寺卿,管的正是刑狱诉讼,相比刑部和孟州知州和孟州衙门上下,以及咱们京东路的那位提刑按察使,定然是要卖永平侯几分薄面的。”
管事儿的话说的不疾不徐,却犹如一把钝刀,慢慢的插进中年男人的身体里。
“是了,若是旁人,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可这是徐章父亲的产业,那不就是永平侯府的东西,这个孽障,不就相当于是虎口夺食,从永平侯府嘴巴里抢饭吃?”
中年男子顿时气急,也顾不得欣赏自己的得意佳作了,当即便被气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样,对着外头喝道:“来人!”
“去把那个孽障给给老子带过来!”
“现在,立刻,马上就去!”
小厮刚刚进门,旧件中年男子暴跳如雷的指着门外,拉长了脖子厉声高喝,瞧那模样,显然是动了真怒。
小厮不敢怠慢,拔腿就跑。
满府上下,能够被自家大爷称为孽障的,也就只有三公子了。
“大爷喜怒!”
“大爷喜怒呀!”
“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不值当!”
管事担忧的劝道。
中年男子依旧气急:“那个孽障,惹谁不好,偏偏要去做这个出头鸟,惹那个什么永平侯。”
“那是能随便招惹的人吗?”
中年男子是恨铁不成钢呀。
想想当初,满东京城里,数十万禁军,为何独独只有徐章一人,一见情况不对,就敢带兵攻城,勤王救驾,立下泼天大功,还因此得了世袭罔替的侯爵之位。
世人光看到了徐章的光鲜,看到了爵位的诱人,却没有看到隐藏在这光鲜之后的无数危险。
这得需要多大的魄力,才敢做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东京城外,禁军之中,除了徐章之外,还有多少武勋世家的人在里头领兵,可又有谁有徐章这般魄力?
若是当初徐章推断出错,兴致就直接变了,勤王救驾也就成了兴兵造反,那可是足以杀头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世上从来不缺少那等惊才艳艳的天才,或是过目不忘,犹如文曲星下凡,或是天生就会带兵打仗,触感敏锐,用兵如神。
可天才虽多,但似徐章这般,有如此魄力的,却是凤毛麟角。
中年男人自问,若是把自己放到徐章的位置上,放到当初的那个时间点上,他也未必能有徐章这般魄力,作出这样的决定。
想到这些,中年男人脸上的愤怒也就更甚了,脸颊甚至都被憋得通红。
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头燃烧的火焰就跟要喷出来一样。
“不过区区一个永平侯罢了,身具高位又如何,得太后大娘娘信重又如何?难不成在太后大娘娘面前,还能比咱们曹家更有分量不成?”
管事儿极为自信的道,不是对他自己有信心,而是对曹家有信心。
曹家之曹,正是曹太后之曹,当今曹家家主,靖安侯曹金烈,便是当今曹太后的嫡亲长兄,也是中年男子的亲生父亲。
如今更是执掌十万边军,坐镇大同一线,兵权在握,可谓是一方诸侯。
区区一个徐章,屡建功勋如何?平步青云又如何?在靖安侯曹家面前,也同样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更何况如今太后垂帘听政,执掌玉玺,只要有曹太后在一日,曹家便不惧天下人。
就算是当朝宰执韩章韩大相公,在曹家面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宰相门前三品官,身为曹家家奴,管事儿的脸上满是自信。
······
第 103章 恨铁不成钢
“你个混账!”
中年男子听着自己信任的管事儿忽然露出这样的面孔,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心头大惊。随即伸手指着管事的鼻子大骂一声。
“大爷恕罪,大爷恕罪,是小的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还请大爷恕罪!”
管事当即大惊失色,脸上满是惊恐,见中年男子大怒,当即就被吓的跪倒在地,连连伏身求饶。
中年男子脸色连连变换,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才竭力压下心中怒火。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若有再犯……”
中年男子沉声咬字,一字一句的道。
“决不轻饶!”
“小的多谢大爷饶恕之恩,谢大爷饶恕之恩······”管事连连叩首,脑门磕在地面的红砖之上,发出嘭嘭的轻响,没几下额头已经是淤青一片。
喝退管事,中年男子坐在书案后,双手搭在案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略略有些出神。
中年男子名为曹国仁,乃是靖安侯曹景烈的嫡长子,当即曹太后的嫡亲侄儿,日后是要继承靖安侯爵位的。
曹家乃是北地大族,又是太后的本家,极受先帝和曹太后的信任,除却靖安侯曹景烈之外,族中子弟,也多被委以重任,在北境领兵者有之,在东京为官者,牧守一方者亦不在少数。
未多时,书房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二十来岁,身形修长,着一袭锦绣华服的年轻公子进了书房。
“父亲找孩儿有事儿?”
看着自家这个儿子面容之上的轻佻,曹国仁叹了口气,一股怒火瞬间就从心底升腾而起:“你个孽障!”
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支茶盏,狠狠朝地面掷去。
“啪”的一声脆响,这只汝窑出产的名贵茶盏,直接便被摔得四分五裂,化作了满地的碎片,水渍,茶末也随之四溅。
外头伺候的女使下人们,也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的身体轻颤。
至于曹良玉就更不必说了,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窜了好几步,身子就跟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脸色顿时就变了。
看向曹国仁的目光之中已经满是惊恐:“父亲·····父亲这是·····做什么?”
“你个孽障!”曹国仁指着曹良玉的鼻子骂道:“你是穷疯了还是怎么?家里头给你的用度,还有你母亲三天两头贴补你的私房,难道都不够你花销的吗?”
曹国仁对着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
一边骂一边脑中还不断浮现这个孽子的纨绔事迹来,什么招猫逗狗,飞鹰走犬,流连青楼妓馆,花钱如流水,文不成武不就的,整日就知道和城里的一群纨绔子弟在一块儿厮混,泡在脂粉堆里头。
越想越气,越骂越狠。
曹国荣在曹良玉眼里,素来就是严父的形象,从小到大,说教打骂都不过是常事,哪里敢还嘴,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好在,曹良玉早在来之前就做了准备。
在曹国仁的怒骂之中,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越来越近,可惜父子二人都没有察觉。
直到一个挽着朝天髻,满头珠翠,一声华丽长裙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玉儿还小,不懂事儿,官人何必与他动怒!”
说话间,妇人已经走到父子二人中间,本能的将曹良玉拦在身后,挡在曹国仁身前。
曹良玉松了口气。
看着面前的妇人,曹国仁满腔的怒火就被压下去将近一半。
“还小?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家都成了?这也叫小?”每每曹良玉做错了事,管氏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将曹良玉呼在身后
“夫人!你是不知道,这回这小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派人做那等剪径劫道,杀人劫船的勾当。”
“母亲,孩儿没有!”曹良玉躲在管氏身后,大声替自己辩解着。
可惜却没多少底气,只敢露出半个脑袋,曹国仁怒目一瞪,这小子立马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你还敢狡辩?”
曹国仁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不善。
并非是看不惯或者其他的什么,而是单纯的恨铁不成钢。
“行了!”
管氏拉着曹国仁,冲着身后的曹良玉使了个眼色,曹良玉当即便心领神会,转身作势欲跑。
若是往日里,曹国仁顺水推舟,也懒得理会,反正训斥也训斥过了,骂了骂了。
可今日却又不同。
“你若是敢跑,待会儿老子就把你绑到祠堂去,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的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曹良玉脚步一顿,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纵使身前有母亲管氏拦着,可曹国仁的话,却叫曹良玉心底一凉。
祠堂可不是说进就进的,除却逢年过节的供奉之外,若无大事,一般族人都不得进入祠堂,打扰祖先亲近。
曹国仁说把他绑去祠堂,可不是说说而已。
“官人这是何意?”
“不过是抢了几艘大船罢了,有甚要紧!”早在来之前,管氏就已经提前调查清楚了,“且不说旁人没有证据,就算是有证据,难不成几个泥腿子难道还敢来咱们侯府找公道不成?”
“你懂什么!”曹国仁情绪有些激动的道:“你知道他劫的是谁家的船吗?就这么护着他?”
“不就是漕帮吗!区区一个江湖帮派,侥幸打通了运转司的关系,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有什么打紧的。”
管氏略有几分不屑的道。
曹家居庙堂之高,乃是累世的勋爵之家,尤其是在曹太后坐上皇后之位后,势力愈发庞大,若非曹太后无子,曹氏一族中,从军者要远远超过科举入仕者,只怕现如今坐在政事堂里头,统领百官的大相公就不是姓韩,而是姓曹了。
曹国仁愤而甩手,高声道:“区区一个漕帮?若只是区区一个漕帮也就好了。”
“区区一个漕帮,值得我这般大动干戈吗?”
“莫非······”管氏心中一颤,不确定的问:“莫非漕帮的背后,站着的是朝中某位大相公?”
“虽不是大相公,却也相差无几了。”
管氏愈发疑惑,曹国仁叹息一声,问道:“夫人可知近些年来那位异军突起的永平侯徐章?”
“永平侯徐家虽刚刚崛起,底蕴较浅,不过徐章的座师可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孙立信,听闻二人关系甚笃,还与户部左侍郎杨启平交好。”
“最关键的是,永平侯是姑母和先帝的大恩人,这个孽障现在竟然公然抢了徐家的船,劫了人家的货,他要是做的干净些也就罢了,偏生还留下几条漏网之鱼,届时要是借此徐家找上门来,你让我怎么办?”
曹国仁越说越激动,就差没把手指头戳到曹良玉脸上去了。
管氏如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拦在曹良玉身前,看向曹国仁的目光之中已满是戒备。
曹国仁心里头那叫一个憋屈苦闷。
看着面前和自己相守数十年的妻子,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举起的巴掌也早早就放了下去。
“那又如何,永平侯府再得姑母的喜爱,难道还能超过咱们曹家不成?”
“愚蠢!”
曹国仁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以为我是怕他徐章吗?”
“难道不是!”管氏还没说话,其身后的曹良玉就小声嘀咕道。
话音刚落,曹国仁就瞪了过来。
曹良玉立马就缩了回去。
管氏道:“那官人为何还揪着玉儿不放?”
“哼!”
曹国仁心底纵使再无奈,可面对管氏,还是得强压下心底的怒火,管氏什么都好,不论是待人处事,还是打理曹家内宅和曹家的一应产业,都弄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差错。
唯一的缺点,就是对曹良玉这个嫡出的幺子过于宠溺。
管氏膝下有二子两女,嫡长子曹良温,两个女儿在中间,幺子曹良玉是最小的,当初管氏生曹良玉的时候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可管氏不但没有因此记恨曹良玉,反而对其愈发宠溺,自小便将其视作心头肉,但凡是磕着碰着了,都担心的跟个什么似的。
“那徐章乃是先帝看重的臣子,先帝对其屡次三番的提拔重用,就是为了拉拢他,待先帝百年之后,好替姑母效力。”
“当初逆王叛乱,兵围东京时,东京八十万禁军,只有永平侯和顾家二郎两人敢挺身而出,挽大厦之将倾,拯救先帝和姑母于水火之中。”
“如今姑母虽然垂帘听政,执掌玉玺,可朝政大权,却掌握在以韩章为首一众大相公们手中。”
“咱们曹家又远在北地,鞭长莫及,姑母身边当用的人里头,位高权重的,至今只有徐章一人。”
“咱们曹家和姑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这个孽障,竟然跑去劫徐家的船,强抢徐章的货物,这不是把永平侯府往咱们曹家的对立面推吗?”
“若是那徐章因此和咱们生出了嫌隙,从而影响到了他对姑母的忠心,这个孽障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曹国仁越说越是激动。
最后拂袖长叹一句:“慈母多败儿!”
第 104章 再精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官人!”
管氏确实偏疼曹良玉这个幼子,可却并不是那等完全不讲道理的人,否则的话,曹国仁又焉会与管氏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相敬如宾,夫妻恩爱和睦。
曹国仁叹了口气,说道:“现如今姑母初掌朝政,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朝中那些大相公们,老的老,迂腐的迂腐,似徐章这般年纪不大,却又不缺本事的少壮派,正是姑母当用的人。”
“咱们曹家远在北地,对东京城鞭长莫及,帮不到姑母,可也不能给姑母拖后腿呀!”
曹国仁越说越是气愤。
“徐章刚刚起兵勤王,救下先帝和姑母,如今才过去多久?一年时间都不到!咱们曹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对徐家下手。”
“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日后朝野上下,还有谁敢替姑母效力?姑母执掌凤印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名声,难道就要因为这个孽障毁于一旦吗?”
管氏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没有官人说的这么夸张吧!不过是区区几艘货船罢了!”管氏道。
管氏身后的曹良玉小声嘀咕道:“就是,不过区区几艘货船罢了,难不成他永平侯府还敢因为这几艘货船和咱们曹家翻脸不成?”
“你个逆子,给我住口!”
曹国仁怒不可遏的指着曹良玉打骂,搂起袖子上前就要动手,管氏赶忙拉住了他。
“官人息怒!”随即转身瞪了曹良玉一眼:“你也少说几句,没见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么!”
“母亲!”曹良玉还想在说什么,可看到管氏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都重新咽了回去。
管氏在曹良玉面前素来都是慈母的形象,从来没对曹良玉红过脸,现在突然摆出这么一副姿态来,着实让曹良玉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来人,把这个逆子带去祠堂,罚跪三日,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擅自放他出来。”
曹国仁话音一变,冷冽的目光扫过进门的几个小厮:“若是叫我知道,有哪个胆敢阳奉阴违的话,你们日后也就不必在我静安侯府当差了,如今朝廷仍在边疆之地大力屯田,想必那里必不会缺少你们的位置。”
这话一出,屋里屋外,几个小厮纷纷色变。
曹家扎根北地,树大根深,府里的下人们自然也不是那等不知事的平头百姓,一辈子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终其一生都在为一日三餐而奔波。
去边境屯田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儿,纵使是那些个受了天灾的流民们,除非是没法子,活不下去了,否则是万万不会选择去边境屯田的。
那可是要命的差事。
边境之地,虽然承平已有数十年,未起大战,可小范围的摩擦却从来没有断绝过,只是三国首脑,都选择了忽视这些摩擦,没有探根寻源罢了。
再加上这些年来边境之地陆续兴建起来的互市也愈发繁盛,大宋境内的无数物资,如流水般送到北地的契丹和西夏之中。
还有大宋每年送去两国的岁币,数十万匹绢。
可除了西夏和契丹之外,边境之地,还盘踞着无数四处流窜的马贼匪寇,这些才是最让人头痛的。
那些个在边境之地屯田的百姓,丧生的也多数都是因为这些马贼流寇的缘故。
边军也不是没有对这些贼寇进行围剿,可这些马贼们来去如风,一见情况不对,就立马远遁逃离宋地,边军有心追剿,却不敢擅自派兵越过边境。
若是万一挑起大战,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因为这些缘故,朝廷虽然在边境之地施行屯田移民之策,可这些年下来却收效甚微。
曹家身处北地,当今靖安侯更是执掌一镇边军,坐镇边疆,曹家上下,对于边疆的形势,自然一清二楚。
这些下人们一听曹国仁这话,纷纷色变,原本有心手下留情,准备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纷纷打消了心思。
现如今曹老爷子远在边疆,曹老太太去世已有十多年,如今府里当家的,就是曹国仁和管氏夫妇二人。
虽说平日里打理内宅的是管氏,可曹家上下,谁人不知,如今侯府里头当家做主的,是日后要承袭靖安侯爵位的大爷曹国仁。
对于曹国仁的话,侯府里头的这些下人们,没有一个怀疑其真实性。
曹良玉就在万般的不甘和无奈之中,被下人们带着去了祠堂。
曹良玉虽然纨绔,却也知道和曹国仁硬刚的下场。
“官人,事情当真有这般严重?”曹良玉被带走,伺候的众人都被屏退,书房里头只剩下夫妻二人,管氏这才小声的向曹国仁询问。
曹国仁面沉如水,目光幽深似古井,“此事可大可小!”
“毕竟涉及百余条性命!若我是徐章的话,绝对会将此事彻查到底。”
管氏皱着眉头,说道:“官人的意思是说,永平侯如今刚刚封侯,初登高位,一定会在此事之上大做文章,既是为了展示实力,也是为了让那些有心投靠的人能够安心?”
曹国仁点头道:“那徐章不过和咱们玉儿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积功被封为永平侯,又是新科进士出身,如今又深得姑母信重,坐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而今政事堂中的几位大相公尽皆年事已高,以徐章的年纪,若是没出差错的话,日后进入政事堂,执掌朝政,统领百官,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现如今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那个孽子却在这个时候撞上去找人家麻烦,这不是给咱们自己添堵吗?”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管氏手中的团扇早已不在扇动,扇柄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
区区一个永平侯,便是在当红得令又如何,管氏同样不看在眼里,只要曹太后还在一日,他们曹家便依旧是整个大宋的常青树。
可这事儿已经真正的涉及到了曹太后。
管氏不免有些担心。
曹国仁面色不变,深邃的目光却逐渐变得冰冷:“事已至此,还能如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抹去所有的证据,把和咱们玉儿,和咱们曹家有牵连的线索全都抹去,把这桩案子做成一桩悬案。”
说话间,曹国仁的神情也在逐渐变化。
管氏心底一突,面上也流露出一丝狠辣:“官人说的是,只要咱们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永平侯就算是想要追查,也无从下手。”
以曹家在北地的势力,想要做到这些,还不是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管氏忽然愣了一下,抬眼看着曹国仁:“既然官人心中早已有了打算,那方才为何还······”
曹国仁冷哼一声:“还不是你,平日里对玉儿太过宠溺,什么事儿都替他担着,他都二十多岁了,你瞧瞧徐章,和咱们玉儿差不多的年纪,就凭着自己的能力被封了候,如今父亲年纪大了,姑母的年龄也不小了,日后若是你我再去了,咱们玉儿还能依靠谁?”
“不是还有佑儿吗!”
“佑儿身为长兄,和玉儿都是我的孩子,日后纵使我们去了,他也定会照料好玉儿的。”
“哼!”
“妇人之见!”曹国仁大马金刀往书案前一坐,冷声说道:“佑儿自幼便得父亲看重,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日后定是要承袭爵位,接过父亲的担子,执掌兵权的。”
“可俗话说得好,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
“你道姑母是怎么坐上皇后之位的?”
曹国仁说道:“先帝少年继位,先太后垂帘听政,执掌玉玺,彼时我朝与契丹西夏交恶,连年大战,我曹氏一门更是首当其冲,族中子弟前赴后继,从未有过退缩。”
“光是我们曹氏嫡系,便在数十年间,折损了数十位族人,更遑论那些庶出和旁支了,否则的话,以我曹氏的兴旺,如今又怎会如现在这般,只有嫡系两支,庶支不过三四。”
曹国荣冲着东南方向徐徐拱手,“先太后念及我曹氏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这才点了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姑母为皇后。”
“如今边境之地已经安稳了二十余年,可谁知道,契丹人和西夏人会什么时候再度掀起战端?”
管氏只是个后宅妇人,虽然有些精明,可哪里知道曹国仁说的这些天下大势,就算是数十年前曹氏的这些往事,若非是曹国仁提及,管氏也无从得知。
“你只知道一味的宠溺玉儿,若是等到将来,咱们二人去了,玉儿要自己撑起门户的时候,难道那时他不会怨你这个母亲从前只知道宠溺他,什么都由着他,不知道好好的教导他吗?”
“这······”管氏心中一颤,神情之中,已然流露出些许慌乱。
“玉儿不会的。”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会怪我?”
管氏摇摇头,径自辩解道。
曹国仁也跟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管氏:“总之,从今以后,玉儿那边你不许再管,安心打理好侯府,你狠不下心来,就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