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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150章 埋伏

    在乾壕镇里头将就了一夜,虽然大雪暂时停了,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下。

    乾壕再往西三四十里便是陕州,自陕州去长安,需得先过灵宝,再依次跨越函谷关、虢县、越过潼关、再走华阴、华州、渭南,最后穿越临潼,才是长安。

    细细算下来,至少还有七八百里左右的路程。

    若是当真被大雪困在半道之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时才是真正的难受。

    离开渑池之前,徐章就命人采购了一番物资,到了乾壕,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又让人多备了些食材食物和木炭。

    二十七日晨,众人再度上路。

    走过乾壕镇西边那座牌坊的时候,牌坊底下,坐着一个带着斗笠,身披蓑衣,黑布环脖,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提着牛皮水壶的落魄汉子。

    “那儿怎么有个人?”正好掀开车帘,打算看这座小镇最后一眼的明兰不经意间瞥到了这个坐在牌坊底下的落魄汉子,不由得好奇的问。

    “瞧那模样,像是个江湖客!”徐章道,心底补上一句,只是有些落魄。

    像这样的人满天下多得是,几乎随处可见。

    当初在宥阳时,徐章和车三娘还有车三娘的师傅初遇的时候,他们师徒二人也是一样的落魄,连赶路的盘缠都没有了,只能和师傅在街头卖解。

    那汉子面容略有些粗狂,满脸稀碎的胡渣子,斗笠之下垂落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侧还有一把三尺多长的朴刀靠着牌坊的柱子。

    胸前还挎着个包袱,包袱不大,里头想必也没多少东西,对于一个冰天雪地里头在外头赶路的人来说,这么一点装备,已经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

    “镇子里头那么多住的地方,他怎么坐那儿去了?”也不知为何,一向都不喜欢管闲事的明兰却忽然就对这个落魄的汉子的举动有些好奇。

    徐章也早就看到了这个汉子,汉子的面容看不太真切,可那双眼睛,徐章却看得很清楚,不由得叹道:“好冷的眼神!”

    那汉子的眼神,沉着,平静,如同无波的古井一般,没有半点涟漪,就像大雪盖地,万籁俱静的冬日荒野。

    徐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不,不能说是看到,应该说是感觉,徐章那敏锐的感知,让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旧能够捕捉到汉子的眼神。

    “停车!”明兰忽然叫停了马车。

    在徐章的注视之下,明兰对着外头车辕上的王破敌吩咐道:“破敌,取些衣物和吃食给牌坊下的那人。”

    “嗯······再给他一些碎银,若是他不愿收的话,就说是暂借给他,让他日后有机会再还吧!”明兰想了想,如是吩咐道。

    王破敌应声纵身一跃下了马车,到后头取了几件御寒的衣物吃食,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头常年备着些碎银、铜钱。

    走到牌坊底下,把东西送给那汉子。

    落魄汉子没有起身,也没有伸手,而是抬眼静静的看着王破敌,眼中仍旧没有半点波澜:“无缘无故,为何给我这些?”

    汉子的眼神并不冰冷,只是平静,平静的吓人,迎上汉子的眼神,王破敌竟罕见的察觉到了些许淡淡的危险感。

    照着明兰的话复述一遍,也不顾汉子答不答应,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汉子身边,王破敌便转身离开。

    马鞭惠东,车轮再次滚动,队伍继续向西前行。

    马车里,徐章好奇的打量着明兰,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娘子莫不是想做女孟尝?”

    明兰抬手锤了徐章一下,车厢颇为空旷,倒是不影响夫妻俩打情骂俏。

    “那此时虽然落魄,可瞧着气度颇为不凡,左右不过是些衣物吃食,几两碎银罢了,就当是结个善缘,也费不了什么东西。”

    说着明兰忽然低头,手掌已然抚到了小腹之上,脸上露出写满了母爱的浅笑:“就当是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子积积福也好!”

    徐章道:“只要娘子喜欢,莫说是几件衣物,几两碎银,便是再多送些也无妨。”

    明兰看着徐章的眼睛,忽然问道:“官人也觉得那人气度不凡吧?”

    徐章虽没点头,却道:“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估计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如今这世道,看着天下太平,百姓们生活安定,可实际上有故事的人多了去了。

    “官人怎么知道那人是个有故事的?”明兰笑着问道。

    徐章道:“话本里头不都是这么说的吗,世家子弟家道中落,流落江湖,快意恩仇,逍遥天下······”

    夫妻二人就方才那落魄大汉,开始了一番讨论。

    旅途还长着呢,光是赶路可没什么意思。

    队伍离开乾壕镇约莫一炷香左右的功夫。

    夫妻二人仍旧还在车厢里头正说着话,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便听得一个护卫在车厢外勒马放慢了速度。

    “侯爷,方才在镇口牌坊底下的那个汉子在后头跟着咱们!一直和咱们保持着百步左右的距离,也不靠近,要不要把他打发走?”

    若是没有方才王破敌送东西那番举动,亲卫们早就赶人了。

    “就他一人?”徐章问道。

    亲卫答道:“就他一人,也没骑马!走在咱们后头。”

    徐章眸光微沉,掀开帘子对着车外之人道:“这条路又不是咱们的,也许人家也要去陕州呢!出门在外,不必那么霸道。”

    随即又道:“盯紧些就是!”

    亲卫领命走了,带着两个兄弟,缀在队伍后头,亲自盯着那落魄汉子!

    孙平寇带着二十个兄弟在前头开道探路,一个来历不明,却明显不同于寻常商贾旅人的独行客跟在自己后头,虽不至于霸道的把人赶走,但必要的防范还是得有的。

    而且自乾壕离开的可不止徐章他们这伙人,还有好几个西去的商队,带着大车小车的货物,都用油布盖着,看不清里头装的是什么。

    几个商队,多的有四五十人,少的只有十几人。

    这些商队,基本上都是一大清早就出发了,走在了徐章等人前头。

    像那种孤身一人就敢在外头走南闯北的,要么就是未经世事,蠢到家了,要么就是身手不凡,自信自己能够应对任何可能到来的危险。

    还有些就是逼不得已,在老家犯了事儿,吃了官司,或是因为种种原因过不下去了,只能跑到外头闯荡。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像水浒里的鲁达,不也是因为打死了镇关西,为了不牵连小种经略相公,只能丢了差事儿,收拾细软远走他乡,在五台山上剃了度,出了家,后边辗转流落到了梁山。

    再就是三国演义里头的典韦,关羽,也是差不多的经历。

    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颇为空旷的山脚,众人停下来歇息,徐章扶着明兰下了马车,后头跟着的那个落魄汉子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找了上来。

    听着亲卫的回报,徐章有些意外,让亲卫把人叫了过来,只不过为了防备不测,汉子的那把朴刀,如今却是在亲卫手中。

    “在下徐章,敢问英雄大名?”徐章笑着拱手问道。

    “徐章!”

    那汉子听到徐章自报名姓,先是皱眉,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随即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竟罕见的泛起了一丝涟漪,诧异的看着徐章:“你是永平侯?”

    “哦?英雄认识徐某?”想不到路边随意遇到的一个人,竟然知道自己,徐章也有些意外。

    “永平侯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在下鲁连荣,沧州人士!见过永平侯!”鲁连荣冲着徐章抱拳一礼。

    “沧州人?既是沧州人,来陕西作甚?”徐章问道。

    鲁连荣竟然毫不掩饰,苦笑着道:“在老家打伤了县里主簿家的外甥,怕吃官司,便逃了出来,本是想去东京投神武军的,却听说侯爷要来经略陕西,便一路追了过来,不成想竟然在这儿遇上了侯爷!”

    “特意来投效我的?”徐章眉梢一挑,打量着面前的鲁连荣,来了兴致:“有意思!”

    “竟然还有人不远千里,从沧州到东京,又一路追来陕西,想要投奔我!”徐章摇摇头,对着鲁连荣道。

    “草民鲁连荣,诚心投效,愿为侯爷牵马坠蹬,请侯爷收留!”

    鲁连荣已经单膝跪在徐章身前,恭敬的抱拳高声求了起来。

    徐章却道:“首先,我对一无所知,连名字都不确定真假,你既然一开始是打算去投神武军,那你可知神武军招人的首要条件是什么?”

    鲁连荣愣了一下,苦笑着道:“年轻力壮,家世清白,有三人以上作保。”

    “既然知道,那你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值得我为你破例呢?”徐章看着鲁连荣,眼中带着笑意。

    鲁连荣先是愁眉苦脸的,有些不知所措,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的,迅速打开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徐章,道:“侯爷请看!”

    亲卫接过书信递给徐章,信封之上的落款竟然是‘谨言兄亲启’五个大字。

    看着这略微有些熟悉的字,徐章不由得愈发好奇起来。

    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确定信封之内除了信纸之外再无其他东西,这才打开信封,取出信纸读了起来。

    阅过信后,徐章看着鲁连荣的目光愈发诧异了:“鲁兄弟竟和言兄相识?”

    言兄便是言瞻,徐章的同年,昔日的榜眼,如今已经调到荆州做知州了。

    鲁连荣道:“草民离开沧州之后,先是去了一趟江南,想着投奔一个远方表舅,不想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表舅已经故去,好在还有个表兄,草民便在表兄的担保之下,做了个小小捕头,正好就在言知州手底下当差,后来言知州听说草民打算北上投神武军,便给草民写了这封信。”

    徐章和言瞻虽然交情不深,可关系不差,彼此之间也还维持着联系,逢年过节的,言瞻也没少差人去东京给徐章送礼。

    “言兄出身大族,榜眼及第,眼光极高,可在信中却对鲁兄弟颇为推崇,看来鲁兄弟本领不凡呀!”徐章笑着道。

    鲁连荣嘿嘿一笑,揉了揉后脑勺,说道:“哪有什么本领,不过是会些拳脚,能使些棒法,比不得侯爷。”

    “对了侯爷,自昨日开始,便有人在附近的城镇四处打听侯爷的行踪,草民方才找上来就是想提醒侯爷,有人盯上侯爷了!”

    “哦?”徐章略有些诧异:“有人在四处打听我的行踪?”

    “可知道是什么人?”

    鲁连荣摇头道:“不清楚,草民也是昨日才到的乾壕!”

    其实这事儿徐章昨晚就知道了,这群亲卫被孙平寇当成特种兵一样训练了这么久,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徐章和明兰所在的客店方圆十丈的范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亲卫们的耳朵。

    徐章之所以没有说出来,一则是怕明兰担心,二则也是想看看,这几个心怀否测之人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更关键的是,不知为何,徐章心里头隐隐有一种直觉,那几个人没那么简单。

    “也罢,既是言兄推荐来了,那就先委屈鲁兄弟在鄙人手底下做个护卫?”

    鲁连荣立马点头如捣蒜,脸上满是欢喜。

    鲁连荣不过是个小插曲,被塞给了孙平寇处理之后,徐章就不再理会了,一行人再度上路。

    走上半个时辰就歇上一会儿,未正时分,来到一处山口。

    众人还没靠近,在前头半里左右探路的孙平寇就派人回来报信说,山口两侧的山坡上有些异常,已经派人过去探查了。

    徐章当即便命大部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山口两侧,山坡之上,身形高大壮硕的周刑和整个身子都所在白色鹤氅之中的曹良玉眼看着孙平寇派出的人不断逼近,以及远处已经停了下来的大部队,心里头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他们怎么不走了?难不成是发现我们了?”曹良玉疑惑的道。

    周刑道:“若是再拖下去,等他们的人摸上来,咱们就真的暴露了!”

    曹良玉看着半里之外的车队,眉头皱成了川字,神情尤为狰狞:“不管了,直接杀出去!本公子要那个姓徐的人头!”

    “儿郎们,跟老子杀呀!”周刑当即便从坡后窜了出手,挥舞着手里的狼牙棒,狂吼道:“跟老子杀呀!”

    只见山坡之上,身形壮硕的周刑一马当先,朝着底下的孙平寇冲杀而去。

    随着周刑话音刚落,山坡两侧,顿时便有一阵沉闷的控线声响起,数十道羽箭,如同飞蝗一般,朝着下方的孙平寇和二十亲卫覆盖而去。

    “不好!”

    听着隐约传来的控线声和那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孙平寇顿时色变。

第 151章 雪中厮杀

    “敌袭!”

    孙平寇放声高呼,纵身一跃便上了马背,双腿猛夹马腹,腰间的长刀已经化作一轮弧月跃入掌中。

    不用孙平寇提醒,四周的亲卫们已经各自做出了自认为最能够躲避箭矢的反应。

    各自抽刀在手,寻找掩体躲避箭雨,离得稍远一些的,已经打马开始后撤。

    好在贼人的弓弩并不算多,只有数十架,分散到二十人头上,倒也形不成箭雨覆盖。

    另外一边,车队也立马便停了下来,不用徐章发号施令,王破敌已经嗖的一下在车辕上站了起来,振振臂高呼:“敌袭!结阵!防御!”

    王破敌话音还没落下,以徐章和明兰的车驾为中心,原本位于后面的一架驾车马被迅速驱至前方,将徐章和明兰的车驾团团包围在最中间。

    马车里头的所有人,纷纷都自车中出来,丹橘抱着一户手弩专用的箭矢,小桃腰间挎着短弩,背后背着一支四尺左右长短的铁鞭,腰后还别着一壶羽箭。

    姐妹二人迅速带着十个腰佩短刀,手持手弩的女护卫迅速来到明兰的马车旁,分列四周,将马车团团在中间。

    马车里头,徐章不慌不忙的帮明兰把鹤氅披上系好,看着明兰带上手套,把手炉塞入明兰手中,这才掀开车辆,站在车辕上,扶着明兰出了马车。

    “保护好大娘子!”徐章对着小桃和丹橘嘱咐道。

    姐妹二人立马点头如捣蒜,丹橘扶着明兰,小桃从后头弄来一块儿锅盖加木板树皮制成的简易木盾,警惕的拦在明兰身前,双眼四处张望,警戒着着四周的流矢。

    “侯爷放心,大娘子就交给我们了!”

    小桃郑重的道。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明兰冲着徐章点了点头,说道:“官人一切小心!”随即便主动松开了徐章的手,目光却一寸一分都没有从徐章身上离开。

    徐章微微一笑,说道:“区区几个贼寇罢了,娘子且安心看着!全当是瞧热闹了。”

    虽然已经被车队围在了中间,可马车的目标太大,而且对方还有弓箭,保不齐就会被偷袭集火。

    如今车马依次结成阵型,车辆在外,形成简易的防御工事,既能够抵挡敌人的冲锋,又立于结成阵型,躲避贼人的弓箭,还能从容不迫的利用手中的强弓手弩予以反击。

    徐章翻身上马,接过王破敌手中自顾二处赢来的雕弓。

    “侯爷!”王破敌唤了一声,眼眸之中却瞧不见丝毫惊惧,反倒是亮起了明亮的毫光,毫光之中,写满了跃跃欲试。

    王破敌也随之翻身上马,提着他那张近乎一石七的强弓,如苍鹰般锐利的目光,已然锁定了还在两侧山坡之上倾泻着手中箭矢的贼人。

    徐章嘴角清扬,淡淡的说了一句:“去吧!”

    王破敌顿时便笑了,打马前冲:“驾!”

    又道:“一队随我来!”

    当即便有十个亲卫紧跟着王破敌打马而出,人人手中皆提大弓,马背一侧,是灌的满满当当的羽箭。

    “侯爷!”方才投入徐章麾下的鲁连荣,不知何时已然到了徐章身侧:“鲁大来投奔侯爷,还没送上一件像样的见面礼,正好这群不开眼的送上门来,不如就让鲁大替侯爷取了那贼首的脑袋来?”

    鲁连荣在家排行老大,故又被人称之为鲁大。

    “不急!”徐章道。

    此时,山坡上的箭雨已经射了三波,孙平寇自己倒是没事儿,可手下的亲卫却有两个倒霉的中了箭,好在不是什么要害位置。

    于此同时,王破敌已经带着一队的弓手们进入到了射击的范围之内,王破敌率先张弓搭箭,一箭朝着山坡之上的弓手们射了过去。

    箭矢如雷霆闪电般掠过长空,直接灌入一个正在搭弓射箭的贼人弓手胸腔之中,巨大的力道,直接灌入那弓手的胸膛之中,带起一簇飞溅的血花。

    车阵前方,五十亲卫将车队之中的所有马匹系数汇聚在一块儿,组成了临时的骑兵营。

    十人驱马护卫在徐章周身,剩下的四十人,分作两队,纵马朝着战场疾冲而去。

    徐章并未一马当先的冲锋再真在前,而是带着是个亲卫慢慢悠悠的冲着战场赶去。

    “杀呀!!”

    自山坡至山脚的官道,约莫有三十步的距离,百余衣着各异的贼寇,挥舞着手中的兵刃,齐齐高声大吼,如山呼海啸一般,似俯冲的山洪一样,朝着山下的众人冲了过去。

    数十人奔着孙平寇和二十亲卫而去,其余百多人,尽皆朝着车队的方向呼啸而去。

    喊杀声震天作响,直冲云霄。

    也幸而现在已经入冬许久,山林之间飞鸟早已绝迹,走兽们也大多都陷入了冬眠之中,否则就这一下子,估计不知得在林子里头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却在此时,两侧的山坡上的密林之中,忽然也响起了马蹄声。

    马蹄踩在山坡上那只剩下不过寸许的积雪之上,留下一个个不浅的蹄印。

    只见数十个骑在马背之上,挥舞着弯刀,身上的衣着打扮异于中原人士,外头还披着简单皮甲,头戴皮皮帽的汉子“呜呜呜!”呼喊着纵马冲下了山坡,直奔着车阵前方不远的徐章和是个亲卫疾冲而去。

    山坡并不陡,却能为这数十名轻骑提升不少速度,再加上俯冲带来的惯性,其冲击力自然要胜过在平地之上。

    “还有埋伏?”车阵中间,明兰手心之中揪着的帕子已经皱成了一团,眼看着那群冲着徐章冲去的轻骑,眼中满是震惊:“那些是?契丹人?”

    契丹人出现在宋境腹地之中?

    而且还是轻骑?

    只略略扫过一眼,明兰心中依然有了大概的数量,至少三十骑。

    “戒备!”

    小桃一声高喝!车阵四周留守的亲卫和女护卫们,手中弓弩已然上弦,几个手持木盾的女护卫,和小桃结成阵型,将明兰紧紧的护在中间。

    “官人小心!”万般担忧,只能化作这么一句,而且徐章还未必能够听得见。

    明兰的视线之中,只见徐章弯弓搭箭,手中捻着三支羽箭,左右开弓,弓开半满,弓弦震响,呼吸之间,三支羽箭已然悉数射出。

    袭来的轻骑之中,当头三人立马应声而倒,摔下马背。

    随即徐章右手往身前马背箭囊略过,又是三支羽箭入手。

    不用瞄准,羽箭上弦,弓弦拉满时,目标已经落入徐章的落箭之处。

    不过短短三个呼吸之间,徐章已然闪电般的射出了九箭。

    接连九箭,射落六人,三人受伤。

    徐章射出第一箭时,身侧的十个亲卫便有八人打马朝着那俯冲而来的异裝骑兵冲了过去。

    放下雕弓,抽出双锏,徐章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提锏斜指苍穹,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黑马后蹄跑动地面的积雪,鼻腔之中吐出一大团白气,一声嘶鸣,四蹄迈开,已然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山坡之上疾冲而下的轻骑横冲而去。

    须臾之间,双方人马已然撞在了一处。

    八个亲卫,当场就倒下两人。

    徐章打马在后,看着前头和亲卫交叉而过的轻骑,徐章目光一凝,落在了离自己只剩下丈许距离的一个轻骑。

    轻骑脸上狰狞的笑容和弯刀之上沾染的自家兄弟的鲜血,深深的触动了徐章的心灵。

    刀光扬起,那骑兵看向徐章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死人。

    “死来!”

    徐章怒目圆瞪,身后那只斜指苍穹的黝黑铁锏,已然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砰!”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织之声骤然响起,半空之中火花四溅。

    势不可挡的铁锏砸中了朝着徐章的脖颈削来的铁锏,然后将弯刀砸了回去,落在了那轻骑的胸膛之上。

    马背之上的那汉子,直接被徐章势大力沉的一锏砸的直接从马背之上倒飞了出去。

    “噗嗤!”

    半空之中,一口极其浓郁的心血自那汉子口中狂喷而出,汉子飞起的身形,直接撞在了身后的一个轻骑身上。

    而此时的徐章,手中缰绳早已松开,两只铁锏挥舞之间,犹如虎入羊群一般,这些轻骑们竟然没有一个是徐章的一合之敌。

    两个亲卫,犹如两道影子一般,寸步不离的守在徐章身侧,略略落后徐章半个马位,和徐章形成锋矢阵型。

    顷刻之间,双方错身而过。

    两个亲卫身上,各自中了一刀,虽然血流不止,但好在不是要害,

    徐章倒是毫发无损。

    可错身而过的那群轻骑,却只剩下六骑。

    徐章和亲卫勒转码头,看着倒在地上成了一地滚地葫芦,口中不断痛苦哀嚎u的一众贼寇轻骑,不由得叹道:“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在后边放放冷箭,收收人头,又何苦逼我出手呢!”

    话音刚落,徐章已然一马当先,再度打马朝着剩下的六个轻骑追杀而去。

    徐章胯下黑马,乃是当初老太太特意拖了以前的数人,从边关带回东京的上等军马的幼崽,还有千里马的血统,速度极快,耐力也远超寻常马匹。

    那六个轻骑见此情形,当即人人色变,看着俆章的目光之中已经满是恐惧,哪里还敢逗留,当即打马准备远遁。

    见六人扭头就跑。没有丝毫犹豫。

    徐章目光微凝,嘴角上扬,低喃一句:“想跑?”

    当即便在疾驰之中,将双锏插回马背两侧的布套之中,取下雕弓,再度捻出三支羽箭,箭出如雷霆闪电,顷刻之间,前方便再度有三个轻骑被射落马下。

    剩下三骑,也被徐章身侧的亲卫们集火射了下来。

    与此同时,孙平寇和王破敌那边的战场也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孙平寇和一开始他带领的那二十亲卫,由于坐骑大多都被贼人的箭雨给射死射伤,便只能在箭雨之后,聚在一块儿,结成阵型来应对贼人。

    好在大批的贼人都是朝着徐章他们这边去的,孙平寇面对的只有三四十个贼寇。

    这些贼寇确实异常凶狠,下手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于手上似乎都带着几分功夫,可惜却遇上了孙平寇。

    跑去受伤的两个,撤出箭雨范围的四人,剩下十五人人分成三组,每组五人,互相配合,没一会儿,就占了上风,砍倒十多个贼人。

    而王破敌那边,周刑提着狼牙棒,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头,躲过几只箭矢之后,来到孙平寇身前,顿时爆喝一声,手中狼牙棒已经狠狠砸出。

    山坡之上,一席白色鹤氅遮住大半身子的曹良玉立于雪中,俯视着下方的战况,一开始还颇为期待,可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废物!废物!”

    眼看着周刑的手下陆续被杀,曹良玉顿时就跳脚了。

    “不过一些护卫而已,竟然都拿不下,还吹嘘说自己是燕云之地最强大,最凶狠的马匪。”

    曹良玉的神情已然有些狰狞,双手紧紧捏着拳头,恨恨不甘的看着下方的战局已然开始呈现一面倒趋势的战场,眼中疯狂的焰火燃烧的更为璀璨。

    “他娘的,周刑你他娘的废物,”曹良玉对着下方的周刑骂起了娘,还不忘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曹三!你带人去,把那个姓徐的脑袋摘下来。”

    被曹良玉唤做曹三的汉子却动也没动,只淡淡的道:“三公子,属下来此,是奉了大娘子的命令,来保护三公子的安危,而不是来替三公子杀人泄愤的。”

    曹良玉显然没想到曹三会拒绝自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指着曹三的鼻子道:“你个狗奴才,不过是我曹家养的一条狗罢了,我可是曹家的三公子,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曹三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随即却一闪而逝,摇摇头道:“三公子见谅,请恕属下不能听从公子的命令。”

    曹三低着头,眼中已然闪过几丝一样的光芒。

    “你个狗奴才!还敢顶嘴!”曹良玉登时就怒了,拔出腰间的长剑,对着曹三就刺了过去。

    曹良玉动作不瞒,可曹三的动作更快,一道如月华般皎洁的刀光一闪而过,曹良玉的脖子上面显现出一道血痕。

    “你···你····”曹良玉不敢置信的看着曹三,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曹三,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震惊。

    “你···怎么···”

    可惜话没说完,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嘴巴动着,丝丝凉风自咽喉之中渗入体内,创口处的鲜血犹如泉涌。

    曹良玉刚刚倒下,曹三手中的钢刀已经顺势插入了曹良玉小厮的校服之中。

    曹良玉抽出长刀,鲜血顿时喷涌飞溅而出。

    曹良玉转身看着身后的十余兄弟,伸出舌头舔了舔刀身之上鲜血,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残忍中带着乖戾的轻笑。

    “三公子不顾我等劝阻,硬要亲自带人截杀永平侯,却反被永平侯杀,吾等血战拼杀,却只能抢回三公子的尸首,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曹三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眼中带着几分疯狂。

第 152章 结束

    曹良玉到死也没有想到,他母亲派来,给他当护卫的曹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对他下杀手。

    曹三等人,皆是曹家的家生子,父母兄弟,亲朋好友,尽皆在曹家做事,或是在靖安侯府,或是在外头的庄子上,亦或者是

    曹三话音刚落,众护卫仍旧还在愣神之中。

    旁边却忽然想起了一阵掌声。

    “不错不错,很精彩的一幕,都快赶上当下正时兴的南曲了!”

    曹三面色骤变,转身循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来,映入其眼帘的,赫然便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佩长刀的汉子,曹三顿时面色就变的阴沉如水。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鲁连荣。

    鲁连荣话音刚落,曹三就已经将手中长刀冲着鲁连荣指了过去:“贼人凶狠,竟敢刺杀公子,众兄弟随我杀了他,替公子报仇!”

    曹三身后的十多个护卫听了曹三的话,脸上的纠结之色一闪而逝,看向鲁连荣的神情已然满是狰狞。

    曹良玉乃是曹家嫡子,如今被杀,不论如何他们这些护卫也脱不了干系,他们又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他们的父母兄弟尽皆都在靖安侯府,生死全在人手。

    曹三作为这队护卫的头领,在他们之中素有威望,先前这些护卫们被曹三的举动彻底吓到了,看着曹良玉倒在地上,已然不知生死的模样,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正纠结该如何对待曹三。

    不想鲁连荣却突然跳了出来,正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杀!”

    曹三话音刚落,周遭众人,顿时便齐刷刷的抽出腰间长刀,喊杀着冲鲁连荣围了过去。

    鲁连荣目光微凝,如古井一般无波的眼眸,仍旧没有泛起半点波澜,右手搭在刀柄之上,一寸一寸的将长刀自鞘中拔出。

    鲁连荣手中的长刀,刀身只有三尺,光是刀柄便有足足两尺有余。

    长刀在手,鲁连荣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不是恐惧,也不是担忧,而是冷厉,是澎湃的杀意。

    “杀!”

    低喝一声,鲁连荣不退反进,提刀纵步跨出,竟是想以一人之力,硬悍这十多个曹良玉带来的护卫。

    正面战场之上,孙平寇与麾下亲卫结成的战争,面对杀将而去的贼寇,虽然没有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但已经逐渐占了上风。

    五人一队,结成战阵,短刀加上小巧的圆盾抵挡在前,长刀手护住两翼,护着最中间的弩手,彼此之间的配合尤为默契,不过短短片刻功夫,就已经有七八个贼人倒在战阵之前。

    山坡上的弓箭手们,在接连十多人被徐章和亲卫们点射拔掉之后,连头都不敢冒了。

    王破敌领着两队轻骑结成两个锋矢阵型,毫不犹豫便凿入了袭杀而来的贼寇主力之中。

    王破敌直接就盯上了冲在最前头,那个手持狼牙棒的络腮大汉。

    “兄弟们,那些车上装的可都是真金白银,杀了这些护卫,那些金银就都是大家了呀!”

    王破敌盯上周刑的同时,周刑也盯上了一马当先的王破敌。

    眼看着王破敌带人结成锋矢阵型,周刑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懊恼,这回来的太过突然,虽然有曹良玉这个曹家嫡子帮忙做遮掩,可为了顺利过关,进入宋境,周刑和麾下的一众兄弟都并没有骑马,而是扮作了自契丹运送皮毛南下的大商队。

    周刑和其麾下的一众兄弟皆是马贼,顾名思义,上马为贼,有马和没马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自曹良玉那儿接到这个差事儿的时候,周刑一开始甚至只想带着二三十个亲信手下过来的,还是曹良玉一力要求,让周刑多带人手,这才有了现如今二百余人南下伏击的举动。

    作为一群资深的马贼,周刑等人自然知道骑兵和步兵之间的差距,他们之所以选在这个位置,就是因为这处山坡的坡度刚刚好能够影响坡下的人往上冲的速度,纵使是骑着马,速度也快不起来。

    而周刑等人由上而下一路俯冲,也弥补了一些对阵骑兵的差距。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嘭!

    一声巨响。

    熟铜棍和狼牙棒直接撞在了一处,巨大的反震之力,将两人的身形都震的一个踉跄。

    王破敌只觉得双手一阵酥麻,掌中的熟铜棍险些脱手而出。

    惊讶的看着对面同样险些栽倒的络腮大汉,王破敌的眼中满是惊讶:“贼厮好大的气力!”

    “你也不赖!”

    话音刚落,便有四五把长刀长矛自两侧朝着王破敌刺了过去。

    一个身形矮壮的汉子手持两把短斧,纵身就地一滚,起身的同时,手中双斧已然化作两道闪电,朝着马腿而去。

    周遭的亲卫们虽然都杀了不少人,却也被自坡上俯冲而下的贼人们给缠住了。

    孙平寇猛然全力把缰绳往后一拉,胯下马儿吃痛,登时扬起前蹄,仰天发出一道带着痛苦的长嘶。

    却也因为这一拉,那矮壮贼人的双斧落了空,马蹄落下,那矮壮汉子往旁边又是一个懒驴打滚,避过落下的马蹄。

    可随之落下的熟铜棍,却正好落在了那矮壮汉子的脑袋之上。

    王破敌手中的熟铜棍,重量非凡,一棍下去,带起霍霍风声,顿时便如西瓜被锤破,红的白的四处飞溅。

    可与此同时,已然缓过劲儿来的周刑,已然又是一棒,直取王破敌的腰腹。

    此刻王破敌手中铜棍刚刚击出,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想要躲避已然是来不及了。

    可眼看着周刑的狼牙棒袭来,王破敌的脸上却仍不见有丝毫慌乱。

    只见一道乌光,如闪电般飞掠而来,直奔着周刑的胸膛而去。

    乌光未至,周刑的心底已然莫名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周刑借助狼牙棒挥出的惯性,身形微微一侧。

    可乌光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周刑下意识的反应,却仍旧没能躲过。

    狼牙棒还没来得及落下,乌光却后发先至,直接灌入周刑的右肩之中,更加叫周刑难以接受的是乌光之上懈怠的磅礴大力,直接将其身躯往后猛然一带,原本必中的狼牙棒,已然落空。

    五十步外,徐章眯着眼睛,眼中闪过几分诧异,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几乎是相当于徐章招牌的三箭连珠,剩下的两箭在顷刻之间就已经射了出去。

    不过这次的目标却并未已经被击退了的贼首周刑,而是那些一拥而上围攻王破敌的贼人。

    两箭皆中,王破敌也有了反应的时间。

    王破敌顺势一棍抡圆,横扫一大片,格挡开无数兵刃,又是一棍,扫倒两人。

    所谓锋矢,便是撕开一道口子,就能够像箭矢贯入人体内部一样,横冲直撞,撕裂敌人的阵型。

    一群山贼草寇组成的乌合之众,不过是凭借着人多暂时占了上风。

    如今随着王破敌的熟铜棍和徐章等人的羽箭支援撕开了口子,锋矢阵的优势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

    王破敌就是那刺穿贼人心脏的箭头,丝毫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驱马就朝着周刑继续杀去。

    周遭亲卫压力顿解,手中长刀幻化出刀光无数,一时之间,威势竟然盖过了人数众多的贼寇。

    车阵之中,明兰看着徐章带人以雷霆之势击溃贼人的骑兵,随即又以弓箭支援王破敌,将战果不断扩大。

    还有几十号直接朝着车阵杀来的贼人,还没等他们靠近,就被护卫们手中的弩箭给陆续射倒。

    剩下的也都知道车阵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索性便放弃了车阵这边,想要集中力量先把孙平寇和王破敌他们给啃下来再说。

    可惜若是一开始他们就是如此,集中力量先吃一个的话,估计还有可能成功,如今选择了分开作战,正好徐章和亲卫们最不怕的就是这等小规模的作战。

    徐章众人渐渐占据了上风。

    尤其是徐章,骑在马背之上,以一把雕弓,两壶羽箭,基本上一箭就能射倒一人。

    十个亲卫也被徐章打发着上了上坡,一则是想火力压制山坡上的贼人弓箭手,另一方面,居高临下的优势显然更大。

    周刑虽中了徐章一箭,却并未伤己要害,挣扎着起身之后,看着王破敌势如破竹,看着周遭一众敌人大多都骑在马背之上,知道逃跑的话只能被追杀至死,当即便大吼一声,折断箭头上的羽箭箭杆,挥舞着狼牙棒就冲着王破敌继续冲了过去。

    ······

    一盏茶后,战斗落幕,逃走的贼人不知有多少,孙平寇已经亲自带人去追了。

    贼首周刑被五花大绑压到了徐章跟前。

    投降的贼人们也有二三十人。

    徐章看着满脸络腮胡子,眼神却仍旧有些狰狞的周刑,淡淡的问道:“哪里人?”

    “幽州!”

    周刑却意料之外的配合。

    “幽州?”徐章微微挑眉:“前头过去了好几个商队,规模也都不小,你们怎么就盯上我们了?”

    这才是徐章奇怪的地方。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出发,就是因为前头有三个入陕的商队趟路,最大的那个,拢共有七八十人,二十多辆车。

    而且商队在这个时候,冒着雪天押送的东西,必然都是极值钱的货物。

    周刑没有半点狡辩,直接就卖了曹良玉:“是曹三公子找上我们的。”

    “曹三公子?”徐章越发疑惑,他貌似没有和姓曹的人结过梁子,“说说这个曹三公子。”

    周刑道:“曹三公子全名曹良玉,是靖安侯府嫡出的三公子,靖安侯的孙儿,很受宠爱,这次就是他专程找上我们,送上了五千贯,让咱们南下来截杀你们。”

    周刑话音刚落,那边鲁连荣和亲卫们也将几个明显和这群贼人气质衣着都有极大区别的汉子压了过来。

    ······

第 154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曹良玉?靖安侯府三公子?”听到幕后之人的身份,徐章是真的惊到了!

    尤其是看到鲁连荣带来的几个汉子和两具尸体,徐章不由得好奇的打量着曹良玉那早就已经气息全无的尸首。

    同时心里头也不由得泛起了疑惑,对着周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曹三公子?”

    周刑看着脸色已经惨白,气息全无的曹良玉,脸上满是震惊:“你杀了他?”

    “你们怎么敢?”

    周刑的脸上满是骇然。

    曹良玉虽然是个纨绔子弟,确实靖安侯府的弟子,是当今靖安侯的嫡幼孙,而且极受其母的宠爱,若非如此,周刑又怎会费这么大的气力,带着这么多兄弟,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和风险,来这儿截杀徐章等人。

    听了周刑这话,徐章不禁噗嗤一笑。

    “侯爷,幸不辱命!”鲁连荣满脸笑容的道,像是松了口气,可满脸的鲜血和浑身的血污,却散发着一股子浓郁的腥气。

    血腥味!

    “鲁兄弟没事儿吧?”看着鲁连荣胸前身后以及手臂上的五六处伤口,徐章有些担心的问。

    鲁连荣顿时摇头:“多谢侯爷关心,侯爷放心,属下皮糙肉厚,不过些许小伤而已,不妨事!”

    “难怪言兄在心中对鲁兄弟如此推崇,鲁兄弟本领高强,便是在军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猛将。”徐章看着鲁连荣的眼神之中带着惊讶,但更多地却是捡到宝的高兴。

    “嘿嘿嘿~~~”

    鲁连荣揉着脑袋,嘿嘿笑着。

    鲁连荣身上的鲜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徐章道:“鲁兄弟可莫要小看这些小伤,需得及时处理,防止伤口溃烂发炎才行,来人,待鲁兄弟赶紧去找杨郎中帮着处理一下伤口。”

    一旁的王破敌也道:“侯爷说的有理,鲁兄还是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待鲁兄伤好了,吾等兄弟还等着和鲁兄切磋切磋呢!”

    鲁连荣冲着徐章拱手一礼,随着亲卫走了。

    此役下来,亲卫们直接折损的倒是没有,可受了重伤,日后很有可能残废了却有十多乃人,轻伤的更是高达三十余人。

    就连王破敌身上也多了两道刀口,好在不深。

    最惨是孙平寇和他麾下负责探路的二十亲卫,一下子就有十三人负伤。

    如此战果,放在其他人眼中,或许算是丰硕的了,毕竟徐章等人面对的可是两百多个悍匪。

    可在徐章看来,如此战果却让他很不满意,这可是徐章和孙平寇亲自训练出来的亲卫,训练的方法和模式,完全是照搬后世的特种兵训练之法,就连这批亲卫的选拔,也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才选拔出来的。

    这群亲卫可是和徐章一同经历过淮南的平叛之战的,皆是自血与火之中挣扎着走出来的战士,如今遇上这么一群乌合之众的马贼,竟然一下子就折损了这么多。

    ······

    王破敌走上前去,踹了踹曹良玉的尸首,用脚将其脑袋拨正,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随即点了点头道:“侯爷,这小白脸面生的紧,好像没和咱们打过交道吧?”

    平日跟在徐章身边最久的就是王破敌了,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除了最近和孙平寇兄弟两出了趟差之外,其他时间,大多都是待在徐章身边听用的。

    徐章也正打量着曹良玉:“确实是第一次见,模样生的倒是不错,可我怎么看着觉得恶心的紧!”

    随即摆摆手,眉宇间带着厌恶说道:“赶紧拖走,弄干净些,别平白弄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过来,晦气的紧!”

    王破敌咧嘴拱手道:“得勒,属下这就去!”

    说着就叫上两个亲卫,拖着曹良玉的尸首就走的远远的了。

    周刑愣愣的看着王破敌带着两个亲卫,如拖一个破布袋一样把曹良玉的尸首拖走,雪地之上被拖拽出一截长长的拖痕。

    周刑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尤其是被鲁连荣和王破敌的那一声声侯爷给震得脑中一片空白,早已不知该如何思考。

    周刑的脑海之中,下意识便浮现出方才的那一幕。

    两百余人设下的埋伏,却提前被目标的前锋发现行踪,无奈等不及目标进入到最适宜的伏击圈子,便提前发动了进攻。

    进攻之前,周刑满腔的自信,区区百余人的队伍,在他们二百多兄弟面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接下来的局势发展却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直到。

    近乎全军覆没,连周刑自己也被俘虏。

    “他们····叫你·····叫你··侯爷?”

    周刑下意识便咽了咽口水,看着俆章那年轻的过分的面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个亲卫忍不住道:“这是咱们永平侯,你个不开眼的,连咱们侯爷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敢来截杀?”

    亲卫的脸上满是愤怒,看向周刑的眼神之中饱含杀意,方才一役,己方这边至少有数十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有几个严重的,日后估计再也拿不起刀,骑不了马了。

    这些亲卫们同吃同睡,一起训练,一起杀贼,共同经历生死,早已积累下了极其丰厚的感情。

    徐章扫了一眼周刑,眼中的兴致早已全然消散,只剩下无尽的冰冷,转过身去,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带下去吧,仔细盘问!”

    一个亲卫当即上前,从身后一脚将周刑踹倒在地,然后一人拖住周刑的一只脚,就像是拖一条死狗一样往外边去。

    近乎半数的人都受了伤,再赶路的话已然是不行了,队伍便直接就在原地暂时驻扎下来。

    打柴烧水,升起篝火,熬煮汤药,供杨郎中给兄弟们处理伤势。

    “叫娘子受惊了!”车厢边上,徐章扶着明兰,带着歉意道。

    明兰摇摇头,反而拉着徐章的手关切的问道:“官人没受伤吧?”

    徐章轻轻拍了拍明兰光滑皮肤细腻的手背,微笑着道:“娘子瞧着为夫像是受伤的样子么!”

    明兰先是松了口气,露出浅笑,随即却又皱起了眉头,问道:“这好端端的,怎会忽然冒出来这么大一股山贼来?”

    若是寻常贼寇,顶天了也就是数十人聚啸山林,尤其是先后经历过似淮南和岭南两地叛乱之后,朝廷严令各州府和各路都司衙门清剿各地的贼匪,似这等盘踞数百人的大批匪徒,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冒头。

    是以明兰才会有这么一问。

    徐章摇了摇头,“并非是寻常贼匪,乃是受人所雇,特意从边境赶来伏击咱们的马贼,想要了咱们的性命。”

    徐章说的直白,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在明兰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

    “手人所雇?”明兰眉梢一挑,问道:“何人和咱们有这么大的仇,竟然这么狠毒,还特意花这么大的气力从边境雇佣马贼来要咱们的性命?”

    明兰脑中已然闪过无数人的名字,可实在是想不起来,他和徐章还和谁有这么大的仇,而且不光是雇佣,还要安然的把这群马贼从边境带到关中之地,尤其是在现如今各地都在大肆清剿贼匪的情况下,可不是随意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做到的。

    徐章将目前审问出来的的情报没有半点隐瞒的全都告诉了明兰。

    明兰听罢之后,也很是震惊。

    “静安侯府?那不是太后的娘家吗?官人和曹家无冤无仇,甚至还曾在那场宫变之中,解救了先帝和太后,便是平日在朝堂上,对太后也是忠心耿耿,对朝堂没有半点二心,曹家怎会······”

    不只是明兰,就连徐章心里头也觉得奇怪。

    “这些不过是那些贼人的一面之词,是否真实犹未可知。”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徐章可不会听信这些贼人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包藏祸心,欲行离间之计,想要挑起自己和曹家之间的矛盾,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徐章可不想傻乎乎的就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操纵。

    明兰深以为然的道:“此事不可马虎,定要调查清楚了!免得冤枉了好人。”

    徐章道:“此事也容易,派人去河东悄悄打听一番就是。”

    “正好最近我打算让平寇找些人来,专门负责打探消息,这事儿,就当是给平寇的第一个任务吧!”

    明兰点了点头,对于徐章的安排没有觉得哪里不合理。

    “若是此事当真是曹家所为,官人打算怎么处置?”明兰看着徐章的眼睛,很认真的问。

    迎着明兰的目光,徐章目光澄澈,没有半点躲闪:“还能如何,若当真事关曹家,咱们且先忍下就是,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明兰嘴角轻扬,笑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曹家势头正盛,又有太后撑腰,暂避锋芒,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徐章道:“你家官人又不是孤家寡人,明知曹家势大,怎会傻愣愣的去招惹。”

    明兰拉着徐章的手,郑重的道:“人家都把刀递到咱们脖子上了,官人也不必顾忌太多,该反击时就要反击,千万不要因为妾身和腹中的孩儿便一味忍让,这样只会让别人一味官人软弱可欺,得寸进尺。”

    明兰目光坚毅,句句铿锵,字字有力,哪里像个怀身大肚的妇人,分明就是个纵横疆场,驰骋天下,气概非凡的豪雄。

    徐章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便道:“娘子说的有理,男儿大丈夫,岂能任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敢欺负到咱们头上,都打回去就是。”

    这话说的就有几分粗鄙了,好在明兰也不是那等拘泥小节的人,当即便坚定的道:“查清楚之后,官人尽管放手视为,不必顾及妾身,妾身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第 154章 劫后琐事

    夫妻二人目光对视着,彼此心里头都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个猜测来。

    为何徐章的大理寺卿做的好好的,先是在朝堂之上受人弹劾,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被下旨申斥,勒令禁足家中,不许外出。

    徐章的禁足解了没几日,就被人举荐,去陕西接任经略安抚使一职,在品阶上看似是给徐章提了一级,可实际上却是明升暗降,将徐章弄离了东京,远离了权利的中心。

    别看陕西路经略安抚使掌一路军政之事就以为是土皇帝了,朝廷还有无数的方法来掣肘。

    尤其是这次的外派来的实在是突然,若是当真往下深究的话,个中疑点确实也不少。

    可世事无常,许是夫妻二人多虑了也有可能。

    可一旦疑惑的种子埋下,就算是现在没有生根发芽,将来也会有一天,也会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正如房梁一般,梁上的裂隙若是已然存在,那就绝难再修复了。

    小桃和丹橘端着刚刚熬好的热汤准备给明兰享用,

    安顿好明兰,跑去追人的孙平寇也带着亲卫们回来了。

    “怎么样?”徐章问道。

    孙平寇摇了摇头,道:“侯爷恕罪,属下无能,逃走了约莫还有十多人!”

    孙平寇带着人一路追杀过去,宰了不少四散逃走的贼人,可惜这些贼人们都精的很,知道孙平寇他们人手不多,便分散着四处逃了,孙平寇又担心贼人前头还有埋伏,不敢穷追不舍,追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也就放弃了,带着亲卫们折返。

    “无妨!”徐章却不怎么担心:“区区几个贼人罢了,跑了也就跑了!”

    “待会儿你拿着我的名帖,亲自跑一趟陕州,叫陕州州县联合附近州县衙门,派出人手一起清剿这些流寇。”

    孙平寇当即领命而去。

    王破敌还在和亲卫们审讯那些个被俘虏的贼人们,尤其是那个叫做周刑的贼首,被特别关照。

    徐章没有去看他们是如何审讯这些贼人的,而是径直去了伤兵们所在的营帐。

    当先那个伤兵营帐之中,仍有些许血腥气并未消散,中间烧着一堆炭火,十来个身上都包裹着纱布的汉子围在火堆钱,手里头捧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碗。

    “侯爷!”

    “侯爷!”

    见徐章进来,众人纷纷准备起身见礼。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徐章径直走到火堆旁,目光从帐篷里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说了几句大家好好养伤之类的关切的话,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之中又接着往下一个营帐走去。

    刚刚掀开帐篷的帘子,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外头北风吹着正盛,呼呼作响。

    “侯爷!”

    帐篷里头,靠近门口的几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徐章,徐章阻止了他们起身见礼的举动,径直走到正在替一个胸口中刀的亲卫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旁边还躺着三个,一个伤了大腿,幸好没有伤到大动脉,否则的话,早就因为失血过多去见阎王了,一个断了一只手臂,大量出血,气息有些微弱,剩下一个还处于昏迷之中,身上受创六处,呼吸极为微弱,性命已经垂危了。

    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他自己的运气。

    这个帐篷里头的伤兵,就没有像先前那个帐篷里的围坐在炭火前头喝着热汤茶了。

    看着帐篷的伤兵,徐章的心情有些沉重。

    走到那个虽然伤了腿,但还清醒着的亲卫身边,说道:“我记得你是叫刘大吧!”

    刘大忙撑起上半身,点头如捣蒜,眼中带着激动:“属下就是刘大,侯爷竟然记得属下的名字。”

    徐章抬手按在刘大的肩膀上,微笑着道:“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的兄弟,我记得你们的名字本就是应该的。”

    “这次多亏了兄弟们,才保得了我和娘子的平安!徐章在这儿,”

    “咱们是侯爷的亲卫,身家性命都是侯爷给的,能够替跟在侯爷身边保护侯爷的安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刘大看着徐章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炙热。

    就像是看到信徒亲眼见到了一直以来自己信奉的神祇一样。

    “是!”

    “······”

    帐篷里头,所有还清醒着的亲卫们纷纷应声。

    并非是作伪,眼看着帐篷里头一众亲卫们的模样,一股子叫做感动的情绪,已经在徐章的心底悄然蔓延。

    “兄弟们先好好养伤!待伤势处理好之后,咱们先启程去陕州,到了陕州在好好静养。”

    纵使是现在不方便挪动,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拖着往最近的城镇里头赶了,在这冰天雪地里头逗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现在大雪停了几天,地上的积雪不厚,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再度降雪的可能性极其之高,若是雪势太大的话,将众人都困在山里,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说别的,光是吃食这一项,就是个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还有取暖,驻扎的营地等等。

    “侯爷不用担心咱们,兄弟们都皮糙肉厚的紧,赶路肯定不成问题。”

    徐章在伤兵帐篷里头待了一会儿,大改先前训练亲卫们时的严厉形象,陪着受伤的亲卫们说了许久的话,拉着几个受伤颇重的亲卫闲聊一些琐碎的家常。

    出了伤兵营帐,须发皆以银白的杨郎中已经累得不行了,幸好还有几个药童学徒能够帮着他一块儿替伤员们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势,否则若是每个人都得等杨郎中亲自上阵的话,只怕伤员们还没拖死,杨郎中就先给累死了。

    徐章问起了那个受创六处,至今还在昏迷之中的亲卫情况,杨郎中的表情不是很乐观:“最迟到明天傍晚,若是还能醒过来的话,一切都还好说,只要慢慢将养,辅以汤药,伤势就能好转,可若是醒不过来的话,那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作为大夫,尽管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可看着这些个中心耿耿的年轻亲卫们在自己的面前黯然消失,杨郎中也觉得十分惋惜。

    徐章问道:“影响挪动吗?”

    杨郎中知道徐章的意思,答道:“只要注意一些,不再让他受到剧烈的波动就没有大碍。”

    徐章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其他伤势较重的伤员的情况。

    杨郎中笑着道:“好在侯爷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了充足的羊肠线,除了那个断臂的之外,其他的护卫们伤势都已经没有大碍,接下来只要精心调养,就能慢慢好转。”

    从杨郎中口中亲自说来的这个,也使得压在徐章心底的那颗大石头落了地。

    这时正好已经过了午时,众人简单的用过午饭之后,便再度拔营出发,继续朝着陕州方向而去。

    这一次因为顾忌着队伍里头的伤员,众人行进的速度更慢了,走的也更加小心。

    徐章没有继续做回马车里头,而是骑在马上,利用自己过人的五感,时刻警惕着四周的情况,防止再度出现方才那种情况。

    走了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气温开始逐渐下降了,眼看着天色就快要黑了,众人在还没有赶到陕州。

    这时,前头探路的亲卫跑回来说前头几里外有篝火的痕迹,已经有人前去探查了。

    众人继续向前,果不其然,没多久探路的亲卫就回来了,前头确实有个村子,而且规模还不小,约莫能有四五十户人家。

    众人看到的炊烟,便是村子里头煮晚饭升起来的。

    而且亲卫们已经和村里人打探过了,虽然村里人对于亲卫们的戒备心很重,没有让他们进村,可亲卫们还是从村民口中打探到了一些情况。

    村子叫做孟家村,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姓孟,孟家村距离陕州城尚有十多里地,在孟家村西头半里左右的位置有一间客店,专门接待过往的商队旅客,说不定这会儿过去还能有客房供他们落脚。

    徐章明白,今儿个想赶到陕州城已经是不可能了。

    孟家村的人对于他们的这些外人的戒备心也不轻,众人再度行进,好在亲卫们在问道客店的第一时间就提前过去探过了。

    客店不大,住下他们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可若是能够将伤员安置在客店里头,其他人在外头扎营的话还是可行的。

    众人赶到客店的没一会儿,孙平寇就带着四十多个衙役赶到了客店。

    衙役之中领头的捕头是个三四十岁模样,面色晒得黑红,身形颇为高大健硕的魁梧汉子。

    汉子姓曹,单名一个雄字,就是陕州本地人,也是陕州知县听闻自己辖区之内出了贼寇,关键是这伙贼寇打劫还劫到了当今永平侯,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徐章的头上。

    陕州知县大为头疼,赶忙派出自己麾下最为得力的捕头和大量人手前去听用,陕州知县自己则亲自张罗,在城中给徐章准备落脚的地方。

    天色已黑,孙平寇和曹雄等一众陕州县衙的人也在客店里头落脚,准备第二日再去案发现场。

第 001章 抵达陕州

    陕州和陕州县还是有区别的,一开始陕州县一直都叫做陕州县,后头为了避免误会,人们便简化了称呼,变成了陕县。

    陕县即为陕州治所,州衙便坐落在陕县之中,是故陕县县城又被称为陕州城。

    陕县的知州姓元,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以他的年龄,想要在往上一步,升官去东京的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现如今,元知县却忽然觉得又有了希望。

    听闻徐章一行人遭遇了贼人的袭击,元知县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赶忙吩咐手下最得力的捕头曹雄前去处理后事,听候徐章的调遣。

    自己则赶忙在城里头准备让徐章等人落脚的地方。

    又将城中的郎中悉数都召集起来,第二日一大清早,元知县便急匆匆带着人出了陕州城,总算是在半道上遇上了刚刚启程不久的徐章等人。

    “前方何人?”

    徐章和王破敌并排骑马,走在明兰的马车前头,队伍的最前头是孙平寇几个开道的亲卫,看到前方出现的人马,并且没有半点避让的意思,直挺挺的朝着己方而来,先头部队的亲卫立马勒马高声喝问。

    若非是瞧他们身上都穿着公服,为首的那个坐在一匹劣马背上的更是穿着一身绿色官服,头戴长柄官帽,只怕亲卫们早已经抽刀在手,戒备起来了。

    见到来人,孙平寇却制止了亲卫们的喝问。

    “下官陕州知州元正平,求见经略相公,还望这位小哥帮忙通传一下!”

    “元知州!”孙平寇去陕县时和这位元知州打过照面,倒不至于认不出来,走到队伍前头,孙平寇便主动和元知州打起了招呼。。

    “孙将军!”一过来就见到了有过一面之缘孙平寇,元正平暗道自己的运道不错。

    “经略相公可还安好?”宰相门前三品官,徐章虽不是宰执,却也是如今整个大宋朝中声名鹊起的年轻勋贵,风头甚至还盖过了朝中多数老臣,如今又被派到陕西这等重镇经略一路军政,足见朝廷对这位永平侯的看重。

    若是能够攀上永平侯的大腿,届时只要这位侯爷在朝廷里替他美言上那么一两句,再想从地方升去东京,那可简单多了。

    如今那位刚刚接任的吏部尚书,不是旁人,正是这位永平侯的座师,听说师徒二人关系极好,这次永平侯来经略陕西,便是这位孙尚书一力举荐所致。

    甚至不需要徐章如何美言,只要他肯帮自己在孙尚书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或是从中牵牵线,让自己有机会能够搭上孙尚书的关系,那也是极好的。

    早在来之前,元正平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在徐章面前留下好印象,再不济,混个眼熟也是好的。

    说着孙平寇便打发一个亲卫前去通传,孙平寇自己则上前和元知州攀谈起来。

    “这次麻烦元知州了,大老远的还元知州亲自跑一趟。”

    “孙将军说的哪里话,陕州本就是元某人的治地,这些都是应该的。”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着,队伍忽然从中间分开,亲卫们纷纷退到两侧,一个骑在黑色高头大马之上,身着玄衣锦袍,披着黑色鹤氅,头戴玉冠,剑眉星目,脸庞好似刀刻斧凿的高大青年徐徐走来。

    不用介绍,元正平只看一眼,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赶忙冲着来人拱手躬身见礼:“下官陕州知州元正平,参见徐经略相公!”

    徐章乃是新晋的陕西路经略安抚使,自然可以被称作经略相公,正如同水浒里头,鲁达在打死郑屠,然后远走五台山,出家为僧之前,便是在西军之中任职,在小种经略相公麾下做提辖官,也是在小种经略相公府上当差听用。

    可惜那位小种经略相公不似徐章,乃是文官出身,只是个地地道道武将,而且还是家学渊源的那种,世代都在西军之中经营,在西军之中可谓是树大根深。

    虽说此宋非彼宋,朝廷方面,不论是在政策还是在态度上,都有着区别。

    徐章与之相比,虽然只是刚刚接任,甚至都还没有到长安完成交接,可在权势和地位置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在元正平这些正统科举出身的文官们眼中,徐章这个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同僚兼上官,可比那些个军中的武官将领们分量要重的多。

    “如今天寒地冻的,辛苦元知州了!”徐章没有摆任何的架子,很是随和的道。

    见徐章如此态度,元正平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泛起了嘀咕。

    松了口气是因为徐章看起来不是那么难打交道。

    泛嘀咕则是因为不了解徐章的性情,不知道徐章是表里如一呢,还是只是和自己客套一番。

    元正平到底是做官多年的人,自然不会把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心里虽然泛起了低估,可面上却瞧不出有什么变化。

    反倒是露出自责的神情来,十分愧疚的道:“下官失职,连治下境内出了盗匪也不知道,还叫他们惊扰了经略相公,下官知罪,请经略相公责罚!”

    “唉!”徐章翻身下马,将元正平扶了起来:“元知州不必如此,贼人猖獗,又常年隐匿与高山密林之中,如今陇右局势紧张,陕西路大半的军马都调去了陇右,陕州莅临中原,乃是我朝腹地,这伙贼寇定是趁着这个空档,悄悄流窜到了陕州。”

    “如今外头天寒地冻的,大雪盖地,再过些时日就是年关了,这路上的行人商贾难免也就多了起来。”

    “这伙贼人想趁着这机会大捞一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元知州不必自责。”

    元正平还没怎么解释,徐章就先替他把话给圆了。

    元正平讪讪笑着说道:“经略相公心如明镜,下官佩服。”神情略有几分尴尬。

    徐章笑着道:“昨日遭遇贼寇袭击,幸得麾下亲卫舍命相护,徐某和内子才得以安然无恙,只是有不少亲卫兄弟都因此受了重伤,故此可能要劳烦元知州,在陕州多打扰知州一些时日了!”

    元正平极力压制着心底的狂喜,忙道:“经略相公这就见外了,经略相公能够在陕州多留一些时日,是陕州的幸事,也是下官的幸事。”

    “昨日下官已经命人将落脚的地方收拾出来了,城里擅治外伤的郎中也找来不少,都已经暂时安置下来,药材方面,也准备了许多,下官已经联系上了附近州县的同僚,若是不够的话,虽是都可以从他们那儿调拨过来。”

    徐章在陕州多留一日,元正平就能在徐章面前多漏一次脸,只要刷脸的机会增多了,就不愁不能在徐章面前留下好印象了。

    元正平不由得佩服自己的机智,昨日在见到拿着徐章的名帖登门的孙平寇,知道徐章等人遭遇之后,没有傻乎乎火急火燎的立即带着人前去迎接,而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张罗布置妥当。

    “知州办事细腻周到,想必陕州在知州的治下,也必然是一派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繁荣安定的景象。”

    “经略相公谬赞了,下官惭愧,在陕州知州之位上,一坐便是五年,却未能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功绩来!”

    元正平十分谦虚的道,可眼底的喜悦,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徐章继续道:“如今队伍里头还有不少伤员,外头天气又冷,咱们不如等安置下来了在详谈?”

    元正平赶忙露出惶恐之色,再度拱手躬身道:“经略相公见谅,是下官有欠考虑了,咱们这就动身,先回城再说!”

    话语间还带着浓浓的歉意。

    “那就劳烦元知州在前头引路了!”

    “能为经略相公引路,是下官的荣幸!”

    ······

    众人继续向西,元知县骑马走在徐章身边,小心翼翼的和徐章说着话,拉着缰绳的手纂的紧紧的,掌心之中已然冒出了不少汗珠。

    好在这么些年官坐下来,元正平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初生牛犊了,养气功夫还勉强过得去,没有在徐章面前失态。

    众人赶到陕州城时,已经将近午时了。

    有元正平带路,进城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元正平安排的宅子面前。

    下了马车,看着面前两座石狮子压门,规模明显不小的宅子,徐章看向元正平的目光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询问之色。

    元正平忙解释道:“经略相公明鉴,这座宅子本是城中一大户的宅邸,因着前些年那家大户举家迁去了长安,便空了下来,后面被下官买下,打算攒在手里,等价钱合适了再出手。”

    “如今正好拿来招待经略相公!”

    徐章笑着拱手道:“元知州有心了!”

    元正平很是识趣,把人带到了地方,就赶紧和徐章告辞了,说等徐章安顿好了再过来拜访。

    徐章也没有挽留。

    徐章走到马车边上,亲自扶着肚子规模已经不小的明兰下了马车,很是温柔的替明兰带上帽子,亲自扶着明兰从中门进了宅子里头。

    五进的大宅子,住下百多人完全不成问题。

    徐章和明兰自然住进了主屋。

    一应伤兵都安置在后院,女使婆子们和女护卫们都住在徐章还有明兰附近,其他的亲卫和车夫们都分散住了下来。

    宅子里头原本就有元正平留下的仆役。

    元正平刚走,六个郎中就被送了过来,徐章让他们配合杨郎中一道给伤员们重新处理伤势。

    那个重伤昏迷的亲卫,今日早间的时候就醒了,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可若是想要伤势好转的话,还得静养上一段时间才行。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翠莲就带着一众厨娘们开始准备午饭了,元正平准备的确实周到,厨房里头,各种食材都备的满满当当。

    ······

第 002章 争执

    太原城,靖安侯府内。

    曹国仁满面怒容的看着面前的管氏,手里头还捏着一张信纸,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怒火,沉声喝问:“玉儿呢?”

    管氏心底一突,甚至不用看那封信上的内容,光看曹国仁的神情,就知道曹国仁必然已经知道了自家儿子趁着老侯爷不在,悄悄离开了代州的事儿。

    “老爷,咱们玉儿从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我生玉儿的时候又动了胎气,不慎早产,玉儿一生下来,才四斤多一点,瘦瘦小小的一个,若不是咱们悉心照料,能不能安然长大都说不准。”

    “如今玉儿不过犯了一点儿小错,老爷骂也骂了,罚也罚了,玉儿他也知道错了,代州那地方是个什么光景老爷还不知道么!”

    “咱们玉儿在代州呆了也有小半年了,再说了,如今他既然知错了,也不必总在军营里头耗着!”

    管氏知道,再多的谎言在曹国仁的面前都没有作用,所以从一开始管氏就没打算一直瞒着曹国仁。

    “知错?既然知错了,为何还趁着父亲离开大营,去巡视周边军寨的时候自己偷偷离开?”曹国仁脸上怒意未散,直勾勾的瞪着管氏。

    这回曹国仁可是动了真怒。

    “老爷!玉儿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孩子,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老爷若是在不喜欢玉儿,就让他在外头待上一段时间,待过些时候再叫他回来便是。”

    管氏知道来硬的对曹国仁没有半点用处,当即连酝酿都没有,直接就泪眼婆娑,拽着曹国仁的手臂,带着哭腔苦苦哀求道:“只是可千万别再让他去代州那个苦寒之地了。”

    对于代州,管氏可没有半点好感,尽管代州距离太原府只有几百里的路程,到了冬天,两地的气候基本上没什么差别。

    可作为河东路治地的太原府,其繁华程度,却远非代州这等边境附近的州县可以比拟。

    曹国仁满腔的怒意都被管氏弄得烟消云散,一拂手挣脱了管氏的手,既无奈又气愤,可看着管氏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又不好发作,只能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

    “古人云,惯子如杀子,你就使劲儿惯着他吧!等到将来哪天他成熟起来,到时候反过来怪咱们没有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好好管教他,放纵他肆意妄为。”

    管氏其实并不糊涂,相反能够做到靖安侯府的当家主母,管氏自身不论是能力还是见识都是不弱的,可只要是涉及曹良玉的事情,却总是会莫名其妙的降智。

    曹国仁满腹的恨铁不成钢,既有对曹良玉这个纨绔儿子,也有对一味宠溺儿子的管氏的。

    可管氏的心智,尤其是曹国仁三言两语就能够动摇的。

    “做母亲的,疼爱自己的儿子,这有什么不对吗?况且玉儿自幼便体弱多病,若不是妾身一直精心呵护照料着,玉儿焉能安然长到这么大!”管氏径自给自己辩解道。

    “你就继续惯着他吧!”

    夫妻多年,曹国仁自然知道管氏的性情,并非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当下也就放弃了说服管氏的打算。

    “玉儿现在究竟去了哪里?”曹国仁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攥的折了起来。

    管氏知道,曹国仁必然是知道了自家儿子已经悄悄离开代州的事情,便道:“玉儿只说在代州待的太久了,成日都被公公束在军营里头,早就憋坏了,如今出来了,想四处走走,逛一逛,散散心,顺便等官人的气消一些了再回家来!”

    曹国仁瞥了一眼管氏,刚刚压下去的气愤顿时又升腾而起,没好气的道:“平日里你把玉儿当心肝肉一样看着,捧在手里怕摔了,搂在怀里怕化了,如今他孤身一人离开代州,你会不知道他的行踪?”

    管氏心中的侥幸系数被浇灭,无奈的道:“玉儿只说想去南边看看,妾身担心玉儿闯祸,便打发曹三带着护卫过去跟着了。”

    似乎怕曹良玉生气,不等曹良玉发表意见,赶忙又添上一句:“曹三的身手在府里的一众护卫之中虽然算不得拔尖儿,可却是个机灵且忠心的,有他在身边看着,等不会让玉儿闯祸的。”

    曹良玉花了五千贯,雇佣了几百个马贼南下去截杀永平侯的事情,管氏早已心知肚明,可管氏的心里却清楚,这事儿若是叫曹国仁知道了,定然会惹得曹国仁大发雷霆,说不定曹良玉事情还没办完,就被曹国仁派人给捉了回来。

    曹国仁目光闪烁的看着管氏,静默了半晌之后才道:“最好如此!”

    说罢便错身从管氏身边走过,自己先离开了外书房。

    管氏转身看着曹国仁离开的背影,明显松了口气,可心里头却又紧跟着担心起来。

    这回曹良玉要去做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原本依着管氏的一丝,叫那些个马贼自己去就好了,曹良玉可以先回府来,在曹国仁面前好好认认错。

    可不想曹良玉明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可眼看着就要进太原府了,却又偷偷带着人溜走了,连太原城都没进,直接绕道就往陕西方向去了。

    还派人回来打招呼,说什么不亲眼看着那个姓徐的被弄死,心里头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管氏已经派出手下最当用最忠心的管事儿和护卫去追了,人已经走了好几天,可却连半点消息都没穿回来。

    管氏心里头既担心曹良玉的安危,又怕这事儿让自家丈夫知道了,动起雷霆之怒,上次曹国仁动了那么大的火气,已经吓了管氏一条。

    如今曹良玉的所作所为,那还不叫曹国仁更加暴跳如雷,到时候说不定连人都懒得派的,亲自追过去把曹良玉捉回来,然后不知会有怎样的惩罚在后头等着······

    一想到这里,管氏心里头就忍不住心疼,心情也跟着不断起伏,脑中愁绪已然化作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子。

    三日之后,大雪再次覆盖了整个太原城,原本就已经罩上了一层银霜的太原城再度添上几分白意。

    侯府里头,后院之中,管氏正在屋里用厨房刚刚送来的养生羹汤。

    管氏的身边的高几之上,放着一碟还冒着热气的点心和一盘已经剥好了,上面的果皮去的干干净净,分成一瓣瓣的摆放的十分整齐。

    身后和左右站着两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婆子和六个年轻的女使,尽皆扶手虚揖,态度恭谨,未发一言。

    忽然之间,屋外传来响动。

    管氏还没察觉到,一道身影便风风火火的快步闯了进来。

    “都退下!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来人强忍着怒意,挥手斥退屋里伺候的一众下人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靖安侯府明面上的当家人曹国仁。

    下人们自然不敢违背曹国仁的意思,不过片刻之间,屋里便只剩下曹国仁和管氏夫妻二人,就连房门也被懂事儿的下人们顺带给带上了。

    看着曹国仁的脸色,管氏心里头莫名的发虚。

    “夫人就没什么话要和为夫说吗?”曹国仁看着管氏,冷冷的说道。

    管氏心底一突,已经察觉到了不妙,可心里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官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怎么听不懂!”

    “哼!”曹国仁并未坐在管氏身边,而是东边那排最北边的靠背大椅之上坐了下去,冷哼一声道:“管氏,你我夫妻多年,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曹国仁的语气十分冰冷,看向管氏的目光之中,早已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

    管氏愈发觉得心虚,咽了咽口水,将手中的汤碗和调羹放到手边的高几之上,压低了声音有些忐忑的问道:“官人,玉儿他还是个孩子······”

    “行了!”管氏刚一开口,曹国仁就不耐烦的抬手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错?”

    “官人!妾身知错了,妾身知错了,请官人责罚,官人想怎么处置妾身,妾身都认可,可玉儿他······”

    “嘭!”

    “够了!”

    话音未落,曹国仁当即拍案而起,怒视着管氏,一声暴喝,直接把管氏给吓懵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要说什么。

    曹国仁看着管氏,目光连连变化,眼中情绪也跟着起伏变化。

    直至管氏从那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厌恶。

    曹国仁抬手伸出食指指着管氏道,伸出的手臂有些颤抖,手指自然也跟着抖了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管氏啊管氏,你好大的胆子呀!那永平侯是什么人?先帝亲手提拔,数次委以重任,功勋彪炳,又在乙巳之变中,率兵勤王,从逆王手中救下了先帝和太后!咱们曹家是太后大娘娘的娘家,在外人看来,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和大娘娘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明明知道那个孽畜对永平侯恨之入骨,甚至不惜花费这么大的价钱,从边境之地,雇佣马贼前去截杀,你不阻止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暗中相助?”

    “官人!妾身·····”管氏还想辩解。

第 003章 处理

    可曹国仁却根本没有听她辩解的意思。

    “我本以为,你只是因为玉儿自幼体弱,这才对他如此偏宠,平日里你护着他,对他百般宠溺,我虽看在眼里,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我没有料到,你竟然因为那个孽畜失了心智,纵容他去截杀永平侯?”

    “你明知道,永平侯这次去陕西,是去接任陕西经略安抚使的,堂堂经略相公,朝廷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你竟也敢放纵那个孽畜去截杀?”

    因着曹良玉的事儿,曹国仁和管氏对于这事儿涉及到的徐章免不了要多了解一番。

    为了这事儿,曹国仁甚至还专程去信给了他的姑母曹太后,从头至尾,一点不落的解释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因由。

    对于徐章的明升暗降,曹国仁甚至已经猜了出来,这是曹太后为了庇佑曹家无奈之下的选择。

    否则的话,若是当真叫徐章继续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坐着,一声令下,莫说是整个大理寺,便是刑部,还有地方的州县衙门,哪一个敢不卖徐章的面子,敢不尽心调查。

    曹国仁虽然已经尽力扫清了扫清了首尾,却也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管氏却道:“官人这是怎么了?一个是和咱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永平侯,一个是咱们的亲生儿子,远近亲疏这么简单的关系,官人难道还分不清吗?”

    听了管氏的反问,曹国仁的眼底满是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朝夕相处,相敬如宾的妻子,这一刻,曹国仁竟觉得管氏是这么的陌生。

    曹良玉是夫妻俩的亲生儿子,曹国仁自然疼爱,可相较于曹良玉而言,曹国仁更加关心的是曹家的未来,是曹家的兴衰和荣辱。

    如今曹太后垂帘听政,曹家自然能够跟着享受荣华富贵,以及盛极一时的权势。

    可曹太后的年纪终究已经大了,还能庇佑曹家多少年?

    而且徐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曹太后的救命恩人,也就是等同于是整个曹家的恩人。

    先前劫了徐家的货还能说是曹良玉小孩子不懂事儿,可现如今曹良玉怀恨在心,竟雇佣了大批马贼,前去截杀往陕西赴任的徐章一行人?

    如此行径,日后若是泄露出去,叫外人知晓了,日后世人会怎么看待曹家,会怎么看待如今垂帘听政,执掌玉玺的曹太后?

    曹太后一介女流,能够垂帘听政,除了因为其自身母仪天下数十年,以贤德闻名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朝臣们都顾念着先帝的恩德。

    曹良玉姓曹,曹太后也是姓曹,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世人只会认为,这是曹太后的意思。

    勤王救驾的恩人,履立奇功的功臣,得到的不是封妻荫子,不是厚厚的赏赐,不是尊贵的殊荣,而是残忍的迫害,是血腥的杀戮。

    日后满朝文武,乃至于此间世人,还有谁会在傻乎乎的给曹太后卖命?

    曹国仁正是因为想透了这一点,才会对管氏如此失望。

    万般怒火,千般话语,到了嘴边,却悉数化作了无奈。

    曹国仁看着管氏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失望,自嘲的笑了笑道:“这就是我的好妻子,好儿子!”

    曹国仁满腔愤怒的来,满肚子的失望和满身的落寞离去。

    当天下午,管氏先是被关了禁闭,不准她出门半步,也不许任何人探望,管氏院里从上到下的下人们,包括那几个管氏的陪嫁婆子和女使,悉数都被打了板子,叫来人伢子发卖了。

    曹国仁特意交代了,让人伢子把人卖到契丹去,日后不许他们出现在大宋境内。

    当天夜里,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管氏被送到了城外一处庄子上,周遭的下人们全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管氏一个也不认识。

    虽然没有休掉管氏,可曹国仁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命令,谁若是敢把管氏放出庄子,或者是去庄子上看望,一律家法伺候。

    曹家之人虽然惊讶于曹国仁忽然的举动,和一向恩爱和睦,为曹氏族人典范的夫妻俩为何忽然闹翻了,管氏还被如此对待。

    可面对还在气头上的曹国仁,却没有一个人赶去询问原因。

    而管氏在外头那些替她跑腿办事儿的管事儿下人们,也纷纷被拿的拿,审的审,卖的卖,解雇的解雇。

    次日一早,曹国仁亲自带着大批护卫,冒着风雪,一路快马加鞭,往陕州而去。

    管氏的人都被拿下了,曹良玉的行踪自然也瞒不过曹国仁。

    现在曹国仁心里头就一个念头,曹良玉还没有赶到陕州,或者是徐章早已经过了陕州,再或者,徐章因为风雪阻路,还在河南府境内逗留,没有继续西进。

    可当曹国仁赶到陕州的时候,徐章早就已经带着人西去长安了。

    而经略相公一行人,在陕州境内遭遇大批贼匪袭击,幸得身边亲卫舍命护持,才得以打退贼匪,安然无恙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曹国仁。

    毕竟这事儿闹的挺大,当初徐章等人和贼匪硬悍交锋可是发生在官道上,当时走在官道上的,可不只有徐章他们这一行人,还有不少商队,以及赶路的旅人的。

    听闻陕州知州奉了经略相公的命,正在大肆招募乡勇,配合捕快们清剿山贼余孽,曹国仁当即就找上了门。

    “明公!外头有位自称是太原府曹家的人求见!”

    元宅,元正平正在在屋里搂着年轻的小妾柔软的腰肢,坐在火炉边上,玩的趣事,却忽然被人打扰,原本有些不快,可一听说太原府曹家这五个字,心底的不快却又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老爷!”怀里的姨娘正值双十年华,生的是娇媚美艳,身材略有几分丰腴,很是得元正平的喜欢,见有人打扰,便不由得撒气了娇。

    元正平对这位姨娘很是宠爱,十分温柔的道:“芸娘且先自己玩一会儿,待老爷我先去外头看看再说。”

    小妾虽然很得元正平的喜爱,却是个拎不清的,当即就松开了在元正平身上探索的小手,从元正平的怀里出来。

    “老爷,太原府曹家的人难不成也是什么大人物不成?”虽然懂事儿,可见元正平这幅模样,这位叫做芸娘的姨娘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

    “若是当真是那个曹家的话,那还真的就是你家老爷惹不起的大人物!”元正平皱着眉头,也在思索。

    芸娘很是乖巧的将元正平扶了起来,替他整理衣衫,可好奇心却没有减退半点,“比前两日离开陕州的那位年轻的经略相公还要厉害么?”

    “若真是那个曹家的话,就算是经略相公在这儿,也得卖他几分薄面。”元正平如是说道。

    “这么厉害?”玉娘很是惊讶,樱桃小嘴微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厉害,连经略相公也要卖面子!”

    元正平向两侧伸直了双手,仍由芸娘前前后后,像一只勤劳的蜜蜂一样替他整理衣衫,继续给芸娘科普:“太原府曹家,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的,不仅受封靖安侯,还得了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的尊号。”

    “当今那位执掌朝政的太后大娘娘,便是出身靖安侯曹家,还是曹家的嫡出。”

    “那不就是太后的娘家?”芸娘脸上满是震惊。

    元正平道:“就是太后的娘家!”

    震惊过后,芸娘的脸上出现几分喜色:“若是老爷能够和曹家攀上关系的话,岂非就是和太后大娘娘攀上关系了?”

    元正平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来人的真实身份还没确定呢!”可眼底的热切和期望,却没能瞒过芸娘的眼睛。

    芸娘不在磨蹭,迅速帮元正平整理好衣裳,将元正平送出了门,没有说撒娇卖乖,拉着不让元正平走之类的。

    这也是元正平对这位年轻的小娘疼爱异常的缘故。

    前院花厅,外头站了两排高大威武的护卫,屋子里头,是气派非凡的锦衣中年男子。

    见到元正平进来,锦衣中年男子忙迎了过去,先是拱手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随即便问候起来。

    “可是元知州当面?”

    锦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一路追来的曹国仁。

    “正是元某,不知阁下是?”元正平亦拱手问道。

    “靖安侯府曹国仁,现任见过元知州!”

    曹国仁是靖安侯的嫡长子,日后必定是要继承靖安侯的兵权的,是以自前些年开始,就开始在太原府附近领兵了。

    “原来是曹将军,下官这厢有礼了!”元正平立马端正了态度。

    “元知州不必紧张,这回曹某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要核实一下,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元知州见谅。”

    “不知大人想要核实什么,下官若是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到将军的,大人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元正平颇有几分狗腿的道。

    曹国仁也不遮掩,当即就开门见山的问:“听城里不少人说,前些时日,永平侯一行人在来陕州的路上遭遇贼匪袭击?”

    ······

第 004章 挖出来再埋

    元正平有些惊讶的看着曹国仁,一时之间,竟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曹将军,这······”

    若曹国仁只是个地方统兵将领的话,元正平随意几句话敷衍过去也就罢了,就算是不鸟曹国仁,曹国仁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可曹国仁确实靖安侯府的人,是靖安侯嫡长子,当今太后的嫡亲外甥。

    有了这些前缀做甲辰,曹国仁说话的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元正平对待曹国仁的态度,自然也截然不同。

    思衬了半晌,本着两边不得罪的态度,元正平略有些忐忑的小心翼翼的问:“不知曹将军怎么忽然对这些贼寇感兴趣了?”

    曹国仁面色不见有丝毫变化,淡淡的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那群贼寇之中,竟然还有几个外族人,元知州也知道,如今家父奉命镇守雁门,防止契丹人南下扣关,但凡是涉及到外族之人的事儿,难免便有几分伤心。”

    “元知州也不必担心,曹某只是例行询问罢了,只要确定这些贼寇和契丹人无关,便无事了。”

    元正平心里却咯噔一下,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负责这桩案子的是衙门的都头曹雄,当时便是他跟着永平侯麾下的孙将军一道去的现场,将军若是想要详细了解哪些贼寇的情况的话,问曹都头最合适。”

    “将军稍后片刻,下官这就叫人唤曹都头过来!”

    曹国仁点头同意,元正平当即叫人去找曹雄。

    前些时日,曹雄忙着带人四处四处追剿哪些流窜至左近山林之中的贼寇余孽,可惜山高林密,大雪盖地,贼人的行踪都被新落的大雪给遮的严严实实。

    一开始的时候,衙门的里的捕快差役们还很积极,想着好好表现表现,若是能够被永平侯看中,挑了带去长安的话,飞黄腾达就不是梦了。

    可随着永平侯一行人离开陕州,众人的热情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便是曹雄对此也无可奈何,加上这几日忽然又下起了大雪,外头风雪交加,天寒地冻的,就是曹雄自己,也不大情愿出门,更何况是其他人。

    好在元正平也不是那么死板较真的人,没硬逼着曹雄冒着风雪前去追剿哪些参与的贼寇。

    曹雄来的很快,元正平相召,不敢有丝毫怠慢。

    “参见明公!”进门先给元正平见礼。

    元正平当即介绍道:“曹都头,这位是太原府过来的曹将军,是靖安侯府的人,这次过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上次永平侯一行遭遇贼寇袭击一事,这事儿你是最清楚的,曹将军若是有什么疑问的话,定要认真仔细的解答。”

    看着一脸正色的元正平,曹雄忙微微躬身拱手道:“卑职明白!”

    随即又冲着曹国仁见礼问安,然后才道:“不知曹将军想知道什么?”

    曹国仁道:“曹都头,听闻这伙贼寇之中,有几个是外族的轻骑?”

    曹雄答道:“有三十八骑,尽皆不是咱们中原人士,也非汉人,瞧着倒像是契丹人和鲜卑人。”

    “哦?”曹国仁问:“不知这些人现在何处?”

    曹雄道:“这些贼人皆被永平侯的护卫所杀,一同被杀的还有数十名贼寇,因着尸首实在是太多,如今外头又是冰天雪地,大雪堵路,车马难行,卑职请示了知州大人和永平侯之后,将那些尸首就地掩埋了。”

    曹国仁顿时眼睛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埋在何处?”

    曹雄道:“出城往东约莫无十多里地左右!”

    曹国仁当既便道:“走,咱们去看看!”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作势就欲往外走。

    “将军且慢!”

    元正平却忽然出声拦下了曹国仁。

    “不知元知州有何指教?”曹国仁眸光微凝,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元正平忙笑着解释道:“将军不要误会,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外头大风雪交加,大雪盖地,车马难行,而且那地方离城又远,现在过去的话,怕是不大方便。”

    “将军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在城里暂留几日,待雪停之后,再叫曹都头领将军去看?”

    元正平面上看着笑脸盈盈的,实则早已腹诽不止。

    若是换了个人来说这话,只怕元正平早就开怼了。

    “元知州此言差矣,此事乃是家父亲自嘱咐曹某的,自然越早确定越好,若是拖得久了,不知还会再生出怎样的变故。”

    曹国仁沉着脸解释道。

    元正平马上道:“将军说的极是,是下官有欠考虑了,涉及边防大事,可不能有半点儿怠慢。”

    随即又换了副面孔,一脸严肃郑重的对曹雄吩咐道:“曹都头,可有听到将军的话?”

    曹雄立马躬身揖手:“知州放心,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助将军查清这伙贼寇的来历。”

    元正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曹国仁道:“既然将军事务繁忙,那下官就不多留将军了!”

    随即又是一副郑重莫名的模样,对曹雄道:“事不宜迟,你还不赶紧带着将军出发!”

    曹雄走到曹国仁身侧,微微躬身引手道:“将军请!”

    曹国仁神色稍霁,冲着元正平拱手道别,旋即便转身率先往外走去。

    曹雄也冲元正平拱手一揖,施然告退快步跟了出去。

    外头风雪正盛,曹雄叫上几个跟着自己一道办案的亲信兄弟,立马就领着曹国仁一行数十人,打马出了城,顺着官道往案发现场而去。

    雪势实在太大,便是熟悉道路的曹雄等人,也不敢在雪中策马奔腾,一行人只能尽量加快速度,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案发现场。

    “就是这里?”曹国仁顺着曹雄所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隆起不高,可范围却颇大的雪堆映入眼帘。

    曹雄道:“因着附近就是官道,时常有商贾行人来去,而且附近也有不少猎户活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卑职就带人把那些贼寇的尸首都埋了起来。”

    若是没有处理妥当,随意往深山老林里头一丢,叫别人发现了这些尸体,再去衙门报案的话,那不就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这么多的尸体,想要运回陕州城,可同样是一件不小的工程,这些尸体的身份虽然不明,可还有不少的活口残留,想要问案的话,找活人肯定要比找死人轻松,就算是把这些尸体全都带回去也没啥用。

    曹国仁看着面前的雪地,眸光阴沉如水,沉声说道:“挖!”

    在曹雄的指挥之下,曹国仁麾下一众护卫,立马便督促着从孟村雇来的几十个汉子,拿着锄头、铁锹、簸箕,足足挖了两个时辰,这才将所有的尸体一具不剩的都挖了出来。

    护卫们在四周举着火把,篝火也生了好几堆,民夫们围在篝火边上,挤在一块儿取暖。

    偌大的土坑旁边,是四排拜访的整整齐齐,面容尽皆朝上的尸首。

    尸体的面容也被护卫们清理的干干净净。

    收到护卫的回禀,曹国仁阴沉如水的面容总算是有了几分缓和。

    再度把曹雄叫了过去,问道:“所有的尸首都在这儿了吗?”

    曹雄斩钉截铁的道:“方圆两里之内,卑职和麾下的兄弟都已经一一搜寻过了,总共九十三具尸首,悉数在此,绝不会有遗漏,请将军放心。”

    这事儿是曹雄亲自带人办的,曹雄心里头自然有数。

    不会有丝毫错漏。

    见曹雄如此笃定,曹国仁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这些尸首之中,没有一具是曹良玉的,也没有一具是曹良玉身边的护卫的。

    想来曹良玉应该是没有出事儿。

    可曹国仁心里头的石头刚刚落地,一股子莫名的怒火却又随即升腾而起,自心底一路往上,直冲脑门。

    “将军,可有看出什么异常来?”曹雄小心翼翼的问。

    昏黄的火光照耀之下,曹国仁的神情清晰可见,面对这位连自家顶头上司都的小心翼翼接待,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大人物,曹雄自然不敢质疑。

    曹国仁淡淡的道:“没什么异常,应该和契丹人没什么关系。”

    “将军,那这些尸体怎么办?”曹雄有些忐忑的继续问道。

    曹国仁看都没看曹雄,也没看那些尸首,只道:“埋了吧!”

    看着面前篝火堆中,不断升高的火苗,曹国仁的心思早已飘远。

    曹雄无奈,看着大坑四周的九十三具尸首,连气都不敢叹,招呼火堆旁的众人道:“来来,大家都过来,把这些尸首再埋回去!”

    众民夫虽然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们把尸首挖出来又跟着埋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毕竟在来之前,他们已经从这些大人物的手里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赏钱。

    埋人自然要比挖人动作快多了。

    几十个民夫先合力把尸首一具具都丢进大坑里头,然后拿着铁锹将坑旁新挖出来的土壤又一锹锹的填了回去,只半个多时辰功夫,原先的大坑早已不见,刚填好的地面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第 005章 潼关

    回到陕州,曹国仁当即便发动了在陕州乃至于在左近州府的所有人手,撒网似的四处搜索曹良玉的行踪。

    原先那些隶属于管氏的产业和人手,也都被曹国仁接手,可不论是曹良玉,还是曹良玉身边的护卫,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如何搜寻,就是寻不到半点踪迹。

    而曹良玉最后的出现的地方,是位于陕州东北的夏县最大的青楼。

    曹良玉只在夏县逗留了一个晚上,叫了两个姑娘,颠龙倒凤了大半夜,第二日上午就离开了夏县,根据在夏县打探的人回报,曹良玉离开夏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而周边几个州县,所有的城镇,也没有半点关于曹良玉的线索。

    曹国仁只能加派人手,扩大寻找的范围,可曹良玉和身边的护卫真的就跟人家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曹国仁甚至一度以为,曹良玉被那些流窜的马贼们裹挟着逃入山林之中,可现如今大雪纷飞,山里头根本就待不住。

    而且曹良玉从小又是娇生惯养这长大的,怎么可能受的了山里的清苦,不可能一直都窝在山里头的,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跑到附近的城镇。

    陆续七八日下来,曹国仁心底的期待已经越来越小,忽然想起了曹雄和元正平口中,那些个被永平侯麾下护卫俘虏的贼寇们。

    当即曹国仁便带着人马冒着风雪,不停蹄的往长安方向追去。

    ······

    潼关。

    早在徐章和明兰离开陕州之后的第五天,天空又再度下起了大雪。

    积雪还不算太深,路面依稀可见,没有被淹没在漫天的白雪之中。

    而元正平给徐章送来的那几个经验丰厚的向导,确实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正是有了他们,徐章一行人每日的行程都被安排的十分妥当。

    每日走多少路程,在何处歇脚,几个向导熟悉的不能在熟悉,走在这条去往长安的官道上,就像是在逛他们自家院子一样。

    转眼间,便到了潼关。

    “这就是潼关?”

    下了马车,看着面前夹在两山之间的险要关隘,明兰的眼睛异常璀璨。

    “巍峨险峻,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潼关乃是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是东入中原,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路,也是关防要隘,历来便是兵家必经之地。

    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著名的战役于此地打响。

    不过如今天下早已不似五代十国时期的那般诸侯国割据,战乱四起,天下早已平定,潼关之要,自然也就不如以前。

    不过潼关之中,还是驻扎着一营兵马,而且还是西军之中的精锐。

    “娘子想不想上去看看?”看着明兰眼中闪烁着的小星星,徐章不禁笑着问道。

    明兰立马点头。

    徐章给王破敌送上一个眼神,王破敌立马笑着上前和守关的军士攀谈起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指挥使衣袍的老者便急匆匆的下了城头。

    “末将潼关守关将领薛绍,参见经略相公!”

    老将军瞧上去约莫六十左右,须发皆已有些银白,脸上带着岁月留下的沟壑痕迹,身上的战甲很是老旧。

    徐章没有骑马,也没有着官府公服,只一席厚厚的棉衣常服,身披玄黑色鹤氅,腰悬长剑。

    “老将军不必多礼!”

    徐章亲自上前,将躬身行礼的老将军扶了起来:“徐某初来乍到,尚未完成交接,还算不得是经略相公,况且老将军替朝廷镇守潼关,劳苦功高,该是徐某替朝廷向老将军道一声辛苦才是。”

    见徐章如此平易近人,没有半点做乔拿捏,瞧不起武人的意思,薛绍这位老将军的脸上总算是露出的笑容。

    “经略相公不可,末将只是小小的营指挥,可当不可经略相公将军之称。”

    “经略相公一路旅途劳顿,不若先入关歇息片刻?”薛老将军试探性的问道。

    看着徐章这张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薛绍的心里头难免有些酸,徐章小小年纪,就已经官至一路经略,妥妥的封疆大吏,权势之大,地位至高,和他一个小小的营指挥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差。

    可想起徐章的履历,却又不禁的心生佩服。

    淮南正在和平叛也就罢了,那是先帝看重,才给的机会。

    可后面逆王犯上作乱,囚禁先帝和太后,欲行篡位之事,纵观中央禁军数十万,将领数百上千人,纵使是有些意识到东京情况不对的,也无一人胆敢起兵勤王救驾。

    可徐章偏偏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兵勤王救驾,攻打东京城,甚至连皇城都攻了进去。

    想到这一点,薛绍又觉得徐章能够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又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久闻潼关大名,却一直得见,引为平生憾事,今日既然有机会来到这儿,自然不能错过!”

    徐章冲着薛绍微微拱手道:“那就叨扰老将军了!”

    “不叨扰,不叨扰!经略相公里边请!”薛绍侧身引手,笑脸盈盈的道。

    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之上,此刻已经满是喜悦。

    徐章却没有立马上前,而是转身回去扶着明兰走到薛老将军身前,介绍道:“这位是薛老将军!”

    “这位是内子!”

    “原来是侯夫人!末将见过侯夫人!”看着明兰怀身大肚的模样,以及徐章那写在脸上眼底的宠溺和疼爱,薛绍对明兰的态度,自然出奇的好。

    “薛老将军不必多礼!”明兰笑着道。

    薛绍忙道:“侯爷,侯夫人这边请!”说罢便在前头引路,领着众人入了关。

    徐章和明兰的身边只跟着孙平寇和王破敌,还有丹橘小桃,其余众人还有车马,已经在薛老将军的安排之下,先行过关了。

    潼关险要,周围山连山,逢接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关内只有一条狭长的小道可以通行,仅能容下一车一马。

    徐章一行人,加上用枷锁覆住手脚,用来当做搬运东西的苦力的那些马贼俘虏们,拢共超过了百五十人,还有三十多辆车马,想要过关的话,且有好一会儿可走的。

    “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立于城头之上,俯瞰整个潼关,高崖深谷,层峦高峰,狭长窄道,尽皆被收入眼底,明兰不禁便念起了前人的诗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潼关!”

    不只是夫妻俩,孙平寇和王破敌,乃至于丹橘都沉寂在潼关的绝险之中,唯有明兰身边的小桃,手里头拎着个食盒,站在明兰身后,一脸的无感。

    薛绍替引着徐章和明兰,一路替他们介绍潼关的各处景象。

    一直到下了城墙,做回了马车里头,明兰还沉寂在方才的震撼之中没有退出。

    上了马车,小桃就打开了食盒,取出里头装着的橘子,剥了一个,摘得干干净净了,这才递给明兰。

    “大娘子,吃点橘子!”

    一旁的丹橘则赶紧给明兰倒了杯热水:“大娘子先喝杯水吧!”

    明兰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又接过小桃递过来的橘子,掰下三四瓣,剩下的又塞回了小桃手里。

    看着小桃一如往常,没有半点变化的神情,丹橘有些好奇的问:“小桃,方才在城头之上,你就不觉得震撼吗?”

    小桃摇了摇头,将手里头剩下的橘子分作两半,一般递给丹橘,“有什么好震撼的?不就是山和深谷吗,又不是没见过!”

    听着小桃理直气壮的话,丹橘不由得看向明兰,却见明兰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模样,不由得叹息一声,接过小桃递过来的橘子,说道:“是我想多了!”

    “大娘子,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长安呀!”小桃问明兰道。

    明兰答:“过了潼关,再过华阴、郑县、渭南、临潼、万年五县,就是长安了!”

    丹橘也是做了功课的,“咱们现在在华州,等过了华州,就是京兆府了,长安是京兆府的府治之地,距离潼关约有三百里左右,依着咱们现在的速度,再有个七八日,应该就能到了。”

    “呼!”小桃松了口气,“总算是要到了!”

    “听说长安也很大?”小桃再度问道。

    不许要明兰回答,丹橘就已经足够应付小桃的了:“长安乃是先朝旧都,其规模不逊于东京,至于繁华程度么,倒是要差上一些。”

    可小桃关系的重点却从来都不是这些:“大娘子,来之前奴婢可特意找人打听过了,听说长安城里头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呢!”

    “到时候奴婢跟着大娘子好好尝尝长安城的美食!”

    “小桃!”听了这话,丹橘不由的挖了一眼小桃:“你怎么就知道吃!”

    小桃却道:“大娘子也喜欢吃!我是大娘子的女使,自然和大娘子一样!”

    “而且我还要保护大娘子呢,若是不多吃一些,哪有力气保护大娘子!”小桃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听了这话,明兰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点了点头,一副很认同的模样:“小桃说的有道理,小桃可是我身边的第一护卫,自然要吃饱一些,才挥的动铁鞭。”

    小桃也跟着笑了,微微仰头看着丹橘,似乎在说:你瞧,大娘子都这么说。

    丹橘是又好气又好笑。

    ······

第 006章 长安

    徐章如今可是陕西路的经略安抚使,总领陕西军政,借着巡视的名头,在潼关逗留了一夜,薛绍不敢怠慢,很是热情的招待了徐章一行人。

    离开潼关时,知道徐章在陕州附近遭遇了劫匪之后,薛绍很是豪爽的主动派出两都人马,打算沿途护送徐章一行人直至长安。

    薛绍的心思,徐章心里头清楚的很,无非是想和他这个马上就要走马上任的顶头上司打好关系,在徐章面前留下些好印象。

    这个薛绍也确实是个人才,昨日亲自领着徐章和明兰在潼关四处游览的时候,就有意无意的让徐章看到了潼关现在面临的窘境。

    潼关之中,常驻人马只有五百,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禁军便至,若是加上为这些禁军服务的民夫之类的人,拢共能有个八百人左右。

    若是以前,天下纷乱,诸侯割据,争霸逐鹿之时,潼关之要,不论是谁都不能忽视潼关的重要地位,虽然潼关自古便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比喻,可作为连同中原和关中的要隘,潼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往西可入关中、西域,往东便是中原大地。

    北临黄河,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可随着这些年来天下承平,和西夏以及契丹也陆续交好,边疆之地已有十余年未起战事,潼关对于朝廷而言,自然也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过镇守潼关,扼长安至洛阳驿道之要,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肥差。

    毕竟相较于多数都是驻扎在边境的西军而言,镇守潼关,就相当于能够从那些过路的商队手中拿到一份不小的孝敬。

    薛绍原本还替徐章准备了一份并不单薄的礼物,还废了不少心思,可惜却被徐章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本候还没有上任,薛镇守就打算提前贿赂上官吗?”

    在薛绍的愣神之中,徐章已经翻身上马。

    对于薛绍派出的两都人马,徐章没有拒绝,全都交给了孙平寇统领。

    两百人马,青壮只有半数,剩下的大多都是四十岁往上,幸好年纪最大的也才五十多岁,并没有出现花甲之年的老卒。

    可徐章却明白,这已经是薛绍麾下最‘年轻’的两都人马了。

    刨去这两都人马,现在留在潼关里头的那些,大多都上了年纪,只有二三十个年轻力壮的被留下充门面。

    西军之糜烂,光从一个小小的潼关,就能够见微知著,自一管而窥全貌。

    眼看着长安将近,徐章一行人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原本预计要七八日的路程,只花了六日功夫,就差不多要走完了。

    六日功夫,众人便横穿华阴、郑县、渭南、临潼四县,到大临潼县之下的灞桥镇,距离长安也不过只剩下数十里之遥。

    而王破敌,也早已经提前一步带人快马加鞭赶至长安,嘱咐更早一步赶至长安的崔嬷嬷等人收拾好置办的宅邸,好迎接徐章和明兰的到来。

    仍旧是大雪风飞,北风呼号,寒风猎猎。

    长安城里的官老爷们,却一改往日的作风,大冬天的,一大清早就顶着风雪,齐刷刷的出了城,汇聚到了城外东郊的一座小镇之上。

    京兆府同知王博,通判李伯祥、长安县、万年县的知县、陕西都司、转运使司的一应官员,系数汇聚道这座小镇之上。

    依仗、各自的亲随、差役,车马·······

    阵仗弄的极大,小小的一座镇子,一下子就被挤满了,还有大批的军士在四周警戒,镇中的百姓虽然好奇,却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触了这些官老爷们的霉头。

    可这群城里的文武官员们左等右等,却始终没能等到他们想要等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漫天风雪不见有丝毫减少的趋势,路上行人早已绝迹,家家户户都紧门闭户,家里富裕些的纷纷烧起了炭火,家里头有火炕的,也都爬上了炕,屋顶的烟囱有烟雾不断升腾而起。

    一大群官员窝在镇子入口附近官道旁的驿站里头,屋里炭火烧的旺旺的,门窗皆以关闭。

    可开门关门的声音,每隔一盏茶就有那么一次,众人回回满怀期待,可从报信的人口中得知消息之后,满腹的期待却又只能无奈落空。

    一直等到下午未时左右,守在外头的人才急匆匆的回去报信,说是远远的看到官道上有大队人马过来。

    驿站里头的众人闻言之后,一个个尽皆神情变换,赶忙起身簇拥着出了驿站,顾不得外头天寒地冻,风雪交加的,就往官道上头涌了过去。

    “总算是来了!”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此事此刻,和那些个平日里上赶着要巴结他们的士绅富商们没什么区别。

    心里头忐忑不安,担心这位新来的经略相公是个不好相处的,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关于徐章,莫说是京兆府了,便是整个陕西路,东至黄河,西至陇右,南及蜀中,北至与西夏交接的边境之地的文武官员们,都是无法越过的一道门槛。

    尤其是现在陇右那边,吐蕃东部分裂成了两派,双方僵持不下,朝廷有意趁此机会出兵西进,将陇右之地,悉数收回朝廷所有。

    想要收复失地,势必就要出动兵马,可在陕西路,但凡是涉及到兵马的行动,就不可能越过徐章这位经略相公。

    而且一旦战事一起,整个陕西路,势必就要全力配合这场战争。

    届时和徐章公事,也就成了必然。

    可惜这些官老爷们等到了这支队伍近前,才发现里头竟然没有他们要等的人。

    “你们是哪里的兵马??”京兆府同知王博问领军的都头。

    “回大人,末将等人,乃是潼关镇守薛指使麾下兵马,我家指使之命,一路护送经略相公极其家眷来长安的。”

    听到这群军士这么说,众人的情绪稍稍回落了半分。

    “烦请都头帮忙通报一声,就说京兆府同知王博,通判李李伯祥,万年县知县崔衡携京兆府一众同僚,求见经略相公!”

    说话的是京兆府同知王博,一身公服,态度很是和蔼。

    领头的都头看着一众官员,却没有说话,而是打马退到了一旁,一声宽大鹤氅的孙平寇打马走到队伍前头,领着马鞭对着一众官员微微拱手道:“诸位抱歉,我家侯爷已经和夫人提前入了长安,吾等奉命押送行礼箱笼在后,诸位若是想要求见我家侯爷的话,怕是要叫诸位失望了。”

    “什么?”

    孙平寇话音刚落,一众官员们们顿时惊呼起来,面面相觑,“经略相公已经入了城?”

    不知多少人不敢置信的问。

    孙平寇冲这种人拱手道:“累得诸位大人久侯,孙某这厢替我家侯爷对诸位道一声抱歉了!”

    心里头却不以为然,这群人想来迎接自家侯爷,却也不看看,自家侯爷想不想要他们迎接。

    如此兴师动众,可非徐章所愿。

    若光是武将们过来也就罢了,可长安府的这群文官也跟着凑过来。

    如今因着曹良玉的事儿,自家侯爷对于那位心里已经有了芥蒂了,当初在御书房教导官家读书时,就因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遭了申斥。

    上次有因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勇毅侯府几个族人受了训斥责罚,被禁足在家长达月余。

    便是孙平寇,也从中品出了些许不太对劲儿的地方。

    如今惩戒刚刚结束,被明升暗降的外放派来了陕西路,总领陕西一路军政,负责陇右之事,这屁股都还没坐下,就这么多文官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巴结。

    若是这事儿传回东京去,那位又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这也是为何徐章选择避开这些文官们的缘故。

    面面相觑的众人心里头有些不爽,觉得对方瞧不起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可却分毫都不敢表现在脸上。

    “不知阁下是?”说话的是京兆府通判李伯祥。

    孙平寇微微仰头,脸上露出一个从容而自信的微笑,朗声道:“在下乃是永平侯府家将,姓孙,诸位大人若是想要拜会我家侯爷,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免得传回东京去,落人口实。”

    孙平寇有些悻悻的道:“御史台的那群御史们,可不是什么善茬!”

    众人闻言,脸上神情各异。

    ······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南郊,三驾马车徐徐由东向西,于路口处转而向北,朝着长安南城的正门明德门而去。

    寒冬腊月,守城的军士们依旧坚守在岗位之上,对入城的人员一一进行检查。

    好在如今天气恶劣,城门处的人并没有多少,三驾马车几乎没怎么排队,就到了城门口。

    明德门乃是南城正门,乃是直门三重,过了明德门,便是直接连接至先朝皇宫旧址的朱雀大街。

    例行检查之后,马车顺利的驶入长安城内。

    穿过门洞时,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角,四道目光自车内射出,扫视着马车两侧的的景象。

第 007章 平康坊

    “老爷,咱们还追吗?”

    潼关之外,一行数十人立于马背之上,风雪簌簌,北风呼号。

    曹国仁面色阴沉,遥望西方,眸光深邃,似幽幽不可见底的古井深潭。

    “况且如今那个孽障下落不明,若是当真落入徐章手中的话,只怕是······”

    曹国仁静默半晌,这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若只是孟州之事,凭着曹家的能量,徐章在河东又没什么根基,竭力掩盖之下,徐章必然查不出来。

    可现如今那群马贼有数十人被其俘虏,免不了其中就有那等知道自家和这些马贼之间的联系。

    而且最关键的是,曹良玉至今没有半点线索。

    只怕是早已凶多吉少了!

    “你觉得这个永平侯性情手段如何?”曹国仁似在自问,又似在问身旁的亲信。

    “这······”

    几个亲信彼此对视一眼,却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犹豫。

    徐章其人,其实曹国仁早就做过诸多调查,许多信息都是经过他们的手最后才汇聚到曹国仁手里的,曹国仁对于徐章的了解,甚至还要远胜于他们这些个手底下办差跑腿的。

    “心狠手辣!”

    “杀伐果决!”

    “允文允武,智计颇高!”

    “不是庸人!”

    几个亲信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曹国仁心中所想,一一说了出来。

    “是啊!”曹国仁仰天长叹,神色唏嘘:“心狠手辣倒是未必,可这杀伐果决!”

    曹国仁面露戚戚之色,有些怅然:“杀伐果决啊!”

    其目光幽幽,又复落下,遥望西方。

    那是长安的方向。

    “若我是永平侯,在知道玉儿的身份之后,定然会斩草除根!”

    “甚至毁尸灭迹!”

    曹国仁眉宇间露出几分悲意,纵使他对曹良玉这个孽子再怎么严厉,再怎么恨铁不成钢,那也只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深沉而严肃的爱。

    若是不在乎,又怎会有诸多的不满意,怎会看哪哪儿都不舒服。

    正是因为爱到了骨子里,才会看不惯曹良玉重重纨绔行径,才会对其恨铁不成钢,甚至于将其送入军中磨砺。

    只要一想到现在曹良玉很有可能丢了性命,甚至连尸骨都不知道躺在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头,曹国仁就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几个亲信听到曹国仁的话,脸上并未露出半点震惊之色,他们心里头都清楚的很,若是换了他们在永平侯的角度,只怕做的会比永平侯更绝。

    几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曹国仁的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沉浸于自己儿子很有可能已经命丧他人之手,另一方面,却又顾忌着徐章的身份地位以及其所处的阵营,权衡曹氏一族乃至于关系到曹太后的利弊。

    复杂的心绪,使得曹国仁的心头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霾,像是压着一颗巨大无比宛若山岳般的石头。

    曹国仁很想带着大批人马追杀而去,将徐章这个很有可能杀害了自己儿子的凶手,也很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成为靖安侯府乃至于成为曹太后的敌人的家伙手刃于刀下。

    可如今这里却早已经不是河东,不是他们曹家的势力范围。

    曹家的势力,大多都在位于河东境内的河北禁军之中。

    而陕西路确实西军所属,曹家和西军可没什么往来。

    西军面对的是西夏和吐蕃,河北禁军面对的则是北方实力强大的契丹,双方素无交集。

    曹国仁这次来陕西的本意,只是想把曹良玉找回去,又不是为了截杀徐章,是以虽然带的人不少,却也不多,死士就更少了。

    这才是真正让曹国仁犹豫的原因。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若是以及不能致命,反倒是叫敌人生了警觉之心,甚至于生生将敌人生出警觉之心,那才是得不偿失。

    如今曹太后借着欲对陇右用兵的借口,才将徐章这位大功臣从东京调到了陕西,使其远离了中枢。

    可曹家同样需要避讳,如今曹太后执政不过一年功夫,曹家这个时候需要的是韬光养晦,而不是跳出来搅风搅雨,惹人注目。

    “去长安!”曹国仁纠结再三,咬咬牙,还是做出了决定。

    尽管他知道,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先回太原侯府,然后在徐徐图之,可曹良玉的消失,却叫他这个素来沉稳,喜欢谋定而后动,以家族利益为先的曹家大爷,第一次让感性压过了理性。

    “那陕州那边呢?”旁边的亲信立马提醒道。

    现在是找不到曹良玉,而不是确定曹良玉已经遇害了,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极大区别的。

    曹国仁沉声吩咐道:“通知府里,加派人手,继续在附近搜寻,扩大范围,加大力度,绝不能放过任何一处有可能的地方。”

    说着说着,曹国仁话音一顿,静默片刻之后,才沉声继续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一众亲信赶忙拱手应下,旋即退了下去,开始依着曹国仁的吩咐,安排人手往传讯,从四近的州县调派大批人手过来。

    陕西虽非曹家的势力范围,却也并不代表曹家在这儿就没有人手,只是不多罢了。

    长安城!

    徐章和明兰并没有和大部队一起进入长安,而是在临潼县的时候,双方就分开了,孙平寇打着经略相公的旗号,带着大批的人马,行礼箱笼大摇大摆的往长安而去。

    而徐章和明兰,却带着王破敌和是个亲卫,还有丹橘小桃等人,乘坐两架马车,轻装简行先行入了长安。

    巍峨高耸壮阔的城墙之下,城门处往来进出的百姓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徐章等人的车马过了城门之后,便径直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

    沿途街道之上,各式摊贩倒也不少,街面上往来的行人也不在少数,或是驻足于摊前,或是神色匆匆,步伐飞快。

    可若是论起繁华的话,莫说是东京了,连洛阳的一半都赶不上。

    “这就是长安么?”隔着车辆看着车外的景象,明兰不由得有些感慨。

    这可是贯通长安南北的朱雀大街。

    一旁忽然传来徐章的声音:“唐末战乱,民变四起,各节度使割据地方,拥兵自重,纷纷自立,长安也是几度易手,乱兵肆虐,大火焚烧。”

    “当初朱温带着昭宗迁都洛阳,强令长安百姓随之迁徙,史书上记载:朱温命人毁长安宫室百司及民间庐舍,取其材,浮渭河沿河而下,长安遂成丘墟。”

    “天下兴亡,苦的都是老百姓啊!”明兰闻言,不由得发出感慨。

    徐章听了,轻轻搂着明兰的腰肢,问道:“娘子莫不是要学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明兰放下车帘,转头看着徐章,柔声说道:“妾身只是以娇弱女子,妇人之躯,这辈子大概都只能窝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里头。

    妾身只盼着能将侯府打理妥当,使得内外有序,井然有别,不叫官人忧心国事的同时,还得关心自家的家事,也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明兰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徐章柔声说道:“什么后宅不后宅的,只要我家娘子喜欢,家里的事儿,尽管交给下人们打理就是了,至于那些产业!”

    “那些产业打不打理都无所谓啦,就现在咱们的家底,咱们夫妻俩就算是天天坐吃山空,每天山珍海味不重样的来,也足够咱们吃八辈子的了。”

    明兰没有答话,只迎着徐章的目光笑了笑。

    长安在最繁华时,有纵横交错二十五条大街,东西两市,一百零八坊里。

    可现如今仍有建制的只剩下三十二四坊里,占地犹广,虽没有十室九空,可人口较之先朝时期,却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近些年来天下承平,经济得到了空前的增长,这座满目疮痍的先朝古都,这才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

    若非如今党项坐大,建立了西夏国,占据了丝绸之路,阻断了长安去往西域的道路,否则的话,不说能够恢复先唐时期的繁华,但至少不是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马车一路北去,行了过半,这才转而向西,入了一座叫做平康的坊里,停在一处门口坐落着两只大石狮子的宅邸之前。

    正门上方,尚无牌匾悬挂。

    正门之前,王破敌和崔嬷嬷已经带着一应刚刚采买而来的仆役们侯在了门口。

    宅子不大,占地约莫十三四亩左右,虽然与那些个动辄占地数十亩的大宅院不可同日而语,可只住徐章和明兰两人,却也绰绰有余了。

    因着这回朝廷的调令来的突然,准备的时间不够,崔嬷嬷等人虽然提前来了长安,却也只置下了这么一座宅邸,原本还想到城外买座庄子的,可惜一时之间,却并没有找到合适的。

    徐章和明兰还没下车,崔嬷嬷就盯着车帘目光一刻也不曾挪开。

    眼看着明兰下了马车,立马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看着明兰满面的风霜,崔嬷嬷那叫一个心疼。

    孙平寇和大队人马,行李箱笼都在后头,徐章和明兰两袖空空的入住了新家。

    刚一进门,崔嬷嬷就命人奉上了热水毛巾,让夫妻二人沐浴更衣,然后热气腾腾的饭食就被端了上来。

    崔嬷嬷专程叫人弄来一只老母鸡顿了汤,一直在灶上煨着,待夫妻俩沐浴更衣之后,这才端了上来给明兰补身子。

第 008章 章程

    徐章并没有急着去安抚使司上任,反倒是在新家里头休养了起来。

    每日和明兰两人待在府里腻歪着,也不急着出门。

    反正朝廷给徐章的时间是三个月,现如今临近年关,马上就是新年了,徐章可没有这么着急过去接任。

    左右经略安抚使的位置一直在那儿放着的,又不会跑,徐章可不担心。

    倒是明兰,一路舟车劳顿的,又经历过一场截杀,虽然没出什么事儿,可徐章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索性便在家中陪着明兰。

    夫妻俩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家里,看书写字画画,下棋玩乐,陪着明兰养胎,偶尔出门去逛一逛。

    至于那批被俘虏的山贼们,在孙平寇入城的时候,就把他们移交给了有司衙门。

    在孙平寇的特意关照之下,当天衙门方面就给出了结果,这群马贼不是别发去挖矿,就是成了徭役,等着他们的,将会是一辈子也做不完的苦力活。

    相较直接杀了他们,徐章觉得,把他们身上的剩余价值完全开发出来,才是最适当的做法。

    虽然徐章没有大张旗鼓的搞什么宴会,可京兆府的一应官员们,还是在知道徐章已经提前入城并且住进了新宅之后,陆续送了不少礼物上门。

    徐章虽未设宴,却也接了他们的礼物,并且还给每人都回了一份更加丰厚几分的谢礼。

    如此举动,倒是叫原本因着徐章提前入城,从而错过众人迎接给京兆府一应官员们造成徐章此人不好打交道的认知,发生了些许变改变。

    甚至有些人已经在心底主动替徐章开脱起来。

    什么初至长安,文武殊途,为了避免落人口舌云云。

    “侯爷、大娘子,京兆府同知派人送了帖子过来!说过两日是他家老夫人的寿宴,想邀请侯爷和大娘子过府一叙,参加寿宴!”

    腊月二十三日,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徐章和明兰正打算去青龙寺看看雪景。

    王破敌却拿着封帖子先找了过来。

    “过寿?”徐章眉梢微挑:“她家老夫人多大年纪了?”

    王破敌笑着道:“听来人说是六十大寿!”

    “哦?”徐章接过请柬递给明兰:“娘子觉得咱们该不该去?”

    拉着徐章手的明兰却嫣然一笑,柔声说道:“官人留在陕西的时间必不会短,将来和京兆府的这些同僚们免不了要打交道。”

    只一句话,便将理由和答案全都交代清楚了。

    徐章看着明兰笑道:“娘子说的有道理,不过娘子有孕在身,这种宴会还是别去了!”

    明兰闻言一愣,旋即脸上笑容微微消散了几分,徐章虽然没有点明,可明兰却明白徐章这话的意思。

    有何氏这个前车之鉴,如今明兰胎像虽稳,可但凡是入口的东西,都得崔嬷嬷和翠微两人亲自过过一遍才行。

    王博作为京兆府同知,虽然只是京兆府知府的左右手,却也是一方大员,手中权势颇大,届时去参加宴会的人,势必不会在少数,到时候宴会之上必然鱼龙混杂。

    “正好外头天寒地冻的,妾身待在家里还暖和些。”对于这些热闹,明兰本就不怎么热衷,相反,明兰更喜欢的是波澜壮阔,秀丽绝伦的山河风光。

    一封请柬,并未打乱夫妻二人的出行计划,坐着马车来到青龙寺,明兰拉着徐章在大雄宝殿里头在观音菩萨的金身前叩首进香,诚心祈祷。

    午时末刻左右的时候,夫妻俩就离开了青龙寺。

    徐府、外书房。

    徐章坐在书案后头,手里头拿着几张写满了小字的纸,面前是孙平寇和王破敌两人。

    徐章手中拿的不是什么书信,而是孙王两人这些时日以来,绞尽脑汁,商议再三之后拿出来的章程——成立属于他们自己的情报组织。

    徐章看得不时点头,眸光也时有变换。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章将手中的纸张放到桌面之上,抬眼看着二人。

    “还不错!条理清晰,目的明确,若是拿去建立一方江湖势力的话倒是足够了。”徐章淡淡的道。

    孙平寇和王破敌闻言尽皆一愣,即可就领会到了徐章的弦外之音。

    “请侯爷指正!”

    二人齐齐拱手躬身问道。

    徐章的右手压在桌上的纸张之上,手指轻轻的在纸张上敲击,薄薄的纸张之后便是黄花梨做成的书桌,随即便发出声声轻响。

    “想要从无到有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组织谈何容易,若是照你们二人预想的这般,等到你们这个组织成型,是要五年还是十年?”

    二人尽皆一震。

    是啊,他们都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若是当真还要等上五年十年的话,那时的局势早已经不知发展成了什么模样。

    “我二人愚钝,还请侯爷明示!”两人都不是那种听不进旁人劝导,自以为是的人。

    徐章说道:“也不是说你们两人拟定的这个计划不行,相反,你们拟定的这个计划是极好的,至少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头,你们二人拟定的这个计划,势必会是咱们这个新组织的发展依据。”

    “可眼下的话,咱们却可以灵活变通一些!”

    徐章看着二人,淡淡的道:“咱们的青山商会,难道是摆设不成?”

    孙平寇眼睛一亮,当即就问:“侯爷的意思是,咱们以商会为基础,借助青山造船厂的便利,在漕运水利之中加入咱们自己的人?”

    徐章笑着道:“不错,从零开始的话,难度太大,若是咱们能够合理的利用现在握在咱们手上的这些资源,先让组织大体成型,然后在慢慢一步步的完善。”

    王破敌也不住说道:“漕帮那边呢?”

    徐章却轻笑着说道:“你们两人自己判断,似这些小事,无需事事都来问我。”

    “咱们的这个组织,不是那些要与人争地盘,抢饭碗的帮派势力,只是一个小小的情报组织,情报组织吗,要的就是足够隐秘,要的就是活在阴影里不被人发现。”

    “码头上搬搬扛扛的力夫可以是咱们的人,街面上游手好闲的泼皮也可以做咱们的眼线,茶楼酒肆里头泡汤的,青楼妓馆里头的大小娘子们,游走各地的商贾镖师趟子手们,也都可以是咱们的眼线。”

    “咱们这个组织可以分作两个部分,正式的成员和外围成员。”

    “外围成员负责收集情报,正式成员负责筛选、辨别和向上传递,正式成员管理外围人员,每个正式成员负责相应的外围成员,正式成员的人数不需要太多······”

    这些东西徐章早就在脑海之中构思过了,此刻侃侃而谈,听得孙平寇和王破敌二人眼中异彩连连,神情连连变换。

    孙王二人也时不时提出几句疑问,徐章一一细致的解答,徐章说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说的是的口干舌燥,这才把脑中的想法向二人传输完毕。

    孙平寇和王破敌两人拿着比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徐章说的要点。

    最后,徐章喝了口茶,对着二人道:“大致就是这些,平寇回去再好好整理一下,重新列个章程出来,我看过之后就可以着手实施了,至于破敌,现在就可以提前物色人手了。”

    孙平寇和王破敌两个,相比来说,孙平寇的性子沉闷些,也更加沉稳老练一些,做起事情来不骄不躁,稳扎稳打,而王破敌机灵确实是机灵,可却不如孙平寇沉稳,但性子却比孙平寇开朗的多,擅长和人打交道,一张巧嘴能言善辩,和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掰扯上那么几句,

    让孙平寇负责坐镇指挥,掌控这个组织的组建、制度和运行,而王破敌则负责网罗人才,和商会那边沟通,组建班底。

    次日一大清早,王破敌出门的次数和时间明显增多了,有时一出门就是一阵日。

    只一天多的功夫,王破敌就把关于王博这位京兆府同知的诸多信息带了回来。

    王博本是祖籍大名府,是庆历年间的进士,在好几个地方做过知县,能力不错,嘉佑十年调任的京兆府同知。

    其母姓张,和英国公张家倒是没什么关系,倒是王博的大娘子伍氏,是京城人士,出自忠勇伯伍家,忠勇伯伍家和勇毅侯府一样,早早便没落了,数代都没有再出一个能够撑得起家族门楣的后辈,只能靠着祖上余荫过活。

    更加关键的是,这个伍氏性情直爽,在长安城一众官眷之中颇有几分名气。

    徐章日后可能会在长安乃至陇右等地四处跑,可明兰势必是要留在长安的,既要留在长安,那就不可能不结交朋友,整日只窝在自己家里。

    而且夫人外交,走迂回路线,本就是人情往来之中必不可少的一项。

    依照着如今掌握的信息来看的话,这个伍氏倒是个让明兰打开局面的不错人选。

    腊月二十六日,徐章带着明兰亲自准备的寿礼,去了王家,给王博的母亲张氏祝寿。

    寿宴的时间在中午,除了徐章之外,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也早早就赶到了王家。

    得到徐章肯定的答复之后,王博更是早早就守在了大门口,亲自接待前来道贺的宾客。

第 009章 拜寿

    王博并没有见过徐章,数度送上拜帖求见,都被徐章以初至长安,水土不服,需先修养一阵为由给拒了。

    原本王博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就连母亲张氏大寿,送帖子去徐府也只是顺手为之。

    可徐府那边传回来的答复,却全然出乎了王博的预料,叫他喜出望外,甚至不惜亲自到大门口迎宾。

    喧闹声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远远的就传入耳中。

    王博眉头微蹙,今日他母亲做寿,于家中设宴,竟然还有人敢在他家门外纵马?

    正欲唤人,可忽然王博心中就忽然一动。

    信步往前走了几步,开口拦下准备前去喝止教训纵马之人的家丁。

    王博立于石阶之上,向长街尽头极目望去。

    之间见一位身披玄色鹤氅,着黑色锦衣,头顶玉冠,面容犹如刀刻斧凿,身材高大修长宛若松柏的青年带着一个年岁身形都差不太多的随从的身影映入眼帘。

    马蹄声愈发响亮,然却少了几分急促,两骑于正门外勒马而停。

    那随者的手上,明显还提着一个礼盒模样的物什。

    看着面前丰神俊朗,仪态不凡的青年,王博的脑海之中莫名便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当即信步上前,微微躬身揖手鬼使神差的问道:“可是经略相公当面?”

    徐章微笑着揖手回礼:“王同知?”

    王博赶忙把腰给弯了下去,行了个大礼,喜出望外的道:“下官见过经略相公,经略相公肯屈尊降贵,叫寒舍蓬荜生辉,下官失态,叫相公见怪了。”

    实在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王博一时之间,着实有些喜不自胜。

    徐章哈哈一笑:“都是同僚,徐某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同知呢!”

    王博眼中精光微微一闪,脸上笑容更甚,仰仗的好呀,就怕你不仰仗。

    “能和徐相公共事,是下官的荣幸!”

    徐章伸手接过王破敌递过来的礼盒,递给王博:“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王同知不要嫌弃才好。”

    “徐相公实在是太客气了,您肯屈尊降临寒舍,已经是给下官面子了,何须再带什么礼物!”

    “诶!一点心意,还是要的!”徐章笑着道。

    话虽说的客套,可寿礼还是得收的,王博接过徐章手中的盒子,虽然还不清楚里头是什么,可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

    先前数日的忐忑和担忧,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

    二人寒暄一阵。

    “相公里边请,里边请!”王博这才侧身引手,招呼徐章往宅子里头走。

    “王同知先请!”徐章脸上是恬静如水般的笑容,虽不灿烂,可给人的感觉却很舒适。

    至少在王博看来,如今的徐章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态,都没有半分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员,封疆大吏。

    瞧上去反倒是有几分寻常知交好友登门替自家老母亲贺寿的味道。

    过了正门,走过前院天井,还没走过月门,就已经听得内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喧闹声。

    花厅之中已经坐满了人,妇人们聚在一块儿,姑娘们凑在一处,公子哥儿们也围成一团,各家的当家们和主母大娘子们则分坐在花厅两侧的两排靠背大椅之上,和坐在上首的那位颇具富态的老太太言笑晏晏,相谈甚欢,欢声笑语几乎就没停过。

    一入花厅,徐章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张老太太,鬓发如银,额前戴着抹额,抹额上镶着一刻猫眼大小的宝石,衣着打扮,身形样貌颇具富态。

    许是因着盛老太太和自家祖母的缘故,徐章对于这些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打心底里有着好感。

    屋里众人见王博引人进来,好奇来人身份的同时,纷纷起身冲着王博见礼。

    王博乃是京兆府同知,是除了京兆知府之外的第二把手,如今京兆知府不在,京兆府上上下下,自然以他为尊。

    王博的老母亲过六十大寿,京兆府里头不论是否入品,所以官吏们悉数十分热情的过来替张氏祝寿。

    送上的礼物虽然五花八门,分量相较于他们自身而言都不算轻。

    今日王博亲自在正门迎客,众人倒是可以理解,可如今距离开席尚且还有一阵子功夫,王博却带着个年轻人提前进来了。

    那些个观察较为细致的,观其举止,隐约间还透着几分恭敬小心,不由得也在心中啧啧称奇,好奇起王博身边的这位青年的身份来。

    王博领着徐章到了王母张氏面前,替王母介绍道:“母亲,这位是刚刚从东京来的经略相公!”

    徐章也拱手作揖,给王母见礼:“后生小子徐章,见过老太太,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母听到王博的话愣了一下,直到徐章给她行礼,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道:“使不得使不得,老身一介妇人,如何能当经略相公如此大礼。”

    张氏的神情之间略微有些惶恐。

    张氏的儿子王博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同知,可徐章这位经略相公,却是从二品的封疆大吏,朝廷要员。

    徐章也没料到,老人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即便道:“今儿个可是您老人家的六十大寿,晚辈和王兄乃是同僚,过来给您拜寿,本就是应当,咱们今儿个不论官阶,只论长幼。”

    一旁的王博也赶忙扶住王母,细声劝慰几句。

    王母这才坐了回去,笑脸盈盈的看着俆章,解释道:“叫经略相公见笑了,老妇人长居内宅之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经略相公这么大的官儿,有些失态了。”

    “诶!”徐章道:“老太太抬爱了,晚辈不过是比同僚们多了几分运气罢了,算不得什么。”

    “倒是老太太您,家宅和睦,儿子孝顺,子孙满堂,才是真的叫晚辈羡慕呢!”徐章笑脸盈盈的道。

    一旁的王博则道:“听闻侯夫人现下已经有了身孕,再过不久,徐相公可就要做父亲了。”

    王博也很识趣,知道徐章的意思,赶忙把话题扯开。

    此时此刻,花厅里头的喧闹和交谈声已经小了许多,无数道目光自发的朝着徐章汇聚而去。

    人们都在好奇,这位不按常理出牌,进长安的第一天,就给京兆府的一应官员们来了一个‘下马威’的经略相公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许多人甚至以为,徐章会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眼见徐章如此年轻,甚至于年岁比他们之中有些人的儿子还要小,心里头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倒是王母张氏,听到自家儿子的话,顿时就来了兴致:“贵夫人有了身孕?”

    徐章道:“离京之前,内子已经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等到来年春夏之交时,也该临盆了。”

    旋即解释道:“本来这次内子是想同晚辈一道过来给老太太祝寿的,奈何内子初至长安,有些水土不服,身体略有几分不适,未免扰了寿宴,这才没有随晚辈一道过来!”

    张氏和关注点和徐章明显不在同一频道上,听了徐章的及时,顿时便担忧的问道:“身子不适?可请郎中瞧过了?”

    徐章道:“已经看过郎中了,郎中说是舟车劳顿,加之水土不服所致,并无大碍,只要修养些时日,好好调养一番,便无大碍。”

    说着徐章又冲着王博拱手解释道:“那日入城时,便是因为内子身体不适,徐某忧心内子安危,这才先行一步,入城延医用药,累得王兄和诸位同僚空等一场,徐某深感抱歉,还望王兄不要怪罪徐某才是。”

    这话完全是徐章临场发挥,没有打过任何腹稿的,想着王博和这么多京兆府的同僚都在,索性解释几句,左右也不费什么力气。

    “原来如此!”王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至于心里头到底信没信徐章所说,那就见仁见智了。

    人言未必可行,徐章的话,也未必就是真实。

    可有些时候,人们不会去在意你说的话是否真实,不会去在意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他们在意的是他们的看到的,听到的,以及他们想看到,想听到的。

    徐章说了,他们信了,纵使有人心生疑惑,还是会劝说自己,这就是事实。

    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经略相公,能够开口解释,不论这个解释存在着多大的疑点,可人们却都会下意识选择忽视这些可能存在疑点的地方。

    徐章说因为明兰身体不适,才错过了他们的迎接,那就是因为明兰身体不是,才错过了他们的迎接。

    京兆府的官员们有了台阶,自然就能摒去那些个所谓的自尊面子什么的,上前和徐章打交道了。

    第一个上前的,是李伯祥!

    “下官京兆府通判李伯祥,见过经略相公!”

    “李通判!”徐章亦笑着拱手:“久仰久仰!”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无数个。

    好好的一场宴会,却成了那些个官员们和徐章这位新上任的经略相公的见面会。

    一个个都热情的上来的打着招呼。

    花厅里的官眷妇人们,公子姑娘们,也都十分好奇的看着徐章这个年虽不大,却身居高位,叫他们望尘莫及的朝廷大员。

    ······

第 010章 庖厨?

    自那日王母张氏的六十大寿之后,徐章这个名字也进入到长安城士绅阶层们的视线之中,就如同一枚大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无数水花,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王母的寿宴第二日,王博就派人送来了不少回礼,门房不知该如何处置,便派人去问了明兰。

    明兰想了想,既是回礼,那便无需忌讳,叫人收下。

    同时吩咐底下的人开始筹备过年的东西。

    小年是在腊月二十三,早已经过了,不过马上就是除夕,烟花爆竹什么的,还有过年的一应吃食,祭祀用的三牲物品,给下人们发的年礼,还有迎来送往的人情节礼,都得提前备好。

    徐家刚到长安,又没什么熟人,节礼这东西,还真没什么好送的。

    而且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事情一大堆,都等着处理,好在徐章还没去衙门交接,不用忙着公事,有时间在家陪着明兰一道处理这些琐事。

    明兰的女红的手艺不错,虽然明兰在这上面的天赋明显不如习武射箭骑马,可小时候还是跟着房嬷嬷下过一番苦工的。

    徐章的老泰山盛紘还有大舅哥长柏,就对明兰亲手做的一些小物件爱不释手。

    许是冬日里太过无聊,整日和徐章凑在一块儿下棋也有些无趣,明兰忽然来了兴致,想替徐章做一幅绑腿,说是免得徐章翻了年去上任的时候冻着。

    徐章和明兰二人亲自跑了一趟库房,在数量不少的皮毛之中,挑了几张柔软的紫貂皮。

    这几张紫貂皮来自东北,契丹治下,是老太太花了大价钱弄来给明兰做陪嫁的。

    徐章见这几张紫貂皮大小匀称,觉得用来做护膝的话浪费了,应是让明兰改成了一件皮褙子,明兰拿徐章没办法,便将几张紫貂皮裁了,打算做一件褙子,和两对护膝。

    明兰这才刚刚开始动手,就到了除夕。

    消失了好几日的孙平寇也重新出现,回到了府里,还带回来一些刚刚打来的野物。

    同时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徐章自神武军中带走的几十号人,已经和他们的家人一道都到了长安,已经安顿了下来。

    这几十号人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徐章组建的天工营,除却老伍头等几个老匠人之外,其他的都是徐章新近一年才招募来的民间方士。

    徐章招募方士自然不是回来烧铅练汞,炼制那些个什么几乎能够吃死人的丹药,而是为了让这群方士们为他继续深化研究试验火药的配比,最好是能制造出比现在的黑火药威力更大的黄火药。

    枢密院那边,对于徐章提出要把这群方士们带来长安,自然也愿意卖徐章这个面子。

    毕竟当初匠作处的绝大部分匠人,都被朝廷调去了工部,工部那边,有整个国库作为支撑,对于火炮的制造早就已经开始实施了。

    如今的东京城外城四面城墙的城楼之上,尽皆架起了多门火炮,东南西三门各自架起了六门,北门直接架起了十二门万钧神火炮。

    四面皇城的城墙之上倒是没有驾炮,可镇守在黄河南岸的禁军却也配了几十门。

    一年的功夫,为了浇筑这几十门万钧神火炮,户部那边可没少哭穷,甚至有好几次,杨启平都险些要撂挑子了。

    樵夫难为无米之炊,随着徐章一走,朝廷对于神武军的拨款一削再削,神武军再留着天工营也没有太大的作用,枢密院那边也懒得做这个恶人,索性便顺水推舟,把这群刚刚招募来的新人,都给徐章带走了。

    而且加上朝廷确实已经准备对陇右用兵,朝廷方面,也想检验检验,火炮和火器对上来去如风的骑兵之时,究竟会不会起到比如今大宋仗之横行天下的神臂弩阵更加出色。

    可此刻的徐章不想去思考这些烦人的俗务。

    现在的徐章,只想安安静静陪着自家媳妇,过个安安稳稳的新年。

    一大清早,徐章依旧早早起身,晨练过后,简单的擦洗,便去了厨房。

    今日徐章打算亲自下厨,替明兰做一顿早餐。

    徐章前世一直都是南方人,虽然并不地道,有时候喜欢吃面食,可徐章本身却并不会做。

    翠荷擀好了面皮,面皮很薄,案板上撒着一层白皙如雪的面粉,一块块四四方方,不过寸许出头的面皮就这么躺在案板之上。

    旁边的翠莲手里头拿着菜刀,将今日清晨刚刚宰杀的新鲜羊肉剁成臊子,拌上些许蒜末、姜末、葱花、鸡蛋以及适量的调料,搅拌均匀无比之后。

    徐章亲自动手,用筷子挑起翠莲调好的馅料,熟练的将手中的面皮捏成一个个带着三四道褶皱的馄饨。

    徐章的动作很快,不过盏茶功夫,百多个馄饨就摆满了藤条编织而成的圆形平底小簸箕。

    翠荷和翠莲看着徐章熟稔无比的动作,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都合不拢了。

    “老爷,您什么时候~~~”

    姐妹二人,看着俆章熟稔无比的动作,脸上写满了震惊。

    徐章拍了拍手,抖掉手上沾着的面粉,柔柔一笑,说道:“自然是你们不知道的时候。”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羊汤熬好了没?”徐章问的是翠莲。

    翠莲赶忙点头,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下意识的说道:“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开始熬了,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徐章点了点头,又道:“翠荷拉些面条出来,面条拉细一些,剩下的这些馅料和面皮你们自己看着处置。”

    “老爷,那生煎还要不要?”翠莲问道。

    徐章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肯定要啊!”

    翠莲就知道是这个答案,赶忙走到蒸笼旁,掀开盖子,用夹子夹了十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端到空闲出且先搁着。

    徐章又对翠荷吩咐道:“你叫人去看看大娘子起了没!”

    馄饨这东西,要现煮现吃的才好吃。

    翠荷赶忙出去叫了个女使去主屋查看,自己又立马回了厨房。

    徐章走到单独拎出来的炉子边上,将翠莲惯用的两尺方圆的平底大锅架在炉子上,往锅里倒了一层油,翠荷赶忙拿着夹子,锅铲过来,翠莲则把方才自蒸笼之中取出来的包子拿给了徐章。

    火炉底下烧的不是柴火,而是木炭,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羊肉包子一个个放入油中,小火慢煎,徐章一手拿着夹子,一手拿着锅铲,十分熟练的把煎锅里头的包子翻来覆去。

    有了方才的包馄饨在前头,姐妹二人见徐章熟练的动作虽然依旧惊讶,却不似方才那般震惊的难以附加了。

    眼看着一个个生煎包在徐章手中成型,姐妹俩的心情略有些复杂。

    徐章煎出来的生煎包,便是比之翠莲亲手做出来的也丝毫不差,不论是色泽还是火候,都把控的很是恰当。

    没一会儿,徐章的生煎包还没煎好,去主屋查看的女使就回来了,说大娘子已经起身了,如今丹橘和小桃正在伺候大娘子洗漱。

    煎好十二个生煎包,徐章便走至灶台旁,掀开木质的锅盖,看着锅里升腾的热气,翻滚的热水,又看了看翠荷手中已经拉扯成型的细拉面。

    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随即又招呼着翠荷和翠莲两人切菜准备做炒面。

    至于馄饨,徐章打算放在最后再做。

    炒面用的依旧是羊肉,牛肉难寻,鸡鸭欠缺口感,相较于猪肉而言,鲜嫩的羊肉更加符合明兰的口味。

    依旧是徐章下厨,炒的是葱爆羊肉,提前腌制过的羊肉已经没有了膻味。

    先是拉面入锅,断生便可将面捞出,过一遍凉水,再过一遍热水,摆盘装好,倒入羊肉和切好的大葱爆炒,待到一定程度,再倒入刚刚煮好的面,然后就是翻炒和加调料了。

    明兰的口味不重,是以调料放得不多,盏茶功夫不到,一道热气腾腾的羊肉炒面就出锅了。

    随即馄饨下锅,煮熟,捞出。

    等徐章带着翠荷翠莲,以及几个女使端着早餐赶到主屋的时候,明兰也已经梳洗完毕。

    翠荷和翠莲摆放好两人用餐的餐具,就退出了主屋。

    刚从里屋出来,轻耸鼻尖,明兰就闻到了那股子臊子的香气,不由得赞了一声:“好香!”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丰盛早点,尤其是看到一大一小两碗馄饨,明兰眼前一亮:“馄饨?”

    徐章扶着明兰来到桌旁坐下,扶着明兰的肩膀柔声说道:“娘子尝尝味道!”

    当初在扬州时,明兰最喜欢的早点,便是馄饨和蟹黄汤包。

    等后来盛家举家搬迁到了东京,盛家吃食也开始逐渐向北方靠拢。

    明兰拿调羹舀起一个馄饨,调羹里头还飘着些许浓白带着油花的羊汤,两颗葱花。

    馄饨和羊汤入口,明兰的眼睛跟着就亮了起来,一下子没忍住又舀起一个,送入口中。

    “娘子别光顾着吃馄饨,尝尝这个生煎和炒面!”

    “炒面?”明兰看着面前混着汁水的羊肉炒面,“厨房新弄出来的菜式?”

    徐章没有回到,而是问道:“娘子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徐章拿起明兰身前的小碗,夹起几根面条并两块羊肉,递给明兰。

    明兰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蹙起了眉头,看着俆章有些疑惑的问道:“这道炒面不像是翠莲做的,也不是崔嬷嬷和翠微的手艺,难道府里又来了新的厨娘?”

    徐章也没料到,明兰的味觉这么灵敏,一吃就吃出来了。

    “娘子觉得味道如何?”

    明兰点了点头:“味道很好,就是火候有些过了,羊肉若是再嫩一些就更好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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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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