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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115章 和谈进行中,宫中会晤

    好在当下最要紧不是此事,而是和西夏人的和谈。

    西夏的使臣刚过了上元节没几日就到了汴京,如今就就安顿在大相国寺边上的驿站里头。

    负责和西夏人谈判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当朝副相钱灏钱大相公。

    钱灏能够一路做到当朝副相的位置,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可他这人做起事情来却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慢, 如同龟速一样的慢。

    每日对着西夏使臣,脸上始终挂着盈盈的笑容,自二月上旬末便开始的和谈,一直到现在都进入四月了,还没有出结果。

    钱灏也不急,每天就跟街面上买菜的妇人似的,和摊主砍个价都能砍上大半天。

    “你们想两国休战, 可以,拿出诚意来吧。”一上来看似把主动权让了出去, 可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等着西夏人上钩了。

    “什么诚意?”能够派来出使大宋,负责求和之事的人,又怎回事蠢材。

    西夏使臣故作不知,竟明目张胆的演了起来。

    “什么什么诚意!老夫不得不提醒一下使者,现在是你们西夏要和我们大宋和谈,不是我们和你们和谈,请贵使先搞清楚状况。”

    西夏一方脸色皆黑。

    紧接着钱灏的下一句话,更让他们难受:“谈得了就谈,谈不拢就打,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就这么两个选择,我大宋有禁军八十万,厢军乡勇不计无数,就是不知道,你们夏国还能拿的出多少兵力?”

    西夏一方顿时语滞, 看着大宋一方一个个趾高气扬,恨不得把眼睛长到脑门上去的模样, 想要揶揄几句,可又没有底气。

    这次大败,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西夏折损的兵马,已经超过了十万,而且还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就连战无不胜的铁鹞子,也败在了宋人之手。

    西夏想要夺回盐州的**次反攻之中,也是除了嵬名山通所部和东线战场的兵马之外的其余西夏兵马,第一次见识到宋人火器的犀利。

    此番南征,西夏筹谋已久,调动数十万大军,粮草军械民夫更是不计其数。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己方损兵折将,大败而归,军心跌倒谷底,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儿家底,光是这一战就耗去了大半。

    现如今······

    “这次我们损失惨重,你们必须得给我们赔偿。”黑着脸,西夏的使臣撂下这么一句。

    迎接他的, 却是一声声怎么也憋不住了的噗嗤笑声, 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钱灏毫不顾忌的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须发虽白,容颜虽老,皱纹满布,可一双眼睛,却比那夜空之中最闪亮的星辰还要璀璨。

    “赔偿?这是老夫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感受着大宋一方犹如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以及一句接这一句的冷嘲热讽。

    西夏一方的脸色越来越黑,心底的气越憋越多,越憋越盛。

    “其他的都好说,但你们占了我们的那几個城池得退回来。”憋了半天,西夏一方又憋出这么一句。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虽然要低头,但也要梗着脖子讨价还价呀!

    “退?”钱大相公老神在在,旁边那个刚刚上位的鸿胪寺少卿坐不住了,要不是顾忌着场合,估计当场就能掀桌子。

    “你们当这是去菜市场里头买菜吗?”

    ······

    和谈嘛!不就是两边的人坐下来凑在一块桌子边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双方决定签订和平条约,互不侵犯的前提下,替各自的国家争取利益嘛!

    不得不说,钱大相公这慢悠悠的性子,还真就挺适合这事儿的。

    这不谈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双方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

    可朝廷这边,派去陕西的几个知州知县早在二月底和谈刚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带着行囊家眷上路了。

    现如今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地方,走马上任了。

    钱灏不着急,这次打了胜仗的是他们大宋,他急个什么劲儿,了不起慢慢磨就是了,而且根据契丹那边据回来的消息,契丹人频频往西京道调兵,大有一举西进,打进河套,趁着这个大好时机,痛打落水狗的意思。

    要是能够趁着这个机会,两国合力,将西夏彻底给灭了,然后大宋再和契丹坐下来把原本属于西夏的底盘都给瓜分了那无疑是朝野上下最喜闻乐见的结果。

    可钱灏心里也清楚,现如今大宋实力虽然不弱,可和同样拥兵数十万的契丹相比,并未有多少优势。

    如今有个野心勃勃的西夏在旁边虎视眈眈,抓着机会时不时就啃上几口,虽然恶心人,但确确实实牵扯了契丹不少的目光,替大宋分润了不小的压力。

    现如今天下局面,就如同东汉末年的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局面,不过细微处还是存在着极大的差别的。

    就像西夏,完全就是个不安分的,时不时就跳出来撩拨大宋和契丹。

    和谈之事尚未有定论,先夏王和夏王妃等人的问题,自然免不了要给和谈的事儿让步。

    皇宫大内,曹太后的寝殿之中。

    脸色阴沉如水的曹太后用力的攥着扶手,地上已经躺着好几只杯子碟子茶盏什么的,都已四分五裂,溅了一地的碎瓷片。

    曹太后正在气头上,旁边的内侍女官们,莫说是上前打扫了,连一口大气都不敢穿,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曹太后的霉头。

    若是以前,旁边的李内官也就上去劝了,可自打先帝去了之后,曹太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性情大变,那几个不长眼的,现如今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稍微惜命些的,那个还敢冒头。

    忽的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大殿内的宁静。

    “启禀大娘娘,曹侍郎在殿外求见!”

    曹太后阴沉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几分,轻轻嗯了一句,旁边的李内官见状立马站了出来,喊了声“宣”。

    不到片刻,一声大红官服,头戴官帽的曹国仁便到了曹太后跟前,恭敬的拱手行礼问安。

    曹太后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李内官在身侧伺候着,这才对曹国仁道:“可知我唤你来所为何事?”

    曹国仁再度拱手行礼,微微躬身,说道:“可是为了前几日朝会之上提及的先夏王封号之事?”

    作为靖安侯府未来的继承人,曹国仁的心智成熟,聪慧也不逊于旁人,这也是为何曹太后要把他从太原府调回东京的缘故。

    “你怎么看?”都是自家人,曹太后也没搞什么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

    曹国仁面色未变,抬眼瞥了一下曹太后,目光透着几分犹豫。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用忌讳!”言下之意李内官是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姑母,此事怕是不好阻拦!”曹国仁也不叫大娘娘了,直接唤起了姑母。

    曹太后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怎么不好阻拦,我大宋以礼治国,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一个理字。”

    “官家早已过继到了哀家和先帝的名下,和夏王府再无半点干系,这是告了天地,禀了祖宗的,焉能再改!”

    曹太后气极,语气之中难免带上了几分怒意。

    曹国仁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若是放到寻常人家身上,自然没得更改,可······”

    曹国仁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此事确实颇为棘手。

    “先帝驾崩不过三载,他们就把先帝的恩德全都忘了么?”说着说着,原本气极了的曹太后眼中竟带上了几分泪光。

    越说心里越觉得难受,对于亡夫的思念之情也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顿时就泣不成声了。

    眼看着眼前这个手握朝廷大权,现如今已经是全天下权势最大之人此时此刻竟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着眼泪,思念着已经故去三载的亡夫的自家姑姑,心情愈发复杂起来。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看官家的态度!”

    曹太后哭声骤止,瞪大了眼睛看着曹国仁,眼珠子转溜了几下,目光中带着意外。

    右手捏着帕子,左手刚刚抬起来,准备让旁边的李内官把自己扶起来,可看着面前的曹国仁,曹太后却又忽然将手放下,眉头微锁,疑惑的问道:“此言何意?”

    曹国仁道:“姑母,朝堂上百官们为了这事儿吵成一团,争的面红耳赤,可咱们那位官家······”曹国仁神情一变,嘴角微扬,似有几分自嘲:“却仍旧一言未发,稳坐钓鱼台,如此行径,侄儿是怕,咱们这位官家,和姑母未必是一条心呀!”

    “住口!”话音刚落,入耳的便是曹太后的一声呵斥。

    伸手指着曹国仁,曹太后厉声道:“你是臣子,岂能如此出言不逊,擅·······”

    “姑母!”曹国仁却顶着曹太后的呵斥,躬身拱手,行礼道:“侄儿是臣子,却也是姑母的亲侄儿,侄儿知道这话有些大不敬,若是在外头,侄儿是万万不敢吐露一个字的,可在姑母这儿!”

    曹国仁话音一顿,抬眼看着曹太后,道:“侄儿只是不想让姑母受人蒙蔽,被蒙在鼓里!请姑母明鉴!”

    旋即伸手拉开外袍前下摆,双膝一曲,跪倒在地,拱手行礼伏地叩首道:“微臣出言不逊,冒犯了官家,微臣愿领责罚,请姑母降罪!”

第 116章 满腹委屈与谁说

    “大娘子,该起来了!”

    伯爵府里,还在睡梦之中的墨兰被贴身的女使唤醒。

    “什么时辰了?”墨兰睁开仍有些朦胧的睡眼,掀开被子,还有些迷糊的问道。

    “快卯正了!”

    女使一边伺候着墨兰起身,一边说道:“六爷一大早就起来了,已经叫人去备了车驾, 就等着您了呢!”

    起床洗漱,上妆更衣。

    折腾了近一炷香的功夫,墨兰才收拾妥当,穿着一件粉色上绣花卉蝴蝶的翩然长裙,发髻上插着两支镶着黄豆大小宝石的步摇,两支成色极好的玉簪分布左右,两支宽大的袖子里头,套着两对色泽晶莹剔透的玉镯, 额前一绺乌黑的秀发微微垂落,分明满身的首饰,可瞧着却无半点珠光宝气之意,反倒是平白衬托出了几许贵气。

    不得不说,墨兰这模子倒是生的极好,集合了林噙霜和盛紘的所有优点,如今在永昌伯爵府里头呆了几年,倒也养出了几分勋爵人家的贵气。

    主屋里头,一身锦绣长衫的梁晗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墨兰今日的装扮,便是梁晗也忍不住眉梢微挑,眼前一亮,下意识便拽了几句词,绝口称赞。

    墨兰勉强也算半个文艺女青年,听了心里头自然跟抹了蜜似的, 送上好几个春波荡漾的眼神,把梁晗挑的喉咙涌动不止, 接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昨日已经和母亲说好了,待会儿咱们便坐家里头那乘三架的马车去!”梁晗虽然是个lsp,却也并非那种色令智昏的糊涂虫, 知道今日不同以往,不是欢好的时候。

    况且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和墨兰亲近。

    “官人做主便是!”墨兰举手投足间的做派,当真学足了她那位小娘林噙霜,偏生梁晗这种lsp就吃这一套。

    正如同当初的盛紘一样,心里头明明清楚的很,却偏偏被林噙霜生生吃了二十多年,揣着明白装糊涂。

    墨兰的兴致其实并不高,可梁晗心里头不知道呀,自打前几日知道徐章夫妇回京,自家老丈人打算在家设宴,邀请女儿女婿们一道回家替六女儿和六女婿接风洗尘,梁晗甚至问都没问墨兰,直接就应下了。

    “宴席要中午才开始,咱们现在就过去,会不会太早了一些?”墨兰心里头不知有多膈应,想当初原本盛紘是打算把徐章说给她的,可偏生墨兰和林噙霜瞧不上当初只是个寒门进士的徐谨言, 这才被六丫头捡了便宜。

    不想这才几年功夫,一个寒门进士, 竟然一跃成了门楣比永昌伯爵府还高的侯爷,就连六丫头那個小娘生的,都得了诰命。

    每次一想起这些,墨兰的心里就五味杂陈,后悔不已,奈何事已至此,一切早已成了定局,心中总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也都只能藏在心底了。

    尤其是在梁晗面前,墨兰更不敢表现出来半分,始终都是一副和颜悦色,贤妻良母的模样。

    一顿饭梁晗吃的是心情舒畅,大快朵颐,墨兰却觉得味同嚼蜡,偏生还不能表现出来一星半点,那才叫一个难受。

    用过朝饭,简单的收拾一下,梁晗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墨兰出了门。

    角门外头,家里头那架三座的华贵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将墨兰扶上车,梁晗紧跟着钻了进去,随即便迫不及待的催促车夫快些动身了。

    积英巷里虽未张灯结彩,也没有敲锣打鼓、燃放鞭炮,可盛家的中门早已大开,两扇红漆大门外的石阶下,盛紘和王氏站在人群最前头翘首以盼,长柏双手扶在小腹前,神色凛然,已然长成了小大人的小长榕就站在长柏身边,时而盯着长街尽头,时而东张西望,眼里写满了期待。

    “怎么还不来?”王氏手里头捏着帕子,眉头微蹙,好在如今正值四月,虽然已经开始入夏,可这日头还不算毒辣,再加上时辰还早,不过刚刚过了辰正,太阳照在身上,只有淡淡的暖意,并无炙烤之意。

    “急什么,六丫头和六姑爷昨日傍晚才回到东京,一路奔波劳顿,今日起得晚些也在情理之中,现在时辰还早着呢!”

    王氏几乎下意识就要反驳,衣角却忽然传来几分拖拽敢,而且气力还不小,王氏皱着眉头扭头往回瞧,正好瞧见了冲她微微摇头还不忘使眼色的刘嬷嬷。

    原本到了嗓子眼的话,也被刘嬷嬷这么一拉一劝,又拳头咽了回去。

    只是心底却忍不住腹诽,眼神更是时不时就朝着身边的盛紘瞥去,可惜现在的盛紘正激动着呢,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王氏的小动作。

    不一会儿,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便传过来,这一下子,就连王氏都忍不住不停的朝着长街尽头瞥去。

    长街尽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匹并排而行的健壮高头大马,棕色的皮毛,黑色的马鬃,健壮修长的体魄,都彰显着这几匹马的不凡。

    便是放到军中去做战马,那也足够了。

    可当看到那乘带着永昌伯爵府标记的车驾之时,盛家门外原本有些激动的众人,瞬间就跟焉了的黄瓜似的。

    王氏的眼里甚至还有几分厌恶之意一闪而逝。

    王若弗这人虽然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机,忘性也大,可但凡是涉及林栖阁那对母女的,王若弗估计这辈子心里都存着怨念。

    好在如今林噙霜去了,墨兰也嫁了人,偶尔回来一趟,看在盛紘的面上,王若弗也懒得和她计较。

    而且永昌伯爵府这个亲家,王若弗也不敢随意得罪。

    “女儿拜见父亲,拜见母亲!妹妹见过二哥哥!”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见过岳父大人!”

    “舅兄!”

    夫妻二人下了马车,便赶忙上前和众人见礼,盛紘脸上带着自然而然便露出笑容,眼中满是慈爱之意:“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看到自家老爹这架势,墨兰心里清楚,绝对不会是等自己和梁晗,心中愈发五味杂陈起来,可面上仍旧没有表现半分,不得不说,光是这份表情管理,就不知让多少后人望尘莫及。

    “爹爹,六妹妹和五妹妹到了吗?”其实扫过一眼,墨兰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却仍旧明知故问,和盛紘说着话。

    盛紘道:“你五妹夫一大清早就差人来传话,说是今儿个早上全哥儿哭闹个不停,怎么也哄不好,估计的耽搁一阵才能过来。”

    “你六妹妹和六妹夫估摸着也快到了!”

    墨兰点了点头,立马一脸的关心:“哭闹个不停?可是身子不爽利?可请了大夫?”

    接连三问,关切之意,尽显于表。

    盛紘听了很是欣慰:“已经请了太医去看,方才差人过来传话,没什么大碍。”

    “倒是你们,怎么没带素姐儿过来?”素姐儿是墨兰和梁晗的长女。

    墨兰刚刚嫁给梁晗的时候,已经怀了一胎,可惜那时的墨兰忙着和那位春舸小娘争宠,学着当初林噙霜给卫小娘使得手段,却不想光顾着和春舸争宠斗艳,却忽视了自己肚子里头的孩子,导致落了胎,第一个孩子没了。

    去年墨兰又给梁晗生了个孩子,可惜是个女孩儿,墨兰母凭子贵的算盘无奈又落了空,没得还让梁晗又多收了两房姬妾,日日耕耘不缀,只盼着早日得男,好继承香火。

    “素姐儿还太小了,成日就知道哭闹,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没得扫了大家的兴,女儿和官人商量再三,还是把素姐儿留在家里。”

    盛紘一脸遗憾:“这有什么的!”

    盛紘话还没说完,长街尽头便又传来一阵车马声。

    当头一夹瞧着十分宽大,却并无多少粉饰的简单车驾一路驶来,后头还跟着几辆驴车,板车上塞着大大小小的箱笼。

    明兰和徐章自当先那架马车里头下来,很是高兴的和众人见礼,徐章的怀里还抱着个戴着虎皮帽,穿着红色马甲,瞧着很是粉嫩可爱的小豆丁。

    “噢哟,言哥儿这才一岁多吧,瞧这个头长得,跟两岁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对明兰王氏的态度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什么好东西都想不起明兰,两人之间也不亲近,却也没什么隔阂。

    “好了好了,一大家子人围在外头像什么话,咋们屋里说话,屋里说话!”

    “祖母从半月前就开始念叨六姐姐和六姐夫了呢!”一旁的长榕插了一句。

    半个多月前,夫妻俩就先写了信回来,告知了家里他们要回来的消息,老太太接到信之后就开始念叨了。

    现如今榕哥儿年岁大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搬出了寿安堂,住进了外院,盛老太太和王氏这对婆媳之间可没什么话好说,除了日常的请安之外,基本上都不打照面。

    好在长柏和媳妇海氏都是孝顺的,怕盛老太太一人呆在寿安堂里头寂寞,海氏便日日带着实哥儿往寿安堂去,一呆就是小半天,让老太太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明兰和徐章对老太太也很是想念,而且老太太还没见过言哥儿呢!

    一大家子人簇拥着进了跨过中门,穿庭院,走长廊,穿过仪门,径直入了后院,直奔东南角的寿安堂而去。

    都是一家人,自然也就没那么讲究。

第 117章 齐聚一堂

    “祖母!”

    “祖母!”

    人还没到寿安堂呢,小长榕就迫不及待的隔着院墙大门先大声喊了起来。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耳目却仍未闭塞,耳力且敏锐着呢!

    “定是明丫头他们回来了!”

    听到长榕的喊声,老太太就迫不及待的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房嬷嬷赶忙上前,抬手扶住老太太。

    主仆二人快步走至正堂大门处, 正好瞧见了夹道上正簇拥而来的一大家子人。

    “祖母!”

    ······

    见到人群之中,那两个熟悉的人儿,盛老太太便不由自主的迎了上去,苍老的手掌将明兰那白皙细腻的手腕窝在手里,围着明兰周身上下左右的的打量着,眼中的慈爱关切之中都快要溢出来了。

    “瘦了!”

    “这都快瘦了一圈了!”

    事实证明, 除了自家老娘之外, 能把人越看越瘦的,还有祖母。

    明兰忙低声道:“祖母,这些时日长了好些肉,哪里瘦了!”

    平日里,明兰一般都是自己给言哥儿喂奶的,除非是有时候奶水不足,或是不方便的时候,才让奶娘喂,是以平日里可没少吃猪蹄膀这些下奶的肉食。

    翠莲的手艺又好,几样菜变着法的坐,回来之前,明兰的身材比现在还要丰满些,还是一路舟车劳顿,又瘦了一些,可还是比没怀孕前要丰腴一些。

    尤其是胸腔鼓囊囊的,比起未出阁之前,大了都快整整一圈。

    “姑祖母, 我也瘦了呢!”一旁的徐章厚着脸皮凑过来插话。

    盛老太太仍旧拉着明兰的手,不过还是分润了一些目光给徐章,还不忘上下左右打量一圈。

    “不止受了, 还黑了!”

    徐章道:“西北那地儿风沙大,天气又恶劣,我这还算好的,姑祖母若是见到平寇他们,估摸着该认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防晒油防晒霜这类护肤品,尤其是在军中,大家想的都是怎么打胜仗,怎么杀贼立功,保住小命,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皮肤好不好。

    说了几句话,见祖孙三人一副没完没了的模样,王氏赶忙建议到屋里坐着说去,别一大家子人都搁院子里头干站着。

    原本被徐章抱在怀里的言哥儿,方才在大门口的时候,也被盛紘这个外祖父给强行抱了过去。

    明兰在家的时候虽然不如墨兰得盛紘的宠爱,可平日里乖巧听话,又时常给父兄长辈们绣些贴身的小物件, 很是孝顺,也颇得盛紘的喜爱。

    话虽如此,可父女间终究没有那么亲近, 不想盛紘对言哥儿这个外孙,却异常的喜爱,一抱起来竟舍不得撒手,一路从正门外一直抱到寿安堂。

    刚刚做下,心情稍稍平复了些许,老太太这才注意到一直被盛紘包在怀里的言哥儿。

    如今言哥儿刚过了周岁没多久,虽然勉强能走两步了,但说话还是不清不楚的,连‘阿娘’都叫不清楚,更别说叫祖母了。

    可却耐不住盛老太太稀罕这个重孙。

    把小家伙放在铺满了软垫的罗汉床上,仍由小家伙爬来爬去的玩闹,老太太还让房嬷嬷取出早已准备好了的全哥儿常用的玩具,让海氏将实哥儿抱了过来,把两個孩子都放在罗汉床上,让他们两个小豆丁在罗汉床上翻来滚去的,玩的不亦乐乎。

    墨兰和梁晗两人坐在边上,听着盛紘王氏他们不听和徐章明兰说话,问他们陕西的风物,风土人情什么的。

    徐章和明兰这次过来,还带了不少陕西那边的特产,还有些是打了胜仗后的缴获,有些是吐蕃人进献给徐章的,徐章和明兰也用不了那么多,堆在家里也是堆着,索性便带了几车子过来,送给老太太和盛紘长柏他们。

    梁晗倒是还好,对于山西的事儿也很好奇,听得津津有味的,时不时还插上一句。

    就是墨兰,心里别扭极了,却又无可奈何,不敢扫众人的兴,纵使如坐针毡,也只能强忍着别扭难受,干坐在那儿听他们说话。

    就是茶水喝了一口又一口。

    墨兰心里头有些庆幸,好在如兰不在,不然的话,还不知那个莽丫头该怎么揶揄她呢!

    不想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如兰夫妻俩还有华兰夫妻俩就带着孩子一齐到了。

    热情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就是见到墨兰的时候,任谁都能瞧的出来如兰的敷衍和厌恶。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盛紘便叫上儿子女婿们到前头的书房说话去了,寿安堂里头就变成了女眷和孩子们的天下。

    把自家儿子都给王氏,如兰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明兰身边,拉着明兰的手诉起了姐妹情。

    华兰和老太太王氏打过招呼,便和如兰一道,也坐在了明兰边上。

    长柏的媳妇海氏和长枫的媳妇柳氏则坐在王氏边上,看着一大家子姐妹嫂嫂其乐融融的情景,墨兰越发觉得自己和她们的格格不入。

    有心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可连她的亲嫂子柳氏也在屋里,墨兰便是想找借口,也没了由头,总不能跑去和盛紘他们一群大男人凑一堆去!

    现如今几姐妹都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的人了,这话题说着说着,自然难免就扯到了孩子身上。

    说起来几个姐妹里头,华兰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有了实哥儿,再加上庄姐儿,已经是儿女双全,丈夫袁文绍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母亲愚孝,仍由母亲章氏折腾华兰,尤其是最近跟着顾二去了西北,立了不少功劳。

    这次明兰和徐章回来,就帮着袁文绍给华兰捎了不少袁文绍在前线缴获的战利品,什么翡翠珍珠玛瑙,玉石字画什么的,加起来又两大箱子。

    自然更少不了一封载满了相思之意,满篇尽是浓情蜜意的书信。

    华兰这回过来,除了和明兰如兰他们姐妹许久,探望父母和祖母之外,就是想从徐章口中打听一些自家丈夫的消息。

    至于明兰那就不必说了,也就是如兰,虽然因着王氏当初办的蠢事儿,给他们小夫妻两添置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搞得如兰时常要受婆婆的气。

    好在如兰的丈夫文言敬是个明事理的,从不一味偏向他母亲,尤其是一举得男之后,如兰在文家的地位直线上升,就连她那个刻薄的婆婆,现如今也不敢随意折腾她了。

    “六妹妹还不知道吧!四姐姐前些时日又给四姐夫收了两房姨娘呢!”说着说着,如兰就忍不住小声和明兰八卦起来了。

    虽说如今的如兰比起以前在家做姑娘时稳重了许多,也多了几分城府,不在像以前那样做什么事情直来直去的,只知道横冲直撞,也学会了动脑子。

    可一旦见了墨兰,这原型就有些藏不住了。

    明兰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抬眼看了看墨兰,见墨兰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有些怀疑,小声问如兰:“真的假的?”

    如兰一脸认真:“自然是真的!”

    “不是说那个春舸小娘已经失了宠吗?四姐姐又何必······”明兰的话还没说完,心底却已经有了答案。

    不得不说,墨兰这手段,当真是学足了她那个生母林噙霜,为了笼络自家男人的心,和梁晗后宅那一干小娘们争宠,甚至不惜主动替梁晗纳妾。

    只听如兰一脸八卦的道:“听说前些时日,有人给四姐夫送了个清倌人,说是从扬州那边弄来的什么瘦马,那模样身段,便是比起万芳阁、千春楼的花魁娘子也差不了多少,而且······”

    如兰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越凑越近,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听着如兰的低语,明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如兰,不是惊讶于内容如何劲爆,而是惊讶于这话竟然是从如兰嘴里头说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女人一旦成了家,变化确实大,以前两姐妹躲在闺房里头说悄悄话的时候,只要稍微提及心上人之类的,如兰就面红耳赤的,羞涩不已。

    现如今竟然连那等虎狼之语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随口说出。

    “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看着明兰一脸正经,如兰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王氏就忍不住问了起来。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方才那些虎狼之语,如兰哪里敢叫王氏和盛老太太听到,只是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墨兰身上瞟。

    虽没听到如兰和明兰说些什么,可料想不会是什么好话,而且很有可能和自己有关,和如兰斗了十几年,墨兰对如兰的了解,可能比如兰自己还要多。

    “听说五妹夫打算外放了?”墨兰忽然说道。

    如兰愣了一下,没想到墨兰话题转的这么突然,明兰和华兰端起茶盏喝茶,老太太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王氏忍不住开口道:“怎么?难不成四姑爷也打算某个外放?”

    因着林噙霜的关系,王氏对墨兰自然是百般看不惯,可盛紘的面子王氏还是要给的,墨兰要是不挑事儿那也就罢了,王氏也能装作看不到,可一旦涉及如兰,王氏就会下意识的护犊子。

    毕竟以前和林栖阁这对母女斗,王氏和如兰几乎可以说是完败,连一次都没有赢过。

第 118章 枢密副使

    “听母亲这话,瞧着是已经定下来了?”墨兰道。

    王氏是嫡母,如今又没了林小娘做靠山,墨兰自然不敢对王氏不恭敬。

    如兰那头还没说什么呢,王氏就迫不及待的巴拉巴拉起来。

    “你一个妇人家,还是先把你家那一亩三分地给打理好再说吧!”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也是当着老太太的面,王氏还是做做样子收着点, 否则的话,只怕已经已经巴拉巴拉说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类的了吧。

    由不得王氏不多想,墨兰和她那个遭人恨的小娘林噙霜一模一样,手段远非王氏和如兰能比的,正是因为以前在这对母女身上吃亏吃的太多了,王氏才会如此。

    被王氏扒拉两句,墨兰的脸上反倒是挂起了笑容。

    现如今明兰他是比不上了,袁文绍和华兰夫妻情深, 虽然既上进又有本事,但正应了那句老话,,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袁文绍在前线冲锋陷阵,屡建功勋,现在看着风光,可要是有朝一日打了败仗,缺胳膊短腿的都是轻的,要是在战场上丢了小命,留下华兰孤儿寡母的,还不得被她那个刻薄偏心的婆婆和嫂嫂欺负死。

    是以别看旁人都说华兰嫁的好,可墨兰心里却半点也不羡慕。

    那些个舞刀弄枪的丘八粗鲁无趣的紧,没有半点好的,在墨兰心里, 真正理想的夫婿, 是像齐衡那般, 出生高贵, 博学多才,能舞文弄墨,擅琴棋书画,翩翩君子,如谪仙临尘。

    梁晗虽不如齐衡,却也精通文墨,长于诗书,是个风流不羁的勋贵子弟,就是有些太过风流,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和墨兰弄出那档子险些把盛家的脸面都给丢进了的事儿来。

    不过要不是梁晗风流成性的话,估摸着也轮不到墨兰嫁过去,一饮一啄,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关联。

    在墨兰看来,京官可远远要比地方官员强的多,当初盛紘外放十多年,一门心思的想要升官回汴京,便足矣看出这里头的差距了。

    知晓如兰的丈夫文炎敬要外放为官, 而自家官人刚刚在工部谋了個缺, 虽然走的不是科举的路子,而是靠着荫补入的仕途,可也远要比外放强得多,至少在墨兰眼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什么现如今朝中风向不对,东京虽然好,可水也很深,文炎敬初入仕途,经验尚浅,虽有盛紘这个岳丈在指点,可终究少了几分磨砺。

    外放去地方上做父母官,虽然远离了权力中心,却也避开了很多明争暗斗,而且还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积累处理政事的经验。

    “母亲说的哪里话,怎么说我也是做姐姐的,关心一下自家妹妹难道还错了不成?”话没说两句,墨兰就委屈起来了,攥着帕子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母亲也是好意!”华兰扶了扶额头,赶忙抢声开口,免得王氏绷不住炸了。

    毕竟往前数十几二十年里头,王氏被林噙霜用装柔弱扮可怜这招治的死死的,连一回上风都没占到过。

    “母亲素来心直口快,四妹妹不要介意,其实母亲也是关心四妹妹,毕竟一味的给自家官人纳小娘,可不是什么正道。”

    华兰可不是如兰,两三句话就直接往墨兰的心窝肺管子里头戳了。

    哪个做妻子的,愿意给自家官人纳妾收房,还不都是无奈之举。

    “大姐姐说的极是,不过大姐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如今大姐夫不在身边,伯爵夫人又和大姐姐的嫂嫂沆瀣一气,大姐姐若是受了欺负,可千万别自己受着,我这个做妹妹的帮不上忙,可咱们盛家却不是那等任人欺负的人家,父亲母亲定会为大姐姐做主的。”

    墨兰一脸感动,随即也跟着关心起华兰来。

    华兰面色微变,眼神之中顿添几分冷意,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王氏就忍不住骂了起来:“你个小娘生的······”

    嘭!

    “行了!”

    一声闷响伴随着喝声响起,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头。

    “你怎么说也是四丫头的嫡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还要人教吗?”盛老太太一发威,王氏立马就成了病猫,当场就萎了,哪里还敢顶嘴。

    老太太是盛紘的嫡母,是王氏正儿八经的婆婆,若是当真想要刻薄王氏,那还不是一弄一个准。

    什么晨昏定省,端茶递水的伺候啦,要是心情不好了,随意找个什么由头,罚跪什么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六丫头刚刚回来,咱们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儿,这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吵的!”老太太这话是对着墨兰和华兰说的。

    怎么说王氏也是几个女儿的母亲,纵使是不待见墨兰,也不该当着一众儿女媳妇的这么说。

    尤其是当着海氏和柳氏的面。

    墨兰和华兰赶忙端正态度认错。

    “五姐姐,不知道五妹夫打算外放去何处?五姐姐定然也是要随行同去的吧?”明兰笑着打着圆场,问旁边的如兰。

    如兰摇了摇头,“还没定下来呢,这回过来,官人就是想和父亲还有二哥哥商量这事儿的。”

    海氏也忙帮腔转移话题:“官人前几日也和我提起过,是说打算某个外放,去外边历练历练,这几日正和公公商量呢!”

    “柏儿要外放?”王氏一脸震惊的看着海氏。

    海氏忙解释道:“这不是还没决定呢嘛,官人说先和公公商量商量再说。”

    方才的不愉快,就这么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被盖过去了,一家子妯娌姊妹姑嫂的话题一下子就转移到了长柏他们外放这事儿山头去了。

    要说一家子姐妹妯娌里头,最有发言权的,就数明兰了,怎么说他也是跟着徐章外放去了陕西呆了一年多,就被捉着追问起来。

    外书房里头,盛紘和儿子女婿们也聚在一块儿,说的热火朝天。

    临近午时,一大家子人聚在外院正堂里头吃了顿饭,下午时女眷们在后院带着孩子说话玩耍,到了晚上,用过晚饭,众人才各回各家。

    如此又过了两日,又是一次大朝会。

    这次的大朝会,却不同于以往,凯旋而归的王师早已到了东京,一应的封赏事宜也定了下来,这次的朝会,便是将这次论功行赏昭告天下。

    而且还要发行邸报,真正的通行天下。

    光是封赏就折腾了好几日,徐章的实职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身上的虚衔又多了两个,这也是大宋朝听一向的惯例,对于武将军功方面的赏赐,多是爵位钱货之类的,武将品阶最高的就数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了。

    可这位置只有一个,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坐上去,只能封些虚衔散阶,多多的赏赐钱货,宅邸或是庄子之类的。

    徐章也就赚了个左金吾卫上将军的虚衔,并无实权,不过朝廷倒是并没有让他长留陕西,而是在枢密院里头给了他一个枢密院副枢密使的职位。

    枢密院掌兵马调动,晋升等诸般事宜,枢密副使,又称同知枢密院事,是枢密院的二把手,地位尽在枢密使之下。

    现如今的枢密使,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执韩章韩大相公。

    枢密使司掌虎符,位高权重,枢密副使名头好听,其实实权并不重,往往都只有行事之责,并无决断之权。

    自那日朝会得了封赏之后,徐章便彻底闲了下来。

    西北战事已定,两国的和谈已经即将进入尾声,顾二等人人

    不过好在徐章身上陕西经略的职位还没有被车,但如今天下承平,徐章现如今反倒是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成日便待在府里,陪着明兰和言哥儿,时不时便带着明兰去盛家小坐,陪老太太说话闲聊。

    西城,永平侯府,后院花园。

    一身月白长衫的长榕正在逗弄着言哥儿,明兰坐在一旁,一边刺绣,一边看着舅甥二人玩闹。

    “六姐,你说连言哥儿都封了上骑都尉了,什么时候我也能挣个爵位回来,再像姐夫一样,给咱们阿娘挣个诰命!”

    如今才一岁的小言哥儿,就已经是上骑都尉了,这也算是朝廷对于这次西北大胜的大功臣徐章的一种另类补偿。

    毕竟徐章的年纪摆在那里,虽说是论功行赏,可朝堂上到底还是讲究一个论资排辈的,这次徐章立夏大功,确实大快人心,令人钦佩。

    可到了论功行赏的阶段,群臣们商讨的时候,却难免会压制一下。

    “那我家榕哥儿可要努力了!”明兰笑着柔声说道:“不过这诰命倒是好说,爵位的话······”

    长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揉了揉脑门,虽有些遗憾,却仍旧爽朗的道:“那也没关系,给咱们阿娘挣个诰命也行!”

    “那我可得擦亮了眼睛好好等着,看看咱们榕哥儿是怎么把这个诰命给挣回来!”明兰仍旧笑着,没有半点打击自家弟弟积极性的意思,尽管再明兰看着,这个希望有些渺茫。

    长榕虽然是明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可不论是在读书还是习武之上,天资都有限,不如明兰聪慧,也不是长似那般睿智,更没有顾二那逆天的资质。

    好在长榕素来勤勉,读书很是用工,在书院里头也颇得夫子的喜爱,将来还是有望通过科举入仕的。

第 119章 官家相召,入宫觐见

    四月中旬,一大清早,宫里就来了人,来人还是小皇帝身边的内侍,来传小皇帝的口谕,召永平侯入宫见驾。

    明兰让人包了一封颇厚的红包,让徐章亲手塞给了传口谕的内侍。

    随即换上一身紫色公服, 跟着小内侍骑马径直沿着大道往西华门而去。

    一般若非那些个正式场合,官员们入宫一般走的便是东华门和西华门。

    永平侯府在城西,自然走西华门更近一些。

    赶巧的是,竟然在西华门外遇上了韩章。

    韩章坐着马车,忽然听到车外有人在喊自己,而且声音很是熟悉,掀开车窗上的帘子, 正好瞧见了马车边上骑在马背之上冲着他拱手见礼的徐章。

    二人年纪差的虽大, 却都是名章,说也倒也算得上是缘分了。

    而且徐章的座师乃是孙原,孙原又是先蔡大相公的门生,韩章又和蔡大相公交好,这么算下来,二人也算颇有渊源。

    韩章这人说还不错,官声也不差,徐章一直对他颇为敬重。

    “原来是徐侯呀!”见是徐章,韩章有些意外。

    “现在还没到上衙的时候吧?徐侯这是?”那日封赏完了之后,朝廷自然还要给一众辛苦征战的功臣们放个假。

    其实早在封赏之前,二人就已经打过照面了。

    这回徐章平定西北,又立下大功,带领王师凯旋而归,朝廷自然不能不表态, 那日便是韩章和颍川郡王二人领着文武百官在西郊外迎的王师凯旋。

    韩章和赵策英, 一人是当朝宰相,一人是眼下赵氏宗室之中最出挑的宗王,二人一同出面, 足见朝廷对这次平定西北的功臣们的重视。

    徐章笑着回道:“官家派人传召,宣下官入宫觐见。”

    韩章微微颔首示意,“既是官家传召,徐侯还是赶紧入宫去吧,可千万别让官家等着。”

    “理应如此,那下官便先行一步!”礼貌的说了一声,徐章便打马走到前头,跟着传谕的内侍先行入了入了宫。

    马车停在西华门外,韩章却并未立即下车,而是坐在车里,神情略有几分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

    御书房,徐章给小皇帝心里问安之后,便被迫不及待的小皇帝兴冲冲的拉到了一旁,问起了这次西北大战的事情。

    “听闻先生于陇西大败吐蕃人之后,竟直接将那些降卒收拢,组成了一支骑兵,后又用这支骑兵,在短短月余之内, 便将陇西数州之地悉数收复, 将那个叫什么木征的吐蕃人赶出了陇西?”

    赵宗祥这个年纪,正是热血的时候,可惜因着身份,他却只能困在这高墙深宫之内,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外界的向往。

    徐章点了头笑着答道:“确实如此!陛下说的一点不差。”

    赵宗祥当即便迫不及待的追问:“先生不愧是先生,若换了旁人,哪里敢用这些刚刚收降而来的吐蕃人,而且还让他们这么死心塌地!”

    徐章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吐蕃人也是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欲。”

    赵宗祥若有所思的道:“以利诱之,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替咱们卖命!先生果然高明!”

    徐章含笑道:“光是利诱可还不够,彼时我军兵锋强盛,火炮犀利,又携大胜之势,瞎吴叱极其所部,于秦州一役,已然肝胆俱丧,成了惊弓之鸟,此时再加以利诱,自然无往而不利。”

    “先生高明!”赵宗祥由衷称赞道。

    徐章摆摆手道:“不过是一些小手段罢了,说的简单通俗点,不费就是打一棒子再给点甜枣。”

    “哈哈哈哈!”

    小皇帝哈哈笑道:“先生说话还是这般通俗易懂。”

    以前徐章教小皇帝读书讲课时,徐章就喜欢用一些通俗易懂的大白话的形势给赵宗祥剖析表里,借鉴前人之事,用意警醒告诫小皇帝。

    “臣出身微寒,家学浅薄,年纪又轻,不论是经验阅历,还是眼界学识,都不如那些饱学之士,而且平日里在军中呆的久了,难免也染上一些军中的习气,不怎么喜欢那些之乎者也云山雾绕的方式。”

    小皇帝有些遗憾的道:“若是教朕读书的几个大学士也似先生这般就好了!”

    徐章笑而不语。

    小皇帝眼睛一转,话题转的飞快:“对了,前些时日,朝中有人上奏,让朝廷重启将作局,将边境重镇之地,全部都配上火炮和轰天雷,以作守城之用,防止西夏人和辽人犯边,可惜却被压了下了!”

    小皇帝的话里满是遗憾,还有几分无奈。

    这事儿徐章也从长柏口中听说了,说起这事儿,这根由还在徐章这儿,正是因为火器在陇西乃至整個西北战场之上发挥出来的巨大作用,才引出了这件事儿。

    虽说这几年来朝廷的开支极大,可要是依着朝廷每年的岁入的话,这些开支完全是顶的住的。

    可耐不住政策上的弊病,朝廷之中,冗兵、冗官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而且从中中饱私囊,吃空饷,往自己兜里捞钱的更是不胜枚举。

    是以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徐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赵宗祥反问起来:“大娘娘和几位大相公们压下此事,陛下难道不知其中因由?”

    “哎!”

    赵宗祥叹了口气,无奈的道:“说来说起,还不是钱闹的!”

    “不过前几日韩大相公倒是提过一嘴,说是这几年出海经商日渐兴起,朝廷可以在出海的城镇增设关卡,收取一定的关税,或许能为朝廷增加不少收入呢!”

    徐章确实被这消息震的愣了一下。

    “设立海关?收取关税?”

    其实早在大宋立朝之处,便设有了相应的机构,全名是提举市舶司,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

    简单来说,就是负责对外贸易的部堂。

    可惜的是出海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远洋航行,更是危险。

    直至仁宗皇帝大行之前,大宋主要还是和高丽、东英、琉球、安南、天竺等地有贸易往来。

    “嗯嗯,前几日朕去母后宫中请安之时,正巧听到韩大相公和母后提起此事,母后已经同意了,让韩大相公全权负责此事。”

    徐章道:“天下之大,可不止五湖四海,九州关外之地,此举于国朝有益无害,若是当真推行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光是靠着收取关税,一年的岁入,就能赶上盐课酒课了呢!”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赵宗祥开心的道。

    “对了!还有一事,不知先生知不知晓?”赵宗祥忽然神情略有几分凝重的凑到徐章身边,小声的道。

    徐章哑然,忙拱手躬身问道:“恕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小皇帝仍旧小声说道:“前些时日,有臣子上奏,欲替先夏王和朕的生母,还有夏王妃请封!此事虽然因为和西夏和谈之事暂时耽搁了下来,可终究还是要摆到明面上来的,不知先生何以教朕?”

    徐章心底不由得泛起了苦水,瞧着小皇帝那悸动的眼神,便不难猜出,其实小皇帝是很想促成此事的。

    可这事儿并不是那么简单,说办成就能办成的。

    徐章去陕西之前,可是刚刚才因为在小皇帝面前‘失言’而被曹太后狠狠斥责了一顿,还罚了半年的俸禄,在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徐章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御书房里头伺候的内侍宫女们都在外间,如今里头就他和小皇帝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当即也压低了声音,对着小皇帝道:“那就要看陛下的期望和决心了!”

    赵宗祥面色凝重的看着俆章,再度问道:“请先生明示!”

    俆章却并未明言,反而卖起了关子,说道:“官家若欲促成此事,首先要说服一个人!”

    “若是能够说服此人,得其助力,那此事便算成功一半了!”

    赵宗祥目光微凝,略略思索片刻,眼睛忽然一亮,略有些激动的道:“先生说的可是韩大相公?”

    徐章嘴角微扬,“陛下心如明镜,微臣佩服。”

    “韩大相公并非古板迂腐之人,只要陛下能够说服韩大相公,以韩大相公在朝中的影响力,那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大半。”

    “不过若是此事一出,不论结果如何,陛下和大娘娘母子之间,必然会生出嫌隙,而且关系怕是再难回到从前了。”

    在这之前,小皇帝和曹太后母慈子孝,关系处的异常融洽,曹太后对小皇帝也一直视如己出。

    赵宗祥神情严肃,可目光却异常坚定,眼中的犹豫一闪即逝,没有片刻停留。

    当初被徐章待到汴京时,赵宗祥已经十周岁了,虽说对于那位早早便没了的父亲先夏王没什么感情,可夏王妃,却是真正把赵宗祥这个记到自己名下的嫡子从小养育长大,母子之间,早已积累下了极其深厚的感情。

    “朕想把母妃接到宫中来!请先生助朕一臂之力!”

    小皇帝直接和徐章挑明了。

    徐章虽然在方才小皇帝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可还是没想到,赵宗祥真正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第 120章 回宥阳

    “昔日朕在潜邸之时,从未想过能有今日,朕幼时失怙,全赖母妃孀居抚育,方能安稳长大,彼时朕心中所念所想,不过是尽快长大成人, 加冠受礼,好承袭王位,为夏王府开枝散叶,孝顺母妃。”

    “后为逆王所害,侥幸得遇先生,方始入京, 蒙父皇看重,收入膝下, 立为储君。”

    “若无先生,便没有朕之今日。”

    赵忠祥一字一句,尽皆发自肺腑,情真意切,任谁听了,怕是都再难无动于衷。

    面对着小皇帝殷切的目光,徐章神情也随之而变,冲着小皇帝拱手躬身,道:“臣有一言,不知陛下愿听否?”

    “先生请讲?”赵宗祥立时激动的道。

    徐章道:“微臣记得,微臣小时候有一回家母曾和臣说过一件趣事。”

    赵宗祥眉头微蹙,不知徐章怎么忽然顾左右而言他,但徐章一向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索性便耐着性子听了起来。

    “家母有回上街,打算给微臣和家父舍妹扯几尺布回去一人做一身新衣,家母选好了布匹,却并未结账, 而是和掌柜的说起了价钱。”

    “家母选了九尺青布, 四尺花布,店家要价四百三十文,家母却只肯出三百文,最后双方讨价还价,说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那店家耐不住家母的软毛硬泡,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店家同意以三百八十文的价格,将这些布匹卖给家母。”

    赵宗祥有些懵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徐章。

    徐章继续说道:“殿下不妨想想,眼下最想做的是何事?”

    赵宗祥琢磨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问徐章:“先生的意思是,先生的意思是,让朕退一步?”

    徐章并未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太后大娘娘是陛下的嫡母,若是因为此事, 损了陛下和大娘娘母子间的情分,让陛下和大娘娘生了嫌隙,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个中利害, 陛下心中自有计较,微臣不敢妄言!”

    徐章再度拱手躬身一礼。

    赵宗祥神情微变,选择了沉默。

    现如今赵宗祥虽然贵为皇帝,可实际上却空有皇帝之名,并无皇帝之权,连玉玺都握在曹太后手中,对于朝政诸事,赵宗祥也一向没有决断之权,全是曹太后和韩大相公等几个辅政大臣们一手包办了的。

    若是以前的话,赵宗祥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随着年龄一日日的增长,心智逐渐成熟,久居皇帝之位,却无法行使皇帝之权,日积月累下来,赵宗祥心底难道就不会生出些许其他的想法来?

    可若是想要掌权,曹太后那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若是母子二人生了嫌隙,赵宗祥再想亲政的话,还会顺顺当当的吗?

    这事儿越想赵宗祥心底越觉得没有底气。

    可为人子者,连替自己的生身父母挣些虚名都做不到,将待自己如亲生儿子一样,将自己抚育长大的养母接到身边来都做不到的话,岂非枉为人子。

    年纪不大的赵宗祥,心中早已有了丘壑,少时多彩丰富的经历,也导致了他的早熟。

    一场召见,便在赵宗祥怀着沉重的心情之下结束了。

    没几日,徐章就收到了老家那边的回信,如今商会的生意已经趋于稳定,大哥徐彬还在陕西主持大局,父亲和母亲却闲了闲了,加之从出生到现在,父亲和祖父祖母他们俩言哥儿的面都还没有见过呢。

    原本徐青山夫妇是打算来汴京的,可徐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都大了,而且以前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苦,身子骨也没有以前那般健朗了,从宥阳到汴京,上千里的路,老人家长途奔波,确实不是个事儿,所以徐青山便在心里头提了一嘴,让徐章有时间的话,带上明兰和言哥儿一块儿回家看看,正好也去祠堂里头拜祭拜祭祖先。

    徐章和明兰商量了一下,明兰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却拉着徐章一道回了一趟盛家,问了问盛老太太的意见。

    如今的宥阳徐氏,虽说人丁仍旧有些单薄,不如那些传世几百年的大家族人丁兴旺,可当初分宗之时,却已经将他们这一支的列祖列宗的排位都从金陵勇毅侯府的祖祠之中请了过去。

    老太太早年间因着盛紘的亲事,和金陵侯府的娘家人翻了脸,至今没有往来。

    虽是外嫁女,姓名之前已经冠上了盛字,可寻根究源,老太太终究还是姓徐,身体里头留着的终究还是徐家的血脉。

    明兰便是打算带着盛老太太一起回宥阳,去徐氏的宗祠里头看一看,拜一拜。

    虽说徐章他们这一支并非徐氏嫡系血脉,可往前倒数几代,和老太太还是同一个祖宗的。

    老太太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等盛紘和长柏下了衙之后,把他们父子叫到了跟前,把这事儿和他们说了,问他们的意见。

    长柏一口便应下了此事,甚至还说:“其实祖母早就该去宥阳瞧瞧了!”

    盛紘对此也没有半点意见,“便是宫里头的娘娘们,也时常归宁,跟遑论咱们这些寻常人家,徐家是母亲的娘家,母亲回去瞧瞧,儿子岂会阻拦。”

    这几年几个孩子养在身边,有了念想,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日益增多,身上的暮气也退去了许多,身子骨也愈发健朗,而且宥阳也是盛家的祖地,盛家的大房和三房,现如今还都在宥阳呢。

    “维大哥哥和大嫂嫂还有几個侄女儿也都盼着母亲回宥阳呢!”

    大房的老太太早在当初徐章在淮南平叛时便过了世,大房二房唯一的长辈,便只剩下老太太一人了。

    至于盛家三房,那就更不必提了,一大家子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混不吝,成天就想着不劳而获,三天两头的就去盛家大房那边打秋风。

    偏生盛家三房的两个长辈都在,盛维那边还真只能敬着,也就老太太能治得住盛紘的那个混不吝的三叔了。

    “可惜长梧现如今在西北领兵,无暇分身,否则的话,倒是可以让长梧陪着母亲一道回去!”盛紘道。

    虽说现如今朝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和西夏的和谈之上,可其他的事,却并没有因此而耽搁,各个部堂衙门仍旧还在快速的运转着。

    如今已经快要进入五月了,丰水期已经开始了,盛紘眼下在工部当差,疏浚河道,修整官道这些活可都等着工部来干,眼瞅着就能往上再升一升了,这个节骨眼上,盛紘自然不能轻易离京。

    至于长柏,现如今还是在翰林院当差,眼下三年一次的吏部考绩马上就要来了,长柏还想着从翰林院里头出来呢,自然也没法离京。

    “这不是有章儿和明儿呢嘛!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老太太道。

    “有谨言和明兰在,儿子自然是放心的,不过母亲难得去一回徐家,咱们盛家若是没个男丁过去,未免有些不像话了!”

    老太太虽是家里的老祖宗,可终究还是姓徐,这一趟回宥阳,若是去徐氏宗祠的话,按理来说,盛家怎么也得让个男丁陪同才像样。

    “现如今枫儿也没什么正经差事,不如就让他陪着母亲一道去?”盛紘提议道。

    没成想惹来老太太一阵白眼:“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明年便是春闱,枫儿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在家读书用功,你让他陪我去宥阳,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要一两个月,若是再遇上个什么事儿,耽搁个个把月的,影响了枫儿读书,看你这个做父亲的上哪儿后悔去。”

    盛紘老脸一黑,有些后悔方才怎么不过脑子直接就把长枫给退出去了,老太太说的的确有道理。

    长柏道:“不如让榕哥儿陪着祖母一道去?”

    “榕哥儿才十一,小了些吧?”盛紘有些犹豫。

    长柏却道:“十一也不小了。”

    长柏的话不多,可主意却正,尤其是在翰林院待着的这五六年,长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进步着,现如今长柏在盛家的威严,可不比盛紘这个主君差,愈发有昔日王老太师的风采了。

    也难怪明兰和徐章私底下说悄悄话的时候,说起她那位嫡母,还开玩笑说王氏嫁了个丈夫不像丈夫,倒像是东家,生了个儿子不像儿子,像老爹。

    “柏儿的提议倒是不错!”老太太也颇为认同。

    投票结果二比一,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收到了老太太的回信,明兰当即就开始叫人收拾东西,归置行礼了,徐章则去延长了假期。

    四月二十七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辞别送信的盛家众人,徐章和明兰带着老太太还有长榕,还有一应仆役亲兵,在汴河码头上了早已备好的双桅大船,乘船一路顺这水流南下。

    已入夏日,正是水运的旺季,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蝼蚁不绝,汴河码头上卸货装货的大船从早晨一直到夜里都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这次回宥阳,除了带着言哥儿去见祖父祖母他们之外,还有一桩事儿,也等着回去一道办了。

    不是别的,正是孙平寇和王破敌和小桃丹橘四个人的亲事。

第 001章 孩子王

    熙平五年五月十六日,两国和谈结束,力不如人,西夏也只能选择妥协。

    两国商定,签订和平友好的条约,皆为同盟,互相不在侵犯, 同时西夏向大宋称臣,赔偿牦牛两万牛,羊五万只,战马五千匹,甲胄两万套,生铁五万斤。

    此后每年向大宋进贡牛羊各五千头, 至于被宋军所占的盐州、洪州、龙州等叁州十县之地,悉数归宋朝所有,双方重新界定疆域,以盐州中心,往东而去的长城以南,以东之地,悉数归大宋所有,以盐州城西郊叁十里始,一路向南,以归德河为界,划分两国疆域。

    而负责此次和谈的钱灏钱大相公之名,也随着邸报传遍了各路各府,赚了好大一波名声。

    一时之间,举国沸腾,文人士子们争相传唱,在田间地头忙碌的百姓们也与有荣焉,感觉他们的赋税没有白交。

    数日之后, 朝廷的一封政令再度掀起浪潮,陕西,江南两路减免今明两年的赋税, 蜀地今年的赋税减免叁成, 其余诸路,但凡是这次去年抽调粮草,增加赋税了,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减免。

    只这一道政令,便让无数百姓感恩戴德,于山水天野之间伏低叩首,山呼万岁。

    与此同时,朝廷叁年一度的官员考绩也正是开始,整个吏部彻底忙碌起来,御史台的御史言官们自然也没法闲着。

    市舶司也在韩大相公的主导之下,悄然开始扩张,于沿海几个重要的港口城市,大肆增加人手,抽调各地驻军前往坐镇,准备正式开始收缴关税了。

    为了这事儿,韩章还从运转司和户部抽调了不少底层的文书官吏去市舶司,助力此事。

    也是在这个时候,朝堂之上,请封官家生父生母的呼声也再度响了起来。

    俗语有云, 一人得道, 鸡犬尚可升天,何况天子乎!

    只是在对先夏王的称呼之上,百官们却有了争议。

    先夏王乃仁宗皇帝的堂弟,若是依照礼法来说,现如今赵宗祥已经过继到了仁宗皇帝和曹太后的膝下,先夏王这个生父,自然也就变成了叔父。

    如今要追封先夏王,以礼法的话,称呼其为皇叔即可。

    可却有部分朝臣,认为当称先夏王为皇考!

    皇考者,逝父也!

    而今赵宗祥已经登基称帝,其父其母,自然是仁宗皇帝和曹太后,岂能再称其他人为考为妣。

    曹太后当着百官的面动了雷霆之怒,将那几个挑头的官员一一贬斥,随即拂袖离开,一场大朝会弄的不欢而散。

    可曹太后的举动,不但没有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反而引起不少官员的反弹,私底下联合起来,联名上书,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齐国公府作为曹太后坚定的追随者,自然不甘落于人后,齐衡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在朝堂之上挺身而出,舌战群儒,丝毫不见半点怯意。

    盛家父子二人,一个五品,一个六品,加之盛紘小心谨慎,圆滑世故的性格,自然不会掺和进去,更加不会让自己寄予厚望的长柏掺和进去。

    当然了,以长柏的性情,也懒得去争论这些事情。

    留在盐州等地驻守的顾二和长梧几个,原本在交接完盐州等地的防务之后,带着麾下人马都赶到洛阳了,再有七八日就能回到东京,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顾二这厮就开始找借口拖慢行军的速度了。

    一天下来,能够二十里就绝不走叁十里,能休息一个时辰,就绝不会只休息半个时辰。

    反正就是一个字,拖!

    顾二自己不急不忙的,长梧倒是急了起来,主要还是离开的太久,有些思念何氏了。

    华兰的夫婿袁文绍立功不少,从指挥一跃升为了营指使,垮了好几级,手底下管着五哥指挥两千五百人的骑兵,已然算是军中的高层了。

    大宋缺少战马,骑兵自然也就稀缺起来,物以稀为贵,稀少的骑兵,在军中的地位,自然比步卒高得多。

    袁文绍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东京,和娇妻幼子重聚,可顾二的考量却不无道理,而且顾二才是决策者,他们也只能听从。

    就是情绪都有些不大高。

    而此时的徐章,正躲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腹地,在江宁府宥阳老家祖宅里头陪着妻儿长辈们多懒,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宥阳徐氏的宗祠没有设在宥阳县城里头,而是在徐家所在的大湾村,就在那条绕村而过的玉带河对面,中间隔着一座石桥。

    这是老爷子得意思,也是徐章的意思。

    按着老爷子的话说,他老子当初落户大湾村的时候,就是瞧中了这里山清水秀,风水上佳,和他们徐家十分契合。

    否则的话,怎会短短四代几十年的功夫,徐家就从平明百姓一跃成了大宋朝顶尖的勋贵之家,如今徐氏祠堂里头,还有仁宗皇帝赐的丹书铁券。

    自打徐家的祠堂建在这儿之后,那座原本饱经风吹雨打,满目疮痍的老旧石桥,也由徐家出资,重新建了一座。

    新的石桥桥面宽足有两丈,桥面也比以前高出了八尺,桥身更是延长到了十丈,足足有叁十米宽。

    以前的时候,每个几年,到了夏季多雨的季节,老石桥总会被淹上几回,如今重修之后,便是遇上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水位也绝计冒不过桥面了。

    如今的大湾村,也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山村。

    随着徐家的崛起,周遭十里八乡的百姓们,有不少想沾点徐家运气的,在和徐家还有大湾村的原住民傅氏一族商议之后,举家搬迁到了大湾村的外围。

    而今的大湾村,已经从原先的一百多户人家,变成了现在的六百余户,叁四千人口,光是在人口的数量上,甚至都快赶上一些偏远的县城了。

    宥阳县衙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这几年里头,徐家和衙门合作,徐家出资,借助朝廷的名义,在宥阳境内大肆的修桥铺路,尤其是自宥阳县城一直到大湾村这一代,一条足有两丈宽的平整官道也在叁年前就已经竣工了。

    “五叔!五叔!”

    院子里头,树荫底下,徐章正坐在躺椅上,手里头拿着把蒲扇,摇摇晃晃的闭目养神歇凉。

    随着一道还有几分稚嫩的呼声入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一群七八个从六到十岁左右的毛孩子麻熘的跑进院子,一个挨着一个,围在徐章身边,拿蒲扇扇风的扇风,倒茶的倒茶,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尤其是那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看着徐章,眼神中写满了期待。

    “你小子,不去帮着你阿娘照顾弟弟妹妹,又出去撒野!”徐章看着身侧那正在替自己摇扇扇风的孩子道。

    那小子却半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厚着脸皮笑着道:“阿娘老祖宗、五婶婶她们在一块儿呢!”

    一群小孩子,一个个从头到脚,从头发脸蛋到一副鞋子,都干干净净的,半点都没有成日泥地里头打滚的孩子模样。

    “长榕呢?没和你在一块儿?”

    徐安丰道:“长榕哥哥和大哥他们下河抓鱼去了!”

    “嗯?”徐章微微蹙眉,“可有大人跟着?”

    徐安丰点头如捣蒜:“傅扬哥哥他们几个都一块儿去了!”

    玉带河水流不大,而且也没有多少深潭,更无险滩,徐章小时候也没少跟在徐彬和徐文后头下河摸鱼。

    “五叔~~~”徐安丰一边扇风,一边有些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五叔叔(伯伯/爷爷)~~~”

    周遭一群小朋友也跟着徐安丰小朋友一起巴巴的喊了起来,像极了那正在可怜兮兮卖萌等着投喂的小宠物。

    徐章干咳两声,润了润桑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个拎着小陶壶的孩子立马便机灵的替徐章将水蓄满。

    “昨儿个说到哪了呀?”

    徐安丰立马抢答:“说到孙悟空反下天空,竖起大旗,聚拢妖众,自号齐天大圣!”

    一群小朋友立马都安静了起来,半点嘈杂之声都没有。

    徐章冲着徐安丰伸了伸手,安丰这个孩子王,立马识趣的将手中正摇着的蒲扇握把塞到徐章手里。

    徐章摇了两下,将蒲扇盖在腹前,朗声道:“那咱们就话接昨日,却说那孙悟空,竖起齐天大圣的大旗,麾下七十二洞妖王,十万妖兵,声势端的是浩大无比······”

    前些时日闲着无事,徐章便将这西游记的故事又搬了出来,给老太太还有明兰她们几个消磨时间,没成想到了老家后,大堂兄徐彬家的老叁徐安丰,从长榕口中听到这个故事之后,立马就上了瘾,成日跟在长榕后头,跟着小跟屁虫似的,日日缠着长榕给他讲孙猴子的故事。

    可长榕也只是在徐章那儿听了一遍,哪里记得这繁杂的故事,说起来磕磕绊绊的,不是少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后来就拉着安丰求到了徐章这儿。

    自打那日起,徐安丰这小子就每天雷打不动的来找徐章听故事,没几日就把几个小伙伴都带了过来。

    徐章也从那时起,就成了孩子王,成天都有一大群孩子跟在徐章屁股后头转。

    可想从徐章这儿听故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徐章对这群孩子们的要求也不高,起码要赶紧,穿衣要整齐。

    不过徐章也不能成天陪着他们,便和他们说好了,每天下午的未正时分,一直到申初,每天半个时辰的故事时间。

    自那日起,这群小屁孩们也不玩泥巴了,每日来徐家之前,都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

    徐章便顺利成章的成了孩子王。

第 002章 再回汴京

    在宥阳老家待了小半个月,盛老太太整日就带着明兰和祖母石氏和大伯母他们一群妇人凑在一块儿,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坐在一块儿做些针织女红的活计,张罗王破敌、孙平寇和丹橘小桃的亲事。

    四人的亲长也陆陆续续赶到了宥阳,日子也早已看定,就等着良辰吉日一道, 就给他们完婚。

    徐章幼时也是在大湾村长大的,村中自然也有一些发小,大家从光着腚的时候就一块儿玩大的。

    虽然后来徐章选择了读书,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如今又身居高位,身处云端,可徐章又不是那等发达了就瞧不起以前的玩伴的人。

    只是现在各自都成家的成家, 生儿育女的生儿育女,各自都有各自的忙,加之相隔千山万水,自然也就没有了联系。

    不过这次徐章回来,倒是和几个以前幼时的同窗玩伴好好续了叙旧,喝了几顿酒。

    起初几人还有些拘谨,放不开手脚,待几碗酒下肚,酒劲儿一上来,什么拘谨恭敬自然也都被抛到了脑后。

    酒过叁巡,众人说起以前幼时的趣事,徐章当初第一次进学堂,上着上着课忽然腹痛憋不住后面拉到裤裆里头的事儿就被几人揭了出来。

    当初因为这事儿,徐章甚至一度成为一众玩伴们口中取笑的对象, 当初傅秀才也险些因为此事把徐章开革出学塾, 还是老爷子候着脸皮贴上去求了傅秀才好几日,才让徐章有了跟着傅秀才继续启蒙。

    可惜傅秀才中举之后, 便带着妻儿去外地做官了,否则的话, 这次回来,徐章怎么着也得亲自去傅秀才家里拜访一番。

    ······

    时光荏苒,转瞬便是数月,夏日便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流逝,秋日降临,山野人间,皆是一派丰收盛景。

    今年阳光充足,雨水也正好,不多不少,可谓风调雨顺,地里的稻子长势喜人,沉甸甸的稻穗将稻杆都压弯了。

    这几年来,先是天灾,而后又是兵祸,**的,百姓们的生活也变得艰难起来,好在几年的年景不错,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始为秋收做准备了。

    江南诸地,大多都是中的两季稻谷,春种夏收, 夏种秋收,前者稻谷生长的时间长一些,不论是产量还是口感都要好上不少。

    也正是因为一年可种两季,产量丰硕,所以这次战时江南的赋税,才会被升到十税五的恐怖区域。

    秋高气爽,徐章和明兰已经带着盛老太太上了船,现如今时间尚早,天气还暖,却又不热,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要是等再过一两个月,入了冬,到时候天寒地冻的,陆路难走不说,还很容易迷失路途,可水路就不一样了。

    一路平稳,也没遇上什么风浪,至于那些水贼草寇,见到打着漕帮旗号的大船,一个个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哪里还敢上去找不痛快。

    现如今的漕帮可是运河上的一条大鳄,不仅在朝廷那边背景深厚,而且自身的实力也极为强大。

    漕帮帮众叁万,其中精英帮众便不下叁千,是水路上出了名能打能杀,甚至在某些方面,对于那些叁山五岳的水贼草寇们来说,漕帮的威慑力,甚至还在朝廷的正规军之上。

    纵使是现在漕帮内部现在隐约间已经有了分化的趋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漕帮的生意可没断。

    一路稳稳当当,到了东京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朝廷关于先夏王和官家生母的追封以及夏王妃的事宜尽皆已经安置妥当。

    在小皇帝的默许之下,先夏王和官家生母的追封被放弃,可夏王妃,却被接到了汴京,被封为太妃,不仅如此,就连整个夏王府也都被搬到了东京,而且鉴于现如今夏王府后继无人的情况,群臣们商议之后,又争取了曹太后和小皇帝的意见,最后定的是待日后官家有了子嗣,除却嫡长之外,便从其余诸子之中择一继承夏王之位,为夏王府承袭香火。

    不过因着这事儿,曹太后和韩大相公之间也闹了些不愉快。

    不过好在都已经定了下来,徐章回到汴京的时候,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歇上一阵,然后就出发重回长安的打算。

    不想刚刚到了东京没几日,朝廷却忽然下了旨意,任命徐章为御史中丞,掌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先帝庆历之前,御史台空有其名,却无其实,监察事务实际由门下省给事中、拾遗等官充任,直至庆历新政,在仁宗皇帝的支持之下,对朝廷现有的多个职司衙门进行改革,使其各司其职。

    可惜因为触犯了朝中大多数人的利益,范大相公等人被相继排挤出京,庆历新政就此落幕,可一应变革却在仁宗皇帝的默许之下,一路维持至今。

    御史台便是这次变革的产物。

    而且御史台还比以前多了一向职权,凡重大桉件,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组成叁法司联合审理。大理寺负责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刑部负责复核,同时报御史台监审。

    着名的叁法司之说便是由此而来。

    樊楼里头,徐章、齐衡、长柏、还有顾二、许贞还有长梧、徐文、袁文绍等人坐在酒桌边上,雅间内有琴萧管弦之声相伴,美酒佳肴做辅。

    众人具备对应,推杯换盏之间,氛围自然便起来了。

    “谨言这回可舒坦了,整整修了大半年的假,叫人羡慕的紧呀!”顾二既羡慕又有些没好气的道:“自己带着弟妹在外头游山玩水的好不惬意,把西北那一堆烂摊子一股脑的都丢给我们收拾,端的不当人子。”

    今日是顾二这家伙做东,自然也是他坐在首位之上,如今听他这么一抱怨,袁文绍徐文等人也纷纷附和,齐齐开口数落起徐章来。

    “慢来慢来!”徐章却不认同。

    “仲怀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可不认哈!”

    “正所谓能者多劳,这越有本事的人,要忙的事情自然也就越多。”先是送上一个香喷喷的马屁,随即才话音一转,说道:“再者说了,功劳你们一个个可都是领了的,怎么的,这才一转眼,就都翻脸不认人了?”

    “要说这功劳,咱们还真得好好说道说道,这次征西的头功,难道不是你徐谨言领了?”顾二可是个人精儿,怎么可能被徐章叁言两语就说服了。

    “顾二哥哥说的有理,谨言前日刚刚升的御史中丞,怎么这就忘了?”

第 003章 樊楼小聚

    几盏黄汤入腹,徐章就成了众人揶揄的对象。

    御史中丞的品阶不算高,莫说是比先前的经略安抚使,便是比起头前的大理寺卿也远远不如。

    可在御史大夫空置的御史台中,御史中丞便是御史台的主官,什么谏院、台院皆归属于御史台之下,受御史中丞的统辖。

    在百官们眼中, 御史中丞那可是不下于六部尚书的存在。

    再说了,徐章身上枢密副使的头衔可没被摘下,虽说徐章这个副使只有续命,并无实权,可徐章的俸禄,却是按着从二品的枢密使来发放的。

    有宋一朝, 官员薪俸之优厚,纵观前史, 没有那一朝能够比得上。

    就算徐章没有青山商会这座金山, 光靠俸禄也不愁吃穿了。

    “行了行了!”

    徐章笑着道:“听说万芳阁的花魁娘子吹得一手好萧!改日我做东,咱们去万芳阁,如何?”

    “谨言大气!”

    “彩!”

    众人七嘴八舌的捧了起来,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陕西一战,众人互为袍泽,生死相依,感情自然也就出来了,不似以前,还会有些许生分。

    “不过要说这万芳阁的花魁娘子,在座的可有哪一位敢说自己比咱们顾二郎更了解?”

    “风流阵里急先锋,脂粉堆里真英雄!”

    “说的不就是咱们顾二哥哥吗!”

    徐章这一挑头,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顾二的身上。

    说起万芳阁来,在座的人里头,还真没有一个比顾二更能打的。

    打十二岁起便开始流连于秦楼楚馆, 勾栏瓦肆,顾二的名头,可是硬生生打出来的。

    虽然这里头不乏有他家那几个叔伯兄弟们的坑害和他那个大哥哥还有继母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 可这世上,一向都只有取错的名字,从来没有叫错的外号。

    “行了行了,那都是些真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都多少年前的了,现如今东京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咱们宁远侯,可是最疼自家夫人的。”许贞开口替顾二说话。

    许贞和顾二相识于白鹿洞书院,二人同在书院中求学,彼此之间意气相投,很是投契,关系自然也好。

    那时的顾二,早已痛改前非,读书异常用功。

    本就是开玩笑,自然没人当真,也不会有人抓着不放。

    众人的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当下朝中的时局来, 如今西北战事已定,西夏服了软, 割了地不说,还送来大批的牛羊,还有战马。

    可一提起战马,长梧就有些不大乐意了:“那些西夏人也是太抠搜了,送来的战马,都是被煽过的公马,咱们想弄几匹来配种都不行!”

    “西夏人又不傻,三国之中,我朝的骑兵从来都只居于末流,他们怎么可能把种马给我们送来。”顾二也有些气愤。

    “不止如此,咱们缴获的那些战马,也都是被煽过的公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徐文也忽然开口。

    “直娘贼!”

    “这些西夏狗,煳弄咱们呢!”长梧一下子没忍住,情绪有些激动。

    西北一战,在座的除了长柏和许贞之外,没有一个落下的全都是亲身经历过的,西夏人骑兵的强悍,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火器虽然犀利,但在一望无际的空旷草原上,想要对骑兵进行精准的打击,难度实在太大。

    顾二为何占了盐州之后,便不再继续挥师西进?

    首要的一点,就是因为骑兵不够,而火炮的运输又极不方便,而且现阶段的宋军,在野战上的战斗力,比起西夏军而言,还是存在差距的。

    “终究还是要再做过一场,现如今咱们有了盐州做跳板,进可攻,退可守,待再过几年,咱们挥师西征,把兴庆府都给他打下来。”顾二沉声说道,神情颇为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仲怀说得对,不止兴庆府,还有燕云十六州,咱们都要拿回来!”便是长柏也忍不住对此心心念念。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诸位,满饮此杯!”顾二举杯,众人纷纷举杯应和:“饮胜!”

    “饮胜!”

    ······

    酒过三巡,月上柳梢。

    吃饱喝足,自然也就到了散场的时候。

    出了樊楼,众人揖手道别,约定来日再聚。

    长梧喝的有些上头了,已然醉醺醺的了,马是骑不了了,好在长柏是坐车来了,便把座驾让给了长梧,命人带着长梧先回家去了。

    明兰今日一早便回了盛家,说好了晚上徐章去接她,徐章便让徐文自己先回去,自己则和长柏一道步行往盛家而去,车夫们架着两架马车跟在后头。

    “打算什么时候去走马上任?”长柏问道。

    除了某些特殊的时间段,其余时间,东京没有宵禁之说,而且到了夜里,才是繁华东京最热闹也最美丽的时候。

    靠近西市,长街之上往来的行人不少,各式的摊贩们五花八门,卖什么物件的都有。

    二人负手于背后,并排走着。

    徐章道:“这才刚回来,家里家外一大堆事儿都还没理清呢,再说了,距离朝廷给的期限还有些时日,不着急。”

    “御史台······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顿了一下,长柏说道。

    “你的性格不适合御史台。”

    徐章苦笑道:“我何尝不知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可这世上的事情,又岂能事事都尽如人意。”

    “是啊!”长柏也跟着感慨。

    “好不容易聚一次,说这些作甚!”徐章扭头看着长柏,微微一笑道:“听明兰说,你也打算外放?”

    长柏点头道:“确实有这个打算。”

    “准备去哪儿?”徐章没有问为什么,长柏从来就不是莽撞的人,既然做了决定,那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长柏道:“父亲的意思是寻一处偏远小县,我也同意了,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

    “偏远小县,贫瘠却也少事,而且更容易做出政绩来。”越是繁华的地方,想要做出政绩的难度就越大,倒是那些个偏远小县,人少事也少。

    外放为官,或是知某州事,或是知某县事,那些繁华富庶的大县油水多,竞争的人自然也多。

    而且这些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要补上,那得先有人退了才行。

    “陕西西北如何?可有考虑过?”徐章忽然说道。

    长柏愣了一下,扭头有些诧异又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俆章:“陕西西北?”

    “环庆二州?”

    徐章道:“如今环庆二州以及周边数十县,百废待兴,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则诚若是有意,不妨去试试。”

    长柏的能力徐章是知道的,性格沉稳,胸有沟壑,目光又看的长远,若是有他去主持大局,那可要比派一个徐章不认识的强得多。

    “年初的时候,朝廷不是已经安排人了吗?”战事早已平定,朝廷也在年初的时候就已经派人过去了。

    “派是派了,可盐州、龙州和洪州这三州之地,可都紧挨着西夏,又在横山以北,随时都有可能迎来西夏人的攻打。”徐章无奈的摊开双手,声音里头带着无奈。

    长柏道:“盐州西北,不是荒漠便是草原,地势平坦,一望无际,若是西夏人当真撕毁盟约,再度大举来犯,须臾大军便可兵临盐州城下。”

    “短期之内,西夏绝不敢再启刀兵!”

    徐章道:“此事不急,你回去慢慢考虑考虑,不急着答复我。”

    ······

    天色一黑,徐章没进内院,就在外头花厅里头喝茶等着,明兰把老太太伺候得睡下之后,才跟着徐章回家。

    时间不早了,言哥儿早在寿安堂时就睡着了,被翠微和翠荷翠莲几个姐妹轮流抱着,一路颠簸回到恢复,那小子还睡得香甜,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

    至于丹橘和小桃,如今刚刚新婚燕尔,初为人妇,明兰连身契也早已还了他们,而且他们又不像翠微这样,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的,如今虽然在明兰身边当差,可所有的差事,大多都和徐章没什么直接关联。

    又数日,徐章换上了崭新的绛紫色官府,戴上官帽,骑着大黑马便去御史台报到去了。

    到了御史台,传说中那些个下马威什么的徐章没有碰到半个,沿途的所有官员同僚,见到徐章,全都是毕恭毕敬。

    御史台事务繁多,除了纠察、弹劾百官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杂事儿。

    转念就又是大朝会。

    徐章如今乃是从二品的枢密副使,御史中丞,位置相应的自然也就靠前了些。

    徐章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低头摸鱼的准备。

    不想却有人不想让他得闲,在朝堂上明言淮南以及江南,两浙诸路的盐务糜烂,恳请曹太后下旨彻查此事。

    盐务乃是国家根本,每年给朝廷带来了大量的进项,盐务糜烂,不知有多少人从中牟利,中饱私囊,那些家伙就是在挖大宋朝的墙角。

    曹太后原本不以为然,可当听到那一年比一年少的盐课之时,曹太后的脸也跟着变了。

    如今掌权的是她,挖大宋的墙角,就是在挖她曹太后的墙角,曹太后怎么可能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

第 004章 推荐就完事儿了

    熙平五年的第一场大雪不期而至,漆黑的夜空之中,被鹅毛般飞舞的雪花占据着。

    凛冽的北风如刀似刃,无孔不入般循着人衣领袖管处的间隙往里钻,彻骨的寒冷也让这座繁华的国朝都城陆续安静了下来。

    街面上偶见的行人车马也都是匆匆忙忙的,马儿们着急回到自己温暖的马棚里头,蜷缩在干草堆里头取暖, 驾车的人迎着拂面的冷风,顾不上已经冻僵了的脸颊,只想着赶紧回家泡个脚,搂着自家婆娘钻到被窝里头取暖。

    明兰虽然不怕冷,却一点都不喜欢冷。

    为此徐章还特意找人,在家里主屋盘了条火炕,基本上一入冬, 明兰下炕的时间就少的可怜。

    快两岁的言哥儿如今已经能走能说,得益于明兰的悉心照料,小家伙年纪虽小,可壮的却跟小牛犊子似的,脸蛋胖乎乎的,身上套着马甲棉衣什么的,里里外外加起来足有六七层至多,弄的原本就壮硕的身形,变得愈发浑圆。

    看着甚是喜人。

    哭着闹着去雪里玩了一会儿,最后在明兰的强硬之下,哭着喊着委屈吧啦的被抱回了炕上,洗了手脚,脸蛋还是红扑扑的,跟着猴屁股似的,哭喊的累了,此刻正低声的啜泣的。

    明兰可不惯这小子的毛病。

    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倒是不大,毕竟是主屋,主君们住的地方, 下人们照看的自然最上心。

    “官人回来了!”徐章满身的酒气,并未直接上炕。

    “爹爹,爹爹!”炕上的言哥儿一见徐章,好似看到了救星,立马就迫不及待的爬了起来,也顾不上哭了,赶紧喊爹爹。

    “好儿子!”徐章笑着道,却并未上前,而是走到架子边解下外袍:“一身的酒气,爹爹先去沐浴更衣,待会儿再来和言哥儿玩!”

    明兰自己倒是不嫌弃徐章,可徐章每回从外头吃酒回来,都会沐浴更衣一番,以前只是为了自己睡的舒服些,现在是要抱儿子,自然不能让酒气熏了自家儿子。

    入了冬,灶上长期备着热水,徐章洗澡的速度很快, 可哭累了的小言哥儿睡着的速度更快,等徐章换好衣服回屋的时候,这小子就趴在软锦上头睡着了, 明兰侧身躺在旁边,手掌轻轻的在这小子的背后有节奏拍着。

    徐章直接上了床榻,掀开被子一角就钻了进去,紧贴着顺势将明兰搂在怀中。

    “这小子,刚才还一副委屈吧啦的模样,这回儿就睡着了!”徐章低声在明兰耳旁说道。

    “哭累了!”明兰道。

    “怎么回事?”

    “看到外头下雪了,非闹着要出去玩,我让翠微抱着他在游廊上瞧了会儿,哭着闹着不肯回来,要去院子里头抓雪玩!”

    “哎!”徐章忽然叹了口气,拉着明兰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

    “怎么了?”明兰看着徐章的眼睛。

    二人目光相对,烛光摇曳,徐章轻声说:“言儿都快两岁了,一个人确实孤单了些,也没个伴,咱们还是赶紧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几个兄弟姐妹凑在一块儿多有意思。”

    明兰俏脸一红,迎着徐章的目光道:“官人什么时候,也开始拿言儿当借口了?”

    分明就是自己想那事儿了,还拿自家儿子当借口,什么孤单。

    徐章脸皮多厚,说话间被窝里的大手已经不安分起来了。

    “圣人都说,食色性也,再者说了,为咱们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可是咱们的义务!”

    瞧着徐章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像是在说一件很神圣很严肃的事儿一样,明兰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然后就被徐章把嘴给堵住了。

    好好尝了尝,嘴里没啥味道,应该是刚刷过牙,漱过口。

    “言儿还在呢!”徐章翻身正打算和明兰仔细再研究研究给言哥儿生个弟弟妹妹的事儿,就被明兰一把抓住胳膊,急忙拦下。

    “来人!”

    徐章对着外头招呼一声,歇在耳房里头伺候的绿枝便匆忙进来,把趴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甜的言哥儿给抱了出去,送去给翠微照看去了。

    被窝里头,徐章看着明兰的眼睛:“这下没人打扰咱们了,娘子,咱们今儿个换个研究方向试试!”

    屋里的烛火被吹灭了,房门也被关上,至于在二房里头值夜的绿枝会不会被影响,可不在徐章的考虑范围之内。

    明兰对徐章的要求一向不会拒绝,两人解锁了好几个新的研究方向,一直研究了将近一个时辰,折腾了好几回,导致第二天早上明兰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眼看着十月都走完一半了,徐章终于不紧不慢的去御史台报了到,和新同僚们简单的碰了个面,混个脸熟。

    不得不说,御史台的氛围就是不一样,徐章以前在大理寺的时候,刚一上任,下头的官员们就屁颠屁颠的过来主动打招呼了,可到了御史台这边,徐章来了之后,除了一开始众人照了个面之外,其余和没来时还是一个模样。

    倒是真的有些出乎徐章的预料,御史台不愧是御史台,大宋言官们的聚集地,氛围就是和其余部堂衙门不一样。

    不成想到了下衙的时辰,就被啪啪打脸。

    晚上是御史台一众御史们替徐章这个御史中丞办的接风宴,地点定在千春楼,拢共十来个人,宴席之间,徐章这个主角,自然免不了受到众人的一致吹捧。

    十月十五日,大朝会。

    百官云集,小皇帝高坐在玉阶之上,龙椅之内,背后挂着几张帘子,隐约间还能看在坐在凤撵上带着凤冠,衣着华贵的曹太后的身影。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玉阶一侧,中年内官朗声高呼。

    玉阶之下,大殿之中,群臣分作两列,须发皆白的韩章位于百官最前列。

    “臣有本奏!”韩大相公上来直接抛出大杀器,提出两淮江南等地盐务糜烂,恳请太后降旨,彻查盐务之事。

    群臣纷纷附议,曹太后顺水推舟便应了下来,让群臣举荐相应主事之人选。

    这事儿既是韩章提出来的,人选他自然不会再出面。

    作为吏部尚书的孙原站了出去,“颍川郡王赵策英,功勋卓着,文武双全,宗室之中,无人能出其右,盐务乃是国朝之本,由颍川郡王代官家巡视江南等地,彻查此事,整肃盐务,再合适不过!”

    事关盐务,涉及朝廷每年几十万乃至于几百上千万贯的岁入,若是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主官出面主导此事,绝难推行。

    颍川郡王赵策英,宗室诸子之中的佼佼者,于逆王一桉,以及岭南平叛之中大放异彩,展示出了极强的能力,一众宗室之中,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颍川郡王?”

    “诸卿以为如何?”

    小皇帝虽然已经十五岁了,可到底还没加冠成年,在这些涉及到国本的事情上,还是只能安安静静的做工具人,静等坐在龙椅之后的曹太后做出决定。

    “臣等附议!”

    随即便又有人举荐齐衡,说他博闻强记,给颍川郡王当副手再合适不过了。

    曹太后欣然应允,齐衡刚刚在西北立下大功,十数万大军的粮草将近一年仍游刃有余,没出什么纰漏,自然没人反对。

    文臣有了,还缺一个护驾的武将,群臣又是各抒己见,有举荐顾二的,有推举郑骁的,反倒是颍川郡王赵策英麾下的沉从兴等人,倒是没有一个人提及。

    顾二在西北大展神威,可郑骁也不差,于合水一役之中,率神武军大破西夏嵬名山通将近六万大军。

    不过他们二人是郎舅,谁去都无所谓。

    也有人推举袁文绍的,还有人举荐皇城司都指挥使林季荣的,总之众说纷纭,没有个统一的意见。

    不过呼声最高的,就是顾二和林季荣了。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军中冉冉升起的将星,风头一时无两,一个是皇城司的头领,皇城司的业务里头,主要便是消息情报。

    这几年里头,在曹太后的支持下,林季荣大肆扩张皇城司,于各州各府组建探事司,实力大增。

    “徐中丞为何一言不发?”看着众臣争论不休,中年内侍一声肃静,压下了所有的声音,帘子后的曹太后却忽然点了徐章的名。

    徐章手持笏板,微微躬身出列,拱手礼道:“启禀太后,微臣以为,朝中群英荟萃,据臣所知,现任殿前司都指挥使曹国仁曹指使,便是个文韬武略,行事老练的儒将,可堪大任。”

    “侍卫司的曹国礼曹指使,武艺高强,悍勇无双,枪法更是出神入化,于军中有独挑二十骑的战绩,实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勇将。”

    徐章说罢,又是一礼,施然退入官员队伍之中。

    自打靖安侯府众人入了东京,曹氏兄弟三人,便陆续都被封了官,受了职,曹国仁接管了殿前司,负责拱卫皇城,曹国礼则替了英国公的职位,领了侍卫司,拱卫东京的上四军,便彻底被这兄弟二人握在手中。

    至于曹家的老四曹国信,如今也在东京国子监里头担任祭酒。

    军权教育一把抓,原本偏安一隅的靖安侯府,如今已经成了东京城里最出挑的勋贵人家,而且还是太后的娘家,皇亲国戚,旁人纵使眼热,也不敢半句闲话。

第 005章 用意

    事无不可对人言,更何况是自家媳妇。

    回到家里,自己在朝堂上举荐曹氏兄弟的事儿徐章便亲口告诉了明兰。

    本来还想从明兰脸上看到半点惊讶,可不想自家这位女诸生,听到这事儿却没有半点反应,仍旧专心致致的拿着勺子捧着一碗热情腾腾的羊奶,一勺一勺的喂给徐安言这个小豆丁。

    “给我也来一碗!”徐章大马金刀的坐在明兰边上, 接过翠荷绿枝递过来的羊奶,嘬了一大口。

    羊奶鲜甜,奶香浓郁,没有半点腥膻之味,滋味极好,显然是精心烹煮过的。

    喝了一口还不够,徐章索性咕噜咕噜一下便将一碗羊奶悉数倒入腹中,把碗递给绿枝,又要一碗。

    明兰横了他一眼:“官人还和自己儿子抢东西吃?”

    徐章上唇还有奶渍残留, 却不觉得有半点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经常的事儿吗,再说了,言儿能吃多少,最后还不是得我来扫尾,总好过浪费了不是!”

    说着说着,徐章还伸出舌头,将嘴唇上残留的些许奶渍舔舐干净。

    明兰手中动作一顿,俏丽的脸上爬上一缕不自然的红晕。

    刚生徐安言的时候,每每到了夜里,徐章就总是喜欢和自家儿子抢食,那时也是这个说辞,而且乐此不彼,那时的徐安言连话都不会说, 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两岁的徐安言已经能够断断续续的与人交谈了。

    再当着自家儿子的面说这些, 明兰又不是徐章,脸皮子比城墙还厚。

    徐章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歧义,可却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只直勾勾的看着明兰,把明兰看得不敢和他对视,忙扭头专心给儿子喂奶。

    “没个正型!现在可是青天白日,还当着言哥儿的面呢!”明兰嘟嘟囔囔的道。

    绿枝红着脸将乘好的羊奶递给徐章,福身一礼:“炉子上还煮着羊奶,婢子出去瞧瞧!”说罢便转身退到了旁边的捎间里头。

    徐章干咳两声,换回先前的话题:“娘子就不觉得奇怪?”

    明兰一勺一勺的往言哥儿嘴里投喂,同时答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官人不是常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嘛!”

    徐章施然一笑,果然是自家媳妇,无需多言,已经将自己的用意猜的七七八八。

    “曹氏兄弟二人,无论哪一个去了江南,只怕都要比旁人更尽心用力!”

    现如今执掌朝政大权的可是曹太后,是曹氏兄弟的亲姑母,曹太后和靖安侯曹氏一族共荣共损,而今江南两淮之地盐务糜烂, 朝廷在盐课之上的岁入逐年骤减,这里头的损失,甚至可能数十乃至数百万贯。

    从朝廷口中抢食吃,便是从曹太后嘴里抢食,是从曹家口中抢食。

    曹氏兄弟几人,异军突起,手握大权,如何会坐视这等事情发生。

    “要说奇怪,妾身还真有一事不解。”明兰忽然道。

    徐章问:“何事不解?”

    明兰手中喂奶的动作不停,继续说道:“齐国公卸任盐都转运使之职不过数载,江南诸地盐务糜烂,绝非一朝一夕之中,说不定便和齐国公有关联,朝廷素有避嫌之例,为何这次整肃盐务,还让齐小公爷去呢?”

    齐国公仍盐都转运使时,是仁宗皇帝在位期间,也是齐衡和那位嘉成县主成亲之前。

    而且当时齐国公正当壮年,平宁郡主在仁宗皇帝和曹太后跟前又颇为得宠,怎么会忽然就丢了盐都转运使的差事,只领了个没有半点实权的闲职。

    徐章又不是神人,不会读心术,不知道旁人内心的想法,如何知道缘由。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位小公爷倒是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明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小公爷天资聪颖,昔日庄学究便多有夸赞,陕西之时,小公爷调度粮草军械,将后勤打理的井井有条,没出半点纰漏,足见其才。”

    徐章莫名觉得有些牙酸,别人看不出,徐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当初齐衡惦记自家媳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徐章下手早,走了老太太的门路,定下了和明兰的亲事,说不定就会被这小子给截胡了呢。

    而且齐衡这人吧,真的让人有些嫉妒,温润如玉,貌比潘安,还博学多才,又刻苦用功,洁身自好,身上没有半点膏粱子弟们的陋习。

    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你家官人难道就比他差了?”徐章有些不忿。

    明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噗嗤一笑,扭头看着一脸幽怨的徐章,笑着道:“官人文韬武略,沉某远虑,比起齐小公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章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几分。

    “阿娘!”

    言哥儿急切的声音响起,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明兰手里头的羊奶,从明兰手里头接过调羹,拿起还剩下半碗羊奶的瓷碗,对着小言哥儿道:“儿子,爹爹喂你好不好?”

    “咱两一人一口!”

    “爹爹喂,爹爹喂!”小言哥儿顿时喜笑颜开。

    徐章舀了一勺,喂入言哥儿口中:“言儿一口!”

    “爹爹一口!”

    随即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呜呜~~~~哇~~~”

    “坏爹爹~~~爹爹坏~~~”

    “哈哈哈哈~~~~”

    徐章大笑离去,留下明兰在屋里安慰哇哇大哭的徐安言。

    明兰嘟囔两句,脸上却带着笑容。

    这很徐章。

    ······

    相府,偏厅。

    “徐侯这封奏疏,还真是有些惊世骇俗。”韩大相公看着手中的奏本,神情复杂,话音中带着浓浓的感慨。

    徐章微笑着道:“些许拙见,在大相公面前班门弄斧了。”

    韩章却摇了摇头,抬眼看着徐章,说道:“徐侯可知,若是这封奏疏上的内容通传天下,那些个老将军们,怕是都要对徐侯生出嫌隙了。”

    徐章道:“章年纪尚欠,阅历不深,却也有一番拳拳报国之心,其实早在当初受先帝之命,往淮南平叛之时,章便有了想法。”

    “而后又奉命经略陕西,总领西军,所见所闻,感触更深,方才有了这封奏疏。”

    “这些是下官的一些浅见,冒昧前来,便是想请大相公帮忙斧正一二!”徐章的态度很是恭敬。

    韩章捋着花白的胡须,捧着奏疏,看着徐章:“孙尚书不是徐侯的座师么?徐侯不去请孙尚书帮忙斧正,却来找老夫?这又是何道理?”

    徐章起身拱手施礼,道:“孙师才学虽高,却从未领过兵,大相公昔日在西北领军,亲历战阵,这一点孙师远远不及大相公矣。”

    “你倒是打探的清楚!”韩章意味深长的扫了徐章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粗略的继续打量徐章这份奏疏来。

    起初还好,可看着看着,韩大相公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改革军户制,推行屯田之策这些且先不说,军中士卒,年逾五十者裁撤倒也说的过去,只是军中将校,凡年逾六十者,不得再领军出征,这一条怕是不大现实!”

    韩大相公喃喃低语。

    而今大宋禁军之中,年轻一辈里头将才不少,可能当帅才的,却寥寥无几,多是靠一群老将勉励支撑。

    像顾二的岳丈英国公张老将军,今年六十有八了,年逾古稀、

    西北一役之中大放异彩的郑老将军和蒲老将军,一个六十七,一个六十三,也都已经过了耳顺之年。

    军中这些老将,几乎没有一个是泥腿子出身的,优渥的生活条件,再加上一定程度上对身体的打熬,自然远非寻常百姓出身的军汉们可以比拟的。

    寻常军汉,正常点的到了五十,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而且还是急转弯后接大陡坡的那种。

    可这些家境富裕的将校门,优渥的生活条件,足够的药物和营养,足以让他们把这个时间往后再延上一延。

    徐章拱手解释道:“老将军们如今身子骨硬朗,可以他们的年纪,还能撑上几年?”

    “老将军替朝廷用命大半生,换来满身刀砍剑刺,到了这个年纪,本该是在家里头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却仍旧要披甲执戈,在外领军。”

    “再者说了,若是战时,那倒还好,还有军功可建,可若是和平时期,天下承平,四海安定。”

    “老人们若不退下去,年轻人又怎么会有机会出头。”

    韩章时不时便抬眼看一下徐章,目光在奏疏和徐章的身上来回交替着。

    说实在的,韩章实在是没有想到,徐章竟然会拿着这么一封奏疏来找自己。

    “倒也有几分歪理。”合上奏疏,韩大相公让徐章坐下喝茶,“可这封折子上的这些事情想要实现,怕是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勋贵武将们那一关,估计就过不了。”

    徐章苦笑着的道:“事在人为!”

    “况且常言道:老不以筋骨为能。”

    “带兵打仗可不是写字作诗,有手便可的,筋骨、气力、武艺缺一不可。”

第 006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侯这是铁了心?”韩章将奏折放在桌上,覆手轻按,目视着徐章问道。

    徐章拱手坚定的道:“下官心意已决,请大相公成全。”

    看着徐章,韩章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既如此,那我也不都说了,徐侯, 好自为之吧!”

    徐章再度拱手揖礼:“劳烦大相公了,下官告辞!”

    韩章已经下了逐客令,徐章也没有厚着脸皮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恕不远送!”

    ······

    徐章走后,韩章拿着徐章那封奏疏,径直去了书房,静坐在书桉后头,捧着那封奏疏再度看了起来。

    “老爷, 瞧什么呢这么入神,晚饭已经好了!公事儿不能耽搁, 饭也不能不吃。”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韩老夫人见自家官人一直没有出现,便亲自过来了。

    韩老夫人知道韩大相公的性子,劝他放弃公事是不可能,但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处理公事。

    韩章放下手中的奏疏,看了看外头已经昏暗的天色,有些感慨的道:“都这么晚了?”

    虽说冬日昼短夜长,可徐章走的那会儿也才申正,这一下子就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放下手中的奏疏,韩章和韩老夫人一道去偏厅用饭,可心里却并未平静。

    其实韩章一直都很看好徐章,文韬武略,能力很强, 就是年轻了些,不论是阅历还是经验都略有不足,在为人处世之上还欠缺几分圆滑。

    先前虽说漕帮那边在韩章这儿给徐章上了不少眼药,韩章也只是认为徐章有些不务正业, 一时被钱财迷了眼,没分清轻重罢了。

    可今日的徐章,却因一封奏疏,让韩章刮目相看。

    ······

    次日一早,一封名为治军十略的奏疏,在整个大宋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

    奏疏之后附着的那个名字,也随着这封奏疏,轰动了整个朝堂。

    刚刚平静了没多久的东京城,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当天下午,一封封弹劾永平侯的折子就跟雪花似的送到了中书省,入了政事堂,上了几位大相公的桉头。

    东京城里头那些个武勋世家的膏粱子弟们,一个个私底下对这封奏疏的主人徐章咒骂不已。

    原本因为西北一战,在禁军和一众武勋之中站稳了脚跟的永平侯府,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受了不知多少怒骂和指责。

    治军十略当中,当先的几项治军之法,虽然不同于如今禁军之中普遍流的统兵操练指法,却也不算骇人听闻。

    可后头几条, 限制士卒乃至一应将校的年龄,超过年龄者一律归家荣养,却真真是犯了众怒,动了不知多少人的蛋糕。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退休一说,便是军中的领军大将们,除非是当真到了无法动弹的时候,否则的话,谁人肯交出手中的兵权。

    对于武将们而言,手中握有兵权,那才是实力的象征。

    可徐章奏疏里头是怎么说的,军中将校,周岁不得超过六十,军中士卒,周岁不得超过五十。

    士卒们没有人权,甚至于巴不得退伍回家,种几亩地,老婆孩子热炕头,怡儿弄孙,也免了刀口舔血,担惊受怕的日子。

    一时之间,永平侯府,还有徐章这个名字,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若非徐章的履历过硬,功勋卓着,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墙倒众人推,古今皆是如此。

    早在写这封奏疏之前,徐章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于现在的情况,倒也不觉得奇怪。

    东京一众勋贵里头,也就现任神武军副都指挥使的郑骁和徐章有些交情了。

    知道这封奏疏的第一时间,小郑指使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永平侯府,找到徐章,当面质问。

    可惜结果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面对郑骁的质问,徐章并未推诿,而是客客气气把人请到了前厅,奉上香茗,让人摆上热气腾腾的点心,亲自招待。

    郑骁仍旧是一脸的不快,喝茶的心思也没有,追着徐章要交代,非要让徐章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徐章没有多说,直接反问:“小郑指使在神武军呆了也有数年,神武军招收新卒的规矩是怎样的,难道郑指使不清楚?”

    郑骁被徐章问的一愣,早在他初入神武军之际,负责的便是新军的招募和操练事宜,对于神武军招手新卒的规矩自然一清二楚。

    “清楚又如何?不清楚又如何?”

    这话一出口,郑骁就有些后悔了。

    徐章施然一笑,说道:“神武军明文规定,新卒年龄最高不得超过四十,最低不得小于十五,军中老卒,凡年逾五十者,便要自各营之中退下来,或是负责屯田事宜,或是发放路费,自行返乡。或是留在军中,担任教习,负责协助新卒的训练事宜。”

    神武军同属禁军,不同于那些临时征召的厢军乡勇,因北有契丹,西北有西夏,西有吐蕃,西南还有大理,东北还有高丽,是以禁军士卒,俱是常年服役的常备兵。

    负责屯田事宜的,一般都是厢军乡勇还有由各地州县之长招募的百姓。

    早在数年之前,嘉佑帝尚在,神武军草创之际,徐章就已经上奏嘉佑帝,改革军制,行屯田之策,可惜还没等这事儿落到实处,一连串的事儿就一件接着一件,把嘉佑帝弄得头疼不已,也顾不上这事儿了。

    西北大胜之后,徐章便曾上奏朝廷,在西北迁徙军卒家眷,行屯田之事。

    可惜朝廷一直没能给出明确的答复。

    直至如今,徐章在治军十略之中,再度提及此事。

    “郑指使认为,神武军较之捧日天武等禁军之中的上四军如何?较之河东禁军又如何?”

    郑骁默然。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可若是朝廷当真依法实行,那那些老将军们怎么办?”郑骁仍不甘心。

    徐章却道:“郑兄也说了,那些老将军们!”尤其是在‘老将军们’四字之上格外加重了语气。

    郑骁怒气已消,如何听不出徐章特意强调的意思。

    “就拿令尊郑老将军来说!今年郑老将军六十有七了吧?”

    郑骁点了点头:“虚岁已然六十有八!”

    徐章看着郑骁说道:“郑兄觉得,令尊如此年岁,是在军中领兵,外出征讨的好,还是在家荣养,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来的好?”

    郑骁愈发沉默,甚至有些不敢直视的徐章那灼灼的目光。

    “再说了,带兵打仗,是见费神又费力的事情,说句难听的话,以郑老将军如今的年龄,若是此时挂印归家,进行荣养,再活个二三十年绝不成问题,三十四年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若是继续在待在军中虚耗······”

    话到了这里,却又停了下来,徐章仍旧定定的看着郑骁的眼睛,继续说道:“若是郑兄,是希望令尊继续在军中领兵,还是归家荣养?”

    “这······”

    郑骁脸上纠结之色一闪而逝,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直视着徐章:“为人子者,自然希望自家父亲儿孙绕膝,长命百岁。”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徐章的问题,却也没什么差别。

    徐章微笑着道:“推己及人,郑兄希望一家人团聚,令尊能够安享天伦,难道旁人就不这么想吗?”

    “······”

    郑骁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回答徐章的问题,事实上打心底里,他已经被徐章给说服了。

    “徐某这道奏疏一出,虽然掀起了不少波澜,招来不少弹劾,可郑兄又是否知晓,那些弹劾徐某的,究竟是什么身份?”

    面对徐章一连串的发问,郑骁有些发懵,他一听到这事儿,就立马气冲冲过来找徐章兴师问罪了,连自家老爹的反应都还没来及关注,哪里还有工夫去理会这些。

    “今日之事,是骁莽撞了,还请徐侯见谅!”

    郑骁哪里还有脸面留在永平侯府,当即选择告辞,红着脸羞愧的离开了。

    打发走了郑骁,徐章还没歇下,顾二便和长梧还有徐文就已经到了。

    “郑骁怎么来了?”长梧一脸疑惑的问。

    徐章还没说话,徐文就先回答了:“还能因为什么!”

    细说起来,长梧和徐文两个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才是最长的,昔日徐章去扬州读书,徐文便一直在盛家和长梧一道跟着盛维请的武学师傅习武,而且徐文的媳妇,可是长梧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郎舅二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也是最深的。

    “那他怎么支支吾吾的走了?喊他也没反应?”长梧若是继承到了盛维的半点精明,估摸着就不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了。

    徐文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长梧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不适合你!”

    长梧急了,张大了眼睛瞪着徐文。

    徐章赶忙出来打圆场:“你们三个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顾二笑着道:“在门口遇到的!”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徐章身侧,一双眼睛在徐章身上上下打量着,同时有些没好气的埋怨道:“永平侯莫不是忘了咱们这班兄弟,如此大事儿,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第 007章 风口浪尖

    徐章摇摇头无奈的说道:“此事变数太多,何苦再拉上你们!”

    “难道在你徐谨言眼里,咱们这些兄弟,都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辈不成?”

    顾二脸上浮现几分愠怒,一双虎目瞪着徐章。

    “就是就是!”一旁的长梧也一脸的不爽, 数落起徐章来:“表弟,这事儿可是你的不对。”

    徐文也第一次没有和徐章站在统一战线。

    徐章无奈,“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已无可更改,何必在纠结此事。”

    “正好前几日老家那边送礼啊几坛新酒,大家一块儿吃上几盏。”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唏嘘。

    正如徐章所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吃酒吃酒!”

    顾二招呼几人道。

    一行人随着徐章入了偏厅,唤摆上几碟下酒菜,就这么就着刚刚从江宁送来的新酒吃了起来。

    不过数日功夫,原本门庭若市的永平侯府,立马就冷清了下来。

    徐章上奏的治军十疏究竟如何,众人都是有眼睛有脑子的,无需别人多言,自然能够看得明白。

    可看明白不代表能够接受。

    大宋立国百余载,不说其他,光是在禁军之中,便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尤其是军中存在大量的老弱病残,大大的削弱了各支军队的战斗力,禁军还算是好的, 毕竟是大宋的常备军, 一有战事立马就送上战场的那种。

    可饶是如此, 禁军之中虽然没有病残, 可老弱的数量却不在少数。

    光是为了凑足那十万人马,就花了好大一番气力, 禁军都是如此,地方上的厢军和那些乡勇们就更别说了。

    其糜烂之程度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在那些个军中将校们眼中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而且那些个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就算是在禁军里头也是普遍存在的。

    神武军便是个顶好的例子,合水一役,神武军两万人马,外加一万多的西军精锐不足相助,硬生生的顶住了西夏嵬名山通麾下精锐的五六万兵马,而且最后还大获全胜,斩敌极丰。

    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火炮和轰天雷这些火器的缘故,可能够挡住数量倍于自己的西夏精锐,而且还不是据城而守,没有城墙依靠,这战力便是在八十万禁军之中,也挑不出一支能够稳胜他们的。

    虽说这回神武军折损将近六成,可谓损失惨重,可在某种程度上, 浴血过后的神武军, 战力将会变得更强。

    酒过三巡。

    徐章忽然问道:“对了, 这些时日忙的都忘了, 神武军兵员补充的如何了?”

    这次神武军损失惨重,战损高达六成,也就是一万六千余人,光是要补足这些兵员,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而且顾二回京之前,可一直都在盐州布置防务,防备西夏人的进犯,变着法儿的在西夏人身上捞好处,哪里还有时间管扩充兵员的事。

    而且一万六千多人的缺口,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补充好的。

    得益于徐章和顾二当初定下的铁律,神武军招收新兵条件颇为苛刻,而且陕西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百姓们忙着重建家园,家中的壮劳力那是一个比一个精贵,哪里有人愿意跑去参军,去做一个随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丘八。

    “哎!”顾二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

    徐文道:“前些时日,朝廷意欲重启将作局,户部的钱粮,首先要顾着那边,没有钱粮,咱们拿什么补充人手。”

    徐文现如今还是在神武军里头当差,不过已经升到了都虞侯,地位仅次于顾二和郑骁,算是神武军里头的三把手。

    不过最近又有了变动,徐文打算离开神武军,去西军任职。

    这也是徐章的意思。

    神武军虽是新军,还没有染上其余禁军的种种陋习,可如今嘉佑帝早已亡故,也就代表着神武军在朝廷里头最大的那座靠山没了。

    自嘉佑帝去后,神武军的种种待遇一降再降,现如今也只和捧日天武这几支禁军中的上四军持平,再也没有昔日那些特权了。

    而且若非这回神武军在西北立下如此大功,只怕这待遇还未必会升上来。

    顾二一脸唏嘘和无奈:“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

    接二连三的变故,连年的征战,就算是国力强盛如大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喝的半醉,又是在几个生死兄弟面前,顾二也不似在外头那么多顾忌了:“我只是担心,若是长此以往,神武军······”

    “哎~~~”

    “现如今咱们还在,倒是还好,就怕有朝一日咱们都被调离神武军,届时······”便是徐文,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徐章却道:“一支神武军,拢共也不过两万五千人,便是再能打,难不成还能胜过西夏的五十万精锐,辽人的百万雄师?”

    顾二看着徐章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改革之法虽然有效,但却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若是步子迈的太大了,难免······”

    “多走一步是天才,多走几步就成了疯子!”徐章也有些罪了。

    “沉珂需用勐药!”

    “如果不然,莫说几十年上百年了,只怕是十几二十年后,咱们就要自食恶果了。”

    听了这话,三人尽皆沉默。

    ······

    侯府后宅,男人们去寻徐章,妇人们自然便在后院里头由明兰招待。

    顾二的夫人张大娘子,长梧的媳妇何氏,还有徐文的媳妇淑兰。

    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四个女人凑到一块儿,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场景。

    “听说张大娘子又有了?”明兰看着张桂芬的肚皮,微笑着问道。

    张氏一手扶腰,一手放在肚皮上轻抚,低头间眼中流露出一丝母性的温柔:“才两个多月呢。”

    “顾候回京满打满算也才三个月,这是刚回来就怀上了呀,妹妹果真好福气!”一旁的何氏一脸羡慕的道。

    四个妇人里头,三个都已经有了孩子,做了母亲,唯独何氏一人,当初那胎落了之后,便一直都在调养身体,不过想要怀上孩子的话,难度仍旧不小。

    不过何氏的那个堂妹倒是在长梧去陕西之前就有了身孕,两个月前成功生下了一个儿子,记在了何氏的名下,而且最近长梧的母亲李氏那边,对何氏也开始百般挑剔了。

    一个不能延续香火的儿媳妇,李氏当初便是再喜欢何氏,现如今这份喜欢,怕是也日渐澹了。

    听到何氏的夸赞,也看出了何氏眼中的羡慕,张桂芬脸上笑容更甚了几分。

    “要说好福气,淑兰才是真的好福气,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女双全,才叫人羡慕。”

    顾二和徐章等人交好,彼此家中的情况,自然也早就和张氏说过了。

    “四嫂可是有什么秘诀?”明兰双眼放光,好奇的问。

    要是比起生孩子,在场的四人里头,还真就属淑兰最是厉害。

    四儿两女,双胞胎龙凤胎全都来齐了,着实叫人羡慕。

    尤其是何氏。

    “哪来的什么秘诀!”女人们聚在一块儿,话题除了男人就是孩子,要么就是其他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要么就是彼此之间互相取经,探讨厨艺女红针织之类的活。

    “都是运气罢了。”淑兰一脸的凡尔赛。

    “嫂嫂这运气也太好了!我这个弟媳妇可嫉妒的紧呢!”

    唯有何氏,脸色微变。

    张氏也从顾二的口中了解过何氏的经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索性便缄口不言,

    张氏他们没有提起半点和徐章的奏疏有关的事情,就是单纯的过来陪明兰说话聊天叙旧拉家常的。

    ······

    接连数日,韩钱两位大相公,六部的堂官们,还有几位老国公老将军,纷纷都被召入宫中,商议那封治军十疏的可行与否。

    “此法确实可行,却不宜立即在所有的禁军之中大肆推行。”英国公张老将军目光深远,一针见血。

    禁军号称八十万,厢军乡勇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此事牵连甚广,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冒犯的。

    “英国公有何高见?”韩章虚心请教。

    文臣武将之间,却有差别,可却并不妨碍他们各司其职。

    “高见不敢担!”

    “启禀大娘娘!”英国公随即冲着太后拱手一礼,说道:“老臣愚见,咱们不如先从禁军里头挑选几支队伍出来,推行此法,若是能成,再在军中大肆推广,若是不成,在另想他法。”

    英国公乃是军中宿将,自然明白这治军十疏的好处,若是当真能够在禁军之中推行,可能会导致禁军在数量上有所变化,但在战力上,却绝对会有提升。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法若是推行下去,也能替朝廷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众爱卿以为英国公此法如何?”曹太后看向众人问道。

    众人目光流转,彼此交错对视,齐齐拱手行礼:“臣等附议。”

    就连韩章和钱灏两位大相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第 008章 推行

    彭!

    手掌和结实的桌面相撞,发出剧烈的响声。

    “大哥,徐章这混蛋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呀!”曹国礼怒气冲冲的道。

    “先前在朝堂上还假惺惺的举荐你我二人去江南巡盐,谁知道他到底安得是什么心思!”

    “估摸着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什么好心!”

    曹国礼对徐章怨气颇重。

    自打知道曹良玉是死在徐章手里头的时候,曹国仁便猜到了,徐章定然已经知道了孟州劫桉的真相。

    可徐章此子, 瞧着年轻,但这心计城府,还有忍辱负重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勾践卧薪尝胆,最后以三千越甲吞并吴国,成为春秋霸主。

    徐章明明知晓孟州劫桉的争相,却始终引而不发, 足见其也是个能隐忍的。

    “今儿个我可听说了,枢密院那边有意让咱爹回东京来,再派个年轻的去镇守雁门。”

    曹国礼是三兄弟里头最没有脑子的,做事情也是横冲直撞的。

    曹国仁面色微沉,严肃的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别跟着捕风捉影,听风就是雨的。”

    要说还是曹国仁这个老大稳当,他们曹家可不同于其他勋贵,他们的老爹,如今正在雁门镇守的靖边侯,可是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朝廷纵然当真是要把老将们都撤下来,也不会先动他们家老头子。

    “大哥说的有道理!”曹国信自幼便不喜欢舞枪弄棒,反而对读书很感兴趣,在累世将门的靖安侯府里头虽然有些另类, 可在勋贵之中,却并不算奇怪。

    似曹国信这般弃武从文,或是走科举仕途,或是靠荫封入仕的,在勋贵里头可不再少数。

    最最典型的,就数齐国公府了。

    自打齐衡的曾祖那辈起就弃武从文,不再领兵,转而入了朝堂,专攻仕途。

    还有墨兰嫁的永昌伯爵府,也是个例子。

    梁晗那个庶出的长兄,便是走的科举的路子,率先入了仕途。

    “三哥,这风可没那么容易刮起来。”

    曹氏三兄弟,两个哥哥现如今握着东京周边超过半数的兵马,而老四曹国信,在朝堂之中一名要员。

    其实就算是靖边侯当真退了下来,交了军权,对于曹家的权势,也没有丝毫影响。

    除非是有朝一日曹太后倒了下来,而继承了大权的小皇帝对他们曹家不满,否则的话,曹家这可大树可没那么容易倒下。

    曹国仁虽然没有进入中枢,可到底是朝廷要员, 身居高位,而且还是文官,消息自然不会闭塞。

    “英国公、成国公、理国公,还有伏老将军、蒲老将军······”

    “这些人的年纪,可都不比父亲小多少。”

    曹国信自信的道。

    听到曹国信如此笃定,曹国礼心中担忧暂时压下去几分。

    “大哥,那徐章留着可一直是个隐患,现如今西北已定,也时候该动手了!”曹国礼恨恨的道。

    曹国信也立马表示支持。

    什么是非对错,什么公理律法,都抵不过自家侄子的命。

    旁人不知道,难道他们这几个兄弟还不知道吗,曹国仁最喜欢的,一直都是小儿子良玉,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曹国仁对曹良玉的打骂和百般挑剔,可不是因为父子间有什么仇,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哪有那么容易。”曹国仁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萧瑟之意。

    “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中丞罢了,咱们还怕他?”曹国礼不屑的道。

    徐章得爵不过数年功夫,岳丈又只是个四五品的小官,没什么背景。

    要是对手是英国公府那样的出身地位,曹家还得忌惮一二,可区区一个永平侯府,还真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狮象搏兔,尚且皆用全力!”曹国信却谨慎的多,这也和二人选择的道路有关吧。

    读书确确实实能够静气凝神,知事明理。

    “四弟说的有理!”

    三兄弟之中,就属曹国仁最为稳重,行事也足够稳妥。

    “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

    徐章还不知道,自己刚刚举荐的曹家兄弟,现如今已经开始密谋怎么对付他了,不过以徐章的性子,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当初在长安时,曹家就曾经做出过派人暗中监视经略府的举动,而且徐章一直都没有放松对靖安侯府的警惕。

    青鸟的探子,可是早就已经打进靖安侯府了。

    近些时日,原本在东京城一众官卷命妇里头极受欢迎的明兰,也受了徐章的影响,受到了众多排挤。

    这家的宴会,那家的雅集,以前都是争着把帖子送到永平侯府的,现如今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了。

    明兰倒还是自自在在的,成天搁家里带着孩子,淑兰和其余几个姐妹登门的次数明显多了,每次来还都带着孩子。

    搞得徐章想和明兰有点二人世界,都得等到晚上,言哥儿都睡着了才行。

    到了十一月中旬,徐章的父母带着弟弟妹妹们也来了东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住进了侯府,今年已经决定了,要在东京侯府里头过年。

    眼瞅着年关将近,妹妹明月的家书终于是到了,可喜的是,妹夫公务繁忙,没法脱身,明月又刚刚坏了孩子,胎像虽然稳了,可这大冬天里头,天寒地冻的,北边还落着雪,实在是不方便,没法儿回东京来和家人团聚。

    女儿和女婿没能回来,洪氏还接连郁闷了好几天。

    朝廷方面,徐章所奏的《治军十疏》,早在十一月的时候就在骁胜军和步斗军之中率先推行。

    可惜推行的却并非全班,其中有关将校的限制,都被去了,只留下那几条针对底下军士们的法子。

    好在去了一半也是推行。

    短短半月功夫,骁胜军和步斗军便有将近两成的人被裁了下来,在加上缺额,这两支禁军之中的中军,最多的也只剩下六成半的人马了。

    至于曹家那边,暂时还没什么动静,徐章却不敢放松警惕,还是叫人一直留意着。

    倒是青山商会那边,因着这几年赚了靠着海贸和船厂赚了不少,没成想却被人给盯上了,近几次招募人手下南洋去的海船,接连都折损了。半点消息也没见带回来。

    后头一路打探,才知道是被海盗给劫了,人员的损失倒不算大,可赎回这些人的赎金,却着实不低。

    而且海盗们要的还都是黄金,不是白银,也不是铜钱。

    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会。

    百官齐聚,曹太后和皇帝赵宗祥也一个没缺。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玉阶上,中年太监那独特而又洪亮的嗓音箱变整个大殿。

    “老臣有事启奏!”英国公率先站了出手,“老臣年老体衰,气力耐力尽皆大不如前,老臣恳请陛下,恳请太后,许老臣归家荣养!”

    小皇帝自然还是个摆设,可一个十五六岁小孩子,终究还是说上几句话。

    君臣间巴拉巴拉你挽留我拒绝了几句,最后还是没能改变拮据。太后念英国公年事已高,同意了他的奏请。

    同时,英国公手中的兵权也得交出去。

    一场席卷小半个朝堂的风波,自这次大朝会就开始了。

第 009 章 真正的目的

    “臣有本奏!”

    英国公之事有了定论,徐章却再度自人群之中走了出去,立于殿中,一身绛紫宽大官袍,手持笏板,躬身行礼朗声道。

    “徐爱卿?”

    帘子之后的曹太后显然有些意外,没想到徐章竟然又站了出来。

    “徐爱卿有何事要奏?”

    徐章朗声道:“启禀太后, 微臣以为,英国公乃是军中宿将,征战沙场数十年,领兵之能,朝中能与之比肩者聊聊无几,虽然年时颇高,可身子骨却仍旧硬朗,若是去冲锋陷阵的话或许会力有不逮, 可若是坐镇中军,出谋划策,制定行军战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徐侯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是英国公,也有些搞不清楚徐章的意图了。

    大殿里头,群臣皆被徐章的话给搞懵了,说让老将军们交出兵权的是你,现在又说这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紧接着,徐章的话便解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英国公稍待!”

    “微臣认为,可在枢密院之中,增设有司,主要以从军中退下来的宿将们为主,不领实职,无调兵之权, 专司分析战局,出谋划策, 制定战略,”

    分析战局、出谋划策、制定战略?

    那不是谋士的活吗!

    所谓谋士,便是幕僚,像英国公、越国公、成国公他们这些老将,哪个手底下没有一两个幕僚,而且还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才高之士,否则的话,也不会被他们看中了。

    让他们去做幕僚,那也得有人敢用才行。

    便是韩章这位当朝宰执,在英国公等诸位老将军面前,也得放下架子,给他们几分颜面才行。

    徐章的话,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水之中,在湖面激起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

    不知不觉间,已经为徐章拉来了不少仇恨。

    “臣反对、杀鸡焉用牛刀,微臣以为,永平侯此言大为不妥!英国公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岂能沦为幕僚之流,若是此事传了出去, 人们只会以为,朝廷嫉贤妒能,连英国公老将军这等战功彪炳,功勋卓着的老将,都只能沦为幕僚,更遑论他人。”

    “若此风一开,只怕自此以后,再难网罗英才了~~~”

    一番言语,虽有几分夸大的成分,可却并非杜撰,而是真有这种可能,否则的话,千金买马骨这类的佳话又怎会如此之多,且流传至今,脍炙人口,为人们津津乐道。

    这话一出,徐章一下子就成了众失之的,被架在火上炙烤,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只怕徐章就彻底将这一干老将给得罪了。

    “若紧紧只是做幕僚的话,又何须让老将军们亲自出马!”

    徐章澹然的道:“自太祖皇帝开国立朝历来,历代枢密院的枢密使,皆为文官担任,武官多领副使,自太宗年间开始,又多为相国兼领。”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枢密使乃是枢密院之首,而枢密院可调遣天下兵马,其职权不可谓不重,就拿韩大相公来说,韩大相公为当朝宰执,统领百官,协助太后总领朝政,每日已经忙的是不可开交,去岁西北大战,微臣韩大相公领着朝中诸公奔走调度,每晚批阅公文到子时都不一定能睡下,诸般琐事,更是日日不绝。”

    “若长此以往,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韩大相公乃是我朝柱石,万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徐章大义凛然的道。

    “再者说了,现如今我朝有禁军八十万,厢军乡勇更是不计其数,如此庞大的兵力,岂能握于一人之手,正所谓兵战凶威,微臣窃以为,枢密使职权过重。”

    “且现如今朝中似英国公老将军这等军中宿将不在少数,微臣认为,若在枢密院之下,另开一司,以此司来为枢密使分担压力。”

    “同时裁撤枢密院下十二房,其所有职权,还于兵部······”

    徐章立于殿中滔滔不绝,想着既然已经做了,索性便一步到位,而今枢密院职权颇重,而六部之中的兵部,几乎等同于名存实亡,没什么实际的权势,大宋军事,尽皆由枢密院统管。

    上至各军轮换守备各地,军中将校升迁贬黜,下至士卒们每月发放的钱粮,皆由枢密院执掌。

    而六部之一的兵部,唯一能够插得上手的,也就只有地方上的厢军乡勇了。

    大宋军队的主力都在禁军,如此兵部,不就是名存实亡嘛!

    徐章一番话足足说了将近两盏茶的功夫,将诸般利弊一一分析出来,建议朝廷裁撤枢密院的职权,裁撤其下十二房,改设一个了类似于军机处、参谋部的有司衙门,专司军国大事,以票拟分润枢密使之权。

    虽然没有直接统兵的权利,但只要票拟超过半数,便可驳回枢密使的决定,就和徐章前世明时的内阁制度大体相似。

    当然了,占据主导的依旧是枢密使和枢密院中的一应官员,而且这个有司并非是一个人,而是由一群人组成,人心各异,想要拧成一股绳可没那么容易。

    徐章这么做,无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徐章的话,让殿中不少同僚都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不是傻子,听得出来徐章话里的意思。

    甚至不少武官武将们看向徐章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不在单纯的只是怒意,有些已经多了好些莫名的意味在里头。

    在结合先前徐章所走的《治军十疏》,不少人都已经醒转过来,徐章这厮,是步步为营,早就算好了一切呀!

    先是上书去了老将军们的领兵之权,紧接着又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建议把这些老将军从军中挪到枢密院里头,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领兵,可却更进了一步,拥有了调兵遣将的权利。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挪个屁股,腾出位置给年轻人这么简单。

    尤其是通过票拟,驳回枢密使的决定,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开了先河。

    徐章这话一出,立马就得到了勋贵武将一脉的附议,这可是和他们自身利益切身相关的,这个时候不站出来支持,什么时候站出来。

    可反对的声音也不是没有,大宋自开国以来,便一直都是以文官来统领武将的,就如同总领地方军权的经略安抚使,便一直都是文官出任。

    虽没有放在明面上,可以文抑武,一直都是朝廷百余年来贯彻的方针。

    有人挑了头,文官之中站出来反对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此事已经不在是枢密院一家之事,而是涉及到了文武之别。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一场朝会就决定了。

    下了朝,群臣沿着宫墙一路朝着宫外走去,西华门外,英国公、郑老将军还有顾二几人站在路边上,面对着宫门的方向。

    徐章被拉了过去,几人驱马一道前行,边走边聊,两位老国公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徐章的赞赏。

    自家女婿顾二反倒是成了可有可无绿叶。

    和两位老将军分开,顾二才道:“好家伙,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徐章一脸澹然:“什么真正的目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小子!”顾二嘿嘿笑着:“前几天还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摇身一变,马上就是东京城里头这些勋贵武将们的座上宾了!”

    老将们因为年事过高而被闲置,年轻的将领们被提拔,在军中这本就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就算没有徐章上的《治军十疏》,那些老将军们在军中还能待多久?

    这可不是什么神话或者武侠世界,有法力或者内功这些作弊器,人过中年,身体各项指标就开始急剧下降,气血衰退,筋骨老迈。

    老不已筋骨为能,说的就是如此。

    不论是上阵杀敌,还是长途跋涉的行军,对身体的要求可都极高。

    “对了,你家那个继母怎么回事儿,最近都没听到什么信呀?”小秦氏和顾二之间早已经撕破了脸面,只是在外人面前,二人还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一个要尽力维护自己慈母的形象,免得落人话柄,一个要在自己身上加上一层孝子的伪装,不论如何,小秦氏都是顾二的继母,虽是顾二父亲顾堰开的续弦,却也是嫡妻。

    礼教森严,尤其是在朝廷里头,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朝野上下,对于礼法尤为重视,谁叫当今天子,只是曹太后和仁宗皇子的嗣子呢。

    尤其是前段时间还出了给官家生父夏王还有生母加封的事情,虽说各自退让了一步,可原本偏居赵宋龙兴之地南京的夏王妃,却也被接到了东京安置,而且还被封为太妃。

    虽未时常入宫和官家相见,可宫里的赏赐却从来没有断过。

    而且因着这事儿,当初好几个冲锋陷阵在最前头的官员,可都被贬黜出京了。

    顾二这般伪装,也是为了防范于未然。

    “还能如何?”顾二摇摇头:“不过现如今谅她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顾二承袭了宁远侯的爵位,张氏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了宁远侯妇人,还被封了诰命,自身出身又高,侯府里头那些个捧高踩低的下人仆役们,但凡是敢跳出来,都被顾二夫妇已雷霆手段给解决了,不是买去了边疆就是送去开矿,都没落的什么好下场,

    至于顾家的那几个叔叔婶婶,更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人,如何敢和英国公的掌上明珠作对。

    顾二是个果断的,袭爵之后,将两府合并,陆陆续续将侯府内外来了一次大换血,小秦氏的那些心腹,也都陆续都被处理了,安插上了顾二自己的人。

    小秦氏心计虽深,可身边的羽翼都被剪断了,纵使再有心计又能如何。

    想着小秦氏以往的所作所为,徐章不由得提醒一句:“可别大意了,要我说的话,你那个继母偏执成狂,已然魔障了,现在风平浪静的,可暗地里指不定就憋着什么坏,就等合适的机会呢!”

    要说顾二这个继母,以徐章这种正常人的思维,着实有些理解不了她的行为,要说以前,顾二纨绔,她替自家儿子争爵位家产,那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的情况是,小秦氏亲生的老三顾廷炜,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整日只知道招猫逗狗,眠花宿柳,是个再浪荡不过的纨绔子弟,行事做派,和以前的顾二没什么两样,只是有小秦氏尽力遮掩,在外头的名声才没有以前的顾二那般恶劣。

    再看顾二,新贵当红,屡立奇功,以一己之力,将顾堰开死后原本已经没走向没落的宁远侯府,又重新撑了起来。

    要不说徐章没法理解小秦氏的行为呢,顾二和顾廷炜兄弟间的感情一直很好,从小到大皆是如此,现如今顾二正当红得令,以他和顾廷炜之间的感情,肯定是要提携提携自己这个弟弟的。

    可小秦氏是怎么做的?仍旧想方设法的和顾二夫妇为难,千方百计的想要把顾二弄死,好让顾廷炜承袭宁远侯的爵位。

    可她也不想想,要是顾二没了,顾廷炜便是袭了爵,成了宁远侯,那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指望着顾廷炜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撑起顾家的门户不成?

    以前顾二虽然纨绔,可一身武艺确实正儿八经得了顾堰开真传的,弓马骑射,刀枪棍棒,拳脚兵器,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而且青出于蓝。

    可顾廷炜呢?读书不成,习武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武艺虽有,却只能算是猫脚功夫。

    若是当真叫顾廷炜袭了爵,宁远侯府的未来,很大可能就是走向没落,或许后辈子孙里头,可能会出来一两个天赋异禀之辈,再度挑起大梁,可这样概率能有多高?

    顾二却满不在乎的道:“若是连一个区区的小秦氏都对付不料,我顾廷烨又谈何兴兵北伐,收复燕云!”

    言语间,透着一股极强的自信。

    徐章却道:“你我倒是不担心,就你们侯府那些人,你那个继母就算是把他们都绑在一块儿加起来都未必是你的对手。”

    “可你不是孤身一人,嫂嫂性子清冷孤傲,目下无尘,又不屑使那些鬼蜮伎俩,现如今她又怀了孩子,若是你那个继母暗中对嫂嫂出手呢?”

    顾二神情一滞,脸上的自信逐渐褪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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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介绍:
打南边有个江宁府,治下有个宥阳县,县里头出了个徐秀才。
一路科举考上举人、进士、做了官!
盛家有个庶出的六姑娘叫做明兰,聪慧机警,蕙质兰心,心有成算。
可爱懂事的盛小六才十岁上就被徐秀才给盯上了,借着科举中式的东风登门求娶。
稳了后宅,徐秀才就放飞了自我······
这是一个轻松和谐愉快的故事······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