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055章 修整

    “大哥,听说环州和榆林那边西夏狗打的正凶呢,你说经略相公啥时候带咱们去和那些西夏狗过过招呀!”

    城外的大营边上,几个年轻的军士正在草场上遛马,每人嘴里都叼着根草,腰间挂着长刀,手弩,浑身衣着甲胄,绝不是寻常军士。

    “是呀是呀!”旁边一个瘦高的年轻汉子也跟着问道:“这些个吐蕃人,一个个也太不禁打了,咱们都还没用全力,他们就投降的投降,抱头鼠窜的抱头鼠窜,真没意思。”

    “我说蒋群,你小子这是咋了,莫不是跟着杨武这厮待在一块儿久了?脑子也不灵光了?”一旁的林征远煞有介事的打量着几人,打趣着道。

    “娘的,林老三,你这狗嘴里就从来没吐出过象牙,不会说话就别说!”蒋群骂骂咧咧的道。

    一旁的杨武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如虎目一般,指着林征远的鼻子道:“好啊,林老三,你敢骂老子!”

    四人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相互之间早就开惯了玩笑,嘴里虽然骂着,故意做出气愤的模样,实际上谁都没往心里去。

    这不,林征远不以为意的继续挑衅:“哎哟哟,骂了也就骂了,咋的,你还想打我不成!”

    看着林征远那副欠揍的模样,杨武和蒋群气急,对视一眼,眼神碰撞间,彼此的眼中,都有一丝无言的默契闪过。

    杨武气愤的看着林征远,抬手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大哥杨威:“大哥,你看林老三,他又骂我!”

    杨威摇摇头无奈一笑:“都是自家兄弟,说说笑而已,不必当真!”

    “还是大郎明事理!”说着林征远还冲着杨威微微拱手一礼,却没注意到,一直站在他身边不远的蒋群,不知何时已然悄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林征远刚刚躬身拱手冲着杨威施礼,本只是客套,不想低头的时候,却凑巧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尤其是他自己的影子旁边,突然多了一个越来越长的影子。

    目光当即往旁边一扫,林征远哪里还不明白,却也不见他揭破,只嘴角清扬,盯着脚下的影子,只见影子双臂一张,大有从后头一把抱住自己的趋势,林征远哪里会让他们得逞。

    当即纵身往前一跃,头也不回,马也不顾,直接撒丫子就跑了。

    “想抓住我,做梦吧!”只留下这么一句,随即便是他那肆无忌惮的大笑。

    “哈哈哈哈!”

    速度之快,反应只迅捷,连旁边一直盯着他的杨武都没反应过来。

    蒋群扑了个空,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娘的,这厮还真是属泥鳅的。”

    杨武却早已经跟着蹿了出去,一路狂奔朝着林征远追了过去。

    蒋群见状,忙招手喊道:“等等我!”

    “我就不信了,今日捉不住你!”

    一旁的杨威见此情形,依旧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平和如常,显然对此情形早已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四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从秦州到定西城,辗转十余城寨,历经大小十余场战役,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了。

    林征远虽然机灵,可身量摆在那儿,在三人之中最是瘦弱爱笑,纵使是灵活了些,可在杨武和蒋群合力的围追堵截之下,哪里能躲得过去,没一会儿就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了。

    口中再无先前的嚣张气焰,不住的服软认错求饶,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

    杨武和蒋群自然不会真的对他如何,略微打闹了一番,把林征远弄得灰头土脸,也就作罢了。

    “行了行了!”眼见着三人闹得差不多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杨威便出声招呼道:“别玩了,既然咱们拿不定主意,不如一块儿去找储老二问个对策?”

    不得不说,杨威不愧是四人中的老大哥,这提议刚一说出来,立马就获得了其他三人的认同。

    “褚二现在应该忙着亲点粮草物资吧,咱们这时候过去,他有空闲吗?”

    四人口中的褚二,便是那位自小喜欢跟在他们几个屁股后头,虽然身子孱弱,可性子却颇为坚韧的褚家二郎褚渭。

    当初五人在渭水河畔一起遇到的徐章,后来又结伴去投了徐章,五人虽然都被徐章收录,可褚渭却因为武艺疏松,又识文断字,精通算学,便走上了和其他四人不一样的路子。

    原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小刀笔吏,如今一番提拔下来,已经成了军中功曹,位在长使、参军之下,帮着管理军中粮草辎重,职位虽然不高,却是个大大的肥缺,显然在军中颇受倚重。

    “这都过去这么几日了,缴获的那些物资,早就该清理好了,咱们现在过去,应当正好能赶上,若是再等几日,说不定褚二又忙的不可开交了呢!”

    杨威说道。

    蒋群也深以为然的道:“大郎说的有道理,若是再等几日,经略相公和将军们定好了收复会州的具体时日,褚二那厮估计又得忙强忙后的准备粮草物资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是大军要收复会州,粮草是必不可少的。

    四人说定,便马不停蹄的先去马厩关了马,然后才去辎重营那边找褚渭。

    刚一进大帐,就见褚渭正叼着一只毛笔,坐在书案后头冥思苦想,皱着眉头。

    “咋了这是?”惊奇之余,杨威不由得率先问道。

    不等褚渭招呼,四人已然十分熟稔的各自坐下,取了水壶,拿了水碗,各自都倒了一碗。

    “没什么!”褚渭取下毛笔,看着四人,却并未明言,反问道:“四位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小弟这儿坐了?不用忙着操练吗?”

    四人刚刚入伍的时候,被操练的那叫一个惨字,日日在雪中,在寒风里站军姿,跑步,和同袍们一起练习战阵刺杀之道,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累的是回到营帐里头倒头就睡,连半点空闲都没有。

    孙平寇的操练,又岂是等闲。

    四人特训了月余,然后就被放到军中,各自做了个小小的什长,十人将。

    彼时战事未启,褚渭这个辎重营的小小文书倒是悠闲的紧,每日的差事少得可怜,须臾便可完成,每天剩下大把的功夫。

    不想如今这一忙起来,却成了五人之中最忙的那个,赶着前几日,甚至日日都忙碌到三更半夜,反复的核对账本数目,钦点缴获的物资,粮草、军械、战马、俘虏等等。

    “操什么练,经略相公前日不是才放话,叫咱们修养三日,好好歇息吗!如今三日可还没完呢!”林征远笑嘻嘻的说道。

    褚渭这才想起来,破了定西城之后,因着己方也有不少损失,再加上连日来的征战,将士们也早就身心俱疲了,徐章这才下令,除了换防的队伍意外,其他所有兄弟,都休息三日,放三天的大假。

    这几日定西城里头的窑子可是日日人满为患。

    里头的那些个窑姐儿们虽然每天累得腰腿酸软,浑身乏力,可一个个荷包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相较于酸软的腰腿,荷包里那看得见摸得着的银子显然更叫这些个窑姐儿们心喜,想着左右不过几日功夫,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一个个从中午一直开张到后半夜,一日三餐都在房里,家家娼馆皆是人满为患。

    边境小城,虽没什么好货色,可却不缺那等迥异于汉人女子的异族女子。

    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家青楼,也是日日饱满,军中的那些个将官们基本上都住进了青楼里头,日日喝酒听曲,温香软玉的过活。

    金钱美女,本就是男人本性,徐章对此并无禁止,可却严令麾下所属不得惊扰百姓,不得欺压良善,不得吃霸王餐,不得·····

    总之就是不管做什么,都要付钱,依着明码标价的来。

    原本城里头的娼馆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涨涨价的,却不想这才刚刚涨价,就被临时组建的军法处找上门去,把刀架在了老板和老鸨的脖子上。

    老子不白嫖,你他娘的也别想涨价,坑老子手底下的兄弟。

    先前还因为徐章的严令而略有不快的士卒们,在看到了徐章如此霸道的替他们“伸张正义”之后,对于这位经略相公越发钦佩。

    杨威杨武等几人都是世家子出身,加之参军不过数月,以前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女子,自然瞧不上这些边境小城里的货色,而且生意这般火爆,几人难免有些嫌弃。

    “这几日实在是太忙,我都给忘了!”褚渭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摇摇头道。

    “二郎,如今瞎吴叱部已经归顺了咱们,陇西之地,只剩下木征部占领的这几州了,你说说经略相公是收了会州便回师去支援环州,还是会继续收复剩下那几个被木征部占领的地方,甚至是把整个木征部都像瞎吴叱部那样收降了呢?”

    褚渭眸光微闪,眉梢轻挑,摇了摇头说道:“只怕未必!”

第 056章 兄弟争论

    “二郎这话是什么意思?”杨威好奇的问。

    其余三人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喝水,竖起了耳朵听得认真,却并未开口掺和。

    平日里五人里头,拿主意的就是最大的杨威和最小的褚渭。

    杨威稳重老成,褚渭机智多谋,一个是带头的老大哥,一个是智囊兼军师。

    剩下三人,动手的时候一般都是他们冲在最前头,五人在长安城里头虽然称不上什么祸害,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纵马街头的事可没少干,好在手底下没什么人命,也没有欺压良善,欺男霸女的经历,否则的话,他们又哪里能入的了徐章麾下,徐章不收拾他们就不错了。

    褚渭道:“我和经略相公接触的不多,但以我现在对经略相公的了解,咱们这位经略相公,是那种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一定会尽力做到最好的人。”

    “若是叫我猜测的话,几位哥哥若是想尽快回击去迎击西夏贼子的话,怕是要失望了。”

    一旁的林征远坐不住了:“西夏十数万大军猛攻环州,榆林那边也告急了,经略相公不至于不着急回援,反倒是揪着区区一个木征不放吧?”

    杨武和蒋群也深以为然的不住点头,林征远的话,正是他们的心里话。

    就连杨威也跟着点头,好奇之中带着些许疑惑的看着褚渭,等着他的解释。

    褚渭却面色微沉,朝着营帐外头看了一眼,林征远和杨武当即便心领神会,跑到营帐门口拉上帘子,警戒了起来。

    蒋群和杨威则凑到了褚渭的跟前,竖起了耳朵。

    褚渭沉声说道:“当初朝廷定下收复陇西的大计,可经略相公尚未对陇西用兵,吐蕃人却率先出兵犯境,进犯我朝,夺我城池,杀我百姓!”

    “更关键的是,又有秦州知州和天水知县只是闻风便弃城而逃,致使吐蕃贼子士气大盛,各地守军士气跌落,接连十余城寨被破,这岂不是在生生的打朝廷的脸面,打太后和朝中那几位大相公的脸面。”

    “这何止是打脸呀!打完不说,还把朝廷的脸面丢到地上踩上几脚,太后和朝中那几个大相公不跳脚才怪呢!”蒋群道。

    杨威面色直转,先是面色微沉的沉吟半晌,随即才道:“所以为了朝廷的脸面,经略相公就必须得先把陇西给收复了,得先把木征给打残打服,最好活捉了押解到东京去?让他在太后和几位大相公以及朝堂衮衮诸公面前认错伏法,得先找回朝廷的颜面?所以就连环州和榆林面临的危局也能够不顾······”

    杨威一连串的发问,而且越问越是激动,好在他还尚有几分理智,知道这里是军营,周遭又人多口杂,而且这些话以杨威的语气说出来,颇有几分大逆不道的韵味在里头。

    若是被旁人给听了去,那不止是他,今日他们在场的五人,甚至于包括他们的父亲以及背后的家族,都有可能会倒霉。

    好在一旁的蒋群反应的快,及时的拉住了杨威,后面甚至还捂住了他的嘴。

    “大郎慎言呀!”蒋群赶忙在杨威耳畔低喝一句。

    褚渭也是一脸警惕的扫视着营帐四周,竖起了耳朵听着周遭的响动,好在没发现什么异常。

    门口的林征远和杨武也不由得探出脑袋去四处张望,瞧那架势,若是方才杨威的话当真叫人听了去,他们大有立马冲将出去,将那人直接灭口的意思。

    营帐里头变得安静起来,五人都没有开口发声,确认无人后林征远和杨武也相继坐了回去,落座之后,除却五人那极低的呼吸声外,营帐内几乎落针可闻。

    半晌。

    褚渭才道:“经略相公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缓急之人,否则的话,也不会派孙将军去驰援环州了。”

    “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经略相公早已安排妥当,纵使是他身在陇西,也不担心西夏大军能够越过环庆二州,直入关中。”

    旁边的林征远忽然眼睛一亮:“对呀!经略相公的妻儿可就在长安城里头住着呢!若是当真叫西夏大军破了环庆二州,入了关中,岂非将自己的妻儿拱手送给西夏人?”

    蒋群沉着脸做思索状:“以经略相公的才智人品,还有他和侯夫人的恩爱,是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那日在渭水河畔官道旁的麦田田垄之上,五人可是亲眼目睹侯夫人的天颜,是亲自和徐章夫妇打过照面的。

    “诸位哥哥可别忘了,天工营这些时日,可是一直都在昼夜不停的赶工加制,我听说最近火器局那边又弄出来一个什么开花弹,若只论爆炸的威力虽然不如普通弹药,可杀伤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褚渭眸光闪烁着,带着浓浓的自信说道。

    犀利的火器,是秦州之战,乃至这次陇西大战的胜利原因,自然也可以是环庆二州,是榆林的守军抵挡住西夏大军攻势的因由。

    先进的兵甲、火炮、火器、以及那还在源源不断,持续高产的天工营火器局、铸造局,就是褚渭的底气,也是徐章的底气,是大宋的底气。

    若是野战,纵使是拥有火器,宋军也未必能占多少优势,毕竟现如今的火器还很单一,远程的只有火炮,而近战的话,又只有轰天雷。

    而且不论是火炮还是轰天雷,都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弊端,初次接触火器的陇右军,还不能熟练的将之威力发挥到最大。

    可若是只用来守城的话,却是绰绰有余了。

    “若是西夏吃瘪之后,吸取教训,只围不攻呢?”杨武挺直了脖子问道。

    不用褚渭皆是,林征远就抢先了:“只围不攻,便只能等城中粮草耗尽,便是环州城粮草匮乏,若是城内守军节衣缩食,杀马充饥,至少也能坚持一个月,可孙将军却是有备而去,绝不会那么简单就被耗死。”

    一旁的蒋群忍不住补充道:“等到那时,想必咱们这边也已经结束了,到时候自然可以去环州支援。”

    杨威微微沉眸,摇摇头沉声说道:“火器虽利,火炮虽强,可西夏数十万大军,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尤其······”

    “尤其还是在这西北之地,幅员辽阔,地势平坦,骑兵纵横,所向披靡!”

    西夏兵锋之利,铁骑之强横,这些年来,西军可是领教的刻骨铭心,杨威和杨武的老爹杨尚行,一直在西军之中任职,从一个小小的都头,官至秦州制置使,靠的可不是祖辈余荫,家族庇护,而是杨尚行自己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挣回来的功劳。

    杨威和杨武虽然有些纨绔习性,可却从小被杨尚行亲自教导,授以兵法武艺,在杨尚行的耳提面命之下,再加上杨尚行那一身骇人的旧伤,自然不会对西夏铁骑有轻视之心。

    “其实我们几个在这儿说的再多也没有意义,若是经略相公不下令,难不成几位哥哥还想擅自离营,驰援环州不成?”

    褚渭索性直接一针见血,这话说的直接就戳中了其余四人的心窝肺管子。

    小老弟,你这么说话会没朋友的!

    面对褚渭的话,四人尽皆沉默无语,不知该如何应对。

    褚渭紧接着道:“军务繁忙,几位哥哥若是有暇,不妨多休息休息,今日可是最后一日休沐,明日可就要开始操练了!”

    “听闻扶风营新来的那位盛指使,可是个严厉不弱于孙将军的冷面阎王,几位哥哥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这话一出,四人尽皆神色一凛。

    杨威道:“经略相公不是常说吗,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经略相公身边的那些亲卫的厉害我等又不是没有领教过,听闻他们前几年可还只是淮南路的的寻常百姓,只因经略相公去淮南赈灾,救下了他们,为了报恩才甘愿投入经略相公麾下,为经略相公牵马治凳,护卫生死。”

    “这才几年光景,一身武艺······”

    话音未落,杨威自己的脸就先红起来了。

    当初他们几个初入孙平寇麾下,那是各个眼睛长到头顶上了,恨不能立马就被徐章委以重任,扫平陇西,平定西夏,西征吐蕃,把整个西域都给打下来,立下不世功勋,和他们的偶像徐章一样,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这几个愣头青。

    可残酷的现实,却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孙平寇只随意找了个亲卫过来,就把他们四人挨个都给教育了一顿。

    四人自以为已经炉火纯青的武艺,在亲卫的手底下,也就杨威勉强够看。

    其实四人的武艺并不差,吃亏就吃亏在经验不足,没什么实战的经验,碰上的又是经过数年地狱式的训练,身经百战的侯府亲卫。

    杨武蒋群林征远三人,也跟着面色涨红,略有那么几分尴尬。

    少年人吗,总是好面子的,况且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已经足够丢人了。

    “行了行了!二郎军务繁忙,咱们就别打搅他了!”杨威招呼几个兄弟赶紧离开。

第 057章 战况

    呼呼!

    夏日的风扫去燥热,带来丝丝凉意。

    厚实的盔甲加上里衣,又是在太阳底下暴晒,简直就跟待在蒸笼里头没有区别,汗流浃背,挥汗如雨,西夏大军围城,城内所有的水源都要留着供应日常的人畜饮用,哪里还有多余的用来洗澡。

    弥漫着无尽硝烟和血腥味的城头之上,还夹杂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味道,汗臭味,狐臭味,脚臭味······

    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若是寻常人上去了,非得捂着口鼻才行,若是那些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姑娘们,莫说是上去了,只稍稍靠近一些,只怕都能把隔夜的饭给吐出来。

    可城头上的守军们,却日复一日,夜以继夜的守在城墙之上,时时刻刻警戒着城外西夏大军的动向,时不时便要迎接来自西夏大军的迅猛攻势。

    不错,自几日前西夏主力抵达之后,西夏大军再度开起了不计后果的攻城模式。

    不过几日功夫,便已经发起了不下十次进攻,平均下来每日差不多能有攻城三次,在城外丢下了数以万计的尸体,同时也成功的将城内守军的火药耗的差不多了。

    最后一战,直至日暮十分,西夏方面见始终无法建功,这才无奈选择了鸣金收兵。

    一身疲惫的孙平寇仍旧仪容整齐,可神态眉宇间的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战况如何?”张口问话,孙平寇低沉的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嘶哑。

    “回将军,今日弓箭手共阵亡十七人,受伤三十二人,步军阵亡二百又四十二人,伤者三百又八人,其中重伤致残者三十七人,伤重无力再战者二十八人,神臂营只有两人被流矢所伤,并无折损。”

    伤亡折损早已清点完毕,重伤者早已被军医和民夫们用担架送下了城头,如今轻伤不影响行动者正陆续有序的下城往军医处治疗。

    受徐章的影响,孙平寇深知及时有效的医疗条件和良好的医疗环境对一支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一支军队来说,能够造成伤亡最大的,不是战场上的损失,而是那些受了伤的士兵们有可能会爆发各种各样的病症。

    若是一旦运气不好形成了疫病,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当初淮南赈灾时,徐章和贺老太医合力编纂出的《治灾书》孙平寇一直视若珍宝,时常拿出来捧读,遇上不懂的,便会直接找徐章询问。

    后来徐章领先帝之命组建新军,便将《治灾书》中针对疫病防治的那一段,加入了新军的军规之中。

    从训练亲卫,到后来的神武军,一直到现在,孙平寇一直帮着徐章练兵带兵,对此自然无比熟悉。

    “城中守军不过一万五千犹豫,除却民夫之外,披甲之士不过八千有余。”孙平寇心中暗自想道:“如今西夏大军围成不过十日,竟折损千余,伤者无数!若长此以往,环州危矣!”

    “如今库房之中,轰天雷已经所剩无几,箭簇箭矢也在急剧的消耗,礌石滚木、粮草······”

    不想也就罢了,一想到这些,孙平寇的脑袋就更疼了。

    数日猛攻,再加上先前西夏先锋大军的屡次试探性的进攻,西夏大军虽然在环州城外丢下了数以万计的尸体,却也差不多摸清了城中守军的虚实。

    是以这几日与主力会师之后,西夏大军的攻势变得越发猛烈,频率也越来越高,而且还分兵前往其余几个城门,同时发起攻势。

    初战时,城内披甲之士有八千有余,民夫六千余,这几日耗损下来,可战的披甲之士,只剩下六千余。

    看似是以一换十,城内守军怎么看都是血赚。

    可实际上呢?

    能够取得如此丰硕的战果,一是因为西夏人初见轰天雷,不识其威力,不知该如何应对,自然损失惨重。

    而且礌石滚木如浪潮波涛,惶惶箭雨如疾风骤雨,这才有了这般战果。

    可西夏大军十数万,城中守军不过数千,诸般器械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府库已然开始见空了。

    五指箕张,进而攥握成拳,素来沉稳淡定,不苟言笑的孙平寇,也难将心中的担忧经书遮掩,而握拳的手掌,正体现了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先舒后紧,先张后收,动作虽然不大,却是孙平寇调借心绪的一众法子,至于面上,则仍是无悲无喜,眼神之中瞧不到半点波澜,眺望着城外那几不可见的西夏大营,似乎已然胜券在握,成竹在胸。

    殊不知······

    “将军,要不要派斥候趁夜色悄悄潜出城去求援?”四面皆已被围,环州现下已成孤城,西夏大军来势汹汹,且人多势众,若想破局,非得有大批的援军才行。

    “不必!”孙平寇却拒绝了这一提议:“如今城外必定遍布西夏游骑哨探,如今城中人手本就不够,若是在派出斥候,岂非平白叫其枉送性命!”

    这种送上门去给别人当肉吃的蠢事儿孙平寇可不会做。

    “将军是经略相公亲信爱将,经略相公派将军来守环州,想必是早已安排好了后手!”

    面对着属下的疑惑,孙平寇没有半分犹豫的点了头。

    尽管在此之前,他连听都没听徐章提过有什么后手,尽管此时此刻,他连半点后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过。

    “经略相公文韬武略,能比廉颇韩信,胸中有沟壑万千,自然早早就计划好了!只等时机一到,便能击破西夏胡虏。”

    孙平寇一本正经的说道,虽没有半点依据,可孙平寇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极为强烈的自信。

    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徐章有着充足的信心。

    “走!咱们去军医处瞧瞧兄弟们!”西夏大军已然褪去,金乌早已西坠,垂在天边的火烧云也失去了色彩,天色已经呈现出些许昏暗,孙平寇将千里镜塞回腰间,想了想说道。

    城要守,城外的西夏大军也要防备,可己方将士的军心,同样需要鼓舞,若麾下将士尽皆悍不畏死,城外的十数万西夏大军,纵使是再多上一倍,孙平寇也怡然不惧。

    先是去军医处和伤兵营探望了一下受伤的将士,命人将阵亡将士的骸骨堆在一处,付之一炬,避免因为天气炎热尸体存放太久,而导致种种疫病滋生。

    夜幕降临,夜色昏沉,街面上早已经不见半个行人,巡逻的甲士提着火把,拎着刀枪来来回回,防止有提前混入城内的胡虏细作趁机生乱。

    衙门里头,捕快差役们或是随意躺在地上,席地而眠,或是枕刀倚墙,和衣入睡。

    后衙正堂,灯火通明,烛光在微凉的夏风之中摇曳着,四下飞舞的蚊虫随处可见。

    孙平寇仍旧是一身甲胄,腰悬长刀,按刀走入正堂,身侧是同样一身戎装,满身疲惫的裴东南。

    裴东南是环州指挥营副指挥,而正的那位叫做雷英,今日在城头上指挥了一阵日,早已累得浑身乏力,用过晚饭就歇下养精蓄锐去了。

    环州知州彭孟贞是个四五十岁的白面胖子,下颌蓄着一簇长须,脸庞浑圆,身宽体胖,估摸着再熬些时日,等城中的粮草耗尽了,别人都饿死了,这位彭知州这一身肥肉还能多熬上一些时日。

    “彭知州!”

    孙裴二人只微微拱手,示意一下,并未多礼。

    彭孟贞同样不想搭理孙平寇和裴东南,要不是守城要靠着这两个丘八,彭孟贞估计连县衙大门都不会让他们两个进来。

    不过现在军情紧急,还是得好好巴结巴结这两个丘八才行,毕竟到时候就算是城破了,也得靠这些丘八护送自己和家人逃出城。

    “二位将军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彭孟贞这就是纯属明知故问了,不过态度还是很好地,那白皙的胖脸上还挤出了笑容来。

    “深夜叨扰,是孙某的不是!”孙平寇客套道。

    彭孟贞自然也跟着客套两句,再度问起二人来意。

    孙平寇这才道明,是为了确定城中各种物资的情况而来。

    孙平寇忙着调兵遣将,布置防务,而且又是初来乍到,对环州的情况又不熟悉,后勤方面,自然要找一个熟悉且懂的人来负责,而彭孟贞在环州知州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几年,清正廉明与否就先不说了,这威望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而且身为一州之主,彭孟贞手底下自有一批当用的人。

    “粮草的话,省一些倒是还能坚持月余,只是这箭簇和礌石滚木······”说起这个,彭孟贞就觉得头疼。

    这些个丘八,是不把石头和木头当消耗品呀,守城的时候可劲儿的丢,又没法冲下城头去捡回来,先前城里存的那些礌石滚木,可都差不多快见底了。

    “箭簇的话····”裴东南眸光微闪,说道:“西夏人射进城来的那些流矢,都叫人收集起来,咱们再给他们回敬回去不就行了。”

    每每攻城之际,西夏总会派出大批的弓箭手压制城上的守军,给那些先锋步卒们争取时间和机会。

    “裴指挥言之有理,咱们现在什么都得精打细算着来,可不能浪费了!”孙平寇道。

    “这我都懂!”

    不用两人提醒,这事儿一早彭孟贞就让人做了,“可神臂弓所用之弩箭,毕竟不同于寻常羽箭,还是得花费人力物力重制一番才行。”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些,而是府库里头储存的药材只剩下不到一半了,若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等再过七八日,怕是那些伤兵们那边都无药可用了。”

    西夏大军来的太过突然,先前纵使已经全力搜集物资了,可药材这东西又不像粮草那样还能找寻常百姓征集。

    尤其是治疗刀剑外伤的药材,一时之间,哪里能收集多少。

    “原先城里头的那些药材铺子呢?”孙平寇皱着眉头问道。

    彭孟贞摇摇头,叹了口气:“能收集的咱们一开始早就都收集过来了,环州虽是军政,可既不是大城,又无商路,城里的药材铺子便是还有些储备没有上交,那也没多少。”

    在环州经营数年,彭孟贞虽然没有做出什么耀眼夺目的政绩来,可对环州的情况还是颇为了解的。

    孙平寇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若是没有药材,便是有更多的军医,再好的医疗环境也没有用,受了伤的士兵们只能靠着运气,熬得过就活,熬不过就死。

    还有那些个受了轻伤的,原本只需要止血上药,休息个几日,便又能再度上城头和西夏胡虏厮杀,可若是没有了药物的治疗,小伤无法痊愈,拖着拖着就会变成重伤,最后······

    “让军医们尽量省一些吧!”思衬再三之后,尽管再不乐意,孙平寇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伤兵营那边,还得劳烦知州大人多多辛苦了!”孙平寇起身冲着彭孟贞拱手施礼,语态真挚的道。

    “孙将军何须如此,说句难听点的话,现如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

    彭孟贞拉着孙平寇道。

    三人秉烛夜谈,反复细致的商议着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措施方略。

    ······次日天明,朝阳初升,城外再度响起如雷鸣般的战鼓声,西夏大军再度集结,分三路猛攻,又是一场惨烈异常的厮杀。

    虽说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可为了鼓舞士气,孙平寇也只能提刀亲自冲杀,在亲卫们的护卫之下,将几个侥幸爬上城头的西夏先登死士给杀了,尸体丢下城去。

    一战接着一战,十数万的西夏大军轮番进攻,虽然付出了不少的伤亡,可城头上守军的数量,也同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锐减。

    城头上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城外西夏大军的眼睛。

    在那些个当权者的眼中,麾下几个士卒的性命,和一座边境重镇的归属权,甚至都不需要比较,就能分出高下。

    战事逐渐胶着,城内的各种物资都在持续不断的消耗着,更加关键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城内的守军毕竟只是血肉之躯,他们会累,会饿,会怕,会恐惧,会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压力。

    时间一日日的推移,笼罩在环州上空的阴云不仅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反而愈发阴沉浓厚。

第 058章 破损的玉锁

    “擂鼓!攻城!”

    “传我令,城破之后,先登者赏千金,升三级,赐宋女十名!”

    西夏大军再度在城外集结,西夏西路大军统帅是嵬名山通,是西夏皇族中人,允文允武,是西夏国中难得的将帅之才,也是而今西夏皇帝李谅祚的左膀右臂。

    下令的那位统帅大将,便是这个嵬名山通。

    “嗷嗷嗷!!!”

    ······

    丰厚的奖赏,正如那脱光了衣服的绝世佳人横在榻上,每一个西夏士卒,都几乎红了眼睛。

    尤其是先登营内,一个个西夏先登死士,就像是那走在荒野至上,十多日未曾进食,饿极了的野狼,忽然嗅到了猎物的味道,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肥美猎物,通红的眼眸,口鼻间不断进出的粗气,已然将他们此刻的心绪展露无疑。

    这些个西夏兵们,一个个把脑袋上别在裤腰带上,纵横西北,替西夏打下了整个河套,宋人、契丹人、吐蕃人,还有那些西域的胡人,都在这些勇猛凶悍的西夏狼兵们手底下吃过大亏。

    区区一座环州城而已,根本就没被这些狼兵们放在眼里。

    如雷鸣般的战鼓声响起,咚咚咚咚!!!

    进攻的号角声夹杂其中,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先登死士们一个个提刀持盾,嚎叫着,怒吼着如万千从草原上奔袭而来的狼群一样,朝着环州城呼啸而去。

    喊杀声震天作响,气势浩荡,宛若钱塘江涨潮时那汹涌好似遮天蔽日的浪涛。

    自李元昊立朝建国,以夏为号之后,便自号嵬名氏,舍弃李姓不用,对外自称嵬名元昊,便是在对宋辽的国书也是这般署名的。

    其子孙自然纷纷效仿,以嵬名为姓。

    自嵬名元昊死后,西夏大权被国舅没藏讹庞伙同太后没藏氏所夺,将嵬名元昊刚满周岁的幼子嵬名谅祚推上了龙椅,成为他们的傀儡。

    如今嵬名谅祚已经长大成人,没藏讹庞和太后没藏氏皆已老去,且把持西夏朝政十数年,嵬名谅祚但凡是有点心气,又怎会甘心如此继续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嵬名山通同为李氏族人,若论辈分,比嵬名谅祚还要高出一辈,是其父嵬名元昊的同辈,身为西夏皇族,眼看着西夏国权势旁落,为外戚把持,嵬名山通又岂能甘心。

    可惜没藏讹庞和太后没藏氏沆瀣一气,嵬名谅祚又年幼,嵬名山通便是有心与其对抗,也没有这个能力。

    如今嵬名谅祚长大成人,且展现出惊人的天资,让嵬名山通看到了希望,自然全力相助,这次东征,便是嵬名谅祚夺回西夏军政大权的重要一着。

    “报~~~~”

    忽然大军之后,在重重鼓声和号角声中,一声高喝由远而近,以身披甲胄,被负令旗的西夏士卒打马而来。

    是传令兵!

    “何事?”嵬名山通眸光微凝,沉声问道。

    “报大将军!国相有令,命大将军速破环州,不可耽搁!这是国相的手书,请大将军过目!”

    传令的士卒恭敬的跪在嵬名山通马前,手捧一封明黄的帛书,低着脑袋,朗声说道,语气之中带着的,确实十足的恭敬。

    西夏人崇尚勇武,而嵬名山通,便是以勇武著称。

    听到国相二字,嵬名山通的眸光便下意识的闪烁起来,身侧亲卫立马翻身下马,恭敬的那封明黄色的帛书捧起送到嵬名山通手中。

    打开帛书,细细略读,嵬名山通面色微变,可目光却有变化。

    这次他能够领西路大军东征,是嵬名谅祚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弄来的机会。

    否则的话,以没藏讹庞的权势,嵬名氏虽负皇族之名,可有哪里能有出头的机会。

    举目遥望,旌旗飘飘,兵甲林立的城头,嵬名山通目光愈发坚定,沉声道:“回信庞相,三日之内,必破环州!”

    话语间夹杂着的,是一股子浓郁到了极点的自信和决心。

    却说榆林,依着山势和关隘,再加上将士们的悍不畏死,薄老将军坐镇中军,稳定军心,虽然伤亡与日俱增,可西夏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而且榆林不似环州那般四面开阔,西夏大军约十万有余,榆林乃是西北重镇,城中守军加上驰援而来的各军寨兵马拢共有两万多人,而且几乎全部都是披甲之士,双方兵力上的差距其实并不大。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

    西夏大军四倍于关内守军,猛攻近月,双方皆损兵折将,可却仍旧互不相让,局势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环州那边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薄老将军,可不论如何,榆林都决不能丢。

    薄老将军一生戎马,纵横披靡,虽不是百战百胜,可在你死我活,危机四伏的战场之上一直活到现在,就绝不是那等只知道吃干饭,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酒囊饭袋。

    近千里之外的河东路,太原府。

    靖安侯府内,花厅之中,曹国仁几个心底尽皆汇聚于此,周遭伺候的下人早已被屏退,外头门口守着的,是几人的亲随,四周还有管家正带着护卫们巡逻,不许任何人靠近。

    府里伺候的嬷嬷女使们也都远远的不敢靠近。

    “大哥,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都是自家兄弟,做弟弟的,一定鼎力支持大哥。”

    曹氏兄弟,仁义礼信,温良恭俭让!嫡出的只有曹国仁、曹国礼和曹国信三人,其余人等,不是庶出,便是旁脉。

    此刻坐在花厅中的,便是曹国仁三个嫡亲的兄弟。

    曹国信最先按捺不住。

    曹国礼却有些犹豫的道:“大哥!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目光闪烁这,曹国礼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甘和颤抖。

    自家子侄消失无踪,很有可能便是被人所害,曹国礼心痛的同时,对那个嫌疑最大的人,自然怀着极大的恶意。

    可现在······

    “三哥,玉儿可是咱们的亲侄儿!”曹国信质问着曹国礼。

    “难道我就不疼玉儿了吗?可现在西夏入侵,边关危机,那徐章又是姑母亲封的经略相公,陕西总都督,若此时咱们对他动手,叫西夏人进了关中,又将姑母至于何地,将我曹家置于何地!”

    曹国礼略略皱眉,既不甘心的道。

    “我······”曹国信想要争辩,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正如曹国礼所言,徐章可以死,但关中却不能出事。

    “行了!”曹国仁面色阴沉的低喝道。

    “大哥!”二人俱喊一声,目光也随之移了过去。

    曹国仁道:“今日叫你们过来,不是叫你们争吵来的!”

    话音刚落,曹国仁便自怀中取出一枚已经破碎的只剩下一半,中间还明显有裂痕和粘粘痕迹的玉锁,而且目光一寸不离的盯着玉锁,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到桌上,似乎这玉锁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神情之中还满是落寞。

    “这是?”这玉锁拿出的那一刻,曹国礼和曹国信兄弟二人的目光便被玉锁所吸引,再也挪不开了。

    曹国信激动的窜到曹国仁身前,盯着那位破损十分严重的玉锁,目光却怎么也挪不开了。

    其上一个只剩下大半的玉字还依稀可见。

    “这材质,这色泽,是玉儿的那枚玉锁?”似乎是怕把这仅存的破损不堪的玉锁弄碎,曹国信不敢动手拿,于是便俯下身子,凑到桌旁仔细的查看。

    “这就是玉儿的!”不过片刻,曹国信便十分确定的道。

    下一刻,曹国信的脸上便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抬眼看着曹国仁,指着桌上放着的破损玉锁,问道:“大哥,这是?”

    问的不是玉锁是否真为曹良玉的,而是问这玉锁如何来的,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番模样,以及玉锁的主人,他们那位不成器的侄儿的下落。

    曹国仁眸光略微变得有些暗淡,唇舌张启,沉声说道:“六月初,陕州以东五十里处一座荒山里,连日大雨,山洪泛滥,竟冲出来好些物件和尸首,这玉锁便在其中。”

    “六月初发现的?那玉儿呢?还是没有下落吗?”曹国礼皱着眉头道:“现如今可都快八月了!”

    曹国仁道:“是啊,现如今都八月了!”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枚玉锁才被送到曹国仁手中。

    “这次陕州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才能安心,如今西夏入侵,难保辽人那边不会有什么动作,咱们兄弟三人,绝不能全都离开。”

    “大哥,我和你去!”曹国仁话音刚落,曹国信便迫不及待的道。

    “二哥心思细腻,老持稳重,有二哥坐镇侯府,便是父亲那边有什么事儿,也能帮上忙!”

    曹国信这话说的实诚,别看他在几个兄弟里头是读书最多的,还有了功名,可在待人处事上头,还真没有曹国礼这个二哥出色。

    实际上以靖安侯府今时今日的地位权势,有无功名对于他们这些膏粱子弟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有也不过是锦上添上,就算没有,他们想要入仕,那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

    “我也是这个意思,二弟怎么说。”曹国仁看着曹国礼。

    曹国礼微微颔首,拱手道:“听大哥的。”

    “那就这么定了,三弟随我一道去陕州,二弟坐镇侯府!”

    曹国仁几个儿子中,原本只有一个曹良玉留在侯府,其余几个不是在雁门关跟着靖安侯带兵,就是在外为官,现如今连曹良玉也下落不明,管氏又被送去庄子上思过,如今执掌侯府中馈的是曹国礼的媳妇,若是再将侯府大权交到曹国礼手中,那侯府大权······

    可惜此刻的曹国仁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幼子曹良玉的音讯。

    简单的交代好一切,曹国仁和曹国信兄弟二人立刻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奔赴陕州。

    靖安侯府外,长街一侧,一座茶楼之中,一个跑堂的活计听到楼外的急促的马蹄声,好奇的朝门外看了一眼,不想这一看,却叫这个活计瞳孔皱缩。

    “让开!让开!”

    曹国仁一马当先,策马扬鞭,面色焦急,出了静安巷便直奔城门方向而去。

    活计脸上的神情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变化,紧跟着眼睛一转,扯下挂在肩膀处的抹布,赶忙一溜烟出了茶楼。

    没多久,活计再度回到茶楼,可两个年岁比他稍长一些的汉子,却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活计回到了茶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安分守己的做他的跑堂活计茶博士,只是那只虎口满是老茧的手掌,却和寻常的茶酒博士略有区别,但若是不细心观察的话,还是很难看出来的。

    谁又会去仔细的查看一个茶博士的手掌虎口的老茧呢。

    ······

    远在会州的徐章,自然不知道太原府发生的事情。

    此刻的徐章正忙着重整会州,一举荡平已经仓皇逃至兰州的木征,将其麾下所有的吐蕃将士收归己用呢。

    陇右军攻打会州可谓十分之顺畅,木征部只象征性的抵御了一番就直接选择了弃城而逃,马不停蹄的自会宁关出了会州。

    被徐章派出关去追杀木征的不是别人,正是木征的弟弟瞎吴叱,以及王破敌和王破敌麾下的近两万吐蕃轻骑。

    面对徐章的这个决定,徐文有些诧异,还问过徐章原因。

    徐章回答说,这是王破敌自己的选择。

    事实也确实如此。

    会州破后,王破敌便再度找上徐章,主动请缨领兵出关,追杀木征。

    也正是因为明白此刻徐章的处境和决心,王破敌才会主动请缨。

    这些吐蕃轻骑刚刚才被招降,若是此时就让他们去和西夏铁骑野战放对,估计他们立马就能转而投降西夏。

    数万吐蕃轻骑,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把他们彻底收服之前,徐章是不会做这种变数横生的事情。

    所以徐章没有拒绝,直接便答应了王破敌的请求。

    而徐章的目光,也从区区一个吐蕃东部的木征,转回了已经横扫环州半州之地,将环州重重包围的西夏十数万大军之上。

第 059章 校场比武

    “砰!”

    校场之上,两个骑士如风一般交错而过,半空中兀的传来一声金铁交织之声。

    便是白日,也隐约间能见四溅的火花。

    瞬息之间,两骑便交错而过,可其中的凶险程度,却不足与外人道。

    长梧握着偃月刀的手带着几分颤抖,阵阵酥麻之意久久不绝,隐隐有种手中长刀即将脱手而出的感觉,脸上带着几分惊骇。

    “好气力!”拉动缰绳调转马头,长梧看着对面那一席黑甲,猩红披风,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不由自主的便发出一声称赞。

    “嘿嘿嘿!统领的力气也不弱!”

    络腮胡子嘿嘿一笑,满脸的络腮胡子也跟着都动起来,在那茂密浓厚的黝黑胡须之间,一口黄牙隐现,若非此刻只是交易切磋,并非生死搏斗,络腮胡子的眼神表情并不如何凶狠酷厉,否则的话,只怕真的就是一头披着人皮择人欲噬的黑熊猛虎了。

    深吸了几口气,长梧的眼中没有丝毫的退却之意,反而一股子由心而发的强烈战意在眼眸中绽放的愈发灿烂旺盛。

    看着络腮大汉手中的那杆马槊,长梧的眼中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之意。

    自古以来,敢用槊者,不是能够冲锋陷阵,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就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而络腮大汉明显是前者。

    “再来!”

    长梧嘴角轻扬,双目之中绽放而出的目光,带着强烈的迫切和狂热,胸中顿生万千豪气。

    自幼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缀,才有了今时今日的长梧,而后又跟着徐章在淮南平叛,偃月刀下不知斩了多少猛将的头颅,添了多少鲜血,一身武艺刀法早已更上一层楼。

    况且自古征战放对,若只比拼气力的话,那还练那么多的武艺刀法作甚。

    再说了,这只是校场切磋,便是败了又如何!

    长梧的心思摆的很正,今日之败,是为来日之胜奠定基础,天下何其广博,焉知就不会再有似络腮胡子这样的猛将。

    “嘿嘿!来!”络腮胡子咧嘴一笑,眼中也带着浓郁的战意。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猛夹马腹,甩动缰绳,胯下坐骑尽皆嘶鸣一声,迈开四蹄飞奔而出,化作两道闪电。

    这络腮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半道上因为明兰的一饭之恩,而后又亲手斩下那位靖安侯府嫡孙头颅,以一人之力杀尽其护卫为投名状,从而投入徐章麾下效命的猛士鲁连荣。

    徐章和鲁连荣曾交过手,鲁连荣之勇猛,俆章麾下诸如徐文长梧还有孙平寇这几个,无一人能胜之,就连徐章自己,在面对鲁连荣时,也只能打个不相上下。

    唯一可惜的是此人勇武有余,智谋却有些不足,能当冲锋陷阵的猛将,却做不了统帅三军的主帅。

    说话间,两骑相遇,青龙刀和马槊便战在了一处。

    这一次二人没有在交错而过,而是立于马上,手中兵刃不断交错着。

    刀若新月,塑似怒龙,不过须臾之间,二人已经交手十数招,偃月刀和马槊倏忽往来,两骑并排而行,打的那叫一个精彩,周遭观战的将士们纷纷拍手叫好,同时心绪也随着二人的打斗而不断起伏,看到精彩处,也有暗中不由自主的跟着捏紧了拳头,替二人紧张的。

    但更多的却是瞧个热闹。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二人的切磋看似精彩纷呈,实则内里危机四伏,虽然手中兵刃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可以二人的气力武艺,若是一个不慎,当真伤到了彼此,那也是极危险的。

    鲁连荣身形高大,手长脚长,孔武有力,一手马槊使得的虎虎生风,霸道非凡,长梧气力稍弱,不敢与之硬抗较力,只能以刀法反应和速度来应对,往往都是攻敌之所必救。

    可鲁连荣的速度同样不弱,而且长梧也并非次次都能恰到好处的躲避掉鲁连荣的攻势,十下里头只要扛上那么两三下,就够长梧受的了。

    二人交手只三十个会合开外,长梧就渐渐落入了下风。

    任凭其刀法再如何精妙绝伦,乘隙而入,鲁连荣一杆马槊只直来直去,一槊破之,力量的碾压,着实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若是长梧到了那种技近乎道,刀法神乎其神的地步,自然可以无视这种差距,可以长梧如今的实力,距离这等地步,明显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要走。

    初时还能凭借着出其不意的刀法和速度和鲁连荣略略打成平手,不相上下,可时间一长,等鲁连荣习惯了长梧的节奏,落入下风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眼看着长梧渐渐被鲁连荣压制,周遭的叫好声唏嘘声也跟着渐渐小了,开玩笑,长梧现在可是扶风营的统帅,周遭观战的除了几个将官之外,其余基本上都是扶风营的将士,这个时候笑话长梧,等时候被惦记上了穿小鞋和咋整。

    伴随着二人手中兵刃再度相击,二人连同胯下坐骑都往后退了几步,不过长梧是被打退的,鲁连荣却是拉动缰绳,自己往后退的。

    “盛统领刀法精湛,武艺高超,鲁大佩服!”鲁连荣提槊拱手,冲着长梧道。

    “什么武艺高差,败就是败了!”长梧却一脸无所谓的道:“男儿大丈夫,何必在意在意这些,不过鲁兄弟的力气是真的大!我双手可都被你给震麻了,要不是你及时收手,只怕现在我连刀都握不住了。”

    长梧这人,一向都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至于说打败了会在众人面前丢脸,这就更加无从说起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长梧可不会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猛将。

    休说别人,就说徐章,从小到大,除了最开始徐章刚刚学武的那一年长梧还能打过之外,之后这么些年下来,两人私底下的切磋,长梧没有一次不是被虐的。

    就连王破敌和孙平寇,长梧也不敢说每次切磋都能稳胜。

    “统领大气,末将佩服!”鲁连荣咧嘴一笑,发自肺腑的道。

    二人徐徐策马,并排朝着校场高台而去。

    高台之上,一身玄甲的徐章早已在一旁观战多时了。

    “都督,这鲁兄弟的武艺可真是厉害,估计也只有都督和顾二哥能够和他过过手了!”长梧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徐章除了是陕西路的经略安抚使之外,身上还有一个陇右兵马都督的头衔。

    在长梧的认知当中,武艺超群的同龄人里头,也就徐章和顾二两个了。

    “盛统领过于了,末将这点微末本事,哪里能和经略相公相比!”鲁连荣虽然心计不多,却也不是一点城府都没有。

    而且徐章的本事,鲁连荣是自己掂量过得,别看徐章身量不算魁梧高大,可那一身气力绝不会比鲁连荣差,甚至于在技法速度还有反应之上还犹有过之。

    徐章微笑着看着二人:“行了,你们两就别一唱一和的互相吹捧了,你们什么本事儿,我还不知道吗!”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若不是军中禁酒的话,只怕此时此刻,两人已经抱着酒坛子席地而坐豪饮起来。

    “盛长梧、鲁连荣听令!”话音刚落,徐章便神情一变,高声喝道。

    “末将在!”长梧和鲁大脸上笑容顷刻消失,立即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俯首抱拳应道。

    徐章看着二人,朗声道:“而今西夏大军猛攻环州,令你二人即日一早,便率本部轻骑为先锋,带五日口粮先行赶往环州,一切便宜行事!”

    “末将领命!”二人脸上都透着狂喜。

    男儿大丈夫,功名但凭马上取。

    有仗打,便意味着有功可以立,而且将来还有可能封妻荫子!

    “别高兴的太早了!”徐章冷声道:“西夏铁骑纵横西北,和咱们先前遇到的吐蕃人可截然不同,你们切不可大意了,若是遇上大鼓贼人,万不能轻敌冒进,记住了吗?”

    “末将明白!”二人又是异口同声的道。

    徐章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下去准备吧!”

    徐文站在徐章边上,一言未发。

    二人领命退去,周遭围着的军士也跟着散了,都忙着回去整理行囊,准备干粮去了。

    “齐衡现到了何处?”见众人散去,徐章才问身边的徐文。

    如今王破敌和孙平寇都不在身边,管理军中斥候和消息往来的差事儿,自然也就落到了徐文的头上。

    左右天工营虽然忙,但徐文这个营指挥也不用时时刻刻盯着,只要把好关,分配好工作任务,顺便监督一下进度,掌控好安全防护的工作的就好,差事并不算太多。

    “已经到渭州了!”徐文道:“算算脚程的话,现在差不多该出渭州,入原州了。”

    当初听闻秦州险些被破,齐衡便不顾病体,亲自押送粮草前往秦州驰援,后面瞎吴叱被打的落花流水,齐衡松了口气,可病情却又出现反复,而且加重了许多,还没来得及上战场,就又在秦州休养了一阵。

    可后面一桩接着一桩的事情发生,齐衡再也没法在秦州安心养病,赶忙将第二批从蜀地送来的粮草,又马不停蹄的送往环庆等地。

    陕西路内驻扎在各州府的西军们早已接到了徐章的调令,各自都带上了本部兵马,前往榆林和环庆二州驰援。

    西军号称近二十万,可实际上的兵员却只有四分之三左右,再刨去那些老弱,能剩下十二三万就已经顶天了。

    若是在驻地的话,还有当地州府的府库可以支撑,可若是调往一处,这消耗的粮草,自然就得朝廷统一筹备了。

    那些自蜀地调拨而来的粮草,第一批已经给了陇右军,现如今这第二批,本来还是要送去陇右,为大军西征陇西而准备的。

    可如今西夏南侵,大战爆发,事有轻重缓急,齐衡这个监军兼粮草督运官,自然要跟着变上一变。

    原州与环庆二州都接壤,现如今边境处已经有西夏骑兵在肆虐了。

    “那就是快到了!”

    徐章沉声道:“这次的仗,不好打了呀!”

    纵使是有火炮和轰天雷的存在,可如今这二者的技术都不够成熟,所拥有的杀伤力都有限的紧,对付对付散兵游勇还好,可若是对上西夏大军这样的百战精锐之师,怕是未必能有像对付吐蕃人和那些天圣教的贼子们那么大的效果。

    徐文也是面色凝重:“现在怕就怕平寇未必能够守住环州!”

    这也正是徐章的担心,不是说孙平寇的能力不够,而是双方的实力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纵使是有城池可依,可手上没有足够的兵马和器械的话,孙平寇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环州一旦陷落,庆州变成了孤城,以西夏大军的厉害,只怕庆州也未必能够幸免,咱们要早做准备才是!”

    早在来陕西之前,徐文就已经提前把整个西北边境的形势梳理了一遍。

    环庆二州,和关中之地隔着一段山脉,可二州治下却大多都是空旷无垠、且十分富饶的平原。

    而西夏最不缺的就是战力强悍,足以纵横天下的铁骑。

    尤其是那至今仍未路过面的铁浮屠。

    隐于黑暗之中,未曾出现的才是最可怕的,正如刀在鞘中的威慑力,甚至还在拔刀出鞘之上。

    ······

    环州城。

    西夏大军分成三路,昼夜不休的全力猛攻,一架架云梯井栏被推到城墙下,濠沟前。

    城中的礌石滚木早已消耗殆尽,彭知州已经带着手下的人开始拆房子用建房用的砖头木头来充当礌石滚木了。

    一锅又一锅臭气熏天的滚烫金汁被守军们从城头上倒下去,金汁浇下,城下便传来一阵阵杀猪似的凄惨嚎叫,液体的金汁简直无孔不入,一旦触及人体,立马便是皮开肉绽,疼的四处打滚,有些甚至直接被疼晕过去,彻底失去战力。

    可在这冗长的战线之上,在这数之不尽的西夏大军面前,再多的手段,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距离嵬名山通给的三日期限至过去两天一夜,在第二天的晚上,便有西夏死士再度登上了城头。

    孙平寇早已带人亲自下场,可也是杯水车薪。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西夏先登死士登上城头,勇猛精悍,且不畏生死,残忍狠辣的西夏死士,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铺筑了一条通往城头的道路。

    源源不断的西夏士兵顺着云梯涌上城头。

    环州城破已近在眼前。

第 060章 环州城破

    “杀!”

    面色狰狞,浑身沐浴着鲜血,好似是从地狱血海之中走出的修罗恶鬼一样。

    登上城楼的西夏先登死士,手持圆盾弯刀,一个个悍不畏死,便是刀枪加身也丝毫不惧,仍旧怒吼着,疯狂的朝着守军们冲杀而去。

    城上的守军们,背后便是他们自己的家园,又岂会轻而易举的让这些西夏蛮子把自己的家给占了。

    同样的悍不畏死,同样的义无反顾。

    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就在这狭窄的城头之上爆发。

    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同时这么多人短兵相接,武艺的高低在这时占得比重绝对不高。

    这个时候拼的更多的是彼此的勇气、不畏生死的绝心,以及在生死之间的狠辣果决,还有就是气力和速度。

    孙平寇仍不想放弃,迅速组织起人手开始反击。

    手持大盾的盾手们侧身抵着极大的厚盾,盾牌之间彼此交错着顶在最前面,将上了城头的西夏先登死士们困死在一个个城垛之间,不让他们有半分往四周扩大站圈的机会。

    可西夏死士的悍勇远远超过孙平寇的想象。

    当盾阵变化,从间隙间有刀枪探出之际,这些西夏死士,竟然冒着被刀枪加身的危险,硬生生用披着铁甲的血肉之躯,趁着这个间隙空挡生生在守军的重重包围之下挤入其中,闯出一线生机。

    鲜血挥洒,吼声震天。

    一个西夏士卒还没挤进盾阵之中,便被自间隙中突然传出的长矛洞穿了身躯,长矛洞穿内附,浓稠的鲜血自自那西夏士卒的口中溢出,可那士卒却好似浑然未觉一般,大吼一声,一把拽住那捅进他身体里的长矛,身形不退反进,硬生生的撞入盾阵之中,用他的血肉之躯,在严丝无缝的盾阵中打开缺口。

    其身后的几个西夏士卒早已等候多时,紧随在同袍之后,同袍倒下之后,便踏着同袍的尸身冲入阵中。

    相同的情形,在城头之上持续不断的上演,一个个包围圈被打破,

    不只是城内的守军,就连孙平寇也很是惊讶于这些西夏士卒的悍勇和不畏生死。

    “如此强军,难怪西夏弹丸之国,也能雄踞西北,为一方霸主!”

    可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孙平寇又怎会说出口。

    转念间,孙平寇忽然想起徐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是因为敌人太过强大,让我们只能仰望,我们只是在为自己的弱小和怯弱找借口罢了!”

    彼时的徐章还只是小小的秀才,初至扬州,在盛家寄人篱下,发奋求学,那时的孙平寇和王破敌,也才刚刚被盛老太太送到徐章身边。

    原本孙平寇和王破敌,以为他们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派到哪个哥儿姐儿身边做个护卫,若是时运不济的话,就只能在庄子上做个庄户终老一生。

    可徐章的出现,却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改变一生的机会。

    孙平寇面色凝重如山,目光深邃,抽刀高喝:“杀!”

    不到最后一刻,孙平寇决不轻言放弃。

    城墙之上,人数聚集过多,地方狭窄,马战所用的长兵器反倒是有些施展不开,容易误伤自己人,弓箭就更不必说了,若是没有百发百中的本事,谁敢轻易放箭。

    孙平寇一马当先,瞅准了一个狞笑着正打算挥刀的西夏士卒,眼中精光一闪,手中四尺长的直刀如皎洁的月光划过长空,带起一捧四溅的血花和一颗大好的六阳魁首。

    身侧亲卫紧随在孙平寇左右,以长刀成阵,护住孙平寇周身,杀向这些西夏士卒。

    “兄弟们,西夏贼人残酷暴虐,烧杀抢掠,屠城灭债无所不为,咱们的身后,可都是咱们自己的家人,都好好想想自己的父母妻儿,兄弟姊妹,若是城破了,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

    孙平寇浑身浴血,手中长刀高举,直指长天,振臂高呼!

    听着孙平寇的话,守军们的眼睛一个个就跟着红了起来,西夏大军的残暴,在整个西北是人尽皆知的。

    “杀贼!”

    “杀贼!”

    一声声怒吼自胸腔蓄力,经过喉咙腹腔的润色,自口中爆发。

    刹那之间,原本因为西夏大军登城而导致跌落的士气在这一刻,竟回升了许多。

    “杀!”

    红了眼的守军,凶厉狠辣堪比草原上狼群的西夏先登,咫尺之间,刀光剑影飞舞交错,血肉横飞四溅。

    惨烈、血腥。

    脚下是斑驳的地砖,岁月在其上留下了不知多少痕迹,可此时此刻,这些痕迹却都被几近淌成小河的鲜血和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所掩盖。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城下的西夏兵马仍旧源源不绝的涌上城头,城上的守军亦同样悍不畏死,竭尽全力的想要将他们赶下城头。

    城头之上乱象初升。

    可在孙平寇身先士卒的带领之下,位于环州西面城墙之上的守军顽固的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硬生生挡住了源源不断西夏大军的进攻,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并且还在持续不断的将这种优势扩大。

    其余城垛处,守将仍旧还在坚持组织人手和器械严防死守,不敢再让西夏人多突破任何一个缺口。

    在孙平寇的带领之下,西夏先登再如何悍不畏死,可在人多势众且同样不惧生死的守军面前,也只能节节败退,不断的龟缩范围,脚下的尸体堆得到处都是,已然无处落脚,可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双方都只能咬着牙踩着尸体继续交战。

    可随着西夏士卒们的占领空间不断被压缩,后头想要自云梯爬上来的援军倒是被挤的没了落脚的地方,悬在云梯顶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尴尬的不行。

    更关键的是底下的人还一个劲儿的往上涌,没一会儿好几张云梯上头便挂满了人。

    若是这个时候城头之上一锅烧的滚烫的金汁直接迎头浇下来,那才叫一个热闹。

    终于底下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攻城进军的号角声仍未停止,尤其是那赏千金,升三级,还有十个宋人美女的丰厚奖励,更是叫这些死士们心潮澎湃,蠢蠢欲动。

    若是当真那些了先登之功,那他们便可以脱离死士营,一身罪责也悉数抵消,今后便能搂着十七八个小妾,住着大宅子,大碗吃酒,大块吃肉了。

    贪念化作动力,化作那不惧生死的决心的和勇气。

    ······

    一炷香后,好不容易才把城头上的西夏人挤下城头,看着过道之上堆了满地的尸首,看着自己身后几乎人人带伤,个个浑身鲜血的下属,孙平寇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孙平寇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好好歇歇,一个传令兵便一脸慌张焦急的跑了过来,顾不得满地的尸首和鲜血,张口便道:“南城已破,刘将军被贼将所斩,麾下兵马被杀了大半,剩下的在都逃入城中,准备和贼人展开巷战!”

    “什么!”尽管早有预料,可孙平寇脸上的震惊还是没有掩饰住。

    “北城那边呢?”孙平寇抓着传令兵迫不及待的问。

    传令兵道:“回将军,攻势太猛,咱们人手又不够,北城那边,现在没剩多少人了!”

    孙平寇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栽倒,幸好身后的亲卫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将军小心!”

    如今孙平寇便是众人的主心骨,可不能再出半点事儿。

    孙平寇的心里却是拔凉一片,南城一破,西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届时······

    不能再犹豫了,孙平寇心中瞬间便有了决定,扭头看着城外,只见原本已经退兵了的西夏大军又有了集结的迹象,当即便道:“传我将领,准备撤离!”

    “放弃环州!”

    只是话语之中,满是无奈和唏嘘。

    ······

    没几日,环州城告破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西北,西夏大军却没有停歇,马不停蹄的便直奔庆州,似乎根本没有想给西军反应的机会。

    西夏大军围城不过三日,庆州便已告破,西夏西路大军的威势,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士气也跟着暴涨。

    环庆二州残留的守军已经退到了宁州境内的襄乐县。

    而西军分散在各地的五万援军也终于陆陆续续的赶到了襄乐。

    可惜徐章不在,孙平寇的威望又不够,虽有徐章印信,可在这些桀骜不驯的老兵油子面前,孙平寇区区一个家将,哪里能够真正的让他们折服,更何况孙平寇还丢了环庆二州在前。

    好在这个时候齐衡已经带着粮草赶到了襄乐,原本齐衡是要去环庆的,可惜环庆二州告破,便只能退至宁州。

    齐衡是领了太后懿旨的监军,有直接向东京奏报之权,看似没什么实权,可却着实叫这些领兵的将军们忌惮。

    齐衡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瞎指挥,而是力挺孙平寇,让他坐镇襄乐,全权主导宁州的防务。

    而此时西夏东路大军,却仍旧没能将榆林这个硬骨头给啃下来。

    榆林之战,已经持续了月余,大大小小的战役爆发了数十场,薄老将军不愧是两朝老将,经验确实丰富,没给西夏东路大军半点机会。

第 061章 风声鹤唳

    “大娘子,不好了!”

    “大娘子!”

    “大娘子!”

    ······

    小桃焦急的声音隔着好几重院落就已经听到了,明兰还没怎么,正在替明兰泡茶的丹橘就先板起了脸,眉头微蹙。

    放已经泡好茶叶的茶壶放到明兰身前,倒了一杯,丹橘这才扶着手板着脸走到门口。

    果然片刻之后,大大咧咧的小桃就一脸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丹橘板着脸训斥一句,还很是威严的瞪了小桃一眼。

    这幅姿态,还真有几分主母身边大丫头的模样。

    可惜小桃根本不吃这一套,丹橘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小桃还能不清楚么。

    点心的刀子嘴豆腐心,性子绵软,心地善良。

    “哎呀!丹橘姐姐,真的大事不好了!我可没乱说!”说话间,小桃就已经灵活的窜进了屋里,当然了,丹橘也不可能伸手拦着不让小桃进去。

    “这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个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知道改改!”自小在小桃面前便是大姐姐的丹橘,下意识就把这个什么都依靠着自己和大娘子的小桃当成了自己妹妹,已经开始头疼起来。

    这俗话说得好,长姐如母,如今的丹橘,已经开始担心起小桃的未来来了。

    成婚生子,操持家事,照顾丈夫妻儿,孝顺公婆,还要应付叔伯兄弟,丈夫的亲族好友······

    想的越多,丹橘就越替小桃担心。

    “大娘子,大事不好了!”

    不等丹橘回过神来,小桃已经走到了明兰跟前,神情依旧焦急。

    “怎么了,这么慌张?”明兰倒是不急不忙。

    小桃的语气之中透着几分不知所措:“前线传来消息,环州和庆州相继陷落,西夏大军长驱直入,已经占了环庆二州,西军退守宁州,不日便要开战了。”

    小桃的语速飞快,须臾之间就已经把从外头听来的情况说了出来:“听说平寇哥已经带人撤回了襄乐县城,在齐小公爷的支持之下,重新组织人手,准备在襄乐拦截那些西夏蛮子。”

    明兰起先听到环庆二州被破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忐忑和担忧,可听到孙平寇安然退回了宁州之后,心底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下去。

    可紧接着一股子无力感却忽然由心而生。

    “听说西夏人在环州和庆州行屠城之举!不论是军士还是寻常百姓,尽皆被斩首,还派出铁骑四处追杀那些逃散之人,真的就是见人就杀,穷凶极恶到了极点。”小桃有些心有余悸的道。

    饶是以小桃的单纯懵懂,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心底也莫名的涌出几分恐惧。

    “屠城?”明兰红唇微启,明媚的眼睛忽然瞪大,瞳孔骤然收缩,神情之中,满是震惊,眼神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担忧有之,忐忑有之,震惊也有。

    而此时的丹橘,更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以纤纤玉手轻掩红唇,整个人好似都僵住了一样。

    屠城!

    这个从来都只存在于话本故事和历史中的词汇,第一次呈现在主仆二人面前,带来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便是听到六月飞雪,晴天霹雳,估计都没有此时此刻这般震撼。

    那可是屠城。

    不是抄家灭族,不是几条,十几条乃至于几百条人命,而是成千上万条性命,而且大多都是无辜的生命。

    “西夏人当真···当真屠城了?”喉咙涌动,明兰咽了口口水,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

    小桃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如今城里都这么传,说是从环庆那边逃出来的幸存者说的!”

    明兰很会把握重点,当即便问道:“衙门那边呢?没有出面吗?”

    小桃道:“方才奴婢回来时,就看到好多军士往城门方向涌了过去,听说是知州大人已经下了命令,指挥营的军士们都出动了,各城门马上就要戒严了。”

    震惊过后,明兰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并且飞快的展开思绪,瞬息之间脑中就闪过无数道念头。

    “丹橘,准备帖子,送去王家!”

    明兰眸光微闪,当即就有了主意。

    “奴婢这就去!”丹橘福身一礼,当即退去准备名帖去了。

    明兰又对着小桃道:“小桃,你去前院找刘三,让他去外头打听打听!”

    刘三是孙平寇的下属,孙平寇走后,便是刘三负责府里和外头那些暗子的联络事宜。

    刘三的名字听着不起眼,却是个真正有本事在身,且心思颇为细腻的汉子,并非出身淮南,而是最早那批亲卫,东京人士,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汉子。

    明兰身边最得信任的,一直都是小桃,就算是丹橘和翠微,也要稍逊一筹,似这等比较隐蔽的事情,素来都是小桃去做的。

    而小桃的嘴,也是几个丫头里头最严的那个,这个就得归功于房嬷嬷自小对小桃的言传身教和严厉要求了。

    明兰几句话下来,整个都督府都跟着动了起来。

    帖子很快便送到了王家,而刘三,也第一时间就出了都督府,在城里东绕西绕了一阵,来到东城一间茶肆,呆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回了都督府。

    麦小年是如今长安黑道里头赫赫有名的人物,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来的长安,仅凭着一双铁拳,便闯下了不小的名声,又因出手大方,为人洒脱豪气,很快便在身边聚拢起了不少追随者。

    后来一次东城的青皮们和南城的混混们发生冲突,可东城的那些成日只是到在泥水里头厮混的小青皮,如何是南城那些心狠手辣的大青皮们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人家全灭了,东城的青皮们于穷途末路之际,求到了初来乍到,却名气不弱,暂居东城的麦小年头上。

    宣平坊一战,麦小年的名头在长安城彻底打响,打不过自然就该叫家长,南城的青皮们找上了背后的靠山,可他们预想之中局面却未曾出现,麦小年安安稳稳的坐上了东城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还将整个东城的青皮无赖全都整合起来,建了个血火帮,还说什么是从血与火之中走出来的帮派。

    可接下来麦小年的一系列动作,却叫长安城内的那些青皮无赖混混们都看不明白了。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将东城打造成了铁桶一块儿,而且还和衙门攀上了关系,将整个东城都重新规划整改了一番,翻了年,原本脏乱不堪,阴沟老鼠数不胜数的东城变得焕然一新。

    原本的青楼酒肆,改成了什么会所,装修的虽没有金碧辉煌,却异常的干净整洁,且服务周到,各种项目更是五花八门,一时之间,竟成了城里哪些富家子弟,绅士老爷们消遣耍乐的首选之地。

    生意火爆的基本上都快赶上城里最火的花萼相辉楼了。

    血火帮也因此体量一翻再翻,将整个东城彻底的把在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打点了出去,上至各级官员,下至捕快狱卒,血火帮全都能说上几句话。

    可今日的麦小年,神情却有些凝重的将帮里几个心腹亲信召集到身边。

    “诸位兄弟可都听说了?”聚义厅里,坐在上首的麦小年问道。

    左右两侧,各自坐了三人,加上麦小年自己,拢共七人,便是如今血火帮的七大头领。

    可麦小年素来以行三自居,让手底下的兄弟们都唤自己做三哥,剩余六人,自然不好逾越,这排名也就只能依次往下排。

    “三哥可是说环州庆州被西夏攻破之事?”血火帮七位头领之中,除了三个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之外,连带着麦小年在内的其余四人,都是青鸟中人。

    “环庆被破,长安在西北方向的屏障便只剩下宁州了,若是叫西夏蛮子破了宁州,兵锋便可直指关中,近日来城中的传言,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麦小年郑重其事的问道。

    这话一出,聚义厅里骤然一静。

    “百姓何辜,西夏狗贼,竟如此丧尽天良,行屠城之举,长安富庶远超环庆,若长安城破,以这些西夏狗贼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放过咱们!”

    说话的是田七,全名叫田大棒,是土生土长的长安本地人,一家老小全在长安,自大宋定鼎天下之后先祖便迁到了长安,如今也算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亲朋好友这些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麦小年情真意切的道:“咱们虽然都只是些粗人,不懂那些大道理,可长安是咱们的家,我麦小年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可也把长安当自己的家,”

    “可咱们一群泥腿子,一不是官,二不是兵的,又能做什么呢?”老九李鼎摇头无奈说道。

    “老九何必妄自菲薄,那些个当官的当兵的能做的咱们做不了,可咱们能做的一些事儿,他们也未必能有咱们做得好!”

    秦五是徐章身边的亲卫出身,和麦小年不同的是秦五是在淮南水灾之后为了报恩才到了徐章的身边。

    “老五说的有道理,咱们打不了仗,难道还打探不了消息么?”张四笑着说道。

    老八雷鸣也跟着道:“若是其他的咱们还真没什么信心,可要是论起打探消息,咱们兄弟还真不比军中那些斥候差!”

    这些个青皮们成日在街面上厮混,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若是消息最灵通的,无疑就是他们了。

    长安乃是关中腹地,不仅仅是商路的中心,货物的中转站,也是消息的聚集发散地。

    “漕运、移库、解粮,还有咱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建设成如今这番模样的东城,若是西夏蛮子占了长安,诸位兄弟觉得,这些赚钱的行当,还有咱们的东城,还会是咱们的吗?”

    麦小年用低沉的语气说道,深邃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其实今日这场会议完全没有必要,如今的血火帮,以麦小年的威望完全可以一言而决,而且从刘四、秦五、周六三人皆是青鸟出身,奉了孙平寇的命令来帮麦小年,必然是倾力支持麦小年的。

    “三哥,想怎么做您直说就是,咱们兄弟都听您的!”李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对!都听三哥的!”雷鸣这个大嗓门也跟着站起来附和。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声附和。

    麦小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很是欣慰的看着厅中六人,当即便道:“好,既如此,那咱们就······”

    “听说了吗?环庆二州被西夏人给屠了!满城百姓,老弱病残,一个都没放过,听说就连鸡狗都没留下一只!”酒肆二楼之中,一个食客正低声对着同桌之人道。

    同桌很是惊讶,随即便是满腔的气愤:“是吗?这些西夏狗贼,果真残忍!”

    “我是这意思吗!”食客甲没好气的道,随即又凑近了几分,把手放在嘴边,凑到同桌的食客乙耳旁道:“环庆乃是长安北边的屏障,环庆已破,西夏蛮子可就尽在咫尺了,随时都有可能迈过宁州,直入京兆府!”

    “嘶!”同桌的几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个年岁略长,瞧着得有五十多岁的食客道:“听说这回西夏人来势汹汹,拢共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呢!咱们西军加起来才有多少!怎么可能挡得住!”

    “三十万大军?”旁边一桌的食客当即反驳道:“你说的只是环庆这一路的吧,现如今榆林那边,也打的正火热呢!十多万大军猛攻榆林已有月余,薄老将军率众死守榆林不出,双方都损失惨重嘞!”

    这些事情朝廷虽然极力隐瞒,不想让民心动荡,可这么大的事情,又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盖得住。

    而且边境地区大范围的坚壁清野,迁移百姓的动作可不小,那么多的百姓被迁入关中,这事儿就更加没法掩盖了。

    一传十,十传百,自然而然就传遍了整个关中。

    如今各州各府,人们口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榆林和环庆的战事了。

    “那不是说西夏大军随时都有可能打到长安来?”这话一出,整个酒肆二楼顿时肃然一静。

    环庆二州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这事儿那些个从这两个地方逃出来的幸存者亲口所说,自然不会是假的。

    “那可怎么办?要是西夏蛮子当真打到长安来,那咱们不就······”

    一时之间,原本神色各异的一众酒客食客脸上纷纷露出惧色。

第 062章 朝会定计

    赵宋皇族自立朝建国以来,历经四代帝王,皆不事豪奢,立于汴京北面的皇城,也是仿照着洛阳皇城来建的,可不论是规模还是奢华程度,都远不及西都洛阳。

    夏日天色亮的早,朝阳尚未升起,天边将将亮起鱼肚白时,东华门外已经沾满了人,皆是身着朝服的官员,正等着时间一到,宫门打开,入宫参加朝会。

    为首的几人,须发皆已银白,尤其是最前方的那个老者,须发尽皆雪白,面容虽然苍老,可瞧着却异常的精神抖擞。

    “大相公!如今西夏人来势汹汹,陕西战事吃紧,这个时候提那件事儿,怕是不大好吧!”百官之中,一个面白留着短须,身穿紫色朝服的重点官员凑到韩大相公身侧,小声的道。

    韩章阖着双目,正在静气养神,静候宫门打开,闻言闭阖的双眸不由得轻轻一颤,张开一道缝隙,看向说话之人,轻轻嗯了一声,再无其他。

    说话之人乃是新进的礼部右侍郎盛大人,也是齐衡的那位岳丈。

    站在韩章身侧,同样须发银白正在闭目养神静候开门的副相钱灏也微微睁开眼睛,目光微斜的瞥了一眼韩章,同样一言未发。

    不一会儿,宫门便被打开,内侍黄门领着百官走过宫门,入了皇城,一路辗转。

    百官被又在紫宸殿前静候,直到内侍奉太后之命,唤群臣入殿,一众文武官员这才一次徐徐进入紫宸殿中。

    群臣立罢,在内侍那独特的公鸭嗓中,太后和小皇帝相继抵达殿内,一人坐在龙椅之上,一人自后殿直入龙椅后的帘子后入座。

    如今赵宗祥虽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朝政被曹太后和宰辅们把持着,就连玉玺,也在太后手中。

    赵宗祥同样是一身大红朝服,端坐在龙椅之上,百无聊赖的发着呆,偶尔心血来潮了听朝臣们奏报几句,不过大多数时间都处于神游的状态。

    其实大朝会上也没什么可听的东西,当真要做什么决定,曹太后也绝不会在朝会之上作,朝廷政令大多都出自于廷议,而非朝议。

    一般的朝议,不过是将在廷议之上早已经做出了决策的事情宣告百官而已。

    赵宗祥百无聊赖的坐在龙椅上,听着下方的百官们侃侃而谈,实则思绪早已经飘远,不知到了几千里开外的前线战场上去了。

    先生曾经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他身为一国之君,注定了这辈子都只能久居于深宫之中,无法行万里路了。

    如今的赵宗祥不过十三四岁,却正是年少热血冲动的年纪,听闻西夏大举入侵,进犯自家疆域,心里恨不得立马就亲自御驾西征,牵黄擎苍,指挥大军把那些西夏蛮子打一个屁滚尿流,哭爹喊娘,跪地祈饶才行。

    玉阶之下,百官之中,极尽雕饰的螭柱旁,许贞微微躬身而立,手持笏板,双眸似阖微张,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

    如今的许贞乃是吏部员外郎,正五品的官职,身上还有好几个其他的头衔,但都只是虚衔,许贞真正的差事,一是如今身上离:员外郎的差事,二则,便是小皇帝的伴读之一。

    徐章走后,教授小皇帝读书的人就变成了朝中那些资历深厚,年绍德高,在仕林之中威望极高,名声极为响亮花白胡子一大把的大学士们。

    若非如今朝政繁忙,百废待兴,西夏又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想要趁火打劫,韩章和钱灏两位大相公需要坐镇朝堂,稳定人心,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要两位大相公过目,实在是忙不过来,抽不开身。

    只怕教导小皇帝读书的那些个老师里头,在两位大相公之中,至少得有一个。

    礼部侍郎申大人,也就是齐衡的那位岳丈大人率先站出来道:“启禀太后,启禀陛下,如今前线战事吃紧,将士们浴血奋战,若是再食不果腹,哪里还有气力和西夏人拼死拼活!”

    枢密院和兵部的官员们也纷纷站出来附和:“启禀太后,启禀陛下,申侍郎言之有理,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现如今大军开拔已近一月,可说定的粮草,至今才送去三万石,朝廷十万大军,区区三万石粮草,人吃马嚼,不到十日便能吃个干净。”

    “西夏来势汹汹,数十万大军压境,此战绝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结束的,粮草方面,可万万不能出岔子!”

    “别到时候咱们没有败在那些西夏蛮子手里,反倒是因为缺粮少吃,饿着肚子,无力杀敌,致使落败……”

    若当真是因为粮草而出的问题,那可真的就是非战之罪了。

    可若是当真战败了,其所造成的后果,朝廷又如何承受的住?

    纵使是承受的住,到时候这口黑锅又该让谁来背呢?现在在陕西全力抵御吐蕃和西夏这些外族蛮子入侵的徐章?还是带领十万大军前往西北支援的郑老将军?还是身为援军先锋兼副帅的顾廷烨?

    亦或者是户部、吏部以及运转司等各个职权部门的一应官员呢?

    “不行!”臣工们的话都还没说完,玉阶之上,一道脆生生带着几分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嗓音忽然响遍了整个大殿。

    群臣皆惊,纷纷抬眼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席大红朝服的小皇帝赵宗祥,不知何时已然自龙椅上站了起来,神情略显激动。

    “韩大相公,蔡大相公,将士们饿着肚子怎么打仗杀敌,你们快点想法子筹措粮草,给在前线拼杀的将士们送过去,朕一顿不吃都饿得慌,干什么都没有力气,更何况那些在前线拿着刀枪和贼人们誓死拼杀的将士。”

    “陛下!”韩章带头,群臣纷纷朝着小皇帝躬身施礼,如今虽然垂帘听政,手握玉玺的是曹太后,可小皇帝才是正儿八经的九五之尊,天下之主。

    只是小皇帝平日里对朝政很少插嘴,尤其是在大朝会之上,几乎没有开过口,如今却忽然这般激动,若是换了寻常人家似小皇帝这个年纪的后生晚辈,朝臣们自然不会在意,可小皇帝的身份,却由不得他们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陛下言之有理,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粮草之事,绝不能拖延,微臣和诸位同僚已经商量定了,暂时先从京畿、京东、京西三路调拨十万石粮草,分批送往陕西,剩下的从广南、荆湖等地调拨,由户部和运转司负责,争取在一个月以内把剩余的粮草筹集,送往陕西。”

    “还要一个月?”小皇帝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悦,正如韩章方才所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知道一个月之后是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慢?既然知道前线战事吃紧,那就该赶紧加快速度才是!免得······”小皇帝话还没说完,帘子后的曹太后就出声打断了:“陛下!”

    “陛下年纪尚幼,又不通军事,此等军国大事,自有大相公们操持,陛下忧心前线战事,担心将士们安危的心是好的,哀家和诸位爱卿也都能够理解,可军国大事,并未儿媳,其中牵扯何其广泛,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决定的,需得细细商议,拿出个详细的章程才行。”

    曹太后谆谆说道。

    小皇帝转身躬身拱手冲着帘后的曹太后礼道:“多谢母后教诲,儿臣知道了。”

    ······

    钱灏也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调拨粮草一事,绝非易事,光是押送粮草的军士,民夫,便需要再度征调,而且这些人一路之上的嚼用也是一笔消耗,十万石粮草,一月之内能有七成送到陕西,那就不错了!”

    正如钱灏所说,光是押送粮草这一路之上的人吃马嚼,还有喂养牲畜需要消耗草料,都是一笔不小的耗损。

    “现在正值盛夏,雨水充沛,黄河水位上涨,河道通畅,往来船只无数,若是走水路的话,可节省大批的耗损和人力,而且速度更加快捷,更加利于前线战事。”当即便有臣工谏言。

    可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反驳:“不可,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如今正是盛夏时节,水位上涨,正是汛期,若是再遇上暴雨,河水暴涨,这一路西去,黄河河道艰险,若是船只倾覆,满船粮草,岂非都喂了河里的鱼虾!既然无法保证水路的畅通,保险起见,还是走陆路的好。”

    随即朝堂之上就关于如何运送粮草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水路陆路,又是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而且各有各的理由。

    而且越说越是激动,个个据理力争,毫不示弱,吵的是脸红脖子粗。

    许贞仍旧隐于殿中一角,未发一语,似这等朝政大事,哪里有他们这些个微末小官说话的份,别看这些个朝臣们在朝堂上争的面红耳赤,可实际上最后真正做决定的,还是最后的廷议。

    许贞也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才懒得白费口水。

第 063章 御书房中的君臣

    “许侍读,你说说打仗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御书房里,小皇帝双手撑着下巴,靠在书案上,好奇的问身后微微欠身站立,扶手于小腹前的许贞。

    许贞当即躬身拱手答道:“启禀陛下,微臣愚钝,只是个文臣,不通兵法武艺,不通带兵之事,更加没有上过战场,实在是不知道打起仗来究竟是个什么场景!”

    小皇帝略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许侍读学识渊博,连几位大学士都称赞不已,想来是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了!”

    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道:“可惜徐先生去了陕西,否则的话,定能解朕心中疑惑。”

    许贞感慨着道:“永平侯乃是不世出之天才,天资横溢,文武兼备,诸般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别出心裁,敢前人之不敢,能前人之不能,推陈出新,实乃我朝栋梁,吾辈之楷模!”

    自己能够调回东京,有一半是徐章的功劳,这一点许贞始终铭记在心,而且现在自家小弟娶了明月,和徐家成了姻亲,一有机会,许贞自然不会吝啬在小皇帝面前说上几句徐章的好话。

    更何况现如今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小皇帝听得不住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满朝文武之中,若抡起感情来,确实无人能够比得上徐章,尤其是在小皇帝心目之中的地位,至少目前仍旧无人能够超越,包括如今小皇帝名义上的嫡母,代其执掌朝政玉玺的曹太后。

    “不过………”许贞却忽然话音一变。

    小皇帝眨了眨眼,好奇的问:“不过什么?”

    许贞道:“历来战事一起,受苦的都是底层的平民百姓不说别的,单单就说这征兵和粮草筹措,于那些贫困一些的百姓家而言,无异于一场天降灾祸!”

    “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说到这里,许贞的神情也不由得变的黯淡了几分,说起来,往上数几十年,许家也是这万千寻常百姓家中的一员,直到许贞父亲这里,自小奋发图强,读书科举,虽中了个秀才后便英年早逝,可终究将许家改换了门庭,变成了耕读传家的人家。

    许贞也算争气,而且青出于蓝,天子才情更胜其父,刻苦发奋也丝毫不弱,挑起了许家大梁,又遇上一个好娘子、好岳家,这才有了如今的许家,免了徭役兵役,攒下如今的家底。

    可也正是因为有过曾经那般经历,亲眼见过不知多少因为徭役兵役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情形,许贞才能有这般深的感触。

    小皇帝微微蹙眉,在登上皇位之前,在成为储君之前,小皇帝虽然只是个不得圣恩的舒王世子,可也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自小便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还有名师教导读书写字,钻研经典,如何能够体会的到底层百姓生存的艰辛。

    “苦的都是百姓么?”小皇帝忽然低头看着桌面沉眸静思,喃喃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徐章一次给小皇帝上课,不经意间提到的一句词,小皇帝虽记在心里,却不知所以,不明就里。

    便是现在,小皇帝虽然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却仍旧没法切身体会个中所描述的现实的心酸和残酷。

    听到这话,许贞眼睛一亮,继续说道:“陛下忧心百姓,是朝廷之福,是天下之福!”

    许贞不是那等只知道死读书的迂腐书生,偶尔拍下马屁这类的事情,也是能做出来的。

    小皇帝却脸上却并未有半点笑容露出,极为显眼的愁绪仍旧挂在眉宇间,摇了摇头,小皇帝道:“这话可不是朕说的,是永平侯说的。”

    说着小皇帝忽然抬眼看着许贞,问道:“许诗读,对于陕西的战事,不知侍读有何见解?”

    迎着小皇帝那殷切的目光,许贞知道这事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好在对于西北战事许贞也早有关注,军报邸报更是从来都不落下,而且和徐章待在一块儿久了,受徐章的影响,对于西北的情况,许贞有着自己的一份见解。

    再加上先前顾二尚未离京之时,几人私底下便时常相聚,吃酒闲聊时,说的也多是关于西北的战事。

    “启禀陛下,正如今日韩大相公所言,西北之战,并非一朝一夕之战,而是我朝和西夏国力之间的较量,西夏虽小,可兵锋之盛,于诸国之中都可名列前茅,孰胜孰负,实在是不好说!”

    尤其是昨天傍晚时分送达东京的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环庆二州失守陷落,守军退居宁州,西夏大军携大胜之势,朝廷援军又迟迟未曾抵达,胜负如何,确实不大好说。

    许贞心里头清楚,以双方的兵力和战力来说,西夏明显更占优势,可若是论起弓弩器械等装备的精良,却还是宋军要更胜一筹。

    况且宋军处于守势,若是将坚壁清野政策执行到底,据坚城而守,不出城和西夏骑兵野战的话,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西夏的兵马当真这么厉害?”小皇帝有些不敢相信:“朕记得西军可是以战力强横闻名禁军的,便是在八十万禁军之中也排在前列。”

    中央禁军常年驻扎在京畿之地,而西军却常年驻扎在西北边境之地,和西夏吐蕃多有摩擦,战力自然强横。

    许贞却道:“若是十年前的西军,确实战力强横,不惧西夏大军,可这十余年的太平,难免会将西军的锐气磨去许多,而且西夏占据河套,北接西域诸国,战事频发,军队得到战事的磨砺,战力自然要强上一些,而且河套平原有千里牧场,生产上等的马驹,西夏也因此组建起大量的骑兵,尤其是西夏的铁鹞子,更是名动西北,令人闻风丧胆,不敢与之立敌。”

    “骑兵?”小皇帝眸光微闪,眼中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又是遗憾又是企盼的道:“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这般强横的骑兵?”

    得益于当初那场平定兖王叛乱的大战,小皇帝对于神武军那足以开山劈石的火炮和轰天雷记忆尤为深刻,小皇帝记得当初徐章给他讲课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火炮和轰天雷虽然犀利,可也不是万能的,也有着他们的短板。

    就比如在平坦开阔、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面对来去如风的骑兵,火炮和轰天雷的杀伤力就会大打折扣,而且还很容易被骑兵穿插击破,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想要对付骑兵,光靠火炮和轰天雷是万万不够的。

    许贞道:“我朝疆域虽然辽阔,可适合养马的草场却寥寥无几,而且战马对于品种的要求极高,想要组建一支能与铁鹞子媲美的骑兵,以朝廷现在的实力,怕是力有未逮。”

    说着许贞话音一顿,看到了小皇帝那双因为失望而变得黯淡了几分的眸子,话音一转说道:“现在不行,可等将来陛下亲政之后,或能够实现此事!”

    “真的吗?”小皇帝眼睛跟着就亮了,那原本略有几分低落的情绪好似一下子就从阴雨天转到了晴日,神情变的略有些激动,目光之中满是期许。

    许贞拱手礼道:“所以陛下现在才要勤加用功,认真跟着大学士们读书明理,将来才能像先帝那般,做个贤明圣德的好君王!”

    小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随即斩钉截铁的道:“许诗读说的有道理,朕要效仿先帝,做个明君!”

    许贞道:“陛下能有此心,先帝和先夏王在九泉之下,定然十分欣慰。”

    小皇帝道:“许诗读,朕要读书,朕要刻苦用功!”

    许贞脸上仍不见有表情变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淡淡的道:“陛下,昨日······”

    话题顷刻之间便又转到了昨日在课堂上大学士讲的那些东西,许贞这个侍读,平日里主要的差事虽然是在吏部那边,可只要小皇帝传召,他这个侍读之一还是的入宫陪伴小皇帝读书的。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兆府,官道之上旌旗飘飘,似长蛇般的队伍蜿蜒近半里多。

    蹄声阵阵,轰隆作响,周遭麦田里正在侍弄田地,准备播种的百姓们纷纷翘首以望。

    三千人的骑兵,虽只是轻骑,可也是个个刀弓甲胄齐全,装备精良。

    当先的那面写着烫金‘顾’字大纛之下的,赫然便是一个身着金甲,带黑色披风的年轻将领,瞧那模样,也不过二三十岁模样,身形高大,胡子拉碴。

    “吁!”眼看着日头升到头顶,顾二勒马而停,对着身侧的石头嘱咐道:“吩咐下去,全军休整,埋锅做饭,一个时辰后出发!”

    “诺!”同样一身戎装的石头,抱拳领命下去嘱咐了。

    看了看天色,感受着自远方拂来的习习凉风,顾二松了口气。

    兵贵神速的道理顾二自然明白,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顾二更加清楚。

    如今大军还在后面几百里外,他麾下的先锋军,只有三千轻骑,两千步卒,加起来不过两厢人马,而且每人身上都只带了五日的干粮,现在可不是冒进的时候。

    尤其是现在已经入了陕西,马上就到京兆府了,边境的形势瞬息万变,顾二作为大军先锋,在这个时候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了。

第 064章 河畔饮马

    骄阳如火,好在还有习习凉风,吹去几分燥热。

    官道一侧,矮山溪水旁,无数骑士纷纷牵马至溪水畔饮水吃草暂歇。

    神武军军纪森严,尤其是在相对于整个大宋都算得上金贵的骑兵头上,但凡骑兵出营行军,三十里需让坐骑饮水,五十里需喂食草料,除非是战场冲阵,若是平时叫坐骑损伤者,不论缘由,都是要受军棍的。

    若是致死者,除非是因为坐骑自身患病,若是意外人为所致,鞭一百。

    军中行刑用的长鞭,可不是寻常皮鞭可比,一百鞭子下来,便是体魄强健的壮汉都受不了。

    而且神风营的选拔,便是在历来以选拔严苛闻名的神武军之中,也是排在最前列的。

    想成为神风营的骑兵,不仅仅要有强健的体魄,还得有精湛的马术,骑射马战不说精通,但至少要都能上手才行。

    顾二和坐在溪水畔的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石头牵着两人的坐骑正在溪畔饮水,溪水畔的水草颇为丰美,看着周遭或是正在准备草料,或是拿着羊皮桶盛水拿着抹布给马儿梳洗,或是在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照看着正低头啃食地上青翠青草的自家坐骑的士卒们。

    忽的扭头看着溪边的石头,顾二嘱咐道:“石头,别一下子让它们喝太多了!”

    长时间的干渴之后,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水,这是常识,也是先辈们历经数十年总结出来传给后辈们的道理。

    顾二对于骑兵的看重,丝毫不在火器营之下。

    因为顾二心里清楚,在短时间内,甚至于往后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里,若是想要对西夏或者辽国主动用兵,面对他们的骑兵,大宋必须得有自己的一支能与西夏和辽国的铁骑抗衡的骑兵才行。

    不论是步卒还是火炮,在地势平坦开阔,一望无垠的北方战场之上,都很难占到主动权。

    在这种地形里头,骑兵的灵活性、机动性是其余兵种所望尘莫及的,而骑兵的优势也将被无限放大。

    “侯爷放心,小人知晓!”石头憨笑着道。

    顾廷煜故去之后不久,宫里头就下了旨,而且还是太后身边一位颇为得用的内官亲自带人去的澄园颁旨,不仅仅顾廷烨继承了宁远侯的爵位,其妻张氏也得了诰命,成了二品的郡夫人,品阶和明兰相当。

    是以石头对顾二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公子变成了现在的侯爷。

    石头跟在顾二身边也有将近十年了,不说把顾二的脾性摸得透彻,却也了解七八分,是顾二身边最亲信得用的人。

    “漕帮那边可有回复?”顾二问道。

    石头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听哥哥说青山商会的徐大公子数月前就已经带着大批人马到了陕西,组建了好些个规模不小的马队车队,往来于中原和关外,为西军提供了大批的粮草和其他物资,和西军的联系极为紧密,估计他们对前线的战事了解的更多一些。”

    青山商会!

    这定是徐章的主意,当初徐章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将作局,还没能彻底的发光发热,物尽其用,就被工部摘了桃子,徐章离开东京之前,特意请了圣命,将刚刚重建的天工营作为亲军带离了东京,奔赴陕西。

    秦州一战,顾二早就看过军报了,心底也明白,那些轰天雷,必然是天工营的手笔。

    可以徐章的性子,和素来做事的习惯,天工营绝不会仅仅只打造轰天雷这一种热武器,当初徐章费劲千辛万苦,不知花了多少气力才将老伍头等一众技艺精湛的铁匠留下,为的可不仅仅是轰天雷。

    尤其是陇右军在兵力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之下,能够这么快就收复巩州和会州,并且挥师西进,将陇西之地陆续纳入囊中,若说没有动用火炮,顾二是断然不信的。

    顾二眸光微凝,思衬半晌,对石头招了招手。

    石头赶忙把缰绳给旁边的军士,凑到顾二身侧,低下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未多时,休息的时间都还没结束,石头就带着几个机灵且马术精湛的轻骑率先脱离了大部队,快马加鞭先行一步而去。

    一个时辰的时间刚刚到,顾二就率先翻身上马,振臂轻喝:“拔营!”

    三千轻骑立马其帅帅的翻身上马,竖起大纛,立起旗帜,朝着西北方向继续进发。

    ······

    襄乐城,西军援军已至,光是襄乐城中,便有一万五千兵马,再加上周遭的城镇堡寨之中的驻军,加起来能有四万之众,唯一可惜的就是其中有将近一万人马,是临时东拼西凑拉起来的队伍,兵员素质远远无法和那些常年在军中服役的西军士卒相比。

    至于战力,那就更不用说了,好在还有老卒可以带着他们,便是在战场上被吓得屁股尿流也无妨,只要挨过几次,杀过人,见过血,自然便能成长。

    四万余人在宁州沿线构筑而成的防线,远非彼时堪称孤城一座的环州可比,再加上后续补给的送达,粮草军械一应物资尽皆齐备,孙平寇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心底悬着的那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可环州失守,庆州沦陷,就像一个疙瘩一样留在了孙平寇的心里。

    而现在孙平寇唯一发愁的,就是没有一支能够快速而迅捷的驰援各城各寨的骑兵,以解西夏大军围城之困。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孙平寇虽心急如焚,可对此也只能是望洋兴叹,高呼几声呜呼哀哉,徒劳奈何。

    只能竭尽全力的组织兵力布置防御,同时将希望寄于尽在咫尺的徐章身上。

    “希望侯爷那边的战事快些结束吧!”站在城头上,眺望北方,心中不由得喃喃说道。

    宁州若是再失陷,西夏大军便能直入关中平原,届时骑兵由北至南那么一冲,便可直达长安,占据京兆府就成了探囊取物一样简单的事情,届时还可展望整个关中平原,将这千里沃土悉数占据。

    坚壁清野的政策在宁州施行的更为彻底,城外的那些青山早已被大火烧尽,地里的麦子早就只剩下那些不及膝盖的秸秆,城外的那些村庄里头的百姓们,不论那女老幼,尽皆被迁往关中安置。

    就连远在防线后方宁州城里头,也没剩下多少百姓在城中了,基本上已经都在衙门和大军的主导之下,迁去了关中,城里头剩下的就只有守军以及齐衡所带领的民夫以及押送粮草的队伍了。

    原州北面,一队轻骑正快马加鞭,一路东行。

    为首的不是被人,赫然便是手持偃月刀的长梧,旁边还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手里头拿着一支马槊,同样骑在马背之上,二人身后,是穿着同样制式轻骑。

    眼见着金乌西陲,暮色将领,长梧勒马而停,身侧的鲁连荣也跟着勒马而停。

    “咱们现在这是到了哪儿?”长梧对于陇右的地图虽然已经颇为熟悉,可现实和地图相去甚远。

    若是想要准确无误的赶往宁州增援,还是得有熟悉地形道路的当地人带路才行。

    好在扶风营的骑兵基本上都是陇右本地人,又常年驻扎在扶风,对于周边都不算陌生。

    “回统领,咱们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进入原州地界了!”当即便有探路的斥候回禀。

    “天色不早了,附近可有合适扎营的地方?”金乌西陲,已至傍晚,还得留一些时间用来扎营准备,时间已经不早了。

    斥候当即答道:“前面六七里处有个山谷,山谷旁边有个小湖,可以扎营。”

    斥候的职责,除了探明敌情之外,还需要勘察地形,行军之时为大军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

    早在找到那个山谷和小湖的时候,斥候们就先行测试过了。

    复行数里,抵达斥候所说的山谷和小湖。

    长梧竖起手掌,示意身后众人停下,高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埋锅造饭,抓紧时间喂马修整,养足精神,明日一早,驰援宁州。”

    身后一众骑兵纷纷翻身下马。

    一旁的鲁连荣提着马槊,牵着马儿和长梧一道走到小湖畔,引着马儿走到湖畔。

    以前的鲁连荣,落魄的身上只剩下一把破旧的朴刀,大冬天的赶路,身上只能穿着几件单薄的衣物,外头罩着蓑衣斗笠,最落魄的时候兜里连半文钱也没能剩下。

    可现在的鲁连荣,浑身上下不说穿的如何华贵,却也干净整洁,衣甲分明,瞧上去精神抖擞,眼睛炯炯有神,没有半点落魄的样子。

    尤其是那匹徐章特意赐给他的宝马,还有那杆马槊,更是被鲁连荣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伺候起来,跟伺候自己老爹老娘一样。

    连副统领鲁连荣都做出这般表率了,扶风营剩下的那些士卒们自然更加善待自己的坐骑。

    “鲁兄弟,可有紧张?”小湖畔,二人的坐骑低头饮水,二人并肩而立,长梧忽然侧首问道。

    鲁连荣嘿嘿一笑:“有甚可紧张的,我鲁连荣这辈子杀过水贼马匪,宰过吐蕃人,还没打过西夏人呢,我倒是要看看,是西夏人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更利!”

    鲁连荣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怕,就算是面对凶名赫赫的西夏人,字典里也没有半个怕字。

    “鲁兄弟果然豪气!区区西夏人而已,同样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鬼神,又何惧之!”

    “杀他娘的!”

    “杀他娘的!”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说罢后,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

第 065章 拔营!拔营!

    收编吐蕃东部的残兵归于己用,本就是一开始徐章的打算,相较于宋人而言,这些个长在高原上,过着游牧群居生活的吐蕃人,在骑射一道之上,有着天然的优势,这是刻在他们骨肉血脉之中的传承,是他们从小便随着父辈亲长们学习的赖以为生的技能。

    吐蕃人大多信奉的都是密宗佛教,教义虽有异于中原佛门,可归根结底都是同一棵树上分出的两根枝丫。

    更加关键的是,如今吐蕃势弱,原本强盛繁荣的王朝早已经步入了末途,偌大的一个吐蕃王朝分崩离析,成了现如今各自为政占据各地的大小部落,甚至有许多都已经被西夏蚕食,变成了依附于西夏的步卒。

    既然能够依附西夏,成为西夏的附庸,那自然也能够依附大宋,成为宋人。

    毕竟自唐时文成公主入吐蕃以来,吐蕃受中原汉文化的影响尤为深远,虽仍然保留了大量番部的习俗,可许多习性较之原先已经相去甚远,甚至于在许多生活习惯上,已经逐渐向中原人靠拢。

    如今的吐蕃东部,虽仍有大部分族人仍保留着游牧的传统,可有部分族人却早已经在陇西诸地定居了下来,过上了自给自足的农耕放牧结合的生活。

    “都督,木征率部一路溃逃,现如今已经出了兰州,一直往西去了。”秦州城内,州衙前堂之中,徐章手持军报,正在阅读,外头忽的传来一声急“报”,随即便见一个传令兵匆匆而入,行礼后飞快的道。

    徐章微微的注意力仍旧在手中的军报之上,淡淡的问道:“王破敌所领吐蕃轻骑现到了何处?”

    自从瞎吴叱投效以来,陇西南部数州之地,便悉数入了徐章之手,陇西之地,位于青藏高原东麓余部,黄土高原西北部,已然有了高原气候的现象,又因常年寒冷干燥,水稻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

    西北地区,素来便是苦寒之地,陇西虽不是化外,可土地既不丰饶肥沃,又没有发现什么价值连城的矿山,又被势力不弱的吐蕃东部占据着,朝廷又饱受西夏和契丹的袭扰,北线和西北战事从未停止,自然想不起这片被吐蕃人所占据的土地。

    这也是为何,朝廷拖了这么多年,虽一直有着心思,却并不着急将陇西之地收归手中的原因之一。

    可惜现在徐章只是陕西经略安抚使,既不是一路长官,又无执政之权,否则的话,这刚刚入手的洮、岷、成、阶四洲,便可以让徐章好好的经营一番了。

    可惜,现在徐章也只能现在这四州之中安插下自己的人手,临时组织人手,将原本松弛散乱的管理制度略微完善一番,而具体的诸般事务,还得等朝廷下派的官员们下来落实才行。

    徐章现在临时兼管着这四州之地倒也无妨,可若是当真做的太多,反倒是不美,继续说别的,就说如今徐章手下西军这十多万人马(虽然不一定都听徐章的),若是再将陇西这么大的地盘交给徐章,将来徐章效仿西夏李氏又当如何?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徐章才会一直留在秦州等地,而不是西去亲赴这四州之地。

    “回都督,王统领带领麾下骑兵已经抵达兰州和湟州边界,河州和熙州方向,瞎吴叱也已经领着本部兵马一路攻城拔寨,收拢降卒,三日前已经占了通会关,之后一路向北,现在应该已经在攻打河州城了。”

    河州,因北临黄河而得名,黄河环绕河州而过,黄河以北,便是湟州,黄河以南,则为河州。

    因临近黄河,是以河州虽然地处西北内陆,却并不缺水,是以水草颇为丰美,土地也还算肥沃。

    水乃是生命之源,是以自上古时期开始,人类的祖先就知道临水而居,是以河州和湟州这些黄河沿岸的州府,定居的人倒是比木征所占据的陇西南部地区要多上一些。

    黄土高原之上,尤其是在西区域,已经开始有戈壁沙漠存在了。

    河流水源对于聚居于此的人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让瞎吴叱领着本部剩余骑兵攻打河州,是徐章亲自下的命令,事实上除了徐章之外,这道命令谁也不敢下。

    瞎吴叱本就野心勃勃,不甘于屈居人下,否则的话,也不会因为继承权的问题,和他的大哥木征闹的不欢而散,割据分裂,时刻都想着吞并彼此了。

    如今瞎吴叱才刚刚投效,忠心尚未经过考验,就被徐章委以如此重任,为此陇右军中的许多将领,惊讶的同时也赶到极其的不可思议。

    “已经到河州了么!”听到这个消息,徐章倒是颇为意外,瞎吴叱麾下残兵不足一万,而且还是在徐章没有给他任何支援的情况之下,竟然能够一路从熙州打到河州,现下眼看着河州也要被其纳入囊中,倒是有几分才能。

    难怪能够和木征分庭抗礼,吸引到那么多部落追随,将偌大一个吐蕃东部硬生生一分为二。

    “木征部还在顽抗?”下一刻,徐章却忽然话音一变。

    传令兵点头道:“并非所有吐蕃人都选择抵抗,有不少投降的,也有早早就拖家带口,迁出陇西,去往草原更深处的,也有些誓死抵抗,不愿投降的。”

    徐章微微点头,示意了解,随即说道:“那些跑了的就让他们跑,投降的也不要苛待,该怎么就怎么,按着咱们的规矩来,至于那些个仍旧负隅反抗的,你告诉王破敌和瞎吴叱,咱们大宋可没那么多粮草去养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

    尤其是最后两句,徐章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冰冷如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坚冰。

    传令兵听了,便是在这酷热难耐的盛夏时节,也不禁觉得后背一凉,一股子冷气自脚底涌泉逆流而上,直冲百会,瞬间就觉得遍体生寒。

    “诺!”负责传令的军士不敢多待,立马施礼告退。

    很快,陇右军大营之中,便有一道道极为洪亮的声音喊了起来:“传都督令,陇右军全体都有,整理军械装备,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大军拔营!”

    “拔营?是要去打西夏人了吗?”大营里头,当即便有军士疑惑的问。

    “废话,现在西夏人都打到宁州了,难不成咱们还能继续放着不管不成!”对于上头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大多数人都不觉得意外。

    作为西军的一员,这些陇右军的军士们自然也清楚西夏人和吐蕃人之间的区别。

    前者是落单的孤狼,后者却是一只饿急了的大虫。

    “不怕!咱们不是有火炮呢吗,西夏人再厉害,难不成还能挡得住炮弹不成!”也有军士拍着胸脯,极为自信的道。

    陇西之战,火器的威力确实被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论是守城还是攻城,都起到了无法忽视的重要作用。

    “火炮笨重,守城尚可,若是野战,未必能够抵得过西夏人的铁骑!”当然了,军中也不乏那等清醒的人。

    上中下三个阶层的将官们早早就被告诫过一次又一次了,不可因为取得的那一点点战果就骄傲自满。

    “咱这不是说说嘛!”皮肤黝黑,身形还算是壮硕的军卒嘿嘿说道。

    “行了行了!”十将瞪了黑状军卒一眼,道:“赶紧下去收拾,把自己的刀都给老子磨锋利了,要是到了战场上,遇上了西夏人,你小子可别给老子当软手软脚的废柴。”

    “保证不给十将丢人!”

    ······

    同样的一幕,在军营各处几乎同时上演。

    连战连捷,不仅仅让原本疏于训练的陇右军士卒很快便进入到了状态,也极大的增强了他们的自信。

    换句话说,那就是士气正盛,军心可用。

    袅袅炊烟在营帐上空不断盘旋,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大营四周,如今军营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肉食。

    牛羊野物,既能饱腹,又能补充人体需要的能量,是绝佳的食物。

    自吐蕃东部缴获的大量牛羊,徐章也没有吝啬,早就命人宰杀牛羊,制作肉干肉脯作为军粮储备起来了。

    如今陇右军的待遇,较之先前可谓是天差地别,唯一可惜的是,这些个吐蕃人都不怎么富裕,而且军中明令禁止不许擅杀平民,劫掠百姓,否则军法从事。

    打了这么多仗,军中攒了不少,人头也砍了一些的陇右军军士们的荷包还是没能鼓起来,朝廷答应好的赏赐迟迟都没能发下来,要不是打了胜仗,有不少额外的收入,只怕军士们老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拔营前的最后一顿晚饭,徐章特意嘱咐火头营下足了料,让将士们都吃的饱饱的,吃饱喝足了才能睡得好,精神头才能养得好,面对西夏大军的时候,才能有与之一战的勇气。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

    次日卯时正刻,天色早明,徐章一声令下,大军拔营,每人只带三日的口粮,直奔原州而去。

第 066章 行军、行军!

    大纛立于城楼之上,随着徐徐而来的习习凉风不断摇摆飘动着。

    孙平寇立于大纛之下,却满心悲怆。

    血战过后,城上城下,不知又倒下多少具尸体。

    眼看着先前还一个个生龙活虎,有说有笑的兄弟,此时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停歇数日,整顿大军,将刚刚吞并的环庆二州消化之后,西夏大军很快开始对宁州的攻势。

    好在宋军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甚至于西军方面早已经做好了环庆二州失守陷落的打算。

    “报~~~”

    “扶风营已经抵达两州交界之地。”

    “长安方向传来消息,四日前援军已经到了华阴地界,不日便可抵达。”

    “齐监军传来消息,第四批一万石粮草已经筹措完毕,即日便可送达。”

    “······”

    听着斥候和传令兵传来的一个个好消息,孙平寇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就有了些许回升。

    “城外西夏大军动向如何?”孙平寇沉声问道,同时端起千里镜极目远眺,似是想要从城外的茫茫原野之中寻到西夏大军或是游骑哨探的动向。

    可惜入目的尽是漫漫原野,连天碧草。

    “启禀将军,西夏大军正在四处山林之中砍伐树木,四下劫掠搜集粮草。”斥候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观察。

    西夏人的游骑哨探,基本上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现如今斥候出城,往西夏所占领的环庆二州去,危险系数已经成几何趋势上升了。

    这次回城之后,孙平寇便已经下令,斥候不用在继续出城,深入西夏所占领的沦陷区去了。

    “伐木搜集粮草!”孙平寇目光微凝,面色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看来西夏人这是打算和咱们死磕到底了呀!”

    伐木自然是为了建造攻城的器械,诸如云梯井阑,皆可就地打造。

    环庆二州占地颇广,幅员也算是辽阔,大军又是败走的,自然没法彻底做到坚壁清野,将两州境内的所有山林悉数烧光砍光。

    而且这次大战,西夏虽然来势汹汹,却也未必就是稳胜。

    否则的话,他们又怎会被孙平寇挡在环州之外旬日之久。

    孙平寇所属虽然损失惨重,可西夏方面,在这连续高强度的攻城之战中,损失的人数甚至还在孙平寇所带领的守军之上。

    二十余万西夏大军,战死的少说也有近万了,其余那些个受伤暂时或者永久失去战力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西夏举国兵力不过五十余万,而且还占据了西北地区土地最为肥沃,水草最是丰美的河套平原,周遭觊觎的其他国家也并非没有。

    西夏绝对不可能举全国之兵来攻打大宋。

    “援军共有多少?”这才是孙平寇最关心的问题。

    援军的多少,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宁州,决定着孙平寇应该制定怎样的防守策略。

    传令兵道:“援军共有十万,神武军也在其中,主帅是郑老将军,顾指使已经带着神风营为大军先锋,先行一步朝着宁州赶了过来!”

    听到顾指使三字,孙平寇眼前一亮,现如今朝中带兵的将领里头,能够被尊称一声‘顾指使’的,也就只有现如今的宁远侯顾廷烨了。

    顾二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一直跟在徐章身边的孙平寇却是一清二楚。

    “”

    如今城中粮草补给以及一应军械器材的供应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甚至于在齐衡的前头之下,关中各地,那些个士绅大族们捐赠的粮草更是源源不断的被送到前线,宁州沿线的防线也早早就布置妥当。

    “嘱咐兄弟们,都小心戒备着,防止西夏人夜袭,切不可掉以轻心!”孙平寇郑重的嘱咐着负责守城的偏将们。

    偏将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也一脸郑重的拱手应下,打足了精神,打算今晚亲自上阵,仔仔细细的巡逻各自负责的地段。

    “城里也不能放松警惕,入夜既宵禁,必须贯彻到位,若有无故违反者,不论男女老幼,皆以军法从事。”

    战时当用重典,孙平寇固然知道,百姓无辜,可若是其中有西夏人早早便埋伏下的暗子谍子混迹其中,借此机会在城中制造骚乱,牵扯住部分守军,分散己方的精力,里应外合之下,若是叫城外的西夏大军抓住了机会,还真说不准会有怎样的后果。

    下了城楼,孙平寇带着几个亲兵,一步一步的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除了往来巡逻的队伍之外,街上竟连一个百姓都看不到,街道两侧的店铺开张的没有多少,便是那些个开了门的,生意也是平淡的紧,家家都是门可罗雀,掌柜的撑着下巴坐在柜台后打着瞌睡,活计也百无聊赖的在长椅上瞌睡。

    城中的百姓,能走能动的基本上都已经迁去了关中,剩下的多是些上了年纪,不想动弹,打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老家的主意。

    衙门虽然早已经下令让百姓暂时迁往关中,可舍不得一应家产家业的大有人在。

    便是那些个大家大户,哪一家不是留了人在城中守着家宅。

    孙平寇的内心早已平静,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最后结果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援军陆续抵达对于孙平寇,对于整个宁州防线而言,都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神风营?”孙平寇眸光微凝:“四日前到的华阴,以神风营的脚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两日就该到了。”

    当初神武军的训练事宜,可全都是由孙平寇负责的,神武军各营,孙平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的估计,自然不会错。

    “派人去南边候着,接应援军!”孙平寇思衬片刻,当即便吩咐道,可话音刚落,却又忽然冒出一句:“等等!”

    随即补充道:“找个熟悉地形,了解眼下形势战况,经验老到,处事老练的人去接应。”

    想起顾二素来奇谋妙计百出的过往,孙平寇就不禁想到了这点。

    而且顾二带领的是以轻骑为主的神风营,机动力极强,若是入了城的话,反倒是限制了他们的长处。

    而且现如今城里头暂时还不缺人手,顾二所领的神风营若是现在入城的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如果选择留在城外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将轻骑的机动性发挥到极致。

    一想到这里,孙平寇就打定了主意。

    “将军,末将麾下辛其道,在宁州指挥营任职多年,对于宁州及周边的地形地势都十分了解,在军中素有活地图之称!”当即便有人建议道。

    “将军,这位辛虞候的大名,末将在庆州时也多有耳闻,其人近身搏杀的武艺虽然不高,却长于骑射,而且博闻强记,会制地图,年纪轻轻便已经虞候了,若非资历不够,怕是早就高升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孙平寇这么一说,便有人猜出了孙平寇的意图。

    “辛其道何在?”孙平寇沉声低喝。

    “回将军,辛虞候现在应该在参谋部整理地图!”方才那位推荐辛其道的指挥道。

    听到这话,孙平寇的脑海之中猛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身影来,当即便抓着那位指挥问道:“你说的辛其道,可是二十来岁,古铜肤色,中等身形,气质略显儒雅。”

    “将军知道他?”那位指挥也有些惊讶,孙平寇竟然认识辛其道。

    孙平寇摇了摇头,道:“现在在参谋部见过几回,只知道姓辛,没想到他就是你口中的辛其道。”

    那位指挥道:“说来也是机缘,这辛其道祖上本事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自己又不喜科举制艺之道,平日里就喜欢看些地理传记之类的书,又不知从何处学了一手精湛的骑射功夫,数年前其母病重,辛其道散尽家财,却也回天乏术。”

    “还是个至孝之人!”孙平寇道。

    那指挥笑着道:“末将知道此人本事,便亲自登门,送了不少银钱,又到长安替他请了位名医回来替他母亲看病,这才打动了他,同意了助末将一臂之力。”

    “吴指挥也是惜才之人,如此说来,这辛其道还真当得一用。”

    孙平寇笑着道:“走,咱们去参谋部!”

    所谓参谋部,便是军中幕僚祭酒、文书主簿们所在的部门,原本并不是一个独立的部门机构,受徐章的影响,孙平寇便在军中组建起了这么一个部门。

    当然了,所谓参谋,自然只能出谋划策,向统兵的主帅提出建议,并无实质的调兵遣将的实权。

    ······

    时至正午,艳阳高照,邠州,新平县北,官道旁,数千甲士纷纷牵着缰绳在空旷的草地上歇息,马儿低头在草地上嚼着碧绿青葱的草叶草茎。

    许久之后,一声戎装的石头大喝一声:“时辰到了,上马!”

    “上马!”

    “上马!”

    石头话音刚落,当即便有士卒口口相传,不过盏茶功夫,三千轻骑便以悉数翻身上马!

    大纛高举,顾二振臂一呼:“出发!”说罢双腿一夹马腹,手中马鞭扬起,已如利箭一般飞驰而出,向北而去。

    三千轻骑紧随其后,马蹄声轰隆作响,大地似都被踩踏的震颤起来。

    新平县在邠州中部偏北,邠州北面便是宁州,顾二带着三千轻骑为先锋,一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只花了四日功夫就从华阴一路赶到邠州。

    将近里的路程,除去路上补给和坐骑引水休息的时间,只花了四日的功夫,可见神风营的行军速度有多快!

第 067章 猜测

    “呼!”

    眼看着马上就到原州了,天空却突然黑了下来,厚重如铅的阴云沉甸甸的压在天空之下遮天蔽日的狂风卷着风沙尘土,恍若沙漠之中的沙尘暴。

    夏季暴雨来临之前,必然是狂风怒号,乌云遮天蔽日,气象万千。

    徐章眉头微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吩咐道:“速寻合适的地方扎营,先避过这场雨再说。”

    心底却在暗自祈祷,希望只是一场阵雨,免得延误了战机。

    若是暴雨持续不断的话,对宋军的印象,定是要远远胜过攻城的西夏大军的,不因别的,就因为宋军仗之守城的轰天雷的火炮,在倾盆的暴雨之下,极容易受潮。

    未多时,大军便扎下营帐,安置好各自的坐骑,静候暴雨倾盆。

    轰隆隆!

    天际之上,乌云翻滚,雷电翻涌,如瀑暴雨顷刻之间便倾盆而下。

    雨幕下,雷声中,看着帐外天空上闪烁不断的炽白电光,徐章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青鸟的城里已有**个月了,无数暗子被陆陆续续的送往吐蕃、西夏,以及远在北地的契丹境内。

    走的大多都是那些个在各国之间倒腾买卖,赚取差价,谋求暴利的商队们的路子。

    “嵬名山通!”对于这个名字,徐章并不陌生。

    当今西夏国主嵬名谅祚的叔叔,手握军权,是西夏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正是因为以嵬名山通为首的一批嵬名氏族人,以及一些始终忠于皇族的臣子世家在背后支撑,没藏庞讹才没能将西夏李氏皇族赶尽杀绝,行改朝换代,鸠占鹊巢之事。

    否则的话,西没藏氏如今在西夏的滔天权势,只怕早就已经压过了嵬名氏,自己登基称帝,坐上那张龙椅了。

    对于此人,徐章知道的也并不多,毕竟青鸟刚刚组建,便是已经有人打入西夏境内,也接触不到西夏国的中上层,能打听到的,大多都是些西夏人众所周知的消息,至于那些军国大事,以及西夏朝堂上层那些明争暗斗,距离这些暗子们还遥远的紧。

    徐章甚至心底隐隐有些猜测,这忽如其来,叫人猝不及防的一战,是不是有可能是西夏朝堂上层几方势力博弈的后果。

    对于嵬名山通,结合青鸟传回来的消息,徐章做过一番深入细致的了解。

    此人性情稳重,处事老练,麾下谋士如云,数十年前,便在西北大败宋军,又曾数度击败妄图占据河套平原的契丹大军。

    半生军功赫赫,功绩彪炳,若是在宋朝的话,怕是早已经封侯拜相了。

    大雨瓢泼,营帐里,徐章屏退左右,盘膝坐在蒲团上,行军匆忙,桌椅板凳什么的自然不可能带齐,若非担心天气多变,徐章甚至连帐篷都不打算带。

    如今看来,带帐篷这一举动还是有些作用的。

    在这空旷开阔的西北高原上,想要找个合适的避雨的地儿,那还真的不好找,又不像江南那边,山洞崖壁什么的基本上到处都是。

    说是屏退左右,其实并未让亲卫们退出帐篷,中间用一道布帘隔着,徐章在帘内,几个亲卫就在帘外候着,或是歇息在帐篷一角,或是两人并排站岗。

    几个亲卫都不敢说话,怕吵了徐章歇息。

    夏日的雨一般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倾盆暴雨就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半个时辰,雨势彻底停止。

    大军再度拔营。

    傍晚时分,大军便赶到了蒲河边。

    蒲河位于原州境内,距离原州和庆州交界之地不过十余里,蒲河以东,已经被全数放弃,原州境内的守军早已在蒲河沿线布防,和西夏大军隔河相望。

    陇右军两万余人,陇西连番大战下来,折损数千,后徐章又从乡勇之中抽调精壮之士充入其中,凑足一军两万五千人马。

    老卒带新卒,而且经历过陇西血战,陇右军的战力较之先前相比,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在蒲河畔扎好营地,全军修整,原州营指挥便被带到了徐章面前。

    “末将原州指挥营营指挥雷伯兴参见经略相公!”

    徐章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原州营指挥,身量在西北只能算是中等,比徐章矮上许多,皮肤虽然略显粗糙,可色泽却有些偏白,肚子圆滚,脸上肥肉堆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军中带兵的将领,若是换身衣服,怕不是会被人误认成哪里来的富商。

    “雷指挥!”徐章道:“雷指挥是哪里人?”

    雷伯兴道:“末将祖上是陇西的,太宗时期迁到了凤翔府,如今也算是凤翔府人士吧!”

    徐章微微点头,没有深挖下去的意思:“西夏大军今日动向如何?”虽日日都有军报送至徐章手中,可雷伯兴坐镇在蒲河畔,定然少不了派人悄悄渡河刺探西夏大军的动向,免得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

    雷伯兴道:“今日西夏大军正在全力猛攻襄乐、定安,还有部分西夏轻骑,在宁州境内四处扫荡,烧杀抢掠,抓捕百姓。”

    “今日早间,末将麾下斥候回报,说是看到有一营骑兵绕过了襄乐和定案,一路南去,斥候们怕被发现不敢跟的太近。”

    “骑兵?”徐章仔细的问:“多少人马?是轻骑还是重骑?”

    “四五千左右!据斥候回报,瞧着都是轻骑!”雷伯兴如实道。

    徐章背负双手,立于河畔,头上明月如玉盘,高悬天际,河面之上时不时便有习习凉风拂面而来,甚是清凉。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宁州城?”雷伯兴试探性的道。

    徐章摇了摇头:“不对,宁州现如今也早已进入到戒严状态!”可随即眉头微蹙,面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咱们的补给线!”

    不过一瞬间,徐章就猜到了西夏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宁州沿线的城寨为何能够坚守不破,还不是因为从后方源源不断送过去的补给和援军。

    可若是能够切断宋军的补给线,襄乐和定安这两座城池就会成为下一个环州,下一个庆州。

    “若是当真如此,那宁州岂非······”听到这话,雷伯兴大惊失色。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派兵去支援?”雷伯兴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

    徐章却眸光微闪,沉声道:“不必!”

    雷伯兴看着此刻的徐章,不知怎的,脑中忽然就冒出一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就是这位经略相公了吧。

    瞧着他年纪轻轻,想不到竟有如此心性。

    ······

    “咱们都是步兵,如何能追上西夏的轻骑,更何况现在咱们连他们具体动向都不知道,怎么去追?”

    若是这对西夏骑兵盯上的是宁州和襄乐定安三城之间的补给线,那倒是还好,距离不长,区域也小,更何况现在宋军将坚壁清野的策略执行的十分彻底,这么一大队骑兵过境,是绝对做不到悄无声息的。

    况且顾二的援军早已经过了京兆府,现在怕是已经进入宁州境内了。

    西夏骑兵虽强,可顾二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而且就算没有顾二,长梧和鲁连荣所率领的扶风营,也早早便过了原州,度过蒲河,进入宁州境内,防的就是西夏人玩这一手。

    若是正面野战放对的话,莫说是扶风营了,便是禁军之中最精锐的骑兵,也未必是西夏铁骑的对手。

    可若是占据天时地利,结合地形和步兵弓手这些其他兵种辅助,打西夏骑兵一个措手不及的话,却也不是不行。

    “地图!”徐章话音刚落,亲卫立马便将一张三尺见方的军事地图送至徐章面前。

    古代的地图和现代的地图区别极大,当初光是学看这些地图,徐章就废了老大一番功夫,为此还没少向长柏还有顾二请教。

    “宁州地处西北,临近边塞,乃关中西北门户,其内山川纵横,沟壑遍布,其实有利于骑兵冲杀的地方并不多,而且如今正是汛期,咱们的补给路线基本上都是沿泾水一路北上,至宁州境内,才会转走陆路。”

    “除非是咱们这些时日陆续从陇西送往宁州的诸般火药,走的才是陆路。”因陇西之战,天工营的驻地本定在扶风,后迁至秦州,如今陇右虽定,可为了抓紧进度赶工,天工营却是不好在花费大量的时间迁徙营地了。

    是以如今供应宁州沿线守军的一应火药,皆是自秦州走陆路送至宁州的。

    宁州虽临近关中,却非平原,要越过宁州,才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

    “自秦州先入渭州,走华亭,再经长武,然后入宁州,送至前线。”秦州押送一应火药器械往宁州的话,走的便是这条线路。

    “若是西夏大军想对咱们的补给队伍动手的话,雷指挥觉得,他们会选择在什么地方?”徐章问道。

    如今陇右的地形徐章都没有彻底了然于胸,更何况连去都没去过的宁州。

    雷伯兴捏着下巴想了想,才说道:“西夏皆是骑兵,定会选择对有他有力的开阔地带,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不给咱们反应的时间。”

    “既要有何事的藏身之地,能够容下一支骑兵,又要开阔平坦,适合骑兵冲阵的,其实并不多!”雷伯兴在原州领军多年,对于周边几个州县的地形,不说了然于胸,但也知道七八分。

第 068章 反常

    榆林,大宋在西北疆域最北端,也是西军抵挡西夏铁骑南下的一道重要屏障。

    榆林是城,也是关。

    城池和关隘这两个词本就不冲突。

    若是往日,榆林城内外随处都可见到进进出出,牵着不知多少车孤鼓鼓囊囊,用油布遮盖着货物的马队、驼队、车队。

    然而此刻的榆林,却再无半点往日里的景象。

    北面城门紧闭,南面城关也时刻戒严,南门以南的官道上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空空荡荡,只有拂过的夏风吹动树梢花草,飞鸟在辽阔空旷却略有些阴沉的天空之上盘旋飞舞。

    如雷鸣般低沉的鼓声和悠扬的号角声在天地之间不断回响,震天的喊杀声和哀嚎痛呼声此起彼伏。

    若是从天空上向下望去,入目便是成千上万,犹如蚂蚁一般密集的黑色洪流,正在持续不断的涌向城头。

    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状态,甲胄服饰相貌和宋军有着明显区别的西夏大军先登已经有不少登上城头,在城头之上和守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咫尺之间,血溅当场。

    双方殊死拼杀,舍生忘死,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成为一具具尸首,倒在狭窄拥挤的城头过道之上,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人能顾得上收敛同袍的尸首。

    原本还算宽敞,能容几辆马车并行的过道,此刻变得拥挤无比。

    尸首、鲜血,破损的甲胄,染血的刀锋枪刃······

    刀光翻飞,枪影横空,长矛刺破甲胄间的间隙,破入**之中,撕裂皮肉,刺穿筋膜,再度抽出,血肉翻飞,鲜血四溅如泉涌。

    “杀!”

    双方皆是浴血奋战,忘却了生死。

    “蒲帅!”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将领按着腰刀走到蒲老将军近前,只微微拱手道。

    “辛苦了!”看着中年将领浑身的鲜血,衣衫多出破碎,甲胄上不知留下多少刀砍箭射的痕迹。

    身上的鲜血不只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可有受伤?赶紧让军医瞧瞧!”蒲老将军御下虽严,可对手下将士却也极为关切,几乎都当做了自己的子侄。

    “蒲帅无须担心,不过些许皮外伤罢了,不妨事儿。”中年将领瞧着年纪不到四十,满脸胡茬,

    “只是~~~”

    中年将领似有些犹豫。

    蒲老将军看着他道:“致和,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了?”

    中年将领姓黄,和蒲老将军并无姻亲,只是因为在蒲老将军手底下当差多年,难免要亲近些。

    黄致和也抬眼看着蒲牢将军,眼中透着坚定,道:“蒲帅容禀,以西夏贼寇今日的攻势来看,咱们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末将斗胆,请蒲帅带领麾下亲卫先行撤离,暂避锋芒,末将愿率本部兵马,誓死守护榆林,和榆林共存亡!”

    似乎是怕蒲老将军不同意,黄致和赶忙补充道:“蒲帅乃是我朝柱石,只要您老还在,咱们西军便不会乱!末将斗胆,请蒲帅三思!”

    虽说现如今西军名义上的直接领导是徐章,可在黄致和等一众西军老人们而言,镇守边疆十余载的蒲老将军,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统帅,才是他们眼中的主心骨。

    蒲老将军嘴角轻扬,释然一笑,走至近前,抬手在黄致和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放心,我纵横沙场数十载,经历过的大小战事,不胜枚举,现在西夏大军看似攻势越来越猛,可这也表示他们差不多也快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黄致和听了眼前一亮,可很快却又将这一丝侥幸的心理彻底摒弃。

    看着蒲老将军那平静如水的眸子,黄致和叹了口气,知道老将军素来心志坚定,不是被人三言两语就能劝服的,当即便道:“末将先去找军医瞧瞧。”

    说罢拱手一礼,便转身出了大帐。

    蒲老将军脸上笑容顿时消散无踪,迈步走出大帐,沉声吩咐道:“走,去城头看看!”

    ······

    一蓝眸满脸虬髯的大汉,一身甲胄和西夏制式甲胄略有区别,最显眼的便是胸前那一整块浇筑而成的板甲,手腕手肘处皆有护具,大笔小臂却裸露在外,身形高大修长,体魄强健,自板甲两侧透出体外的浓密胸毛,一头披散的金发,似钢铁浇筑而成的健壮强横的肌肉,宛若一头正在沐浴阳光的雄狮。

    这是西夏在西域战场上俘虏来的异族胡人,来自极西之地,因战乱流落至西域,一身武力十分强悍,堪称百人敌。

    面前足有一人高的盾牌罗列成排,组成战争,每一面盾牌后都有一个身材壮硕的宋军贴肩顶着。

    盾牌间的裂隙中,时不时便有无数长枪长矛寻隙刺出,或上或下,或左或右。

    可西夏方面同样也竖着盾牌,数张圆盾凑在一块儿,便是一方大盾。

    盾手们彼此较力,枪矛手们寻着机会,将手中的长枪长矛倾力刺出。

    那宛若雄狮一般的金发大汉,当真便是棕熊金狮一般,拎着盾牌,倾尽全力的撞在守军的盾阵之上。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盾牌后的守军被撞得身形踉跄,原本严密的盾阵出现空隙。

    周遭的西夏先登纷纷叫嚣着挥舞着手中刀斧盾牌,自那间隙之中一股脑的挤入宋军的阵型之中。

    战场之上,形势本就瞬息万变,双方的军心士气也随着彼此是否占据优劣而起伏。

    正如堵住了无尽洪水的大坝,一旦出现缺口,就会被无限放大,最后整条大坝都会被洪水冲毁。

    本只是想到城楼之上督战的蒲老将军见此情形,当即便走到鼓楼处,夺下了擂鼓士卒手中的双棒。

    咚咚咚咚!!!

    密集沉闷的鼓声响起,最高处的城楼之上,比磨盘更大的大鼓横撑在骨架之上,一须发皆以银白的老将解下头盔,双手持木棍,如雨点般落在牛皮制成的鼓面之上。

    “蒲帅亲自为吾等擂鼓助阵,众兄弟随某杀贼!万不可叫西夏贼寇小觑了我等!”一手持铁鞭的守将眸光闪烁着看着那擂鼓的老将,只觉得胸中顿生万千豪气。

    “杀贼!”

    “杀贼!”

    守军们纷纷振臂高呼,一时之间,士气大涨。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守将们皆是蒲老将军麾下老将,深知此里,几个领兵的将领率先带头朝着登上城头的西夏先登们冲杀而去。

    那手持铁鞭的守将一眼便盯上了那宛若金狮一般的异族人,惊骇其体型力量的同时,手上却毫不犹豫,步伐变换间,手中那支十余斤重的铁锏已经重重的朝着那异族人挥了出去。

    嘭的一声。

    铁鞭砸在圆盾之上,金发碧眼的异族大汉身形被砸的略有些踉跄,可挥出铁锏的汉子却也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弹的连连后退,将身后几个同袍砸倒在地。

    异族大汉趁势挺盾上前,左手圆盾护住要害,右手铁矛已如闪电般刺了出去。

    与此同时,周遭喊杀声震天作响,短兵相接的双方,彻底忘却生死。

    一时之间,场面惨烈无比。

    不知多少人成为尸体,倒在同袍们的脚边。

    一声闷响混在这漫天的喊杀声中。

    一道乌光如闪电般掠过长空,直奔着异族大汉的面门而去。

    大汉似有警觉,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左手圆盾往上一抬,护住脑袋,手中刺出的长矛自然也只能撤回。

    乌光落在圆盾之上,发出城门响声,箭头洞穿盾身,被最后一层铁皮拦住,箭尾轻颤,不住嗡嗡作响,异族大汉直接被射的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满脸惊骇。

    不远处一面大旗之下,一三十岁许,披甲持弓的将士已然再度拉弓上弦,瞄准的赫然便是冲在最前头,宛若天神下凡的那位翼族大汉。

    ······

    城楼之上,听着耳畔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嗅着那些萦绕在鼻尖的浓郁血腥气,正在擂鼓的蒲老将军,心中却人就是平静如水,总有波澜荡起,却也众将复归平静。

    城外,西夏大军中军之前,一身金甲的东路大军统帅管仲扬立于马背之上,遥望城头,看着已经进入胶着状态的战局,面色尤为阴沉。

    “擂鼓,助阵,再上五千人!”管仲扬并非汉人,只是自小仰慕汉家儒学文化,欲学管仲,是以便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月余时间,耗在这榆林城上,管仲扬带来的十万兵马死伤近半,如今剩下战力的只余半数。

    而西路大军在旬日之内连破环庆二州,兵锋直指关中,更是深深的刺激了管仲扬。

    更加让管仲扬担心的是来自于西夏朝堂内部的压力。

    随着嵬名谅祚逐渐成人,如今西夏朝中势力已然渐渐分作两派,以小皇帝和嵬名山通为首的保皇派,和以国相没藏庞讹以及太后没藏氏为首的外戚一派。

    东西两路大军,便是双方博弈的一次结果。

    ······

    日渐西垂,城头之上的战况却仍旧惨烈,甚至于没有半点停息的意思,城下的西夏大军仍旧源源不断的朝着城头涌去。

    蒲老将军早已力竭,擂鼓之人换成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军汉。

    “今日怎么这般反常?”蒲老将军喃喃自问。

    往日里到了这个时候,鸣金之声早已响起,可今日的西夏统帅,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都这个点了,竟然还不撤军。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蒲老将军顿觉肩头压下了一座大山,城内守军本就不多,又要防备着西夏骑兵穿插越境,袭扰攻打其余城寨。

第 069章 夜袭

    清冷弯月高挂于天穹之上,群星隐退,只有少许黯淡无光的星辰似是不愿被遮掩,仍旧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在那轮清冷皎洁的白玉盘的光芒之下,闪烁摇曳着。

    蒲河畔,无数军帐犹如星罗棋布,参差不齐的沿河而设。

    营中四下皆燃着火把,有巡逻的兵士结队在营帐内来回巡视着,大营四周也分布着不知多少明哨暗哨。

    过河往东便是敌占区,由不得徐章不上心。

    夜色渐深,营中也早就没了淅淅索索的说话声,每个营帐之中,基本上都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

    或重或缓,或高或低。

    中军大帐之中,灯火早灭,徐章和衣而睡,双手置于小腹之上,无被也无裘,大帐之中有股淡淡的艾草香气萦绕其中,蚊虫莫敢近内。

    徐章双手置于小腹之上,身侧床里躺着一对将近四尺,无锋无刃的六棱黝黑铁锏。

    外间是有六个亲卫,两人于营帐门口值守,其余四人则在账内酣睡,等到了时辰,便会交替轮班值守。

    陇右军中,从上至下,都知道这场即日便会到来的大战,将会是多么的惨烈,在这静谧的夜色之中,军中上下,除却值守的将士之外,人人都早已如水酣眠,力求在大战来临之前,保证睡得充足,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来迎接这场即日便会到来的惨烈大战。

    蒲河又名蒲川,乃是一条横跨数州,最后汇入泾水的大河,一年到头的水流量并不少,是以在蒲河沿线,自然不会缺少定居的百姓。

    人们沿河而居,建房定居,聚成村寨、城镇,开垦田地,自给自足。

    原州位于蒲河中下游,地势开阔平坦,沿河两岸都汇聚了不知多少百姓定居,多少平原被开成田地。

    可惜随着坚壁清野的命令一下来,周遭的百姓尽皆被个州县衙门组织迁往关中。

    便是仅剩的一些舍不得离开故土的百姓,要么迁到了最近的城池堡寨之内,要么就是遁入山林之中。

    蒲河两侧的田地,如今正处于荒芜的状态。

    蒲河中上游,地势多变,不少位置都颇为险要,远不如下游平坦,而且水流急缓不一,也没有下游那么肥沃的土壤。

    这般地势复杂的地方,只要是稍微有点常识的将领,都很清楚并不适合骑兵行走。

    蒲河中游有一处名为乱石滩的地方,距离陇右大军以及原州指挥营的驻地不过三十里,四周被小山环绕,唯有一条河谷从中穿插而过。

    乱石滩北端,有一处约莫十多丈左右的浅水区域,水流颇急,可水最深处也不过才将将及人小腹。

    夜色中,无数火把蜿蜒宛若长龙,悄无声息的自东岸渡河,横穿乱石滩,然后在西岸聚集。

    皎洁的月光下,寂静的夜色中,潺潺的流水声终究盖不住那阵势不小的渡河声。

    夜间看不清面容,可只需要看这支骑兵的甲胄兵刃的样式,便能一眼认出他们的来历。

    西夏骑兵。

    瞧着模样,当是轻骑无疑,可是哪一支那一脉哪一族的轻骑,却难以辨认。

    光是渡河,便花了将近大半个时辰。

    丑时左右,蜿蜒的火把悉数渡过浅滩,抵达西岸。

    可抵达西岸之后,这支轻骑的统领下的第一个命令,却不是全力行军,而是让所有人都给马蹄裹上布块,将尺许左右长短的木条绑在马口之中。

    随即一声令下,这支数量不明的西夏轻骑,便将火把悉数熄灭,借着月光顺着蒲河一路随水而去。

    ······

    明月悄然隐去身形,晨曦尚未破晓,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仍处于酣睡之中的人还未醒来,纵使是已经醒来的人,也是一脸困倦,舍不得睁眼,脑中一片澄净,没有丝毫杂念,只想着再多眯一会儿,多睡一阵。

    就连分布在军营四周的那些明暗哨探,也是疲倦困顿的将警惕性放到了最低。

    忽然之间,一阵极为轻微震颤感悄然循着大地的脉络传遍四周,自然也传入了驻扎在蒲川西岸的陇右军大营之中。

    军营外,往西半里左右,河边一处大石旁,一个穿着陇右军披甲军汉正倚着大石怀抱军中制式长刀,身侧一杆通体暗色的长矛倚石而立,矛尖斜指长天,红色的长缨垂散着。

    起初那股子震感很是轻微,正在阖眸小憩的军汉并未放在心上,可随着时间逐渐流失,那股子震感不但没有消散的意思,反而愈发强烈。

    军汉先是眉头微蹙,随后猛然惊醒,后背猛然离开一直靠着的大石挺的笔直,那杆斜靠在大石上的长矛不知何时已经被军汉攥在手中,扭头望着上游的方向,眼中流转着的情绪颇为复杂。

    这震颤的感觉,还有那萦绕在耳畔若有若无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顾不得震撼,军汉茫然绕过大石,跑过河滩,脚下才在泥土上,猛然放下长矛俯身右耳紧贴地表。

    不过片刻,军汉便立马提矛起身,马不停蹄的北狂奔而去。

    翻过一处丈许高的缓坡,本该是一望无际的辽阔麦田,可此时此刻,田中却不见办株成熟的麦秆,只有漫天遍野的野草接天连地。

    可此刻的军汉,却顾不上感慨这些临近蒲河,丰润肥沃的麦田被无尽的野草所占据,因为映入这军汉眼帘之中的,是一道黑线,一道横亘在原野之间,是一道隐藏于那即将褪去的夜色之中的黑色长城。

    就像是画卷之中,那道分割阴阳,切开黑暗和光明的笔直长线。

    军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可作为一个精锐斥候的素养在这个时候却展露的淋漓尽致。

    军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绑在腰间的一个尺许长短,大拇指粗细的竹筒瞅了出来,摘下底部的盖子,食指扣住绳环,随即用力一拉,便见竹筒底部隐隐有火星闪烁,一阵刺鼻的火药硫磺味扑鼻而来。

    比这刺鼻的气味更快的,是一道冲天而起的流光。

    然后便是无数道流光,不约而同冲上苍穹,陆续炸响。

    里许之外,看着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流光,为首的轻骑统领面色顿时一变,原本还有些洋洋得意的神情立马就变得狰狞、羞愤难当。

    “全军冲锋,目标,宋军大营!”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再顾不得什么隐藏踪迹了,轻骑统领当即抽出长刀,斜指苍穹,振臂高呼。

    话音刚落,轻骑统领便率先扬鞭夹腿,甩动缰绳,陡然提速,身后一众骑兵尽皆效仿,抽刀提弓,打马紧随其后。

    “杀!”

    “······”

    一里折合下来也就五百米,而马儿快速奔跑的速度,能够达到二十乃至二十五公里每小时,一里出头的路程,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一两分钟足够干什么?起床?穿甲?还是提着刀枪组织兵力布置防御?

    徐章从睡梦之中猛然惊醒,双手下意识便将双鞭拿起,翻身下榻,高声问道:“怎么回事?”

    亲卫的声音立马就传了进来:“是哨探们的信号!自西而来。”

    当即便见两个亲卫走了进来,自架子上取下甲胄,十分速度的助徐章套在身上。

    徐章焦急的吩咐道:“擂鼓鸣号,叫各营据栅栏而守,各司其职不得混乱······”

    同时一个大大的疑问也在徐章的心底升起。

    敌袭?西边?

    难道是渡河而来?可自家的斥候不是老早就派出去了?将原州境内蒲川大部分河段都纳入警戒之中,

    可怎么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就有贼人来袭?

    而且听方才那阵密集的爆炸声,足可以让徐章对来犯的敌人数目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十多个呼吸之后,徐章已经在大账外翻身上马,百余亲卫也已经集结完毕,只等徐章一声令下。

    “诸位兄弟,随某杀贼!”双锏悬在马背之上的皮囊之中,徐章手持一杆近乎丈许的镔铁大枪,振臂一呼,已然率先打马而出。

    百余亲卫起身高呼“杀贼”,也跟着打马而出。

    百人齐呼的高昂声音,振聋发聩,似能驱散黑暗,鼓动人心。

    徐章手持镔铁长枪一马当先,身后百余亲卫紧随其后,众人一路向西,一路放声高呼:“随都督杀贼!”

    “随都督杀贼!”

    徐章身侧,一瞧着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面色黝黑的憨厚汉子扛着帅旗,也正一脸狂热,面色略有几分胀红的扯着脖子大喊着。

    与此同时,陇右军大营西面,原州指挥营驻地之中,无情的铁蹄已然踏破营栏,冲入大营之中,见人就砍,抽刀猛杀。

    偌大一个指挥营,不过须臾之间就被数千铁骑淹没,营中士卒惊慌失措的四下逃窜,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一个个营帐被点燃,一个个将士倒在血泊之中。

    西夏铁骑的速度何其之快,不过须臾之间就已经踏过原州指挥营,攻入徐章所领之陇右军所在的区域。

    整个大营西面,几近全部陷落。

    喊杀声,狂笑声,仓皇无措的慌乱声,撕心竭力的惊惧哀嚎声交织成片,奏响了一曲血与火交织着的苍凉乐曲。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457/ 第一时间欣赏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混乱不堪所写的《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为转载作品,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介绍:
打南边有个江宁府,治下有个宥阳县,县里头出了个徐秀才。
一路科举考上举人、进士、做了官!
盛家有个庶出的六姑娘叫做明兰,聪慧机警,蕙质兰心,心有成算。
可爱懂事的盛小六才十岁上就被徐秀才给盯上了,借着科举中式的东风登门求娶。
稳了后宅,徐秀才就放飞了自我······
这是一个轻松和谐愉快的故事······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