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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100章 审问

    时光荏苒,转瞬便到了十月中旬,江南诸地虽然也已经是一片萧瑟的光景,可终究还能瞧见点绿意,漫山遍野常绿的乔木不在少数。

    可北边却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雪。

    太原府地处国朝最北部,雁门关就在其北边不远,也早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模样,山河大地,一片雪白。

    河面湖面都开始有了结冰的趋势,就连再南边一些的黄河水路航运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静安侯府里头,下人们正在收拾东西,一个个行囊箱子被整整齐齐的堆放起来,就连远在城外庄子上紧闭幽禁的管氏,也被曹国仁让人带了回来。

    还是东边那座院子,陈设和摆件和以前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在院子西厢的角落里,一间僻静的厢房被改成了佛堂,若是走近些,便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敲击木鱼和诵经声。

    在门口站了许久,曹国仁静静的听着屋子里头的诵经声,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一般都是用来超度亡魂的。

    这经文管氏念了将近一年,曹国仁来来回回不知听了多少遍,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推门而入, 曹国仁沉声道:“玉儿的事儿有消息了,你······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看看?”

    曹国仁的心情是复杂的, 管氏嫁给他将近三十载, 为他生儿育女, 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相互帮衬, 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上次曹国仁也是气急了,这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如今过去这么久, 再细细回想,其实这件事情里头,最伤心欲绝的,说到底还是管氏这个母亲。

    屋内诵经之声戛然而止,原本跪坐在佛龛前的管氏, 猛然起身, 转身目光灼灼的望着曹国仁:“什么消息?”

    语气何其迫切, 就连神情在屋内昏暗的光线映衬之下显得有些狰狞。

    曹国仁看着管氏,心情愈发复杂。

    为人父者, 他非常理解此时管氏的心情,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悲痛万分, 不能自已, 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孤身静坐, 甚至接连几番暗自垂泪呢。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可曹国仁却并未就这么原谅管氏,若非她以为骄纵宠溺, 而是严加管教的话,曹良玉有何至于肆意妄为至此, 惹得如今这般下场。

    “是玉儿身边的一个护卫, 侥幸逃脱, 不敢回府, 流亡在外, 我一让人将他捉了回来······”

    不等曹国仁说话,管氏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拔腿往外疾走。

    看着如今的管氏,一身暗深色的肃静衣物, 一身素缟,浑身上下瞧不见半点珠翠首饰, 头发的发髻也只用一根褐色的木簪别着,再无点缀。

    莫名忆起往昔种种, 曹国仁心情愈发复杂。

    夫妻二人赶至前厅,那侥幸逃脱的护卫已经被五花大绑,跪在厅中,周遭是负责前去抓捕的曹顺以及曹国仁最信任的那位老管家。

    “我的玉儿呢?我的玉儿在哪儿?他是不是还活着?”

    刚一进门,看到那五花大绑的护卫,管氏就跟疯了似的,几个箭步冲了上去,揪着那护卫的衣领子张口就问。

    “行了!”

    曹国仁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沉声低喝,话音之中带上了不容拒绝的威严。

    管氏身体一僵,下意识便松开了拽着护卫衣领子的手,扭头看着曹国仁,神情因过度悲痛而显得有几分狰狞,可那双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浑浊的眼眸当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曹国仁心底一软,信步上前,拉住管氏:“行了,人已经在这儿了,咱们慢慢问就是。”

    终究还是自己的结发之妻,是自己几个孩子的生母,曹国仁纵使心中有恨,可此时此刻,却终究是感性压过了理性。

    “可······”管氏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曹国仁直接打断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就是,你且坐一旁看着!”

    管氏嘴巴张了张,却终究说不出什么话来。

    妻为夫纲,在这个丈夫大过天的社会当中,管氏早已经习惯了以丈夫为主的思维。

    “还不扶大娘子坐下!”曹国仁冲着管氏的贴身嬷嬷吩咐道。

    嬷嬷赶忙扶着管氏到一旁坐下,同时小声安慰了几句。

    曹国仁走至那护卫身前, 双手负于背后, 隐于长袖之中,长身而立,俯视着那护卫,目光冷冽而深邃。

    “叫什么?”

    那护卫似已认命:“回老爷,小人沈林。”

    曹国仁看向旁边的老管家,目光之中带着询问之色,老管家心领神会,忙躬身答道:“老爷,他老子是城外庄子上的管事,叫沈杨,他娘在后院厨房那边当差,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婆子,还有几个兄弟姐妹,有个二姐也在府里当差,如今在四姑娘的屋里伺候着,其余不是在庄子上就是在外头。”

    老管家在侯府伺候了大半辈子,能够安安稳稳的一路爬到前院大管家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蠢材废物,早在抓到这个沈林的时候,就把这家伙祖宗八倍都给调查的清清楚楚。

    曹国仁并不关心这些,双眼一凝,目光愈发冷冽,冷声问道:“玉儿呢?”

    沈林面色一白,可事已至此,他知道再多的辩解也是无用,直接便答道:“三公子死了。”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一惊,周遭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崔氏僵在了那靠背大椅之上,目光呆滞,神情僵硬,若非两行清泪自眼中垂落,只怕是个人都会以为坐在那儿的崔氏是个雕塑木头人。

    曹国仁也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缩,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幸好曹顺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扶住了曹国仁,可曹国仁的身替却紧接着轻微颤抖起来,嘴巴无声的动着,目光连连变换。

    虽然早有猜测,可当真从沈林口中听到这般消息之后,脑中还是忍不住天人交战了一番。

    却听沈林继续道:“早在去年冬天,咱们跟着三公子在陕州伏击永平侯的时候就死了!”

    “我的玉儿死了,那你怎么还活着?”旁边忽然传来崔氏那歇斯底里的喝问,此时的崔氏,已经彻底崩溃。

    沈林脸色愈发白了,咬咬牙才道:“当时小人深受重伤,昏迷不醒,被他们当死人给埋了,侥幸逃脱之后,为一山中猎户所救,光是养伤就花了将近四个月,正好又遇上了那伙强人,那伙强人见救小人的猎户箭术娴熟,强收其入伙,彼时小人孑然一身,身上的伤又没有彻底痊愈,无奈之下,只能暂时从贼。”

    “那之后呢?伤势痊愈之后,为何不回来?”曹国仁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死死的盯着沈林。

    沈林道:“小人起先也动过回来的心思,可小人害怕····害怕·····”

    沈林抬眼望了一眼曹国仁,却正好迎上那冷冽如坚冰,锐利似刀锋般的目光,顷刻间便又低下了头。

    说着便俯身叩首,额头狠狠的碰在地面的木板之上:“是小人贪生怕死,小人愿受任何惩罚,只求老爷,不要牵连小人的父母兄弟,小人给老爷磕头了!”

    “小人给老爷磕头了!”

    说着便砰砰砰的磕起了头。

    “我的玉儿死了,你们还想活?”

    “哈哈哈哈哈!”

    “我要你们都给我的玉儿陪葬,陪葬!”

    一旁的管氏,一忽儿大小,一忽儿又申请狰狞的指着沈林狠狠大骂!

    “行了!”

    曹国仁一声高喝,崔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把崔氏带回去!”

    一旁的嬷嬷和另外一个婆子赶忙把崔氏从椅子上拉起来,搀扶着,或者说是硬生生的抬着出了出去。

    “我不走!我不回去,我要给玉儿报仇,我要给玉儿报仇,我要杀光他们,要让他们给我的玉儿陪葬···陪葬···”

    崔氏的情绪仍旧激动万分,若非这些婆子们平日里做惯了粗活,气力不小,还真拉不住她。

    曹国仁皱着眉头阖上双目,背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又道:“先带下去,严加看管!”

    一直在边上俯首帖耳的曹顺赶忙拱手应是,拉着沈林便退了出去。

    曹顺带着沈林一路赶至前院柴房,自己亲自将沈林关入柴房之中。

    “顺爷!我阿爹阿娘他们······”

    柴房里头,沈林有些忐忑不安的小声问道。

    曹顺摆了摆手,扭头看了看门外,同样小声说道:“我曹顺向来说话算话,答应了的事情,必不会食言。”

    随即面色一变,目光锐利如刀,脸色冷若冰霜,低声道:“大爷为人谨慎,行事周全,说不得还会再提审你,你小子要是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就怪不得我了。”

    沈林面色变得更加惨白,赶忙点头如捣蒜:“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你怎么聪明,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丢下这么一句,曹顺便离开了。

    柴房的大门被关上,从外头上了锁。

    “给我把人看好了,此事涉及三公子,若是出了差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两个体型健壮的大汉一左一右守在门口,一脸谄媚的在曹顺面前俯首贴手,甚是乖顺。

    “是是是,多谢顺爷提点!”

    曹顺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有,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话也千万别说,这事儿不是你们能掺和的了的!”

    两个大汉顿时面色肃然,点头如捣蒜。

    交代了几句,曹顺便匆匆走了。

    柴房里头,沈林面如死灰,愣愣的盯着墙面出神。

第 101章 瞒天过海

    静安侯府前院一角,是下人们居住的厢房,曹顺因着在大爷面前颇为得用,从一个小厮摇身一变成了府里的外院管事之一。

    这侯府里头的下人们,自然也是分做三六九等的。

    级别不同,相应的待遇自然也截然不同。

    身为侯府管事儿,而且在当家的大爷曹国仁面前颇为得用,可以说是心腹了,曹顺的住所,便是在前院一众下人们里头,也算得上拔尖的了。

    虽没有独立的院子,却有单独的一间屋子,而且还是院子里头环境最好的一间。

    屋子里头,曹顺的媳妇和一个妇人正在摆弄一些主人家们裁剪剩下的绸布边角料,眼见曹顺进了屋,两个妇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曹顺冲着自家媳妇使了个颜色。

    曹顺媳妇当即心领神会,搬了个凳子拿着几块碎布条便走到敞开的门口处坐下,外头天色正晴,阳光正好。

    曹顺径直进了屋,和另一个妇人一道入了用帘子隔开的内堂,

    “二哥,怎么样了?”刚一进屋,那妇人就捉着曹顺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可有小三儿的消息?”

    神情紧张,闪烁着微光的眼中带着几分希望。

    曹顺摇了摇头, 脸色不怎么好看:“据沈林那小子交代,三公子一行人只他一人因着重伤昏迷, 侥幸活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妇人神情骤变, 眼中微光顷刻之间就变得黯淡不堪。

    “咱们三儿是竭力护卫三公子才丢了性命的, 府里一定不会吝啬赏赐,以安人心, 事已至此,三妹和妹夫还是节哀顺变吧!”

    曹顺柔声安抚着妇人,这妇人是曹顺一母同胞的妹妹, 以前是在管氏身边当差的,虽不是什么贴身的亲信嬷嬷,却也管着事儿。

    现如今管氏失权,曹顺便帮她在绣房谋了个差事, 知道曹顺今儿个回来,妇人特意带这些零碎的边角料做礼物登门,想从曹顺这儿听到些好点的消息。

    可惜结果却叫妇人失望不已,情绪也变得十分低落。

    唉声一叹,妇人神情落寞:“人都没了,要么多赏赐又有什么用呢!”

    妇人摇摇头, 喃喃低声道:“当初我就告诉他,当护卫危险的紧,让他在家跟在他爹去庄子上照看田地,伺候庄稼苗木, 既清闲又舒适,可他怎么也不听,非要去当什么护卫······”

    曹顺见状,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人已经没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现在能多得些,就多拿一些, 毕竟还有老大和老二呢。”

    妇人神情落寞, 起身冲着曹顺福身一礼:“辛苦二哥了, 妹妹这就先回去了, 这事儿也该告诉他爹和老大老二一声!”

    曹顺道:“那三妹慢走,我就不送了!”

    三妹的名字叫做三娘, 因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叫做曹三娘, 曹三娘有些魂不舍守, 神情落寞的离开了。

    “三娘走了!”

    门口处,曹顺媳妇还和曹三娘打着招呼,可看着曹三娘的神情,便大概也猜到了结果。

    屋子里头,曹顺捧着茶碗,面色阴晴不定,连连变化,胸膛急剧的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极力压制着内心强烈的情绪波动。

    自见曹国仁开始,曹顺就一直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生怕那沈林一个不配合,将曹三之事吐露出来。

    幸好!

    幸好沈林还有顾忌,幸好自己还有些手段,幸好曹三的事儿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否则的话,不管是依着侯府里头的规矩,还是照着那几位主的性情,自己一家,是决计无法幸免,定然要被牵连的。

    好点的情况可能就是被打个几十板子,发配到矿上去,运道稍微差点,估摸着全家的性命都得没了,被拿去给那个纨绔的三公子陪葬。

    想起曹良玉,就连曹顺也是一阵火大,纨绔好色也就罢了,偏生还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折了自己不说,还拖累的那么人跟着一道殒命。

    想起曹三,曹顺也是恨极了。

    也幸亏他自己在曹国仁面前颇为得用, 为人机灵,办事一向牢靠,要是这次的差事不是他带人去办,而是落入旁人手中的话,他们这一家子,估计都得被曹三那个孽障给拖累死。

    越想越气,曹顺赶忙往嘴里灌了几口茶,就这么静坐了一阵,才稍微好了一些。

    静下心来,将这些时日的事情来来回回的在脑子里过了十七八遍,确认真的没有留下半点疏漏之后,曹顺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不过想起柴房之中的沈林,曹顺已经打定了主意,决计不能再让他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若是他在东想西想的,又改了主意,那才是真正的祸事。

    心中打定了主意,曹顺那急剧起伏的心绪,也总算是逐渐平定了下来,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

    忽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曹顺那原本就有些阴桀的目光骤然绽放出寒芒来,低声喃喃自语道:“还有那个女人,必须要解决掉,决不能让她活下去了!”

    想起那个女人,曹顺眼中的恨意就再也掩饰不住。

    都是那个女人,一边勾搭着三公子,爬了曹良玉的床,想要摇身一变当半个主子,殊不知那曹良玉又岂是什么两人,十三岁就开始混迹青楼,身边的丫鬟稍微有点姿色的,也都被他占了身子。

    就那么一个姿色平庸的贱人,竟然还想通过爬曹良玉的床来上位,一边还在曹三面前哭哭啼啼的说什么自己都是被逼的云云,也是曹三心眼儿实在,信了她的鬼话,被那个女人忽悠的都找不着北了。

    曹良玉可都还没成亲,管氏怎么可能会让家里的这些通房们生下曹良玉的孩子,那女人不也正是因为管氏的一碗汤药,去了孩子,也彻底坏了身子,也由此因爱生恨,私底下时常在曹三耳旁挑拨,把自己说成一个柔弱可怜,只能任人欺凌的浮萍白莲花。

    曹顺是越想越恨,恨得牙痒痒。

    屁股底下就跟着了火似的,再也坐不住了,曹顺起身就往外走,和门口的自家婆姨打了声招呼,便又不知去了何处。

    次日一早,送饭的小厮刚刚打开柴房的门锁,推门而入,就看到了一道人影横在柴堆旁,地上淌着一地的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旁边的地面上,还横着一把刃口染血的柴刀。

    嘭的一声,小厮手中的饭食悉数摔在地上,当即大叫一声,彻底没了主意······

    屋子里头,收到下人们报来的消息,曹国仁甚至屈尊将归,亲自去柴房跑了一趟,仔细问过看守的下人,确定了沈林畏罪自杀的结果。

    曹顺在曹国仁的身边伺候着,眼看着曹国仁的脸色愈发阴晴不定,心底也跟着在打鼓。

    跟着曹国仁回到书房,眼看着曹国仁执笔在书案前连写了十多个杀意沸腾的大字,神情逐渐恢复如常后,曹顺才敢上去搭话:“大爷,眼下沈林已经死了,可他老子沈业他们该怎么处置?”

    曹国仁眸光微闪,目光冷冽如冰刀:“让他们都给玉儿陪葬!”语气之中,没有半分犹豫,就像是在说一只鸡,一条狗一样,无足轻重,估计曹国仁甚至连一刻的犹豫都没有过。

    曹顺心底叹了口气,拱手应道:“小人这就去办!”

    “等等!”

    刚刚走到书房门口,却又被曹国仁给叫住了。

    曹顺赶忙转身躬身行礼问道:“大爷还有什么吩咐?”态度恭敬异常。

    曹国仁眼神闪烁着,静默片刻,才道:“沈林逃生怕死,畏罪潜逃,罪该万死,可他老子娘在侯府辛劳半生,若是就这么一股脑全杀了,怕是会惹人闲话。”

    “矿上最近不是缺人吗!把他们一家子全送去矿上,对外就说,罚他们去矿上三年,以赎沈林之罪。”

    曹顺心里不由得腹诽:去矿上,那还不如直接就被你给杀了呢。

    可面上却不敢显露万分,当即领命下去安排了。

    书房里头,曹国仁看着桌案上刚刚书就的十余个大字,旁边的砚台里头,刚刚研磨出来的浓墨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笔架之上靠着的那支湖笔笔头上吸满了墨汁。

    曹国仁的心情却十分复杂,曹良玉死了,他很愤怒,他想要让沈林一家给曹良玉陪葬,可曹国仁身为靖安侯府的嫡长子,日后爵位的继承人,却不能凡事都随心所欲。

    他要顾及这整个曹家,时刻都想着怎么把利益给最大化,得兼顾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人。

    沈林确实罪该万死,可沈家在侯府伺候了好几代人,一向对靖安侯府忠心耿耿,沈林的父母兄弟们,办差也都是尽心尽力。

    而且沈林是因为身受重伤,才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报信,这里头的说道可就多了,若是一个不慎,留下话柄,若是在平时,那自然无妨,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宫里刚刚来了旨意,他们那位太后姑母,欲诏几个子侄入京听命,曹国仁这个侯府嫡长子,自然也在其中。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不过数载,朝中便起了这么多的波折,若是曹家再出个什么事儿,被有心之人给抓住了,抓着此事不放,故意闹大的话,那岂不是拖了曹太后的后腿。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可曹国仁却不得不考量。

    书房外,曹顺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心底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第 102章 大相公

    近日以来,朝堂之上诸事繁忙,外患不止,内忧不绝,民心朝局尽皆有动荡之势。

    大相公韩章身为当朝宰执,领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兼枢密使之职,既是文官之手, 又兼统兵之权,实为朝中天字第一号的实权人物。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时日以来,韩章脸上几乎都没出现过笑容,朝局动荡, 他这个当朝宰执, 肩上的担子不但没有半点减轻的意思,反而愈发重了。

    每天要处理的公文都是一座小山,一开始的还好,可随着时间一长,韩章就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这大半年以来,西北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向东京,飞到韩章的案头,每回不是要钱就是要粮,还有要人的。

    每回都看得韩章头大不已,却又不能将其压下,还得第一时间就把事情给处理了。

    倒是那些个弹劾徐章的奏折,也有不老少,韩章隐约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所有弹劾的折子到了他这儿之后就相当于泥牛入海,都被一一扣下了。

    如今西北战局总算是看到了一点起色,韩章身上的担子也总算是轻了许多。

    今日正午,一封来自西北的奏折送到韩章的手中, 奏折是徐章差人送回来的, 为的也不是别的事情,而是那些个已经收复回来的州县, 先前因着朝廷下达的坚壁清野方略,环庆二州乃至周边数州十数县,还有榆林银州等地的百姓纷纷在朝廷的组织下,举家迁往关中。

    可现如今随着战事顺利,西线的西夏人狼狈北逃,东线的西夏大军也龟缩在榆林之中,紧守城关,不在出城和宋军野战,局势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可那些已经被收复了的地方,总归是要治理的,而且那些当初因为坚壁清野而举家迁徙至关中平原的百姓们,其中不乏有那种住定了之后就不愿离开的,可同样也有很多盼望着战事早日结束,而他们能够回到家乡去的。

    毕竟在宋人们思想里头,落叶总归是要归根的,外头千好万好,都不如家乡来的好。

    而且这事儿如果想要办的话,还必须得尽快,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除了这些想要返回原籍的百姓之外,徐章在奏折里头还提了个建议,将西军将士们的家眷迁往边关行屯田之策,洪州和龙州这些刚刚从西夏的虎口里剁下来的地方,总不能光占着城池,外头的那些土地就让他荒在那儿吧!

    这一堆堆都是事儿······

    韩章放下手中的折子,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脑子猛地一下子像卡住了似的,韩章赶忙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晃了晃脑袋,随即又在晴明穴上徐徐揉了好一会儿,静坐了一阵子,这才感觉好一些。

    “老爷,再有一刻钟便申时了,老爷今日是留在衙里用晚膳还是回府里去?”在外间守着的贴身亲随领着水壶将韩章桌案上的茶碗之中蓄满水,同时小声的提醒道。

    “这就申时了?”韩章微微皱眉,因着天气冷的缘故,屋子四周的窗户都开在外间,而且开的不大,只为了保持通风,韩章所处的里屋四周窗户可都是关着的。

    毕竟韩章现如今上了年纪,须发皆以银白,气血难免衰退,比不得那些正当壮年的同僚下属们。

    韩章本想说就留在衙门里头用饭,他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完,可一想起方才那恍惚的一下,沉吟了片刻,才道:“算了,今日就不留了,你去准备一下,咱们回府!”

    随从脸上一喜,顿时便心里领命告退出门叫人准备车驾去了。

    政事堂位于皇城西南脚,靠近宣德门,在皇城之内,自然不能走马通车,就连轿子,也只有小皇帝和太后等人可以坐。

    就连那些个什么王爷公主的入宫,都得在宫门前下轿下马,步行入内。

    韩章喝了几口茶,嘱咐好人准备好马车的亲随便回来了,韩章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嘱咐了亲随一些事情,又过了差不多半柱香左右的功夫,将桌案的折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这才动身离开。

    是夜,韩章特意命厨房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虽不奢华,却也丰盛。

    约莫酉时三刻左右,天色已经擦黑,几架马车陆续朝着韩府的方向驶来,未多时,韩府前厅正屋正堂里头,韩章、钱灏、孙原等几个朝中要员便聚在圆桌前吃起了酒。

    无事不登三宝殿,韩章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宴请他们几个,钱灏、孙原几人又不蠢,自然明白肯定有事儿在后头等着自己。

    韩章是当朝宰执,韩章都亲自发了话让人来请,他们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可该有的客套还是有的,众人端着酒杯,吃着菜肴,一阵商业互吹,待到外头天色全黑,里外亮起烛火油灯的时候。

    酒过三巡,桌上丰盛的菜肴却没动多少。

    今日叫众人过来,本就有其他目的,如今火候也差不多了,韩章便道:“数年以来,朝野上下,灾祸频生,而今官家年幼,太后垂帘听政,可终究多有不便,许多事情,若非有诸位同僚竭力帮衬,只怕老夫就要愧对先帝的嘱咐了。”

    “······”

    巴拉巴拉一大堆之后,终于进入正题:“陕西那边的情况,不用我说,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吧!”

    “大相公指的是永平侯等人大胜嵬名山通等西夏西路大军之事?”钱灏乃是在场众人之中仅次于韩章的存在,而且二人年龄相仿,都是将近古稀的年纪。

    地位高年龄大,其他人自然是不会这么不知趣。

    “而今西线大获全胜,东线的西夏大军也龟缩至榆林,收拢兵马,固守坚城,从不随意外出,而且西军的损失也不小,说不准哪天就是一场大雪下来,把什么都给盖住了。”

    孙原看着韩章道:“大相公的意思是说,西夏即将派人来求和?”

    这话一出口,孙原就知道自己这算是白问了。

第 103章 玉不琢不成器

    夜幕遮天,群星隐退,唯有一轮残月高悬在挂在天际,时隐时现,散发出朦胧昏暗的月光。

    东京城并无宵禁一说,除非是出现像前几年那次上元节那样的事情,朝廷才会采取措施,严加戒备,并且暂时宵禁。

    平日里白天的时候,人们都忙于生计,四处奔波劳碌,上至官宦人家,下至平民百姓,都不例外。

    可到了晚上,经历了一天的忙碌,东京汴梁,也迎来了最热闹的时节。

    虽不至于锣鼓喧天,却也是人声鼎沸,尽显人间烟火繁华气象。

    然而此时的韩府前厅之中,氛围却和外间繁华热闹,庆贺西北大胜,充满欢声笑语的景象截然不同。

    大相公韩章既是主人家,又是当朝宰辅,自然居于上首,副相钱灏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紧接着是各部堂的几个尚书。

    孙原作为新晋的吏部尚书,资历虽然最浅,年纪虽然在众人之中也可以说是最小的之一,可吏部管着朝中四品以下百官的考绩升迁,是实打实实权部门。

    “西北大胜,永平侯所部俘虏西夏降卒数万,西夏虽然兵锋强盛,可国小人口稀缺,数万兵马,于他们而言,已然是伤筋动骨了,求和之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场的都是朝中要员,正如韩章所言,对于西北的局势,基本上都了解的十分透彻。

    “那不知大相公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钱灏乃是副相,明面上和韩章是一团和气,二人齐心协力,携手辅佐幼帝和太后,把朝野上下打理的是井井有条。

    可实际上,两人私底下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就连逢年过节都没有往来。

    可今日韩章却忽然差人登门邀请,过府一叙,钱灏心中自然好奇。

    而且现在官家年幼,太后摄政,朝堂诸事,大多都是由他们正副两位大相公打理着的。

    现在的局势,正是主弱臣强之象,是以平日里他们两位私底下也多有顾忌,几乎不怎么往来,免得惹人非议。

    这也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可现如今韩章却忽然打破了这个默契。

    “今日冒昧请诸位前来,是有一件要事想与诸位商议!”韩章也不拐弯抹角。

    “西北大胜,永平侯领麾下所属,大破西夏嵬名山通,斩敌无数,俘虏数万犹豫,其余缴获咱们虽不清楚具体的数目,但想来也不在少数。”

    “尤其是又收复了环庆二州,还反攻拿下了洪州、龙州等地。”

    孙原微微皱眉,隐约觉得韩章这褒奖的话里头,似乎还有些未尽之意,不由得拱手问道:“大相公的意思是?”

    众人也都不是傻子,这些事情,平日里放到衙门里,朝堂上当真文武百官的面说就是了,何须特意私底下请他们过府一叙。

    就算是商议对此次西北大战的诸多功臣们的论功行赏,那也合该是百官们聚在一块儿,集思广益,各个部堂的同僚们一起商议才是。

    如现在这般就他们几人私底下聚在一处,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说这些论功行赏的事儿。

    韩章道:“永平侯不过弱冠之龄,却功勋卓著,几次三番立下不世之功,乃是国家栋梁之才。”

    “韩某不才,早已过了耳顺之年,今年已六十有七,年近古稀,老迈昏庸,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孙原听得心中一凛,韩章韩大相公,昔日庆历新政之时,便曾与范文正公一同经略过陕西,二人也曾合力伐过西夏,可惜却未能功成,庆历新政最后也已失败而告终,连范大相公都被贬谪,可韩章却仍旧在朝中屹立不倒,和孙原的老师蔡大相公以及英国公合称镇国三大柱石,在副相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

    “廉颇古稀之年,尚能食饭一斗,肉十斤,跨剑提矛,领兵出征,大相公身体健朗,不弱廉颇,况且朝廷还得仰仗着大相公呢!”

    “大相公何出此言······”

    众人虽不至于上赶着拍马迎逢,可该有的几句客套话,总是少不了的。

    韩章听得摆手摇头,打断众人的话,感慨着道:“吾等皆以年迈,不知还能替太后和官家分忧几日,日后的朝堂,自然是那些年轻人的天下。”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暗自品味,眸光闪烁,心思各异。

    钱灏道:“如今朝中后起之秀不在少数,年轻一辈里头,如永平侯、宁远侯、还有郑老将军家的几位小将军,皆为人中龙凤,颍川郡王及其麾下的几位大将,也非等闲之辈,日后有他们坐镇禁军,吾等可安稳无忧矣,况且经此一役,不论是辽国还是西夏,势必不敢轻易再起战端。”

    西北一战,大宋虽然已是伤筋动骨,却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只要再来几年修生养息,便能恢复到当年的繁华盛景。

    韩章的面上却透着几分担忧道:“武将之中,不乏后起之秀,可治理天下,却非得文臣不可。”

    韩章这话说的就有些牵强了,武将里头之所以出现这么多拔尖的年轻人,那是因为正好赶上了这几年。

    俗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这几年朝野内外接连动荡,变故频生,战事死起,有本事的年轻武将们趁势而起,本就是合情合理之事。

    况且待此役过后,天下平定,正如钱灏所说,辽国和西夏不敢轻易再起站端的话,武将们没了上战场的机会,自然也就没了获取功劳的途径,到时候便是再想立功,那也没了门路,只能苦哈哈的熬着资历。

    可文臣的路子却和武将截然不同,文臣们虽不如武将们一样,赶上了立下一次泼天大功,就有可能一步登天,可文臣们一路稳扎稳打,只要做出了政绩,升迁的速度却远远要比武将们快得多。

    如今场中诸人,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可韩章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不会轻易反驳,反而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如今吾等多已年迈,便是最年轻的孙尚书,也已过了天命之年。”

    确如韩章所言,孙原今年已五十有一,连孙儿都有了五六个了。

    “正所谓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如今朝中那些后起之秀当中,要说最拔尖的,无疑便是永平侯徐谨言了。”

    “想当初淮南水患之时,永平侯所书的《防疫方略》,天圣教四处作乱,蛊惑百姓之时,也是永平侯揭破了天圣教妖人的那些鬼把戏,其人机警聪慧,谋略过人,且擅务实之道,朝中诸多后辈之中,能与之比肩者,确实寥寥无几。”

    “如今西北大胜,永平侯作为陕西经略,三军统帅,当为首功,再加上先前其夺回了陇西,收降了瞎吴叱极其麾下的数万吐蕃骑兵以及十数万吐蕃百姓的功劳,如此泼天之功,诸位觉得,该当如何封赏?”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就变得安静起来,众人眼神各异,却无一人出言接话。

    开疆拓土,守土卫国,此等泼天之功,便是连升三级都不为过。

    现如今徐章是陕西经略,先前更是领过大理寺卿,位居正三品,先帝还曾授其金紫光禄大夫之衔,若是再升三级的话,难不成让韩章把宰执的位置让出来,给徐章这个毛头小子坐去?

    是以众人才纷纷缄口不言。

    就连作为徐章座师的孙原,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韩章的问题了。

    钱灏更是直接,索性闭上了眼睛,皱着眉头,掐着手指头一副陷入沉思之中的模样。

    韩章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孙原的身上:“孙尚书,你是永平侯的座师,不知孙尚书认为该如何封赏呢?”

    可孙原能够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只是其恩师蔡大相公的关系,当即便起身冲着首位上的韩章拱手施礼道:“禀大相公,封赏之事,朝廷自有章程,是非功过,又其是下官能够随意置喙的。”

    “不过依下官浅见,文武有别,此番永平侯虽立下大功,可我朝历来便有定律,战功卓著者,最后无非便是赐爵。”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纷纷眼前一亮。

    是啊,徐章这回立的可是军功,正如孙原所说,文物有别,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自太祖以来,以文臣兼领武职的不在少数,可向来就没有武官出任文职的先例。

    再说了,武将能封多大的官?最高的也就是殿前司都指挥使了,其余的那些个什么柱国呀之类的,都不过是虚衔罢了。

    而且一般朝廷对于武将们的封赏,也都是以钱货和爵位之类的赏赐居多。

    韩章眸光微凝,打量着孙原,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道:“孙尚书言之有理,封赏之事,朝廷自有章程。”

    厅中众人纷纷附议。

    “不过这永平侯确实是难得的可造之材,”韩章捋着那花白的胡须,脸上透着几分担忧:“日后这朝堂的担子,说不得便要落在他的肩上。”

    一旁的钱灏跟着点头应和道:“永平侯虽然才高,然而终究还是年轻了些,阅历太浅,欠缺磨砺。”

    “年轻才高,难免气盛!”

    “玉不琢不成器呀!”

    “······”

    虽未直接点破,可不过几句话下来,众人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

第 104章 斗笠蓑衣

    长安城,经略府。

    自终南山回来之后,徐章抽空和京兆府的官员们见了一面。

    如今莫说是京兆府了,便是整个陕西,因着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大战,日子过得分外艰难。

    那些个大家大户们且还好说,各自的底蕴深厚, 家中余财余粮那就更不必说了。

    真正受苦了的,还是底层的那些百姓们。

    不说别的,就那些个因着坚壁清野的政策迁徙至各地的百姓,日子过得最是艰难。

    朝廷虽有补助,可经过层层剥削,最后落到百姓们手中的,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徐章初至陕西, 连脚跟都还没有站稳, 就忙着前线的战事去了,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督促此事。

    青鸟卫组建不到一年,对内如今也不过堪堪将京兆府覆盖而已。

    “官人不是刚刚从前线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去?”经略府里头,明兰一边帮徐章更衣,一边好奇的问。

    徐章摊开双手,仍由明兰前后左右的施为,掸衣束带。

    “虽说如今战事差不多要结束了,西夏人也退出了长城之外,可咱们终究占了西夏不少城池,保不齐西夏人不甘心就这么败在咱们手里头,卷土重来。”

    “你家官人身为陕西经略,又是三军统帅,这都躲了大半个月的清闲, 也该是时候去前线露个面,做做样子了, 免得朝中那些御史们又跟搞皮膏药似的粘着我不放。”

    明兰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道:“堂堂御史, 言官清流,到了官人口中,竟成了那些走街串巷,街头卖解的人手中贩卖的狗皮膏药,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了,只怕少不得又要参官人一本。”

    狗皮膏药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徐章低头看着明兰道:“事实如此,难道还不兴我抱怨那两句呀!”

    明兰正巧也抬眼上看,二人目光相触,相视一笑。

    “这回官人打算去多久?”

    徐章道:“就是过去看看,走走过场,顶多旬日左右也就回来了!”

    如今嵬名山通早已带领其麾下所部越过了横山西部山脉,逃离了宋境,往西北方向遁入韦州,也是西夏静塞军司的所在。

    眼下顾二正在猛攻盐州,眼看着就要拿下了,长梧则和鲁连荣一道,在静塞军司附近游荡,原意是切断环庆境内的西夏大军补给线,可随着现如今嵬名山通率部撤出横山,他们的目标自然也就变成了袭扰夺城,四处制造混乱,拖住韦州静塞军司境内的西夏兵马,以及从兴庆府和西平府赶去支援盐州的西夏援军,给顾二制造机会,争取时间。

    明兰却有些疑惑:“横山往北,便是一马平川,空旷开阔的草原地带,咱们便是占了这些地方,怕是也未必能够守得住吧?”

    明兰虽久居后宅,可却并没有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而且这些年来,和徐章待在一起久了,明兰对于一些军事也颇感兴趣,平日里在家带娃的时候,闲着无聊之际也没少研究。

    正如明兰所说,过了横山再往北,便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和戈壁,不论是地形还是地势,都是骑兵的主场,和徐章麾下兵马,皆以步军为主,纵使加上如今驻守在环州的五千吐蕃骑兵,也不过才一万多人。

    徐章道:“嵬名山通已成惊弓之鸟,两军交战,较的可不仅仅只是兵力,还有将士们的士气。”

    明兰眼睛一亮,一边替徐章绑好腰带,整理衣襟,一边倒:“而今我军士气如虹,而西夏则士气低迷,嵬名山通又刚刚败逃,便是有心整军与我军一战,也需要时间。”

    “我家夫人聪明绝顶,洞察局势,不下那江东周郎!”徐章笑着赞道。

    “所以说这次咱们打的便是官人常说的时间差?”明兰再问。

    徐章微微点头,抬手轻抚明兰鬓旁垂落的一缕秀发,将其挽至耳后,这样亲密的动作,在夫妻二人的相处之中早已沦为寻常,明兰也早已习惯,没觉得有半点不对。

    徐章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道:“不让我家娘子统帅三军,只在这后宅之中虚度光阴,当真是屈才了。”

    明兰也笑着道:“战场凶险,形势瞬息万变,我可没有官人那般胆气。”

    徐章却道:“当初在宥阳江上,面对水贼夜袭,也不知是谁临危不乱,坐镇中军,手持弓弩,射杀贼人无数。”

    眼中满是玩味。

    被揭老底,明兰却没有半点尴尬脸红的意思:“生死关头,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

    见明兰低头替自己整理衣物,徐章脸上笑容笑容,抬手捧起明兰精致小巧的脸蛋,看着明兰的眼睛,徐章道:“当初教你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不是为了让你和人厮杀放对的,日后这种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是,千万不要再自己动手。”

    听着徐章关切的话,明兰娥眉微弯,嘴角清扬,浅笑道:“都听官人的!”

    二人对视许久,徐章伸手揽住明兰的香肩,将其搂入怀中,似有些感慨:“刀剑物件,流矢无情,咱们言哥儿还小,姑祖母的年纪也上了年纪,若是你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们又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听着徐章有些哽咽的话,明兰心底涌出一股暖流,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终于不复平静,鼻头微微泛酸,眼中隐约有泪光浮现。

    “嗯!妾身答应官人就是!”

    “战场凶险,虽说西夏人已经退了,可难保还会有什么其他手段,官人这次去,可切莫大意,小心谨慎才是上策。”

    “放心,我就是去环州看看,走走过场,做做样子给其他人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明兰却挣扎着从徐章的怀里出来,就这么抬头静静的盯着徐章,也不说话。

    徐章:“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凡事小心谨慎,绝不疏忽大意。”

    “家中娇妻幼子,还有大好前程,未来的幸福生活等着我呢,娘子放心,你家官人可惜命着呢!”

    明兰这才放过徐章,又替他将胸前略有几分褶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叮嘱道:“官人可莫要嘴上说说,得放在心上才是。”

    徐章目光坚定,神情郑重的点头答应。

    ······

    东京,一大清早,东城一座寻常的客店之中,几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低着头瞧不清面容的汉子步入客店之中。

    阴影遮挡住了自门口照入屋里的光线,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对照账目的掌柜的眼睛骤然一亮,抬起头来时,微胖的脸上已经堆满了亲切的笑容。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来两间上房!”斗笠下传来汉子浑厚低沉的声音。

    “候二,死哪儿去了,没见着这儿有客人吗?”

    掌柜的赔了个笑脸,冲着几人拱手一礼,扭过头去时神情就变了,冲着里间高声大吼。

    未多时,一个肩上挂着一条白毛巾,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跑堂就屁颠屁颠的一路小跑着到了柜台前。

    训斥了偷懒的跑堂几句,便让其带着这几人上二楼入住去了。

    看着几人上楼的背影,掌柜这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暗猜想:这外头既没有下雪,又没有下雨的,这几人却穿着蓑衣带着斗笠,难道是刚刚从码头上下来的?

    江上湿气重,尤其是夜里,那更是冷的不像话,早间的时候,若是雾气大的话,不少在水上讨生活的都会穿着蓑衣带上斗笠,防止衣物被露水打湿。

    心里虽然好奇,可掌柜的却不敢有半点多心,好奇心害死猫,尤其是做客店生意的,一个个都精明得很,自然明白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客店二楼的房间里头,三个解了蓑衣斗笠的汉子围坐在圆桌前,身前各自摆了一杯热茶,桌上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一小盆小米粥,并几碟咸菜。

    房门紧闭着,跑堂的在把早点送上来之后,也匆匆的下楼去了。

    “帮主,咱们已经到了东京,接下来该怎么办?”圆桌旁那两个年轻一些的汉子当中,那个个头略矮一些的边吃便冲着坐在中间的那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问道。

    这个被称作帮主的中年汉子不是旁人,正是现如今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大帮的漕帮帮主刘震。

    “东京可是他们的底盘,自从他们攀上了永平侯府的关系之后,自淮南至东京,由东京至洛阳,势力发展尤为迅猛,上次又和黄河帮达成了合作,咱们这次来的虽然隐蔽,可若是时间一长,保不齐就会被他们发现。”

    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瞧着二十四五岁岁模样的年轻汉子,也是刘震的儿子,漕帮的少帮主。

    “帮主,少帮主说的有理呀!”

    刘震顿了顿筷子,道:“东京不同于金陵,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打开局面可没那么容易。”

    “况且那永平侯可不是寻常人,朝廷里头能够和他抗衡,又敢于和他抗衡的可没有几个,咱们可要把眼睛擦亮了才行。”

    “若是一个不小心选错了人,等着咱们的是什么后果,还要我多说吗?”

第 105章 援军来了

    十月中旬的时候,陕西西北区域已经开始落起了雪,徐章送去东京的奏折还没得到回复,往边境迁民屯田之事,自然也就被耽搁了。

    不过如今已经过了小麦播种的季节,许多百姓地里都已经下了种子,嫩绿的麦苗破土而出, 在萧瑟的北国寒风之中,茁壮的成长着。

    天气愈发冷了,家中有炕的都已经烧起了火炕,没有炕的也燃起了炭火,天寒地冻的,地里的活也没法干,顶着寒风, 早先播种的菘菜萝卜都已经陆续开始冒头, 过冬的粮食该储备的也早已经储备好了, 那些个家里条件实在是差的,也趁着这最后的时刻,开始想方设法的做工挣钱,采买粮食。

    大宋开国近百余年,冗官之态已然初显端倪,各级官员盘剥早已成了惯例,朝廷发下来的补助十不存一都是常事,好在徐章早有预料,在他的号召和强势推行之下,整个关中地区和陇右都得了以工代赈之法的好处。

    各州县大肆兴修水利,铺整修缮道路,加固城墙等等。

    至于这些钱财的明目,向朝廷申请一部分,当地的世家大族,商贾巨户们募捐一部分, 地方的府库再出一部分。

    这么东拼西凑的, 倒也勉强维持了下来。

    如今眼见着已经到了初冬, 北风凛冽, 天寒地冻的,不知哪天就是一场大雪落下来。

    地里的麦苗也都不在使劲儿的往上窜个头了,山间道旁的树梢上,早已是光秃秃的一片,不见半点翠绿。

    虽然还没有下雪,可天寒地冻的,寻常百姓为了省那点取暖的炭火,一般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是绝不会下床的。

    不过这种现象只存在于村寨山野之间。

    盐州,位于环州北部,两地相去数百里,北临长城,越过长城是一望无垠的戈壁滩,戈壁滩继续往北,还有一大片荒无人烟,生灵罕至的沙漠。

    不过盐州往西的话,却是党项和其余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而且自盐州不论是往西还是西北方向,都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平原。

    西夏的国都兴庆府,便在盐州西北,相去数百里之地,中间还隔了个西平府。

    盐州往南不远,便是曾经西夏和宋国的疆域分界线——横山山脉西部,又称西横山。

    越过西横山,便是环州。

    不过如今盐州这座曾经西夏南望关中的桥头堡,却已经换了主人,城头之上的西夏王旗早已被顾二麾下的二郎们砍了拿去换赏钱功劳了。

    而盐州境内的守军,死的死,逃的逃,被俘虏的别俘虏,还有一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直接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也正是有着这批墙头草的存在,顾二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盐州这座西夏南境重镇悉数掌握。

    西夏虽然刚刚大败,甚至于就连整个东线的兵马都龟缩在榆林之中,不敢再和宋军野战放对,可对于盐州的陷落,却极为重视。

    顾二攻占盐州不过五日,就已经打退了西夏七次的反攻。

    连战连胜,十荡十决,顾二麾下的神风营士气越积越盛。

    至于月前自环州狼狈北逃的嵬名山通及其麾下部署,如今只龟缩在韦州之中,不说去和环州的宋军交战,就连盐州这边的战事都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整日只在韦州之中调兵遣将,修缮城墙,带着部下四下伐木取石,到处征集粮草,完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固守韦州的模样。

    听说因为盐州之事,远在兴庆府的西夏皇帝和国相等一众首脑们闹出了好大的风波。

    不过此时的顾二却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从过路的商人和抓来的舌头口中听来的小道消息。

    看着己方士气正盛的一众兄弟,顾二面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却隐隐开始有些担心了。

    “长梧那边怎么说?”

    石头刚从外头回来,顾二就迫不及待的问。

    石头是顾二的亲随,也是顾二的亲兵营统领,顾二身边最亲信也最倚重的人。

    “派出去的兄弟已经回来了,徐统领说了,即刻整兵前来驰援!”顾二麾下的神风营,拢共只有四千多人,这一路打下来,折损了几百人,受伤的也不在少数,如今还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只剩下两千人左右了。

    虽说已经打退了七次西夏的进攻,可瞧着这架势,西夏可完全没有放弃盐州的意思。

    顾二手上就这么点人,免不得要早做打算。

    好在,如今西夏人的怒火都被自己所吸引,东线那边又陷入了僵局,龙州那边的长梧倒是捡了便宜,西夏人根本顾不上他。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竟然让这小子一路打到了宥州城下,沿途的村正堡寨,几乎都是一触即溃,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抵抗。

    不过宥州边上,就是西夏的嘉宁军司,虽说这次大战,西夏南边的这几个军司的兵马大多都被调走了,可长梧人少,又都是骑兵,自然不敢冒进。

    于是便在宥州折转,转头回了洪州,将龙州和洪州沿线的县城村寨悉数收入囊中,得了不知多少缴获。

    “什么时候出发的?”顾二眼神骤然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道。

    石头道:“昨日辰时动身的!算算教程,最晚明日便能到了!”

    “好!”顾二激动的拍掌轻喝,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赶忙吩咐石头,让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众兄弟,同时还叮嘱他让兄弟们再辛苦一下,提高警惕,小心戒备,不能让西夏人在这个时候钻了空子。

    当天傍晚,城里刚刚升起炊烟,西夏人又到了城外,推着井栏,扛着云梯,在重重战鼓声中,前赴后继的再度对盐州城进攻。

    好在顾二早有准备,石头也早就把顾二的命令吩咐了下去,早有准备的将士们给西夏人来了个迎头痛击,还没等他们靠近城墙,就是好几拨密集的箭雨招呼。

    唯一可惜的是,这次顾二和长梧为了行军方便隐蔽,没有带上神臂弩和火炮,否则的话,够这些西夏人好好的喝一壶了。

    不过饶是如此,那几波密集的箭雨,也起到了不俗的效果,

    兴奋的顾二亲自提弓上阵,化身杀神,不过一盏多茶的功夫,就射空了箭囊,随即丢下长弓,提枪便杀了出去。

    眼看着自家主帅如此神勇,神风营的将士们一个个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将生死置之度外,悍勇至极的将刚刚爬上城头的部分西夏人给顶了下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西夏人就丢下几百具尸体再度撤走。

    次日一早,不过刚刚吃过早饭,城外就又响起了战鼓声和喊杀声,不过这一次却不再是西面的城墙,就连南边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顾二正吃着早饭呢,听着声音当即就把吃了一半的早饭扔在桌案上,陪着刀拎着枪就上了城头。

    双方正打的火热,低矮的城头之上,已经有不少西夏兵爬上了城头,几人或者十几人抱成一团,抵御着神风营将士们的反击。

    盐州城墙不高,只有一丈多高,而且还都是泥土夯成的土墙,西北地区风沙又大,年长日久的,受风沙侵蚀,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当初顾二能够这么快拿下盐州,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这些时日顾二虽然日日命人修缮城墙,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尽力为之罢了。

    如今战事一起,这就成了一个暴露在西夏人眼中的破绽。

    一架架云梯搭在土墙间的墙垛处,高度将将和城墙持平的井栏上,不知藏了多少弓箭手,想要用弓箭驰援城头上的西夏兵。

    可惜他们遇上的确实已经装配了大量轰天雷的神风营。

    几颗轰天雷绑在一块,点燃引线就往井栏附近扔。

    攻上城头的西夏兵们背靠着背围成一圈,为后头正在攀爬云梯的同袍们争取足够的时间,不想神风营的将士们却并未冲上去和他们近战厮杀,而是用长枪长矛,他们比逼到一块儿,然后就能够看到好几个铁疙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滚到他们脚下,刚刚才闻到刺鼻的硝烟味,还没反应过来,就是轰隆一声巨响。

    原本还配合默契,结成阵型,水泼不进的局势瞬间就背打破,西夏兵们顿时便是人仰马翻,有个别运气差些的,直接被炸断了手脚。

    也幸好轰天雷用的还只是黑火药,瞧着吓人,听着声势也足,可杀伤力确实有限。

    也正是因为这次带着足量的轰天雷,顾二才能带着几千人马,接连七次打退了西夏人的进攻。

    战场的惨烈是寻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这次顾二并未亲自下场,而是坐镇指挥,随时准备带人去救急。

    却在这时,盐州南郊,数里之外,忽然出现一道由远而近的烟尘,烟尘之下,是一道漆黑如墨的黑线。

    烟尘滚动,就像是沙漠里的沙尘暴一样。

    待到近了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黑线,分明就是一排兵甲森严的骑兵。

    瞧其甲胄的样式和那面上书‘扶风’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的大纛,便知这支忽然出现的骑兵是大宋的骑兵。

    ——陇右扶风营

    “援军!”

    “来了!”

    顾二手持千里镜,望着南郊的骑兵,脸上再度露出笑容。

第 106章 西夏应对,求和使团?

    自长梧领着扶风营的轻骑赶到,鲁连荣一马当先,带着麾下兄弟硬生生冲了三个来回,砍了不知道多少颗头颅,将西夏的第八次反攻打退,又和顾二默契的追杀出去十多里地,将那支西夏军队杀的是丢盔弃甲, 落荒而逃,盐州城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西夏大军的踪影了。

    为了保证顺利的接手盐州,防止西夏人再度来袭,长梧和鲁连荣两人主动揽下了巡视四方的任务,给顾二充足的时间。

    不想没过两日,王破敌就领着刚刚又补充到五千人的吐蕃骑兵赶了过来。

    三支部队成功完成会师, 合兵一处,盐州城内的宋军骑兵总数也达到了将近万人。

    而且王破敌还带来了徐章的最新指令,让顾二暂时驻守盐州,修缮防御工事,后续的物资已经在路上,不日便可送到。

    随着王破敌的到来,顾二彻底安心。

    而西夏方面,虽然没有继续派出兵马继续反攻盐州,却也派出了大量的游骑哨探在盐州附近游荡,时刻关注着宋军的动向。

    尤其是在打探到王破敌又带着数千援军赶至盐州之后,西夏更是彻底放弃了速战速决夺回盐州的打算,反倒是开始担心顾二他们继续向北进发,反过来攻打他们了。

    而此时的西夏朝堂内部,也因为这一次南征失败,将原本就一直存在着的矛盾彻底激化。

    原本还想着借助这次南征,彻底的树立自己的威望,将西夏的朝政大全彻底从把持朝政的国相没藏庞讹和太后没藏氏手中夺回。

    可让李谅祚没有想到的是,被他觊觎厚望的王叔李山通, 竟然拜在了宋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领手中。

    不仅仅败了, 手中将近二十万的大军, 也折损过半,就连无比珍贵的铁鹞子,也折损了两千余人。

    要知道,铁鹞子浑身重甲,坐骑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良驹,每一个铁鹞子的将士,都是自西夏数十万大军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而且培养一个铁鹞子的花费,是普通骑兵的十倍不止,甚至可以说每一个铁鹞子,都是西夏国弥足珍贵的宝物。

    这一下子就折损了两千余人,几乎都快达到半数了。

    如此大的伤亡,本就几乎相当于傀儡一样的李谅祚,如何还能坐得住。

    用火烧屁股来形容也不为过。

    事实上现在的李谅祚,已经被这场大败整的是焦头烂额了。

    一方面是来自边境之地,源源不断的战报,可一次次的希望,换来的确实一次次的失望,李谅祚的一颗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若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李谅祚已经收到了消息,原本沉寂了许久的国相没藏庞讹,又开始有所动作了,光是这几日里头,就陆陆续续进了四五次西夏皇宫,和太后没藏氏,也就是没藏庞讹的姐姐不知在谋划什么。

    李谅祚心中早已是警铃大作,可偏生没藏氏将皇宫牢牢握在手中,威望甚隆,他已经尽力让人打探,却还是没能打探出什么具体的消息来。

    现如今整个西夏朝堂内部,全是对嵬名山通这个败军之将一面倒的口笔诛伐,而原本以嵬名山通为首的李谅祚一系的官员们,面对这种情况,却也只能缄口不言,力求自保为上。

    不想环庆二州刚丢,继洪州和龙州被宋人攻占之后,作为西夏南境重镇的盐州,也落入了宋人之手。

    而此时此刻,作为西夏镇国柱石,军中宿将的嵬名山通,却仍旧龟缩在韦州,未发一兵一卒前去盐州驰援。

    这一下子,无疑是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李谅祚这个皇帝有意回护嵬名山通,他心底清楚,自己能有今日今日,和嵬名山通等人的拥护和支持是离不开的。

    可面对以国相没藏庞讹为首的一系列官员们的步步紧逼,李谅祚也深感头疼。

    “够了!”

    皇宫正殿之内,龙椅之上,听着底下臣子们抓着机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弹劾,李谅终于按捺不住,不再沉默。

    “现在最要紧的问题,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当即便有李谅祚一系的官员立马出声附和,打断了众人对嵬名山通的声讨:“陛下,据探子回报,现如今宋人在盐州大肆修缮城墙,招募百姓,在四周修建堡寨,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和兵马,自环州北上。”

    “而今宋军携大胜之势,若是继续北上的话,咱们未必能够挡得住他们的进攻!”

    盐州不论是往西还是往北,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也是西夏国赖以生存的河套平原所在,是西夏境内最富饶的地方,西夏的过度兴庆府就在盐州西北数百里的地方。

    中间虽然还隔了个西平府,可却并没有任何天险可守。

    最后只能以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为由,暂时以皇帝的身份压下了朝中反对的声音,命嵬名山通带领残部组织防务,组织宋军继续北上西进。

    与此同时,整个西夏朝堂,再也没有了先前对宋人的小觑之心。

    嵬名山通的能力如何,西夏朝堂各自系的官员们都心知肚明,南征北战数十年,能够把持西夏五成以上的兵马,嵬名山通的威名是在战场之上一刀一枪硬生生打出来的。

    虽然这次大败,致使西夏损兵折将,可于嵬名山通在军中的威望,虽然有一定的影响,却动摇不料他的根本。

    “启禀陛下,据咱们在契丹的探子回报,宋人的使团眼下正在契丹国都上下奔走,意欲说动契丹出兵西进,一同对咱们用兵。”

    一直扶手直身而立的没藏庞讹也终于站不住了:“契丹亡我之心不死,不可不防!”

    “若紧紧只是一个宋军,咱们尚且还能不惧,可若是再加上契丹的话······”

    “遣使往宋国!”

    “求和吧!”

    李谅祚只觉得身心俱疲,一阵无力之感自心底涌出,看着站在底下最前方的没藏庞讹,心底莫名生出一阵挫败之感。

    原本想借着这一场大仗提高自己的声望,将兵权彻底的拿回来窝在手里,不想原本一直积弱的宋国西军,这一次竟然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以往一直都只能依靠着坚固高大的城池和威力巨大的弩箭守城防御的宋军,竟然在野战之中,打败了以战力著称的西夏大军。

    原本要是按照平时的习惯,李谅祚这话一出,没藏庞讹一系的官员们,总会有那么几个跳出来,说什么陛下三思之类的话,可这次大殿内的群臣百官们,却都选择了沉默,显然是默认了李谅祚的这一决定。

    ······

    虽未至腊月,可鹅毛般的大雪,却也降临在了西北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之上,土黄与褐色交错的大地之上,全部都覆上了一层皑皑的白衣。

    这天气也愈发冷了,虽然过冬的棉衣和粮草等一应物资早已经送到了盐州,可整日窝在城内无所事事,这些个骄兵悍将们那里还坐得住。

    顾二不仅仅要布置防务,还要总理三州之事,安置百姓,虽然冬日天寒冻土,堡寨的建设无奈只能停下,可还有其他一大堆的杂事儿都等着他去办,也没个清闲的时候,自然不觉得无趣。

    可长梧他们却坐不住了,这大雪刚停两人就拉着麾下的扶风营骑兵打马出了城,准备杀几个西夏人的游骑来暖暖身子。

    在向导的带领之下,在四周逛了三天,才遇上了两队西夏人的游骑,据他们所说,因着天气太冷,好多游骑都被召了回去。

    长梧和鲁连荣这也算是白跑一趟,正打算会盐州呢,不想手下的斥候却忽然打马回报,说是在三十里外,有一大队西夏人马出现。

    长梧和鲁连荣以及麾下的一众骑兵,那眼珠子就跟饿急了的野狼瞧见了肥美的兔子一样,一个个都几乎要冒绿光了。

    当即二人便带着麾下骑兵冲了过去。

    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阵冲杀。

    只半柱香的功夫就结束了战斗。

    长梧将偃月刀扛在肩头,看着面前自称是西夏使臣,准备迁往大宋国都东京求见宋朝皇帝的西夏官员,听着他那自视高人一等,完全看不见眼下的形势,甚至于对长梧等人大声呵斥,还扬言要到宋朝皇帝和太后面前狠狠的告他们一状。

    长梧掏了掏耳朵,扭头对着旁边的鲁连荣问道:“这家伙哪来儿的底气?还敢这么骂我们?”

    鲁连荣道:“侯爷曾经说过,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长梧忽然眼睛一亮,嘿嘿一笑,问道:“你说我要是把这家伙的脑袋摘了,拿去侯爷面前,是不是也是大功一件?”

    “你们想做什么?我可是西夏使臣,奉我朝陛下之命,带国书去觐见你们宋朝皇帝和太后的,你们还敢对我动手不成?”那自称西夏使臣的官员手捧李谅祚亲手所书的国术,

    鲁连荣憨笑一声,摇了摇头。

    长梧扭头看着面前的西夏使臣,上下打量着他,旋即啧啧啧道:“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你是西夏打算派到咱们大宋的内应呢!”

    “我有国书在手!”那西夏使臣仍旧一脸硬气,双手将手中国书举的高高的。

    周遭他的一应下属侍卫们不是死了,就是被长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动弹。

    “什么国书,拿来瞧瞧!”

    “既是国书,自然是要面呈给你们大宋皇帝的,怎么能轻易与人,难不成这位将军认为自己能代表你们大宋皇帝不成?”

    不得不说,这个西夏官员还是有几分能力的,临危不惧,而且还不受影响,说话条理十分清晰。

    长梧脸色一变,目光骤然一冷,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马儿一声嘶鸣,一人一马便飞驰而出,一轮如新月一般的璀璨刀光划破长空,带起一捧四溅的血花,和一颗崭新出炉的六阳魁首。

    而那封被西夏使臣捧在手中的所谓国书,也被长梧一把抄在手中。

    原本还在长梧身侧的鲁连荣当即下令:“杀!”

    百多柄长刀骤起骤落,拢共将近百五十人的使团,悉数殒命,滚烫的鲜血渗入脚下的白雪之中。

    随即便见扶风营的将士们熟练的将现场布置成马贼劫掠的模样,将车队里头所有值钱的东西悉数劫掠一空。

    使团觐见,除了国书之外,自然少不了奇珍异宝。

第 107章 年关将近

    环州。

    一个极尽雕琢,顶上镶有三颗猫眼大小的红色宝石的盒子送到了徐章的案头。

    而盒子的材质也是极为珍贵的紫檀木。

    “你说这里头是西夏国书?”饶是徐章也觉得十分惊讶。

    此刻站在徐章面前的是长梧身边的贴身亲卫,只见他微微拱手躬身,恭敬的道:“确实是西夏国书,是统领斩了那西夏使者,亲手从其手中夺来的。”

    徐章顿时无语:“等等,把话说清楚, 什么西夏使者?”

    亲卫这才解释起来,把他们原本只是想杀一些西夏游骑,不想却正好碰上了西夏使团,然后长梧想都没想,连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就带着他们一干人等冲杀上去,最后将那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西夏使者直接给砍了脑袋, 把人家一整个使团全都给宰了,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徐章。

    听完之后更加无语,长梧这厮不说是和徐章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可两人的小时候就在一块儿玩过几年,自淮南之乱后更是做了袍泽,怎么徐章就没发现长梧这小子骨子里头还藏着这么大的杀性。

    也幸好这厮不蠢,知道隐藏形迹,把现场做成是马贼劫掠的模样,没有做出光明正大的留下什么杀人者某某某之类的蠢事儿。

    徐章摆摆手道:“杀了就杀了吧!”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正打算挥手让这个亲卫退下,徐章的脑海当中却忽然灵光一闪。

    当即便多嘱咐了几句,让亲卫给顾二带话,说什么这次剿灭这么多的马贼,让顾二督促着点长梧再接再厉,定要将这些霍乱地方的马贼给清剿一空。

    亲卫心里头疑惑,却没有多问, 用过饭在环州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匆匆又回了盐州。

    至于顾二, 徐章相信, 他一定能够听理解自己的意思。

    时间就这么一日日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冷,时不时便有大雪落下,而且一下就是数日,道路也被大雪所阻,河面上也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车船难行。。

    眼看着马上就是年关了,整个盐州被顾二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西夏人也彻底绝了那会盐州的心思,反倒是在盐州四近的堡寨城镇之中布置了重兵,还从西平府调来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就驻扎在盐州西北不远的盐池镇。

    龙州和洪州那边早已经被徐章派人前去接手,长梧和鲁连荣两個,领着刚刚招募来的骑兵日日在盐州附近寻找马贼或是西夏游骑的踪迹,一边练兵一边执行顾二布置的特殊任务。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东线战场,原本对死守榆林的西夏大军束手无策的两位老将军,在徐章派去的五百火器营和一干火器的驰援之下,终于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叩开了榆林这处陕西最北端也是最重要的关隘之一的大门。

    双方在榆林城中鏖战三日,展开了殊死拼搏的巷战,宋军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在付出了比西夏多出将近三分之二的折损之后,总算是将这座西北的门户拿了回来。

    可细算下来,损失却极为惨重,光是原先蒲老将军所领的西军,阵亡和受伤的还有被俘的失踪的加起来拢共能有个三四万人,后头郑老将军领了五万人马前去驰援,河东路那边也有四五千的骑兵。

    可榆林打下来之后,两位老将军麾下还囫囵个儿的兵马,加起来竟然连四万人都凑不够。

    要知道,整个西军满打满算,刨去那些个吃空饷的,拢共能有十二三万人马呢。

    就算是除去陇右军,还有环庆等地的守军,前往东线战场驰援蒲老将军的也有个六七万人,再加上援军,也有个十一二万人马了。

    可这大半年的仗打下来,身上还全乎着的竟然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这么大的战损,不论是对西军而来,还是于郑老将军带来的中央禁军来说,都可以说是伤筋动骨,切肤之痛了。

    打了胜仗固然可喜,收复了那些被西夏人占据的城池堡寨也同样值得高兴,可那些个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之中付出生命的将士们,却就此长埋地下,长眠于在这异乡之地。

    两个老将军打下了榆林,稳妥起见,也不敢派出人手继续追击那些逃走的西夏人,只一门心思重建榆林的防御工事,修筑城墙,同时还不忘去信给徐章,让他多送些大炮和炮弹火药过去,把榆林和银州等几个要塞重镇都给装备上。

    可惜还没等徐章回复,这大雪就把官道给堵住了,火炮沉重,弹药又怕潮怕湿,自然没法儿第一时间送去榆林。

    而徐章在环州盘桓月余,待顾二将盐州的形势彻底稳固下来之后,便再度启程回了长安。

    作为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徐章的职责,可不仅仅只是打退西夏人的进攻,整个西军,甚至于包括蒲老将军这位军中宿将,西军的老将,也归徐章节制。

    至于赏赐方面,朝廷那边还没有信儿,估摸着怎么也得等到来年开春去了,不过这次大胜,手下儿郎们的缴获却不少。

    金银财宝,瓷器古玩,名画玉器之类的,都是西夏人从宋人手里抢去的,虽然朝廷推行了坚壁清野的方略,可那时环州已经陷落,就连庆州也沦陷了大部分,那些个当地的大户豪族们自然也就跟着遭了殃,家族祖祖辈辈几代人乃是十几代、几十代人的积累,最后全都便宜了徐章手底下的这些个丘八们。

    徐章对手下人大方的很,所有的缴获,只要向上头上缴三成,其余的全都归自己,而上缴的这三层徐章没有独吞,而是聚拢起来,把他们当做对那些立了大功的将士们的奖赏还有那些阵亡了的将士们的抚恤。

    也正是因为如此,陇右军和神武军的将士们才会如此悍不畏死的在沙场之上拼命。

    正应了那句老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性便是如此,若是没有好处,只凭着一腔热血,和那些所谓大义,豪言壮志,确实能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可这里的‘无数人’却要打上一个引号。

    这一次大胜,最让徐章高兴的,不是嵬名山通被打的抱头鼠窜,也不是被夺回来的环庆二州,更不是顾二带人占了的那十几个州县。

    而是在合水一役之中,徐章和孙平寇缴获的那上万匹的战马,以及从西夏人手中多来的数万头本是用来做军粮的牛羊。

    那可都是上等的牦牛和草原羊,肉质和寻常的黄牛以及中原等地的山羊截然不同。

    更关键的是,有了这些牛羊,不仅仅能够留下大量的种牛和种羊,还能让所有的将士们过上一个好年。

    还有那上万匹战马,一匹马的价格,随便就是二三十两银子,那还是最下等的驽马,根本没法上战场,只能用来拖车拉货。

    上等的战马,价格超过寻常驽马的两倍甚至三倍不止。

    这上万匹的战马,真要是细细折算下来,那可是将近百万两银子,大宋一年的岁入才多少,不足千万,光是这匹战马,就超过十分之一了。

    更别说那几万头牛羊,还有剩下的那些缴获了。

    这一仗下来,虽然自己损失惨重,可战果也极为丰厚,况且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两万多的俘虏,虽说现在养着这些俘虏有些费粮食。

    可这些俘虏却并不是一无是处,说的难听点,按着徐章这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白白养着这么多的俘虏。

    这么多的俘虏,就这么杀了确实有伤天和,可要是就这么放了,那也不值当,索性徐章前世还学了一招劳动改造。

    每天发点口粮,保证他们的体力,两万多的精壮劳力,不论是放在什么时候,都是极难求来的。

    早在收复庆州之后,这两万多的俘虏就被徐章给打散派到庆州各地,翻啃那些因为坚壁清野而抛荒了的土地。

    再加上一些小手段和小恩小惠的,这两万多的俘虏,也就是敢在下雪前的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头,也算是把环庆二州抛荒的将近三分之二的土地都给翻垦了一遍。

    不过时间到底是晚了一些,今年的冬小麦已经过了播种的时节,这几十万亩的土地虽说开始开出来了,可受着这时节的影响,终究还是中不了粮食。

    不过似菘菜萝卜这些时令的蔬菜倒是还勉强能够赶上一赶,虽说晚是晚了些,温度低了些,长起来可能没时令播种的快,可到底还是能长出来。

    如今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环庆二州的大部分地区,百姓们不是被迁走,就是被西夏大军给祸害了,也有一些舍不得离开故土,带着家人家当躲进山里,听说西夏人被打跑了,宋军又重新占了环庆二州的,又从山里出来,回了家。

    可这场大战持续了将近一年,环庆二州也已经是十室九空,人烟罕见了。

    长安城,渭水河畔,一处占地颇广的庄子上,明兰正带着人亲自下来巡视,一是趁着年前这时候,瞧瞧庄子上的小麦长势,二是瞧瞧庄子上的庄客佃户们日子过得如何,有没有那等日子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毕竟这场大仗打下来,最后受苦的还是底下的老百姓。

    好在明兰素来宽宥,虽说刚刚接手这个庄子才一年的时间,而且又在庄子上让庄户门试着将商会从东南沿海带回来的红薯和玉米辣椒等作物都一一试着种着一边,虽然规模不大,可基本上家家户户的都因为帮着明兰试种这些作物,而得了不少赏赐,虽说不至于把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少,但总不至于饿着冻着。

第 108章 收获和奖赏

    “参见大娘子!”

    院子里里外外黑压压的一块儿占了几十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虽然身上的衣服大多都打着不定,可终究是都穿着衣服,而且还是棉衣,不似那些个穷困潦倒到一家人只剩下一条裤子, 兄弟姊妹几个出门要轮换着穿的地步。

    明兰抬抬手道:“无须多礼!”

    “于庄头,咱们庄子上的人都来齐了?”明兰问一旁微微欠身而立的庄户头子。

    于庄头拱手答道:“回大娘子,除了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基本上都到了!”

    明兰点了点头。

    庄子上除了身契在主家手里头的几个庄客管事儿们之外,更多的是租赁者主家的田地耕种的佃户。

    领头的于庄头今年才二十多岁,是翠微的男人,也不是外人, 虽然年轻,确实个信得过的自己人,是以才会这么年轻就坐上了庄头的位置,管着整個庄子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管着庄子里头近百号庄客。

    明兰身侧立着的是丹橘和小桃,翠微领着其他的女使们在里外伺候着。

    冲着丹橘使了个眼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一副主家大娘子的做派,丹橘微微颔首,信步上前,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大意就是他们家大娘子刚刚接手庄子,也不认得人,但大家去年一年的表现明兰却看在眼里,尤其是众人依着明兰的吩咐,小心的种植呵护那些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作物, 而且产量都还不错。

    现在马上就是年关了,明兰这个大娘子念及大家去年的功劳,就想着给大家送些炭火棉花、布匹, 让他家做些棉被衣物什么的,每家还有五斤的猪肉可以分。

    然后又是一些恩威并施的话,把明兰慈悲善良,但却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的形象给立了起来。

    最后才道明真正的目的,让所有的庄客们明年都加大红薯、玉米、土豆还有辣椒这几种新鲜作物的种植范围,有经略府这个主家给他们兜底,就算是最后没什么收成也不用担心,所有的亏损都由经略府的来承担。

    当然了,要是种的好的,肯定也有奖励。

    就像这次发放的这些年货,那几家依照着嘱咐,尽心竭力把庄稼伺候的好,产量靠前的得到的年货要比旁人多出不少。

    最多的一家,所有的年货竟都是其余人的两倍不止。。

    尤其是当众人从翠微的男人于庄头和一众经略府小厮们手中领到这些年货的时候,一个个感恩戴德激动不已,当场就齐刷刷跪了一地,不住的给明兰磕头,一个劲儿的保证往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庄稼。

    一年的功夫,当初大哥徐彬送来的那些个种子,都已经被种了下去,收获了一茬,虽有一定的损失,但最后的收获都不错,这也是为何明兰要特意亲自跑这一趟,为的不就是安抚人心,让庄户们都安安心心的替她种植这些新的作物。

    明兰可是对徐章的话深信不疑。

    而且今年经略府里头已经吃上了新鲜的土豆和辣椒,至于红薯,出现在徐家餐桌上的时间还要更早。

    早在唐朝的时候,海贸就已经兴起了,和东南沿海的倭国以及南海上的不少小国,以及位于西南方向的安南天竺等国都早已有了往来。

    尤其是到了宋朝,商业更加发达,经济和文化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人口的急剧增加和经济的空前发展,还有造船行业的飞速进步,也促使了海贸的兴盛。

    大宋可没有海禁这一说,朝廷甚至还巴不得百姓们更富裕呢。

    今年虽然西北边境就没有安定下来过,战事频频发生,从陇右一直到榆林,从山西的最西边一直到最北边。

    不过关中平原除了涌入不少难民,还有就是税收涨了几番之外,倒也没受什么天灾,还算是风调雨顺,百姓们的日子虽然过得比头几年要艰难些,却也没有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单说明兰在渭水河畔的这个小庄子,就有不少进项。

    明兰让庄户们试种的红薯玉米还有辣椒,虽然因为大家第一次接触,还不习惯他们的习性,导致在种和培育的过程当中都有不少的折损。

    可最后收获的时候,却也收获了不少。

    尤其是辣椒,春初二月中旬左右,天气开始变暖,明兰就让庄户们种了,到了六月底左右就收获了第一批,然后一直持续到九月底将近十月,陆陆续续又收了好几茬,也算是丰收了。

    红薯和土豆的收获也都不错,结出来的果实个头大不说,而且产量极高,很是划算。

    就是玉米的收获有点不尽如人意,产量不高不说,结出来玉米棒子个头也不大,而且上面果粒稀疏,饱满的很是少见。

    和明兰自己在家摸索着种的那几十株截然不同。

    虽然过程和结果都略有瑕疵,可大体却也算是丰收了。

    而且这些庄户们种的这些东西也不白种,明兰已未脱壳小麦的价钱从庄户们手中将所有的红薯土豆还有玉米都回收了。

    只给每家每户都留了一小部分让他们尝试吃一吃。

    现如今明兰手里头的红薯已经有几万斤,土豆还要多上一些,就是辣椒少了些。

    不过明兰自己都还没习惯吃辣,也就是徐章喜欢,当初吃过一次之后就念念不忘,搞得现在每次徐章回来,夫妻俩的饭桌上的菜肴不是比往日的更鲜红,就是要多上一道油泼辣子或者滚油烫干辣椒。

    翠微和他那个做庄头的男人带着小厮和庄客们一边记录一边给庄户们发放年货,还让领了年货的庄户门在册子上摁手印。

    明兰坐在里间,有帘子和外间隔着,从外头也瞧不见帘子里头的情形,更别说看清明兰的相貌了,只能隐约间看到帘子后有人,连身形都看不大清。

    小桃坐在小杌子上,左手拿着把蒲扇,右手拿着只火钳,身前就是火炉子,里头炭火烧的正旺,炉子上摆着四个体态略显修长,两头纤细的红薯。

    红薯边上还躺着十几个有成人大脚趾般大小的栗子,坚硬的外壳上都被划开一个口子,也和红薯一样,正在接受碳火带来的热量炙烤。

    才烤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有香味飘出来了。

    又过了一阵,小桃将炉子里烤好的半里一个个夹出来放到盘子里头,掸去灰尘,剥开硬壳,随即邀功似的把已经剥好的烤板栗送到明兰身边。

    “大娘子,栗子烤好了,大娘子赶紧先尝尝,红薯的话还要等一会儿才行!”

    论起厨艺的话,小桃在明兰身边一众丫头里头,连丹橘和翠微都不必上,可要是比鼓捣这些小玩意吃食儿的话,小桃若是认了第二,估摸着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看着连果皮都被剥的干干净净的烤栗子,明兰的眼角轻轻的弯了一下,也不顾忌,直接用手抓了一个直接塞入口中,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不住的点头夸赞道:“不错不错,小桃这烤栗子的手艺见长呀!”

    “好吃大娘子就多吃些,免得待会儿被丹橘姐姐她们都给抢光了!”卖起自家姐妹来,小桃可一点都不手软。

    明兰又拿起一颗,笑着道:“喜欢吃就多吃些,不过待会儿要是吃得太多了,吃不下烤红薯,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说起烤红薯,小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怀念之色:“要说这烤红薯,还要数咱们家侯爷烤的最好吃!”

    “大娘子,你说咱们侯爷到底是怎么烤的?怎么侯爷考出来的红薯就那么香?连翠莲烤的都赶不上咱们侯爷烤的?”

    上回徐章回来的时候,带着明兰去终南山游玩,期间就曾亲自出手,替明兰烤了一回红薯,明兰饭量不大,吃的不多,剩下的就便宜了小桃和丹橘她们几个。

    也是从那次开始,小桃彻底爱上了烤红薯,可惜的是,不论小桃怎么烤,最后出炉的和徐章考出来的相比,味道就是不一样。

    后来回到经略府,小桃还特意跑去请教翠莲,却不想翠莲烤出来的红薯,虽然好吃,可还是差了点味道。

    “这马上就到年关了,要不等侯爷回来之后,小桃你去找侯爷问问?”一旁正在替明兰倒茶的丹橘和小桃开着玩笑。

    小桃却浑然没有察觉到丹橘的意图,反倒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一脸正经的说:“等侯爷回来了我就找他请教!”

    不论是徐章还是明兰,对待身边的人都十分和善,是以小桃才会有这么一说。

    “听说西北那边的雪势可比咱们这儿大的多了,就是不知道侯爷还来不来得及赶回来过年?”这话小桃几乎是下意识说的,连脑子都没怎么过。

    丹橘神情骤变,皱着眉头狠狠的瞪了小桃一眼,忙道:“侯爷既然说了要回来,那就肯定会回来的。”

    明兰却不再以,不过还是叹了口气,目光略有几分闪烁,说道:“回不来就回不来,前线形势瞬息万变,西夏人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侯爷又是三军主帅,岂能擅离!”

    明兰话音刚落,屋子外头就飘进来一句:“什么擅离?”

第 109章 身边人,身边事儿

    “官人怎么来了?”

    明兰嗖的一下从鸡翅木做的靠背大椅上头弹了起来,有些激动的看着那掀开帘子跨过门槛走进里屋的徐章,一边问一边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绝美的俏脸之上,写满了诧异和惊喜。

    徐章解下解下头上的斗笠,明兰上前熟练的抬手伸到徐章胸前,替徐章将身后大氅的绑结解开。

    徐章微笑着柔声说道:“刚到家里才知道你来了这边,这不就立马赶了过来。”

    里里外外全是人, 虽然隔着帘子,可外头的那些庄户们还是依稀能够看到帘子后的人影,虽然看不真切,可徐章也没有在外人面前秀恩爱的意思,毕竟这是封建礼教迥异于后世的古代社会。

    似徐章前世那般,热恋中的男女在大街上,在地铁里,在公交车上相拥热吻, 持续几分钟乃至十几分钟旁人顶多也就是说几句算话, 除了个别比较传统保守的老人会觉得伤风败俗之外,基本上都已经成为常态了。

    可在如今这个封建的古代社会里头,在自己家里还好,若是在外人面前,做出一些过分亲密的举动,难免会落人口实,招来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之类的话。

    而且受时代的限制,人们镌刻在骨子里头的观念也和徐章前世截然不同。

    徐章前世生于新世纪之前,待成人时,时代已经接连跳了好几个台阶,受那些个所谓的‘西方先进什么什么’的影响,的人们的观念也越来越开放。

    作为一个读书人,徐章小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这些年来,早已经将那些個所谓的‘先进开放的观念’给改的彻彻底底。

    丹橘识趣的上前接过明兰手中的玄色大氅, 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处抖掉上面的雪花,亲自拿到火炉旁小心翼翼的烘烤。

    徐章和明兰夫妻俩回到靠背官帽大椅上坐下, 明兰拎起茶壶替徐章倒了一杯热茶,让徐章暖暖身子。

    “官人一个人回来的?”明兰瞅了瞅外头,却并未瞧见熟悉的身影,便有些失望的问道。。

    徐章道:“前线战事早就结束了,不过现在环庆二州和那些几个刚刚拿下的州县,都离不开人,现下又是年关,平寇和破敌他们都还脱不开身。”

    战事虽然结束了,可战后的安抚等一应事宜,却不是一时片刻就能结束的了的。

    “哎!”明兰叹了口气,看了看旁边的丹橘和小桃,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看来这两个丫头的事儿还得往后拖上一拖了!”

    徐章却笑着道:“其实拖上一拖也没什么不好,左右都已经定下了,等他平寇和破敌那边忙完,朝廷的封赏差不多也该下来了,到时候再顺带把他们的好事儿一块儿办了,这就叫双喜临门!”

    丹橘和小桃就在屋里,离得又不远,夫妻二人的谈话自然一个字都不落的全都入了两人的耳朵。

    饶是以小桃那憨直的性子,也听得圆乎乎的脸蛋羞红一片,更莫说心思细腻,蕙质兰心的丹橘了。

    明兰身边其他几个女使也都抿着小嘴,一边偷笑一边时不时便偷偷瞥上几眼丹橘和小桃,替她们开心的同时,目光之中也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丹橘和小桃的亲事是去年就定了的,不过当时正好赶上了徐章调任陕西经略,原本是想着到了陕西之后,就把他们的事儿给定了,可没成想日子还没定下来呢,先是在陕州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陇西那边吐蕃人又闹了幺蛾子,这还没结束呢,西夏人又跳了出来。

    说起来这姐妹俩的亲事也算是一波三折了,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

    明兰无奈的道:“双喜临门虽然好,可这事儿都拖了一年多了,她们的年龄也一年年的见长,姑娘家可不比你们男子汉,总不好让她们一直空耗着吧?”

    徐章喝了一口就放下茶盏,拉起明兰的手,仍旧微笑着说道:“大娘子放心,你瞧着你家官人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明兰还真真上下打量着徐章,摆出一副认真端详的模样,时而还抬手捏捏下巴,时而又低声微微沉吟。

    随即才道:“这还真不好说,毕竟人总是会变的吗!”

    徐章顿觉无语,眼睛翻了翻,说道:“娘子放心,前线那边不是有仲怀坐镇呢嘛!这回呀,平寇和破敌等着把环庆二州的事务安排好交接完了就能回来,最多也就是晚上个三四天功夫。”

    “今日二十四,那不是除夕前就能回来?”明兰眼睛一亮。

    一旁正在害羞的小桃和丹橘也忍不住抬眼看着徐章,躲闪的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希冀。

    徐章五感何其敏锐,如何察觉不到两个丫头的目光,心思却跟着一动,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除夕前就能回来,不过前线局势随时都有可能变化,我也不敢肯定。”

    两个丫头的目光顿时一黯,徐章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笑意更浓,明兰看着徐章瞥向两个丫头的目光,哪里还不明白,自家官人这是在打趣她们,却也不揭破。

    反而皱起了眉头,神情也有些低落:“那也没有法子,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憨直的小桃自然没能看出来,徐章是在故意逗她们,可丹橘却一直都是个眼明心亮的,聪慧不说,连察言观色也学了房嬷嬷和崔嬷嬷七八成的本事,徐章和明兰夫妻俩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正好叫着丫头给瞧见了。

    有个词叫当局者迷,还有个词叫关心则乱。

    丹橘这丫头平日里确实聪明的紧,办起事情来也很是周到利落,可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就难免有些失了平常心。

    而且徐章并非是信口雌黄,如今前线战事刚刚落幕,谁知道西夏人会不会甘心,还会不会选择卷土重来。

    一时之间,两个丫头心思虽然略有区别,却也都不约而同担心起自家那在前线的未来夫君来。

第 110章 迎八方客

    明兰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除了翠微早早家里就给她定了亲之外,丹橘和小桃两个人可一直都单着的。

    丹橘的年纪比明兰还大一岁,如今明兰的长子言哥儿都快一岁了,丹橘和小桃的将来,他们自己不着急,明兰这个做大娘子的却不能不替他们张罗。

    毕竟是从小就跟着自己, 一路走来,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若是依着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似丹橘和小桃这等最贴身最忠心的女使,一般都是用来给自家丈夫做通房,好收拢自家丈夫的心, 不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心, 不被那些个手段层出不从的妖艳贱货们夺了宠爱。

    可哪个女人不想自家的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呢。

    可明兰因着自己自小的经历,心里头明白,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现在她和丹橘小桃是主仆情深,可若是将来,她们要是当真做了徐章的通房,有了子嗣,谁又能保证她们能够仍旧保持初心呢?

    翠荷和翠莲两人,是明兰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徐章的通房,而且徐章的起居,也一直都是她们照顾的。

    是以明兰早在一开始就和丹橘小桃以及她身边的所有女使们都说清楚了,她们一众姐妹,将来都会有各自的归宿。

    小桃和丹橘一直也都很本分, 从来没有过任何逾矩的念头,更别说学那起子没皮没脸的妖艳贱货做出那等偷偷摸摸的爬主君的床的下贱勾当。

    其实打一开始,明兰就挺中意徐章身边的王破敌和孙平寇的, 他们二人是徐章的亲随出,虽然没有卖身,不是奴籍, 原本明兰还有些担心,他们两瞧不上她身边的几個丫头。

    原本明兰都打算把这心思打消了,没成想徐章竟然先和她提了这事儿。

    而且还是王破敌和孙平寇亲自求到徐章跟前的。

    更加让两人意外的是,一向行事周到谨慎,沉稳老练的孙平寇,瞧上的竟然是素来大大咧咧,性子憨直的傻小桃,而性子略微活泛些的王破敌,瞧上的却是心思细腻,聪慧机灵,颇有手段的丹橘。

    小桃是小时候家里受了灾,才五岁就被自家父母卖给了人伢子,对她的父母家人们没有半点印象,打她记事起,就是在盛家,才六岁就被安排到了明兰身边伺候,她的终身大事,明兰就可以做主。

    丹橘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祖父祖母是当初跟着盛老太太嫁给盛老太爷时的陪嫁,如今她的父母长辈们仍旧还在老太太的庄子上办差。。

    丹橘还有个表兄,前两年明兰还没嫁给徐章的时候曾请长辈去丹橘家向丹橘的父母提亲,因着丹橘的身份特殊,是明兰身边的一等女使,而且是早已经订好了将来要给明兰一起陪嫁的,是以丹橘的父母并未直接答应,而是求到了明兰的跟前,想问明兰和丹橘的意见。

    不想被当时的丹橘以姑娘都还没有出嫁,她一个女使,怎能越过自家姑娘先定亲给拒了。

    那时候徐章已经带着孙平寇和王破敌在盛家学塾求学多年了,加之徐章又时常往盛老太太的寿安堂那边跑,和明兰的关系颇为亲近,他们之间自然早已经熟悉了。

    只是究竟是何时生出的情愫,明兰也不是很清楚,也问过丹橘,可丹橘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跟王八看绿豆似的,不知不觉间就看对了眼······

    “大娘子事情办完了?”徐章拎起茶壶很狗腿的给明兰手边的茶碗里头续满了茶水。

    看着徐章那火热的目光,明兰赶忙错开目光,不敢直视,下意识的端起茶盏就往嘴里送。

    “小心······”

    “嘶!”

    徐章话还没说完,明兰就被烫的舌头一麻,刚刚入口的热茶也从嘴里喷了出来。

    “···烫···”

    徐章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关切的问有没有烫到,又赶紧招呼让弄些凉水来。

    若不是现在临近年关,外头下着雪,天寒地冻的,弄些冰来镇一镇才是最能缓解灼痛的,可惜这个天气,要是还吃冰,估摸着没等明兰的舌头灼痛退去,就先被冻的没了知觉。

    “怎么这么不小心!”徐章已经接过明兰手中的茶盏,小心放好,又关切的凑到明兰跟前问道:“我瞧瞧!”

    眉头微微皱着,眼里写满了担忧。

    明兰那娇俏的小脸蛋皱成了苦瓜,又疼又委屈:“烫!”

    刚烧开放了没多久的热水,能不烫吗!

    好在徐章不是那些不解风情的木头,没有唠叨,反而关切的道:“好啦好啦,下回小心些,别什么都直接往嘴里送!”

    看着明兰小脸扭曲,张着嘴不敢合拢,那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里头甚至已经泛起了泪光的可怜模样,徐章担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笑。

    可惜现在没有手机,否则的话,定要掏出来一顿卡卡,把这难得的画面记录下来。

    徐章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也没在绘画上头下点功夫,不然的话,纵使没有手机相机,也能提笔将此时的明兰录入纸上。

    将来等他们夫妻俩都老了,到时候再拿出来,岂不是有趣的紧。

    明兰哪里知道就这么一小会儿,徐章的心里头已经飘过这么多的念头了。

    接过绿枝端来的温水,明兰赶忙抿了一口,含在嘴里,有了水的缓和,舌头的灼痛感总算是减轻了不少,明兰那苦瓜似的俏脸也终于慢慢开始舒展。

    ······

    自十月底的开始,东京城就见了雪,北风愈发萧瑟,可街面上往来的行人商贾们不但没有丝毫减少的趋势,反而愈发热闹起来。

    黄河部分水路已经陆续开始结冰,倒是东京往南的水路情况稍好一些,可往来的船只也越来越少,那些个大船基本上都已经瞧不见了。

    倒是陆路上越发热闹起来,官道上往来的商贾行人络绎不绝,车马货物,牛羊牲畜,冒着雪,迎着风,都想赶在过年前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头,再多挣几个铜板,让家里过年的时候也能过得松快些。

    东城外城,距离相国寺还有四五条街的客栈之中,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人,跑堂的小哥儿肩上挂着块白毛巾,依着柜台站着,手里头拿着一捧炒熟了的南瓜子,柜台里头,带着方帽,略有几分富态的掌柜的仍旧在拨弄着算盘,一笔一笔的核对账簿上的条目。

    “掌柜的,你说那几个客官怪不怪?眼看着这都快到年关了,他们不回家过年,天天住咱们客店里头,一天天的窝在房间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呢!”

    “住口!”掌柜的低声呵斥一句:“咱们开门迎客,好好做咱们的生意就是,管那么多作甚!你要是不想干的话我也不拦着,大把的人想来我这儿跑堂!”

    掌柜的神情肃然,语气严厉,说的跑堂的年轻小哥儿身子一颤,一颗刚刚抓起来的南瓜子都不小心一个没抓稳掉到了地上。

    顾不上捡,跑堂小哥赶忙抬手掩住嘴,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

    掌柜的就是这家客店的东家,跑堂的则是他同族的一个晚辈,因着两家有些交情,展柜的才把他带到自己店里打下手,每月给他三百文的月钱。

    掌柜的扭头先是看了看店门口,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楼梯,然后才低声告诫跑堂小哥:他们做客店生意的,迎的是八方客,尤其是他们这种不起眼的小店,更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可能有,最忌讳的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祸从口出,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天知道那住店的客人里头有没有那等以武犯禁的游侠。

    跑堂的也只是一时口快,再加上这个点儿清闲的紧,手里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这才和掌柜的说起。

    还没说完,一道阴影就盖了下来,掌柜的抬眼一看,只见店门口已经多了一个刚刚摘下斗笠,正打算解蓑衣的汉子。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跑堂小哥口中那几个成日窝在房间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怪人之一。

    跑堂的小哥儿赶忙识趣的迎上去,笑着接过刘震手中的斗笠,那毛巾一边帮刘震解蓑衣,一边替他掸去衣物上粘的雪花。

    嘴里还说着:客人回来了,这大冷天的,要不要来壶姜茶暖暖身子,吃些热乎的饭菜。

    刘震在外头跑了一个早上,早间又只吃了两个炊饼,腹中早已空空如也,跑堂的一提起吃的,他的肚子就跟着叫了起来,让小二准备些吃食和热水送去房间,也不在一楼多待,迈着大步就上了二楼,回了客房。

    自家晚辈,掌柜的也算颇为了解,晓得方才他是无心之言,而且当着客人的面,自然不好责骂,当即便打发了他赶紧去后厨帮忙,把刘震要的东西送去,免得嘴上再没个把门的,平白招来祸端。

    掌柜的出身贫寒,却能够在东京城里头开下这么一家客店,不说有多大本事,但察言观色还是有几分功力的,刘震父子几人虽然久居高位,但到底是跑江湖出身的,身上的江湖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而且跟在刘震父子身边的那几个汉子,都是狠角色,没有一个简单的,掌柜的哪里敢让跑堂的去编排他们。

第 111章 走的什么门路?

    “爹,怎么样了?”

    刚一进门,刘安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一脸期待的问反手关门的刘震。

    刘震回过身来,看着自家儿子那满怀期待的神情,嘴角一咧,展颜笑道:“成了!”

    还不忘捏拳捶掌, 神情间透着几分掩藏不住的激动。

    来东京都一个多月了,成日小心翼翼的隐藏踪迹,还得暗地里四下奔走,到处找门路。

    漕帮能够把着漕运这么些年,官面上自然不可能没有门路,虽不至于通天,但在朝中必然也有不小的权势, 而且绝对不会只有一家一人。

    从一个混迹江湖的下九流,到现在的漕帮帮主, 虽然在那些士子勋贵膏粱子弟们眼中,仍旧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可身为漕帮帮主,麾下有三万儿郎跟着讨生活,而且采取了当初徐章提出的分级奖惩制度之后,漕帮真正的精锐帮众,也超过了三千之众。

    一个指挥才五百人,五个指挥为一军,又称为营,满编下来也才两千五百人,三千多敢打敢杀,且对漕帮中心耿耿的精锐帮众,再加上外头的数万帮众,现如今的漕帮, 已然可以配得上‘庞然大物’这个词了。

    这么些年来, 漕帮能够把着漕运的生意, 背后的人实力不可小觑,和都转运使司以及户部那边, 都有关系。

    而且这人呐,心中的**是永远也填不满的。

    原先漕帮不上不下的,北边还有黄河帮,西南有排帮,东南沿海还有海沙帮,巨鲸帮等江湖帮派掣肘,虽然实力在这一众江湖帮派里头算是排在前头的,却也没能比它们厉害多少。

    可自打石能文那厮坐上漕帮副帮主的位置之后,和刘震一道大刀阔斧的对漕帮进行改革,不过短短数年之间,便将漕帮的实力提了好几個档次。

    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石能文和大石头夫妇在漕帮之中的威望越来越高,隐隐已经有了威胁刘震地位的趋势。

    现如今刘震身子骨还硬朗,倒是还勉强能压得住石家叔侄,可随着近几年石氏叔侄几个和青山商会展开合作,赚的盆满钵满不说,而后又先后在海外和西北迅速扩张,短短几年的功夫,实力便接连上了好几个台阶,实现了飞跃,在漕帮里头的威望也越来越高,甚至已经逐渐盖过了刘震这个漕帮帮主。

    若是再给他们叔侄几年功夫,那到时候漕帮到底是姓刘还是姓石?

    “爹,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听到刘震肯定的回答,年轻的刘安顿时一喜,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起来。。

    刘安虽然不是什么人中龙凤,却也不是那些个只知道败家的二世祖,老早便察觉到了石家叔侄的对他的威胁。

    若是刘安自己没什么野心的话,只想安安静静做他的富家翁,那也就罢了,可世上真正知道知足常乐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刘震抬眼看着跃跃欲试的自家儿子,脸上的笑容和激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退去:“着什么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才刚刚搭上关系,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知子莫若父,对于自家儿子,刘震是再熟悉不过了,知道他性子有些急,看得又不够长远,如若不然,刘震又何须这么劳心费力。

    这次特意把刘安带过来,一是怕留他自己在江南的话,因为性子冲动,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二就是想让他看看自己是怎么办事儿的,多见见世面,接触接触那些大人物,长长见识,知道天高地厚。

    三就是因为他们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若是万一某一天刘震忽然去了,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多备几条后路。

    刘震妻妾成群,儿女不少,可若论最疼爱最喜欢的,还是这个亡妻留下的遗腹子。

    看刘震的神情,刘安就知道了答案,原本的迫不及待也被一盆冷水全给浇没了。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待在客栈里头,什么都不干吗?”在客店住了一个多月,为了不暴露踪迹,刘安也生生憋了一个多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早就憋坏了。

    刘震三天两头的才带他出去一次,带着厚礼和银票到处走动,可惜全程刘安连话都没能插上半句。

    尤其是都转运使司那边,是刘震跑的最勤的,从那位刘正使到底下的推官主簿,刘震算是跑了个遍,光是撒出去的银票,都快有七八万两了,还不算献上去的那些个奇珍异宝。

    可以说这些年来刘震辛辛苦苦挣来的那些家底,基本上搭出去快有两成了。

    户部那边,刘震也没落下,漕运之事,除了都转运使司之外,关系最大的,就是船舶司和户部了。

    船舶司如今只是个小衙门,没什么实权,但户部却自从仁宗皇帝裁撤三司之后,便管着天下的钱粮赋税,每年从江南等地送到东京的漕粮,便是由户部主导,都转运使司从中胁从,各路转运司配合,最后落到了漕帮头上。

    漕帮的名头,便是由此而来。

    太祖年间,大宋初建,南征北战,不知历经多少年月,才将除燕云十六州和陇西之外的九州复归一统,那时天下初定,虽已有了承平之象,可因战败而流落至各地的残兵败将们不胜枚举。

    还有那些因为战火而受了牵连,不得已落草为寇,只能靠着劫掠维持生计的平民百姓也不知有多少。

    更有那些本就穷凶极恶之人,纠结属下,占山为王,杀人劫道,各地山匪水贼横行,流寇四起。

    漕帮随水而生,本来只是些码头上搬搬扛扛的力夫以及在船上讨生活的船工们报团取暖,未免被那些水贼盗匪们欺负而组成的团体。

    原本并没有名字,直至先帝仁宗登基之后,才搭上了朝廷的关系,在运转司手底下讨了些外围的活,势力开始逐渐扩大。

    后来到了庆历年间,在范大相公的主导之下,朝廷裁撤三司,将财政大权归于户部,漕帮又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然搭了上了户部的关系,揽下了自淮南一直到广南诸路运送漕粮的活,自此便一跃便在运河沿线,以及长江极其诸多支流在内的水路之上打出了名头。

    漕帮的名号也因此而来。

    刘震看着自己儿子,叹了口气:“不是不动,是时机还没到,不是动手的时候。”

    “少帮主,帮主说得对,现在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若是当真要动手,那边要雷霆一击,不能给他们半点反应的机会。”

    说话的刘震的智囊,平日里也很受刘震的倚重,算是漕帮的军师,本只是个落魄的秀才,考了好些年的举人都没考上,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漕帮,被刘震收入麾下,平日里没少替刘震出谋划策。

    “哎!”刘安躁动不安的叹了口气,赌气似的坐回圆凳,连灌了好几口茶水,然后才又扭头说道:“那咱们成天在这客店里头呆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呀,咱们几个大男人,成日窝在房里,连门都不出,那不是惹人怀疑?”

    刘震和秀才军师也都围着桌边坐下,有些诧异的看着刘安,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欣慰,能想到这一点,说明这小子是真的动了脑筋。

    刘震喝了口刚送来的热茶,暖了暖身子,一旁的秀才军师笑着解释道:“少帮主放心,这事儿帮主早就有了打算。”

    刘安神色稍安,看向刘震,又忽然皱着眉头说:“爹,咱们来东京都一个多月了,孩儿是怕若是拖得久了,咱们纵使再隐藏踪迹,可爹爹成日在外头奔走,抛头露面的,石家叔侄几个,会不会早就收到消息了?”

    刘震欣慰的看着刘安,心中感慨自己这个儿子总算是长大了,便笑着说道:“放心,你爹我又不是初出江湖的愣头青。”

    ······

    汴河码头边上,为了调度方便,都转运使司的衙门便设在这里。

    都转运使司乃是连接中央和地方的重要机构,庆历改制之前,原是归属在三司之下,改制之后,便转到了户部下头,是户部底下一下重要的职权衙门,后来为了避免户部权势过重,又独立了出来,直接向皇帝负责,御史台负责监管。

    都转运使司主官是都转运使,其中又有盐酒茶铁等多个有司衙门之分,彼此之间互不统属,其中品阶最高者位列正三品。

    当初仁宗皇帝时期,兖王叛乱之前,齐衡的老子齐国公,便是哪一任的盐都转运使,手里头不知扒拉了多少银子。

    当初齐衡不过二十来岁,齐国公也才四十多,正当壮年,若非仁宗皇帝念着旧情,加之又上了年纪,被立储之事搅得没了精力,又岂会只是被安排了个闲职那么简单。

    转运使司的油水那可是真正的在朝廷诸多衙门里头首屈一指的。

    负责漕运的都转运使司姓刘名誉,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须发皆黑,只是有些发福,脸上也不显皱纹。

    今日的刘誉从都转运使司衙门出来之后,却罕见的没有回家,反倒是直接叫人抬着轿子去了韩府,求见韩章韩大相公。

第 112章 勇武课嘉,忠心可表,然···

    “下官见过大相公,大相公近来身子可好些了?”花厅里头,刘誉冲着坐在首位上的韩章见礼,还不忘关切的问上几句。

    许是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了,前几日的时候,一向以勤勉著称的韩大相公忽然受了风寒, 竟接连两日都在家中养病,听说病的还不轻,朝中的官员们纷纷自发前来探望,刘誉也早就来过了。

    早在庆历年间,彼时还只是一个新科进士的刘誉,就已经拜入了韩章的门下, 这也是为何, 刘誉能够在这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头,从一个新科进士, 一路爬到如今朝廷三品大员,手握如斯大权的位置。

    见过礼后,刘誉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

    “漕帮?”听完刘誉的话,韩章却皱起了眉头:“就是那个你们转运使司外一直有合作的那个江湖帮派?”

    至于为什么朝廷明明养了那么多的禁军和厢军,可押送漕粮这等大事儿,却仍旧还要外包出去,给一个下九流的江湖帮派来负责,这里头的缘由那就太多了,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刘誉升任都转运使司不过两年功夫,能够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半点阻碍的接下都转运使司这么大一個摊子,可离不开韩章的支持。

    都转运使司本就是漕帮的后台,否则的话, 漕粮之事,又哪里轮到的漕帮来插手, 刘誉先是将漕帮的情况和韩章说了, 然后又提起刘震带来的消息。

    韩章听罢之后,大为诧异:“永平侯府下头的那个青山商会我倒是听过一二, 如今东京城里头盛行的雪花精盐,不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嘛!”

    在这个时代,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或是那些个读书人们,吃东西除了讲究色香味之外,更讲究一个品相。

    雪花盐洁白如雪,细腻似海沙,瞧着没有半点杂质,卖相极好,丝毫不逊色于专供皇宫的上等青盐,而且价格要便宜许多,刚一出来,立马就在东京引起了轰动。

    京中那些豪门显贵,大门大户们争相哄抢。

    韩章身为当朝宰辅,又值此特殊时期,对汴京城里头的风吹草动,不说了若指掌,但大多都了解过。

    甚至于当初韩章还曾叫人将这雪花盐背后的东家彻查了一遍,漕帮和青山商会以及永平侯府那边关系,自然也瞒不过韩章。

    正因为知道青山商会和雪花盐,韩章才觉得奇怪。。

    刘誉道:“据那刘震所言,四年之前,彼时先帝犹在,徐章尚未封侯,青山商会便已在泉州筹建了船厂,于民间大肆搜寻精通筑船的匠人,许以重金,送至泉州船厂,又在东南沿海大肆招募青壮,当初漕帮也曾有好几批精锐的帮众被石氏叔侄送去了泉州,据刘震粗略统计,这几年来,加上后边陆陆续续招募的人手,紧紧只是青山商会在泉州的船厂加上出海的船队里的人手,已有数千之众。”

    “这还没有包括如今分号遍布江南诸地的青山商会。”

    “而且据那刘震所言,一次出海所得之利,少则七八千,多着数万,甚至十数万都有可能······”

    刘誉的话中并没有掺杂半点的个人观点,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立场,完全是以一个旁观者局外人的角度,将刘震的话稍加润色之后,传达给韩章,没有半点给徐章上眼药的意思。

    刘誉之所以如此,也是近些时日以来,韩章对徐章这个永平侯态度逐渐有了改变,叮嘱他们近日多多关注永平侯府和动向。

    听罢之后,韩章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目光依旧是那般炯炯有神,也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想。

    刘誉不敢多言,拱手受邀落座,和韩章一同饮茶闲叙,可惜三言两语难离国事。

    不过片刻之后,话题便转回到了方才刘誉提及的海贸之上。

    其实早在真宗皇帝时期,随着朝廷放宽了对商事的政策,也随着大宋的国力蒸蒸日上,商贾之事,便在民间大肆兴起。

    尤其是到了仁宗年间,也就是嘉佑帝在位时期,朝廷光是每年的收取的住税(为坐商住卖之税)和过税(行商通过之税)便超过了千万贯。

    尤其是庆历五年,住税与过税相加,一年下来,距离两千万贯,也只有数十万贯之差,已然超过了盐课可酒课。

    (前文提及的岁入,指的是朝廷一年征收的粮税和丁税折合的银钱,盐酒茶铁四课以及商税不在其中。)

    “如今朝廷连年动荡,天灾不断,兵祸不止,国库已近空虚,先帝数十年之积累,不过数年之间,便消耗一空,韩章愧对先帝遗命。”

    “大相公何出此言,如今西北战事已定,契丹人也无南下之意,天下承平,只待再过几年,修生养息,定能再复旧日盛景!”

    “修生养息,谈何容易!”韩章叹了口气:“西北一役,西军折损数万不止,神武军折损一万有余,郑老将军所部折损两万有余。”

    “还有受伤者不计其数,光是这些将士们的抚恤便能将国库掏空,更遑论如今西北大声,将士们血染沙场,与西夏死战,如此功绩,朝廷定然是要论功行赏的······”

    越说韩章的眉头便皱的越紧。

    一旁的刘誉不敢接话,缄口不言,静静的听着韩章在那儿滔滔不绝。

    “为今之计,唯有开源节流,方可解今日之困局。”

    刘誉能够爬到都转运使司这个位置,得韩章的重用,自然不是蠢材,脑中灵光一闪,当即就反映了过来:“大相公莫不是指海贸?”

    韩章眸光微沉,饮了口茶,才说道:“海贸确有暴利,东南沿海,诸国林立,虽国小力弱,却不乏奇珍异宝,珍贵木料,可里头的风险,却也不低,永平侯府能从中牟利,想必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不过海贸如此暴利,确实不能忽视!”

    刘誉眸中精光闪烁,脸上神情略有变换,心中却是已经泛起了不小的波浪。

    韩章乃是当朝宰辅,自然不可能信口胡言,今日看似只是随口一提,可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两人私底下闲叙小谈吗?

    离开了韩府,坐在马车里,车外头充斥着嘈杂热闹之声,可车里的刘誉却充耳不闻,虽睁着眼睛,可思绪却早已飘远。

    今日刘誉去韩府,本就是听了韩大相公的吩咐,近日多多关注和永平侯有关的事情,不论大小,尽皆不要错过。

    刘誉并没有多想,只当韩大相公对徐章这位晚辈尤为看好,这才如此关注。

    否则的话,就凭刘震区区一个漕帮帮主,又怎么可能见得到刘誉这等朝廷大员。

    区区一个刘震,早就被刘誉抛到了脑后,如今刘誉想的,是方才离开之前,韩章提起的海贸和开源节流之事。

    海贸暴利,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东南沿海地区,那些小国对于大宋的茶叶,丝绸还有瓷器等物趋之若鹜,尤其是那些当地的贵族们,不惜重金购买。

    各国的货币虽然不同,可金银珠宝,美玉琉璃、稀缺的珍贵木料这些东西却都是以物易物的绝佳选择。

    早在正宗皇帝时期,海贸便已兴起,东南沿海不知有多少商贾富户因为出海发了家。

    刘震身为都转运使司,对于这方面的信息自然要比其他的官员更加了解。

    以瓷器丝绸还有茶叶,换取价值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奇珍异宝,海贸如此暴利,若是能够在这上面做些文章的话,开源之事,不就成了吗?

    刘誉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当即便在脑海之中细细的推敲起来。

    ······

    刘誉走后,韩章独自在书房之中,立于书案之后,微微躬身执笔,身前桌案上放着一方四尺左右长的生宣,砚中躺着一团乌黑浓郁的墨汁,韩章正奋笔疾书。

    行云流水般一封书帖书毕,松了口气,将笔置于笔架之上,韩章挺直了腰杆,须发ui早已银白,脸上沟壑纵横,可眼神之中,却不见半点浑浊和老态。

    盯着生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韩章喃喃说道:“徐谨言呀徐谨言,希望你不要叫老夫失望呀!”

    对于徐章这个近来声名鹊起,风头正盛,一时无两的后生晚辈,韩章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自己年纪大了,不知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迟早是要退位让贤的。

    徐章年轻,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多岁,连而立之年都还没到,却已经有了如今这般成就,便是昔年的范大相公,年轻时比起徐章来,也略有几分逊色。

    韩章心里一方面希望将来徐章能够担起重任,辅佐官家,承先帝遗志,接过宰辅之位的。

    可另一方面,随着徐章功劳越立越多,如今自己在还好,尚且能够压制一二。

    可若是等自己走了以后,纵观朝野上下,太后年迈,官家年幼,副相钱灏的年龄不必韩章小多少,吏部孙立信有些过于迂腐,户部的杨启平太过正直,鸿胪寺的吴仕圆滑有余,然决断不足,刑部的严其海断案是把好手,可打理朝政,统领百官,却少了几分机谋和魄力······

    韩章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一人能够压得住徐章的。

    尤其是当初徐章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接到嘉佑帝的血诏之后,竟然没有依照血诏上所言,去禹州寻赵宗全,而是直接选择出兵攻打东京。

    区区两万神武军,就敢攻打有至少六七万人驻守的东京城,其勇武可嘉,忠心救驾之心可表,然其行却不可倡。

    也是徐章运气好,最后成功救下了嘉佑帝和曹太后,可其中的风险,却也是巨大的,稍有不慎,结果便是玉石俱焚。

    届时徐章便是千古罪人,万死也难辞其咎。

第 113章 盛怒之后的妥协

    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半点使团的消息,西夏朝廷方面,虽然心里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以为他们已经进入宋境。

    毕竟两国战事初停,仍旧处于对立状态, 双方皆在边境囤有重兵,双方的游骑斥候们更是日日打探彼此的消息虚实,消息传不回国内,倒也不算奇怪。

    直到使团们的尸首和残骸被游骑发现,消息送回国都。

    西夏朝堂之上,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 忽然落入一颗万丈巨石, 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环庆之败,嵬名山通折损大军近十万, 西夏拢共才有五十万大军,这一下子就去了两成,东线榆林战场之上,折损也有数万,接连的战败,早已让西夏朝野上下心里都憋了一股火气。

    如今使团离开兴庆府不过数日,便在两国边境之地,被人截杀殆尽,那些个被劫走的国书和珍宝,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丢了倒也罢了,可使臣被杀,首级被割,那就是在啪啪的打西夏的脸。

    “我夏国雄踞西北, 贼子安敢如此欺我!”

    李谅祚收到消息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砸了不知多少从宋国弄来的珍贵瓷器, 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当起了鹌鹑,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谅祚不蠢,西夏的官员们也都不尽是蠢材莽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西北之地,劫杀他们西夏使臣,狠狠的打西夏脸的,绝对不会是什么马贼流寇。

    而且据哨探回报,近些时日,因为两国囤聚重兵,原本那些游离在国境线附近的马贼和流寇们,早就不知跑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头去了,哪里还敢多留片刻。

    更别说这次负责护卫使团的,可是西夏军中除了铁鹞子之外最精锐的骑兵。

    莫说是那些马贼了,就算是遇上数倍于他们的正规骑兵,也是丝毫不惧的。

    而且从那些阵亡的使团成员以及护卫骑兵身上的伤口看,超过半数都是被弩箭贯穿所伤。

    天下间能够射穿骑兵轻甲的弩箭,唯有宋朝的神臂弩。

    据哨探回报,使团及护卫们身上留下的箭伤高达半数,纵使弩箭早已被拔走,将士们的甲胄也被剥了。

    可留下的那些伤口却不会骗人。

    总不会是和贼人厮杀之际,护卫们纷纷卸下甲胄,用血肉之躯去迎接敌人的弓弩吧!

    为此西夏朝野上下一度嚷着要再度出兵,攻打盐池,铁骑踏破环庆,打入关中,展望中原······

    可惜连日的大雪,虽然没能将他们满腔的愤怒浇灭,却也将那层遮住了他们眼睛的怒火给冷的缩小了许多。

    再度出兵?

    开玩笑,嵬名山通乃是西夏名将,南征北战数十年,统兵之能,西夏军中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去岁其领将近二十万大军,五千铁鹞子,仍旧损失惨重,铩羽而归。

    再度出兵,难道就能打胜?

    而且据前线传回的消息,早在入冬之前,东京和北境便有辽国兵马频频调动,往边境增兵之举。

    驻守的将领们猜测,辽国是动了对西夏用兵的心思。

    中原之地虽好,可辽国和西夏一样,都是过着游牧生活的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中原虽然富庶,却没有丰美的水草,和广阔无垠草原。

    相较于繁华的中原大地,西夏所占据的河套平原,对于契丹人的诱惑,无疑要更大。

    河套之地,素来便以水草丰美著称,是上天赐下的天然牧场。

    而且契丹觊觎河套平原已有数十载,和西夏动兵的次数也早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回了。

    愤怒过后,待心情平静,西夏朝野上下,再无一人,提及对大宋用兵之事。

    相国没藏庞讹再度提及遣使求和之事。

    李谅祚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可此番他寄以厚望的南征之战,想要以此树立自己的威望,笼络朝臣,从没藏庞讹和太后没藏氏手中夺回朝政大权。

    可现如今嵬名山通战败不说,还损兵折将,连南境重镇盐州都给丢了,当初李谅祚力排众议,在嵬名山通的支持之下,一力主张南征,甚至不惜撕毁了当初和宋国签订的盟约。

    如今不仅没有尝到甜头,而且还将原本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保持中立的朝臣推向了没藏氏一系,而且这次嵬名山通大败,损兵折将,还丢了城池,定是要受到责罚的。

    若是因此而丢了兵权······

    李谅祚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接连吵了大半個月,临近年关,李谅祚才松了口,由没藏庞讹主持,再度遣使往宋国都城汴京而去,向宋国那个小皇帝求和。

    可没成想第二批出发的使团,刚刚离开西平府,进入到宋军占据的盐州地界附近,就立马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西夏朝野再度震怒,李谅祚派出麾下亲信亲自到盐州质问顾二,大宋当真决定要和他们夏国不死不休吗?

    原本是想去找徐章的,可惜现在徐章远在长安,李谅祚担心自家亲信还没到长安,就步了头前那波使团的后尘。

    可顾二多精明一人,自然不会傻到去承认这事儿,绝口不认,一脸的无辜,还是从来不知此事一样,而且还反过来质问他们既然派出使团,意欲求和,那为什么不提前派人和打招呼,若是谈得拢,顾二甚至都不介意派兵护送西夏的使团去往东京。

    如此厚颜无耻的颠倒黑白,把那个李谅祚的亲信说的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当场气绝身亡。

    可面对无赖的顾二,李谅祚的亲信没有半点法子,而且现如今的局势,是顾二他们占了绝对的上风,就连西夏人一直当成是压箱底铁鹞子,都被宋军的火器给破了,损失惨重。

    只能压着满腔怒火回了兴庆府,回禀了李谅祚。

    没几日,那亲信便再度去了盐州,当日便折返了。

    数日之后,西夏再度组起一个使团,护卫的人手也从一百加到了一百五,冗长的队伍里头,西夏的国旗飘扬在最前头,护卫的骑兵分散在队伍的前后左右,主要还是集中在前后。

    三架带着车厢的奢华马车,以及四十多驾用油布盖着的板车,也用马拉着,队伍的后头半里左右的位置,还有十几个骑在马背上穿着羊皮袄的汉子,手里头拿着马鞭套马杆,驱赶着近千头牦牛和上千只绵羊,一直远远的吊在使团的车队后头。

    冗长的队伍在拉出老远,数日后,在盐州城下停下脚步。

    顾二领着人亲自出城,十分热情的将西夏使团迎入城中,顺便将那总数超过两千的牦牛和绵羊收入囊中。

    其实顾二最想要的,还是战马,可惜顾二也知道,战马和牛羊不同,若是牛羊的话,西夏还有可能同意,可若是强要战马,那就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好在西夏这回是真的被宋军的火器给打怕了,两千多头牛羊说送就送了,还有整整五大车的金银珠宝,玛瑙玉石。

    顾二很是守信,当即就派出一队五百人的骑兵,一路护送他们南下越过横山,自环州而下,越过宁州,进入关中平原,一直到长安城。

    徐章见到这支使团的时候,距离除夕,已经只剩下三天了。

    连顾二都有好处,徐章和京兆府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落下,那三四十车的好东西又扔下十车,西夏的使团只在长安停留了一日,次日一早,便冒着风雪在京兆府的安排之下,一路东去。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东京,就不是徐章等人考虑的了。

    再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徐章就已经将这次大战的战损等情况写成折子,列明章程,送回了东京。

    同时也在奏折里头再度提出了上次便提到的移民戍边之事。

    送走西夏的使团,徐章便再度闲了下来,外头又下着大雪,索性连门也懒得出了,日日待在家中,陪着明兰,照看着言哥儿,娇妻幼子,还有美食美酒,仆役如云,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临近出息,往经略府送礼的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门房的老周的鼻孔都快朝上了,收礼收的那叫一个手软。

    文臣们稍微少一些,也就京兆府周边的十几个州县和陇右的官员们送了些,可武将们,整个西军,就连远在榆林坐镇的两位老将军,也差人送了不少缴获得来的东西到经略府,还附有书信,心中对徐章表示了十足的感谢,但更多的却是对于火器的好奇。

    两位老将军甚至还说待年后有了时间,定要去火器营那边亲自瞧瞧,那威力巨大的轰天雷和火炮到底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至于监军齐衡,腊月初的时候,收到了东京的诏令,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动身回了东京。

    至于对于这次大胜的论功行赏,徐章估摸着至少也要等到来年上元节之后去了。

    若是再慢一些的话,等到开春之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具体的封赏虽然还没下来,可一道让徐章年后带领军中有功之臣回东京述职的公文,却在除夕前的倒数第二天,送到了徐章的手中。

第 114章 风波再起

    阳春三月,春风送暖,凋零的草木也已经恢复了生机,漫山遍野之间,尽是一片翠绿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徐章带着明兰和言哥儿,以及几个西军中的将领, 文书、主簿,以及千余人马,部分缴获,自顺渭水一路东去,在西都洛阳盘桓数日,再度启程。

    一路慢慢悠悠, 又真好使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 沿途的山光水色在浓郁生机的衬托下, 显得格外喜人,加上还有言哥儿这个小豆丁,徐章和明兰便将这次回京当做是一家三口的一次出游了。

    尽管从长安到汴京,一路要辗转数千里,花费上大半个月的时间,若是路上在耽搁那么一阵,花上一个月的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章过得惬意了,可早在去年年底之前就马不停蹄赶回汴京的齐衡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齐衡再娶也有一年多的功夫了,可惜夫妻俩成婚不过数月,西北便起了战事,齐衡身为监军,随军去了陕西,徒留娇妻在府里,替齐衡在齐国公和平宁郡主膝下尽孝。

    回府之后,齐衡倒是和娇妻相敬如宾, 只是西北诸事未定, 齐衡身为监军,成日里各个部堂衙门来来回回的跑,忙得不可开交。

    倒是冷落了这位新娶的娇妻。

    齐衡的新妇申氏,年岁比齐衡小上许多,其父刚刚从地方调回东京,升任吏部侍郎不久。

    西北一行,齐衡的收获也不小,以前的齐衡,是一個只知道纸上谈兵,满腔热血,满腹报复的初生牛犊,不撞南墙绝不回头的那种。

    当初邕王和邕王妃为了逼他娶嘉成县主,用那等手段逼死了荣飞燕,又抓了齐国公,齐衡就已经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和世道的不公。

    这次的西北一行,更是让他认识到了先是的残酷。

    齐国公府是坚定的太后党,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齐衡刚刚回到东京,就直接升了一级,从正六品升到了从五品, 待徐章等人凯旋回京, 论功行赏之后, 齐衡身为监军, 代官家和太后远赴西北,功劳之高,便是在一众功臣之中,也可排在前列。

    齐衡刚刚入仕之时,便是从六品的侍御史了,在御史台三院之中的察院当差,后因审理逆王一案时铁面无私,在太后跟前很是得脸,便升了一级。

    如今齐衡入仕还不到三载,就已经领从五品的俸禄了。

    莫说是和齐衡同科的那些个同年们,就算是齐衡的前头一届,长柏他们,现如今比齐衡混的好的也找不出一个来。

    更别说等王师凯旋之后,朝廷还有一次大的论功行赏。

    监军一职,里头的门道本就极多,而且历来能够充任监军的,皆为掌权者的亲信,况且齐衡可不仅仅只是个摆设花瓶,还有居中调度粮草之功。

    一时之间,刚刚回京的齐衡竟成了香饽饽。

    原本因为接连变故而导致门庭冷落的齐国公府,原本就因为和申家结亲而有了几分气色,现如今又接连升了好几个档次。

    就连平日里上衙的时候,原本许多没什么交际的同僚,也纷纷热情的和齐衡打起了招呼。

    齐衡不胜其烦,却无可奈何。

    陕西一行,齐衡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

    当着齐衡的面,旁人自然是好言好语,热情非凡。

    背地里的议论,自然更少不了。

    甚至有人将其和前几年声名鹊起的徐章、顾二三人摆到一块,称他们几个是武勋世家的同龄人里头,最初类拔萃的,三人还得了个汴京三杰的诨号。

    一开始只是在武勋世家年轻一辈里头流传,后来人们竟然争相传唱。

    不过对此还是有人持不同意见,譬如有些人认为徐章刚刚封侯,虽是武勋,却不能归属于世家,不能和那些开国勋贵们一概论之。

    还有人说徐章出身金陵勇毅侯府,虽是旁支,却也是开国勋贵一脉······

    还有些说齐衡虽然立了功,但却和另外两人比起来,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是以不能将其和他们放在一块儿并称三杰。

    人们说起顾二,更多地却是说他浪子回头之类的,还说什么先顾候泉下有知,定然

    毕竟徐章和顾二两人,既是勤王救驾,又是领兵平叛的,也算是功勋卓著了,现在一个平定了陇西,打退了

    倒是齐衡,和其余两人相比,履历就略显有些苍白了。

    近些时日,随着西北战事平定,大宋以绝对的优势大获全胜,还打下了十几个州县,朝野上下,自仁宗皇帝驾崩那时起就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是吐了个干干净净。

    对于趁火打劫却被灰溜溜的打跑了的西夏人,不论是朝堂上的文武相公们还是底层的百姓,都嗤之以鼻,大加嘲讽。

    可随着战事平定,加之封赏之事也陆续定了下来,恢复了平静的朝堂之中,忽的又冒出了一些别的声音。

    而今是熙平五年,自官家继位至今,已然将近四载,昔日的懵懂孩童,不光身量跟麦苗似的迎风便长,心智也在飞速的成长的。

    许是因为经历的多了,小小年纪,便有了几分渊渟岳峙之象,也不似幼时那般寡言少语,偶尔也会开口,但大多都只是询问,少有发表以前,大体下来,倒是和以前差不多。

    几个教授小皇帝读书的大学士们,对于小皇帝的勤勉和用功也都屡屡赞扬,小皇帝赵宗祥并非那等绝世之才,却胜在勤奋好学,不懂就问,勉强算得上是中人之姿,而且性子和善,与仁宗皇帝几乎如出一辙,叫几位给小皇帝讲学的大学士以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曹太后十分满意。

    可最近朝堂之上,却忽然有人提及小皇帝曾经的嫡母夏王妃,和他那个早已经入土不知多少年,估摸在现在只剩下一堆白骨的亲生父亲先夏王。

    在这个宗族观念极重,礼教森严的社会大环境之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举个例子,就像徐章,自己封了候、得了爵位不说,连带着他的祖母石氏,母亲洪氏还有妻子明兰,三人接连得了诰命。

    就像顾二,他那位出身盐商之家,早已亡故的生母白氏老夫人,也因着顾二而得了诰命。

    小皇帝如今登基已有数载,成了全天下最最尊贵的人,其生父生母,以及将自小将其待在身边教养的前嫡母,自然也该借着小皇帝的光,得些好处。

    小皇帝如今年幼,而且朝政大权,尽皆握在太后和两位大相公手里,这种事情就算是心里有想法,也绝不会自己亲口提。

    而且小皇帝深知,现在他虽然名为皇帝,可实际上却和寄人篱下并无二致,就是一个被推到台前来安抚人心的摆设,说的好听点儿就叫花瓶,说的粗俗点,那就是傀儡。

    跟着徐章读了几年书,在徐章言传身教的影响之下,小皇帝别的没学会,大多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唯有一点,徐章反反复复叮嘱的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切记要猥琐发育不能浪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

    可不成想,小皇帝自己这边还没出什么幺蛾子,就要那些迫不及待揣测上意,打算提前在讨好小皇帝,在小皇帝跟前落个好印象的朝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大朝会上把这事儿给捅到了明面上。

    朝臣们倒是还好,都能理解这事儿,毕竟那是小皇帝的生父和生母,那位夏王妃也是早早便将小皇帝记在自己名下,当成嫡子抚养。

    于情于理,这事儿都没半点毛病。

    而且朝臣们也想要看到他们的皇帝喜欢念旧情,而不是像历史上的那些暴君一样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可这事儿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决的了的。

    小皇帝赵宗祥今年周岁已有十四,六年之后,待他加冠之际,便是接掌朝政之时,可到底还有六年。

    如今执掌朝政的,是那位仁宗皇帝的发妻,小皇帝赵宗祥如今的嫡母太后曹氏。

    赵宗祥当初成为储君之时,便已经过继到了曹太后的名下,当时操办这事儿的,还是礼部和宗人府。

    现如今赵宗祥接掌帝位,按理来说,确实应该给生父生母还有养母该有的体面和尊贵。

    可什么叫该有的?

    先夏王虽是小皇帝的生父,可到底只是个闲散的王爷,而且若是依照礼法来论的话,现如今已经故去了的仁宗皇帝和曹太后,才是小皇帝的父母。

    说的直白的,赵宗祥既然过继到了仁宗皇帝和曹太后的名下,那就是他们的儿子了,什么生父生母、还有前养母的,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这便是礼法。

    可当所谓的礼法落到了一国之君的头上之时,所谓的礼法,便也有了不同。

    原本和睦平静的朝堂,也因此彻底闹腾起来。

    甚至还有些过分的,还提出要给先夏王定谥号!

    可说着话的人也不想想,现如今执掌朝政的到底是谁。

    曹太后当场就发了彪,雷霆大怒之下,直接让人将那进言之人拉出去廷杖二十,随即又金口玉言,将其贬去岭南。

    一时之间,百官尽皆三缄其口,无人敢替那人求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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