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章 祖母教媳
“侯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丹橘和小桃可都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见此情形,难免有些羞涩。
绿枝虽然泼辣,却也同样还没嫁人成家,刚一进门,就正好撞见徐章俯身在明兰脸颊之上亲吻的情形,登时就瞪大了眼睛,既羞涩又慌乱的背过身去。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徐章的目光依旧定格在榻上的明兰身上,嘴角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扬起,露出浅浅的微笑。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能有明兰这么一个知冷暖,彼此之间默契十足,携手享受的妻子共度一生,徐章已然很满意了。
徐章又对着丹橘和小桃吩咐道:“你们先在这儿看着,等我回来再离开。”
“诺!”
明兰已经睡沉了,其实已经无需照料,只是徐章担心明兰待会儿口渴想要喝水,才让丹橘和小桃留下来伺候的。
其实不用她说,若是徐章不在的话,丹橘和小桃也是要留下照顾明兰的。
徐章径直去了隔壁浴房,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和明兰身上的里衣样式一样的白色里衣,披头散发的回了主屋,打发走了丹橘和小桃,又在床头的矮几上放上一壶凉白开,两只被子,这才翻身上榻,小心翼翼的将明兰怀中的枕头取走,把这只已经睡着了的小猫揽到自己怀里。
“嗯~~~”
徐章纵使再小心,可动作难免还是有些大了,尤其是怀中的枕头被抽走,明兰的双手立即便四处寻摸,只两下便摸到了徐章的胸膛,顺势就把自己送入了徐章怀里。
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也随之松开。
丹橘和小桃临走之前,还不忘帮徐章把挂起的帷帐给放下来。
徐章就这么搂着喝醉了的明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
清晨,徐章刚刚晨练完,简单的洗漱之后,在明兰的服侍之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公服。
明兰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忙前忙后的,一忽儿替徐章整理衣襟,一忽儿又绕到徐章背后,拉扯微微有些卷的衣角,一忽儿又转到前头,替徐章绑腰带。
徐章微笑着看着明兰,全然找不到半点似昨晚酒后那种慵懒、随意、甚至于还有些小性子的模样。
徐章不由得感慨,男人果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尤其是在面对女人这间事情上,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
“仲怀回来了,我和你二哥还有瀚林约好了,晚上一块儿出去吃酒,替仲怀接风洗尘,到时候回来的可能晚一些,你若是捆了,就先睡下,不必等我。”
明兰替徐章整理衣服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神情却瞧不出来有丝毫变化。
“应该的,顾二哥这一去便是半年光景,如今许大郎也回了东京,官人正好和他们聚上一聚。”
徐章和顾二还有许贞的交情,明兰都是知道的,当初许贞虽然没有如同徐章一样,在盛家的学塾里头进修,但也时常去盛家拜访,和长柏还有徐章探讨学问,和庄学究也打过几次照面。
“如今四哥刚刚回来,四哥四嫂他们夫妻俩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到时候四嫂那边,就劳你帮着多担待些。”
明兰知道徐章说这话是指什么,当即便点了头。
“如今长梧哥哥也回来了,堂嫂那边也有了主心骨,有长梧哥哥在,想必情况能有不少好转,等过几日,我再和四嫂一块儿回盛家瞧瞧堂嫂。”
“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事关何氏,男女有别,徐章自然不好插手。
替徐章穿戴好,夫妻俩便携手走到前堂花厅。
如今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徐青山洪氏他们都在,若是能够聚在一块儿吃,一大家子人还是会聚在一块儿吃饭的。
花厅旁边的捎间里头,早餐摆成了长桌,徐老爷子和石氏老夫妻俩紧挨着坐在首位之上。
老爷子在东面,石氏在西边。
长桌的东边,坐着的全是家中的男丁,徐青禄坐在最前头,紧接着是徐青山,徐文,最后才是徐章。
女眷那边,依着男丁这边排序,各自对着自家丈夫。
淑兰和徐文的两个孩子则坐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正对面,旁边各自站着一个女使,负责给二人布菜、喂饭。
长桌上头的早点不少,生煎包、煎饺、鱼粥、春卷、烧麦,烧饼,还有四五碟咸菜、凉菜。
拢共摆了有二十多盘,不过都是那种小盘子,每盘的分量并不多,每样基本上都有三盘,分开放着,确保没人都能夹得到。
徐家可没有那些个儿媳妇给婆母布菜、伺候婆母吃饭的规矩,每个人都坐在桌边,自己吃自己的,吃多少夹多少。
在这一点上面,明兰和淑兰还得好好感谢一番石老太太才行,正是有些老太太这个婆婆珠玉在前,傅氏和洪氏还有大伯母梁氏几个儿媳妇都没有受到婆婆的刁难,是以她们三个妯娌对待她们自己的儿媳妇,也如同石老太太当初对待她们时一样。
饭桌上,徐章又提了一嘴,晚上和顾二他们去外头吃酒的事情,叫祖父他们不必等自己回来吃饭了。
徐老爷子和石老太太俩人倒是没说什么,洪氏却有些不大乐意,皱着眉头道:“吃酒就吃酒,可别去青楼。”
洪氏这话一出,四周众人吃饭的动作尽皆一顿。
话是这么说,可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尤其是还有两个小的在,这话就有些太过了。
洪氏却恍若无睹,仍旧自顾自的道:“不过有长柏在,想必也不会去那等烟花柳巷之地。”
徐章一脸无辜,石老太太却思索着带着几分回忆说道:“长柏那孩子,瞧着便是个正直的,断然不会去那等地方。”
“老三媳妇,章哥儿都这么大的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心里头都有数呢,你也不必一直把他当成孩子一样说教。”
“就是!你还以为章儿还是十年前那个被你拎着棒子撵的满院子乱跑的皮猴么?”徐青山在一旁附和道。
徐章幽怨的看着自家老爹:“老爹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可这话却怎么也不敢受出口的。
别看徐章现在在外头风头一时无两,东京城里头,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年轻人,也就顾二一人,可在徐家里头,徐章的地位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徐章对面的明兰,却正使劲儿憋着让自己别笑出声来。
虽然老早就从洪氏口中听过徐章无数的黑历史,这这种让徐章哑口无言的情形可不多见。
石老太太可不管你是什么侯爷,什么朝廷大员,规矩就是规矩,她老人一句话,叫徐章跪着徐章难道还敢站着不成。
徐青山这刀补的及时,徐章对面的明兰筷子都送到嘴边了,却因为这话给顿住了,看着徐章,眨了眨眼睛,眼中带着笑意。
“行了!”
“章儿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替以前的事儿做什么!”还是老爷子开口,徐青山和洪氏才结束了对徐章的‘口诛笔伐’。
徐章却忽然想起来,前些时日,明兰说起的,二婶傅氏似乎和康王氏有些来往。
索性直接扯开话题问道:“对了,听说前些时日明兰嫁到康家的那位姨母经常登门?”
“康家姨母?”明兰还没说话,洪氏就疑惑的问:“明兰什么时候有一位嫁到康家的姨母了?”
旁边的傅氏解释道:“是明兰的嫡母,王大娘子的嫡亲姐姐,嫁到了康家的那位康王氏姨母。”
洪氏却对康王氏没有半点印象,不只是洪氏,就连祖父和祖母两人对于这位康王氏也是一脸的陌生。
“原来是王大娘子的姐姐。”石老太太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脑子却不笨,否则的话,又怎么把徐家打理的这般红火。
“可是明兰的这位康家姨母有什么问题吗?”石老太太问道。
徐章微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位康家姨母不是什么善茬,当初姑祖母就曾放过话,不许她再登盛家的门,就算是去了盛家,也决计不要到姑祖母的寿安堂去请安参拜。”
石老太太眉梢一挑,眸光微闪,“既然你姑祖母都放过话了,日后若是康王氏再登门来,咱们不见便是。”
“阿娘!”傅氏却面露纠结之色道:“人家好心好意的登门拜访,咱们不见的话,会不会太过失礼了些?”
“失礼?”石;老太太嗤笑一声。
还没等石氏发话,徐青禄就等不及呵斥道:“阿娘自有阿娘的道理,你插什么嘴。”
傅氏脑袋往回一缩,却是不敢接话了,就听得徐青禄继续说道:“那个康王氏回回过来,你都要陪着说好一阵子话,五郎媳妇都还说什么,搞得你才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似的,你还不知悔改?”
石老太太继续道:“哪里失礼了,若是那些个来侯府拜访的,咱们章儿都要一一接见,才不叫失礼的话,那章儿和明兰岂不是得活活累死?”
“既然他姑祖母已经发了话,那咱们家照着做就是!”
“日后若是康王氏再来,直接叫门房推说不在家便是。”
石氏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傅氏身上,郑重叮嘱道:“老二媳妇,你虽是长辈,可侯府的当家人,终究是明兰,侯府的事情,帮忙可以,却不可自作主张,家里的小事儿,明兰忙不过来,你帮着做了,倒也没什么,可一旦涉及到外头,不论是什么人,什么事儿,都得叫明兰过目才行。”
傅氏不敢继续接话了,低着头应声道:“儿媳知道了。”
第 121章 顾大忽悠
“明兰!你嫁到咱们家之前,一直就养在姑奶奶身边,关于康王氏的事情,不知道你······”石老太太忽然问道。
明兰想了想,点头说道:“知道!”
“我祖母之所以不准康姨母登门,是因为康姨母行事太过狠毒,不择手段,肆意苛责康大人的妾室小娘和庶子庶女,动辄打骂,而且还······”
“而且还什么?”若是众人之中,谁对康王氏最好奇,无疑便是傅氏了,这些时日以来,出了何氏那么一档子事儿,明兰忙着盛家和侯府两头跑,还要处理外头的产业,核查账目,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这段时间里头,傅氏私底下可没少和康王氏来往。
“这些年来,康姨母寻衅打死的,药死的,一尸两命抬出康家的,几乎年年都有,从未断绝,就连我爹爹也曾出手替康家遮掩,四处奔走,这才平息了这些事情。”
明兰这话一出,屋里几个女眷面色纷纷变了。
尤其是傅氏,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
“怎么可能?”
傅氏不敢置信的低声喃喃道。
明兰道:“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咱们这些外人不知道的那些,不知还有多少。”
饶是石氏也不禁为之色变:“怪不得连你祖母那样开明大方的人,都能说出不让她登门拜见这样的话。”
一时之间,屋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认同。
用过早膳,徐章跑去上衙,徐文和淑兰却没有留在家温存,而是急匆匆的跑去了盛家。
长梧可是淑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家小舅子的媳妇落了胎,而且还是六七个月将近长成的孩子。
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徐文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拉着淑兰要去盛家看望何氏。
明兰正好也要去盛家,老太太和洪氏婆媳几个坐在家里也没事儿,索性就拉着一群女眷,就打算一块儿坐着马车,奔着盛家去。
徐老爷子知道了,自家老婆子都去了,留他和两个儿子在家里头也是大眼瞪小眼,便也想要跟着一道去。
最后还是石老太太发话,索性一大家子一道过去,一方面是看望何氏,另一方面,也是去探望探望盛老太太,毕竟他们的年纪都大了,再过不久,老爷子和石老太太就要回宥阳老家去了,日后能否还有机会再见,谁又能说的清楚。
虽然没有敲锣打鼓的大肆宣扬,大张旗鼓,可一大家子**口人,再加上两架马车,再加上十多个女使婆子小厮之类的,闹出的动静也不算小。
永平侯府虽在外城,却也在勋贵云集和各兵马有司衙门聚集的城西,稍微闹出点动静,难免会引起别人关注。
徐章刚刚到衙门没多久,屁股都还没坐热,顾二就领着石头急匆匆的寻上门来。
“怎么了这是?”徐章疑惑的问。
顾二笑嘻嘻的道:“这不是得忙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儿了吗,我这边除了常嬷嬷之外,又每个信得过的长辈。”
徐章眨了眨眼,故作不知一脸不解的道:“你想我给你当长辈?”
“去你的,还占我便宜?”
顾二没好气的白了徐章一眼:“你家姑祖母,盛家的那位老太太,年轻时在东京城里头风头可不差,而且你家老太太和英国公夫妇年龄相仿,若是能请动你家老太太出马的话,这事儿不就成了大半了吗!”
“还成了大半?”
徐章没好气的道:“人家张家姑娘巧不巧得上你且还另说呢!”
“而且你不怕英国公他老人家把你从国公府里头打将出来?”
“若是之前,自然是怕的,可现在吗!”顾二嘿嘿笑道。
“去岭南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对于徐章的嘲讽,顾二也不介意,笑着说道:“只要我这次岭南平叛功成,凯旋还朝,英国公他老人家,就不反对我求娶他家姑娘。”
徐章道:“人家老将军直说不反对,又没说同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顾二自信满满的道:“张家姑娘是英国公夫妇老来得女,英国公和国公夫人对这位张家姑娘可谓是宠爱到了极点,自小便把张家姑娘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便是在东京城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奍,大家闺秀。”
“英国公和国公夫人一直想替自家姑娘寻一个乘龙快婿,可挑来挑去,满东京城的勋贵子弟都被他们挑了个遍,却愣是没能挑上一个合适的。”
“那些个天资心情合适的,不是已经成了家,就是丧了偶,便是嫁过去也是填房。”
“张家姑娘是什么人,英国公嫡女,英国公府是什么门楣?怎么可能去给旁人做填房。”
“听说先前英国公和国公夫人打算再新科进士之中给张家姑娘挑选一个夫婿出来,可偏生这位张家姑娘性情迥异于寻常大家闺秀,虽也通诗词文墨,可心底里却更喜欢咱们这些带兵打仗的武人。不愿意嫁给那等文弱书生。”
“这不选来选去,张家姑娘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今年张家姑娘可都快十八了,若是再寻不上合适的人家,可就成老姑娘了。”
徐章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这小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种事儿都能被你碰到。”
张家姑娘的年纪不小,可顾二也不年轻了呀。
顾二是二月生人,比徐章还大上几个月,今年可都二十三了。
想当初袁文绍和华兰结亲的时候,就是因为袁家刚刚起复,然门第并不算高,而且袁文绍的年纪大了,便只能娶当初门户远比忠勤伯府低的华兰。
顾二虽出身宁远侯府,却非嫡长,再加上少时确实混账过一些时日,在东京城里头名声可不咋的。
否则的话,以当初顾候还在之时,顾家的门楣,顾二这个嫡次子,怎么也不至于找上余家的大姑娘嫣然。
当时余老太师可是已经告老还乡,没了官身,于大人又只是个五品的小官,又不是在实权衙门。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还配不上张家姑娘不成?”顾二一脸傲娇的道。
虽然有些傲娇,可顾二这话说的却一点儿都不满,张家的门第确实高,可顾二难道就差了?
要知道,现在顾二可是正三品的殿前司都指挥使,殿前司都指挥使这个差事,最高可以升到正二品的,是武将之中职位最高的了。
而且别看现在宁远侯府外门可罗雀,可只要顾二那位病秧子的兄长已过世,宁远侯的爵位,还不是得落到顾二的身上。
以宁远侯府在军中的根基,在加上现在顾二手中掌握的实权,莫说是张家的嫡女了,便是公主郡主也是配的上的。
“我可没这么说,你若是这么想的话,那我也没办法。”徐章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道。
顾二道:“行了行了,你就赶紧说说,这忙你帮是不帮吧!”
徐章道:“自然要帮,自家哥哥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兄弟的,焉有不帮之理。”
“嘿嘿嘿!”顾二来脸上露出笑容:“那盛老太太那边,我可就交给你了!”
顾二知道,虽然在名义上,长柏和盛老太太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可实际上真正在盛老太太跟前说的上话,并且能够左右盛老太太决定的,还是徐章和明兰夫妻俩。
“既要提亲,该有的礼可一样都不能少!”徐章叮嘱顾二道:“张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虽说这些东西大多都只是走个过场,可该走的过场还是得走。”
“放心吧,我老早就委托徐三叔帮着准备了,这几日我再四处跑跑,把缺的都给添上。”
“正好,今日明兰要去盛家看望长梧媳妇,待会儿下了衙,我就跑一趟盛家,把你这事儿告诉姑祖母。”
“还等什么下衙!衙门便是有事儿,那也有下头的人处理,哪里用你这个大理寺卿亲自处理的道理。”
“兵贵神速,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盛家,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我也好早些安心。”
顾二当即就上前拉着徐章就往外走。
“慢着慢着!”徐章拉住顾二,说道:“那你总得让我交代一下。”
“左右也不急于这一时。”
“赶紧的,快点儿。”顾二焦急的道。
“着什么急!难不成张家姑娘还能插上翅膀不跑不成?”徐章没好气的道。
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听,叫来大理寺少卿和其余几位副手,教他们看着得点衙门,若是实在有事儿,可去侯府或者盛家通知自己。
然后就被顾二急急忙忙的拉出了大理寺。
“这貌似不是去盛家的方向吧?”
两人驱马出了内城,沿着长街一路前行,可分明接连过了两个可以转向的路口,可顾二却没有半点转道的意思,徐章不由得好奇的问了起来。
“是说咱们是去盛家了?”马背之上,顾二一脸神秘的笑着说道。
“不去盛家?那咱们这事儿去哪儿?”徐章愈发好奇。
顾二嘴角两边上翘,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徐徐吐出四个大字。
“京西大营!”
第 122章 英国公府
宽阔的长街,红色的高墙,墙顶是青瓦做成的雨檐,长街两侧,高墙边上,是两排青葱碧绿,被修剪的美观整齐的白杨。
遍数整个东京城,在自家附近种白杨的,也只有英国公府一家了。
此时此刻,英国公府大门外石阶下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前头,罗列着一大群人。
气派却又不显奢华,红色的大门,门上两个碧绿色的铜环,大门上挂着写着‘英国公府’四个大字的牌匾。
牌匾的下头,还有落款。
大门外的人群之中,还放着二三十个大小箱笼,箱笼四周都绑着红布。
为首二人,年岁尽皆在二十多岁左右,生的都是一般的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徐章和顾二。
“敲门去呀!”徐章对着顾二道。
顾二信步上前,走到旁边的角门外,拿起门上的铜环,轻轻的扣响。
笃笃笃!
未得片刻,角门便被从里打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门房子门后探出身子。
“顾二公子?”门房竟然认得顾二?
“忠伯,不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可在府上?”顾二端着笑脸,和声细语的问。
“都在的!都在的!”
门房本想直接把顾二迎进去,可看见顾二身后的众人,以及那二十多个大小箱笼,却又有些犹豫了。
顾二似乎读出了门房心中所想,笑着道:“劳烦忠叔通报一声,就说顾庭烨和徐章求见国公爷!”
门房点了点头,拱手回礼说道:“顾二公子稍后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说罢便将角门再度给关上了。
等了约莫办盏茶左右的功夫,角门再度被打开,老门房恭恭敬敬的将顾二等人迎进了国公府。
英国公府的陈设和布置都极为考究,是典型的北方建筑,不如江南的园林那般精致秀美,红砖青石的搭配,透着武人的粗狂和北地的豪放。
过了前院天井,便是一座占地极广的演武场,红砖铺筑而成的地面,整齐罗列的兵器架,除了兵器架外,演武场上,还能看见有不少人正在洗练武艺,打熬筋骨体魄。
年岁从十多岁到四五十岁不等。
此时的英国公,便在演武场的东南角,身前是十多个穿着短衫,正列成队伍,在演练拳法的壮汉。
“国公爷,人带来了!”门房走到英国公身边,躬身拱手恭敬的道。
徐章和顾二赶忙拱手见礼,给英国公问安:“见过老将军(世伯)!”
“徐指使?”英国公冲着二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徐章身上:“倒是位稀客!”
徐章不由得汗颜,明月出嫁的时候,英国公府可送来不少礼。
自从去年的乙巳之变后,徐章和英国公府之间,也算是有了交情,大变之后,徐章就和顾二一起登门,亲自感谢过英国公,之后更是时常登门拜访,维系关系。
“近些时日诸事繁忙,实在是没有空闲,没等登门拜访,还望国公爷勿怪!”
“前几日一直在忙舍妹出嫁的琐事,还没来得及登门多谢国公爷的礼物呢!”
英国公瞧着须发都已经花白,然面容却并不十分苍老,瞧着约莫六七十岁模样,可实际上英国公远比看上去的更加年轻,距离耳顺之年,还有两年功夫,只是因为常年征战沙场,身体受了损伤,耗费了大量精力,这才瞧着要比实际的年龄苍老一些。
“不用那么客套,你差人送来的谢礼我已经收到了。”英国公瞧着并不严肃古板,也不似那些老古董那般迂腐,很是平易近人。
“国公爷可满意?”徐章问道。
英国公微笑着到:“东西不错,我很满意,你家大娘子送给夫人和芬儿的那些礼物,她们也都说很好用,还说回头要去你家,找你家大娘子再讨上一些呢!”
“老将军满意就好!”徐章也笑着说道:“昨天明兰还在跟我念叨,说咱们回的那些礼会不会太轻了呢!”
那么多给侯府送礼的,徐章和明兰自然不可能给每家都回礼,只从中挑了些关系不错的,或者是地位高的稍微回了些。
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给英国公老将军的就是明兰亲自打磨的千里镜三支,给英国公夫人和张家姑娘的则是明兰自己做出来的香水。
各种香味的都有,拢共有十种,明兰不知道英国公夫人和张家姑娘的喜好,便每样都送了六瓶。
“你家大娘子确实贤惠!”对于明兰英国公自己是没什么映象的,都是从英国公夫人和他家姑娘口中听来的。
“国公夫人和张大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晚辈回去就让明兰再送些过来。”徐章客客气气的说。
“不着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前厅稍坐,喝杯热茶!”
“都听老将军(世伯)安排!”
英国公转身对着正在训练中的众人,对着其中一个三十岁模样,身形高大壮硕的汉子嘱咐道:“张平,你带着他们训练,切忌不可懈怠。”
“属下遵命!”叫做张平的壮汉抱拳应下,当即便转身进入到教头的身份之中,对着训练中的诸多汉子们指点起来。
徐章和顾二跟着英国公走过一道拱门,穿过一截长廊,来到一处花厅之中。
三人在厅中坐下,随意聊着天,没过多久,几个女使就端来了热茶。
话题忽然扯到了这次岭南的战事之上。
英国公顺势将目光朝着顾二看了过去,顾二赶忙一脸正色,举止神态极为端正。
“这次岭南的战事,你做的不错!”
英国公素来可不怎么夸人,满东京城里的这些勋贵子弟,也就郑老将军和越国公家的几个郎君得到过英国公的夸奖。
“世伯谬赞了。”
顾二谦虚的道:“晚辈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是当真论起带兵打仗的本事,还得多像你老人家学习才行。”
顾二的父亲和英国公勉强算是同辈人,又在军**事多年,而且两家本就是东京城里最顶尖的勋贵,自百年前太祖皇帝立国建朝时就一同在太祖皇帝麾下听命。
大宋建国之后百余年,两家的先辈们世代都在军中,替朝廷出生入死,情分自然是有的。
“行了,你也不必恭维我了,谦虚是好事儿,可若是谦虚过了头,那就是虚伪了。”
英国公定睛看着顾二,郑重叮嘱道:“我只希望,你不会变成那种虚伪的人。”
顾二心中一凛,可随即却是乐开了花。
无缘无故的,英国公忽然这么说,显然是已经把顾二当成自家人了呀。
“世伯,晚辈这次特意登门,便是为了求取世妹,冒昧之处,还望世伯见谅。”
顾二心中一动,英国公都这么说了,他索性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早在年初顾二领军去岭南平叛之前,英国公就曾对顾二说过,只要顾二能够在一年之内成功的平定岭南的叛乱,他就不反对顾二和他家女儿的事情。
“这才对吗!咱们武人,有什么说什么,学那些个酸腐文人,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作甚!”看着一脸希冀的顾二,英国公话音却忽然一转说道:“不过,此事恕我不能答应。”
“不能答应······”
“为何?”顾二脸上笑容一僵,不可思议的抬眼看着英国公:“年初之时,世伯不是说只要晚辈能在一年之内,平定岭南的叛乱,就不反对晚辈和世妹的······”
顾二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事到如今,顾二也反应了过来,英国公当初只说不反对,却也没说同意,别看只是几字之差,这里头的差别,却宛若云泥。
“你也不必着急,我当初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英国公笑着安慰顾二道。
“可·······”顾二看着英国公,眼中满是询问之色。
英国公侧过身子,话音一转:“四十岁时,才有的芬儿,我和夫人也一直以为她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这些年来,不论芬儿想要做什么,我和夫人都由着她。”
“当初芬儿年幼时,见他兄长们跟着我习武,便也吵嚷着要跟着习武,我和夫人素来娇惯芬儿,便答应了她,本以为芬儿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等过一段时日,新鲜劲儿过去了,自然也就罢了。
不想芬儿却是个坚韧的性子,这一学便是五六年,弓马骑射,拳脚刀剑,虽不敢说精通,却也能够用的熟练。
直到芬儿十三岁那年,眼见身边的同龄人,不是跟着家中长辈读书学礼,就是钻研针织女红,厨艺管家。这才放下了弓马骑射,跟着她母亲学起了这些女儿家的事情。”
“世妹性子坚韧,天资聪颖,温良娴熟,正是世间难寻的良配。”顾二说道。
英国公却道:“我这个女儿,性子清冷高傲,素来目下无尘,在家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屈求全。”
“你们顾家那点糟烂事儿,不用我说,满东京城里头,早已经闹的人尽皆知。”
“说实在家的,当初知道你想求娶芬儿,我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你痴人说梦。”
“可后来见你行事磊落大方,有勇有谋,胆略过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良配。”
“可芬儿的亲事,还得问过他自己的意见才行,她若是不愿意,我和她母亲,是断然不会强迫她的。所以我才说,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顾二脸上神情直转,微笑着道:“世伯放心,若是世妹不愿意的话,晚辈断然不会纠缠!”
第 123章 虎狼窝
“去叫夫人和芬儿出来!”英国公吩咐自家下人道。
又对着顾二道:“听说宁远侯的病情愈发严重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说是时日无多,不知接下来,二郎有什么打算?”
顾二直言不讳道:“晚辈想要袭爵!”
英国公似乎很是满意顾二的直言不讳,“你兄长膝下虽然无子,可若是他从你们顾氏一族之中,过继一个儿子的话······”
依着礼法,继子也是可以承袭爵位,继承家业的。
而且继子的地位,在礼法上来说,要比庶子更高。
“我大哥哥是个聪明人,我嫂嫂虽然贤惠,却是个没主意的,如今有我大哥哥在,自然没什么,可若是有朝一日,我大哥哥去了,侯府会落入何人手中,不用我说,我那位大哥哥心里头也清楚得很。”
顾二有些感慨的道:“这世上我佩服的人并不多,可我哪位大哥哥,绝对石其中之一,若非他身子孱弱,常年缠绵于病榻之上,哪里还有我顾廷烨翻身的机会。”
英国公就这么看着顾二,听得却尤为仔细。
“这我倒是不知!”英国公道。
顾廷煜常年卧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英国公虽然对宁远侯府出了这么一个病秧子的嫡长子感到惋惜,却也不会去过多的关注,对于顾廷煜,自然也不甚熟悉。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你这位大哥还真有些可惜了。”英国公略有些遗憾的道。
顾二也知道,英国公这话并没有其他意思,是以并未多想。
“袭不袭爵,其实并不重要。”
英国公又说道:“也并不是非得承袭了爵位,才能迎娶我家芬儿,我和夫人一直以来,都只希望能给芬儿找一个知冷知热,知道心疼她的夫君,至于身份地位的话,并无要求。”
若是能够娶了张家姑娘,便是一介白丁,也能一跃飞上枝头,化作金凤凰。
以英国张家在大宋朝中的权势地位,顾二承袭不承袭爵位,着实没什么影响。
这一点,不论是俆章还是顾二,心里头都很清楚。
英国公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已经证明了他对顾二的认可。
没一会儿,在几个女使婆子的簇拥之下,已经五十余岁的英国公夫人,牵着一个豆蔻年华,容貌绝美,清冷绝尘的少女,走了进来。
“老爷(父亲)!”
“芬儿,这位便是顾家二郎,你唤他顾二哥便好!”
“这位是永平侯徐章。”
英国公替母女二人介绍道。
徐章和顾二也纷纷齐声拱手见礼。
国公夫人瞧着倒也和善的紧。
“原来是顾二公子和徐侯来了!”
“张氏桂芬,见过顾二哥哥,见过徐侯!”张家姑娘名唤张桂芬,因在家行三,是以外人多称之位张三姑娘。
国公夫人笑着说道:“前几日徐侯大娘子送来的那些香水,可好用的紧,我和芬儿正打算哪天去侯府拜访你家大娘子,再厚着脸皮问她讨上一些呢!”
“夫人的三姑娘喜欢就好!”徐章笑着说道,“晚辈改日便让内子再送一些来贵府。”
“那老身就先在这儿谢过徐侯了!”
英国公夫人显然十分开心,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此番岭南平叛,二郎作为主帅,对于各种经过,必然十分了解,听闻岭南山民素来自封,常年居于深山老林之中,不与外人接触,老夫倒是好奇的紧,二郎是如何将他们说服,不妨详细说说!”
英国公笑着说道。
坐在英国公夫人身边的张桂芬也跟着眼睛一亮,好奇的看着顾二。
英国公府是将门世家,世代武勋,老国公一身纵横沙场,打过契丹,拒过西夏,可谓是战功彪炳,功勋卓著,几个儿子也是自小跟着老国公学习兵法武艺,成人之后,便入了军中,如今各自领兵在外,戍守边疆。
自小在这样的家庭之中长大,也养成了张桂芬喜欢武艺兵法的兴趣,相较于寻常妇人姑娘们喜欢的什么插花品茶,刺绣女红,厨艺还有管事,张桂芬这位将门虎女,更加喜欢读兵法,习弓马,练骑射。
也更加喜欢听英国公这个慈爱又威严的父亲,讲述他以前在领兵在外,和敌人在战场之上厮杀的往事。
只是后来长大之后,心智逐渐成熟,张桂芬这才放下手中刀枪弓马,换下劲装,穿上女子衣裙,跟着英国公夫人学起了针织女红,管家理事这等当家主母必须要学的技能。
以张桂芬的家世,一旦出嫁,必然就是宗妇大娘子,琴棋书画这些涉猎即可,不必精通,但管家理事这些技能,确实必备的,而且必须得精通才行。
看着张桂芬神情的变化,徐章不由得笑了,看向英国公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变化。
英国公这是当真打算将自家女儿嫁给顾二,这才会有这么一说。
顾二又不是蠢人,自然察觉的到,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当即便徐徐述说起来。
从自己戴军南下,还没抵达岭南,就率先派出大量的斥候前往岭南刺探有关叛军的情报,又命人收集有关岭南山民的任何信息,抵达岭南之后,又如何以雷霆之势,于承州城外大败叛军,打出了官军的声势。
然后借助这股子声势,又是如何如何与当地的山民联络,对其劝降,然后又是如何与之里应外合,借助于岭南多变的天气,示敌以弱,叫叛军以为官军手中威力巨大的火器都成了摆设,扎好口袋,诱敌深入,最后将其一举歼灭······
顾二不愧是在白鹿洞书院进修过,而且深得老山长喜爱的得意弟子,其他的且先不说,这口才是真的没话说。
引经据典,层层剖析深入,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画面,在众人面前缓缓拉开。
听到紧要处,饶是连身经百战的英国公,也不禁皱着眉头担心起来,听到酣畅处,却又忍不住拍手叫好,哈哈大笑。
至于张桂芬,娇俏的小脸蛋上写着十分认真的神情,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绘声绘色讲述的顾二,美眸之中,时不时便有异光闪烁。
时光一分一秒的流逝,这一说便到了中午,英国公夫人叫人准备午饭,夫妇二人直接就拉着顾二和徐章在家里用了午饭。
当然了,英国公夫人和张桂芬都是女眷,徐章和顾二又是外男,顾二和徐章只是和英国公在一块儿吃饭,国公夫人和张桂芬则回了内院。
老国公很是高兴,叫人端来一大坛子他珍藏的老酒,拉着顾二和徐章就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和二人说着以往他驻守边疆,和西夏人,和契丹人交战的往事。
老国公年岁虽然打了,可这酒量是真没的说,这一喝就是一个多时辰,徐章和顾二这两个年轻人都有些扛不住了。
最后还是英国公夫人差人进来,这才没有让三人喝醉。
用过饭后,顾二和徐章便向英国公道别,临走前老国公还拉着顾二说可惜的紧,他几个儿子如今在边疆驻守,否则的话,定能和顾二还有徐章两个年轻人相处的极好。
长街之上,两人骑在马背之上,并排而行。
“如何?”徐章看着顾二,眼中满是笑意。
顾二摇摇头,可嘴角却微微上翘,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尤其是眼中的满意,无不透露着此时此刻,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若是先前的话,我还有些担心,今日这么一看,这位张三姑娘和你还真挺合适的。”
徐章这话可不是恭维之语,也不是为了安慰顾二才说的,而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发表的最为客观的看法。
顾二说道:“起初我只是为了找一个能够不惧我那个继母的大娘子,可我那位继母小秦氏的手段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寻常大家闺秀,哪一个是她的对手!”
顾二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自嘲:“若是随意娶一个姑娘回去,到时候岂非害了人家。”
顾二虽然有些浪荡,但那是以前,现如今早已经改了,心智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不说,杀伐也十分果决,而且顾二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坏人。
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荣华富贵,对于顾二而言,不过唾手可得。
可顾二却不想因为自己,而祸害一个无辜的姑娘一生。
以前顾堰开还在的时候,小秦氏尚未露出本性,展示獠牙,就连朱曼娘那个毒妇,在顾二的面前也十分的安分守己,体贴可人。
是以顾二才会去余家向余老太师求娶温柔善良的余大姑娘,可现如今小秦氏獠牙已现,和顾二之间,也早已经撕破了脸。
顾二这才会在娶妻这件事情上面,一直犹豫不决,挑过来挑过去。
“也是,你们顾家那个虎狼窝,可不是随便哪个女子都能够踏进去,还全须全尾的出来的。”
徐章扭头看着顾二,发自内心的说道:“换做我是你的话,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到如你这般!”
顾二却不以为意,风轻云淡的说:“虎狼窝里头走出来的,自然也是虎狼!”
第 124章 回江宁
七月十二日上午,永平侯府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大门外头也早已经备好了马车,用过早膳,徐章、明兰,徐青山、洪氏,还有祖父祖母一大群人,便坐着马车奔着许家去了。
如今的明月,早已经挽上了妇人发髻,穿着一身月季色的长裙,打扮的并不张扬,身边也只带着四个女使,一个嬷嬷。
四个女使之中有两个是从小和明月一起长大的,一直在明月身边伺候,很是当用,还有两个,则是明兰一手训练出来的女护卫,负责贴身保护明月的安危。
至于那个嬷嬷,也是从明月很小的时候就到的徐家,原本是在洪氏身边做事的,可洪氏不放心明月,担心她做不来管家的事,就把这个嬷嬷给了明月。
明月和许圭的东西带的倒是不少,箱笼行礼什么的,他们自己坐的车子里头装了一些,后边专门用来装行礼的也满满当当的装了一整车。
至于许圭,除了贴身的小厮之外,只带了两三个跑腿的小厮,至于一路之上护送他们去密州的护卫,也是出自徐章麾下,拢共有二十人。
好在如今世道还算太平,许圭又是带着印信去密州上任的,沿途若是遇上什么事情,还能凭着印信去各地的周县衙门寻求帮助。
否则的话,徐章定是要亲自护送他们到密州去才能安心。
一大家子人一路相送,直至出了新曹门,又往外走了半里路,眼看着就到了官道交叉的路口,一行人这才驻足道别。
石老太太和洪氏拉着明月的手,百般叮嘱,一路小心,到了密州之后该如何如何照顾丈夫,打理好家事之类的话。
严大娘子和许贞、许圭的母亲姚氏则是叮嘱明月若是许圭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让她多担待之类的,尤其是要是,还说要是许圭闹什么幺蛾子,让明月尽管写信告诉她,到时候姚氏亲自跑去密州,好好的教训教训许圭。
许贞对许圭也交代了不少,不过大多都是些官面上的事情。
辰时二刻,小夫妻俩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挥手和众人道别。
徐章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明月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忽然成了家,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新妇,就连名字前头,也得冠上夫家的姓氏。
日后别人称呼明月,都只会叫她许徐氏,或是徐大娘子。
徐章终于能够理解,当初明兰出嫁之时,盛老太太心里的感受了。
明月走了没几日,眼看着快到七月下旬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却吵着要回宥阳去了。
秋收马上就要到了,虽说如今家里的田地庄子都交给了庄户佃户们耕种,可老爷子和老太太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了田地里头,偏生耕种这事儿,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两个老人家心里头放心不下,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看着了。
徐章虽然想留祖父祖母在东京多住些时日,让他和明兰在他们跟前多尽尽孝心,可祖父祖母不喜欢住在东京,更想念家里,对此徐章也没有半点法子。
不只是徐老爷子夫妇俩,徐青山和洪氏在东京也待不住,也提出要回江宁照顾自家生意。
如今夫妻俩一个管着青山商会,一个负责家里的酒楼生意,也都是大忙人。
青山商会经过几年的沉淀,如今雪花盐的生意已经做遍了整个大宋朝,由南至北,从东到西,基本上每个地方,都能看到有雪花盐在售卖。
而且价格也不算离谱,比起市面上价格最贵的精盐来说,青山商会的雪花盐,不禁卖相更好,没有异味,价格也要低上一成。
而且小九小十如今正是蒙学的时候,若是学业耽搁的太久了,怕是前头夫子教的东西到时候都给忘了。
徐章自然知道,这都是借口罢了,无非就是他们在东京待得不习惯,觉得规矩太多,在家还好,若是出了门,那一言一行,都得斟酌再三才行,免得给徐章招来祸患。
七月十六日,老太太和洪氏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二婶和二伯也不放心家里的生意,可偏生长梧这边又出了何氏这么一档子事儿,淑兰作为长梧的亲姐姐,自然的过去多陪陪何氏,说话开导。
徐文在军营里头负责的又是火器,如今天工营的研究进入到新的阶段,交给别人看着,徐章不放心,便只能徐文亲自上阵。
明兰又得忙着家里家外的事情,打理整个侯府,可徐文和淑兰的两个孩子就没人照料了,最后徐青禄和傅氏两人商量再三,还是决定让傅氏留下来,
也算是帮淑兰分担一下,照顾两个小豆丁。
自从那日英国公府见过张三姑娘之后,顾二去英国公府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隔上个几日,便提着礼物去英国公府拜访,美其名曰是求见英国公老将军,可徐章怎会不知道他那点花花肠子,尤其是每次过去,都不邀徐章一起了,典型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话虽如此,可答应了顾二的事情却不能不办。
七月十八日早上,送走了徐老爷子他们,徐章让王破敌去大理寺衙门招呼一声,便径直拉着明兰去了盛家。
寿安堂里,小夫妻俩一左一右,坐在盛老太太边上。
“你祖父祖母他们都走了?”盛老太太问徐章道。
徐章点头道:“孙儿和明兰刚刚把祖父祖母他们送上船!”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舍:“这次分别,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盛老太太素来就不是那等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可在徐章和明兰面前,却总是难免真情流露。
而且盛老太太和徐老爷子的年纪都大了,在这个人均寿命只有五六十的社会当中,到了盛老太太和徐老爷子这个年纪,是真的活一天少一天的了。
而且宥阳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宁府,便是坐船,那也得花上大半个月的功夫,到了盛老太太和徐老爷子他们这个年纪,未来的日子里都充满了不确定性,谁知道今儿个一觉睡下去,明日一早还能不能再睁开眼睛。
人上了年纪,体质也变差了,身体都得小心的调养,哪里还能和年轻人那边,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往返。
“姑祖母若是在东京住腻了,不妨回江宁看看,如今咱们家在金陵那边,也置了不少产业,宥阳老家那边的宗祠,也早就兴建好了,姑祖母还没去看过的呢!”
徐章微笑着说道。
一旁的明兰也说道:“官人说的是,成天待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日子枯燥乏味的紧,祖母不妨趁着现在回江宁看看。”
“行了行了,这事儿容我考虑考虑,你们俩呀,就别一个劲儿的撺掇我了!”盛老太太也笑着说道:“趁着如今还能动弹,回江宁去看看倒也无妨,正好呀,还能回宥阳老家拜祭拜祭盛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说着,盛老太太的语气就变得有些唏嘘:“别等着再过两年,老的走不动了,到时候再想回去,可就难咯!”
“祖母这说的什么话!”边说明兰还不忘拿起放在手边的刚刚洗好,果皮之上还沾着晶莹水珠的鲜嫩樱桃,往老太太嘴里递过去。
“祖母的身子健朗着呢,将来定是要长命百岁的,孙女儿和官人,还有哥哥姐姐们,都还得好好地孝顺祖母呢!”
“哈哈哈!”
刚刚吃下明兰喂的樱桃,盛老太太高兴的大笑起来:“你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这小嘴呀,就跟抹了蜜似的。”
“都是祖母教得好!”明兰一边挑选着樱桃,一边撒着娇。
盛老太太脸上笑意更胜,转头看着旁边正拿着小刀切西瓜的徐章:“瞧瞧你媳妇,哪里还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还不赶紧说说她。”
徐章把切好的西瓜堆了一小碟,递过去给老太太。
“有没有样子,那也是当家主母,若是在外头,自然都是听我的,可在家里,我这个做夫君的,也只能听明兰的了,哪里还敢说她。”
徐章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道。
盛老太太没料到徐章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站在后头的房嬷嬷,看盛老太太脸上的灿烂笑容,听着屋子里头回荡着的老太太那爽朗酣畅的笑声,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其实盛老太太私底下是很严肃的一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屋子里头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就连盛家的主君盛紘还有主母大娘子王氏在寿安堂里,举止神态都异常的小心谨慎。
也就是在明兰和徐章面前,盛老太太才会露出现在这一面。
房嬷嬷是打心底里头替盛老太太高兴,老太太苦了大半生,从侯府的嫡出独女,变成一个孀居抚育亡夫庶子的孤寡夫人,自从嫁到盛家之后,除了头两年,之后的大半生,盛老太太脸上出现笑容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可自从将明兰接到身边将养,自从徐章来到盛家求学之后,盛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才逐渐多了起来,以前大病小病常年不断,现如今吃的比以前多了,身子骨也更加硬朗了。
盛老太太看看明兰,又看看徐章,眼底的笑意是怎么也藏不住。
第 125章 老太太出马
“你这皮猴!成家都快一年多了,还是这幅德行!”
盛老太太笑着说徐章,可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态,都不见半点责备,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就连因为笑容牵动皮肉,使得眼角那愈发明显的皱纹之上,都透着难以掩藏的欢喜。
徐章厚着脸皮笑道:“什么德行?难道成家了,就不是姑祖母的孙儿了吗?就不能再姑祖母膝下承欢了么?”
盛老太太脸上神情一滞,盯着徐章,看着冲着她不断眨眼,一脸认真的徐章,随即便爆发出一阵酣畅的大笑声来。
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堪堪作罢。
“姑祖母可还记得孙儿的那位至交好友,顾家的二郎顾廷烨?”待得片刻,徐章忽然话题一转,问起了顾二。
“自然记得!”
盛老太太点头道:“这几年来,东京城里头,就数他们顾家最为热闹,一忽儿说顾二郎气死生父,一忽儿又变成了他那个继母小秦氏联合宁远侯还有顾家四房五房的长辈,侵吞先顾二的生母和顾候留给他的家产。”
“当初顾家因着这事儿,不是还闹到了开封府衙门里头去了吗!偌大一个东京城,自本朝太祖立朝定都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事情。”
“顾二郎的赫赫威名,纵是我这个寡居在家的老婆子,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其实对于顾二,盛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偏见,徐章和长柏是什么人,老太太心里头清楚得很,若是顾二当真如外头传言的那么不堪,徐章和长柏又怎会都与其交好。
若是说一个人看错人了,那还有可能,可长柏和徐章两个都看错了人,盛老太太是万万不信的。
“顾家确实是个事堆!”饶是明兰也不住感慨,尤其是嫁给徐章之后,从徐章口中知道了更多顾家那些事情的内情,对于顾二的悲惨遭遇,明兰也深表同情。
甚至于不少时候,明兰还会在背地里暗自庆幸,幸好她是生在盛家,遇上了王氏这样的主母大娘子,虽然偶尔也会受到如兰和墨兰的起伏,但两个兄长都是不错的,尤其是华兰和长柏,对明兰更是没的说,父亲盛紘虽然偏心墨兰,却也从来没有缺少对明兰的教养和疼爱。
尤其是后来,生母卫小娘难产过世之后,被抱到了老太太院里养着,之后又因着盛老太太的面子,当时已经贵为新科进士的徐章,登门求娶她这位不受父母宠爱的庶女。
和顾二比起来,明兰已然幸运了不知多少倍。
“仲怀少年时确实有些浪荡,和东京城里头的那些纨绔子弟整日厮混,流连于秦楼楚馆之中,可自从仲怀的外祖白老太爷过世之后,扬州一行,仲怀已然痛改前非,之后更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考入了白鹿洞书院,和瀚林同在山长门下求学,很是刻苦用功。”
盛老太太点头道:“当初顾家闹到开封府那事儿,我也听说了,顾二的几个堂兄弟,打着顾二的名号,在外头花天酒地,吃酒狎妓,签的却都是顾二的名号。”
“我记得当时开封府查出来那些个酒肆妓馆都拿了他们的好处,之后被罚没的罚没,惩处的惩处,还有几个首犯被抄没家产,充了军?”
盛老太太有些不大确定的说。
徐章笑着说道:“姑祖母好记性!”
“不过当初被充军的可不是几人,而是十几人!”
明兰说道:“平民百姓,胆敢污蔑勋贵子弟,在大宋律里头,这可是重罪。”
当初那些个被收买了的掌柜伙计们,在明明知道顾二是侯府公子,又明明知道签账之人不是顾二的情况下,还让那些人签顾二的名字。
若只是如此,倒也说的过去。
可偏生他们每每去宁远侯府结账的时候,对侯府说的都是顾二签的单。
此次都叫顾二被顾候一顿狠打,打的皮开肉绽的那种。
如此行径,将来若是人人效仿,那还了得。
满东京城那么多勋贵子弟,难不成都要像顾二一样,蒙受那么多的不白之冤?
当初这事儿闹出来之后,东京城一众勋贵之中,可是有不少家都纷纷上书先帝,请求严惩那些胆大包天的不法之徒。
尤其是那些个和顾二少年时厮混在一块儿的纨绔子弟们,虽说关系没有多要好,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都是明白的。
这样的先例一旦开了,日后人人效仿,那他们以后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艰难。
说实在的,那种一团和睦、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没有争斗的大家族或许有,但更多的却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就说东京城里头这些个勋贵之家,兄弟之间,姐妹之间,婆媳之间,甚至于有些夫妻之间,都未必是一团和睦。
“怎么忽然说起顾二来了?”盛老太太看着俆章问道,眼神并不锐利,只是寻常的询问。
俆章说道:“仲怀年岁和孙儿相当,一直都想寻一门亲事,可却因为种种因素,耽搁了下来,正好近些时日,仲怀瞧上了一个姑娘,可他和小秦氏的关系,不用孙儿说,姑祖母也是知道的,是以他才找到了孙儿,想通过孙儿,请您老人家出山,替他做一回冰人!”
“现在东京里头,那些个家里头有待字闺中,年纪合适的姑娘的,不是都争相上门,想要和顾二攀亲,把自家女儿嫁过去吗?”盛老太太说道。
“哦?”盛老太太眼睛微亮,问道:“瞧上了哪家姑娘?还要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婆子出面做冰人?”
徐章道:“英国公张家的三姑娘!”
盛老太太脸上神情一僵,惊讶的看着徐章,强调着再度问道:“哪家姑娘?”
“英国公张家的三姑娘!英国公夫妇那位掌上明珠!”徐章再度说道。
盛老太太眼睛微眯,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顿了片刻之后才问:“英国公夫妇是什么意思?”
盛老太太又不蠢,顾二那厮靠不靠谱盛老太太不敢笃定,可徐章是老太太的侄孙,十多岁起,就在老太太身边待着了,性情如何,老太太再清楚不过了。
徐章行事素来谨慎,不是那种无端放矢之人,若是没有把握,纵使是关系再好,徐章也断然不会把话带到盛老太太耳边的。
徐章道:“英国公已经当着孙儿和仲怀的面说了,他老人家对仲怀很满意,不反对仲怀求娶他家女儿。”
“不反对?”盛老太太眉梢微挑,来了兴致,“顾二这小子还有这福分?”
“英国公一向铁面无私,目下无尘,按理来说,应该是瞧不上顾二这小子才是!怎么会……”
盛老太太话音未落,忽然反应了过来。
“英国公夫人呢?她是什么意见?”
徐章施然笑道:“孙儿和英国公夫人只有一面之缘,倒不是很清楚,不过仲怀素来稳妥,若是没有把握的话,是断然不会让孙儿来请姑祖母的!”
“自凯旋回到东京以来,仲怀可没少往英国公府跑,最近更是三天两头就提着礼物跑过去拜访,殷勤的紧,想来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若是如此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倒是不妨动上一动。”
“了不起便厚着脸皮,被英国公妇人呛上一顿,忍忍也就过去了。”
盛老太太开玩笑道。
徐章也笑着道:“您老人家亲自出马,那肯定是马到功成,怎么可能会有失败的道理。”
明兰也跟着应声道:“张三姑娘今年都十八岁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定然也着急她的亲事,如今东京城里莫说是勋贵家的子弟了,便是算上所有的文官家的年轻男子,就算是掰着手指头数,能赶得上顾二哥也没几个。”
“而且顾二哥能够得到英国公的认可,不论人品还是能力,定然都是人中龙凤。”
盛老太太看了看徐章,又看看了明兰,来回打量着,最后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们夫妻俩这一唱一和的,倒是默契的紧。”
盛老太太拉着明兰的手,笑着说道:“看来呀,你们这小日子,过得倒是顺遂的紧。”
明兰脸颊微烫,低着头不敢直视盛老太太的眼睛,有些害羞的道:“哎呀祖母,咱们说顾二哥的事情呢!”
徐章则是满脸笑意的道:“好不容易才娶到明兰这样知事明理,贤惠持家的媳妇,孙儿若是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岂非辜负了这段天赐的良缘!”
平日里安静的寿安堂,再度充满了欢声笑语,祖孙三人吃着瓜果点心,聊天说话,玩笑打趣,好不开心。
当天下午,接到徐章消息的顾二,便亲自跑了一趟盛家,在寿安堂里头拜见了盛老太太,送上一份厚厚的礼物。
盛老太太亲自简单的考校过顾二一番之后,这才应了下来,和顾二商定好时间,然后便叫房嬷嬷拿着老太太自己的名帖,亲自送去英国公府。
当天晚上老太太就收到了英国公夫人的口信。
两日之后,盛老太太亲自去了英国公府,见了英国公夫人。
第 126章 何四九的方法
老太太亲自出马,自然一个顶俩儿,没得几日,英国公府便给了准信儿,英国公夫妇同意了顾二和张三姑娘的亲事。
顾二那叫一个开心,可为了避开一直在想方设法给他说亲事的小秦氏,顾二索性便直接入了宫,求见曹太后,求曹太后给他赐婚。
顾二如今刚刚得胜还朝,先前在乙巳之变中,又立下大功,和徐章一起救了先帝和曹太后,在朝堂之上,更是坚定不移的支持曹太后垂帘听政。
不过是想娶一门亲事罢了,曹太后自然不会拒绝,可顾二想娶的却是英国公家的姑娘,为了防止好心办坏事儿,曹太后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差人叫了英国公夫妇二人入宫,问了他们夫妻俩的意见之后,这才下旨赐婚。
有了曹太后的懿旨,小秦氏便是再想弄出什么幺蛾子,那也没辙了。
那些个争相想要和顾二结亲,把顾二收作女婿的人家,也纷纷偃旗息鼓。
曹太后已经下旨赐婚了,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识趣些,还死皮赖脸的非要和顾二结亲,那可就是违抗太后懿旨了。
到时候莫说是顾二了,只怕那些个成天盯着百官错处的御史言官们,就要在朝堂之上大肆弹劾了。
谁也不傻,怎会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顾二和张三姑娘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两家走走流程,叫人相看八字,很快便把日子给定了下来。
时间就在九月份。
顾二满心欢喜的回了侯府,大肆筹备,又是修园子,又是布置场地的。
顾家那一家子糟烂事儿,早就传的满东京城人尽皆知了,曹太后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知道顾二的难处,曹太后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命从宫中派出人手,替顾二张罗起亲事来。
如此一来,既彰显了朝廷和曹太后对有功之臣的看重,又拉拢了顾二,事半功倍,两全其美。
曹太后自然算得清这笔账。
有了宫里的人加入,徐章和长柏还有许贞这几个原本已经被顾二预定了的壮丁,便闲了起来。
徐章便把目光投到了前几个月自家商船在孟州被劫的事情来。
刑部、大理寺还有御史台三衙联合办案,刑部的官员带队,大理寺的从旁协助,御史台负责监督,人倒是出去几个月了,莫说是消息了,就连线索也没能找到一星半点。
好在皇城司的都指挥使林季荣也不是吃素的,五月里就开始接连数次入宫向曹太后请旨,六月初的时候,案情一直没有半点儿进展,曹太后便把这差事儿给了皇城司。
可却不是交给林季荣,而是交给何四九。
林季荣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五刻奈何,只能选择接受。
当初何四九庇佑蕊初,保住了兵符和血诏,叫逆王的谋划都成了一场空,就等同于间接救了嘉佑帝和曹太后。
是以曹太后对于何四九和蕊初夫妻俩可一直都惦念着的,也把他们夫妻俩当成了自己人来看待。
不可否认,皇城司在搜集情报上的本领,确实很强。
明月成亲之前,何四九就领着曹太后的懿旨,带着人马出了东京,一路快马加鞭,朝着孟州而去。
孟州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涉及到百多条性命,当地的官府衙门自然不敢轻视。
就连驻扎在西京洛阳的探事司,也早早便收到了林季荣的命令,暗地里搜集情报,调查这桩案子。
可西京探事司,成立至今也不过数年功夫,虽然借着皇城司的名号,已经打下了不小的根基,可在偌大一个河南府里头,却还是有很多力有未逮的地方。
何四九到了河南府之后,却没有立马去孟州,而是先去了就在孟州西南百里之外的西京洛阳。
凭借着曹太后的懿旨,接管了洛阳的探事司,也不说去孟州调查案情,反而在洛阳四处闲逛起来,到处结交那些个江湖游侠,什么当地有名的好汉。
整日不是在酒楼请人吃酒,就是在新结交的江湖朋友家中吃酒。
探事司上上下下,包括何四九从东京带去的那些个皇城司兄弟对于何四九的举动虽然很不理解,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何四九如今又极受太后信任,连他们指挥使林季荣都未必比得过,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喽啰们,哪里敢啰嗦半句。
就这么到了就这么到了七月中旬,何四九在洛阳待了都快有一个月了,这才拖拖拉拉的带着人去了孟州。
洛阳探事司的人手也提前两日被派出去打前锋。
孟州,漕帮分舵辎重。
石能文坐在虎皮大椅之上,面色却阴沉如水,眼神更是低沉的吓人。
到孟州已经几个月功夫了,可却连半点线索也没有,那伙劫了自家船的贼寇,就跟销声匿迹了一样,找不出半点消息来。
这几个月以来,孟州境内,乃至于孟州左近的数个州府,不论是盘踞在山林之中的盗匪,还是盘桓在黄河附近的水寇,石能文早就让人都走了一遍,四处询问。
可却依旧没能问出半点线索来。
那伙贼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然后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暗中调查此事的大石头和车三娘,也将整个孟州都翻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线索。
可这事儿若是没有着落,他们叔侄三人如何有脸面回总舵去,如何去面对那些死去兄弟们的家属,以后还怎么带领其他的兄弟。
苦寻无果,车三娘和大石头索性便现了身,光明正大的和石能文合兵一处。
“叔父!”
大石头和车三娘走到殿中,站在石能文面前,抱拳行礼道。
“怎么了?”石能文眼睛一亮:“可是有线索了?”
大石头一脸郁闷的摇了摇头,石能文眼中的身材立时黯淡了下去。
“叔父!侯爷说的那位何虞候方才已经到了。”车三娘道。
“哎!”
石能文却叹息一声,无奈的道:“来了又如何?衙门的人手比咱们调查的还早,还不是没有找到半点消息线索,这个何虞候难道还能例外?”
这些时日,朝廷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可对案情却还是没有半点帮助,就像是有一大团迷雾,龙宅在孟州四近一样,叫人看不真切。
“侯爷信上不是说了吗,这位何虞候,和东京城里其他的那些官员可大不一样,说不定他能找出什么线索呢!”大石头说道。
“咱们在这找了好几个月,衙门的人也轮番轮番的来,一波又一波的查问搜索,四近的水寨、山寨咱们都问了个遍,还不是没能找出半点有用的讯息来。”
来孟州之前,石能文有多意气风发,此时的他就有多颓废。
“世事无绝对!”车三娘道:“叔父,要不咱们去见见这位游侠出身的何虞候?”
石能文看着二人,思索片刻之后,还是点下了头。
“既然是侯爷特意提到的,那咱们去看看也好!”
漕帮能有今日的兴旺,和徐章的指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既然徐章对这位何虞候这么看重,他们也不介意多跑上一趟,去见上一见。
何四九并未领人入住孟州衙门,而是在街面上随意寻了间客栈,便住了下来。
如今孟州城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左近做生意的人,都不大敢来孟州了。
原先许多都在孟州停靠,暂时休整,然后再东去西进的商会、大船,如今都不约而同的避过了孟州,就算是经过了,也很有可能不会选择在孟州留宿。
原本热闹非凡的孟州城,就这么一下子变得枯寂了起来。
城里头大大小小的客栈,茶楼酒肆,也从原来的人满为患,到现在的生意凋零,门可罗雀。
风声客栈。
这便是何四九入住的客栈的名字。
“这位大人,烦请通传一声,就说漕帮副帮主石能文,携侄儿石铿,侄媳妇车氏求见何虞候。”
石能文和车三娘三人自己来了风声客栈。
守卫倒是不那么难说话,叫石能文等人稍后片刻,便上楼通报去了。
没得片刻,何四九便亲自接待了他们。
“久闻何虞候大名,却一直未能得见,实在是可惜的紧,未曾想咱们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石能文客套道。
何四九道:“没想到这次漕帮带队的,竟然会是曹老前辈,晚辈失敬失敬!”
石能文赶忙一脸惶恐:“何虞候这可就折煞草民了!”
“草民不过是江湖之中一介草莽,如何当得起何虞候前辈制成。”石能文道。
何四九笑着拱了拱手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也是草莽出身,不过是运气好,这才有了如今的官身,否则的话,只怕现如今晚辈还在东京街头厮混,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呢。”
两人客套了几句。
石能文就径直说道:“不知虞候打算如何调查?”
何四九却神秘一笑,说道:“前辈抱歉,此乃机密之事,请恕晚辈不能透露。”
听到这话,再加上何四九的神情,石能文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迫不及待的就开口问道:“可是案子有了什么线索。”
车三娘和大石头看向何四九的目光之中也不禁满是希冀。
第 127章 点醒
何四九如今虽已是官身,可终究是自小便在江湖之中厮混长大的,最是向往任侠之道,身上的江湖气仍旧十分浓重,就连观念都未曾彻底转变。
石能文和车三娘等人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平日里但凡是和朝廷打交道,你说是官员了,就是随意一个衙门里头不入流的差吏,对他们这些所谓的江湖汉子,也都是一脸的高高在上,对他们这些个江湖人士,一向都是看不上的。
何四九可是皇城司的都虞候,品阶虽然不高,可却是手握实权,得当朝太后信重的新贵。
如此一位朝廷要员,皇城司的三号人物,在他们面前竟然以晚辈自称,不得不说,石能文和大石头等人这一刻内心已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是以纵使何四九说军事机密不能外泄,他们心中也并未觉得有半分不快,反而下意识的就在脑海之中替何四九脑补解释起来,什么军纪森严,军法不容情之类的。
“货船被劫,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幕后的真凶花费这么大的气力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大案,就当真没有留下半点线索吗?”
“前辈和漕帮的诸位兄弟在孟州盘桓数月,难道就没有半点头绪?”何四九问道。
石能文神情黯然,躬身抱拳道:“说来惭愧!吾等在孟州调查数月,甚至连盘桓在孟州境内的水贼盗匪都尽皆走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石能文的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何四九眼睛一眯,沉声说道:“哦?前辈竟将孟州境内的水贼盗匪都清查了一遍?”
漕帮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一直在关注此事的探事司的眼睛。
大石头道:“孟州临近洛阳,洛阳境内便有朝廷大军驻扎,孟州境内虽有盗匪盘踞,却都只是小股势力,多的数十人,少的十余人,我们被劫的三艘货船上,光是护卫便有近百人,每艘船上还有船工数十人,而且大多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
这么多人手,除非是孟州境内所有的盗匪联合起来,再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手坐镇,方才有可能做成此事。”
“纵使孟州境内的所有盗贼匪寇联合起来,加起来也不足二百,其中能战的好手,能凑出来百人就不错了。”
探事司早已将孟州境内的大小匪寇探的清清楚楚,只是上头没有旨意,他们不好贸然对其用兵罢了。
况且探事司主要的职责是搜罗信息情报,而不是讨贼剿匪,与敌人作战。
东京那边早就来信说了,朝廷已经把这桩悬案交给了皇城司来彻查,漕帮如今正在
“虞候说的一点不差,草民佩服。”石能文道。
何四九笑着道:“听说贵帮在这次搜查之中,把孟州四周的山贼水寇全都清剿了一遍,搞得孟州境内的绿林闻风色变,纷纷离开了孟州,辗转他处?”
石能文道:“启禀虞候,那些山贼匪寇想打我们漕帮货船的主意,咱们又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们宰割,兄弟们便奋起反抗了一番,未想此事竟然传到了虞候耳中。”
“石前辈不用担心。”何四九道:“何某没有别的意思,那些个山贼水寇平日里以打家劫舍为生,经常袭扰当地的百姓和过往的商旅,便是贵帮不出手对付他们,朝廷也要派出兵马把这些贼寇带给清剿了。”
“如今贵帮提前动了手,省了朝廷不知多少事儿,我还要上奏东京,替贵帮请功呢!”何四九冲着东边半空拱手虚虚一礼。
“多谢虞候,多谢虞候!”石能文和大石头车三娘赶忙连连说道。
“不过请功就不必了,若是虞候当真有心的话,不妨早点将此案调查清楚,将幕后的真凶给找出来,也好叫石某对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有个交代,对委托咱们送货的那些老主顾们,也有个交代。”
“这一点请诸位放心!”何四九信誓旦旦的道:“何某此行,就是为了彻查此案。”
“何某领了太后大娘娘的懿旨,同时也受了永平侯的委托,此番前来孟州彻查此次劫案,便定然不会敷衍了事。”
“何虞候的话,咱们自然都是信得过的。”石能文笑着说道:“既如此,那便劳烦虞候和诸位大人了!”说着还冲着何四九和其身侧的几个皇城司的人手抱拳躬身行礼。
“前辈无需如此!”何四九道:“这本就是何某的职责。”
“对了,贵帮的三艘大船虽然已经被击沉,可船上的货物却并没有找到,贵帮难道就没有从这方面入手?”何四九问道。
石能文懊恼的道:“怎么没有,如今市面上的雪花盐,是青山商会独有,青山商会送往各地的雪花盐,走的也全是咱们漕帮的船,打从一开始咱们知道这事儿之后,老夫和帮助就去信至各地的分舵堂口,叫各分舵堂口的兄弟们密切关注市面上个来路不明的雪花盐。”
“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消息,那几船的雪花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消息!”越说石能文越是无奈。
何四九道:“原来如此!”
随即话音一转,又道:“既然诸位已经在孟州盘桓数月之久,想必对于孟州,定然已经十分了解了吧!”
大石头揉了揉脑袋,一脸苦恼的道:“咱们几乎都要把整个孟州都给翻过来了。”
数百个漕帮好手,四处奔走打探,连那些个盘踞在深山老林里头的山贼匪寇们都一一被大石头带着兄弟们一一找了出来。
可饶是如此,却依旧没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只是大石头,车三娘和石能文,还有这次跟着他们一起来孟州的漕帮长老护法们,也一个个十分头疼。
“届时估计还有可能会要劳烦贵帮的兄弟帮忙!”何四九说道。
“若有用的着咱们漕帮的地方,虞候只管言语!”石能文拍着胸脯保证道。
“有前辈这句话,何某就放心了。”
何四九却再度将话音一转,说道:“不过晚辈心底还有个疑问,就是不知道当不当问?”
石能文道:“这有什么当不当问的,虞候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四九道:“晚辈就是好奇,为何前辈和贤伉俪都认为幕后真凶一定是孟州之人呢?”
“因为这事儿发生在孟州呀!”石能文几乎是下意识的说。
大石头却听得一愣,大石头旁边的车三娘更是低头陷入沉思之中,眸中光芒连连闪烁。
“发生在孟州,难道就一定是孟州人所为?”
何四九道:“前些年西夏人还时常袭扰我朝西北边塞呢,难道咱们能把那些西夏人,说成是我朝之人吗?”
这个比喻虽然不怎么恰当,可话里的一丝,石能文和大石头夫妻俩,却都已经品了出来。
“不知虞候的意思是?”石能文故意再度问到。
何四九见三人的神情,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事情虽然发生在孟州,可下手之人,却未必就是孟州之人!”
“三位不妨将目光从孟州挪开,往其他地方看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石能文面色直转,大石头和车三娘夫妻俩对视着目光交流。
何四九话还没说完:“而今漕帮的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只要找对了方向,不说找出此案的幕后真凶,但想要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蛛丝马迹也好,直接的证据也罢,也不是那么难吧!”
“不难,不难!”
“多谢虞候指点!”
石能文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连连笑着说道。
何四九道:“不过是一些建议而已,又没帮上什么忙,无需感谢!”
“只盼诸位若是当真找到线索,莫要忘了知会晚辈一声。”
石能文道:“虞候放心,若有消息,草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虞候。”
随即便忙冲着何四九抱拳礼道:“虞候,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等就先告辞了!”
“没什么其他事情了,那晚辈就不耽搁前辈了”何四九引手道:“前辈慢走!”
石能文和大石头、车三娘夫妻俩冲着何四九抱拳一礼,算是道别,转身刚刚才走出没两步,顿了一下,又扭头添上一句:
“咱们漕帮众兄弟虽都只是些江湖草莽,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可在水上却也算有几分本事,虞候若是有用得着咱们漕帮的地方,尽管差人到最近漕帮分舵言语一声就行,届时咱们漕帮上下,定竭力相助虞候。”
“那就承前辈的情了!”漕帮虽只是个江湖帮派,可实力不差,否则的话,何四九先前又何必对他们这般。
除了他们和永平侯府又关系之外,更多的是
双方行礼告别,石能文带着大石头夫妇二人,匆匆往漕帮分舵而去。
“虞候,咱们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打听整理出来的情报,就这么告诉他们了?”眼看着漕帮的人离开了,一个皇城司的提举有些不忿的道。
何四九看了那个提举一样,说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次被劫货船上,装着的是谁家的货物?”
那提举话音一滞,随即眼睛一转,凑到近前问道:“虞候是说,漕帮的这些人,是永平侯的人?”
何四九道:“是不是永平侯的人,咱们都不清楚,可他们现在再帮永平侯做事确实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那提举眼中眸光流转,喃喃说道:“要说这永平侯,虽然刚刚被封侯不过一年,可这家底儿,却着实丰厚的紧,东京城里头那些累世的勋贵,怕是也没有哪家能够比得上永平侯府了吧!”
若是旁人,对于永平侯府的产业还真不一定清楚,青山商会也只崛起了五六年的功夫,生意便是做的再大,利润也有限的紧,家底是断然无法和那等累世的勋贵、世家大族相比的。
可皇城司却又不一样,皇城司本就是情报部门,特务机构,权利极大,不受各级衙门节制,只听从曹太后和小皇帝的命令。
尤其是这次接了这趟差事之后,皇城司对于苦主自然也要进行一番详细的调查,青山商会和永平侯府的关系,本就没有多秘密,以打听就打听出来了。
真正叫皇城司上下震惊的是青山商会的雪花盐每年能够为青山商会带来的巨大收益。
如今市面上唯一一家拥有雪花盐的,便是青山商会,全国各地,由南到北,从东至西,所有的雪花盐,全都是出自青山商会。
青山商会虽然并不直接参与售卖,但光是从各地的那些负责分销的人手中就拿到了一笔又一笔极为不菲的收益。
“那些个累世勋贵,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传承数百年的,你当真以为,他们的底蕴,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这些?”
若是以前,何四九还真未必清楚这些,可自从入了皇城司之后,何四九可是下了老大一番苦工,狠狠的恶补了许多知识。
那些个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真正的资产,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他们名下的那些产业,也不只是他们手中的田地,还包括了他们经营数百年,累积下来的祖产,各种收藏,珍贵的字画古玩,珍珠玛瑙,珊瑚玉石等等。
而世家大族真正的底蕴,在于他们长盛不衰,延绵数百年的传承、规矩、还有最重要的家族。
······
“今日那位何虞候说的,你们是怎么看的。”聚义厅里头,石能文将几个亲信的长老护法悉数都叫了过来,大家伙聚在一块儿商议。
大石头率先发表意见:“叔父,这位何虞候和侯爷有几分交情,断然不会欺骗咱们,而且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即便有人附和道:“咱们在孟州找了好几个月,就差把整个孟州都给翻过来了,不还是一天头绪也没有,照我说,还真有可能被这个何虞候给说对了,幕后真凶根本就不在孟州了。”
“对对对!”
·······
众人纷纷表态。
石能文微微眯着眼睛,见众人表态,便道:“好!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那么接下来,咱们就把人手散出孟州,先在整个河南府境内调查。”
“若是再没有线索,那就把目光移出河南府。”
石能文直接拍板道。
数月的搜寻,却连半点线索都没有,其实石能文自己也早就有了怀疑,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茬儿罢了。
大石头和车三娘还有一种护法长老亲自带人出了孟州,兵分数路,或是顺着黄河一路往上游去查访问询,或是循着支流一路往北,四处打听。
石能文则亲自带人去了一趟位于洛阳的黄河帮总舵。
第 128章 办法
经过何四九点醒,漕帮上下,立即就把注意力从孟州幅散至整个河南府。
以孟州为中心,把这次带过来调查此事的帮众一股脑全撒了出去。
四处打探问询。
而何四九,留下部分人手在孟州附近的案发现场和提刑按察使司的同僚们继续侦查,力求能够找到一些前面被忽略掉了的细节或者线索。
当然了,何四九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极小,甚至趋近于无,可世事无绝对,终究不能忽略半点可能性,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孟州劫案,朝廷现在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就好像这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那百多条性命,就像是凭空蒸发掉了一样。
越是如此,何四九的心情就愈发沉重。
因为这很可能说明,幕后的真凶,参与这桩案子的人,能力几乎到了通天的地步。
亦或者说,这只隐藏在幕后的大手,能够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的将所有的信息悉数抹去,足以说明这只大手的强大。
想到这些,何四九第一时间甚至连身躯都有几分颤抖。
可紧接着从心底涌出来的却不是害怕和对未知的恐惧,而是期待和迫切,强烈的期待和迫切想要穿透这层层迷雾,直面那只隐藏在幕后的大手,将其彻底给揪出来。
······
靖安侯府。
自从上次孟州之事后,曹良玉已经被禁足在家数月有余,便是曹良玉的母亲管氏求情,曹国仁也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母亲,爹爹怎么还不让孩儿出门呀!成天呆在家里,孩儿都快要憋出病来了!”管氏心疼儿子,基本上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亲自过来陪着禁足中的曹良玉用饭。
“哎!”管氏叹了口气,给曹良玉又夹了个鸡腿,摇了摇头。
曹良玉一脸的可怜相:“母亲~~~您就再去父亲那儿,给孩儿求求情嘛!”
管氏立马就心软了,宠溺的看着曹良玉,柔声说道:“玉儿,不是母亲不肯替你求情,而是这回你父亲是铁了心要好好给你个教训,这些时日以来,我求过他不知多少次,可你父亲始终不肯松口,母亲也没法子了。”
管氏虽然溺爱曹良玉,基本上是要什么给什么,可只要是曹国仁做出的决定,便是管氏也不敢违背。
管氏继续柔声劝慰:“正好最近外头风声紧,朝廷派出了大量人手在调查孟州的事情,你父亲叫你禁足在家,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叫做为我好?”曹良玉却极为叛逆,“母亲,孩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孩儿整日关在院子里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连院门都没法出去,再过几日,孩儿都要憋坏了。”
“母亲,您就放我出去吧!”
撒娇卖惨,装可怜,博取管氏的同情,让管氏心软,这才是曹良玉最终的目的。
“玉儿!”
管氏虽然溺爱儿子,却也不是那等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人。
能够将偌大一个靖安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府里的内务,府外的一应产业都井然有序,管氏的能力可见一斑。
“前些时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还有提刑按察使司,孟州衙门,全都在调查孟州的那件案子,月前你姑祖母又派了皇城司出京,去了孟州调查这桩案子。”
“这可是涉及到数百条人命的大案子,你姑祖母在朝堂之上已经大发雷霆,朝中的文武大臣们,对此事也极为重视。”
“你如今就听你父亲的,暂时先待在家里头避避风头,安心读书写字,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你父亲的气也消了,那时你想要去哪儿就去哪儿,母亲绝不拦着。”
管氏对于曹良玉这个儿子当真是疼爱到了极点,生怕曹良玉受到半点损伤。
曹国仁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把如今的形势一五一十的分析给管氏听,免得管氏扛不住曹良玉的撒娇卖乖,又悄悄把他从院子里弄出去,叫他去外头出风头闯祸。
管氏虽然心疼儿子被关了禁闭,可却更加担心曹良玉被牵扯到这桩案子里头去,若是当真被人查了除了,莫说曹良玉是她和曹国仁的儿子,是当今曹太后的嫡亲侄孙,便是曹良玉承袭了爵位,成了靖安侯,只怕也难逃罪责。
“母亲不疼孩儿了吗?”曹良玉看着管氏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眼神之中,还带着浓浓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好似瞧见了什么极为叫他震惊到难以理解的事情。
管氏急了,就连说话也变得急促起来:“玉儿,你不要着急,你父亲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你好!你就听你父亲一回吧!”
“等再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我再去求你父亲,叫他解了你的禁足······”
“再过一段时间?”曹良玉神情直转,脸上那些可怜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先是挪开了目光,随即又复抬眼看着管氏:“过一段是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孩儿现在一刻也待不住了!”
曹良玉丢下筷子,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直瞪瞪的看着管氏:“连母亲都这么说了,那孩儿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又看着管氏的带来的满桌子的菜肴,大声喊道:“那孩儿还吃的什么饭,索性把孩儿给饿死算了。”
说着便赌气扭头就走,还不忘丢下一句:“打明儿起,母亲也不用再送饭菜来了,就算是送来了,孩儿也不会吃的,就让孩儿饿死在这院里好了!”
曹良玉一路跑到里屋,也不顾门边行礼的女使,直接冲进房间里头,一脚就把一个正在洒扫收拾的女使一脚踹倒在地。
女使手中还端着铜盆和抹布,铜盆直接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污水四溅,淌满了一大块儿地面,幸而曹良玉素来纨绔,又好酒色,成日不是泡在温香软玉的脂粉堆里头,身子羸弱,气力不大。
但曹良玉含怒一踢,也用了全力,女使直接摔到在地,剧烈的痛处,直接便让她发出惨叫。
“滚!都滚!都给我滚!”
不顾女使脸上痛处,曹良玉就像一只发狂的狮子,歇斯底里的怒吼着,那被一脚踹倒的女使,连掉落在地的铜盆和抹布也顾不上捡,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迅速出了曹良玉的里屋。
“嘭!”的一声巨响。
随即大门便被曹良玉十分粗暴的关上了,插上插销,从里头给锁上了。
没得片刻,屋子里头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声近乎疯狂的大吼。
管氏也顾不上用饭了,赶忙往里追,可走到曹良玉屋子外头,却正好看到那女使连滚带爬的从屋里出来,而曹良玉含怒摔门的画面。
“参见大娘子!”女使们纷纷冲着管氏见礼。
曹良玉屋子里头的人,都是管氏亲自挑选的,这些个女使们,不论是贴身伺候曹良玉的,还是做些洒扫收拾,拾捯花草做粗活的,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眉清目秀,相貌上佳。
曹良玉的四个通房丫头,更是被家里的嬷嬷自小带在身边调教。
曹良玉也是个极为随意的性子,好色如命,只要兴致来了,只要是在他自己的院里,而不是家里其他地方,院里的那些个女使们,直接拉过去就是一阵亲热。
也正是因为如此,曹良玉对自家院里的女使们一向都是不错的,平日里也从来不会吝啬赏赐。
可这次。
看着那个连滚带爬出了里屋,由其它女使扶着,正皱着眉头,满脸痛处,不住叫疼的女使,管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尤其是立马就听到屋子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管氏再也顾不得主母大娘子的形象,急匆匆的走到门前,抬手不住拍门,焦急的喊道。
“玉儿!”
“玉儿!”
“你开开门呐!”
屋子里头砸东西的声音停止了片刻,曹良玉的声音传来出来:“母亲都不疼孩儿了,那孩儿火灾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索性死了一了百了!”
“从今儿个起,母亲就当做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就是!日后自有哥哥们孝敬母亲,承欢膝下!”
······
话音刚落,屋子里头便又是劈啪作响。
什么珍贵的瓷器,花瓶、茶壶水杯、桌椅,笔洗、砚台、毛笔什么的,全都被一股脑的砸到地上。
书桌被一扫而空,连桌子都差点被掀翻了。(曹良玉力气太小没掀动)
“玉儿,你别这样。”
“是母亲错了,是母亲错了!”管氏愈发焦急。
“我这就去找你父亲,叫他解了你的禁足,你先开开门。”
管氏话音刚落,屋子里头嘈杂的跟抄家一样的声音顿时便戛然而止。
未得片刻,满脸寒霜的曹良玉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着管氏,说道:“父亲性子执拗,只要是他做的决定,就算是八匹马都未必能拉的回来,母亲以为自己说得动父亲吗?”
管氏被曹良玉这话问的一愣,可看着曹良玉脸上的冰冷,脑中所有的信息都在这一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玉儿想怎么样,母亲就怎么做,都依我家玉儿的!”管氏小心翼翼的说道。
曹良玉强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憋住笑意,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许:“母亲此话当真?”
管氏连忙点头:“当真!当真!真的不能再真。”
曹良玉道:“孩儿想要出府······”
······
东京城,永平侯府。
近些时日,天工营的研究进入到关键的地步,纵使有徐文看着,徐章也还是的每天都亲自跑去看上一次进度。
而且如今长梧家中出了那样的事情,作为长梧的亲姐夫,徐文自然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待在军营里头。
徐章还会时不时被顾二拉过去当壮丁,好在其他的事情,都有宫里的人来做,徐章和许贞、长柏,还被顾二拉着专程跑了一趟河北,捕了两只大雁回来。
这天下午,徐章难得忙里偷闲,陪着明兰在家休息。
夫妻俩在花园里头,并排躺在凉亭底下的躺椅上,中间摆着一张小案,案上摆着几样时令的瓜果还有点心,以及一壶茶水。
八角凉亭四周,是一个湖泊,虽是人工挖掘,从金水河引水形成的湖泊,但也占了大半亩的地,却也不算小了。
湖泊之上,还堆叠着各式的假山,有些山上光秃秃的,但造型却颇为奇特,有些上头则爬满了藤蔓绿植。
湖中有游鱼数百尾,明兰手里头还抱着个陶罐,罐子里头的装着的,便是鱼食。
夫妻俩坐在凉亭下,湖水边,时不时便往湖中撒上些许鱼食,湖中的鱼群早就被喂熟了,根本就不怕人,明兰刚一投喂,湖中的鱼儿们便争相涌去抢夺吃食。
夫妻俩说着闲话,喂着鱼儿,时不时又看看自家园子的秀丽景色,既和睦又惬意。
可说着说着,却忽然聊到了何氏和长柏那个还没来及出生就已经没了的孩子。
尤其还是个男胎。
当时何氏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腹中的胎儿已经成型,自然辨得清处男女。
何氏的身子,也在落胎之时,因为胎儿太大,受了整整一夜的折磨,甚至于又好几次都险些没能熬过去,差点就是一尸两命。
都说女人感性,对于何氏的遭遇,明兰深表同情的同时,也觉得心底发毛,担心不已。
徐章拉着明兰的手,送上温柔的目光和和煦阳光的微笑。
“官人,表嫂的事情,可曾调查清楚了?”饶是已经猜到了结果,可明兰还是忍不住问道。
徐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将明兰拦腰抱起,然后又躺会了自己的那张躺椅,捻着明兰的秀发,指腹和黝黑的发丝摩擦着。
“虽然还没有结果,但我能肯定的是,这件事情,绝非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那人做的太隐蔽,咱们找不到证据罢了。”
明兰微微躬着身子,蜷缩着身子,整个人都贴在了徐章身上,脑袋倚着徐章的肩膀,说道:“官人觉得,会不会是······”
说这话时,明兰抬起了头,看着徐章的眼睛,虽然meiy 说出那人的名字,可徐章却很清楚明兰说的是谁。
“很有可能,只是咱们没有证据,便无法断言。”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是嫌疑再大,那也只是有嫌疑而已。
没有证据,一切的怀疑,都是不切实际的,说不服任何人。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是做过的事情,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徐章说道:“现在咱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只要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找下去,总能找出真相。”
明兰微微颔首道:“官人是说,那个叫做牛二的泼皮和他失踪的老父?”
徐章说道:“不只是牛二!还有那个诱导表嫂去普济寺进香祈福的女使。”
“牛二的嘴硬,骨头也硬,可那个女使,就好办多了。”
明兰眼睛一亮,又复抬头看着俆章,有些激动的问:“又有新线索了?”
徐章道:“有是有了,可却只找到了一个牙婆,没能找出真正确凿的证据。”
那个女使如今已经被关押起来,她的家人也已经被控制起来,可线索到了那个牙婆处却又断了。
那个牙婆是个靠着给娼馆里头送少女为生的牙人,做事没有半点底线的那种,连那些个不清楚来历的**岁的小女孩,也敢往娼馆里头送,典型的要钱不要命。
“哎!”明兰不由得神情一黯:“这种事情既然敢做,那就必然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怕咱们追查。”
徐章道:“短时间内,这事儿怕是没法解决了,只能慢慢摸索了。”
明兰却又道:“既然咱们都有怀疑,那为什么不派人去核实呢?”
徐章有些感慨的道:“怎么没派!”
“但凡是康王氏手底下的庄子,宅子,任何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我都已经安排了人手去一一探查。”
“现在就是怕牛二的父亲已经被灭了口,而牛二却不知此事,认为他父亲仍旧活的好好的,要死了不肯松口。”
事实上孙平寇和刑部那边,十八班刑罚都在牛二身上试了个遍,可这个平日里人人厌弃的泼皮无赖,意志却好似钢铁一样坚定。
“哎!”
明兰又是唉声一叹:“若是实在查不出来的话,也就算了吧,大不了咱们以后谨慎些,多留一个心眼就是。”
徐章道:“在府里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怕日后出门!”
明兰也有些担忧。
感慨道:“这世上从来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道理!”
徐章眼睛微眯,目光也逐渐变得深邃起来:“是啊!终日防贼,终究会有防不胜防,叫贼人钻了空子的时候。”
“我记得曾经在一本并书上看到这么一句话:世上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听了这话,明兰长而疏的睫毛没忍住连续轻轻颤动了几下,抬头看着徐章,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官人是想?”
徐章嘴角轻轻上翘,展颜轻笑,抬手捏了捏明兰的鼻子,笑的十分温柔,尤其是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眸子,看着明兰心湖一颤,胸膛之中,涌现出强烈的安全感来。
依偎在徐章怀中,明兰闭上了双眼,脸上的挂着及不可查的极浅轻笑,笑容之中透着依赖、满足还有浓浓的幸福。
第 129章 勃然大怒
“嘭!”
一声巨响,打破了宝慈宫里的宁静。
曹太后看着手中自河北送来的密信,目瞪欲裂,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这个孽障!他怎么敢?”
接连三句,语气之中的震惊和质问愈发浓郁。
“我曹家替朝廷镇守北地,世代忠良,累世将门,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孽障。”
曹太后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而曹太后手中拿着的,则是侄子曹国仁派人加急送入东京的密信。
旁边的老内官起初还不明就里,一脸的懵逼,可听得曹太后骂了两句,便猜到了:“大娘娘切莫动气,公子年幼,难免会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行差踏错?”曹太后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怒气:“他这哪里是行差踏错,分明就是在拆哀家的台,挖朝廷的根基!”
徐章是什么人?先帝亲自册封的永平侯,是嘉佑帝留给曹太后的一把钢刀,留给赵宗祥的得力干将。
如今韩章已经老了,还能再支撑几年?候曹太后自己也不复年轻,又接连遭逢巨变,精力已经大不如前。
以后的朝廷,终究是要靠徐章这些年轻人们支撑起来。
可现在……
老内官虽然心里头好奇,曹家的哥儿究竟闯了怎样的祸事,竟然叫曹太后如此大动肝火。
可却不敢直接开口询问,只能在心底不断猜测。
“先帝把皇帝和江山交到哀家手上,哀家一介妇人,能力有限,虽不能将其发扬光大,却也不能辜负先帝的信任。”
“可这个孽障是怎么做的?”
“先帝留下的那些老臣,都知道要支持哀家垂帘听政,稳定朝堂,安抚人心,这个孽障身为曹氏子弟,哀家的嫡亲侄孙,非但不知道帮哀家分忧,还一个劲儿的拖哀家的后腿!”
曹太后是真的生气,不是因为徐章的身份,曹家惹不起,而是因为曹良玉这么做,释放出去的这个信号,不论是对曹家还是曹太后,都大大的不力。
徐章是什么人?平定了乙巳之乱,对先帝和曹太后都有救命之恩,还一路护持当初还只是夏王世子的小皇帝入京,几乎可以说是一手把赵宗祥推上了皇帝的位置。
如此以为功勋赫赫的大功臣,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对曹太后和先帝可是有着救命之恩的。
“他竟然胆大包天到派人去结了徐家的货船,杀了百余人。”
“如此行径,和那些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又有何区别?”
曹太后越想越气。
身后的老内官,也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可真是因为知道了,这才震惊。
“徐家的货船?莫不是永平侯府?”老内官心中暗自问道,如今朝堂之中,为官者姓徐的倒是也有些,金陵勇毅侯徐家也是一个,可能够叫曹太后如此动怒的,怕是只有一个永平侯府了。
数月前孟州发生的那桩大案,正好就在岭南叛乱的节骨眼上,曹太后当时可是动了好大一番怒,连韩大相公都被骂了。
那短时间里头,宫里的女官内侍们伺候的都十分小心,不敢出半点儿差错,生怕触了曹太后的霉头。
“这······”
老内官总算是知道曹太后在生什么气了,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曹太后气得不是曹家人劫了徐家的船,气得是曹家人不顾如今的形势,还这么胆大包天的对勤王救驾的大功臣下手。
世人可不不会认为这是曹家一个后生晚辈自作主张才弄出的事情,只会以为这是整个曹家的态度,甚至有些极端的还会以为这是曹太后的态度。
“大娘娘,如今这事儿,已经被查出来了?”老内官不愧是在宫中伺候多年的,书虽然没读过多少,可脑子转的却快,和他那副快要生锈的身子骨,正好截然相反,只顿了片刻,就有了主意。
曹太后闷哼一声,仍旧带着怒意:“若是被查出来了!只怕现在徐谨言那小子现在都闹到殿外求哀家为他做主了!”
老内官松了口气,眼睛微眯,说道:“既然还没查出来,那就好办了,大理寺、刑部还有提刑按察使司这么多衙门花了这么久都没调查出来,想必是侯府那边已经把首尾都处理的干干净净的了,何虞候虽然能力不差,却也未必能够查的出来!”
“世事无绝对!”
曹太后虽然生气,却还没有失去理智,很是谨慎小心:“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四九虽然出身市井,可却并非一无是处,否则的话,先前他也不会把蕊初那丫头藏了十多日也没被叛军发现。”
话虽如此,可曹太后不论是脸上还是语气之间的怒气,明显比之刚才要少了许多。
老内官眼睛一转,心里有了分寸:“老奴是个蠢人,愚钝得很,大娘娘心里定然已经有了主意。”
曹太后脸上怒意渐渐散去,原本波涛汹涌的心湖,也逐渐归于平静。
曹太后很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
八月初一,朔日朝会。
嘉佑帝是个勤勉的皇帝,最开始亲政之时,几乎日日都要上朝,到了中年时,开始体恤臣工,改为三日一朝。
到了暮年之时,由于精力不济,没法支撑长期且高强度的工作,就把朝会延长到了五日一朝,许多政事都丢给了政事堂的几个大相公们处理。
曹太后执掌朝政之后,也延续了嘉佑帝的习俗,每五日召开一次朝会,和大臣们商议政事。
今日也如往常一般,大臣们寅时左右就得起床,寅时末刻,卯时初左右就得聚集在东华门外。
卯正时分,就在宫中内侍们的引领之下入宫,到文德殿外,直到约莫卯时七刻左右,百官陆续进入朝堂,辰正时分,太后出现,朝会正式开始。
徐章混在百官之中,纵使再怎么沉默,却还是那么显眼。
没办法,谁叫徐章身边的那些同僚,至少都是四十岁往上的。
至于年轻的那些,要么就是在殿外等候,要么就是在大殿四周分列着。
一番行礼之后,户部侍郎杨启平第一个站出来奏对,说的是岭南平叛之后,朝廷为了安抚百姓,修补城墙县衙还有因为战事而受到损毁的民房等花费的银钱。
杨启平自然不可能一笔一笔的给曹太后算清楚,具体的数字都写在了奏折上头,早就送去了政事堂,如今只是在朝会之上走个过场,把最后的数字告知群臣而已。
“七万六千八百四十五贯?”听到杨启平说出的数字,曹太后很是心塞。
杨启平也无奈的道:“启禀太后,这已经是各地周县衙门和当地的士绅们分摊了七成成之后的数字!”
户部尚书年事已高,十天里头,有七天是告病在家的,剩下的三天,两天参加朝会,还有一天去户部打酱油。
实际上户部现在做主的全是杨启平这个户部左侍郎。
“三成就是将近八万贯,若是全部加起来,岂非有二十五万贯?”
“这还只是战后的修缮,不包括先前的赏赐和抚恤!”隔着帘子,众臣们瞧不清曹太后脸上的神情,可光听声音都能感受的到曹太后心中的不快。
“这些年来,花钱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可朝廷的进项却也不见增多,杨侍郎,你们户部可得多上点心。”
“哀家和先帝花了几十年才攒下来这么点家底儿,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杨启平在户部呆了也有十多年了,光是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就已经做了**年,可面对曹太后的话,还是没忍住老脸一红,拱手应下之后,赶忙退了回去。
户部虽说管着国库,可盐酒茶铁四项朝廷财政的大头,只有一个酒户部还能插上手,其他三样,都被各自的衙门把持着,每年送到国库里头的银子就那么一点点。
朝廷自各地征收上来的赋税也有十多年没有增长了,作为户部尚书,杨启平很清楚这里头的原因是什么,可却没法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因为就连杨启平和他背后的杨家,也是导致这个问题的‘元凶’之一。
马上就要到秋收了,各地马上就有一批赋税送来东京,尤其是江南那边,每年的赋税,有七成都是来自江南以及周边地区。
杨启平之后,又接连有数人上奏,不过都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那独特的公鸭嗓在文德殿内回荡。
徐章都已经做好了撤的准备了,不想一个御史台的御史却忽然站了出来:“启禀太后,谏院、新进谏议大夫,齐衡,有要事启奏。”
“准奏!”曹太后淡淡的说,站在玉阶上,怀抱拂尘的内侍当即朗声高喊:“太后有旨,宣谏议大夫齐衡进殿觐见!”
“宣,谏议大夫齐衡进殿觐见!”
齐衡?
徐章还在好奇,就看到一身崭新官服,手持笏板,昂首挺胸,大步踏入殿中的齐衡。
“微臣谏院新进谏议大夫齐衡,参见陛下,参加太后!微臣恭祝陛下万年,太后万安!”
“免礼平身吧!”小皇帝习惯了做工具人,因此这话说的也十分流畅,没有半点迟疑。
第 130章 朝堂决议,曹家应对
“爱卿有何事启奏?”
小皇帝继续做工具人,百无聊赖的坐在龙椅之上,一言未发,关键还得端正坐姿,因为太后说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只有挺胸抬头,腰杆挺的笔直,才像个皇帝。
这话自然是帘子后头的曹太后问的。
“启禀太后,启禀陛下,微臣翻阅卷宗,发现逆王一案之中,仍有大量的涉案人员,此时还在逍遥法外!”
“逆王所犯,乃是叛逆大罪,依我朝律例,但凡涉案之人,便是遇上大赦,也不得赦免,微臣以为,若是不加以严惩,日后若是人人皆存此侥幸之心,枉顾律法,行不法之事,朝廷威仪何在?律法之威严何在?”
“臣请太后,下旨彻查逆王一案,厘清案情,将涉案人员,悉数捉拿归案,量刑定罪,决不能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齐衡语气铿锵,吐字雄浑有力,句句都带着十分强烈的情绪。
珠帘之后,传来曹太后的声音:“爱卿所言,正是哀家心中所想,谋逆大罪,决不能姑息。”
随即才又对一众臣子道:“不知诸位爱卿有何意见?”
一直未曾说话的韩章也站出来进言:“微臣附议!”
韩章一发话,一众文臣们自然也纷纷有样学样,“臣等附议!”
“好!”
曹太后道:“齐爱卿能有此言,想必对于逆王之案,已经颇为了解,既如此,那此事便又给齐爱卿来办吧!”
“大娘娘不可!”曹太后话音刚落,齐衡都还没来及行礼谢恩,韩章就率先站出来反对。
“为何不可?”曹太后话音一变,“韩大相公有何高见?”
韩章忙解释道:“启禀大娘娘,齐大夫乃是新科进士,如果不过月余,对于朝政之事,想必还不是十分熟悉,不如从刑部或者大理寺之中,选一个精通问案的同僚来彻查此案?”
韩章这话一出,立即就赢得了一众文官们支持。
齐衡虽然在东京城里头名气不低,可那只是说他的长相和他的家世,以及他和嘉成县主的八卦,说起文采来,齐衡会试第一次可落了榜,这一次是借着恩科才中了进士,之所以能够直接进谏院,那也是借了齐国公府和平宁郡主的隐蔽罢了。
若论起真才实学来,朝中这些个文臣们,还真不觉得齐衡这个勋贵子弟,能够比得过他们。
况且如今大殿之中,便是和齐衡同龄的,才学胜过齐衡的也不是没有。
“齐爱卿!韩大相公和诸位臣工们,对你都没什么信心呢!”曹太后忽然笑着对齐衡道。
齐衡手持笏板,微微躬身道:“启禀太后,微臣确实刚刚入朝,可微臣对逆王之案的卷宗有十足的了解,微臣有信心,定然能够彻查此案,绝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人。”
“望大娘娘明鉴。”
“说的好!”曹太后语气之中带着笑意:“先帝在时,便经常喜欢提拔年轻人,年底常说,我们都老了,不能一直把着不放,得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我们这些老人家,还能在世上苟延残喘多久?日后这个天下,这个朝廷,还不是要靠年轻人们去守护。”
“永平侯!”曹太后开始点名。
“微臣在。”徐章赶忙出列,躬身施礼道。
曹太后道:“先帝在位时,便对徐爱卿青睐有加,数次力排众议,破格提拔,对徐爱卿委以重任。”
“事实证明,先帝的决定并没有错,先帝的眼光也没有错!徐爱卿不仅对哀家和先帝中心耿耿,便是能力也是极强的。”
“微臣惶恐!”徐章真的就是一脸惶恐。
曹太后却话音一转,又说道:“齐爱卿年纪轻轻,便考中了进士,定是有一身的真才实学。”
这话说得,文臣们都没法接话了,就连韩章这位当朝宰执,也不知该怎么接。
若是说曹太后说的不对,齐衡没有真才实学,那不是说齐衡这个进士有水分,这次恩科的主考副考们估计就得倒大霉了。
可若是同意了曹太后的观点,岂非就是同意了曹太后方才的提议?
“齐国公府世代忠良,对朝廷忠心耿耿,齐爱卿家学渊源,逆王一案,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齐衡赶忙表态:“请大娘娘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彻查此案,绝不叫大娘娘失望。”
徐章也紧跟着附和道:“微臣附议!”
韩章虽然不大乐意,可曹太后都这么说了,他总不可能拂了曹太后的面子,只能选择妥协。
“太后,微臣以为,不如让刑部和大理寺都派人一同参与此案,来一个三司会审?”
主官的人选没能争取下来,韩章只能退而求其次。
曹太后自然不会反对,当即就同意了。
“逆王之案,牵连太广,若是光凭三司会审的话,怕是力有未逮,先前皇城司早就着手对于涉及逆王一案的开始调查,既如此,三司会审,再加上皇城司的情报,定能解决此事。”
“臣等附议!”
皇城司本就不受任何衙门节制,只听当权者的命令,如今小皇帝年幼,曹太后垂帘听政,皇城司要负责的,自然就是曹太后。
对于曹太后让皇城司插手此事,群臣们自然不会有意见。
······
当天下午,一道懿旨,便悄然出了宫门,一路向西,往河南府而去。
送圣旨的人一路快马加鞭,跑死了好几匹马,只花了四日的功夫就到了孟州,找到了何四九。
何四九接到曹太后的懿旨之后的,当即便放下了手头的事情,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东京。
可此时此刻,还远在东京的徐章,却并不知道这事儿。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开外的太原府,靖安侯府里头,一封密信,也悄然送到了曹国仁的手中。
信封之上没有半个字,可曹国仁却无比重视,拿着信独自去了书房,连贴身的长随都没带,屏退了所有下人,关上书房的们,曹国仁这才坐到书案后头,打开信件,细细读了起来。
书房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自然不得而知。
只知道曹国仁亲自带着人去了曹良玉的院子,可等到了之后,却发现早已经没了曹良玉的声音,曹国仁当即便暴跳如雷,在曹良玉的院子里头大动干戈。
曹良玉屋子里头一个赛一个貌美的女使们,此刻正被无情的罚跪在院子里头,膝盖紧贴着石板,幸好现在不是冬天,否则的话,只要跪上片刻,待寒气入体,那可有的受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看不住那个孽障?”曹良玉指着那几个被他派过来看着曹良玉的吓人的鼻子骂。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十分为难。
却在此时,听到消息的管氏也赶了过来。
“官人这是做什么?”管氏看着院子里头正跪着的一水的娇俏婢女,明知故问道。
曹国仁强压着怒火,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再加上自己派过去的那几个人遮遮掩掩的样子。
“夫人教的好儿子,闯下了弥天大祸不说,现如今还放他出府?”想到这里,曹国仁心中怒意更甚,平日里曹良玉就是因为管氏的宠溺才养坏了性子,如今犯下如此大错,管氏竟然还不知道悔改,一如往常对他宠溺有加。
“官人生的哪门子气,玉儿已经被禁足了这么久,早就知道错了!”管氏笑着说道。
“哼!”曹国仁越想越气,索性直接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管氏一眼,懒得再和她争辩,直接拂袖离去。
没过多久,曹国仁就把手底下最亲信得力下属派了出去,在春香阁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花魁的房间里头胡天胡地的曹良玉。
曹良玉只穿着一条裤衩子就被曹国仁的人随即讨上衣物,直接就给拉回了靖安侯府,压到祠堂,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当天半夜,曹良玉就被扛上了马车,一路向北,直奔代州而去。
曹良玉又是哭又是闹的,可却没有半点作用,这一回,曹国仁彻底铁了心,连管氏的苦苦哀求都没有半点作用。
曹良玉走后,曹良玉院子里头的那些个貌美的女使们和贴身的小厮们一个个都被灭了口,趁着夜色把尸体拉出了城,随即找了个乱葬岗掩埋起来。
其余所有可能留下首尾的地方,曹国仁又亲自带人复核了一边,这才放心。
管氏虽然伤心舍不得,可也知道,如今把曹良玉送去靖安侯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只要入了军中,至少曹良玉的安全是保证了。
而且在曹良玉自己爷爷军中,根本不用担心他被人坑。
尽管送走了曹良玉,可曹国仁仍旧很生气,面对整日哭哭啼啼,担心儿子的管事,曹国仁没有过去安慰,反而狠狠的说了管氏一顿。
然后接连七八日,都是歇在姨娘房里的,毕竟相较于年老色衰的管事而言,还是年轻的姨娘们更加吸引人。
毕竟男人不论处于什么年龄段,都是从一而终的对十七八岁豆蔻年华的少女情有独钟。
曹国仁自然也不例外。
第 131章 双赢
徐章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何四九已经带着人回到了东京。
不只是何四九一人,整个京畿之地,皇城司上上下下大半人手,基本上都被派过去协助领了懿旨的齐衡,彻查兖王一案,揪出逆王残余的党羽。
原本应该主导此事的刑部和大理寺,反倒成了陪衬。
徐章带着大理寺的属下们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逆王一案的卷宗,也都被齐衡带人给拿走了。
对于此事,徐章在大理寺里头的那些下属们虽然心里头百般不愿,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齐衡全程冷着脸,就跟所有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没办法,谁叫大宋的官制就是如此,任你品阶再高,可若是不受当权者待见,那也是无用,昔日范文正公为宰执之时,位居正二品,统领群臣,地位权势,何其之高。
可一朝被弃,外放出京,做的不过是个偏远之地的小小知州。
大理寺里头,官职位阶比齐衡高的不说一抓一大把,却也不少,可齐衡却好似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就连和徐章这个大理寺第一把交椅打招呼,也只是派了个小喽啰。
可纵是如此,徐章仍旧没有半点不快,而是笑着让人全力配合齐衡,把逆王案的所有卷宗,一份不落的全都给了齐衡。
大理寺上上下下,都对他们卿正大人能屈能伸,百折不挠,忍辱负重的行为深感佩服,同时也纷纷在心底暗自感慨,难怪徐章年纪轻轻,就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拥有如今的地位和权势。
当初调查逆王的案子,徐章挑头,大理寺上上下下忙了好几个月,翻阅整理了所有的卷宗,可如今,曹太后轻飘飘一句话,这案子就给了齐衡。
就算是底下那些个负责文书工作的主簿们心里头也是一万个不情愿,更何况当初挑头做这件事情,付出了大量精力的徐章。
徐章不知道大理寺的同僚们心底是怎么想的,也懒得去探寻,更加不会知道,阴差阳错之下,大理寺上上下下的,对于他这位卿正的感触已然发生了变化。
如今能够把逆王案这么棘手的事情从手里头送出去,徐章心里头一百个愿意。
满朝文武数百人,怕是也只有像齐衡这样的愣头青,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一头撞上去,揽下这棘手的差事。
逆王案一直搁置着,在文武百官之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提起?
头前是因为嘉佑帝刚刚驾崩,要忙着嘉佑帝的丧事,耽搁了倒也不奇怪,后头又出了岭南那档子事儿,朝廷上下忙着平叛,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可顾二已经带着王师凯旋而归都有月余了,为何还是一直没人提及?
逆王案已经被钉死了,而且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翻案的那种,这个时候去追查逆王案,肃清那些和逆王有牵连的残党。
从逆王府里查抄出来的账册,相应的人员如今全都关押在刑部大牢里头,只要稍加提审,整理账册,然后就是白捡的一份大功劳。
满朝诸公,文武群臣难不成都是傻子,都看不到这份功劳不成?
樊楼,二楼雅间之中。
今日顾二做东,宴请徐章、许贞还有长柏。
下衙之后,徐章先回家换了身宽松的常服,这才赶往樊楼。
徐章赶到的时候,顾二三人已经坐在雅间里头了。
“来这么迟,得罚酒!”顾二把脸一横,故意说道。
许贞看着徐章,也附和道:“仲怀说的是,咱们三人在这儿都等了好一阵了,必须得罚!”
长柏面色如常,目光同样落在徐章身上,吐出两个字:“三杯!”
徐章赶忙赔礼:“认罚认罚!”
说着人已经进了屋,坐在许贞的对面,挨着顾二和长柏。
顾二提着酒壶,给徐章倒了一杯,徐章举杯示意,随即仰头一饮而尽,顾二添酒,徐章再饮,再添,再饮。
三杯入腹,徐章举着酒杯,杯口斜向上,在三人面前举了一圈。
“这才像话!”许贞的脸上出现笑容。
长柏跟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浅笑。
顾二拎着酒壶,又给徐章续满。
“今日衙门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这才晚了些,累得三位哥哥久等,实在是抱歉。”徐章说道。
“昨日不还说大理寺清闲的很吗!今日怎么又有事了?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案子?”许贞刚刚调回东京,如今还只是个闲职,没什么差事儿,日子过得清闲的紧。
长柏问道:“逆王案?”
顾二道:“莫不是小公爷去了大理寺?”
徐章有些诧异,没想到顾二连这都能猜出来。
“仲怀莫不是再世诸葛?能够未卜先知?”
长柏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齐衡在朝堂之上被曹太后钦点负责逆王案的时候,长柏就在现场,自然知道这事儿,只是没想到齐衡的动作这么快,昨日才刚刚定下的事,今日就火急火燎的开始搞了。
不过转念一想,齐衡的性子素来就是这样,若是不如此的话,只怕长柏都要以为齐元若换了个芯子呢。
“说起来齐国公府和你们宁远侯府,好像还有亲吧?”徐章说道。
“还有这事儿?”许贞有些意外,他和顾二相交,只是朋友之交,对顾家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可顾家的事情太过复杂,他也就没有多问,顾家和齐家有亲这事儿,许贞还真不知道。
顾二点了点头:“祖上有亲,若是按辈分算的话,元若该唤我一声表叔。”
“你这个外甥,可是个执拗的性子,只要是他认准了的,就是绑上八匹马,也未必能够拉的回来。”
顾二却不以为意的道:“年轻人嘛,碰碰钉子也好,齐国公府这一辈里头,就他一个还算有些出息,若是还不能改掉这执拗的性子,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顾二这话,完全是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说的,在他口中,齐衡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不过他这话说的却得到了三个人的认同,都深以为然的点头。
“则诚和奇齐小公爷的交情不是不错吗!要不找个机会劝劝?”许贞虽然年岁和齐衡差不多,可出身低微的许贞却比齐衡成熟多了,隐约也猜到了这里头的门道。
“齐衡自己看不清利弊,难不成齐国公和平宁郡主也看不清?”徐章道。
顾二点头道:“元若就是这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得罪一些人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也是!”许贞点了点头:“以齐国公府的门楣,确实不用担心这些。”
得罪了就得罪了,难不成还敢因为这事儿给齐国公府使绊子不成?齐衡可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彻查的可是逆王案,百官们都忙着撇清自己,自证清白呢,哪个还敢蹦跶。
顶天了不过是在心里头瞧瞧记恨。
徐章道:“现在的齐国公府可不是以前的齐国公府。”
“那可未必,现在掌权的可是太后!”顾二道。
长柏也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平宁郡主自小便是在太后和先帝跟前长大的,极受太后和先帝的宠爱,如今虽然因为头前的事情性情大变,可齐国公府却是太后天然的支持者,太后既然用了元若,自然便会庇护齐国公府。”
这可是今儿个长柏说话最多的一次。
许贞也表示认同。
徐章道:“齐元若接手了这案子也好,我还正嫌麻烦,不知该怎么推脱呢!”
若是依照惯例,似这等谋逆大案,是需要三司会审的。
既御史台,刑部还有大理寺三方合作,御史台监督,刑部审理量刑,再经大理寺复核确认,正式定罪。
这事儿一直拖着,徐章都已经做好了自己亲自上阵的打算。
可没成想忽然就峰回路转,中途跳出来一个齐衡,把这事儿给揽了下来,这可正中徐章的下怀。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投上愤愤的目光。
“谨言这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呀!”顾二摇摇头,一脸感慨的道。
许贞赶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咱们一个个都盼着立功升迁,谨言倒好,机会都送到手里头了,还让他自己给跑掉了。”
长柏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徐章失笑道:“我这哪是什么饱汉不知饿汉饥,实在是家里头有事儿,分身乏力,无暇兼顾。”
这个解释三人就更不幸了。
“这东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永平侯府的后宅是最最叫人羡慕的,夫妻和睦,妻妾相处融洽,还一起携手打理侯府的产业,从没听说有半点儿闹腾,我家娘子可没少拿这事儿揶揄我!”许贞愤愤的道。
“你就算了吧!”顾二没好气瞥了许贞一眼。
徐章叫人羡慕,许贞这厮也不差,严大娘子贤惠有礼,熟读诗书,学识颇为渊博,不仅把许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对许贞的母亲也极为孝顺,对许贞又是千依百顺,事事依从,夫妻俩成亲至今,一直相敬如宾,夫妻和睦,从来没有红过脸。
许贞叠声一笑,眼底笑意正浓。
长柏眼底也泛着笑意,徐章是他的妹夫,徐章小夫妻两日子过得和睦幸福,他这个大舅哥自然也跟着高兴。
“仲怀不是马上也要成亲了!”
“就是就是!娶的还是英国公张家的姑娘,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说着说着,众人的话题又回到顾二身上。
第 132章 喜讯
“这回咱们辛辛苦苦陪着仲怀跑了一趟河北,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对对对!怎么着也得把他灌醉一回!”
“灌醉这厮?他可是号称千杯不醉,就是咱们三人都撂这儿了,这厮也是好生生的。”
徐章和许贞你一言我一语的,长柏则在旁边跟着壮声势。
顾二哪敢还嘴,只能连连告饶。
“这厮一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回请咱们来樊楼,这肚子里头,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许贞对着徐章说道,还不忘瞥上顾二一眼。
徐章深以为然的点头嗯道:“还是瀚林有远见,仲怀这家伙,骨子里头焉坏着呢!”
长柏脸上笑意更甚,却也跟着点了头。
顾二揉了揉鼻子,险些就要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诌给带偏了,忘了正事儿。
“婚期将近,虽说大娘娘已经派了人帮忙操持,可有不少事情,还得我自己拿主意。”按理说这种事情,都该是家里的长辈出面操持。
可顾二和侯府那边的关系不用他说,众人心里头都一清二楚,顾二那位名义上的继母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其实有时候徐章也奇怪,如今宁远侯府和齐国公府面临着同样的处境,阖府上下,举族之中,大多都是些混吃等死的‘废物’,稍微有些出息的,也就顾二一人。
可顾家那些人,却还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抱紧顾二的大腿,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也好,是为了一生无忧也罢,只要向顾二低个头,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可事实是什么?顾家阖府上下,全都和小秦氏站在同一阵线,把顾二给孤立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就算是没有宁远侯府,顾二还不是一样混的风生水起。
可宁远侯府呢?
大猫小猫三两只。
宁远侯顾廷煜病重在家,常年卧床,眼看着时日无多了,小秦氏一介妇人,其母家东昌侯府,比起现在的顾家还远远不如,早已没落。
至于小秦氏的儿子顾廷炜,那就更不必说了,是个只知道打着顾二的名号在外头吃喝玩乐,潇洒挥霍的纨绔,读书不成,武艺也是稀松平常,至于兵法智计什么的,就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至于顾家的四房五房,一个古板迂腐,一个色中饿鬼,生的几个儿子也都是一水的糟烂货,没有一个能够拿得出手,撑得起门户的。
和他们闹翻,顾二没有半点心里负担。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在三人灼灼的目光之下,顾二坦诚说道:“就是想提前犒劳犒劳你们,好让你们在我成亲那日,好好的表现表现。”
成亲那日,依着习俗,张家那边,势必是要派人拦门刁难的。
当然了,大戏的日子,自然部分过分刁难,只是为了活跃气氛,烘托热闹。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就这!”
许贞没好气的道:“这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咱们还能故意放水不成!”
“哎!”
徐章忽然抬手拦住了许贞还没出口的话:“放水也不是不行,咱们三人可都已经成了亲了,也不怕之仲怀日后报复咱们不是?”
边说徐章的眉梢便连连挑动,冲着二人使眼色。
长柏也笑着道:“谨言说的在理!”目光也直直的盯着顾二,许贞瞬间就明白过来,赶忙附和表示认同。
面对三人灼灼的目光,顾二只能无奈的道:“好吧,说出你们的要求。”
徐章:“听说仲怀有一把离开三石的射雕弓?”
顾二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徐章,可立马就败下阵来,无奈的摆手叹息道:“也罢,给你给你!”
顾二的那把射雕弓,徐章可惦记好久了,可顾二平日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甚至于在徐章表露过意向之后,只要每回徐章去他家,顾二这厮就早早的把那把射雕弓提前收起来,免得被徐章给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搜刮走了,到时候顾二自己还不知去哪儿哭。
许贞看着顾二,眼睛放光:“早就听闻,仲怀家中藏有一册欧阳信本的《卜商帖》,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暂借数月即可!”
暂借?
顾二没好气的瞥了许贞一眼,若是当真借过去了,你还会还回来?
一两个月是数月,七八个月也是数月,十几二十个月还是数月。
顾二幽怨的道:“说什么借,若是早知道瀚林喜欢,我早就让人送到贵府了!瀚林尽管拿去便是。”
左右借出去了也是不会还的那种,索性就直接送了。
射雕弓还好一些,虽然稀罕,却并非弄不到,可欧阳信本的《卜商帖》世上只此一册,若是遇上懂行且喜欢的,价值之高,难以估量。
许贞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仲怀大气!”
顾二看着唯一还没有说话的长柏,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期待。
感受着顾二那满怀期待的眼神,长柏有些不大好意思:“听闻仲怀收藏了几枚上好的端砚?”
顾二瞪大了眼睛看着长柏,没有想到,竟然连长柏秉性这么正直的人,竟然也会和徐章许贞一起同流合污。
顾二含着泪,答应了三人的剥削。
脸上苦笑着,心早都碎了一地,无论怎么拼凑也拼凑不起来的那种。
三人相视大小,举杯给顾二敬酒:“仲怀,来来来,咱们一块儿喝一杯。”
“对对对,还有今儿这顿,也是仲怀请的,咱们可得好好歇歇仲怀才行。”
酒过三巡,三人都喝的脸颊微红,尽管酒水大部分都进了徐章和顾二的肚子,可长柏和许贞两个,还真没多少喝酒的经验,不过现在看来的话,倒是还挺不错的。
“对了,现在仲怀不是说家中有事儿吗?究竟是什么事?”临近尾声,顾二忽然想起来方才徐章说自家有事情要忙,抽不开身去处理逆王案。
徐章自己喝了杯酒,笑着道:“也没什么,就是明兰前几日忽然身子不舒服,我就叫人请了太医进府号脉,没想到查出来竟说是明兰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就这寥寥几句话,雅间里头立马就炸开锅了。
随即三人陆续诧异的看着徐章。
最夸张的还要数长柏了,素来沉稳的他,也被徐章口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消息,震惊的合不拢嘴了。
“一个多月?那不是六月里的事情?”
顾二问道。
许贞忙笑着拱手道贺:“恭喜恭喜!”
“多谢瀚林兄。”
长柏则道:“难怪近些时日,不见明兰和堂嫂一道来家里了,原来竟是有了身孕。”
先前每次淑兰去盛家,明兰大多都会作陪,两人一块儿陪何氏说话,开解何氏,免得何氏伤心过度,做出什么傻事来。
说着说着,长柏脸上神情一变,扯着徐章的手赶忙叮嘱道:“妇人怀胎,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是最危险的,头三个月胎像未稳,可不能大意了,定要小心照料者。”
便是在寻常农家里头,有了身子的妇人,都能够免于做一些需要劳力的活儿。
就算是最穷困的那种,也知道要迁就怀胎的妇人。
“则诚放心,家里头还有二婶在呢,二婶是过来人了,明兰有她提点着,不会有问题的。”
二婶傅氏虽然没什么主意,容易被人撺掇,可性子却并不差,只是有时候糊涂罢了,不过在怀孕这事儿上,傅氏可是过来人,经验丰厚着呢。
长柏又忍不住道:“明日我就让海氏过去瞧瞧。”
海氏也是过来人了,而且相较于傅氏而言,海氏的经验肯定更适合明兰。
徐章点头道:“如此也好,正好叫嫂嫂陪明兰多说说话,这几日窝在家里头养胎,可把她给憋坏了。”
养胎自然要静养,明兰平日里连自己院子都不出的,累了闷了就在院里走走,看看花草,喂喂鱼,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在院里坐在椅子上,看东京城里的日出日落。
“这可是大喜事儿,得庆祝庆祝,来来来,喝酒喝酒!”顾二拎着酒壶,给四人身前的杯子续满酒水。
四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甚至许贞和长柏还有顾二三个大男人,还给徐章分享起了养孩子的心得。
徐章很想告诉长柏一句,你这个连抱一下自家儿子都嫌烦的家伙,分享个屁的育儿心得,可看着长柏一脸热络的模样,再加上长柏作为大舅哥的身份,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原本顾二的打算是把三人都给喝趴下来才能放他们回去,谁叫他们先前那么敲诈自己。
可考虑到如今明兰有孕在身,徐章回家之后,估计还得陪明兰说话什么的,想想自己那个还没有出世的侄儿,顾二只能强忍住心中的不忿。
天色将黑,四人便离开了樊楼,各自散去,各回各家。
徐章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出门之前,徐章已经嘱咐过明兰了,今儿个顾二请客,晚饭就在外头吃了。
回到家里,徐章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沐浴更衣、刷牙漱口,直到身上的酒气散去大半,这才跑过去见明兰。
第 133章 线索?
“官人回来了!”
正屋里头,明兰捧着一碗热羹汤,正一勺一勺的喝着。
“夫人喝的什么?”徐章信步走上前去问道。
“翠微刚煮的小米粥,官人要不要尝尝?”如今徐家之中,厨艺最好的虽然仍是翠莲,可翠微的手艺却半点不差,虽说翠荷和翠莲两姐妹也是寿安堂出来的,可明兰平日里的饭食,仍是喜欢用身边的人。
随着徐章靠近,仍旧还萦绕在周身的酒气,自然躲不过明兰的鼻子,好在明兰没什么反应。
其实明兰自己对酒也颇为喜爱,尤其是对产自东阳的错认水情有独钟,若非此刻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胎像仍未坐稳,现在徐章看到明兰手中的就不是小米粥,而是错认水了。
“嗯!”
徐章微笑着道:“怎么这个时候用小米粥?夫人没用晚饭?”前头一句是问明兰,后头一句,确实问在明兰身边伺候的丹橘和小桃。
“方才晚饭时,还没来得及用饭,大娘子就觉得身子不大爽利,干呕了好一阵子,现在才稍微好一些。”
听了这话,徐章顿时便有些担忧的看着明兰,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明兰就笑着说道:“不妨事,官人不必担心,太医已经来瞧过了,只是正常的孕吐而已,只要少吃多餐即可,没什么大碍。”
徐章点了点头,仍旧关心的道:“你这是第一胎,和那些个二胎三胎的可大不相同,平日里吃穿用度皆不能大意了。”
扭头又对着丹橘小桃几人叮嘱道:“大娘子精力不济,平日里你们几个可得多上点心,尤其是那些个忌讳的,半点都不能靠近大娘子身边。”
“若是有不懂的,就多去找崔嬷嬷或是二婶请教,翠微不是也生过孩子吗,平日你们若是分不清,便多问问翠微也行。”
丹橘和小桃赶忙福身应是。
“翠微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呀!”
徐章满嘴的酒味,哪里尝的出来味道,也就吃一乐呵,主要还是陪明兰一块儿吃。
徐章之所以这么说,是见明兰吃的不少。
“也不知为何,往日里吃这小米粥,都觉得寡淡的很,今日却觉得很是香甜。”明兰如是说道,手中调羹还在不停的拨弄着碗中黄色的浓稠粥水。
这已经是明兰吃的第二碗了,虽说不过巴掌大的小碗,可以明兰现在的状态,能够吃这么多,徐章这才会有这么一说。
“许是近些时日翠微的手艺突飞猛进了!”明兰笑着说道。
······
晚上,徐章没有去翠荷和翠莲的院里,也没和明兰同眠,主要是刚刚喝了不少酒,徐章有些担心擦枪走火。
在主屋卧室边上的捎间里头对付一宿,守着明兰,次日徐章起了个大早。
先是去找了一趟何四九,询问孟州之事的结果。
何四九也有些遗憾:“原本已经有些头绪了,可忽然之间接到调令,没法子,也只能立马动身回京了。”
徐章眼睛一亮,问道:“什么头绪?”
何四九道:“也不知算不算是线索,我在洛阳周边四处盘查,连附近的山匪水寇们也没放过,可却没能找出半点有用的线索,可就在我从孟州回来的前两天,孟州以北,晋州东境的和川县却忽然传回来一则消息。
说是在数月之前,也就是漕帮的货船被劫之前,和川县境内的一伙山贼,曾经遇到过一队南下的商队,约莫有百余人。”
“我才刚刚派人去核实情况,可还没等到消息,就被召回来了。”
何四九也很无奈,眼看着就要有线索了,正待核实,虽然不确定是否和孟州的案子有关,可总归是有了些许头绪,朝廷却忽然改了主意。
“百余人的商队?莫不是这商队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徐章眼睛微眯,再度问道。
何四九解释说:“和川境内的这伙山贼,其头领年轻时曾在雁门关坐过十将,后来不知为何流落江湖,可眼力见却还在,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商队百余人中,至少有半数都是军伍出身,只不过都经过了乔装打扮,寻常人认不出来。”
听到这话,莫说是何四九了,就连徐章的心底也升起了诸般疑虑。
“军伍出身?还几十人?”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晋州既非入京的毕竟之路,又不是什么水路交通的枢纽,却忽然冒出来这么多乔装打扮的军汉来,怎能不叫人生疑。
漕帮的兄弟之所以一个照面就被贼人打的落花流水,和那群贼人用军中才有的强弓硬弩,用装备来压制他们有着极大的关系。
徐章皱着眉头道:“可若是只是几十人的话,想要拿下漕帮的百余人,却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据漕帮侥幸逃出生天的兄弟说,那日在河面上伏杀他们的,少说也有三百人。”
“难不成这伙贼人是兵分多路,乔装打扮,悄悄潜入孟州的?”
由不得徐章不这么想,这案子发生之后,连有用的线索也没能找出来一星半点来,就跟天上掉下来的悬案一样,没得叫人头疼。
“还真有这个可能!”何四九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回京之前,就已经安排了下去,让洛阳探事司的同僚们去四近的州县探查情况。”
“漕帮那边我也派人去通知了。”
徐章点了点头,对何四九拱手施礼道谢。
何四九连连回礼道:“分内之事,有什么好谢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徐章便匆匆告辞了。
何四九现在是齐衡的副手,和齐衡异样,负责调查逆王一案,才回到东京不过两三日,就整日都被齐衡拉着一块儿翻阅卷宗,四处捉人提审,忙得不可开交。
徐章还是趁着何四九休息的时候,这才前来见面。
可结果却叫徐章又是高兴又是愤怒。
高兴是因为孟州的事儿总算是有了蛛丝马迹,不论两者是否有所关联,总算是有点念想了。
至于愤怒,怒的是何四九说的,那群出自军中的汉子,若是此事为真的话,而且这伙人就是在孟州附近劫了自家货船的人的话,那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徐章只想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孝顺爹娘,照顾祖父祖母,至于别的,也就是物质生活上的一些需求了。
至于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若非是因为受了嘉佑帝的大恩,徐章才懒得管朝堂之上那些糟烂事儿呢。
天下兴亡,与他何干。
纵观前世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那些个封建皇权的王朝,有哪一个能够延续千年万年的,顶天了也就几百年。
至于利用自己的超越这个时代近乎前年的目光去发动改革,徐章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要么就得把一切都推倒重来,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建立一个全新的政权,一个没有专政,人民民主的政权。
可依着大宋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做到根本没有半点可能。
徐章就想抱一只粗点儿的大腿,巩固巩固自己如今的地位,让他自己,让永平侯府,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被人拿捏。
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心愿,还是有人不愿让徐章实现。
徐章很生气。
越想越气。
“走,去城外大营!”翻身上马,徐章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上重重一抽,马儿吃痛嘶鸣,立马扬蹄动身。
王破敌驱马紧随在后。
徐章说的大营,自然是城外的神武军大营。
徐章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皇城之内,一场关于他的讨论,已经开始了。
自打接到太原府送来的密信之后,素来和善的曹太后,第一次动了真怒,连心爱的一套茶具,也被摔的稀巴烂。
看过信的当天,曹太后就已经写了回信,秘密送回太原府去了。
“大伴!你说哀家这么做,究竟对还是不对?”御花园里头,曹太后问身边最亲信的内官,两人走在园路上,曹太后被老内官躬身扶着,旁边其他伺候的人都被打发到一旁候着去了。
“大娘娘做的自然都是对的。”老内官随口一句附和。
“哎!”曹太后叹了口气,心底满是纠结,看着御花园中满园盛开灿烂的花草,却也么有半点欣赏的心情。
太原府地处大宋疆域极北之地,往北再过几个州县,便是契丹人的地盘。
靖安侯曹氏,自太宗皇帝时起,便领圣旨戍守北地,坐镇太原府,随时都有可能面对契丹人的大军。
好在自檀渊之盟后,契丹和大宋已经签订了停战盟约,两国结为友好睦邻之绑,不过前提是大宋每年给契丹人送去大量的银子和绢帛布匹。
嘉佑帝还在的时候,曹太后还是皇后,曹家为了避嫌,只能偏于太原府,曹太后的嫡亲哥哥,当代靖安侯,更是主动请命,前去雁门关坐镇,
这一去便是近二十年。
曹家在整个北地,自然不是一家独大,可在河东路,却是宛若土皇帝一样的存在。
曹太后当初能够稳坐皇后的宝座,和她背后的曹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曹太后心里头才纠结。
一面是自家嫡亲的侄孙,是靖安侯曹家的名声和脸面,一面是徐章这个先帝留给她的钢刀,留给小皇帝赵宗祥的人才,还对先帝和曹太后有救命之恩。
······
第 134章 顾二大婚
“哎!”御花园里头,曹太后又是幽幽一叹:“没意思,没甚好看的,年年都是这些,走吧,回宫!”
“诺!”老内官扶着兴致乏乏的曹太后转身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曹太后忽然又问:“若是你平白无故的吃了亏,挨了挂落,心里头会不会不高兴?”
老内官依旧半躬着身子,自从入了宫,做了内官,腰杆就从来都没有挺直过,就连说话也都带着几分讨好谄媚。
“若是受了冤枉,平白无故吃了亏,除非是圣人,已经无欲无求了,否则的话,任谁心里头都会不高兴。”
老内官很是诚恳的回答道。
曹太后点了点头,眸光闪烁着,若有所思。
······
没几日,神武军的训练事宜,全都交接给了副都指挥使小郑将军,如今还直接握在徐章手中的,也就剩下长梧手中的飞羽营和徐文的火器营以及并入火器营的天工营了。
至于孙平寇,领了徐章的命令,当天就和王破敌兄弟俩带了十个亲卫一道去调查核实何四九所说的线索去了。
而东京城里头,此刻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
领了太后懿旨的齐衡,就跟一条疯狗似的,逮着谁就咬谁,半点情面不讲,半分辩解都不容,总之只要是查出来有牵连的,不论轻重与否,全都叫皇城司先给抓回大牢关着再说。
不到时日的功夫,皇城司已经抓了三十多人。
其中不乏有那些个当朝重臣么你的亲属。
不知有多少人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去了齐国公府,可面对着齐衡那张铁面无私的冷脸,基本上都吃了闭门羹。
就算是那些个趁着齐衡不在家,把礼物暂时送到了齐国公府上的,在齐衡回府之后,还是被一样样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油盐不进,铁面无私的齐衡,就这么在东京城里头出了名。
但更多的都是恶名。
早在中了进士时,平宁郡主和齐国公就替齐衡物色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年初刚刚从地方上升到东京来的礼部右侍郎申大人的女儿。
可惜齐国公府选择了低调成婚,并未大办,只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登门庆祝。
作为六部之中,最为清贵的礼部,尤其还是礼部右侍郎的位置,齐衡岳父的能力可想而知。
有这么一个岳父在,还有曹太后背书,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和齐衡唱反调。
逆王一案,进行的格外顺利,各有司衙门纷纷打开绿灯,全力配合齐衡的工作。
时间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流逝。
转眼就到了九月里,顾二成亲的日子。
顾二的婚礼还是在侯府举办,顾二虽然早早就搬出了侯府,可在名义上,她可还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顾氏一族的族谱上头,还有他顾廷烨的大名呢。
而且在顾氏祖地之中的那些顾氏族人们,可都认可顾二这个侯府嫡次子。
辰正时分,宁远侯府外头就敲锣打鼓的热闹起来,原本门可罗雀的宁远侯府,也早已是高朋满座,披红挂彩,热闹非凡。
顾二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路锣鼓喧天,爆竹相送,敲敲打打的往英国公府而去。
顾二的身后,左边是是徐章、许贞、长柏、长梧,右边是颍川郡王赵策英,赵策英的舅舅沈从兴,还有一块儿从禹州来的耿介川和段成泳。
中间还夹着一个顾廷炜。
众人一路有说有笑,时不时还大声打趣顾二几句,没一会儿,就到了英国公府。
在府门外,自然被顾二未来的舅哥们一番刁难,好在顾二这边文武兼备,有探花出身的许贞,进士出身的徐章和长柏,武将方面就更不必说了,沈从兴,徐章,长梧甚至于颍川郡王赵策英也都是一把好手。
顾二的几个舅兄们设下的刁难,只坚持了片刻不到,就宣布告破了。
作为新娘子的张三娘子,今日也打扮的格外精致,凤冠霞帔,手持一把精美至极,上绣戏水鸳鸯的团扇,那叫一个娇俏美艳,不可方物。
众人热热闹闹的进了门,接了新娘子,拜别了英国公夫妇,迎亲的队伍再度敲敲打打,往宁远侯府敢。
今日的宁远侯府,热闹到了极致,东京城里头勋贵们能来的基本上都来了,文臣们也来了大半,偌大一个宁远侯府,挤的慢慢当当。
光是酒席,就摆了五六十桌。
待顾二和新娘子走完了礼,众人便破不接的把顾二拉到前厅喝酒去了。
没喝几杯,顾二就举杯四处敬酒,徐章等人索性便和沈从兴他们凑了一桌。
人称小段的段成泳是个耿直性子,见顾家的那两桌席上,顾家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不由的摇头啧啧叹了起来。
“你们瞧瞧,这顾家人的脸色可当真难看,哪里像是家里人成亲,分明······”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沈从兴夹起一个鸡腿就塞住了嘴。
“不说话可没人把你当哑巴!”沈从兴没好气的道。
小段解释道:“我这不是替顾二哥哥鸣不平吗!”
“哈哈哈!”徐章笑着举杯说道:“小段将军性子爽利,有一说一,不过今日是仲怀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他们苦大仇深是他们的事儿,咱们可得尽兴了,待会儿仲怀过来,诸位可得再加把力,可别被仲怀这厮给蒙混过去了!”
“徐大人这话说的在理!”老耿立马抬起就被,一脸深以为然的道:“老耿敬您一杯!”
“请!”
“请!”
二人仰头一饮而尽。
“早在禹州时,便经常在仲怀口中听到徐指使的名号,当时我还惋惜呢,说如此人物,却未能得见,乃平生一大憾事。”
赵策英举起酒杯,对着徐章道:“不想因缘际会之下来了东京,这才有机会一睹徐指使的真容,实乃平生一大快事!”
沈从兴也举起酒杯,“早就听闻徐指使大名,岭南平叛一战,指使率军连战连捷,数月之内,连下叛贼十余城,来了东京,沈某可是不止一次的想要找指使好好吃上一顿酒呢!”
“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今日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儿,指使必须得让沈某先敬您一杯!”
徐章道:“都是自家兄弟,敬什么酒,来来来,大家一块儿喝!”说着徐章便招手招呼众人。
“只要几位不嫌弃咱们这些武人粗鄙就成!”小段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
“哈哈哈!”徐章和许贞等人对视一眼,哈哈哈大笑起来。
“粗鄙武人?”徐章道:“小段兄弟怎么也学那些个迂腐的老学究!”
“就是!”许贞也附和道:“武人哪里粗鄙了!自古燕赵多壮士,尤其是诸位,豪放大气,慷慨豪迈,皆乃人中之中,能与诸位相交,是吾等的荣幸才是。”
长柏也微笑着端起酒杯道:“盛氏长柏,愿与诸位交个朋友,就是不知,诸位是否愿意?”
“正如方才徐指使说的,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么见外,来来来!喝酒喝酒!”
“干!”
“干!”
“干咯!”
·····
众人边聊边喝,没说几句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不得不说,酒桌上是男人们增进感情的绝佳地点,当然了,前提是得投契,而且还不是那种应酬性的酒宴。
几人越说越是兴起,没几句就称兄道弟起来,然后谈天说地,小段和老耿这两个没啥心机的耿直孩子,拉着徐章就问当初淮南平叛的事儿,还把他们在岭南的事情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都给倒了出来。
实在是太过高兴,酒喝的一杯接着一杯,没一会儿小段那厮就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老耿脸色倒是正常,可眼中已经透着几分醉意了。
倒是赵策英和沈从兴,这对舅甥的酒量都出奇的好,和徐章他们喝了大半天,愣是屁事儿都没有,众人喝得实在兴起,都把今儿的主角顾二给整忘记了。
许贞喝着喝着,借着酒兴诗兴大发,当场就作了几句喜庆的酸诗,引来众人一片欢呼。
倒是侯府大房那几个,除了三郎顾廷炜之外,其他的酒宴吃到一半,就各自找借口走了。
顾二的四叔五叔,还有他那几个堂兄堂弟们,却留在了宴席之上,起先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头就领着酒壶酒杯,四处闲逛起来,和这个道声好,打个招呼,和那个喝杯酒,倒是真把他们自己当做了主家。
等到顾二敬完一圈酒下来,众人心有灵犀一样把火力都集中在了顾二身上。
一杯接着一杯,理由数都数不清楚,反正总能找到借口。
今儿个大喜的日子,顾二也不推辞,完全是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态度。
从酉时三刻,一直喝到夜幕遮空,华灯初上,宴席这才结束,众人相继散去。
顾二是被石头扶着回房的,至于醉没醉,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徐章自己是喝的挺多的,离开宁远侯府的时候,脑子一片空荡荡飘飘然,脚步都有些虚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