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85章 悍将
嵬名山通显然已经将谷内的百多门火炮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双方同时增兵,第四道防线愈发岌岌可危起来。
“报!南方五里之外,出现一股西夏步军,瞧着人数至少得有一万多!”
很快,孙平寇派去那边警戒的哨探和斥候们便带回来一则坏消息。
孙平寇,郑勇乃至一众将领幕僚,尽皆色变。
“嵬名山通的手段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咱们的来路,只怕早已经被阻断了!”小郑将军咬着牙道。
然而听到这话,孙平寇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平静起来。
变得古井无波,好似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困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孙平寇眸光微沉,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眺望着谷口处陷入胶着的战场,沉声道:“如今大雨已歇,天时地利复归我等之手,诸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火器营没有信心!”
孙平寇这话一出,周遭众人不由得纷纷呼吸一滞,军虞候蒋超小声询问:“昨夜大雨,不知火器营的火器弹药可有受损?”
小郑将军郑勇答道:“雨势虽然来得突然,可咱们对于火器弹药的保养储备一向都是严格按照经略相公制定的标准来的,虽有些许受潮,但大部分都没有受到影响。”
如今大雨停歇,己方虽然陷入劣势,眼看着谷口的第四道防线马上就要被攻破了,可小郑将军的脸上却也同样见不到丝毫担忧。
甚至于就连说话的语气之中,都夹杂着一股怎么也藏不住的强烈自信。
却说此刻的山谷之内,被大雨逼得只能无奈躲在帐篷里头,看着山谷外头自家兄弟和那些西夏蛮子浴血厮杀,看着一个个曾经的袍泽倒在血泊之中,被医护队的兄弟们用担架一个个抬回山谷里头给军医治疗。
火器营的军汉们便觉得憋屈极了,原本拦在前面防线的应该是他们,可现如今,却让自家兄弟挡在前头。
“行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哭丧个脸!”火器营的统领王琦扯着大嗓门冲着众人喊了起来。
此刻火器营的大帐里头,一众将官们纷纷齐聚一堂,
“头!雨可早停了,是时候到咱们上场了吧!”不说底下的兄弟们了,就是火器营的中低层将官们,也都是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山谷里头的火器营,除了西军刚刚组建的火器营之外,还有自东京驰援而来的神武军火器营。
自当初徐章组建火器营开始,火器营就以惊人的战绩,一直在陇右军中充当主力的位置。
其实似昨夜那般遇上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导致火器营全营哑火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是像这般惨烈的战场,迄今为止,却也是屈指可数的。
“告诉兄弟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将军的命令随时都有可能下来。”
王琦是徐章亲卫出身,和王破敌算是远房的亲戚,其曾祖父也曾在徐老侯爷麾下效过命,其忠诚度无需质疑,能力可以,这才领了火器营的副指挥的差事。
火器营众人纷纷摩拳擦掌,收拾起各自的装备来,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传令兵就到了。
“王指挥,将军有令,命爆破营带齐装备,去第五道防线待命!”
“末将遵命!”王琦激动的大声应道。
当即转身对着火器营诸将道:“将军的命令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诸将也都激动不已。
王琦高声道:“那还不赶紧下去准备,半刻钟后出发!”
“遵命!”
······
众将散去,须臾之后,整个火器营便沸腾起来。
不多时。
爆破组一千二百将士便齐聚于第五道防线处。
所谓的第五道防线,便是自谷外进入山谷的最后一道防线,就位于谷口往里三十步的位置,前后有五层石块和沙袋木头堆积累成的壕沟,一直蜿蜒着向两侧延伸,一直延伸至山谷两侧半坡斜前方的位置。
若是远远望去,就不难发现,这第五道防线就像一个敞开的口袋,呈半圆形,一千二百爆破营的将士,前两道壕沟已经别长枪兵占据了,爆破营在王琦的指挥下,迅速进入第三道壕沟。
运输队则飞速的将轰天雷等各式装备自营帐库房之中运送至壕沟阵地之上。
五道防线,彻底将敌人的骑兵拦在山谷之外,敌人若是想要杀入谷内,就不得不放弃骑马冲杀,下马向前推进。
如今第四道防线处,双方已经厮杀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且第四道防线处尚有数千宋军,嵬名山通算准了,以如今孙平寇手底下的兵力,绝不敢将这数千人马当做弃子诱饵。
说话间,只见一队兵甲森严,装备极为精良的西夏步军,在以为膀大腰圆,身高八尺,浑身着甲,手中一支浑身倒刺的偌大狼牙棒,瞧着便十分骇人。
这狼牙棒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嵬名山通手下悍将元雄,是西夏赫赫有名的勇士,武力之高,在西夏数十万大军之中也可排在前十。
只见这厮手持狼牙大棒,怒吼着宛若棕熊一般,迎头便撞入宋军军阵之中。
两个手持大盾的宋军士卒见状赶忙冲上去想将其拦下,另外几个长枪兵也挺动手中长枪,闪烁着寒芒的枪头就这么循着盾牌间的间隙径直奔着那魁梧的黑厮而去。
“嘿!”
眼见着如此之多的攻势如疾风骤雨般一股脑全朝着自己招呼过来,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
只见他将嘴一咧,口鼻发声,手中狼牙棒骤然抡起,在身前划过一个半圆,不论是袭来的刀枪还是大盾,都在这一扫之下,被扫到一旁,变得七零八落,全然没了准头。
尤其是那两个持盾的步卒,左边那个及时将盾牌横移,想要挡住狼牙棒,殊不知狼牙棒之上携带这无边大力,直接就将那士卒的盾牌生生轰在其自己身上,持盾的双手直接被冲击的骨折,随即直接口吐鲜血,被大力推的将自己身侧的袍泽也砸飞了出去。
于半空之中,二人口中先又鲜血喷涌而出。
只这一下,便将其身前荡然一空。
元雄趁势往前猛冲,越过障碍物,直接冲入宋军的阵型之中,其后同样装备精良的西夏士卒紧随其后,竟然只一个照面,就在宋军严密的防御阵型之上撕开一个口子。
······
“好一员骁将!”孙平寇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的便发出一声赞叹。
孙平寇话音落下的瞬间,第四道防线处,便见周遭两队宋军再度围了上去。
仍旧是盾兵挡在前头,枪兵矛兵紧随其后,弓弩手在后策应,伺机偷袭。
战场之上,个人的勇武虽然重要,可在一场双方尽皆投入上万人的战役之中,个人的勇武所占的比重其实虽然不轻,却也不重。
人又不是无情的机器,气力终有耗尽的时候,便是那些天赋异禀之辈,顶天了也就是个百人敌而已。
虽一时畏惧于元雄的勇武,可往日严苛的训练,却叫这些个神武军步卒们义无反顾的填补上去,冲向元武。
眼看着那西夏悍将大发神威,大杀四方,山岗之上的孙平寇等人尽皆变得面色严峻起来。
“不能任由此獠继续猖獗下去,不知哪位将军愿斩此獠?”孙平寇当即便对周遭众将问道。
可这话一出,众人尽皆默然。
方才还没注意到,可孙平寇这一说,诸将都已经看到了孙平寇所说的那厮。
若那厮只是个空架子那也罢了,可瞧方才那几棒之下,就叫己方人仰马翻,足见其勇力。
孙平寇以手按住腰间长刀刀柄,正欲说些什么,却在这时,人群的最后跳出一个二十来岁,手持画戟的年轻将领。
只见那年轻将领走至孙平寇近前,提戟抱拳,躬身请命:“宁州张团练帐下虞候萧长弓,参见将军!”
年轻将领身高约莫只有七尺左右,身形也不算壮硕,可其手中那杆长戟,通体泛着幽冷寒光,瞧那材质,绝非木质,这样一杆长戟,分量怕是不下三四十斤。
“末将愿往!斩杀此獠,壮我军威!请将军恩准!”
“好!”孙平寇眸中泛起精光,上下打量着此人,高声道:“萧虞候少年英雄,若能取下此獠头颅,孙某定在经略相公面前替萧虞候请功。”
“战事紧急,萧虞候即刻出发,速战速决!”
“多谢将军!”名叫萧长弓的年轻人顿时一喜,提着长戟便径直朝着谷口飞奔而去。
其手中那杆瞧着约莫三四十斤左右的长戟,以及那一身甲胄,竟好似没有重量一般,看的周遭众将眼中纷纷露出异彩。
这个年轻的军中将领,在宁州防御战中便表现的十分抢眼,一手箭术很是犀利,否则的话,以其区区虞候之职,又哪里有机会能够和军中的高层将领们聚在孙平寇的身边。
“呔!恶贼休要猖狂!且看你家长弓爷爷来会你!”
萧长弓并未骑马,单手倒提长戟,借助一路下坡飞奔的速度和势能,抡起长戟翻身一跃便是一记竖劈力斩而下。
“哪里来的黄毛猴子!”元雄是何等人也,西夏军中有名的勇士,只看体型,就并未将萧长弓放在眼里。
第 086章 瓮中之鳖?
嘭的一声,长戟和狼牙棒直接相撞,巨大的力道,两个身影尽皆倒退。
萧长弓连退四五步,以长戟末端撑地,这才抵住退势。
反观那西夏悍将元雄,竟是直接被萧长弓这蓄力已久,全力而发的一击直接便将横起的狼牙棒砸落下去,直直的撞在元雄的胸膛之上。
只见元雄那犹如直立的黑熊棕熊一般魁梧壮硕的身躯直接被砸的连退十多步,随后仰面栽倒在地,一口又浓又腥的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
先前还一脸傲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
手中的狼牙棒直接被一戟打飞,持棒的双手被震得一阵酥麻。
其实萧长弓也不怎么好过,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这一下萧长弓确实占了上风,可他说承受的反震之力,却也将其持戟的双手手掌震得酥麻不已,若非凭着一股子韧劲儿坚持着,只怕手中长戟也要脱手了。
“好强的力道!”
这时的萧长弓,内心也是震动不已,方才他携俯冲之势,必胜之心,又以家传法门蓄足了力气,方才那一戟,直接打出了平日里十四五分的力道,而且还是在元雄被己方的士卒缠住分走了注意力的情况下,几乎相当于偷袭了。
却见那原本倒地的元雄再度挣扎着站了起来,顺手便将吊在地上的狼牙棒捡了起来,抓在手中,呸的一声吐出口中残留的浴血,抬起左手将嘴边鲜血随意一擦,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这都不死?”
“此人好强的生命力!”
顾不得震惊,萧长弓松手甩了甩手掌,再度握住长戟,一双眸子迅速就变得如平静的水面一样古井无波,只冷冷的盯着十余步外的元雄,足下一顿,身形再度飞驰而出。
“再来!”
战场之上,不过是胜败生死罢了。
富贵险中求,投军的第一日,萧长弓心底就已经做好了某一日血洒疆场的准备。
长戟和狼牙棒再度相撞,二人的膂力尽皆远超常人,元雄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一身气力已达巅峰。
萧长弓二十来岁,一身气力,也差不多到了巅峰,年轻人血气方刚,正是热血的时候。
而且敌人越强,才越能体现出自己的厉害。
眼中没有丝毫畏惧,那璀璨的目光之中,燃烧着的柴薪,是浓烈到极致的战意。
二人越打越快,长戟和狼牙棒顷刻之间,便对碰了十几下,此时此刻,什么绚丽秀美的技法都成了累赘,有的只是二人之间硬碰硬,气力和气力的对拼。
从气力上来看,萧长弓的气力较之元雄明显稍弱一些,可方才的那一下重击,却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元雄的胸膛之上,别看元雄现在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大发神威,和萧长弓斗的你来我往。
实则其脏腑早在方才就已经受了重创,现如今不过是凭着强悍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憋着一口气硬撑着和萧长弓交手。
都说回光返照,如今的元雄,虽已经深受重伤,可绝境之下,其爆发出来的力量,不仅没有减弱,反而隐隐比起往常还要强上几分。
只是胸腔脏腑处的剧痛,却将其实力大大削减。
“西夏贼寇休要猖獗!”
“这位兄弟莫慌,某家来助你!”
却在这时,宋军阵营之中,忽的传来一声爆喝!
声音落下的瞬间,只见一道劲风呼啸而至,一杆长枪掠点寒芒,循着二人争斗的间隙,竟是直奔元雄的咽喉要害而去。
······
随着萧长弓和这位玄甲银枪的小将加入,原本已经冲入第四道防线内部的西夏大军前进的攻势骤然受阻。
无数宋军蜂拥而至,竖盾持枪,将这股子已经冲入防线阵地之中的西夏大军给拦截住了。
未过多时,却忽然听得三通鼓声自两侧山顶传来,负责第四道防线的将领当即下令,全军后撤,退入第五道防线。
萧长弓恨恨的看着面前已经愈战愈勇的元雄,冲着身侧的银枪小将大喝道:“兄弟速撤,我来拖住他!”
那小将眸光微凝,眼中的犹豫和挣扎只一闪而过,下一秒就当机立断的道:“兄弟小心!”说罢还不忘狠狠的挖上元雄一眼,提枪便撤。
孙平寇治军以严闻名,不论是昔日的神武军,还是现在的西军,孙平寇对他们的要求都是令行禁止,闻鼓而进,闻号而杀,闻金而退。
此刻的元雄,身上又多出了好几处伤口,好在不是在要害处。
二人又过得几招,萧长弓且战且退,一戟将狼牙棒挑到一旁,转身便退,手中长戟托在身后,戟尖拖地,划开一道不浅的拖痕。
元雄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即爆喝一声:“杀!”身形已然犹如猎豹一般飞奔而出,拎着狼牙棒就追了上去。
却见跑了将将七八步的萧长弓身后长戟陡然一动,顷刻之间身形便已翻转,手中长戟在身前抡了一圈,随即直奔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元雄而去。
仍在飞奔之中的元雄哪里敢大意,方才一番交手,面前这个宋军小将有几斤几两,元雄再清楚不过了,脚下追击的步伐急忙一停,手腕一转,狼牙棒已然竖在身侧。
不想这一戟却只是虚晃一枪,萧长弓握着长戟底部的手猛然一拉,脚步再度迈开,竟是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跑了。
“啊!”
被戏弄了的元雄双目顷刻之间就变得猩红起来,大吼一声,提着狼牙棒便再度迈步追击而去。
萧长弓跑就跑了,却还不忘扭头冲着元雄嘲讽一笑。
这一下自可彻底把元雄给激怒了,哪里还顾得上胸口的伤势,眼下他恨不得把萧长弓给撕成八块,砸成肉饼,然后囫囵吞了。
刚刚追到第五道放先前,萧长弓纵身一跃,便跨国了障碍,自盾牌间的间隙处一跃跳入己方的阵型之中。
“死!”
身后的元雄又是一声大吼,抡起手中狼牙棒便朝着萧长弓入内之后便再度合拢的宋军盾阵砸了过去。
却在此时,忽的有成百上千个柚子大小的乌黑球型物体忽然掠过第五道防线最前方的枪盾兵们的头顶朝着第五道防线的正前方砸了过去。
其中一个,更是直接砸在了元雄的脸上,元雄脑中忽然空白了一下,刺鼻的硝烟味还没来得及被其吸入口鼻之中。
却见那成百上千枚乌黑球型物体陡然爆发出一道道火光!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碎片铁钉自炸裂的轰天雷之中飞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元雄首当其冲,一枚轰天雷砸到他脸上被弹开不过一尺,刚刚掉落到他胸口的位置就轰然炸开。
随即就见无数西夏士卒,连同方才大发神威,大杀四方的元雄在内,都已更快的速度被炸的飞了回去。
精良的铠甲能够挡得住普通的箭矢,能够抵挡刀剑的劈开,却挡不住重力的挤压,这个道理早在千年以前就被人们发现了。
殊不见那些破甲的兵刃,皆是重型兵器,分量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斤。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一个个轰天雷被火器营的将士们丢了出去,第一波爆炸之后,那些个刚刚追着宋军跑到第五道防线前的西夏士兵们,仍然能够安然站着的,竟然只剩下十多人,零零散散的站在第五道防线前的空地之下,就愣愣的站在那儿,手中提着的兵刃似乎也成了摆设。
耳畔还萦绕着方才那如雷鸣般的爆炸声。
萧长弓回到军阵之中,当即就扔下手中长戟,抄起一把战弓,搭箭上弦,弯弓便射。
······
山谷外,西夏大军正前方,嵬名山通面色无悲无喜,淡淡的道:“去,让米擒虎带一万人上去!”
顷刻之后,又是一万人奔赴前方战场,嵬名山通身后,除却贴身的护卫精骑,便只剩下数千轻骑护卫了和铁鹞子没有上场了。
火器营的火气虽然犀利,可西夏人的弓箭的准头也不差,没有火炮的驰援,光是凭借着轰天雷,竟然只是将将挡住了西夏的进攻,并未将其击退。
又是万余人马投入战场,孙平寇也当即力断,再度调整神射营的位置,充分将神射营的弓弩利用起来,和火器营一起,对第五道防线外的西夏兵马进行地毯式的覆盖。
却在此时,忽的山谷南边,一队装备精良的精锐骑兵正朝着山谷飞速行军,准备杀将过去。
那迎风招展的大旗,赫然乃是西夏的战旗。
就在这对精锐的骑兵再往南不过三四里左右的地方,一支数量庞大,超过万数的步军正在加紧行军。
斥候赶忙回去报信,听到这个消息,众将纷纷色变。
等抬头时,斥候口中的西夏精骑,已经跃入眼帘之中。
“让亲兵营先顶上去。”
孙平寇当即下令,随即才又问道:“咱们还有多少人可以调动?”
郑勇神情凝重的回答道:“满打满算,应该还能凑出五百人!”
“五百人?”
孙平寇却忽然嘴角微扬,再度下令:“让火炮营全体调转炮口,目标点,山谷南口外半里之地!”
“诺!”
孙平寇为何在雨停之后,在战事逐渐陷入胶着,在己方损失不轻的情况下还迟迟不用火炮,为的就是给嵬名山通一个错误的信号。
为的就是这一刻。
“想把咱们囫囵都给吞了,我倒要看看,这嵬名山通又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第 08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朝阳初升,绽放出霞光万道。
璀璨金光耀耀生辉,将天地山川渲染的一片金灿。
蒲河旁,无名山谷之中,已经持续了数个时辰的战事仍旧没有结束的趋势,宋军全军后撤至谷口的最后一道防线,以手中的轰天雷,展现自己最后的倔强。
在无情的轰天雷和宋军犀利的弓弩面前,没有了马匹骑速的加成,北面谷口的西夏兵马很快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谷口附近,方圆百十步左右的西夏士卒,此刻当真就像是割麦子一样,一茬接着一茬倒下。
无情的杀戮悄然上演。
可作为西夏主将的嵬名山通,却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远远的不断的兵马仍旧滔滔不绝的如潮水般往山谷蜂拥而去。
就像是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却仍旧把手底下的将士不顾一切的往前推。
与此同时,山谷南边谷口外的骑兵也已杀至。
马蹄声阵阵如雷鸣,旌旗飘飘,厮杀声直冲云霄,也是昨夜才下过一场大雨,地面还有积水无数,泥土湿润未干,否则的话,还不知将会激起多少尘土飞扬。
骑兵的速度何其之快,难免的谷口可不似北边那样,谷外设有成片成片的陷马坑。
山谷南边,就是一片平坦开阔的河谷平原。
不止是这片山谷,自庆州往关中,由北至难,沿河而下,基本上都是这种平坦开阔的河谷平原,否则的话,也不会有环庆一破,西夏兵锋长驱直入,铁骑南下,便可直指关中马踏长安的说法了。
不过顷刻之间,山谷南边的数千西夏铁骑便已到了眼前。
南边谷口处,临时用原木,沙袋,还有石块堆积而成的简易壕沟阵地,交错纵横,遍布谷口。
这是昨夜数千将士临时搭建而成的防御阵地,虽然防不了什么人,却能限制西夏骑兵的速度,让他们无法自谷外一路很冲,将骑兵的速度马势发挥到最大。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这处无名山谷地形合适的缘故,若是换了个地方,这法子就有些不大适用了。
下一刻,谷内数十门昨夜保存得当,再加上将士们彻夜清理,使其未受雨水影响,恢复干燥的火炮同时发射。
数十枚炮弹倾泻在山谷之外的原野上,顷刻之间,便不知造成了多少人仰马翻的情形,甚至于有那么几个悲催的,直接被炮弹击中,或是被击落马,或是直接被炸的四分五裂。
可不想,这群骑兵的阵型却并未因此而乱,那些个没有被炮火覆盖的,仍旧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向前疾冲而去。
负责南边防务的火器营指挥惊讶的拿着千里镜想要找出原因。
“他娘的!”
未得片刻,只听得他一声怒骂:“这群西夏狗还真他娘的精呀!竟然把马的耳朵都给堵起来了。”
将耳朵堵了起来,虽然不能彻底的隔绝外界的声音,却能将声音的强度减弱数倍。
原本在耳畔炸响的惊雷,如今变成了普通雷雨天偶尔想起的低沉雷鸣。
似原先那等人仰马翻,还没冲到宋军阵前己方就已经乱了阵脚的情形,竟然就怎么被西夏人给解决了。
“继续打,给某家狠狠的招呼他们······直娘贼······”炮营的指挥咬着牙恨恨的道。
数十门火炮继续轰鸣,炮弹好像不要钱似的朝着谷外的西夏骑军倾泻而去。
可先前那些冲过了炮火的西夏骑兵,距离谷口却越来越近了。
战壕内的守军们纷纷咽了咽口水,将身子紧紧的贴着前方的简易战壕,一杆杆长枪如栅栏一般斜指前方,末端撑地,就像是竖起浑身倒刺的刺猬一般,锋利的枪头在灿烂的晨光之下,闪烁着的却是摄人心魄的冷冽寒芒。
壕沟内的宋军将士们紧咬着牙关,压下心中的恐惧,偶尔有那么几个胆大的,甚至还将脑袋伸出去瞧瞧的瞧谷外的情形。
可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就被呼啸而来的箭矢或是射入眼眶,或是直接灌入面门。
可似这样自己找死的傻瓜笨蛋终究是少数。
壕沟后方的宋军将士们基本上各个都将上官们的吩咐牢牢的记在心底,努力的撑着长枪长矛,将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的藏在障碍物的后方,避免被西夏人的羽箭流矢所伤。
与此同时,壕沟后方的部分弓箭手们也开始还击。
宋军的神臂弩,步弓,强弓不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要远胜于骑兵的骑弓。
如倾盆暴雨般密集的箭雨倾泻而出。
不想这些西夏的骑兵却忽然将阵型两分,化作两条长蛇,竟然放弃了冲入谷内大杀四方的机会,转而冲向两侧的山坡。
炮营迅速调整角度,利用火炮射程远的优势,开始针对这支骑兵的中部和后方来实行火力覆盖。
山谷北面,坡势要陡峭的多,虽然不影响攀爬,可骑兵想要上冲的话,却有极大的难度,速度未必赶得上步行攀爬不说,而且还更容易造成意外。
山谷南边的坡势虽然略微缓了不少,可对骑兵的影响却也同样存在,初时或许还好,可冲上去不过几十步的距离,这速度就开始陡然下降。
虽然没了避开了来自谷内的火炮轰炸和箭雨覆盖,可却也将他们自己彻底暴露在了山坡上方的宋军视线之内。
山坡之上,每侧各五百人的神射营,迅速调整阵型和角度,朝着下方位于缓坡之上的西夏骑兵开始倾泻箭雨。
······
南北两面同时开花,收到自家游骑传回的消息,嵬名山通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总算是松缓了几分。
下意识便朝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谷望去,似乎已经看到了那百多门火炮和弹药悉数落入自己手中,然后他用这百多门火炮,以及麾下大军肃清超纲,清君侧,掌大权,北平契丹,南扫大宋,西清西域,南定吐蕃,入主中原,定鼎天下的情形。
届时他嵬名山通就是西夏的挽大厦之将倾的定国柱石,是他们李氏一族的大功臣,是党羌一族的大功臣。
就在嵬名山通沉寂在对未来的美好遐想之中时。
数里之外,一支数量庞大,衣着甲胄和宋军截然不同的骑兵,却在百多名明显身着宋甲的骑兵带领之下,开始缓缓加速,朝着嵬名山通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
为首的那人,一身黑漆山文甲,手中一条粗铁棒,一手持缰,身躯微伏,一脸冷意。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在陇西之战中大放异彩,最后独领两万吐蕃骑兵,深入敌境,接连破贼,将吐蕃东部北方首领木征赶出陇西,无奈逃往吐蕃高原的王破敌。
此时的王破敌,一身气势如渊似海,杀气盈身,左侧脸颊之上,一道两寸左右的刀口如扭曲的蚯蚓一般,一直蜿蜒到下巴处,最后被浓密乌黑的胡茬所掩盖。
陇西一战,两万与人的吐蕃骑兵,数量锐减,王破敌得徐章之命,又从中再度筛选一方,将精壮悍勇,精于骑射之士挑出,组成了一支五千人的精骑,其余那些落选的,则归于州府县衙,协助陇右军,暂时接管陇西之地的治安问题。
兵贵精,不贵多。
数月以来,在一场场的生死磨砺和王破敌的严苛训练之下,这五千骑兵不说脱胎换骨,但彼此之间的配合却更加默契,再加上兵刃的更新换代,其战力也大幅提升。
唯有他们的身上的甲胄,由于时间太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至今也没能更换,只是利用现有的材料让匠人们简单的加工了一番。
王破敌老早就已经自陇西返回,和徐章会合,在彭原县共御西夏,随即同徐章一起出征,弄清楚嵬名山通的动向之后,二人就兵分两路。
徐章带领麾下步卒直奔庆州城,直捣嵬名山通的老巢。
而王破敌,则带领麾下轻骑,昼伏夜出,小心赶路,前往合水县附近,支援随时都有可能和嵬名山通正面交锋的孙平寇。
其实昨夜大雨之前,王破敌就已经赶到了合水,可惜却受大雨阻路,深夜漆黑,难辨方向,无法前行,只能暂时扎营,派出斥候四下打探周遭的情况。
今日一早,天色将明之际,收到消息的王破敌便带着麾下骑兵赶了过来。
虽隔着数里之地,但手持千里镜的王破敌,已经能够瞧见数里之外的西夏大军轮廓了。
“骑兵将军,前方便是西夏中军所在,敌将嵬名山通的帅旗也在其中!”打马而归的斥候激动的回禀消息。
王破敌沉声问道:“前方战况如何?”
斥候道:“战事正酣,西夏大军正在猛攻,双方在谷口僵持不下,属下等人不敢靠的太近,具体的战况无法探清!”
“就在刚才,山谷南边也爆发了战事,还有炮火轰鸣,已有兄弟过去探查。”
王破敌眸光微凝,振臂一挥,高呼道:“贼首就在前方,侯爷有令,取贼首李山通首级者,升三级,赏千金,赐良田百亩!”
“众兄弟!随某杀贼!建功!”
“杀贼!建功!”
······
“杀!”
顿时间,五千精骑便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王破敌一甩缰绳,双腿猛夹马腹,率先打马而出,身后众将士紧随其后,尽皆抽刀在手,,开始打马提速,朝着前方冲杀而去。
第 088章 桂花飘香
“杀呀!”
五千经过反复精挑细选,又加以训练的精锐骑兵,每一个都可以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由北向南,沿河而下,是一片平坦开阔,连接南北的开阔平原,平原是最适合骑兵冲锋的地形,既无山川相隔,也无大树巨石拦路,冲势一起,不过十多个呼吸的功夫,王破敌及麾下轻骑的速度,就已经上升到了最巅峰。
“报~~~”
“王爷,咱们身后三四里外,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骑兵,现如今正朝着咱们冲杀而来!”
山谷之外,西夏中军之前,负责警戒后方的游骑哨探们总算是发现了王破敌的踪迹。
实际上若是依着以往的惯例,嵬名山通早就把麾下的这些游骑哨探全都撒出去了,可现如今他麾下兵马,除了前日被炮火覆盖重击,损失惨重的铁鹞子之外,再无其他。
可就是这一千多人的铁鹞子,却是嵬名山通敢如此深入,而且不惧宋军偷袭的底气。
“来历不明?”嵬名山通微微皱眉,眼中透着疑惑。
“看他们的衣甲,有些是宋人的,有些又像是吐蕃人的,可和咱们先前见到的那些吐蕃骑兵,又略有区别。”
“可他们又打着宋人的旗号!”
“哼哼!宋人刚刚平定了陇西,吐蕃东部那些骑兵,尤其是瞎吴叱那个墙头草,若是不倒向宋国,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昔日联合吐蕃东部合攻宋国,两面开花,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的的计策,本就是经过西夏朝野上下一致商讨之后的才做出的决议。
“有多少人?”嵬名山通脸上不见丝毫惧意,眸光沉静,似乎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大概有两三千人!”斥候回答道。
这只是游骑哨探们根据大军开拔的动静和规模大概估计的一个数量,肉眼所言,自然没有那么精准,却也差不了多少。
“两三千人?”嵬名山通愣了一下,随即便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不只是嵬名山通,嵬名山通身侧的一众西夏将领、幕僚,尽皆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西夏骑兵之犀利,举世闻名,尤其是铁鹞子,更是有过无数辉煌的战果。
寻常骑兵,莫说是两三千了,便是上万的骑兵,遇上一支数千人的铁鹞子,那也得避其锋芒。
“区区两三千骑兵,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笑声落下,那双清冽的眸子当中已经满是寒光。
“王爷!”身侧一身披重甲,就连面门也被甲片包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的将领打马向前几步,走至嵬名山通身侧:“区区两三千人,竟也来敢捋王爷虎须,王爷,末将愿往,替王爷将这伙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给收拾了!”
“好!”
“有米擒将军出马,区区三千骑兵,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周遭几个幕僚祭酒奉承着道。
嵬名山深知为帅者不可一味刚勇,是以通常年钻研中原汉学,深受汉文化的熏陶,对于儒学兵法均有涉猎,而且还大力支持他那个做皇帝的侄儿在国内推行汉学,学习宋人各种先进的技术和好的习俗。
“米擒突木,你带五百铁鹞子,一千轻骑去把他们给解决了!”
嵬名山通沉声下令。
若光是铁鹞子的话,虽然厉害,浑身上下刀剑难伤,冲锋陷阵起来概莫能当,可全身的重甲也限制了他们的速度。
嵬名山通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将这支骑兵给逼退了。眼看着山谷内的宋军已经落入下风,要不了多久,就能攻破山谷的防御,将那百多门火炮都抢过来。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嵬名山通又岂会让人出来坏了自己的好事。
米擒突木乃是铁鹞子的副统领,也是西夏军中有名的勇士,出身西夏大族米擒氏,同时也是嵬名山通的铁杆追随者。
······
与此同时,百多里开外的庆州城内,城头的大旗已然变换,可城内却仍有厮杀声未曾断绝。
街头巷尾,屋宅田舍之间,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城中屋舍众多,地势并不开阔,骑兵无法发挥优势,城中残余的守军借助着这些街巷屋宅,和占了城墙,攻入城内的宋军展开拉锯战。
徐章并未亲身上阵。
战场凶险,各种各样的情况和危险都有可能发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徐章这么怕死的一人,除非是到了绝境,否则绝不会自己提刀上阵,做个冲锋陷阵,攻城拔寨的猛将。
徐章可不会傻傻的认为自己是什么气运逆天的猪脚,到了战场上,敌人刀枪剑戟,飞石流矢都会躲着自己走。
立于城头之上,手持千里镜,回望城内,如今庆州城内有半数区域已经被宋军所占,剩下的一半,则还在双方分毫不让的紧张争夺之中。
“都督!”
一道喊声将徐章的思绪拉回现实,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被五花大绑,推搡着朝着自己过来了。
“这是?”看到这中年官员的一瞬间,徐章就猜到了其身份。
“启禀都督,这厮身为一州主官,不说报效朝廷,竟然带头投靠了西夏人!”那将这中年官员绑来的军汉恨恨着道。
其实莫说是他了,换了军中任何一人遇到这种情况,估计都会觉得愤恨不平。
平日里这些文官,一个个眼高于顶,骑在他们这些丘八的脖子上拉屎撒尿,如今战事一起,自己和兄弟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同西夏人死战,他们倒好,不说与国同休,竟然还带头投效西夏人。
这种行径,无异于数典忘祖,背弃祖宗了。
说话间,捉到这官员的军汉便一脚踢在中年官员的后膝槽内,直接便将这中年官员踢得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徐章面前。
徐章指着中年官员嘴里那团脏布,说道:“把这儿解开,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呜呜呜呜!”听到这话,那官员有些激动,怕就怕方才那军汉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一刀就把自己给砍了。
军汉冲着徐章抱拳行礼,随即扭头狠狠的瞪了那官员一眼,丢下一句:“给我老实点,我家都督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有你好看的。”
军汉恶狠狠的威胁了那中年官员几句,这才将其口中塞着的抹布扯开。
“都督冤枉呀!”
抹布才刚刚脱口,中年官员就破不接待的喊了起来。
“哦?”徐章嘴角微扬道:“你倒是说说,哪儿冤枉你了!”
“下官······不···草民当真是冤枉的,都是那西夏贼子,硬是要将这差事压到草民肩上,胳膊拗不过大腿,更何况草民一个俘虏,哪里敢拒绝。”
“你不是庆州知州?”
“草民不是!”
“那你到底适合来历?身上这身官袍又从何而来?”徐章打量着这人身上的绿色官袍,眼中满是探究之意。
朝廷在官员的服饰之上有着极为严谨且严格的规定,似这个中年官员身上的绿色官官服,那是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穿的。
而七品官员,则至少要知县及以上的才是。
似县城里头的那些主簿、县丞、县尉。、典史这些可都没有资格穿。
“都督明鉴,草民······”
可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章给打断了:“是与不是,我自会派人调查清楚,而不是听你的一面之词。”
随即便冲着那军汉吩咐道:“先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随即便举起手中的千里镜,将目光再度投入城内的战场之中。
······
八月中旬,园里的桂花已经盛开,那醉人的清香随着微凉的秋风,飞至这座大宅子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院子里头,香气扑鼻的桂花树下,几个要吐提着竹编的精致篮子,在桂花树下不断的穿行着,将树上那些开的正灿烂的桂花一朵朵的摘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手中挎着的竹篮里头。
每个丫头的篮子里头,都对了一堆不小的花骨朵儿。
“小桃,那边那棵开的更灿烂些!”明兰坐在边上,带着小言哥儿,煞有介事的指挥着几个丫头如蝴蝶般在桂花树下穿梭来回。
“那棵吗?”小桃眼睛一亮,不等明兰回答,就一个快步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明兰的身边还摆着一个铜制的小炉子,小香炉上还插着一支细小的线香,香头处有烟雾升腾,不过现如今线香已经燃的只剩下寥寥两寸。
几个丫头里头,就属明兰的大丫头丹橘最是心灵手巧,篮子里头品相极好的花骨朵堆得也最高。
却在此时,一道极为惊喜的喊声却隔着好几重院落传了进来。
伴随着喊声的,还有一些细微许多的吵闹声。
“大娘子!大娘子!”
只见一个丫头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着进了园子,冲着明兰福身一礼。
“怎么回事儿?慌慌张张的!”明兰淡淡的道。
“别着急,慢儿点说!”
那丫头手脚舞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才道:“方才街面上忽然有人说,咱们侯爷在合水大破西夏,大获全胜,还差点就把西夏的主帅给捉住了呢!”
第 088章 桂花飘香
第 089章 大胜!大胜!
“听说了吗?”
“咱们那位经略相公,在合水大破西夏名将嵬名山通,听说就连那凶名赫赫的铁鹞子,也被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什么听说!那可是铁一般的事实!”
酒肆大堂里头坐满了人,老老少少,围桌而坐,或是高谈阔论,或是低声细语,一个衣着略有些随意,仪容散乱的年轻汉子却忽然拍桌而起,斩钉截铁般的大声道。
“这不是赖家三郎吗?”一众酒客之中,立马就有人认出了这年轻汉子。
“什么三郎,现在该改口叫赖三爷了!”
“三爷现在可是血火帮的头目!”赖三原本只是长安东城一个不入流的青皮混混,虽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却也不做那些欺行霸市,鱼肉乡里的勾当,在东城这一片,名声倒也不差。
“三爷消息灵通,快和咱们说道说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当即便有酒客迫不及待的问道。
“就是就是,三爷可是血火帮的头目!现如今咱们长安城谁不知道,血火帮现如今可是咱们长安城里头最大的帮派!”
原本似血火帮这等江湖帮派,做的尽是一些欺压百姓,充当权贵鹰犬走狗的勾当,很是被底层的百姓们厌恶。
可自东城崛起的血火帮却截然不同,虽然他们同样收保护费,可其帮众却从未欺压良善百姓,欺男霸女,纵横街市,反倒是用了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将原本偌大一个破旧脏乱的东城经营的热火朝天。
现如今东城的平安坊俨然已经成了长安城里头最叫人流连忘返的去处,其他的坊市街道也都在麦小年和一众帮众兄弟们的
原本破旧脏乱的街道也被改的焕然一新,日日都有人负责清扫维持秩序,至于那些个什么卫生清理费和保护费,开始的时候东城的商户们难免都有些不大情愿,虽然明面上不敢言语,可背地里可没少诋毁咒骂,说血火帮的坏话。
甚至于当初麦小年这个名字,还曾一度成为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不过随着时间逐渐流逝,人们看到了血火帮为东城带来的变化之后,态度自然而然就发生了转变。
酒肆里头,一众酒客们也不拘谨,放声与赖三这个血火帮的小头目开着玩笑。
有个豪爽的,直接大手一挥,让掌柜的把赖三他们那桌的酒钱都记在自己头上。
赖三很是高兴,也不藏着掖着,干咳两声,豪饮一碗润了润嗓子,便道:“诸位也知道,咱们帮主和衙门的关系不错,可究竟为何?诸位可曾知道缘由?”
众人纷纷摇头,这里头的关系他们哪里晓得,不过历来似血火帮这等江湖帮派,一旦和官府衙门扯上关系,就足以说明,他们背后是有着靠山的。
血火帮能够独霸东城,如今势力大幅扩张,更是隐隐有成为长安第一大帮的趋势。
赖三自豪的继续说道:“咱们帮主,可是有好几个生死之交投了军,在西军之中领了差事,如今正随着那位孙将军追击西夏人呢!”
“咋这消息,可是从帮主的那几位生死之交那儿听来的!”
“孙将军在合水县外大破西夏贼寇,把他们打的是落花流水,普滚尿流,就那什么铁鹞子,刚刚才露面就被咱们的火炮给招呼了······”
赖三说的那叫一个兴起,唾沫横飞,手舞足蹈,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就像是他亲自去了战场,亲眼见到了当时的战况一样。
酒肆内一众酒客听得仔细,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紧闭嘴巴,那叫一个专注,竟没有半点交头接耳之声。
······
此时的徐家,上上下下都沉寂在喜悦之中。
明兰大手一挥,给家里上至贴身听用的嬷嬷女使,内外的管事,下至扫地烧火,看门洒扫的粗使丫鬟婆子,尽皆都封了红包。
还特意嘱咐厨房那边给府里上下都改善改善伙食。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伍氏便又风风火火的登门来了,平日里那些个不怎么打交道的人家,也纷纷递了帖子,送了礼物。
除了几家往日里有些来往的,其余的明兰全给拒了,那些礼物什么的,全都叫人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对了,妹妹,你家官人可说了什么时候凯旋回来?”园子里头,伍氏看着明兰好奇的问道。
明兰摇了摇头,说道:“官人并未提及归程,不过如今只是初胜,环庆二州尚未完全收复,而且榆林银州还有都已落入西夏之手,东线战事吃紧,估摸着应该没这么快回来。”
伍氏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现如今已经入秋了,这天气眼看着就愈发冷了,再过一个多月,估摸着就该下雪了。”
伍氏久居长安,陕西本就是北方,而环庆以及绥德等地,本就是陕西北面,这气温降的自然也要更快一些。
“不过你家侯爷可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人都头疼的西夏大军,竟然就这么败在了他手里头,不愧是受先帝看重,破格提拔,得封永平侯的青年才俊!”
说着还拉起了明兰的手,一脸羡慕的道:“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伍氏这话,完全是由心而发,没有半点虚假。
明兰嫣然一笑,有些感慨的道:“是啊!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竟能够嫁给官人。”
遥想当初,徐章初中进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虽然家世不高,可耐不住年轻有为啊,彼时的徐章,莫说是她这么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了,便是那些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女那也是配得的。
甚至于当初王大娘子和那位已经归天了的林小娘,都曾一度想让盛紘,将她们的女儿许给徐章。
可徐章却偏偏在一众姐妹之中选了她这么一个最不起眼的。
见明兰如此神情,伍氏脸上羡慕之意更浓,“这回你家侯爷又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定不会吝啬封赏。”
“妹妹现如今已经是二品的郡夫人了,这回怕不是还得往上升上一升!”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明兰恬然一笑,说道:“这些事情太后大娘娘和官家自有决断,哪里由得咱们!”
伍氏却道:“收复陇西,击退西夏,不论是哪一件,都是泼天的功劳,说不得······”
“姐姐!”伍氏话还没说完,却被明兰给打断了!
伍氏仍旧是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妹妹不喜欢,咱就不说了,不说了!”
“不过这回你家侯爷取得如此大胜,妹妹不打算办个宴席,邀请这城里的官眷们都见上一见吗?”
伍氏这也是担心明兰年轻,不知道这里头的门路,好心提点明兰。
人情往来,总得有来才能有望。
来长安都快一年了,明兰参加的宴会屈指可数,一半是因为当初怀着言哥儿,又是养胎,又是发作,又是坐月子的,没什么空档倒也说得过去。
明兰却道:“姐姐,莫说是长安了,战事一起,光是民夫就征召了二三十万,陕西路的赋税都加了整整两成,征召粮草二十万石,百姓们生活愈发困苦,这个时候咱们不思节俭,还大摆宴席,姐姐觉得合适吗?”
伍氏被明兰说的一愣,眼中透着几分诧异,捉着明兰的手叹息一声:“妹妹心地善良,心系百姓,是我没考虑周全。”
明兰没有挣开手,仍由伍氏捉着:“虽说不好大摆宴席,但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庆祝庆祝,却也是无妨。”
“正巧姐姐来了,不然我还得想法子,看看找什么借口来请姐姐入府一叙了。”
“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姐姐别急着回去,留下来用个晚饭,正巧咱们自己庆祝庆祝。”
“对对对!”伍氏脸上笑容再现:“还是妹妹考虑周全,怪不得我家官人老让我和妹妹学呢!”
“姐姐过誉了!”
······
此时的长安内外都笼罩在西夏兵败,我军大获全胜的喜悦之中,可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城里头,朝野上下,还是一片焦头烂额的情形。
韩、钱两位大相公基本上日日都往枢密院跑,户部那边的老少爷们,更是焦头烂额。
这场大战持续了将近大半年,朝廷在西北地区投入了二三十万的兵力,光是粮草都不知费了多少。
除却从蜀地和荆襄、江南调粮之外,朝廷还征用了将近五十万的民夫,让他们押送粮草军械等等一干物资送往西北前线。
这可是五十万人,光是养着这些民夫,朝廷就不知道得花多少粮草。
原本上了年纪,在家养病的杨老尚书也只能拖着老迈的病体,回到户部衙门里头,带着杨启平等人忙前忙后的。
嘉佑帝留下的那点儿家底,也随着这一仗被彻底霍霍了个干净。
甚至于曹太后还不得不从小皇帝的内库里头拨了近百万的银钱来填这个窟窿。
而且征了那么多的民夫,田地里的活计也被耽搁了,江南、荆襄以及江浙三路的赋税也涨了两成。
不知逼得多少百姓卖儿卖女,有些直接选了的遁入山林,落草为寇。
城西的积英巷里头,后院之中,寿安堂内。
自去年冬开始,盛老太太就特意亲自去了一趟三清观,请了一张三清祖师的画像回家,还专程房嬷嬷在正屋边上一间耳房改成了经室,日日焚香祷告,从未间断。
也只有在长榕下学归家之际,才能在老太太的脸上看到一丝笑容。
第 089章 大胜!大胜!
第 090章 担忧、馅饼
“老太太!老爷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耳房里头,房嬷嬷悄声走到跪坐在蒲团前焚香祷告的老太太身后,柔声说道。
“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盛老太太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道经,心头虽有疑惑,却也有几分猜测。
自从夹在母子二人之间的那根刺拔掉之后,盛紘这些年来和老太太的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可老太太素来喜欢清静,盛紘虽日日过来请安,可似这般刚刚下朝就急匆匆的跑过来的情况,该是极少见的。
除非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儿,而盛紘拿不定主意。
老太太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盛紘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怎么瞒的过她。
可这些时日,也没听说朝廷有什么其他大事发生呀。
莫非……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平静的心湖,瞬间便泛起涟漪。
“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虽喜欢清静,却不是那等没有感情的朽木机器,一个是自小在她身边养大,最受她宠爱的孙女儿,一个是被寄予厚望,同样孝顺乖巧的侄孙。
不论是哪一个出了事儿,盛老太太都无法坐视。
房嬷嬷扶着老太太回了正屋,盛紘坐在靠东边的椅子上,手里正捧着茶盏细细啜着,见老太太进屋,赶忙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行礼问安。
此时的盛紘,一身朝服,官帽就放在方便的桌案上,仪容整理的很是得体,可脸上的神情,却透着几分凝重。
“怎么了这是?”老太太心中越发担忧起来。
盛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早朝,好几个御史联合起来弹劾章儿,说他刚愎自用,不尊圣旨,放任西夏大军肆虐西北,还向太后请旨,罢免其陕西经略和陇右都督之职。”
“临阵换将可是兵家大忌,那些御史言官们不清楚,难道朝中那些大相公们也不知道这个道理吗?”盛老太太道。
“哎!”
盛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朝中有不少人,推举郑老将军接替章儿的职位,经略陕西,暂掌西军,以求击退西夏,收复失地。”
盛老太太闻言也不由得沉默了,若是换了旁人,还真有可能会造成动荡或是什么,可郑老将军,既是援军的主帅,又是两朝元老,昔日庆历年间,随范大相公在西北可没少和西夏人交手。
再看徐章,虽然也有功绩,可主要的功勋,都是在那场勤王救驾之中,行的是拨乱反正之举,避免了江山社稷神器,为小人所窃。
淮南那场叛乱,蔓延不过数州二十余县,和动辄数十万大军南侵的西夏相比,无异是蚂蚁之于苍鹰,二者之间完全没有可比性。
“哎!”盛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换了也好,章儿终究年轻了些,而且又不是正统武将世家出身······”
而且这几年来,徐章的风头太盛,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徐章虽未曾与人结怨,可他一路高升,可他一路青云,难免遭人眼红。
“太后大娘娘是什么态度?”盛老太太最关心的,还是曹太后的态度。
如今曹太后垂帘听政,执掌玉玺,朝中大小事务,尽皆要曹太后点头才能够推行。
盛紘神情愈发凝重,无奈的道:“正是因为太后大娘娘的态度含糊不定,儿子才拿不定主意。”
“什么意思?”盛老太太神情一凛,盯着盛紘,有些不敢确定的问。
盛紘苦笑一声,满脸无奈。
盛老太太却忽然眸光一闪,神情也变的肃然起来,叮嘱盛紘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老爷素来谨慎,其中利害,自有思量,老身也就不多嘴了。”
盛紘如何不明白盛老太太的意思,只是现如今他们盛家以及一众姻亲之中,就属徐章官儿做的最大,备受荣宠,如今徐章刚刚才被调去陕西不足一年,就遇上了西夏入侵这么大的事儿。
难道当真是流年不利?
盛老太太心中盘算着。
盛紘则有些担忧的感慨道:“也不知明儿在长安过得怎么样!”
虽然盛紘这个父亲偏心的有些过分,可对于几个女儿,却都是疼爱的。
再加上明兰自小便听话懂事儿,从来不叫盛紘这个做父亲的操心,如今女儿远在长安,夫君又在外征战,孤身一人还带着个孩子。
光是想到这些,盛紘就觉得心底一酸,忍不住的担忧起来。
“老爷也不必担心,明儿那丫头,素来是个心里有主意的,现如今她自己一个人呆在长安,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叔伯,阖府上下,皆以她一人为尊,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日子过得且快活着呢!”
不得不说,明兰看着乖巧懂事,孝顺听话,其实确确实实像盛老太太说的,是个极有主见的。
而且盛老太太也清楚,别看明兰从小到大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实则骨子里却是个有傲气傲骨的。
盛紘点了点头道:“儿子就是觉得,若是西北战事失利,谨言作为三军主帅,必然要受到惩处!儿子是怕······”
盛老太太此刻反倒是定下了心:“事已至此,担心又有何用,他们现如今也都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还要躲在咱们的羽翼之下避风挡雨,咱们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的瞎担心,还不如看开些,由得他们自己去闯。”
“儿孙自有儿孙福,难不成你担心就能改变什么吗?”
盛紘嘴巴张了张,终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两个都是老太太最疼爱的晚辈,老太太心里又怎会不担心他们的安危,可正如老太太说的那样,他们都以长大,自有他们自己的运道,如今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便是有心帮衬,那也是鞭长莫及。
······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门口守门的丫鬟进来禀报,说是长柏在外求见,老太太赶忙让人叫长柏进来。
“请祖母安!”
“父亲!”
长柏先后向二人心里问安。
“柏儿怎么忽然想着过来瞧祖母了?”盛紘的一众子女当中,除了明兰之外,老太太最喜欢最疼爱的,无疑是华兰和长柏。
“听说父亲一下朝就来祖母这儿了,孙儿估摸着定是今日朝堂之上,同僚们弹劾谨言的事,便跟着过来瞧瞧。”长柏平日里话不多,可在老太太面前却截然不同。
“柏儿有心了!”
老太太慈祥一笑,长柏虽然没说,可老太太却能猜得出来,他这是担心盛紘说错了什么害的自己瞎担心。
“快坐下吃茶!”
“正好前两日你表舅差人从江宁送来了一些特产,待会儿你们二人回去的时候,都带上一些回去尝尝。”
长柏拱手道:“孙儿多谢祖母!”
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而且盛老太太在长柏的心中,地位不说在父亲盛紘和母亲王氏之上,可分量却半点不轻。
“柏儿今日怎么没和你父亲一道回来?”老太太问道。
长柏答道:“方才下朝之时,孙儿被瀚林兄拉着去见了孙尚书。”
许贞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拉着长柏去见孙立信。
“孙尚书可有说什么?”盛紘当即便迫不及待的问。
如今孙立信乃是吏部尚书,管着各级官员的升迁调动,查漏补缺,权势不可谓不大,许贞现在虽然还只是小小的吏部员外郎,可在吏部之中,混的却风生水起。
而且还兼着翰林院侍讲学士,时常入宫陪伴官家读书。
现如今虽然品阶不高,又没什么实权,可将来的前途,却不可限量。
长柏道:“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谨言初至陕西,至今不过半载光阴,先定陇西,现又将西夏大军拒在宁州之外,使其不得寸进,于朝廷有功无过,便是换了谁去,面对那种情况,难不成还能做得比谨言更好吗?”
就连蒲老将军这等威名赫赫的军中宿将都丢了榆林,失了银州,现如今连绥德也陷落了大半,只能据守延州一线,徐章能够做到将西夏西路大军拦在宁州之外数月有余,使其不得寸进,正如长柏所言,不说大功,已是无过了。
长柏看着盛紘,眸光只略微闪烁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道:“对了父亲,今日听孙尚书说,如今鸿胪寺那边正缺人手,吏部那边,有意在京官之中选出一人,任鸿胪寺右少卿,儿子瞧孙尚书那话的意思,父亲似乎也在这备选的名单之中。”
盛紘一愣,没想到长柏的话题转的这么快,一下子就从徐章到了自己身上。
“鸿胪寺?”盛老太太道:“你父亲现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若是调去鸿胪寺的话,莫不是要任少卿?”
长柏点头道:“极有可能!”
“听说北边的契丹人,近日来也在边关之地频频调兵,似有叩关之意,现如今鸿胪寺的范卿正和一应骨干,皆已使辽,可朝中不能无人坐镇,而且现如今西北战事陷入僵持阶段,接下来很有可能会进入到谈判阶段。”
盛老太太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现已入秋,这天气也一日日的冷了起来,东京尚且如此,更遑论西北那苦寒之地。”
“这战事若是一直僵持下去,怕是两国当真要议和了。”
两国交战,打的就是国力。
大宋地大物博,江南之地,蜀中天府之国,物产何其丰盈,饶是如此,户部那边也是捉襟见肘,赋税一加再加。
西夏虽然武力强横,可终究只是弹丸之地,而且国内大部分地区,不是沙漠就是戈壁,土壤贫瘠,而且这次西北地区用的可是坚壁清野之策,西夏人纵使占了环庆二州和榆林银州之地,也没捞到多少好处。
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每日消耗的粮草丝毫不比宋军少,而且西夏骑兵占了半数,光是那些坐骑,每日消耗的草料,可远远巨于宋军。
“父亲长于口齿,善于交际,从善如流,若是将来去和西夏和谈,倒也合适。”作为儿子,长柏对自家父亲的性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而盛紘已经被这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
第 090章 担忧、馅饼
第 091章 狼狈北逃
却说朝廷这边,因着西北的战事,和辽国那摇摆不定的态度,已然开始有些乱象了。
有人建议再遣新使远赴辽国都城,行连横之势,共制西夏贼子。
那日朝会之后,弹劾徐章的折子也如雪花一般,送至政事堂,却被韩钱两位大相公给按下了,压着不发。
也有不少官员上奏,认为此时是出使西夏,双方议和的大好时机。
可没过两日,朝中官员们的目光便都被议和这个话题给吸引了过去,就连弹劾徐章的折子都少了许多。
然而关于议和之事,却又是一番好掰扯。
何时出使,派何人出使,出使之后,涉及议和之事,底线又是如何等等一大堆的事儿,韩章和钱灏领着一干重臣要员日日奔波在枢密院、政事堂,以及御书房之间,日日讨论商议,忙的不可开交。
可关于议和之事,却始终没能统一意见。
盛紘这几日过的有些难熬,天天盼呀盼的,就等着吏部的任命下来,朝中也逐渐放出了消息,要补一位鸿胪寺右少卿,暂掌鸿胪寺诸事。
消息是证实了,可人选却迟迟没能定下来。
朝中好些个认为自己有机会的,一个个都望眼欲穿,开始四处走动,上下打点起来。
什么姻亲故旧,亲朋好友呀,座师同窗等等,但凡是有点机会的,都不放过。
盛紘也不例外,先是去他父亲以前的那些好友处拜访,联络联络感情,当初盛紘能够调回汴京,可离不开这些叔父们的大力帮忙。
又去了盛家的姻亲家中拜访,托人四处走动,探听消息。
原本一个鸿胪寺右少卿,虽是从四品,在东京城里头,也只能居于末流,而且并无什么实权,可这次的事情和西夏议和之事扯上了关系。
这一下子就变了味。
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如蛇蝎。
就比如盛紘,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满心期待,可等冷静下来之后,想清楚其中的利弊,立马就被惊出一身冷汗。
赶忙回到家里,拉上长柏一道又跑到寿安堂里头,找老太太商议。
“怎么了这是?”见盛紘匆匆忙忙,又神色有异,老太太不解的问。
盛紘虚虚拱手,随即道:“是为了前日柏儿所说,儿子或有可能晋位鸿胪寺少卿一事。”
知父莫若子,长柏深知自己父亲的性情,听到盛紘这话,心中就有了定论:“父亲可是担心与西夏议和之事?”
盛紘眉宇间挂着愁容,点头道:“议和之事,牵扯太大,太过敏感,不论结果如何,皆有利弊。”
“如今西北战事僵持不下,两国数十万大军对峙数月,如今天色渐寒,马上就要入冬了,议和之举,已成必然之事。”
一旦进入冬天,到时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莫说是打仗了,就连出门估计都得被冻死。
而且到时候一旦大雪封住了道路,双方的粮草供给势必都将成为问题。
“鸿胪寺右少卿,不过从四品,而此番与西夏议和之事,涉及两国数十万大军,数百万百姓,数千里疆土,岂会由区区一个从四品的鸿胪寺少卿主事。”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盛老太太阅历经验何其丰富,再加上长柏这么一说,自然也就明白了盛紘心中的顾虑。
“祖母说极是!”长柏道:“议和之举,事关重大,届时出面的必是朝中重臣,如今韩大相公坐镇朝堂,统领百官,又兼着枢密使一职,怕是难得空闲,这差事很有可能会落到钱大相公,或者是哪位尚书身上。”
长柏素来老持稳重,心思细腻又博闻强记,对于朝中局势不说了然于胸,却也颇为了解。
盛紘:“······”
祖孙二人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区区一个鸿胪寺右少卿,从四品的小官,如何能够当得起两国议和这般大的差事。
怎么说也得是个在朝中分量足够的要员重臣出面,或者干脆就是好几个要员一起出面主持此事。
“而且议和之事,牵涉甚广,与户部、礼部、兵部均有牵扯,又岂是区区一个鸿胪寺便能囊括了的。”
虽然现如今长柏还是在翰林院里头当差,做他的图书管理员,却也没有闲着,时刻都关注着西北的战事和眼下天下的局势。
“哎!”
盛紘叹了口气,满脸纠结之色。
盛老太太道:“从正五品到从四品,虽只是一级之差,却是云泥之别,有多少人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仍跨不过去。”
盛紘的心思,连长柏都瞒不过,更何况老太太自小将盛紘带在身边,细心呵护抚养长大的嫡母。
长柏看着老太太的目光隐隐带上了几分钦佩,老太太这话一出口,长柏甚至已经能够猜到盛紘接下来的反应了。
从正五品到从四品,可不仅仅只是一级的差别,五品的京官东京成里遍地都是,可一旦到了四品,那就完全不同了。
京官若是一到四品,便是外放,那也是一府知府,或是其余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
而且以盛紘现如今的年纪,若是此时当真成了鸿胪寺少卿,将来说不定还有可能入中枢呢。
“母亲说的极是,是儿子一时想岔了。”盛紘的态度很是恭敬。
盛老太太虽然久居后宅,可一直以来,却都是盛紘仕途上的指路明灯,先是延请名师教导,悉心督促盛紘读书,而后又替盛紘求娶王若弗,为盛紘找了个王家这么一个岳家,让盛紘的仕途得以顺遂。
之后更是每每在盛紘即将犯错之际,耐心提点,让盛紘避免了不知多少麻烦。
盛紘并非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也不是不知感恩的狼心狗肺之辈,对于老太太,盛紘心底还是很尊敬的。
现在在想想,自己为了林噙霜那个女人,和老太太生了嫌隙囹圄,是何其不该。
当初若是没有林噙霜,自己和老太太的关系一如最开始那般和睦,在老太太的悉心提点和关照之下,说不定······
盛紘心中不由得暗自懊悔不已。
为了林噙霜这个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却将自己二十多年的青春都给搭了进去······
“左右现在朝廷那边也还没定下来,能不能轮的到父亲且还两说呢!”长柏却忽然泼了半盆冷水。
虽是泼冷水,可长柏这话说的却不无道理。
“要不,咱们再走走门路?”盛紘试探性的问。
长柏疑惑的道:“咱们家的那些亲朋故旧父亲不是都走了一遍吗?”
老太太却忽然看着盛紘问道:“听闻那孙尚书为官清廉公正,从不徇私,老爷若是想走他的路子,怕是行不通。”
毕竟手把手的抚养了盛紘十多年,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盛紘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
长柏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
却说那嵬名山通,被王破敌派出的三千精骑将麾下留守的铁鹞子派出去半数,一招声东击西,便将其身侧守卫去了大半。
又被王破敌分兵袭扰,正在攻打无名山谷内宋军的西夏兵马听到后方的喊杀声和马蹄声,想要回兵救援,却被谷内的孙平寇也借此良机,开始全面反攻,死死缠住。
那场战斗只持续了两个时辰,就以嵬名山通被铁鹞子掩护着一路杀出重围,逃回合水,其麾下其余兵马死的死,降的降,还有些四散而逃而落下帷幕。
王破敌带着麾下精骑,一路追杀至合水县城之外,眼睁睁的看着嵬名山通带着数百铁鹞子逃入城内,紧闭城门。
嵬名山通惊魂未定的上了城楼,看着城外驻足而停,并未选择直接攻城的骑兵,总算是松了口气。
吩咐守将紧守城门,加派人手,不得懈怠,然后就急匆匆的跑去临时大营,准备暂歇片刻。
不想刚刚回到大营,就接到了庆州城被宋军连夜攻破的消息。
气得嵬名山通一口老血险些就要喷出来。
也顾不上歇息了,当即便再度带着铁鹞子,又在城中守军里头,临时拉起了一直七八百人的轻骑,匆匆用了饭,每人带上几日的干粮,便马不停蹄的撤出了合水县城。
至于留在城内的那些守城的步兵,则直接被嵬名山通给放弃了。
不得不说,嵬名山通这厮确实反映够快,等徐章将庆州城肃清,站稳脚跟之时,他已经带着麾下近卫和临时征召起来几百轻骑绕过了庆州城,甚至于连庆州最北便的华池县城也没取,直接就奔着环州去了。
庆州治下七县,除却三面环水的庆州城外,其余数县,皆无什么天险可守,可现在就连庆州城都给丢了,宋军占据了庆州城,庆州七县之地,尽皆转瞬即至。
嵬名山通看得明白,只有退回环州,重整兵马,才能最大限度的防止宋军攻打其余五县之地。
可没等嵬名山通整顿好兵马,庆州境内除却华池之外的其余四县,在两日之内,便被王破敌和孙平寇二人合力攻破。
一日破四城,孙平寇和王破敌两人的名头,也在西北军中悄然鹊起。
第 091章 狼狈北逃
第 092章 提醒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徐章和孙平寇王破敌三人终于再度聚首。
距离出城反击至今,不过数日九日功夫,庆州七县,已复其六,唯余华池一县,仍在西夏之手。
嵬名山通之果断,着实有些出人预料,见势不对,直接便放弃了救援其余四县,着手在华池和环州各个堡寨布置重兵。
这些原本在庆历年间,由范文正公担任陕西经略安抚使时着人建造,本为抵御西夏入侵的堡寨,如今却成了西夏人仗之与宋军争锋的屏障。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昔日给范文正公做副手的安抚副使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执,时任中书门下平章事,先帝亲命的托孤重臣,韩章韩大相公。
环州和华池一东一西,分别占据了流向庆州的两条江水,二者遥相呼应,数十个堡寨勾连成一道严密的防线,将宋军拦在环州之内,庆州境内。
原本此时,徐章应当带领大军,携大胜之势,继续攻城拔寨,夺回失地才是,可此刻的徐章,却选择了按兵不动,在庆州修整起来。
庆州城外十里,一圈圈的栅栏将连绵成片的军营围在中间,营门大开,时常有骑士打马出入,营地之外的原野之上,一队队骑兵步兵各自成阵,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之下,正紧锣密鼓的训练着。
辕门之外,东南方向,十余骑快马飞驰而至,至辕门外便被守门的将士拦截住了。
“来者何人,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马上银甲小将勒马而停,朗声道:“吾乃谏院谏议大夫,此次征西大军的监军,齐衡,尔等速速入内通禀!我有要事要立刻见永平侯!”
说话间,语气似还藏着几分强压着的火气,还有那居高临下,不容拒绝的强势。
若是换了旁人,在军营门口用这种语气说话,守门的将士们估摸着理都不带理会的,可齐衡却开门见山的报上了自己的来历姓名,还着人送上证明身份的印鉴。
可齐衡却偏偏是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却连三军主帅都忌惮万分,就差拿一张供桌,一尊香炉,还有三牲等祭品,燃香烧纸供着了。
“监军稍后,属下进去通禀!”守将扔下这么一句,匆匆入营通报去了。
不一会儿了,一身铠甲的徐章打马迎了出来。
“元若不在宁州坐镇,怎么忽然想起来庆州了?”对于齐衡,这大半年共事以来,徐章确实改观了许多。
这态度吗,较之先前自然也就有了变化。
若说先前徐章在齐衡面前表现的多么多么热络,都不过是逢场作戏,那现在的热络,则是带上了几分真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齐衡也知道,如今徐章才是三军主帅,他虽是监军,有直接向东京递折子的权利,可在徐章面前,却仍旧要执下属礼的。
“见过经略相公!”
齐衡端坐马上,手持马鞭拱手一礼。
“正巧我要出去检阅将士们训练,元若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一道去瞧瞧?”徐章发出邀请。
“好啊!”齐衡满口答应:“正好瞧瞧咱们战胜了西夏精锐的勇士们。”
二人客套几句,便并排打马出了辕门。
似是知道二人有话要说,身后的一众亲卫护卫们不约而同的选择远远的跟在后头,拉开了距离。
“元若此番前来,绝不是只是为了过来瞧一瞧吧!”徐章笑道。
齐衡扭头看着俆章,目光略有几分复杂:“此番我军大获全胜,嵬名山通已成丧家之犬,两日之内,连夺四城,如此大胜,都督为何却在此士气高昂之际,选择按兵不动了呢?”
徐章似乎早有预料,听到齐衡的质问,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元若这可就误会我了,我如何按兵不动了呢?”
“都督莫不是以为齐某这眼睛看不见不成?”齐衡这话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怒意。
徐章却道:“元若又怎知,自己看到的,就一定是全部呢?”
齐衡一愣,随即皱眉:“都督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章道:“元若身为监军,难道不知道章麾下那支刚刚收降而来的吐蕃骑兵?”
齐衡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可随即眉宇间却又升起疑色:“都督的意思是?”
徐章道:“自环州至华池,沿线连绵数百里之地,元若可知,有多少堡寨?有多少可据守的险要之地?”
“这······”
齐衡被问的话音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摇头道:“衡不知!”
“除却宁州和华池二城之外,共还有堡寨二十一座,相互交替错落,互为唇齿。”
徐章却道:“元若可知,嵬名山通自合水北逃之后,便直接放弃了其余四县,直奔华池而去,而后立即调动兵马,在这二十一座堡寨之中囤积重兵,就等着咱们打上门去。”
齐衡虽有些惊讶,却还是说道:“咱们有火炮,有轰天雷,还怕他们使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齐衡也是见识过火炮和轰天雷威力的,而且在合水一战之中,孙平寇依仗着火炮,硬生生拖住了兵力倍于自己的嵬名山通的大军整整三天。
这才给徐章制造了奇袭庆州城,王破敌百里奔袭,大破西夏五万大军,嵬名山通带领残部落荒而逃的巨大战果。
徐章勒马而停,调转马头,正对着齐衡,神情严肃的问道:“元若可知,合水一战,我军伤亡如何?”
二人身后的亲卫护卫们也尽皆勒马而停,不在向前。
齐衡摇了摇头。
徐章道:“两万神武军,战损七千,重伤者两千余,轻伤者五千余,一万西军,阵亡三千余人,伤者将近五千人,三万大军,全须全尾的只剩下不足七千。”
“元若可知,那天雨夜袭击庆州之时,我所率的五千将士,战损几何?伤者几何?还有多少人还有一战之力?”
面对徐章一连串的喝问,齐衡的脸色先是一红,随即由红转青,又从青转成白。
只听徐章继续朗声说道:“如今我军虽携大胜之势,可麾下可战之兵不足两万,纵有火炮之利,轰天雷之威,可若是没有强大的步卒前军,没有堪比西夏铁骑的精锐骑兵,在旷野之上,若是和西夏的铁骑遇上了,元若以为,咱们还有多少胜算?”
齐衡脸色越发白了,不知该如何接徐章的话。
其实合水一战,宋军虽然伤亡惨重,可也将嵬名山通麾下的五六万精锐彻底打残,现如今还有两万多的俘虏被关压着。
“如今环州和华池仍在西夏人手中,东线那边,榆林和银州乃至于绥德也都落入西夏之手,吾等深受皇恩,如今奉命前来西北,更加应当尽心竭力才是!”
齐衡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徐章,当时他和徐章自东京来陕西,接到的命令是收复陇西,如今陇西之地已经悉数收复,可西夏人的突然大举入侵,却是他们二人乃至于整个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看着俆章那复杂的眼神,徐章微微皱眉,似有所觉,不由得低声问道:“元若似乎话里有话?”
齐衡眼眸之中复杂纠结之色更加明显,看着俆章的目光之中海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意思。
“都督可是得罪了什么人?”齐衡试探性的问道。
“得罪人?”俆章心中一凛,不过转瞬之间,脑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名字。
“元若是说,朝中有人给我使绊子?”
齐衡点了点头,说道:“昨日接到东京来的密旨,朝廷对于咱们和西夏人僵持不下的战局很是不满!”
“咱这不是已经大败嵬名山通,收回庆州了吗!”徐章道。
距离出兵至今不过旬日功夫,而且战报也是在近日才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东京去的,想要送到,怎么也的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我瞧着圣旨里的意思,像是说都督若是一个月内,还是没能收复环庆二州,恐怕······”说着说着,齐衡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徐章一眼。
“一个月内?”徐章顿时便皱起了眉头,倒不是担心一个月以内没法收复环州,而是朝廷给出这个期限的真正意思。
顾二和长梧领着飞羽营和扶风营现如今估摸着也该拿下洪州等地了。
而且顾二和长梧的真正目的,是要截断西夏的粮道,盐州扼环庆之要,是西北地区少有的产盐之地,盐铁可是国之重器,也是西夏财政的一向重要来源,西夏断然无法坐视盐州落入宋军之手。
而洪州、龙州等地,莅临西夏与宋的交界之地,原本是西夏囤积重兵,用来防备宋人的的边塞重镇。
徐章心里头清楚,只要顾二他们成功,不出一个月,嵬名山通自己就会放弃现在所占据的环庆之地,仓皇北逃。
“多谢元若提醒!”徐章冲着齐衡拱手躬身一礼,以示感谢。
说实在的,既然是密旨,那徐章定然是看不到的,可齐衡却特意跑来提醒,这份情徐章承了。
齐衡道:“其实都督也无需担心,如竟庆州七县,已复六县,还有先前那几场大胜在,足以堵住朝中那些有心之人的嘴了。”
“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且都督如此年纪便平步青云,身居高位,定惹得许多人眼红。”
“都督还是小心谨慎些,切莫被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既然已经说了,齐衡便索性直接说到底了。
第 092章 提醒
第 093章 断尔粮道
华池县内,临时的议事厅中,嵬名山通正在和麾下的将领们商议应对宋军的策略。
“王爷,其他的都还好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今军中粮草紧缺,若是再不得到补充的话,怕是咱们再难约束手下的儿郎了!”
“狗日的宋人,逃就逃吧,还把粮食都给烧了,连半颗粟米都没给咱们留!”当即有人拍桌怒骂。
游牧民族,本就民风彪悍,虽然这些年来,嵬名山通等人竭力主持汉化,学习汉人的先进技术和闻名,可这些刻在骨子里头,流堂在血液之中的天性,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宋军的坚壁清野之策,贯彻的虽然没有彻底,诸如环州城、庆州城、还有华池县城以及周边的而是一个堡寨都没能彻底摧毁,现如今反倒是成了西夏人用来抵御宋军自己的堡垒,着实有些令人发笑。
可环庆周边舒州之地的百姓和粮草,却是真真都被迁徙走了,除了那些个死活不肯搬,或者是年老体弱,行将朽木,已经准备好棺材的。
不过这些人加起来也没多少,西夏大军纵是一路烧杀抢掠而来,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物资。
就连环庆二州这些主要的县城和堡寨被攻破的时候,里头的粮草也被早已经安排好的人手付之一炬,没给西夏人留下半颗粟米,半粒麦子。
“如今军中粮草还剩多少?”嵬名山通脸色已变,沉声问道。
他又何尝不知,如今军中粮草紧缺。
可当初他们带来的那些牲畜和粮草早就已经吃的干干净净了,将近二十万的大军,光是每日的嚼用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加上那些伤兵,如今嵬名山通麾下还有将近十万的人马。
军需官小心翼翼的回禀:“启禀王爷,如今营中的牛羊牲畜和粮草加起来,还能供大军吃上五六日左右。”
环州虽是西北边防重镇,但那是宋人抵御西夏人的重镇,如今已经被西夏所占,嵬名山通也确确实实在环州屯了重兵,还将大部分的粮草都安置在环州。
可西夏的粮草,只要少部分是粟米小麦,大部分都是牛羊等牲畜,这些牲畜可都是活的,每日需要消耗大量的草料,想要让这些牛羊不掉膘的话,自然不可能长期呆在同一个地方。
是以占了庆州之后,嵬名山通就在庆州中部的平原地区,划了一个草场,将军中的部分牛羊都放在了那里。
可这次大败,嵬名山通自己都是落荒而逃,险些被宋军给捉住,哪里还有工夫去管什么牛羊牲畜,还不是全都便宜了宋人。
还有嵬名山通随军携带的那些粮草,庆州六座县城,数十乡镇之中暂存,本是要用作军粮的粮草,还有那些金银财宝之类的,这一下子可都只能便宜宋人了。
嵬名山通越想越气,对于徐章和孙平寇等人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其实对宋人满怀恶意的,又何止嵬名山通一人,如今这座临时的中军大帐之内,哪一个不是想着杀入关中,那宋军将士的头颅去换功勋,抓走宋人百姓们去当奴隶。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忽然之间,一道慌乱的惊呼声便子外边传了进来,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何事惊慌!”
嵬名山通眉头紧皱,长身而起,怒而呵斥。
只见一衣着凌乱的甲士连滚带爬的进入屋内,哭喊着道:“王爷,大事不好了,洪州、龙州皆被宋军攻破,如今还有大批宋军正在猛攻盐州……”
“什么?”
嵬名山通神色顿时变得阴沉,屋内无数大将纷纷拍案而起,既惊又怒。
惊的是自己刚刚才占了宋国两州之地,屁股都还没坐热呢,自家的老巢就被宋人给端了,这事未免太过离奇了些。
怒的是宋人的胆大包天,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
如此行径,这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呀!
一时之间,原本还有些安静的议事厅立马就变得乱糟糟的。
一众将领们纷纷捶胸顿足,破口大骂,要让宋人好看之类的话,一个个情绪都异常激动。
唯有嵬名山通,面色愈发阴沉,某种闪烁着异常危险的光芒,大喝一声,顿时屋内骤然一静。
嵬名山通走至那衣着凌乱,披头散发的督粮官面前,沉声喝问:“你送的粮草呢?”
督粮官被那深不见底的幽深目光吓的浑身一哆嗦,低着头不敢迎接嵬名山通的目光,战战兢兢的道:“都····都被····被宋人的骑兵劫走了!”
嵬名山通瞳孔皱缩,猛然一脚踹了出去,督粮官哪里敢挡,而且这一脚来的太过突然,他连反应都没能反应过来,便被一脚踢在胸膛之上,
滚圆的身躯顿时便化作一团肉球,被踢得在地上滚了四五滚,飞出去一丈这才停住,一声戛然而止的痛呼之后,那圆滚滚的胖督粮官立即紧咬着牙关,顾不得嘴角溢出的鲜血,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绷的铁青的脸皮,那张胖脸已经扭曲的不成人形了,可还是不敢发出惨叫,生怕恶了嵬名山通。
惹来杀身之祸。
可背过身去的嵬名山通,接下来的那句冰冷的话语,却叫他如坠冰窟。
“拖出去砍了!”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饶命啊王爷!”顾不得胸口的巨疼,督粮官似猴儿一般灵活的翻身而起,跪地叩首,不住的乞饶,嘴角仍有鲜血不断溢出,早已经由青转白的脸上满是。
周遭诸多军中将领,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倒霉的督粮官。
同情者有之,讥笑者有之,当然也不乏那种唇亡齿寒,担心自己也像这个督粮官一样,在这个时候撞到嵬名山通的枪口上。
此时此刻,偌大一个议事厅内,骤然变得极为安静,只剩下那肥胖的督粮官不断磕头求饶的声音。
额头直挺挺的磕在地面的青砖之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嵬名山通皱起了眉头,片头冷眼一瞥,目光冷厉如刀。
两个全身着甲的佩刀锐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左一右驾住了督粮官的两只臂膀,好似拖死狗一般不顾其挣扎求饶,硬生生将其拖了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帐外的求饶之声便戛然而止。不多时,方才那拖着督粮官出去的锐士便入内复命。
原本赶紧明亮的衣甲之上,已然多出了老大一块儿血迹,就像是雪白的生宣上肆意挥洒的点墨。
“宋军步步紧逼,不知诸位以为,现在咱们应该如何应对!”嵬名山通坐会上首,目光扫过众人,再度问到。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片刻之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王爷,宋人不过是趁着咱们没注意,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才占了洪州、龙州等地,盐州乃是产盐重地,朝廷绝不会允许宋人将盐州占据。”
眼下之意,就是不用他们回兵,朝廷自然会派兵去救盐州。
“此言差矣!”当即就有人站出来反驳。
“王爷,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盐州,也不是洪州和龙州,而是咱们的粮道呀!”说话之人,乃是嵬名山通手下有名的智将元英,也是那在合水县南无名山谷处被轰天雷炸的粉身碎骨的元雄的兄长,也是西夏元氏一族顶梁柱。
“元英将军说的有道理!王爷,现在营中只剩下将士们五六日的口粮,便是节省些,最多也只能顶十日,若是还没有粮草补充的话,莫说是和宋人拼杀了,将士们到时候怕是要饿的连刀都提不起来了。”
元英和元雄,可以说是嵬名山通麾下一文一武两员大将,而且元英的话,确实也赢得了众人的认同。
“接着说!”嵬名山通沉声说道,目光也变得愈发深邃。
元英并未多想,继续朗声说道:“依末将看来,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了!”
“那两条路?”
“第一,派出大量的人手去护送粮草,让游骑四下寻找那些宋军骑兵的踪迹,再以大量精锐骑兵围剿。”
嵬名山通摇了摇头,道:“如此太过被动。”
元英却没有立马说第二个方法,先是抬眼看了嵬名山通片刻,才道:“第二,咱们撤出环州,退回国境,留下少量人手拖住宋军,大军直奔盐州,先定盐州,再复洪州和龙州。”
嵬名山通皱着眉头:“就没有第三条路了?”
元英道:“或者咱们继续南下······”
元英说话的声音不大,足以让嵬名山通和周遭的所有将领都听的分明。
嵬名山通目光闪烁着,再度扫过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想起了方才那督粮官的凄惨下场,纷纷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嵬名山通的问题。
······
萧瑟的北风已经带上了寒意,人们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开始加厚,各种皮袍也陆续开始上身了。
好在西军的储备颇为殷实,如今又是战时,将士们在前线打仗,又有徐章和齐衡这两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上官,将士们的衣物吃食,倒是没被克扣多少。
刚刚带着齐衡巡视完将士们的训练,就接到了北边传来的消息,徐章叫来一个亲卫,吩咐道:“去告诉破敌,时机已至,让他依计行事!”
第 093章 断尔粮道
第 094章 仓皇离去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渐入深秋,呼啸的北风也愈发萧瑟,沿河两岸修筑了不少防洪坝和引水渠。
河水两侧的河谷再往边上走许久,低矮的山丘之上,分布着许多树冠早已变得火红的枫树,枫叶随风而动,似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火红的浪潮。
就在这红枫矮山和逶迤河水中间夹着的空旷开阔的河谷平原之上,一座整齐有序,占地极广的庞大军营赫然坐落于此。
成排的栅栏围在四周,高大的箭塔哨楼紧挨着栅栏分布在营地四周,内外皆有成队甲士往来巡逻。
一面面旗帜高高立着,在萧瑟的秋风之中摇曳着身姿,显得更加鲜明。
营地西边,空旷的河谷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将士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训练着。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刺枪准备!”
“杀!”
“杀!”
……
指挥、都头们手里都拿着拇指粗细的短棍,行走于队列之间,督促着麾下将士们的训练。
原野之上,一背负令旗的甲士飞马而至。
沿途所有将官士卒,见其背后所负令旗,不等提醒便纷纷自发退到一旁,让开道路。
“环州急报!”
“环州急报!”
······
“都督何在?我有重要军情禀报?”背负令旗小校神色匆忙,神情严肃紧张。
辕门处,值守的将士不敢阻拦,验过小校的身份之后,便立马将其放了进去。
中军大帐之中,对着大门的正中央,是一方长达一丈,宽约七尺的巨大沙盘,沙盘之上,地形山势分布的尤为细致,简直就是一块缩小了的大陆板块。
沙盘再往里,同样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一丈硕大的地图被高高挂起,其上同样有绘制的十分详细的山川地理形貌。
徐章仍旧是一身吞金麒麟玄甲,头上的盔帽没有佩戴,头发只简单的用一条白色的丝带束着。
“属下五军营小旗方勇参见都督!”徐章身上除了陕西经略之外,还有一个陇右军都督的职位。
“哦?”
大帐之内,徐章惊讶中带着几分疑惑:“五军营的!有何要事?”
五军营便是王破敌麾下那支以吐蕃骑兵为主的轻骑,如今奉徐章之命,在环州和华池沿线化整为零,袭扰这些城镇堡寨之间的粮道,不叫西夏人安生。
小旗方勇急忙道:“启禀都督,前日正午时分,环州沿线有大批敌军调动,虽又有掩饰,可声势却仍旧浩大,我们统领已经派出多队斥候尾随前去探查追踪,这些敌军最后在环州北部合军一处,人数至不下三万,而且多是以骑兵为主,贼将李山通的帅旗,也在其中,”
大军开拔,嵬名山通作为主帅,自然要坐镇中军。
“看来他们是打算去回援了!”盐州、洪州以及龙州沿线,北临长城,若是当真叫宋人给夺了去,宋人便有了长城天险可据,西夏国在东部的所有兵马,对宋国西北的威胁,将大大降低。
还有盐州,乃是西北地区,少有的产盐重镇,在这个时代,盐可是和铜铁具有同等地位的重要物资。
也正是因为算定了这一点,徐章和顾二才会有此谋划。
“看来定是顾指使他们成功了!”孙平寇沉声说道。
“顾指使?顾二叔?”唯有齐衡,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徐章等人一唱一和说的什么。
孙平寇忙给齐衡解释:“先前顾指使带领飞羽营和扶风营所有骑兵,自陇西一路绕绕过环庆,化整为零,分别赶往盐州等地,这才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齐衡顿时恍然,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一直得不到证实,加之孙平寇这个闷嘴葫芦,是真的守口如瓶,他们两人一起共事了这么久,竟然当真连半个字儿都没给他透露。
顾二作为援军的副帅,西路援军的主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了,这都好几个月了,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每回齐衡问起顾二的行踪之时,孙平寇都只推脱说是不知道,这事儿该去问徐章。
可齐衡每回去信给徐章,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徐章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
“如今西夏主力北去,宁州和华池沿线的守备势必空虚,如此大好时机,还请都督尽早下令,出兵收复!”齐衡已经迫不及待了。
直至此时,齐衡才算明白!徐章和顾二以及孙平寇他们的良苦用心。
子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
如今大事将定,齐衡又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虽然徐章和孙平寇把他瞒的这么苦。
徐章问道:“可探清环州和华池城内的还剩多少敌军驻守?”
大军北去,可敌人却不会一下子全部撤离,肯定会留下人手,在环州等地驻守,而不是将其拱手还给宋国。
帐内沙盘四周齐衡等人也都目光灼灼的望着那斥候小旗。
如今西夏已显败象,说不得马上就要开始求和了,到时候多占一个城池,可就多一分谈判的筹码。
小旗方勇朗声道:“启禀都督,西夏人紧守关隘,早已关闭了向南的通道,咱们数次想要混入城中,探清城内守军的虚实,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这要是换了自己,肯定也会如此,不给敌人探清虚实的机会。
不过徐章手底下,可不只有军中这些斥候。
只是现如今西夏人肯定会加大戒备的力度,纵使是城内有青鸟的谍子,怕是也很难把消息传出来。
“都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齐衡挺步进言,拱手再道:“还请都督早做决断。”
徐章微微点头:“监军说的有理,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徐章深知,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到做到面面俱到,十全十美是何其之难。
历朝历代,那些个枭雄霸主,连他们都要光纳谏言。
就像这次顾二孤军穿插,深入敌境,便是顾二自告奋勇的建议。
若非自身兵力不足,而且西夏兵马战力不俗,只怕顾二都要学那冠军侯,行那千里奔袭,插敌首脑,封狼居胥的壮举了。
“末将以为,监军言之有理,如今正是出兵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孙平寇思衬片刻,便发表了意见。
“末将以为不然,若这是西夏人的诡计呢?”众将之中,却还是有人持有不同意见。
“以退为进,诱敌深入,然后利用他们骑兵的优势,予以突袭,届时不是羊入虎口吗!”
纵使是经历了一场大胜,可西夏兵锋之强,仍旧叫这些西军的将临门心悸。
孙平寇道:“五军营又不是摆设,吾等只要稳扎稳打,不轻功冒进,先取环州和华池,再以合围之势,将沿线二十一座堡寨死死困住,届时就算他李山通有翻天的本领,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正所谓以正合,以奇胜,孙平寇用兵,素来喜欢堂堂正正,将自身军队的优点和长处发挥到几近极致。
“孙将军言之有理,合水一战,我军以少胜多,破西夏五万大军,就算这是西夏的诱敌之策,难不成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这次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神武军的步军的统领。
合水一役,神武军折损过半,其中尤以步军的折损最为严重,超过了三分之二,距离全军覆没,也只差一星半点儿了。
可却没有一人敢小瞧神武军,便是西北军中的这些骄兵悍将们,在经历过无名山谷的那一战过后,也对神武军彻底改观。
东京禁军,在西北禁军们的眼中,军纪糜烂,多有纨绔膏粱子弟靠着祖荫于其中谋职,自开国至今,多年下来,原本堪称禁军精锐,天下雄军的东京禁军,早就只剩下一块只勉强能够看的下去的面皮,实则内里早已糜烂中空。
否则嘉佑帝又何须大动干戈,耗费无数钱财,让徐章替他编练神武军呢!
边境承平已久,西军虽然同样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瞧不上中央禁军。
同样的,久处中原腹地,天子脚下的中央禁军们,同样对这些西北偏远苦寒之地的西军们瞧不上半点。
就像是禁军瞧不上厢军一样。
一时之间,帐内的两种声音越演愈烈,好在没有吵起来。
徐章润了润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这世上没有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馅饼,打仗不就是那么回事儿,这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既然当了兵,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么就是荣华富贵,要么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徐章这番话说的异常直白,没有半点云山雾绕,千折百转,直把一众将领们说的意动不已。
正如徐章所说,既然已经上了战场,那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建功立业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有了功业,金银财宝,权势美女自然而然便会到手。
第 094章 仓皇离去
第 095章 名动天下
北风凛冽,东京城里,人们身上的衣服也愈发厚实,城外的山野之间,娉娉袅袅的烟雾弥漫升腾,那是人们赶着时节,正在烧制木碳。
眼见着天气一日赛过一日的冷,一应过冬的物资,也开始源源不断的汇入这座横亘在中原腹地,大河之畔的大城之中。
城中的物价,却比往年上涨了足足七八成,若非朝廷出面管控的话,只怕这个上涨的趋势难以遏制。
那些个商贾大户们囤积居奇,普通的平民百姓们想要买点日常所需的粮食,都得花上往日里数倍乃至数十倍的银钱。
若是当真就此放任,只怕西北那边的乱子还没平定,东京这边就紧跟着乱起来了。
从古至今,所有的农民起义,陈胜吴广自大泽乡揭竿而起,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汉末时节,太平道席卷天下,打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旗号,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刘汉王朝推向末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种种例子,往前倒数千年,比比皆是。
朝廷百官,虽然不乏尸位素餐,占着位置不拉屎的,可也不乏那些恪尽职守,一心为公的。
自上次在寿安堂和老太太、长柏商量过后,盛紘就彻底定了心,一心为了鸿胪寺少卿的位置奔走。
正四品的鸿胪寺少卿,已经不是吏部自己可以决定的了,必须得经过中枢,过摄政太后的眼才行。
眼见着这事儿就快定下来了,盛紘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接连好几日都歇在王氏屋里,盛紘又是个会来事儿的,把王氏哄的都快不知所以了。
原本还有些不安分的王氏,沉寂在盛紘的甜言蜜语温柔乡中,连她那位经常上门的嫡亲姐姐康王氏都没时间搭理了。
九月十八那日,八百里加急的捷报送到了东京,一下子整个东京城全都欢腾了起来,百姓们与有荣焉,走在街上都仰着脑袋,就差鼻孔朝上了。
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从那些个东家长、李家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变成了现如今的西北大胜。
尤其是战报里头说的,神武军和西军联手,在庆州合水县,大破西夏的铁鹞子,斩首六百余,俘虏将八百有余,可算是一雪前耻,破了铁鹞子无敌的神话,叫整个禁军乃至于底层的那些百姓们,都深深的出了一口恶气。
这捷报一传回东京,韩大相公和钱大相公和极为政事堂枢密院的重臣们便连膺入宫,没多久便议和之事便定了下来,消息传出了皇宫。
原本空着的鸿胪寺右少卿的位置,也正是落于明面。
盛紘满心欢喜,喜滋滋的下了衙,路上逢人便揖手见礼,好不客套,面色甚是红润,宛若沐浴了三月的春风一般。
进了家门,王氏见盛紘一脸春风的模样,不由得好奇的问起了缘由。
盛紘却卖起了关子,告诉王氏此事还没有定论,且不好说,待结果出来了再告诉王氏。
竟是直接卖起了关子,然后优哉游哉抚须品茶,优哉游哉,好不惬意,瞧的王氏心底一恼,可想着这几日盛紘的变化,却又不想平白和盛紘置气,反倒是罕见的放软了态度。
夫妻俩正在屋子正堂里头吃茶说话,忽的王氏身边的一位女使进来禀报,说是长柏在外求见。
盛紘忙让人招呼长柏进来。
长柏面色如常,只是神情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严肃。
盛紘可是官场上的老油子,又不是王氏那般没眼力见,一双眼睛早就磨练的跟火眼金睛似的,区区察言观色,不过最基本的。
当即盛紘就意识到了长柏的不对劲:“柏儿这是怎么了?”
长柏迎着盛紘关切的目光,有些复杂的道:“父亲,今日听瀚林说,中枢那边已经定了鸿胪寺右少卿的人选。”
盛紘心里咯噔一下,已然意识到了不妙,顿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底一阵慌乱,可心里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定了何人?”
只是这话出口,就连身边的王氏都能察觉到盛紘的不对劲。
“原大同府通判费永!”
长柏这话一出口,盛紘的心立马便跌倒了谷底。
费永!
这名字盛紘连听都没听说过。
咽了咽口水,盛紘仍旧有些不甘心:“大同府通判?通判最高也不过从五品,鸿胪寺少卿可是从四品,中间隔着好几级呢!怎么会······”
若是平日里,以盛紘的精明,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长柏先是看了一眼自家母亲王氏,然后才对着盛紘沉声说道:“父亲,不如咱们去书房详谈?”
王氏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这个心肝肉一般疼爱着长大的亲生儿子。
盛紘却后之后觉的扭头看了王氏一眼,点头道:“大娘子且先去陪着海氏照看孩子,我和柏儿去书房说说话!”
说着起身便率先朝着屋外走去,长柏也跟着起身,行了个礼才告退跟着盛紘去了书房。
徒留屋里的王氏,看着父子两一前一后接连出门,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一旁伺候的刘嬷嬷见状,赶忙小心翼翼凑上去,端起茶盏递给王氏,小声说道:“方才大奶奶那边差人过来传话,说是实哥儿有些不大舒服,请大娘子过去帮着瞧一瞧呢!”
王氏扭头狐疑的看着刘嬷嬷:“实哥儿身子不舒服?”
刘嬷嬷赶忙解释道:“方才老奴就准备告诉大娘子了,可老爷和二爷在说正事儿,老奴不敢打搅,这才没有出声,请大娘子责罚!”
刘嬷嬷低头扶手,冲着王氏福身一礼,态度十分诚恳。
都说隔辈更亲,实哥儿乃是长柏的长子,平日里虽然是海氏自己带着,可随着几个儿女都长大了,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就连最小的如兰,如今也嫁了人,长柏又一向是个成熟稳重的,王氏根本管不上半点,家里还剩一个长枫,王氏见了他就会想起那个恶心了她半辈子的林噙霜,哪里还有什么好脸色。
于是乎小实哥儿就成了王氏的心尖肉儿。
听刘嬷嬷这么一说,王氏也顾不得盛紘和长柏父子俩方才对她的态度,赶忙起身带着刘嬷嬷几人,就朝着还是的院里赶。
书房里头,盛紘仍旧有些不死心:“这费永又是个什么来历?他区区一个通判,是立下了何等大功,竟能一步登天,连升数级?”
那可是鸿胪寺右少卿呀!从四品的朝廷要员,已然算是朝廷的中高层了,就这么和自己失之交臂,盛紘哪里能够甘心。
长柏道:“儿子打听过了,这费永倒是没立下什么大功,而且他自己也是没什么背景,其身后的费家,虽也是地方大族,可家族之中,入仕者也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官阶最高的,也只是个知州。”
“难道这费永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盛紘微微挑眉,眉宇间还透着浓浓的不甘,注视着长柏,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长柏解释道:“不过这个费永的妻子,来头却不一般!”
盛紘愈发好奇:“怎么个不一般法?”
长柏道:“其人姓曹,太原府人士。”
盛紘脸上满是惊讶:“太原府人士!姓曹!莫不是·······”
盛紘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长柏,眼中脸上写满了询问。
长柏静默的点头道:“不错,这位曹大娘子,正是出身靖安侯府,是太后大娘娘的侄孙女,而且还是嫡出。”
书房里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盛紘的手举了放,放了又举,不知该放在何处,做什么才好。
长柏坐的端正,未发一语,只静静的端着茶盏,拿盖子拨弄着茶盏里头漂浮的茶叶。
“哎!”
过得片刻,盛紘才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况且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错过便错过了!”
知道对方的来历背景之后,盛紘反倒是放开了。
长柏也不奇怪,只是心底有些惋惜,在长柏看来,自家父亲确实挺适合鸿胪寺的。
······
伴随着合水大胜,西夏人被迫北撤,环庆二州之地悉数光复,还拿下了盐州、洪州和龙州沿线之地。
徐章这个陌生的名字,于陕西关陇之地,彻底传播开来。
诸如“生子当如徐经略”这样的话,早已经在整个关中百姓们之中彻底传开。
而且铁鹞子在合水被破的消息传出之后,孙平寇这个名字,也传遍了整个西军,一时之间,名声大噪。
留下孙平寇和王破敌驻守前线,配合顾二、长梧还有徐文等人巩固战果,徐章自己则带着带着一营亲兵,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长安。
此时的长安城,当真是处处张灯结彩,人们的脸上也都纷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终于不用再担心西夏人打进关中,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地里的麦子被西夏人给糟践了,也终于不用在担心自己和家人们的安全。
长安内外,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守城的将士们,也都纷纷松了口气。
经略府里自然也不例外,张灯结彩,下人们忙碌来去,脸上也都挂着怎么也盖不住的灿烂笑容。
第 095章 名动天下
第 096章 夫妻重聚
“大娘子,大娘子!侯爷回来了!”
长安经略府里头,一个小女使一路小跑着匆匆忙忙自二门往后院而去,神情之间满是喜悦。
屋子里头,靠着窗户底下,明兰正捻着绣花针仔细的在宫里赐下的那块上等素锦之上穿针引线,忽的听到屋外传来的喊声,不由得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的动着,这一个不小心,绣花针便刺入了素锦背后的食指指腹之中。
“嘶!”
明兰倒吸一口凉气,指尖的刺痛,也将她从愣神之中唤醒。
不只是明兰,屋里的一众大小丫鬟们,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精彩纷呈。
先是愣然,随即便是狂喜,惊讶,以及浓浓的期待。
七八双眼睛,悉数都汇聚到门口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身上,可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人上去呵斥。
包括身为明兰大丫鬟的丹橘以及最亲信的小桃和管事儿的翠微。
“大娘子,侯爷凯旋回来了!”
小丫头名叫秋霜,是进了徐章封侯之后,先帝赐下来的,因着老实本分,且手脚勤快,被安排到了明兰做三等女使。
原是在富昌侯荣家当差的,是那位被邕王妃母女糟蹋了的荣家飞燕身边的女使。
“侯爷回来了?现到了何处?”
都说十指连心,指腹被绣花针刺了一下,那钻心的疼痛,除却方才恍惚的刹那,却好似没有出现过一样。
将手指放入樱桃小口之中轻轻吮吸一下,明兰便迫不及待的丢下手中的刺绣匆忙起身,颇有些失态的问。
明兰平日里在一种女使丫鬟们面前,素来都是一副淡然老成的模样,年纪虽轻,可处理起家里家外的事情来,不论是威严还是手段,都颇有几分盛老太太的风范。
似今日这般失态的情形,莫说是那些个新来伺候的丫头了,就连自小跟在明兰身边的丹橘和翠微都没怎么在明兰身上见到过。
“来报信的是侯爷的亲兵,说是侯爷怕大娘子等急了,先差他回来报信,侯爷就在后头不远,那亲卫大哥来的时候,侯爷已经快到城门口了,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秋霜语速飞快的道。
明兰赶忙道:“快,开中门,扫庭院,迎侯爷回府!”
翠微领着几个女使立马福身领命下去安排,明兰赶忙吩咐丹橘,帮自己洗漱更衣。
丹橘却道:“大娘子,依亲卫大哥的说法,估摸着现如今咱们侯爷都快要到家门口了,现在洗漱更衣,怕是来不及了!”
“对对对!”明兰这才幡然醒转,忙道:“走走走,官人马上就到了,咱们赶紧去前门候着才是!”
说着便带着丹橘小桃一路快步,径直朝着正门的方向而去。
却说徐章,因着前线大局已定,只剩下些许零碎之事,况且还有顾二和孙王二人在,徐章放心的紧,索性便率先领着一营亲卫,赶回了长安。
因着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着实有些慢,徐章便知带着两个小队的亲卫离开了大部队,率先赶回了长安,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又赶紧让人先回去报信。
徐章带着十余亲卫赶到家门口的时候,明兰已经带着一众仆役们侯在家门口台阶下的长街边上。
眼看着一身戎装的徐章出现在借口,明兰手里的帕子纂下意识便纂的更紧了,目光好似定格在了那走在最前头,一身玄甲,系着那顶大红色披风的人影身上。
将近一年的时间,将近一年的朝思暮想,他在军中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是否又因为前线的事情冥思苦想忘了时辰,困扰不已。
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战场凶险,有没有受伤······
明兰憋了满肚子的话,怀着满腔思念,情绪难免也变得激动起来,乌黑滚圆明媚的大眼睛里头,不知何时已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恭迎侯爷回府!”
明兰领着众人,齐齐见礼迎接。
“吁!”
徐徐打马而至,勒马而停,“无须多礼!”
徐章掀起披风一角,抬腿翻身一跃便从马背之上跳了下来。
走至明兰身前,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日夜思念的佳人,徐章的脸上不由自主的便露出笑容来:“娘子,我回来了!”
万千思念,尽皆化作一语。
喉头哽咽,明兰定定的看着俆章,目光不曾挪动过一丝一毫,目光颤抖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抖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章伸出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将那原本正捏着帕子的一只柔夷握入掌中,柔声道:“这些时日,辛苦明儿了!”
尽管眼中仍旧含着泪光,可明兰的嘴角却不自禁便咧开了,抬手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渍,明兰道:“这都是妾身该尽的本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
说着徐章便拉着明兰快步进了正门。
身侧的一众女使仆役们,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丹橘小桃还有翠微走在最前头,其余女使仆役们也紧随其后,朱红色的大门再度合拢。
门口的两座石狮仍旧静静的矗立在大门两侧,门楼顶下挂着的两盏上书漆黑‘徐’字的大红灯笼,随着秋风轻轻的摇曳着身姿。
跨过正门,一进前院天井,徐章就停下了脚步,在明兰的疑惑和惊愕之中,俯身揽住明兰的后膝,将其横抱起来,随即跨过月门,走过长廊,绕过前院,跨过二门,径直朝着二人平日里居住的主屋而去。
饶是以前和徐章荒唐惯了,可那都是小夫妻俩私底下的闺房之乐,明兰虽然害羞,却也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可似此刻这般当着府里下人们的面,被徐章横抱着一路奔着自己院里去,明兰那白皙滑腻的俏脸之上早已染上了一层红霞,闭着眼睛侧着脑袋贴在徐章的肩头,一双如藕般的玉臂环着徐章的脖颈,明兰甚至已经能够预想到接下来的画面了。
可入了主屋厅堂,徐章却将明兰给放下了。
将明兰放在软塌之上,徐章也跟着坐了下去,右手揽着明兰的肩头,将其拉入怀中。
明兰闭着眼睛,脑海之中早已是天人交战,脸上的红霞愈发盛了,就连那白皙的脖颈,都开始有些微微变红的趋势。
可等了一会儿,预想之中的情形却并未出现,徐章那略有些粗糙的大手,一只揽在肩头,一只握着自己的手,却再无其他多余的动作。
明兰疑惑的将脑袋从徐章肩头抬了起来,抬眼望去,却见此刻的徐章,正闭着眼睛,一脸的安详。
似是在享受着自己在他怀中靠在他肩头之上的感觉。
“怎么了?”
感受了明兰的动作,徐章睁开眼睛,看着明兰那澄净碧透的眸子,柔声问着。
看徐章那澄澈如山间清泉一般,不然半点杂质的目光,明兰心底羞意愈盛,官人心中无半点杂念,只是久别重逢,想和自己叙相思之情罢了,自己怎么能往那方面想。
看了看外头明亮的天色,距离傍晚可还有一些时辰呢。
青天白日的,自己怎么能有那般念头。
“没什么!没什么!”明兰赶忙转过头去,不敢正视徐章的目光,却没瞧见,就在她扭头避开的那一刹那,徐章嘴角那微微扬起的一丝弧度。
“官人一路奔波,定然是又累又饿,困顿不堪,厨房那边,翠荷和翠莲两位妹妹应当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妾身这就让人端上来,待用过了饭,官人再去沐浴更衣可好?”
越是如此,那些个画面涌出来的就越多,明兰赶忙扯开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敢再叫思维肆意发散了。
想想那羞人的动作,若是叫徐章晓得了,明兰自己还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章道:“用饭不急,方才在路上用了些干粮,倒也不是很饿,就是这一路风尘,确实该洗洗了。”
徐章故作不知,很是配合。
明兰道:“灶上已经烧了热水,眼下应当差不多了,妾身方才已经让人准备了,官人先去浴房,妾身去帮官人取要换的衣物!”
说着便起身欲走,却不想柔夷仍握在徐章的宽大手掌之中。
“军中条件艰苦,说来我好像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好好的沐浴了,这背后定然满是泥垢,不如明儿随我一道去,正好帮我搓搓后背?”
瞧着明兰仍旧羞红一片的脸颊,徐章如是说道。
“啊?”
明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子一轻,竟是又被徐章一把抱了起来,径直入了旁边东厢那边的浴房。
屏风之后,徐章摊开双手,看着还在愣神之中的明兰,柔声道:“明儿还不替自家官人更衣吗?”
明兰这才反应过来,可却连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将近一年未见,心底的相思之意,早已经如水积成川了。
熟练的替徐章解下披风,脱下护臂腰带,解下沉重的铁甲,脱掉里衣,解下头上束发的绸带······
前后左右,仔细的将徐章的身体检查了一遍,见到徐章左臂小臂处多出的一道刀口和右肩处的一道箭伤,以及小腹处一道足有两指宽的疤痕。
明兰的眼眸之中,不禁再度浮上一层水雾。
第 096章 夫妻重聚
第 097章 小别胜新婚。
“一定很疼吧!”明兰眼中将将消散没多久的水雾再度升起,占据了整个眼眶,看向徐章的目光之中,满是担忧和关切,还有心疼。
娥眉微蹙,伤在彼身,痛在吾心。
看着明兰的神情,徐章心底一软,无数柔情也随之流淌而出,占满心田。
手掌再度轻抚在明兰的柔夷之上,另一只手,却探上了那柔软如扶风细柳的腰肢,只轻轻一拉,两具身体便紧贴在了一块儿。
徐章的上身已经不着寸缕,不过明兰身上的衣裳都是厚实的很。
夫妻俩早已坦诚相见不知多少个日夜了,可饶是如此,此情此景,明兰仍旧觉得羞涩不已。
二人就这么面对着面,一个微微仰头,一个略略颔首。
徐章温柔的笑道:“都结疤了,早就不疼了!”
旁边的浴桶之中,丝丝袅袅的白色蒸汽自桶内升腾而起,浴室四周,还有专门的地龙取暖。
“官人快进浴桶里头去,可别冻着了。”明兰低头挪开目光,赶忙岔开话题。
徐章却没有立即松开握着明兰的手,而是低头凑到明兰耳畔,低声说道:“·······”
明兰脸上的红晕就没有消散过,目光慌乱的四处躲闪,哪里还应的出来。
可不等他拒绝,徐章已经熟门熟路的将手自腰间探入外罩的长裙之内,解开了明兰的腰带。
这些年来,徐章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说不至于忘了怎么穿衣解衣,可这速度,绝对快不了。
可解起明兰的衣服来,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片刻功夫,夫妻二人便已坦诚相见,明兰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直至被徐章抱着放入浴桶之中,被那略有几分温烫的热水一刺激,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细算下来,夫妻二人已有将近十个月未见了,可算是久别重逢。
有句俗话说的话,小别胜新婚,何况二人这一别,便是十个月,期间只能靠书信往来交谈。
满腔的相思之意再也止不住,原本的羞怯都被抛到了脑后,夫妻二人的目光这个朦胧的水蒸气交互对视着,正应了那句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便不可收拾。
······
宽敞暖和的浴室之中,顿时便翻江倒海起来。
丹橘和翠微守在门口,似两个门神一般,还将一众伺候的女使们都赶的远远的,不叫人靠近。
又差人去唤翠荷前来伺候。
自浴房至卧室。
不知寒颤几个来回,泛起几潮春水,登临几番极乐。
待到**初歇,外头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屋里屋外,皆已点上了蜡烛油灯,门口、走廊房檐下的灯笼自然也不会暗着。
屋里的大炕之上,徐章半靠着墙壁,背后垫着软枕,明兰慵懒的倒在徐章怀里,夫妻二人的额头还挂着些许细碎的汗珠,身上都穿着刚刚换上的柔顺里衣,被子半盖着。
“外头天寒地冻的,官人可别冻着了!”
明兰脑袋半枕在徐章的胸膛之上,柔软的锦被正好盖住了她的肩膀。
“听娘子的!”徐章施然一笑,伸手抓起一张软裘,披在肩上。
夫妻二人半靠在炕上,身下的热炕传来阵阵热意,被窝里头十分暖和。
“时辰不早了,官人要不要去用些饭食?”
徐章点了点头,道:“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明兰道:“那妾身这就去让人准备晚饭。”
“诶!”明兰刚想起身,可却被徐章紧紧搂着,不愿松开。
“自己家里,又没有外人在,哪有那么多规矩!”
“翠荷!”说着便冲外头招呼了一声。
脚步声立时响起,布帘被掀开,在稍间里头等着招呼的翠荷走了进来。
“奴婢在,侯爷有何吩咐?”原本按理来说,留在夫妻俩房里伺候的,该是明兰身边的丫头才是,可明兰身边的几个丫头,徐章没有生过半点觊觎之心,根本就没有把她们收入房中的打算。
再者说了,明兰对丹橘小桃她们几个,都是当做自家姐妹来看待的,明兰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将来要替他们各自找一个好婆家。
夫妻二人办正事的时候,自然要让她们避开。
翠荷原本就是徐章身边的大丫鬟,又被徐章收了房,后来明兰入府,又给抬了姨娘。
有了明兰和翠荷翠莲姐妹俩,徐章并无再收房的打算,是以就和明兰商量着,平日里就让翠荷和翠莲来她们身边伺候。
“这不大好吧?”明兰却有些犹豫。
徐章拍了拍明兰的手,送上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有什么不好的,现如今家里头就咱们和言哥儿几个,又没父母长辈在,讲那么多规矩干什么!”
明兰摇摇头道:“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如此。”
徐章知道明兰的意思,是怕把自己给惯坏了,日后养成习惯,说不得渐渐就会下意识的忘了这些规矩礼法。
徐章苦着脸看着明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明兰看着徐章这副模样,一下子没忍住,立马就破功了。
不过也点头同意了徐章的要求。
“把晚饭端来吧,我和大娘子就在炕上吃了!”徐章赶忙冲翠荷吩咐道。
身下这座大炕,是今年早春时候,明兰特意让匠人们改的,很是宽敞。
“奴婢遵命!”
“官人还没告诉妾身那几道伤疤的来历呢!”方才在浴室里头,明兰被徐章的突袭弄的方寸尽失,差点忘了这茬,现如今又想起来,自然免不了一番寻根探源。
徐章一脸轻松的道:“既然娘子这么想知道,那我说便是。”
明兰竖起了耳朵,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抬眼上挪,徐章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回忆:“这事还得从我整兵成功收复陇右失地,于是便挥师东进,驰援宁州说起。”
“那日我亲率数万陇右大军,刚刚赶至原州,驻扎在蒲河西岸……”
徐章没有瞒着不让明兰知道的意思,反而绘声绘色的说起了蒲河边上的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是如何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险些就此错打错着,打破了他的全盘计划。
最后他又是如何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亲自提枪上阵,带着麾下亲卫,如钢刀一般在敌军之中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最后力挽狂澜。
一个说的仔细,一个听得认真。
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这么过去了,翠荷带着几个女使端着诸多饭菜再度进来。
在大炕中间摆上一张矮案,已经穿戴好了的夫妻俩,就这么面对着面的坐在矮案的两边。
“哟,这几样刚学的?”徐章指着几盘浑身裹满芝麻,厚薄不一,大小也截然不同,但无一例外外表都略有几分焦黄的烧饼问道。
明兰笑着道:“官人尝尝味道如何?”
饭桌上没有米饭,主食不是烧饼就是包子,还有饺子,菜的话比较丰盛,有鸡有鱼,还有一大盘切好了的酱牛肉,并几样时鲜素菜。
“小桃!”明兰对着外头招呼一声,小桃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
“大娘子,有什么事吗?”作为自小和明兰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贴身女使,小桃无疑是明兰身边最亲信的,连丹橘也略有不如。
“去库房把上次伍大娘子送的那几瓶酒取来!”
听到明兰的话,小桃立马应下。
第 097章 小别胜新婚。
第 098章 出游终南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已经沉寂了一夜的演武场上,再度响起呼喝破风之声。
演武场位于外院,周遭是护院亲卫们的住所,平日留在家里的护卫们,便是日日在此勤练不缀。
如今回府,早已养成的生物钟的晨练的习惯,也将徐章带来了此处。
拳脚纵横之间,较之先前而言,多了几分铁血壮阔肃杀之意。
先前徐章虽然也有过与人厮杀的经验,也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局面,可这气势的累积,却非一朝一夕之功。
先是打了几套拳法热身,随即便走至边上兵器架,抽出一杆长超过一丈的大枪,沉腰扎马,抖出的枪花好似夜空中的漫天繁星。
待出了老大一通汗,徐章这才作罢,检查指点了一番府里护卫们的武艺之后,便回了后院,洗漱沐浴更衣。
和明兰一道用过早饭,夫妻二人便去看言哥儿了。
徐章虽然蛮喜欢孩子,却并不喜欢带孩子,明兰每日要打理着府里内外的事物, 管着上上下下几十口子的吃穿用度,自然也没那么多空闲。
如今已经嫁做人妇, 并且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翠微, 便成了保姆。
徐章和明兰夫妻俩久别重逢, 就像是两块饴糖似的,粘在一块儿, 就舍不得分开。
京兆府衙门那边,不知来了多少次,不论是府衙里的几位相公想来拜访徐章这位经略相公, 还是众人合计准备给徐查摆的洗尘宴加庆功宴,一律都让徐章给回绝了。
若是以前在东京时,四五品的官员一抓一大把,家世显赫的同僚们比比皆是, 徐章还要顾忌着点,便是不喜欢,也不敢表现出来, 在人前都得端着笑脸。
现如今嘛, 这余地自然多了。
原本徐章就是陕西经略,还兼领着好几个其他的官衔, 又是风头正盛的新晋侯爵, 眼下又退了西夏,再立新功。
整个陕西路,不论是文官还是地方带兵的武将们,只怕现在都开始琢磨、四处想法子和经略府攀关系, 好走徐章的门路。
“官人当真不见见?”看着徐章手中捧着的拜帖,明兰再一次问道。
似这样的问题, 自徐章回府那日至今,拢共五日的功夫, 明兰已经不知问了几回。
徐章将拜帖合上,随手放在桌上, 笑着说道:“说了不见, 就是不见,你家官人出门至今, 辛辛苦苦了将近一年,现如今好不容易诸事皆定, 得了几日的空闲,还不兴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过几日安生日子呀!”
明兰轻笑着道:“话虽如此, 可一直推脱, 也不是长久之计!”眼中满是看戏的玩味之色。
徐章却胸有成竹:“这还不简单。”
当即便把小桃叫到面前,让小桃去嘱咐门房,就说这几日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在家静心休养,不见外客。
小桃是个憨直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弯弯绕绕,自然是徐章说什么就是什么,立马就跑到前院门房哪里,一句不落的把徐章的原话交代给了门房。
“官人就不怕外头人说闲话吗?”屋子里头,明兰再度问道。
徐章摆摆手,“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去,娘子不是常说吗,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想说嘴,咱们也没法子。”
明兰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东京那边,也没问题?”
徐章脸上笑容有那么一刹那停顿,“不说这些糟心的事儿,好不容易休息几日,可让我好好清闲清闲。”
徐章赶紧岔开话题:“这天气一日赛一日的冷,再过几日,估摸着就要下雪了,要不咱们趁着今儿个天色不错,去山里头转一转?”
明兰登时眼睛就亮了,可随即神情却又一变,问徐章:“言哥儿呢?”
“这不是有翠微呢吗!”徐章道:“再不然把丹橘也留下,有他们姐妹二人照看, 娘子总该放心了吧!”
丹橘和翠微,明兰手底下的两员大将,平日里帮着明兰打理里里外外的事情,在这经略府里头,说话甚至比翠微和翠莲两姐妹还要管用。
明兰想了一下,点头道:“那我这就去换身衣服!”
总不能让明兰穿着现在这声宽大的襦裙和徐章一道去山里打猎!
“咱们一道去, 我帮娘子好好挑一件!”
当即又让马房那边准备好坐骑,差人去前院通知,叫上一队护卫。
半柱香后,已经换上了箭袍劲装的徐章和明兰,出现在经略府的后门外。
此刻的明兰,一袭箭袍外罩一件红色披风,头上的发髻也梳成了男子模样,用一根玉簪外加白色的绸带缚着,与往日的贤淑妇人,侯府大娘子的模样截然不同。
“官人可想好去哪儿了?”明兰自幼便跟着盛老太太练习骑术马球,后又随徐章学习射箭,这骑术可半点不差。
徐章道:“要么就去终南山瞧瞧?”
明兰道:“太乙近天都,接天连海隅。”
徐章补充道:“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明兰有些期待的说道:“早就拜读过王右丞的这首《终南山》,来长安都快一年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瞧一瞧终南山景色,是否如王右丞诗中说的一般。”
徐章看着明兰:“今日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去年夫妻二人到长安的时候是冬天,而且那时还闹了场雪灾,明兰又怀身大肚,且距离临盆的时间越来越近,行动难免有诸多不便,夫妻俩虽偶尔出门散心,但最远也就是走到明兰在渭水边置的那座庄子上。
之后徐章又奉命去了陇右。
“先上车再说!”
虽换了劲装,可方才徐章才让门房说自己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自然不好这个时候在城里骑马打自己脸。
许久未曾出游,明兰的兴致颇高,一路之上有些兴奋,拉着徐章说着说那。
可刚刚出城没多久,二人下了马车,刚刚骑上马背,明兰原本有些高昂的兴致忽然就消了许多。
“也不知言哥儿在家里怎么样了?”夫妻俩并排而行,马背上挂着箭矢长弓,各自还有一柄防身用的直刀。
“咱们可才刚刚出门!”徐章有些哑然。
“再说了,家里不是还有翠微和丹橘呢吗!”
一旁同样一声劲装,扛着一条棒子的小桃道:“大娘子,咱们出都出来了,还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作甚!”
若是以前,明兰可不是这样子,自打这次回来,徐章也发现,明兰的性子较之先前有了几分变化。
倒不是说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做了母亲之后,所思所虑,和先前孑然一身之时,自然大不相同。
一行二十余人,徐章明兰和小桃,外加二十个护卫,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悠悠的顺着官道一路往南,奔着终南山而去。
终南山上道观无数,于先唐时期达到顶峰的楼观道便主要分布在终南山中,虽历经五代十国无数次动荡变革,可有宋一朝,对于道教也很是推崇,原本因为战乱有些凋零的终南山诸多道观,再一次焕发生机。
因着道观遍布,香客自然也不会少,一行人赶到终南山的时候才刚刚未时过半,便在山里逛了将近一个时辰,可惜运气有些差,没能碰上野物。
而且冬天天黑的早,一行人便就近寻了座道观落脚。
······
却说徐章领着明兰在终南山里优哉游哉的玩乐之时,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已然送至东京,东京城里头再度炸开了锅。
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大肆庆贺。
而朝堂之上,也终于初步定了与西夏议和的几位主要人选。
可关于议和的一些条款和底线,众人的意见再度出现分歧。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辽国都城之中的使臣们,也收到了宋军在西北大破嵬名山通,将环庆二州悉数收复,还攻克了洪州龙州在内的位于两国边境上的七八个城池。
这一下子,范同宣就有了底气,当日就递上帖子,求见辽帝,直接开门见山的就向辽帝提出了结盟,请辽帝出兵共伐西夏的打算。
而且范同宣还在辽帝面前一阵瞎扯,什么西夏师出无名,肆意挑起站端,失了大义,而我朝将士守土护民,师出有名,上天自然眷顾之类的。
言辞凿凿,把辽帝说的心动不已,可此等大事,辽帝自然不会轻易决定,借口要和大臣商议,便打发了范同宣。
离开辽国皇宫的时候,范同宣的腰板挺的都比平日里值得多,脚下带风,浑身洋溢着是浓浓的自信。
······
陕西东线战场,绥德境内。
自从银州被破,蒲老将军带领剩下的残兵败将退守绥德,好不容易等到了郑老将军带着援军赶到,双方又是数次大战,互有胜负。
后来合水之战的结果传到银州这边,宋军士气大盛,反观西夏人,却因久攻不下,迟迟未见战果,士气自然而然就愈发低迷。
两个老将军趁此机会,派出大军进行了激烈的反攻,不过数日,便将绥德境内失陷的堡寨城镇悉数收复,逼得西夏大军退守银州。
再然后,得知嵬名山十余万大军悉数溃败,连洪州和龙州这几个边境重镇都被宋人占了之后,东线的统帅立马收拢大军,直接放弃了银州,撤回榆林。
集结了西夏东线所有的兵马,硬生生把榆林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第 098章 出游终南
第 099章 底细
银州收复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徐章的跟前,看着崭新出炉的战报,徐章却有些无语,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明兰见徐章这幅神情,有些好奇的问:“怎么了这是?”
徐章将手中战报递了过去,明兰狐疑的接过,打开细细阅览。
“这······”明兰看了看手中的战报,又抬眼看了看徐章,目光来回的交替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回咱们是真的摊上个大麻烦!”饶是徐章,也觉得头疼不已。
战报上说的很直白,随着西线宋军一路势如破竹,将嵬名山通十余万大军打的丢盔弃甲,落网而逃,失地尽复,东线的西夏大军军心便开始动荡涣散了。
郑老将军和蒲老将军刚刚整顿好兵马,准备借着西线大胜,军中士气正盛这个好机会,大举反攻,夺回银州和榆林。
同时驻守河东的靖安侯也收到了朝廷的旨意,派出一支三千人的轻骑,打算驰援两位老将军。
不想这支骑兵刚刚赶到银州城外,正好赶上了西夏大军北撤, 这下子就让他们捡了好大一个便宜。
而这支骑兵的统领,便是靖安侯府曹氏众人, 而且还是嫡系。
明兰仍抱着几分期望:“靖安侯府, 乃是太后的娘家, 硕果仅存的外戚,又握有兵权, 难道咱们之间就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吗?”
徐章道:“有无转圜的余地,又不是你我说了就能算的。”
“毕竟那是曹家嫡子,靖安侯的嫡出孙儿, 虽然纨绔,却颇受宠爱,而且他的父亲,可是靖安侯的嫡长子,是靖安侯府的继承人。”
和曹家之间已经有了囹圄, 徐章自然不会坐视, 等着曹家的人打上门来, 当初徐章让孙平寇组建青鸟,便有这一层意思在里头。
将近一年的时间, 关于靖安侯府讯息, 能够打探的到的, 徐章基本上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那纨绔虽不是我们所杀, 可却实实在在是死在咱们跟前的,曹家若是当真追究起来, 咱们就是浑身长满了嘴, 也是解释不清的。”
况且依着当初曹家的举动来看,他们似乎根本没有让徐章夫妇解释的机会。
“再说了, 这事儿又不是因咱们起的, 罪魁祸首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曹良玉,他们便是当真要追究,咱们悉数接着就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也不敢明着来, 也就是背地里使些恶心人的阴招。”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可现在提起这事儿,徐章也还是一肚子火。
真说起来,徐章和曹家非但无冤无仇, 而且还有大恩。
当初从逆王手中救下曹太后和先帝的,可是徐章,而且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顶着被杀头诛族的风险,带领神武军攻打皇城,这才平定了逆王的叛乱。
可以说若是没有徐章的话,给逆王坐上了那九五之位,此时的曹家,怕是早就被清算了。
可曹家是怎么回报徐章的,曹氏嫡子,曹太后的嫡亲侄孙,竟然因为十一万贯钱财的货物起了贪念,杀人截船越货,而且事后知道货物是永平侯府的,害怕查到他的身上,竟然胆大包天到勾结马贼,想要截杀徐章夫妇,抢夺财物。
徐章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陕西经略安抚使,陇右都督,先帝亲封的金紫光禄大夫······
只一条勾结匪寇截杀朝廷命官,就是足以杀头抄家的重罪。
可那厮不仅做了,而且还险些让他给做成了。
若非徐章谨慎,再加上明兰当时怀着大肚子,为了防备各种不测,徐章特意多带了些人,说不得就得着了那小子道。
“如今太后大娘娘执掌玉玺,垂帘听政,朝政大权悉数握于掌中,曹家是她的外家, 咱们这个时候和曹家对上,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呀!”明兰一直都是人间清醒,考虑问题很是全面周到。
徐章看着明兰, 坚定的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铿锵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不决。
明兰却皱着眉头,冷静的分析道:“河东盛产石炭,可以说咱们整个大宋,超过五成的石炭都是出自河东,而根据青鸟这大半年来的调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如今整个河东路,超过七成的石炭都被靖安侯府握在手里。”
“朝廷共有禁军八十余万,各地的厢军乡勇兵丁亦不在少数,朝廷每年在兵器甲胄的修缮打制上所花费的银钱,便是以数十万计。”
“而冶炼铜铁,打造兵器,都和石炭离不开关系。”
说着明兰忽然抬眼望着徐章,接着道:“官人麾下的火器营,火炮的铸造,更是离不开石炭。”
“既是太后大娘娘的外家,又镇守河东,手握重兵,手里头还把持着整个河东将近七成的石炭供应,咱们的这个敌人,可远比以前咱们遇上的任何一个都要强大。”
明兰虽久居长安,却并未闭目塞耳,不闻外界之事。
相反,自从去岁知晓自家和曹家有了嫌隙,生了龌龊,被曹家的人盯上之后,明兰就开始重点关注曹家方面的消息。
徐章远在前线,忙着和吐蕃人、西夏人打仗,家里的这点糟心事儿,明兰自然不会再拿去让徐章犯愁。
“靖安侯曹景烈,奉先帝之命镇守玉门关,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于河东禁军之中,威望甚隆。
而且曹氏一族当中,也不乏勤奋上进,前途璀璨的后辈。”
上有太后做靠山,下有庞大的财力支撑和人才储备,手里头又握的有实权。
莫说整个河东,就一个太原府,就被他们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
“咱们这回出来,是游玩散心的,这些糟心的破事儿,等回去了再想。”一时之间,徐章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索性便岔开话题,不去想他。
“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终南山,可得好好的游玩一番,别因为其他那些糟心的事儿坏了好心情。”
虽然麻烦就在眼前,说的准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砸到自己头上,可徐章和明兰,都不是那种怨天尤人,期期艾艾的人。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日子都是自己过得,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不开心的日子里呢?
在这一点上,夫妻俩除了奇的相似。
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夫妻两对视一眼,相顾一笑。
······
河东路,太原府,靖安侯府之中。
自从西北战事胶着,曹国仁便带人马不停蹄的回了河东,相较于自家幼子的仇来说,曹国仁心中更在意,显然是整个靖安侯府的兴衰,是整个曹氏一族的未来。
靖安侯坐镇雁门,防备北方的辽人南下,可河东也有几个州府和西夏交界,如晋宁,麟州,府州,以及丰州。
皆是依托着长城关隘,西临西夏,建有堡寨无数,屯有大批兵马。
这次驰援银州的兵马,便是出自麟州和晋宁军。
“大爷,宫里来信了!”
管家送上一封没有落款,只在信封的封口处,蜡封之上有个小小印鉴的书信。
曹国仁接过书信,仔细看过那印鉴之后,这才将信封撕开,取出内里的信纸,打开仔细阅读起来。
“还有事儿?”看罢信后,看着老管家却仍旧矗立在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曹国仁不禁问道。
老管家略略躬身拱手行礼道:“启禀大爷,是有关玉公子的事儿!”
曹国仁顿时面色骤变,阴沉如水,目光深邃:“和玉哥儿有关?到底什么事儿?”
老管家道:“月前,咱们的人往蜀中送货返程之时,有个护卫生了病,行动不便,管事便做主让他留在蜀地养病,那护卫休养了十多日,病体痊愈,便寻了个商队,同他们一道北上。”
“不想这商队却在蜀地和陕西交界之地,遇上了一伙山贼,那护卫是个机灵的,竟然在山贼之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曹国仁皱着眉头问道,语气也愈发阴沉。
老管家继续说道:“那人正是玉公子身侧的护卫之一。”
“只是······”老管家话音一转,却又忽然停顿了片刻,在曹国仁那深邃的目光注视下,继续道:“只是那护卫也担心只是长得相似,不敢确定其身份。”
目光流转,不过片刻,曹国仁便沉声道:“派一队人,把那人给我抓回来,不管是不是,宁杀错不放过。”
“老奴遵命!”老管家正要告退。
曹国仁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老管家再度躬身施礼:“大爷还有何吩咐?”
曹国仁道:“让曹顺亲自带人去,拿着我的名帖,许便宜行事。”
曹国仁是什么什么人?当今太后的亲侄儿,未来的靖安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虽未领实职,可现在曹国仁,纵观整个朝堂上下,又有何人胆敢轻视。
曹国仁叫人带着他的名帖子,其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若事不可为,大可带着他的名帖去找当地的官府和指挥营,加之又是剿贼平寇,谁还会不卖他这个面子。
第 099章 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