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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乱不堪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txt下载     从农家子开始的古代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 120章 教子

    见状,林噙霜急了,正要开口骂两句,盛紘有一次抢先开口:“好了好了!墨儿年纪还小,不懂事儿,以后你多教教就是了!咱们去看枫儿读书要紧。”

    林噙霜自然不会反驳:“都听紘郎的。”

    盛紘和林噙霜两人并肩朝着长枫的书房而去,盛紘的小厮冬荣在外头候着,林噙霜也没带贴身的夏雪娘。

    快到书房时,盛紘怕打扰到了长枫读书,特意拉着林噙霜放轻了脚步,快走到门口了,屋里忽然传道一道女子的声音。

    “三哥儿!这里是书房,不要······”盛紘没听出来,林噙霜却听得清楚,这声音是长枫的贴身丫头温儿。

    紧接着屋子里便传来一阵碰撞声和桌子在木板上横移的声音,似有什么重物撞到了桌子。

    “三哥儿!”那女生愈发急促,“若叫小娘知道了,定不会绕了奴婢。”

    这时,长枫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怕什么,若是阿娘怪罪下来,自有我护着你,阿娘这么疼我,自然不会苛责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老爷那边·······”

    “父亲那边自有阿娘去应付,你担心什么?况且这种事情,便是被阿娘发现了,也只会尽力遮掩,林栖阁上上下下都是阿娘的心腹,只要阿娘不开口,半点风声也传不出去,父亲又怎会知道!”

    “可······”那丫头的话还出口,屋子里头却忽然传出来另外一个女声:“姐姐,我觉得三哥儿说的有道理。”

    “嘿嘿嘿!”屋子里头响起长枫的邪笑:“还是心儿懂事!”

    长柏身边的一对贴身女使,一个叫心儿,一个叫娇儿,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上乘,身段发育的也不错。

    “三哥儿······”那丫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院子里,盛紘的脸老早就黑了。

    一旁的林噙霜更是面色巨变,想张口提醒,却又不敢,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盛紘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老爷,您听妾身解释!”林噙霜忙保住盛紘的手臂,企图辩解。

    “不用解释了!”盛紘使劲儿甩开林噙霜的手,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提脚踹开了书房的大门。

    “砰!”的一声,大门洞开。

    “什么人!”里头先是传来一声愤怒的爆喝,可随即就变得犹如死寂般安静。

    门口附近,林噙霜身子转了个圈,眸光一闪,身子一斜便往地上倒去。

    嘭的一声!

    “哎哟!”

    林噙霜痛呼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倒了地上,手掌和地面一触,手腕和掌心处尽皆传来一股子剧痛。

    书房里头,衣衫半解的长枫和两个衣衫已经被解了大半的娇媚女使连忙从书桌上下来,两个女使不顾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的凌乱,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长枫赶忙把掀开的衣服合上,用手夹着,至于腰带,被丢在数尺之外的地上,安静的躺着,长枫却不敢去捡,不说去捡了,就连动也不敢多动一下,全程低着头,连盛紘的眼睛也不敢看。

    “好!好!好!”

    气急的盛紘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点着长枫,雅瑶切齿的道:“好得很啊!这就是我的好儿子,读的好书!亏你阿娘和妹妹方才还在我面前夸你!你可真行呀!”

    “紘郎!紘郎!”这时方才摔倒的林噙霜也泪眼婆娑的扶着门框急哭喊道:“枫儿他年纪还小,他不懂事儿,都是我这个做阿娘的没有管教好他,你要罚就罚我吧!”

    边说边扶着用另外一只手轻抚胸口,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情,再加上方才摔倒沾染的灰尘,略有些凌乱的头发,甚至那只在胸前轻抚的玉手掌心之间似乎还渗出了鲜血,怎么看怎么可怜。

    可惜盛怒之下的盛紘内心已经被怒火完全占据,根本升不起一丝怜爱,瞪着林噙霜大声道:“看你教的好儿子,说什么在书房认真读书,刻苦用功,这就是你口中的读书吗?这就是你眼中的刻苦用功?”

    林噙霜双膝一软,立马便跪在了盛紘面前,眼眶之中已经流出了泪水,大声哭泣着道:“紘郎,枫儿他只是一时糊涂,被美色蒙了心智,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管教好枫儿······”

    “行了!”盛紘直接大手一挥,大声打断了林噙霜的哭诉:“来人!”

    话音没过多久,身材颇为高大的小厮冬荣便躬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和身体健壮的粗使婆子,见到跪在地上哭泣的林噙霜和书房里的狼狈,目光微变,对着盛紘施礼:“老爷!”

    盛紘怒喝道:“给我把这个逆子绑了,压去祠堂!这两个丫头也给绑了,看管起来!”

    跪在地上的林噙霜,正在飞速的给冬荣使眼色。

    冬荣心领神会,躬身施礼道:“老爷,如今天色这么晚了,若是把三哥儿压去祠堂,只怕会闹出不小动静来,老太太前些时日病才刚好,今日又在庄子上逛了一日,如今怕是已经睡下了,若是把老太太给吵醒了,会不会······”

    盛紘脸上怒意未消,冬荣跟在盛紘身边好些年了,颇懂盛紘的心思,是以并没有给长枫求情,而是通过老太太迂回一下。

    果然,盛紘虽依旧很生气,但还是改了口:“那就压到院子里头,给我打二十板子,你亲自动手,至于那两个丫头,先关押起来,待过几日找个人伢子打发的远远的。”

    林小娘松了口气,只要不去祠堂就好,不过二十板子,长枫又不是没挨过,过几日也就好了,只要盛紘的气消了就行。

    至于那两个女使,根本没在林噙霜的考虑范围之内。

    甚至于林噙霜比盛紘还要恨不得把她们打发走,因为在林噙霜的眼里,这两个女使就是狐媚子,待在长枫身边除了勾引长枫之外,没有半点用处,还平白叫长枫分心,无心读书。

    两个小厮亲自压着长枫,按到长凳之上,另外又出来两个按住长枫的双腿,把他压的死死的,冬荣手里头拿着根婴儿手臂粗的水火棍,往掌心里头吐了口唾沫,随即便拎起棍子,用力抡下。

    长枫连痛呼也发不出来,因为方才冬荣的提议,盛紘便叫人用布将长枫的嘴给塞住了,痛感虽然剧烈,但长枫口中的声音却连林栖阁也出不了,更不用说会打扰到老太太的休息了。

    ······

    一夜波澜,长枫被盛紘勒令禁足林栖阁,除了学塾之外,哪儿也不准去,还把长梧屋子里头剩下那些个姿色不错的女使,不论年龄大小,一律调走了,又塞进去几个相貌普通至极,没有半点特别之处的女使过去照顾长枫的起居。

    至于林噙霜,盛怒之后的盛紘也清醒了过来,知道林噙霜也是被长枫一块儿给瞒了,便没有再迁怒,尤其是林噙霜那一摔,掌心破了皮,手腕也红了,一碰到就生疼生疼的,把盛紘看得心疼不已。

    虽生长枫的气,但对林噙霜,确实满心的疼爱和怜惜,当夜便又留在了林栖阁。

    一场波澜还未卷起,又复平息,受苦的只是长枫一人。

    不对,还有那两个女使,被长枫坏了身子不说,还要被远远的发卖了,以后的日子如何,实在是难说的紧。

    据说王大娘子第二天知道消息之后,胃口大开,连着两顿都多吃了一碗饭,又是去菩萨真人面前还愿,又是高高兴兴的跑去袁家找华兰分享喜悦。

    如兰兴奋在院子鼓起了掌,冲着林栖阁的位置骂了好几句活该。

    盛紘一大早就去了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绝口不提徐章和墨兰的亲事。

    至于其他人,一切如常。

    长柏照常去学塾读书,明兰照例因字写的太丑又被庄学究数落了一顿,如兰在课上神游天外,看着长枫的空位,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接连几日,长枫都在林栖阁修养。

    三日之后,老太太早上便叫人带了信,让徐章来家里陪她吃顿午饭。

    午时刚到,徐章便到了盛家,径直奔寿安堂而去。

    明兰也刚好下课,二人在寿安堂院门之外不期而遇。

    “六妹妹!”徐章笑着和明兰打招呼。

    明兰却一番常态的脸颊微红,冲着徐章福身施礼:“章表哥!”

    看着小桃手里头的书箱,徐章明知故问:“六妹妹这是才下学?”

    “嗯!”明兰点头,“章表哥这是过来陪祖母一块儿用午饭?”

    同样是明知故问。

    徐章嘴角轻扬,柔柔笑道:“说来我倒是有好几日都没去上庄学究的课了,白日里在家呆着,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明兰道:“待在家里?难道章表哥都不出门和同科好友相聚庆祝的么?”

    徐章说道:“六妹妹是知道的,我不善赋诗填词,也不喜应酬交际,唯独对格物之道略有些兴趣,这几日在家准备将千里镜改良一番。”

    明兰眉梢微挑,来了兴致:“改良千里镜?不知章表哥又想出什么好法子?”

    徐章道:“不过是将镜筒稍作改装,以金属外包,分节制成可伸缩状,外头在刷上一层金漆防锈,待做好了,先拿一个过来给六妹妹试试!”

    明兰脸上露出笑容,冲着徐章又是福身一礼:“那妹妹就先谢过章表哥了!”

第 121章 放榜

    与明兰一道入了寿安堂,拜了老太太,房嬷嬷叫人在隔壁捎间摆好饭菜,祖孙三人起身往饭桌而去。

    用饭时,氛围出奇的有些安静,与往日大相径庭。

    用过饭后,老太太又带着两人去院子里散步,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木,还有些珍稀品种,其中尤以桃花开得最为灿烂。

    散过步后,回到正屋里头,房嬷嬷又奉上热茶,徐章很是不解,他又不是傻子,明兰的态度明显不对,可老太太为何就是一言步发。

    徐章终于按捺不住:“姑祖母,不知前几日孙儿与姑祖母说的那事,姑祖母考虑的如何了?”

    徐章的话音刚落,对面的明兰脸颊便有些烫了,低头避开了徐章的目光,转而端起茶碗,喝起了茶。

    茶是徐章习惯的泡茶,自从老太太尝过一次之后,平日里寿安堂喝的茶也都换成了这种。

    老太太淡淡的说道:“我这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明儿和她父亲那一关,还得你自己过!”

    徐章看向明兰,明兰正自顾自的喝茶,看都没看他。

    不过脸颊却越来越烫。

    “多谢姑祖母!”徐章感激的看着老太太。

    又多看了一眼明兰。

    ······

    皇宫大内。

    一应礼部的官员正在日以继夜的批阅着一应考生的答卷。

    殿试不同于会试,殿试的成绩,是要官家认可的,最后挑选出来的头几名,还要拿给官家过目。

    而且除了头几名之外,官家还会从后边的排名抽出几份乃至十几份卷子,一一看了之后,再根据考官们的建议确定排名。

    是以考官们在第一轮确定排名的时候,就必须得慎之又慎,防止第二轮官家审查的时候,出入太大,在官家心里头留下不好的印象。

    是以三百多分卷子,花了足足七八日的功夫,一众考官反复讨论研究这才完成第一轮审核,暂定的一鼎甲和二甲前二十的卷子都被去了弥封,送到了官家案前。

    “陛下,这些都是臣和同僚们挑选出来臣等认为较为优异的答卷!暂有二十三份,若是陛下还想再多看些,臣这就叫人送来!”

    作为主考,自然要替官家减轻工作负担,众人商议过后,暂时定下一甲和二甲的排名,再让官家确认,最后做出决定。

    而拿着试卷面呈给官家的自然就是礼部左侍郎孙大人。

    官家道:“这些时日孙爱卿和几位爱卿都辛苦了。”

    孙大人躬身施礼道:“为国选才是臣等应尽之本分,何来辛苦一说!”

    若是换了个别的官员,绝不会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

    “孙爱卿是朕之肱骨,”嘉佑帝笑道:“来人,给孙大人赐座!”

    依惯例,孙大人必须在一旁等待官家批阅,若有疑问也要在第一时间解答。

    “谢陛下!”

    内侍搬来小凳子,孙大人提起衣摆,施礼谢过嘉佑帝后,便径直坐下,挺胸直背,端正异常,宛若松柏。

    嘉佑帝是位勤政仁善的君主,立即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答卷之上。

    看了头三份卷子之后,下意识便点了点头,夸赞点评了几句,一众考官选出来的一甲确有真材实料,嘉佑帝颇为满意。

    又要了十份过去,拿起最顶上的一份,便看了起来,只这一看却入了神,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盏茶之后,手捧考卷的嘉佑帝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咦!”

    然后抬起了头,皱着眉头目视着孙大人问道:“孙卿家,为何这份试卷只排在二甲,朕觉得这篇文章写得极好,辞藻虽不华丽,但却结合了当下朝政时务,里头的提议乍一看十分大胆,但细细想来,文章之中诸般见解皆有独到之处,颇为可取。”

    “徐章?”嘉佑帝又看了看旁边填写姓名籍贯的位置,下意识便念了出来。

    孙大人忙起身答道:“回陛下,这篇文章写得确实极好,便是微臣和几位同僚挑选出来的头几份也未必就比这篇好多少!”

    嘉佑帝点了点头:“确实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孙大人微微抬头,说道:“这篇文章虽写得极好,但徐章此子在经义和诗赋之上的成绩却只居于中等。”

    尤其是诗赋!孙大人在心底补充一句。

    嘉佑帝点了点头,殿试虽说只考策问,但先前会试的成绩却也不能忽视,那也是一道分量不轻的参考标准。

    “如此文章,务实缜密,颇有几分昔日范文正公之风,若只居于二甲前列,未免有些太过可惜了些。”

    “科举选士,本就是为了替国家遴选人才,治理天下百姓,观此人文章,便不难看出其对民生实务了解极深。”

    孙大人想了想,拱手施礼道:“不如便将这个叫徐章定做二甲头名?”

    孙大人大胆提议,他对于徐章的文章印象极深,昔日会试之时,便是他力排众议,将徐章定到了十八名的位置,否则的话,徐章的排名只怕还会往下落不少。

    “哈哈哈!”嘉佑帝立时大笑起来:“孙爱卿的提议很不错,传胪虽不如一甲,却也不比一甲差多少,如此安排,甚合朕意!”

    “陛下,那一甲······”孙大人又问。

    嘉佑帝想了想,道:“这个许贞是哪一个?”这话问的是身边伺候的老内官。

    老内官半躬着身子,小声回道:“陛下忘了,当日在殿上陛下还赞过这位许郎君相貌俊朗,气度不凡,说他不卑不亢,神态自若,是个好苗子呢!”

    经过老内官这么一描述,嘉佑帝顿时就有了印象,又看了看桌上的前三份试卷,沉吟半晌。

    ······

    ······

    四月十六日,殿试放榜。

    一众贡士再度被汇聚到了宫城之内,被鸿胪寺和内侍们引到集英殿。

    集英殿,顾名思义,取汇聚天下英才之意。

    集英殿外,一众贡士看着大殿的方向,一双双眼睛都有些火热。

    自今日起,便是鱼跃龙门,身份阶级转换。

    多年寒窗终有果,不枉父母师恩重。

    唱名之习自太祖始,那时一科进士不过二三十人,皆由太祖一一呼名面授,而后国祚建稳,科举制度也日益完善,每科擢取人数日渐增多,便逐渐演变成官家只唤三鼎甲进殿面授及第,二甲进士出身及三甲同进士出身皆由鸿胪寺官员一一唱名,随后众人一同拜谢官家,三跪九叩,施行大礼。

    众新科进士皆换上公服,在鸿胪寺管院的引领之下,依次踏入殿中。

    如此隆重的仪式,前世今生,徐章还是第一次经历,新奇的同时,还有些许紧张。

    集英殿内汇聚了不少朝臣,徐章等新科进士只能居于末位,官家坐在玉阶龙椅之上,礼部的官员率先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然后才到进士唱名。

    官家自龙椅上起身,先依着惯例说了几句,然后身侧的宦官便恭敬地将金榜奉上,官家打开金榜,连唱三名,三鼎甲的三位进士及第依次出列走至玉阶前,跪谢天恩。

    一甲第一名状元,荆州王奉之,一甲第二名榜眼,沂州言瞻,一甲第三名探花,高淳许贞。

    一甲三人之中,王奉之的年纪最大,有三十多岁,若是论相貌的话,则属许贞最为俊秀。

    探花嘛!一般都是一甲三人里头最帅气俊俏的一个。

    三人拜谢官家之后,便轮到鸿胪寺的官员为二甲和三甲进士唱名,只见一身紫色朝服的中年官员自文臣之中占了出来,手捧金榜,先拜过玉阶之上的官家,然后才转身正对着殿中群臣和诸进士。

    鸿胪寺之中,有资格穿紫色朝服的仅有一人,即现任鸿胪寺卿,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九卿之一的吴仕吴大人。

    徐章首当其冲,被吴大人点了名。

    二甲第一名传胪,徐章还有些晕晕乎乎。

    好在不用单独谢恩,徐章率先走到殿中,躬身拱手施礼,随着吴大人将一个一个名字念出,一个个人影从左右两侧汇入徐章周身。

    二甲赐进士出身者百十二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者二百又二十七人。

    待唱名结束,时间已经不早,由里;礼部尚书手捧金榜,领一众新科进士自东华门左右掖门而出,沿着大街一路穿行,手捧金榜一直到东门之外,将金榜张贴在城墙之上。

    作为一甲探花,被赐进士及第,许贞和言瞻,王奉之三个一甲进士还有特别优待,可以打马游街,引来无数待字闺中的姑娘侧目。

    甚至还有在街道两侧扔花环花球的。

    三个一甲之中,又以许贞的相貌最为出众,自然也成了大小姑娘们关照的对象。

    身上被花环什么的砸了好几下,也亏的是这些年来许贞没放下锻炼身体,反应还算灵敏,躲过一些,否则的话,不说被砸死,只怕是要大宋开国立朝以来,第一个被围观的花痴群众们砸晕的新科探花了。

    游街之后还没完,还有琼林宴,谢师宴等等等等,一应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桩挨着一桩。

    好在有许贞作伴,还有盛紘这个长辈在旁提点,徐章这才没有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整的晕头转向。

    等到所有的事情的都忙完,时间已经来到四月下旬。

    徐章中了二甲头名,被赐进士出身的消息也一早便传回了江南。

    不过江南和东京相隔数千里,等消息回到宥阳,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之后,这还是走陆路快马加鞭的情况的下,若是走水路,只怕是要两旬还多的功夫才行。

第 122章 前途

    几日来,原本心情郁闷的盛紘忽然高兴了起来。

    因为徐章中了进士,更因为他打算把徐章招为女婿。

    而且徐章的成绩让他觉得异常惊喜,一个二甲头名,殿试传胪,分量可远比普通的进士重的多了,自然也要高上一些,几乎能与一甲等同。

    徐章身家清白,家世虽然普通了些,可家资不薄,光是那十几二十间得味楼,便能日进斗金,盛紘昔日可是在扬州做过通判的,对此自然清楚。

    盛家大房还有得味楼三成干股,盛紘和盛维关系一向都好,往来甚密,每年从宥阳老家那边送来的各种东西还有银钱。

    这些东西,盛维自然不会瞒着盛紘。

    而且得味楼只是徐章父母的产业,而非是整个徐家。

    而且有盛家庇佑,女儿日后若是嫁了过去,也不用担心在徐家会受到欺负。

    这就是低嫁的好处。

    年纪轻轻,心思缜密,才学也不差,能得这么一个女婿,盛紘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特意找人叫了徐章过来。

    此时的徐章,一身淡蓝长衫,方巾挽发,剑眉星目,丰神俊秀,端的是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皆散发着无比强烈的生机与朝气。

    走到盛紘面前,徐章躬身施礼:“外甥见过表舅!”

    “谨言来了,快坐,快坐!”盛紘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热情的招呼着徐章。

    “听柏儿说谨言喜欢泡茶?近几日有好友送来几斤今年新下的雨前龙井,我已让人包好了,待会谨言离开的时候,带个两包回去,尝尝鲜。”

    雨前龙井?好东西呀!

    尽管徐章对品茶七窍只通了六窍,但好茶比起普通的茶来说,确实要好喝一些。

    “长者赐,不敢辞,那外甥就却之不恭了,多谢表舅!”徐章笑着又给盛紘行了个礼。

    两包雨前龙井,还几句话,一个礼而已,怎么看徐章都是赚的。

    而且一直以来,徐章都对盛紘很是感激。

    盛紘对徐章的培养,都不遗余力,虽说有老太太的因素在里头,但这却不能磨灭盛紘在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甚至平日里只要一得空,盛紘便会亲自考校指点徐章和长柏的学业。

    站在徐章的角度来看,盛紘是个极为称职且热心的长辈,或许在家事上面有些糊涂,但大体还是极好的。

    “不知表舅唤外甥过来所为何事?”

    所以徐章态度很恭敬的问,在盛紘面前,徐章也一向都很恭敬。

    盛紘打量着徐章,是越看越觉得满意,不论是才学还是能力,亦或者相貌和年龄。

    用来做女婿,实在再好不过!

    盛紘眯着眼笑问:“如今殿试已经放榜,等到六月便该授官了,不知谨言有何打算?”

    徐章道:“眼下东京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暗流满布,陛下无子,储位空悬,宗室之中,尤以兖王与邕王身份最为尊贵,呼声也最高。”

    “自古夺嫡之争,往往都是伴随着尸山血海,血流漂橹,无数人命,虽说那都是朝廷上层之间的博弈,可从古至今,殃及池鱼之例也屡见不鲜。”

    徐章摇头,一脸凝重:“外甥如今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不知表舅以为,眼下是留京好些还是外放好些?”

    盛紘面色也颇为凝重:“谨言所虑也不无道理,不论是外放还是留京,都得考虑清楚了才行,一时之间,我也不好说,左右还有一个多月,不如先观望几日,看看风向!”

    “不过有一点谨言还需谨记,只要有官家在一日,就不会出现谨言所虑殃及池鱼之事。”

    盛紘目光灼灼,如煌煌大日一般,射入徐章的眼眶之中。

    这可是大不敬的话。

    “表舅说的是,是外甥失言了!”徐章凛然,起身躬身拱手施礼,姿态放得更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盛紘看得愈发满意。

    话题一转,徐章随即又说道:“外甥虽尚未步入官场,但对官场形势也略有几分了解,听说现如今朝堂之中,已经陆续有朝臣分别投入二王门下?”

    盛紘也点了点头,没想到徐章已经提前开始关注官场的风向了,索性便说道:“月前我有一位同科的兄长已经拜入兖王门下,被兖王礼遇有加,请做了世子的讲经老师,委以重任。”

    兖王世子,那就是以后的兖王,若是兖王当上了储君,待嘉佑帝百年之后,兖王便是下一任的官家,兖王膝下可只有一个这么一个嫡子,日后必是储君。

    兖王世子的老师,日后便是太子之师,乃至于——帝师。

    “可是那位在士林之中颇有名望的邱竣邱大人?”徐章略有些惊讶。

    盛紘点头,邱竣乃是盛紘同科邱敬的兄长,如今整个邱家都已经倒向了兖王一系,邱敬也曾明里暗里多番拉拢盛紘。

    徐章叹了口气,目光流转,眸光闪烁,才感慨道:“兖王这是千金买骨,徙木立信呀!真是好大的手笔。”

    “看来此风不仅不会杜绝,反而会越来越盛。”

    盛紘也深以为然。

    因为官家对此没有任何便是,甚至于连一句训斥的话也没有,朝局一下子就多了几分诡异之感。

    这时,两个女使端着托盘从走了出来,在盛紘和徐章的手边各自放了一只茶碗。

    “都出去吧!没我的允许,都不许靠近花厅!”盛紘对着女士们厉声吩咐。

    女使们立时应下,神色凝重,脚步匆匆便退了出去,将主君的话传达给左近的女使下人们,叫人没有盛紘的命令不要靠近花厅。

    盛紘端起茶碗说:“这就是刚下的雨前龙井,依着谨言的泡茶之法制成的,谨言尝尝如何?”

    徐章端起茶碗,拿起杯盖拨开浮叶,轻轻的吹了好几下,热气散去,茶水微凉一些,这才抿了一小口。

    然后不住点头:“清香甘甜,回味无穷,果然好茶!”

    其实就那么一小口,徐章只觉得烫了,根本就没品出啥味来。

    放下茶碗,徐章又问:“不知表舅对此有何想法?”

    盛紘眸光闪烁着,露出个浅笑,冲着左上方的位置拱手说道:“而今官家春秋鼎盛,又有蔡韩两位大相公坐镇朝堂,本官只要恪尽职守,用心办差,何须再做其他打算?又为何要有其他想法?”

    说着还目光灼灼的看着徐章。

    徐章凛然,不得不说,他这位表舅还真是滑不留手。

    眼睛一转,徐章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冲着盛紘拱手道:“多谢表舅提点,外甥明白了!”

    盛紘的意思是说,现在两位王爷争夺的是储君之位,将来谁能上去谁说的清楚,索性两边都不站,力挺官家。

    再说了,朝堂之上还有蔡琦韩章两位大相公坐镇朝堂,替嘉佑帝管理文武百官,总领朝政,那些个现在就选择站队的,大多都是些地位不高,或是在冷门衙门里头当差的。

    对于徐章的上道,盛紘点了点头,更加满意。

    话题一转,盛紘又说:“谨言是今科传胪,若是就此外放,未免可惜了些!”

    若是外放的话,新科进士顶多也就是一任知县,不过正七品而已,虽有实权,但若想升迁,那非得做出政绩不可。

    而且若是没有在汴京做过官,给上官们留下印象,日后若是走起门路来,也要多费些气力。

    徐章道:“若是依着往昔惯例,外甥可能会被授予何职?”

    盛紘道:“这却不太好说,若是一甲,那自然是要入翰林院的,传胪的话,有过进翰林院的先例,也有被封秘书省正字的,其他或是校书郎,著书郎,或是入谏院,也都有过先例,具体如何,我也说不准。”

    关键是例子太多,上下浮动性太强,方向也多,而且还得经过吏部筛选考核,照例还得问一问官家的意思,变化实在太大,盛紘也不敢打包票。

    这些都是稍微好一些的,虽然品阶可能不高,但胜在清贵,前途也更加光明。

    当然了,二甲头名也是二甲,除了这些之外,也有可能和其他二甲进士一样,被充入六部担任主事,或是直接外放成县令。

    当然这个可能性不高,除非朝中有人刻意打压。

    徐章点头,表示知道了。

    二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却没能商量出什么所以然来。

    毕竟盛紘也只是个从五品,在尚书台里头任承直郎,人缘虽然还不错,实权却并不大,顶天了也就是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替徐章上下打点,疏通疏通。

    徐章本也没抱太大的期望,而且他本身对于做官的兴趣并不大,徐章参加科举,准备入仕的初衷不过是为了提高社会地位,免去很多来自特权阶级的剥削和压迫罢了。

    而且只要做了官,尤其是徐章这种通过科举入仕的文官,只要不是犯的谋反这等大罪,那么顶天了也就是贬官而已。

    最多就是贬的地方偏远了些,或是岭南,或是西北,后世广南沿海地区,亦或是苦寒的西北,还有蜀地极西偏远之所。

    又或者被派去教化那些散居的大山深处的少数民族。

    可纵使被贬,却依旧还是官,依旧享有种种特权,而且只要打点得当,有人帮忙说话,还是有前途的。

第 123章 堵死

    “谨言今年也十七了吧?”盛紘话音一转,忽然问道。

    徐章点了点头:“待到八月,便是生辰!”

    意思就是等到八月就满十七了。

    听到这个的问题,徐章的心思却也跟着动了起来。

    盛紘特意把自己叫过来,绝不会只是问一问他打算何去何从这么简单。

    问年纪!难道是要说亲事?

    盛紘也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碗,才又说道:“谨言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表弟和表弟妹可有替谨言说亲的打算?”

    果然!

    徐章眸光微闪,丝毫不觉得意外,以盛紘的性子,见他中了进士,自然要进行一番拉拢,不论是先前说的西湖龙井还是现在。

    “昔年束发之时,家父家母便早已催过外甥,只是被外甥以科举学业为重推脱了,便说等将来外甥中了进士后再张罗亲事,待过些时日消息传回宥阳,想必家父家母催促外甥的家书就要来了!”

    徐章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他刚中举那会儿,登门打探消息,替人求亲的媒婆便把徐家的门槛都快给踩破了,洪氏兴高采烈的一家家对比,正挑选着,可惜最后却被徐章给否了,说是自己还年轻,不妨再等几年,正好也可以专心科举。

    洪氏虽有些不大乐意,但一想到自家儿子若是中了进士,日后定能娶到那些家世甚好的官宦人家的姑娘,说不定还能提携提携自家儿子,洪氏心里头仅有的一点点不乐意也随即烟消云散。

    盛紘点头道:“以谨言的年纪,婚姻大事确实也该开始张罗了!”

    除非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否则的话,若是一直等到二十大几才去说亲,确实有些晚了。

    盛紘的大女婿袁文绍便是因为拖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这才只能找一个家世稍差一些的华兰。

    虽然素有男低娶女高嫁的惯例,但以忠勤伯爵府的门第,又何必非要娶一个六品通判的女儿。

    而且古代可没有闪婚这一说,光是张罗着说亲这个环节,就很有可能要花个几年的功夫,两家互相接触了解,打听查看男女双方的品性之类的。

    等到确定之后,才是问名纳吉,找专业的人士(一般特指某些名声在外的高僧真人)合八字,挑选良辰吉日,再下聘定亲什么的。

    若是讲究一些的,光是这些环节都得走上大半年的功夫。

    等到真正成亲,还要更久。

    昔日华兰和袁文绍结亲时,从两家有意向互相接触开始,一直到两人成亲,拢共花了两年多的时间。

    不过若是互相知根知底的话又不一样,许多环节都能省去。

    徐章又不蠢,盛紘特意把他叫了过来,又特意问起他的亲事,显然是存了心思。

    “谨言觉得我家几个女儿如何?”

    徐章淡淡的道:“四妹妹才高貌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将来定是位不输令姜先生的大家!”

    令姜乃是谢道韫的字,谢道韫是东晋著名的女诗人、文学家,与汉代的班昭、蔡琰等齐名。

    盛紘脸上露出笑容:“墨儿虽有几分聪明,却也有限,哪里能和令姜先生相比!”

    这话说的倒是谦虚,盛紘为人向来如此,说话从不说满,这也是他在官场之上能够如鱼得水的原因之一。

    “表舅过谦了!四妹妹的才学,就连庄学究也曾多有夸赞,小小年纪便写出了好几篇不错的诗作,外甥可是佩服的紧呢!”徐章据实说道。

    盛紘脸上笑容更甚,哪有做父母的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子女的。

    “那如儿和明儿呢?”

    徐章道:“五妹妹天真烂漫,单纯可爱,六妹妹······”

    “明儿如何?”

    徐章展颜一笑,说道:“六妹妹机敏聪慧,孝顺乖巧!惹人怜爱!”

    盛紘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看着徐章的眼睛,问道:“若是我有意招谨言为婿,将女儿许配与你,不知谨言意下如何?”

    徐章顿时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盛紘吓了一跳。

    “表舅此言当真?不会是在与外甥说笑吧?”徐章一脸的急切,将信将疑却又极为期待的问。

    盛紘抬手轻捋下颌鼠须,笑脸盈盈,朗声道:“自然当真。”

    对于徐章的反应,盛紘很满意。

    徐章大喜过望,面色接连转变,旋即冲着盛紘拱手躬身施礼,激动的说:“多谢表舅,不瞒表舅,其实外甥已经去信禀明父母,只待时机一到,外甥便打算向表舅和姑祖母求娶六妹妹,想不到表舅也早有此打算,咱们舅甥二人当真是心有灵犀呀!”

    徐章眉飞色舞的道。

    盛紘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先是高兴的笑容,随即皱眉,觉得不可思议,转为惊讶,然后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徐章,不敢置信的问:

    “谨言方才说什么?打算求娶我哪个女儿?”

    徐章看着盛紘,一脸理所当然的说:“自然是养在姑祖母身边的六妹妹明兰啊!”

    随即面色一变,有些惊讶的反问:“难道表舅方才说要招我为婿?不是打算将六妹妹许配给我?是外甥误会了?”

    盛紘厚着脸皮,尬笑两声,然后才说:“其实我是打算将墨儿许给谨言!”

    “方才谨言不也说了吗,墨儿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连庄学究夫妇也多有夸赞!”

    徐章抬眼看着盛紘,说道:“表舅,四妹妹貌美才高,又有表舅宠爱,小娘教养,外甥家世低微,着实不敢高攀。”

    盛紘脸上神情一僵,脸色微黑:“谨言此言何意,难道是瞧不上我家墨儿?”

    徐章忙解释道:“表舅误会了,外甥绝不是这个意思!”

    盛紘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面色微冷,“哦?”

    盛紘为官多年所锻炼出来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差的,虽然心里恼火,但面上却依旧没有发作,只是方才热切的目光此刻已经不自觉便冷了几分。

    更关键的是现如今坐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小举子了,而是正儿八经过了会试、殿试,被官家钦点为二甲头名的新科进士。

    若徐章只是个举子,那么不论盛紘想把哪个女儿许配给徐章,徐章自然都不好直接拒绝,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盛紘又对徐章有大恩。

    徐章便是不想娶墨兰,也只能委婉谢绝,晓以情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知盛紘的打算,索性直接开口求娶明兰,堵死了盛紘的所有后招。

    更加关键的是,两人现在地位悬殊并不算大,徐章仍旧对盛紘这般恭敬,不过是出于对长辈,对恩人的敬重。

    但娶妻一事,说小了会影响徐章一辈子,若是说大了,影响整个徐家数代人。

    徐章冲盛紘拱手施礼,解释道:“四妹妹自然是极好的,又是表舅最疼爱的女儿,外甥岂会嫌弃,若是能够娶到四妹妹,外甥自然求之不得!”

    听到徐章这话,盛紘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其实不论是四妹妹还是六妹妹,都是表舅的女儿。可有一件事,外甥却不得不考虑!”

    盛紘微微皱眉,问是什么事情。

    徐章恭敬的回答说:“现如今养在姑祖母身边的,是六妹妹明兰!”

    盛紘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僵住了,就这么一句话,便把盛紘其他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诚然,盛紘对徐章有恩,可和老太太的对徐章,对整个徐家的恩情相比,那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老太太对徐家恩同再造,比山高海深。

    以徐章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世家大族的嫡女也是娶得的。

    昔年盛紘的父亲便是中了探花,便直接娶到了彼时归为勇毅侯府嫡女的盛老太太为妻。

    徐章怎么说也是个传胪,二甲头名,家世虽然不高,但家中产业却也不少,如今肯娶盛紘的庶女,已经是很给盛紘面子了。

    说到底,盛紘只是个五品,而且还是个刚刚从地方升上来的从五品,若在地方,自然是只能叫百姓仰望的大官,可在勋贵遍地的东京城里头,还真只能居于末流。

    “四妹妹有表舅和生母关爱,有长枫表弟可以依靠,五妹妹就更不用说了,表舅母,华兰表姐,长枫表兄,还有王家都可以帮衬。”

    “满府之中唯有六妹妹生母早逝,如今虽养在姑祖母身边,有姑祖母疼爱,但姑祖母上了年纪,终有百年之日。”

    “姑祖母也多番和外甥提及,如今她年岁渐高,儿孙满堂,得享天伦,本该是圆满无憾才是,可偏生临到老了,遇上了六妹妹,将其养在身边,百般疼爱,可若有朝一日,待她百年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也是六妹妹!”

    “外甥不忍姑祖母心有遗憾,外甥自认人品性情虽不出众,却也不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如今又中了进士,家中略有几分资产,家中人口也不复杂,不说许什么富贵荣华,但至少能保六妹妹一生平安顺遂,衣食无忧。”

    盛紘听得神色一阵变换,眸光连连闪烁。

    盛紘虽有些偏心,但对一众儿女都是发自内心疼爱的,虽偶尔处事偏颇了一些,但却是真心希望几个儿女都能有一个好的将来,不论嫡庶。

    徐章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说出最后这一番话来。

第 124章 定亲

    布置的极为考究的花厅之内,此刻却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唯有低沉轻微的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

    “也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上首的盛紘忽然开口,想起往昔重重,紧接着便叹了一声,说道:“这些年来,我确实忽视了明儿,幸好有母亲在!”

    又抬眼看着徐章问道:“此事你可曾和母亲提过?”

    徐章点了点头:“确已经禀明姑祖母!不过姑祖母并未直接答应,而是说是要问过表舅和六妹妹的才行!”

    盛紘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日在寿安堂和老太太提及将墨兰许给徐章时老太太的反应,顿时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太太这是早就知道了徐章的心思,却不点破,故意让他走上这么一遭。

    可转念一想,老太太为何要这般做。

    还不是因为这些年来自己虽然对明兰偶有关怀,但和其他的几个儿女比起来,分润到明兰身上的父爱实在是少得可怜。

    盛紘看着徐章,又想起老太太那句,徐章不愿娶墨兰,难道还要她强逼不成,牛不喝水强摁头,别到时结亲不成,反倒是伤了徐章的心,叫两家生出嫌隙来。

    盛紘是想把徐章收作女婿,又不是想和徐章结仇。

    若当真携恩硬要徐章娶墨兰,那才是真正蠢到家了,盛紘如此精明的人,怎会做出此等蠢事。

    徐章年纪轻轻成了传胪,日后的前途,说不定还能反超盛紘呢!

    朝堂局势,风云变化,起伏跌宕,谁又能说的清呢。

    若是将来有朝一日,盛紘糟了难,说不定还要靠徐章搭救。

    若是如今有了彼此之间生了嫌隙,日后还奢求徐章援手?不踩一脚就不错了。

    见盛紘面色变换,徐章趁机站了起来,走到堂中,转身正对着盛紘,拱手躬身施礼,朗声说道:“外甥是真心想要求娶六妹妹,唯愿盛徐两家永结秦晋之好,还望表舅成全!全了外甥这片殷切之心。”

    盛紘看着俯首施礼,态度陈恳,情真意切的徐章,脸上立即便露出笑容,终于答应了。

    亲自起身上前把徐章扶了起来,很是贴心的慰问关心几句。

    徐章的脸上也露出笑容,一一谢了。

    临了,徐章又补上一句:“不知是何缘故,四妹妹似乎对外甥有些误会,若是表舅得闲,不妨替外甥问上一问,外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四妹妹,叫她如此厌烦,平日里连个好脸色也没有,外甥也好亲自向四妹妹负荆请罪。”

    盛紘一愣,没反应过来,徐章拱手施礼道:“若是无其他事情,外甥就先告辞了,表舅留步。”

    话音刚落,徐章便转身往外走去。

    盛紘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微沉,眸光闪烁,陷入思索之中。

    原本这话徐章是不该说得,可今日盛紘乱点鸳鸯谱,竟然想把徐章和墨兰凑成一对,事先也不弄清楚,以前墨兰那丫头对徐章可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

    也就是近段时间,徐章过了会试之后,见面之后这才略微热络了几分,打起了招呼。

    便是走在路上碰到了,那也是把眼睛朝天看,鼻腔喷气,冷哼一声,直接大步走开的,眼睛好像长在了头顶上一样。

    其实还有一件事徐章没说,墨兰似乎对那位齐小公爷很是上心,纵使喜欢往他身边凑。

    反倒是长枫,这些年来因着长柏和顾二的缘故,和徐章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小孩子嘛,身边又有没有同龄的玩伴,便只能往哥哥们身边凑,当个小小的跟屁虫,大家一块读书,一块玩耍,关系自然不会恶劣到哪里去。

    盛紘怀揣着满腔的疑问,又往林栖阁去了。

    ······

    徐章回到家中,也没停着,立马叫王破敌和翠荷外出四处采购各式礼物,又亲自带着孙平寇拿着银钱去了牙行,花了三千两银子,在城外挑了个小庄子,有近两百亩的田地和一座小山,当做聘礼。

    又跑去找了个官媒,送上自己的帖子。

    嘉佑十年,四月二十七日。

    徐章带着媒婆和十八担礼物,敲开了盛家大门,自正门而入,径直来到前厅,正式向盛紘和王大娘子求娶明兰。

    得到盛老太太首肯的盛紘和王大娘子欣然答应。

    当然了,这只是两家的口头约定,真正的纳采之礼,要提活雁,携聘礼,在媒人的陪同之下,登盛家门,正式下聘。

    然后便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所有的步骤都走完之后,最后才是亲迎,也就是正式成亲。

    四月二十九,徐章带着王破敌和孙平寇二人,轻装简行,打马出了东京城,一路寻觅,足足花了七日的功夫,才在距离东京三四百里开外的某处捕捉到一对正打算北上辽东的大雁。

    为免生波折,五月初一,盛家大摆宴席,宴请一众亲朋好友,庆贺盛家六姑娘盛讳明兰,与新科进士徐章徐瑾言定亲之礼。

    徐章请了庄学究的夫人做冰人,带着媒婆提着聘雁,入了盛家大门,双方交换庚帖,定下结亲之谊,约定永为秦晋之好。

    徐章和明兰的亲事就这么急匆匆的定了下来,两家约定,待四年后明兰及笄,二人再正式成亲。

    连日子都已经挑好了,就在四年后的六月十六日。

    明兰的生辰在二月,待四年之后及笄礼结束,便可着手准备亲事了。

    其实按道理来说,上头的哥哥姐姐们都还没有说亲,怎么也轮不到明兰,可若只是定亲那也无妨,而且徐章和盛家本就是姻亲关系,两家提前为儿女们定下婚约,也在情理之中。

    五月初六,徐章和许贞结伴王礼部左侍郎孙大人的府上送去了拜帖。

    孙大人作为今科主考,依着惯例来说,便是今科一众进士们的座师,拜谢座师之礼分属应当,徐章其余的同科们也早已陆陆续续的往孙大人的府上递过帖子了。

    可惜能够得到孙大人接见的却寥寥无几,大多数的帖子都被退了回去。

    退虽退了,但该送的还是要送,见与不见是孙大人的事情。

    徐章和许贞二人虽早已从留京等待授官的同科们口中知道了此事,却也同样屁颠屁颠的将拜帖送去了孙大人府上。

    次日上午,徐章和许贞提着各自挑选的礼物,结伴来到孙府门外。

    徐章亲自上前,敲响了孙家的大门。

    “老伯!”开门的是个老汉,胡子银白,脸上堆满皱纹,徐章拱手便喊。

    “是你?”不曾想这老汉竟然记得一面之缘的徐章。

    “敢问公子名讳?”老汉微微躬身拱手问道。

    徐章照实报上自己和许贞的名讳。

    旋即角门被从里拉开,老汉侧身引手道:“公子里边请!”

    徐章颇为意外,许贞也有些奇怪,怎么和同科们口中的剧情不太一样。

    二人被带至门房处,另有个年轻的小厮引着他们一路穿行,至一处花厅,又有女使奉上茶汤,让他们稍后片刻。

    二人茶都才喝半盏,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自花厅门口走了进来。

    两人赶忙放下手中茶碗,匆忙起身见礼。

    “学生徐章(许贞),拜见大人!”

    “无需多礼,都坐吧!”

    那日在集英殿中,双方已经照过面了,不过没有私下接触过而已。

    徐章和许贞对于孙大人这位座师自然不免多关注一下,至少把长相给记住了,见到了不至于认不出来。

    而这位孙侍郎则是因为徐章的文章写得极好,而且就连官家也夸赞不已,这才对徐章多留意了几分。

    至于许贞那就更不用说了,一甲探花,进士及第,一众新科进士之中的佼佼者,若非是因为长得太过英俊,只怕现如今已经被点做状元了。

    一甲三人之中,状元王奉之已经快三十了,气质虽然极佳,可称一句老腊肉,可相貌却寻常的紧。

    榜眼言瞻年龄倒是只比许贞略大一些,可却是个圆脸胖子,肚皮不小,分量不轻。

    嘉佑帝钦点许贞做探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孙大人看上去四十不到的年纪,下颌蓄着一簇鼠须,身形瘦高,一双眼睛甚是明亮:“你们可有表字?”

    “学生表字谨言!”

    “学生表字瀚林!”

    徐章和许贞依次答道。

    “翰林?翰林院的翰林?”孙大人问。

    许贞道:“回大人,是浩瀚之瀚,林木之林!乃是先师所赐,取自学海无涯,浩瀚如烟,繁盛如林之意,希望学生能够时刻保持敬畏之心,虚心向学。”

    “看来尊师对瀚林寄予厚望啊!”孙大人说道,“瀚林能有如今的成就,也不枉尊师一番殷殷教导。”

    许贞很是谦虚:“学生蹉跎二十余载,而今侥幸得以中式,总算没有辜负先师教诲。”

    许贞口中的先师乃是为他启蒙,收他为徒,并且资助他读书的蒙师,是一位隐居在高邮的大儒,可惜却病逝好些年了,去世之间病重只是便写信去了白鹿洞书院,举荐许贞去那里读书。

    许贞也很争气,没叫他失望。

    许贞的妻子黄氏,便是许贞这位先师的幼女。

    孙侍郎目光挪到徐章身上,问道:“谨言?谨言慎行?这个表字和谨言的文章出入颇大呀!”孙侍郎的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徐章微笑解释道:“不瞒大人,昔日夫子为学生取字时便说学生文章锋芒太露,希望学生以后能够谨言慎行,藏刃于鞘。”

第 125章 起居郎

    孙侍郎看着谦逊有礼,年轻面嫩的徐章,想起他会试和殿试那两篇大胆创新的文章,心里头莫名有些感慨。

    “本官倒是好奇,谨言小小年纪,是如何写出那般文章的?连官家都不住夸赞,说徐谨言之文章,颇有几分昔日范文正公之遗风!”

    孙侍郎目视着徐章,眸光闪烁着。

    徐章亦同样谦逊有礼:“学生何德何能,当得起官家和孙师这般夸赞。”

    “谨言还没回答本官的问题!”孙侍郎却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

    续展展颜一笑,说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学生不过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运道罢了!”

    徐章如此谦逊,孙侍郎看向他的目光也更加满意。

    二人在孙府小坐了两盏茶左右的功夫,这才辞别了孙侍郎。

    如今朝堂局势虽然颇有几分波橘云诡,但主要还是集中在兖王和邕王争夺储君之位上面,并未徐章记忆之中的明朝那般,党争激烈。

    不过现如今官家迟迟不愿表态,会试之前,蔡、韩两位大相公几次三番发动文武百官,早朝之时,在文德殿上向官家跪谏,可不知官家究竟是出于何等考量,始终不愿做出决定。

    孙侍郎让二人这段时间在家好好准备,耐心等待月底朝廷授官的消息即可,不要生出其他的心思,免得平白浪费功夫。

    徐章和许贞回去之后,听了孙侍郎的话,安心在家等了起来,不过徐章还是三天两头便会往盛家跑,美其名曰是去看望自家姑祖母。

    可自从和明兰定了亲之后,徐章的这般举动落在旁人眼中,就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猜测。

    盛家这些时日也出了不小动静,听说盛紘又在林栖阁发了一通好大的火气,四姑娘墨兰的哭声都隔着院墙传到林栖阁外头去了。

    就连林小娘也被狠狠训斥了一番,唯一幸免的竟是上次被盛紘打过一顿之后,不敢再出幺蛾子,安心读书的长枫。

    不过一般林栖阁那边犯了什么错,盛紘给出最严厉的惩罚也不过是打板子,而且对象只有长枫一个。

    至于林小娘和四姑娘,一般的惩罚都是禁足,顶天了训斥几句,几日不过去,谅她们一段时间。

    等过些时候,林小娘荣宠依旧,四姑娘还是那个除了五姑娘之外谁也不敢得罪的。

    盛家的下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流程,因此对于林栖阁刚发生的事基本上都没什么反应。

    不过王大娘子知道后照样心情愉悦,五姑娘还是朝着林栖阁的方向唾了一地,咬着牙骂了几句活该。

    就是长枫的状态显然不太好,似乎有些烦闷,睡眠不足的样子。

    长柏已经过了秋闱,长枫自小便被先生夫子们夸赞天资聪颖,但至今仍只是个秀才,去年秋闱落了榜。

    林小娘和墨兰被训斥之后,等待长枫的是盛紘更加严厉的督促,基本上五天一小考,十天一大考,稍有退步便是一顿更加叫长枫苦不堪言的处罚。

    盛紘一般极少会对儿女动粗,所谓的处罚,一般都是训斥,禁足,抄写各种文章书籍之类的。

    长枫过得水深火热,长柏也有些头大。

    自从徐章中了进士,尤其是近期刚刚和明兰定下亲事,王大娘子对长柏的念叨更频繁了,如兰叽叽喳喳的在旁边帮舌。

    长柏的书房里头,徐章摊开双手,一脸无奈,表示自己很是无辜。

    “这也能怪到我身上?”

    长柏没好气的看了徐章一眼,叹了口气:“而今母亲和如兰整日在我耳边念叨,你瞧人家章哥儿如何如何,叫我抓紧用功,早日及第,哎!”

    若是长柏心志如铁,也耐不住王大娘子和如兰的整日念叨。

    徐章瞪眼:“你自己不争气,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你若是争气些,今科同我一道下场,大娘子和如兰表妹又怎会如此。”

    长柏无语。

    长柏自认学识不够,若是今科下了场,不中也就罢了,倘若正中了个同进士,一般上限才是一地知府,估计盛紘和王大娘子得要哭死去,他们可是对长柏寄予厚望的。

    一甲且不说,但至少也得是个二甲进士出身。

    还不如再安心读几年书,等有了十足把握再下场,不过把握这东西还真不好说。

    “听说吏部的文书已经下来了?不知谨言被授何职?”长柏索性直接转移话题。

    徐章叹了口气,眼神飘忽,说道:“蒙官家青睐,亲自点了我为起居郎。”

    长柏眼睛一亮,极为诧异:“竟是起居郎?”

    “往年传胪,或是授秘书省正字,或是校书郎,著书郎,似谨言这般直接被授起居郎的倒是第一次见。”

    起居郎隶虽属于中书省,但着实算不上什么实缺,无权无势,算是较为清闲的差事。

    可这份清闲差事却也叫人羡慕。

    大宋制:起居郎御殿则侍立,行幸则从,大朝会则与起居舍人对立于殿下螭首之侧。

    凡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临幸引见之事,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皆书以授著作官。

    简而言之,就是对皇帝的日常生活和各种朝廷大事进行记录,然后汇聚成书。

    说起实权,基本上是半点也没有,可却能够以从六品的官阶,直接步入朝堂,参加五日一次的大朝会。

    官家在大庆殿的御书房里头接见大臣的时候,起居郎也得随侍左右,立于御书房一侧,记录君臣之间的奏对。

    徐章也是一头雾水,“我也正纳闷呢,起初甚是我还打算叫表舅帮忙活动一番,谋个外放,出京去呢。

    不想待吏部的文书下来之后,竟被授了起居郎,还叫我三日后便去中书省报道。”

    长柏目光流转,满是询问。

    徐章说道:“后来才从孙侍郎口中得知,原本吏部是打算安排我去翰林院的,不过那日官家不知怎的忽然问起了今科进士授官之事,然后便金口玉言亲自将我点为起居郎。”

    “定是官家看过你的文章之后,心中升起了爱才之心!”

    徐章摇了摇头,圣心难测,实在不好琢磨。

    长柏想起了许贞:“不知瀚林被授了什么官职?”

    徐章道:“瀚林是探花,自然是要入翰林院的!”

    长柏点头,看来这次只有徐章一个特殊些了。

    “翰林院清贵,如今的蔡大相公,韩大相公,哪一个不是从翰林院里头走出去的,瀚林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如今两位大相公都是翰林学士出身,先是直接跻身六部主官,然后才入了政事堂,统领朝政。

    蔡大相公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简称宰相,韩大相公领参政知事,为副相。

    “起居郎也不差,多少人想做也做不了呢,若是有幸入了官家之眼,得了青睐,日后平步青云也不过是等闲。”

    “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

    “哎!”徐章叹了口气,又有些庆幸:“起居郎也好,不过是个闲差,手中无实权,也不用担心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之中。”

    徐章说的也有道理,起居郎是官家身边的近臣,两位王爷便是私底下拉拢朝臣,也绝不会拉拢徐章。

    听了俆章这话,长柏也不住点头,面色也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其实不论是俆章还是他们盛家,都没什么权势,盛紘也不过是个尚书台任,从五品承直郎而已,没有实权。

    不过今年下半年便是吏部考绩,盛紘这三年来兢兢业业,人缘混的也还不错,尚书台上下对他这个新来的同僚还挺友好。

    再加上长柏祖父留下的人脉和王家的一众姻亲帮忙活动,应该是可以从尚书台调出去,升个半级左右,就是不知会被调到哪里。

    但料想不是六部就是五寺。

    “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想的再多也没有意义!”俆章摇了摇头。

    长柏也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此言有理!”

    说得再多,想的再多,朝廷上层之间博弈,也轮不到他们一个举人,一个还没上任的从六品小官来插手。

    ······

    与此同时,寿安堂里头,盛老太太正在和一位年纪与她差不多的老太君有说有笑,明兰和一位身着浅色罗裙,容貌清秀的姑娘凑在一块儿,对着一副绣品指指点点。

    说了好一会儿话,那姑娘忽然冒出一句:“我这才跟着祖母回了一趟许州老家,怎么回来就听说你已经定了亲?”

    “我怎么就不能定亲了?”明兰反问。

    那姑娘说道:“你比我还小上两岁,再说了,你哥哥姐姐那么多,他们都没说亲,怎么就轮到你这个妹妹先定亲了呢?听祖父说定的还是一位新科进士?”

    明兰眸光明媚,俏皮说道:“自然是因为本姑娘国色天香,仙女下凡,魅力无边啊!”

    那姑娘白了明兰一眼,一记粉拳锤了过去,“你还要不要脸了,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明兰不禁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颇为自得的仰着脑袋说道:“自然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姑娘见明兰如此模样,顿时急了,抓着明兰手便不住的摇:“好明兰,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嘛!”

    “好好好!谁叫你是我嫣然姐姐呢!”明兰一脸无奈。

    这姑娘便是昔日盛老太太最先打算说给俆章的那位嫣然姑娘,余老太师家的嫡长孙女,可惜并不受父亲和继母喜爱。

    嫣然一脸期待,眼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明兰嫣然浅笑道:“是祖母做主,父亲和大娘子经手,定下了我与章表哥的亲事。”

    嫣然眼睛顿时就亮了:“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章表哥?”

    明兰脸颊微烫,小鸡啄米般点下了头。

    嫣然眼中好奇的光芒越发绚烂,拉着明兰噼里啪啦便问了起来。

第 126章 工具人

    六月初五,一大清早,俆章便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了礼部那边刚刚下发下来的崭新青色官服,带上官帽,

    朝会之上,俆章立于殿下螭首之侧,嘉佑帝一声滚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

    玉阶之下,百官依次分作两列。

    俆章站在边上,百无聊赖。

    起居注:

    嘉佑十年六月初五,大朝会,

    韩相奏曰:两浙沿海发生海啸,摧毁村落房屋无数,无数百姓罔难。

    帝闻之色变,立命户部筹措钱粮,遣安抚使持圣旨离京,授机变之权,清查灾情,命沿途州府官员全力协助,救助百姓。

    ·······

    嘉佑十年六月初六;帝于御书房召见二相与六部尚书,商议两浙沿海海啸之事。

    嘉佑十年六月初九八;广南······

    时间一日日过去,俆章也逐渐习惯了起居郎的差事,应对起来得心应手。

    俆章感觉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写日记的工具人。

    某年某月某日,帝与某某大臣于某处奏对······

    某年某月某日,弟夜宿某某宫,宠幸某妃······

    咳咳!

    后宫之事俆章还是没有资格记录的,内侍司自有相应的内侍对此进行记录。

    嘉佑帝还是很勤奋的,夜夜耕耘不缀,宫里头那些个年轻的妃子们也都异常卖力,因为他们都清楚,若是嘉佑帝当真无子,日后帝位必定旁落,除了皇后曹氏之外,其余的一应妃嫔们,后半辈子怕是只能在冷宫里头度过了。

    俆章眼看着嘉佑帝头上的白发逐渐多了起来,心里头不由得暗自钦佩。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除了皇后的年纪稍微大一些之外,其余诸如荣妃这类的宠妃可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嘉佑帝也算是老当益壮了,若换了别人,只怕老腰早就给累断了。

    如此辛苦勤奋,日夜夜不缀,把头发都给熬白了,实在是吾辈楷模。

    ……

    俆章的工具人当着当着,忽然收到了老家那边的信,是父亲徐青山亲自写的,说是要忙着照顾商行和得味楼的生意,没时间来东京。

    母亲洪氏原本是打算带着明月和明台来东京投奔俆章的,不想却被郎中诊出了又有了身孕,便只能临时改变计划,继续留在宥阳,安心养胎。

    毕竟洪氏如今也有三十四了,年纪不算小,已经属于高龄产妇,虽然已经生过四个孩子,可保险起见,还是不要不远千里,长途跋涉的好。

    而且宥阳和汴京,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北方,两边的气候出入颇大,若是寻常时候,洪氏还能慢慢适应,可如今她有孕在身,身体要比寻常时候更加敏感。

    若是当真因为水土不服,患上了病,影响到腹中的胎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论是在哪一个时代,处于什么样的历史阶段,父母对儿女的爱意和付出从来都不会减少。

    俆章觉得遗憾,但同时又觉得庆幸,因为如今汴京风云变幻,俆章也有些摸不太清楚局势。

    而且这种局势的转变只会越来越波橘云诡,除非是等到储君之位定下来之后,才会开始缓和。

    同时俆章也有些担心,若是时间拖得越久,双方积蓄的力量不断增大,到时候就算是官家金口玉言定了下来,不论是哪一个

    两个早已不断明争暗斗,身边聚拢了大批人才的王爷中剩下的那个难道就能甘心?

    而且就算他们甘心,可他们手底下的人会甘心吗?

    到时候王爷们是什么下场且不好说,但他们这些负责摇旗呐喊的,出谋划策的,鼎力支撑的,只怕都难逃被推出去顶罪的下场。

    昔日太祖皇帝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先例近在眼前,从龙之功还是被抄家问斩、贬谪流放,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这种事情,连俆章都能预料的到,更何况满朝诸公。

    蔡、韩两位大相公为何屡屡在朝堂之上领着百官向嘉佑帝逼宫进言,定然是早早就考虑到了储位空悬会引起朝廷动荡。

    若是嘉佑帝还在那还好一些,可如今嘉佑帝也上了年纪,若是有朝一日嘉佑帝忽然薨了,只怕顷刻之间,汴京城就要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届时地裂山崩,江河倾覆,只怕也不外如是。

    可惜嘉佑帝不知是仍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还是渴望再生出一个小皇子来,就是迟迟不肯定下储君人选。

    蔡琦蔡大相公甚至几次三番带着几位同僚跪在大庆殿之外。

    时间一日日过去,俆章的工具人生活倒是丰富了许多。

    某日蔡大相公再度领着几位朝廷大员于御书房进言,君臣说的激动了写,蔡大相公直接跪在官家面前拽着官家的龙袍,摘下自己的乌纱帽,硬是要官家立下储君不可。

    官家被他弄得没了法子,用力拽也拽不动,也不知那只苍老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是如何产生那么大力气的。

    而且蔡琦是当朝宰执,嘉佑帝身边的那些宦官们和侍卫们谁敢上去强拉,只能纷纷装起了聋子瞎子,当做没有看见。

    俆章下意识便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好似是打算将自己的身子和廊柱的阴影融为一体,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蔡大相公身后的那几个官员,也纷纷低下了头,装作没有看见。

    任由官家和蔡大相公两个人如市斤百姓一般拉扯消耗。

    见挣脱不了,嘉佑帝索性神色一转,立即便神情低落的向蔡大相公诉起了苦。

    说什么你们让我立别人的儿子为储君,那我的儿子呢?

    嘉佑帝的三个儿子先后夭折,最疼爱的小皇子才七岁的年纪,就不幸病逝,让嘉佑帝白发人送黑发人。

    又说什么别人家都是儿女成群,子孙满堂,他堂堂一国之君却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说的是声泪俱下,感人肺腑,连在一旁看戏的俆章听了都觉得嘉佑帝实在是太可怜了。

    殿中蔡大相公身后跪着的几个官员听得也有些动摇,身子起伏,神情直转,好似感同身受,都快要被说服了。

    可蔡大相公的手却依旧紧紧攥着龙袍的衣摆,神情坚毅的说自己也没有子嗣,连个一个继子义子都没有,家中就一个老妻,几个老仆,陛下不必觉得孤单。

    又说如今储君迟迟不立,国朝不稳,人心浮动,不是长久之计,请陛下早日确定储君人选,安抚人心等等。

    说的也是有理有据,而且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叫人一听便不自觉的信服。

    俆章和几个御书房里头跑过来凑数的的几个大臣就是一群吃瓜群众,眼看着嘉佑帝和蔡大相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显神通,精彩程度真真叫人看得叹为观止。

    嘉佑帝不停的打感情牌,蔡大相公虽然心中触动,但却依旧固执的则坚持己见。

    最后无奈,嘉佑帝被逼的没得办法,只能暂行缓兵之计,口头上答应蔡大相公先考虑几日,蔡大相公又不傻,已经上过好几次当的怎么可能再中招,便追问嘉佑帝具体的时日。

    君臣二人就像市井妇人在街面上买菜一样不停的讨价还价,最后各自退了一步,定了半年的期限。

    半年期间,嘉佑帝要好好观察考量,从宗室之中挑选出合适的人选,立为储君,不拘非得是兖王或邕王。

    在这期间,蔡大相公不得再提立储之事,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朝政之上。

    被刷新的认知的俆章下值走出宫门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古代的君臣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大臣竟然可以拽着皇帝的龙袍,皇帝不仅没有呵斥训责,叫人拉开,反而被逼的无可奈何,只能被迫和臣子打感情牌?

    次日一早,俆章刚到御书房,就被嘉佑帝叫了过去。

    俆章在御书房当差也有好几个月了,可和嘉佑帝说过的话加起来拢共都不超过十句。

    尤其是昨天当了一天的吃瓜群众,信息量是在太大,俆章还没完全消化。

    对于嘉佑帝的忽然召见,徐章心底难免有些忐忑。

    “微臣参加陛下!”

    玉案之前,俆章躬身施礼。

    这个时候可不兴什么跪拜之礼,一般只有在某些重大的活动之中,官员们才会行跪礼,寻常便是每五日一次的大朝会,文武百官们也只是手持笏板,躬身向嘉佑帝施礼。

    “爱卿平身!”

    嘉佑帝的语气还行,和往日并无区别,俆章松了口气,初步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儿要敲打敲打我?

    短短片刻之内,徐章的脑海之中就已经闪过万千思绪。

    “朕记得徐爱卿的文章言辞颇为犀利,对朝局实务颇有几分独到见解?”嘉佑帝看着徐章说道,手已经从桌案上拿起一本奏折。

    徐章躬身回道:“微臣惶恐,不过是些粗鄙浅见罢了,何来独到之说。”

    嘉佑帝展颜轻笑,随手拿起一本折子,一边的中年内侍立马躬身接过,快步走到徐章身前,将折子奉上。

    “徐大人!”中年内侍招呼徐章一句。

    徐章忙躬身双手接过折子。

    “近期淮南附近发生水患,这是淮南路递上来的折子,徐爱卿看看可有什么对策。”

    嘉佑帝的声音传入耳中,徐章忙打开折子看了起来。

    这次的淮南水患颇为严重,绵延十余州县,淹没农田村庄无数,灾情极为严重。

    徐章不禁有些感慨,近两年也不知怎的,先是两浙沿海之地发生海啸,受损不轻,嘉佑帝才刚刚派出安抚使前往赈灾,户部陆续拨出去好几笔钱粮

    最后一笔刚刚送出东京还没半个月,淮南之地便立马又生了水患。

    嘉佑帝忽然问水患之事,难道是考校自己?

    ………

第 127章 奏对

    徐章将折子看过一遍,躬身施礼说道:“陛下,水患之事,还需经过实地考察,亲眼确认过灾情程度才好制定应对方略,若是仅仅只凭奏折上的寥寥数语,一时之间臣也没什么主意。

    嘉佑帝说道:“不过是你我君臣之间的闲聊罢了,爱卿不必紧张,随意说说,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便是说错了也无妨。”

    此刻的嘉佑帝异常随和,没有半点一国之君的架子。

    再说了,水患之地远在淮南,相隔甚远,

    徐章眸光微闪,抬眼看着嘉佑帝说道:“微臣遵命!”

    “水患既然已经发生,那现如今朝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减少损失。”

    “减少损失?”嘉佑帝略感好奇:“这个说法倒是新奇,爱卿说的再详细些,如何减少损失?”

    寻常朝臣,一遇上灾情,想到的第一件事要么是赈灾,无非就是送钱送粮,要么就是调查清楚灾情爆发的原由。

    像俆章这样的说法,倒是少见的很。

    不,倒是第一次听说。

    徐章不慌不忙,徐徐说道:“回陛下,民间有句俗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大疫一起,尸横遍野,白骨如山,未必没有可能!”

    嘉佑帝原本脸上还有几分喜色,可听了俆章这话,脸色立即就沉了下去,神色凝重的道:“爱卿说的不错,大灾之后,往往便会伴随着大疫,历年各州各府虽偶有天灾爆发,但真正死在灾情之中的百姓倒是只占了三成不到,更多的都是在后面的赈灾过程当中折损的。”

    嘉佑帝执政三十余载,和契丹人打过仗,和西夏开过战,各种地震、洪水、干旱、蝗虫各类灾情几乎都遇到过。

    处理起来可谓经验丰富。

    俆章继续说道:“是故微臣以为,若要减少损失,如今的首要之事,便是提前在灾区做好预防,以免大疫爆发。”

    “预防?”嘉佑帝眼睛一亮,兴致明显更高了,连忙追问:“疫病还能预防?这个说法朕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该如何预防?爱卿速速道来!”

    俆章解释道:“陛下,医书上说,人之疾病,乃外邪入侵所致,敢问陛下,这外邪从何而来?”

    嘉佑帝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俆章道:“陛下,臣听一位医者讲过一个理论,说是人身之外为天地,人处天地之间,行走坐卧,饮食喝水,方能维持肉身耗损,而人身之内,则是一处小天地。

    所谓外邪,自然是从人身之外,由天地之间来,侵入人身之内的小天地之中,打破了小天地的均衡,从而诱发重重病症。”

    “所谓疫病,自然也是病症的一种,若要预防病症,只要将外邪入侵人身内天地的途径切断,就能将疫病扼杀在萌芽之中。”

    “将疫病扼杀在萌芽之中?”嘉佑帝将信将疑,觉得这个说法新奇的同时,却又不确定其真实性。

    “那该如何将疫病扼杀在萌芽之中?”嘉佑帝看着俆章,愈发好奇。

    俆章施然说道:“回陛下,外邪想从外天地侵入人身内部的小天地之中,无非通过几种途径,或是呼吸,或是饮食,或是喝水?”

    “只要咱们在这几点上下功夫,将外邪入侵人体的路途给堵死,使之无法进入人体内天地之中,便能在一定程度上预防疫病爆发。”

    “而且就算是已经有了疫病,只要朝廷管控的力度得当,也能遏制其蔓延之趋势。”

    嘉佑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说道:“具体该如何预防,爱卿不妨说的再细致些?”

    俆章拱手又是一礼,继续说道:“首先便是将幸存的百姓管控起来,固定在某一区域,防止其四处游?,避免疫病的扩散,但此事实施起来必须谨慎,防止在百姓之中引起骚乱,是人心动荡,引发出别的问题来。”

    “其次便是吃食饮水,以及百姓们的生活习惯,需得慎之又慎,及时供应粮食,喝水的话也只能和烧开之后的凉开水,绝不能喝生水,病从口入,洪水过后,许多生水之中都有可能含有使人体致病的外邪,不能不防。”

    “还有这一说?”嘉佑帝有些诧异,“生水还能致疫?”

    俆章道:“回陛下,寻常生水自然不会,可若是大洪水过后,各处水源皆被洪水冲刷,洪水之中,人和各种动物的腐尸还有诸如其他与人生有害的东西一股脑都浸泡在洪水之中,自然会有不少会被留存在各处水源之中,若百姓直接饮用生水,若是身体强壮一些或许还能抵挡,可那些身体稍差一些的,只怕就·····”

    嘉佑帝听得不自觉便点了点头,觉得颇有道理,可把俆章所有的话都连起来的话,却又不甚明了。

    “爱卿还懂医术?”嘉佑帝好奇的问。

    俆章道:“回陛下,微臣并不懂医术,不过是幼时读书因为好奇,看过几本医术,又专门询问过好些医术高超的郎中大夫,将这些郎中大夫们针对疫病的法子归纳总结了一些。”

    “但若是叫微臣去给人看诊瞧病,只怕把病人都给耗死了微臣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嘉佑帝眸光闪烁着,想了想,说道:“既如此,那爱卿回去之后,将疫病防治之法略加完善,然后列个详细的条陈,三日之后呈上来,不知三日可够?”

    俆章忙道:“回陛下,且够用了,三日的功夫,足够微臣绞尽脑汁,将此法完善了。”

    “或许还不用三日!”

    “自然是越快越好!”嘉佑帝点了点头,道:“正好今日无事,爱卿也无需守在御书房,且回去好好完善此法!”

    “微臣遵命!”俆章又是躬身拱手施礼:“微臣告退!”

    说罢便转身快步退出了御书房。

    所谓疫病防护,不过是一些卫生安全的预防手段罢了,俆章前世之时亲身经历的就不知有多少次,还有各种流感的预防等等。

    总结下来其实也就那么几点。

    多喝热水,吃熟食,讲究卫生,饭前便后勤洗手,整顿好灾民们聚集之地周围的环境卫生情况,杜绝疫病传播的途径。

    若是真的有疫病暴发,那就弄些口罩、面巾之类的,给医者和幸存之人们戴上,将患病之人和幸存者分隔开来。

    把石灰洒在患病区域营地周围,消毒杀菌。

    简单来说就是把患病的人隔离起来,防止通过接触传播。

    这些方法在俆章前世都不是什么秘密。

    只花了一个晚上的功夫,俆章就把嘉佑帝的要的详细具体的条陈给完善了。

    洋洋洒洒数千字,一本折子被簪花小楷填的满满当当。

    俆章反复检查之后,次日一早便将折子递了上去。

    嘉佑帝看过之后很是满意,又特意叫来了太医院的院正贺老太医,将俆章罗列出来的条陈给贺老太医看了。

    贺老太医起先还不以为意,认为俆章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能写出什么防治疫病的方法。

    而且俆章只是个读书人,并不是医者。

    不想将俆章罗列出来的条陈细细看过之后,贺老太医立即就激动了起来,立马对嘉佑帝说若是能依着折子上的条例来施行的话,确实能在一定的程度上对控制疫病的蔓延。

    并且直接进言官家,将此法收录如太医院之中,昭告天下,使天下医者能够都通晓此法。

    连贺老太医都对俆章的法子称赞不已,嘉佑帝自然极为高兴,看向俆章的目光自然也愈发满意。

    不过这是俆章写出来的法子,嘉佑帝一向自诩开明,还是照例问了一句俆章的意见。

    “不知爱卿以为贺老太医的提议如何?”

    俆章又不傻,怎会拒绝:“回陛下,贺老太医所言正是微臣心中所想,若是能将此法推行天下,除了医者之外,使得寻常百姓也通解此法,便能在极大的程度上预防疫病外邪入体,若是长此以往,说不定还能增加我朝人口总数,于国力增长有益呢!”

    嘉佑帝顿时眼睛就亮了,看向何老太医,问:“贺爱卿觉得徐爱卿所言是否有可能?”

    贺老太医沉吟片刻,才道:“回陛下,医术上说,病从口入,一般的病症,大多都是通过人口进入人体之中,从而形成重重病症,孩童体魄不如成人强健,更容易染病,若是此法能够推行民间,使得百姓一一遵行,确实会减少幼童染病的可能。”

    若是能够减少染病的概率,那就能够减少死亡率,幼童的成活率大大提升,若是长此以往,不需要多久,整个大宋的人口便会迎来不小的增长。

    在这个劳动力效率低下的时代,人口的数量,便是权衡国力强弱的标准之一。

    “哈哈哈!”嘉佑帝高兴的不禁大笑起来:“好!那便依两位爱卿所言,将此法收录入太医院,写入邸报,即日便发往各州各府,使之推行天下。”

    俆章和贺老太医纷纷拱手躬身施礼,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嘉佑帝心情大好,直接赏赐了俆章不少东西,黄金百两,绢帛数匹,珍珠玉石也有。

    嘉佑帝随即便在次日的朝会之上,钦点了前往淮南赈灾的安抚使,负责赈灾事宜,还钦点了俆章和贺老太医为副,随同前往,负责疫病的防控事宜。

    还说灾情蔓延,已然刻不容缓,让他们即日出发。

    嘉佑帝的这个决定,可大大出乎了俆章的预料。

第 128章 叮嘱

    甜水巷里,俆章苦着脸,长柏也有些担心。

    “你这才入仕多久,还是个无权无势的起居郎,官家怎会钦点你去淮南赈灾呢?”长柏疑惑的问。

    徐章摇头道:“唉,前些时日淮南路递上来一封报灾的折子,说是受了水灾,正巧当时我在官家身边当差,官家便问我可有良策,我便大胆说了几句。”

    徐章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长柏眨了眨眼,“大胆说了几句?”

    “只是大胆说了几句?”长柏再度确认。

    徐章神情一僵,略有些尴尬,嘴角扯了一下:“陛下还让我写了道折子!”

    长柏失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徐章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我哪里料的到,仅仅只是一封小小的折子,就招来一件这样的差事。”

    徐章本以为嘉佑帝只是临时起意,只是单纯的考校一下自己,没想到……

    长柏目光灼灼,嘴角却已扬起一丝弧度:“这何尝不是一场机遇,官家叫你去赈灾,何尝不是对你的考校,待这次赈灾归来,说不定便能入了官家的眼,从此便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徐章苦笑道:“你就别打趣我了,赈灾这差事哪是那么好办的,休说我这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便是许多经验丰富的经年老吏也未必能够做到万无一失,若是出了差错,引起民愤,只怕………”

    长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殆尽,徐章说的不错,自秦汉以来,纵观千年历史,不论是陈胜吴广的大泽乡揭竿起义,打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造了大秦的反。

    还是后来东汉末年的黄巾之乱,打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旗号,拉起大旗造起了刘汉皇帝的反,掀开了一场持续百余年的纷乱大势。

    亦或是后来隋炀帝时期,那个作出无向辽东浪死歌,掀开隋唐时代群雄并起,诸侯割据乱局的知世郎王薄。

    若非是因为被逼的没有办法,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会选择造反,走上一条前程未卜的未知路。

    正如同徐章前世那部脍炙人口的战争剧,那个向往红色的少年郎,以一个安逸,点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骨子里头留存着的共同东西。

    ……

    “凡事要往好处想!”长柏安慰道。

    徐章却道:“可我却习惯了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防范于未然自然是极好的。”

    被徐章这么一说,连带着长柏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徐章深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脸颊,“官家金口玉言,此事现在已成定局,绝无更改,明日一早,我便要随杨侍郎一块儿出发了。”

    杨侍郎便是如今的户部右侍郎杨启平,也是此次安抚使人选,因其出自户部,正好方便调拨钱粮,赐便宜行事之权。

    徐章和贺老太医为副,负责协助杨侍郎,施行预防疫病之法,官位虽然不高,却也有一定实权。

    “这么着急?”长柏瞪大了眼睛,昨日在朝堂之上刚刚下的旨意,明日便要出发,未免太赶了些。

    徐章叹了口气,神色却异常坚毅,目光无比坚定:“灾情紧急,赈灾之事迫在眉睫,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杨侍郎要等户部的钱粮调拨下来,再带着钱粮一道南下,不得不暂留东京。

    我和贺老太医因负责疫病防御之事,必须得先行一步,尽快赶到淮南,调度人手,安抚一应民众百姓,防止灾后疫病爆发!”

    提起疫病,便是长柏也不禁面色凝重,严肃的道:“疫病之事,事关万千百姓存亡,谨言此行,乃是为淮南万千百姓所计,任重而道远。”

    说着便长身而起,对徐章拱手躬身说道:“长柏在此替淮南百姓拜谢谨言!”

    徐章箭步上前服住长柏,沉声说道:“吾辈读书人,当矢志不移,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而今淮南百姓正处水深火热之中,吾辈之士,自当前赴后继,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则诚此礼,请恕章不能领受,待章自淮南归来,平定水灾之患后,则诚再行此礼,章比欣然受之!”

    徐章看着长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长柏被徐章几句话说的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眼中好似有一束火光被点燃,目光灼热的看着徐章,感慨道:“谨言高义,请受晚生一拜!”

    这一次徐章没有再出手阻拦,因为长柏后退了两步,躬身再拜。

    半晌之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长柏这才又问道:“祖母和六妹妹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徐章:“自然是如实相告!”

    长柏点头道:“这事儿便是想瞒也瞒不住,如实相告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徐章笑着拍了拍长柏的肩膀,说道:“祖母和六妹妹不似寻常女子,又不会因为我去赈灾就要死要活的。”

    长柏道:“祖母是个什么事情都看透彻的人,大风大浪经历了不知多少,比咱们可要强多了,只要阐明其中厉害,祖母自然能理解,六妹妹也是个聪慧懂事的,不需要咱们说也知道轻重缓急。”

    徐章说道:“若是一开始瞒着,等后面她们从旁人口中知道了消息,叫她们更加担心,反倒是不美。”

    “不错!”长柏也不禁点头:“不如一开始就坦诚以待,和祖母六妹妹说清楚!”

    去救灾确实存在风险,但风险并不算高,这世上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完全没有风险。

    下午时分,徐章和长柏回了一趟盛家,将俆章马上就要和贺老太医一道前往淮南赈灾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听了,率先问的不是俆章,反而是那位那位贺老太医:“可是现如今的太医院正?”

    俆章点头:“姑祖母认识贺老太医?”

    老太太道:“这位贺老太医的发妻是我昔日在闺中时的好友,这些年来也从未断过联系。

    贺老太医虽然为人迂腐了些,但医术确是极好的,一直深受官家信赖,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冠绝京畿之地,此行有他在旁边照料,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他若是知道你是我的侄孙,定然也会对你多加关照!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说着说着,老太太忽然才想起没问这事。

    俆章答曰:“明日卯正时分!”

    “这么快?”

    卯正既卯时过半,也就是早上七点钟左右。

    “不是说淮南受灾的折子刚刚送到东京吗?为何这么快就要出发?不要等户部筹措粮草吗?”

    老太太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经验颇为丰富。

    俆章道:“户部的杨侍郎为安抚使,等粮草筹措完成之后再押送粮草赶往淮南,如今水患刚过,正是容易起疫病之时,官家命孙儿和贺老太医火速赶往淮南,组织当地官员百姓一起预防疫病。”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先祖们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总结出来的进来,不愧是官家,考虑果然周到。”老太太点头说道。

    一旁的明兰却担忧的道:“会有疫病吗?那章表哥去淮南岂不是·······”

    俆章看着明兰,展颜一笑:“六妹妹放心,我可是星君下凡,头上有魁星照应着,便是遇到了危险,也会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差点没翻白眼,随即才神情严肃的道:“虽然有贺老太医在一旁照料,但你自己也要小心谨慎,若是遇上什么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听贺老太医的。”

    俆章点了头:“姑祖母放心,孙儿省得!”

    老太太点头道:“你心里有数便好,记得千万不要逞强,凡事量力而行。”

    俆章笑着道:“孙儿是什么性子,姑祖母还不知道么?”

    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俆章:“你这猴儿虽比谁都惜命,却也比谁都要热心,若是遇上了大是大非的事情,见到了无数百姓受苦,怕是连这条小命也不顾了。”

    俆章笑着道:“姑祖母,孙儿哪有您说的这般伟大。”

    “你呀你!”老太太摇了摇头,横了俆章一眼,再度强调道:“切记我和你说的,凡事量力而行,莫要逞强,我家明儿还在家里等着你四年后娶她过门呢。”

    一旁的明兰俏脸一下子就红了。

    俆章说道:“姑祖母放心便是,便是为了您老人家和六妹妹,孙儿也一定不会逞强,凡事三思而后行,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老太太道:“你素来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官家既看得起你,叫你去赈灾,那便不能疏忽,必须得把这差事给办好了!”

    “孙儿谨记姑祖母教诲!”俆章恭敬的道。

    老太太忽然起身道:“人老了,这才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乏了,你们有什么话想说的就慢慢说,我老婆子要进去歇息一会儿。”

    一旁的房嬷嬷立马过来扶着老太太,一边往隔壁捎间走,一边关切的手:“老太太您慢点!”

    长柏立马心领神会:“我记得父亲说明日要考校我的学业,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抱抱佛脚!你们先聊着。”

    说罢便径直出了寿安堂,脚步飞快,搞得汗牛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第 129章 出发

    寿安堂正堂里头,便只剩下明兰和徐章两人。

    所有的女使婆子们也一早便被老太太打发了出去。

    空旷的屋子里头,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大眼瞪着小眼,对视了足足半晌。

    徐章目光澄澈干净,未带一丝旖旎念想,坦荡磊落,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可明兰少女怀春,加之两人已定了亲,关系已和以往大不相同。

    而且徐章相貌俊朗,可说一句剑眉星目,身形修长,猿臂熊腰,丰神俊秀,仪态非凡。

    正是那种最吸引少女眼球的模样。

    不过片刻功夫,明兰就害羞的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徐章的眼睛。

    脸颊滚烫。

    徐章嘴角轻扬,脸上已经泛起一丝笑容。

    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明兰,眼中带着多出了几许调笑。

    明月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身子也开始有些不自然。

    徐章轻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金黄色的筒状物,递给明兰:“这是这段时间我改良之后的千里镜,镜筒乃是以生铁黄金铸造而成,可以拉伸收缩,要比原先的更加方便随身携带。”

    明兰眨了眨眼睛,脸颊仍有些滚烫,伸手接过外观和以前已经区别极大的崭新千里镜,目光落在金黄色的镜筒之上,却没有把玩的心思。

    “我拿着千里镜不过是为了玩乐,章表哥此去淮南,定然比我更需要千里镜,还是章表哥自己留着用吧!”

    明兰又把千里镜给递了回去。

    徐章摇了摇头,笑着推却了:“六妹妹难道忘了,我手里可是有两只千里镜的,一正一反,如今给六妹妹的,正是那只反的。”

    明兰吐了吐舌头,略有些尴尬:“方才太紧张,一时之间竟忘了!”

    徐章走过去,抬手揉了揉明兰的脑袋,明兰身体一颤,下意识便想要躲闪,可才退了一步,身子就立住了。

    徐章的手继续往前,在明兰的头顶揉了揉。

    也不知这小丫头是怎么想的,现如今脑袋顶上还顶着两个小鬏鬏,用头绳挽着,不似墨兰和如兰,早已开始学着打扮了。

    “不要在意别人说些什么,也不要沉寂在过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陪着姑祖母!”

    徐章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看得明兰下意识的呆住了。

    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章表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祖母的!”

    徐章笑着道:“傻丫头,姑祖母哪里要你照顾,你且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明兰仍旧不敢去看徐章的眼睛,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徐章却忽然不说话了,只静静的看着明兰。

    明兰觉得奇怪,抬眼看了过来,却正好迎上了徐章的目光,立马又如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开了。

    “傻丫头,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揭破,相处起来徐章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愈发觉得这丫头的种种表现和反应都颇为有趣。

    明兰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抬眼看着徐章,小声叮嘱道:“听祖母说淮南灾情颇为严重,章表哥此去之后,当处处小心,时刻谨慎,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徐章问道:“就这些吗?”

    明兰歪着脑袋:“这些还不够吗?”

    徐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直直的看着明兰。

    明兰目光流转,眸光好似化作了朦胧的水光:“我·····我和祖母在汴京等你回来!”

    徐章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朗声说道:“有你等,我一定回来!”

    ·······

    嘉佑十年九月二十七日,徐章和现任太医院正贺老太医带着官家的圣旨和特意从城外大营调拨而来的一队兵士离开了东京城。

    城墙下,官道旁,长柏和明兰一大清早便赶了过来,等着给徐章送行。

    明兰提了个小布包裹,送给了徐章,里头放着的是她昨晚连夜亲手赶做出来的几样精致糕点,让徐章路上用来充饥。

    虽是临行分别,却没那么多的期期艾艾,依依不舍。

    明兰站在官道之上,长柏的身侧,目送着徐章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侍卫和贺老太医的马车缓缓南去。

    没错,这次徐章他们选择走的陆路,因为相较于水路而言,陆路的路程更加简洁,速度也更快。

    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只要十日左右的功夫便能便能赶到淮阴地界。

    若只是徐章带着一应护卫,速度自然更快,可惜队伍里头还有个贺老太医,虽常年行医采药,身子骨较之寻常老人要更加硬朗。

    但终究是上了年纪,一路颠簸下来,京畿路都还没出,贺老太医就有的扛不住了。

    没有贺老太医在,身边又没带赈灾粮草,徐章可不敢自己孤身一人直入灾区。

    便只能放缓了速度,迁就贺老太医。

    这一日,众人刚进入过了宿州,走了不过几十里路。

    一个山口处,忽然跳出好几道人影。

    手持刀斧长矛,立于官道正中,学着评书里头的样式,大喝一声:“呔!”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那虎背熊腰的魁梧大汉洪亮至极,乍一吼出,当真宛若雷声阵阵,在耳畔回响。

    那大汉话音刚落,官道四周便呼啦啦的涌出近百号人,皆是手持武器,面目凶狠的看着徐章他们。

    不过这群劫道的山匪们的装扮显然有些上不得台面,一个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就连手里的兵器也大多都是些木棒、,木矛,锄头,柴刀还有耙子什么的。

    真正的兵刃,只有区区十余件,掌握在以哪个魁梧大汉为首的十余个身材显然要比四周这些蓬头构面的‘盗匪’们更加高大健壮的汉子手中。

    这哪是什么山匪强盗,分明就是一群受了灾逃难而出,没了生计只能选择占山劫道的穷苦百姓。

    看他们的目光,几乎大多都落在徐章他们带着的十余辆板车之上。

    一双双眼睛隐隐都有些猩红,散发着炙热的光芒,好似饿急了的野狼见到了新鲜的肉食一样。

    恨不得扑将上去,直接口手并用,把车上的油布撕开,把车上的粮食都给狼吞虎咽的塞到肚子里头去。

    “我们只是求财,不愿伤人性命,你们把车上的东西留下,马留下,兵刃也留下,赶紧给老子滚!”

    “不然小心爷爷的斧子不长眼!”

    那为首的魁梧大汉挥舞着手里的斧子,一脸凶恶的道。

    徐章驱马向前,在将近二百余名‘山匪’的注视下,走了七八步,王破敌和孙平寇二人一左一右,仅仅落后三步,护卫在徐章左右,警惕的看着周遭的‘山匪’们。

    “在下徐章,乃是此番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之一,至于车上装的也大多都是些药材,粮食不过几千斤,诸位便是将这些粮食抢了过去,又能支撑几日?”

    徐章抬手一挥,王破敌立时心领神会,对着后边的一众侍卫高声吩咐道:“打开油布,叫他们看清楚!”

    身后的十几车东西,除了最开始从汴京带出来的三车药材之外,其余的药材都是一路之上,各州各县的百姓为徐章他们提供的,还有一应押送的民夫,都是睢县的县令安排的。

    几十个民夫忙将车上油布掀开,将口袋箱子一个个打开,好叫周围的‘山匪’们看得清楚。

    “诸位好汉都瞧清楚了,咱们车上装的可大多都是药材,是要带去淮阴救灾的。”

    魁梧大汉的身侧,一个眼睛颇为灵动的汉子看到民夫们打开的口袋,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挨个都扫了一遍。

    这才点头凑到魁梧大汉身侧对着他说:“力哥,确实都是药材,只有两车是粮食,加起来应该四千斤都不到。”

    那被叫做力哥的魁梧大汉目光闪烁着,再度冲着徐章吼道:“你说你们是朝廷派来赈灾的,怎么只带了这么一点粮食和药材,这次受灾的可是有十几个州县,数十万的百姓,就你们这点药材和粮食,够谁用的!”

    “莫不是想要趁机发财的行商,想要接机敲咱们淮阴百姓一笔!”显然大汉不相信徐章他们的话。

    “就是就是!”

    “力哥说的是!”

    ·······

    周遭的‘山匪’们纷纷齐声应和,挥舞着手里的简陋兵器,摇旗呐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一拥而上,将徐章他们乱刀砍死,将马车上的东西都给抢走的意向。

    淮阴百姓?

    徐章目光微凝,这伙人是从淮阴逃荒而来的?

    “几千斤粮食也够咱们吃好几日的了!”

    “还有那些药材,咱们把它们抢下来,带去附近没有受灾的州县,定能换到不少粮食,这样大家伙就不用再担心吃不饱饭了!”

    人群之中,一个极不恰当的声音忽然传出。

    可这话却引起了周遭这些衣衫褴褛的‘山匪’的极度认同。

    徐章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高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杀官造反吗?这可是杀头株连九族的大罪!”

    徐章的还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的,周遭围着的‘山匪’们明显动作一滞。

    徐章立马趁热打铁:“吾等不过是朝廷先遣,大军和大批赈灾的粮草就在路上,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是想安安稳稳的等待朝廷赈灾还是杀官造反,最后被大军剿灭!”

    “什么狗屁赈灾?咱们整个淮阴加起来拢共十几万人呢,朝廷赈········”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空气中传来一声低沉闷响。

    一道乌光如闪电般破开长空,落入人群之中,随即便是一声凄厉惨叫响起,血花溅射,方才那躲在人群之中喊话的人被一箭射中喉咙,仰面而倒。

第 130章 劫道

    “狗官杀人了!大家·······”

    人群之中又是接连两道人声,想要鼓动周遭‘山匪’,可话音刚起,徐章便已经搭弓拉弦,箭矢如流星般射入人群之中。

    两道箭矢间隔不过一瞬,便已经连珠射出。

    接连两声闷响,两道血花溅射,人群之中又有两人被箭矢穿喉,血花四溅,把周遭手持木棍木矛这些简陋兵器的山匪吓了一大跳。

    徐章手持雕工,面若寒霜,厉声喝道:“再有煽动百姓者,立杀无赦。”

    接连三箭,周遭的百姓们连反应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要了三个人的性命。

    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向徐章的目光之中已经满是惊恐。

    人性本就是如此。

    可除了惊恐之外,还有愤恨。

    徐章则立马乘机高喝:“本官乃是官家请命的赈灾副使,尔等若是良民百姓,便立即放下手中武器,此前诸般误会,本官既往不咎,若是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先前三人便是下场!”

    徐章放下雕弓,抽出马背之上悬着的黝黑铁锏,乌黑铁锏划破长虹,带起霍霍风声,声虽不大,却叫周遭一众‘山匪’尽皆身躯一震。

    徐章抽出铁锏的同时,身后的王破敌孙平寇和五十轻装简行的军士尽皆抽刀出鞘,虎视四周一众‘山匪’,没有丝毫畏惧。

    日光下,森然刀锋泛着凛冽寒光,叫人瞧着心底便不住一突。

    这一对军士,皆是从禁军之中调拨而出,乃是除却各边军之外,大宋最精锐的兵士,再看周遭的一众‘山匪’,虽然数倍于徐章等人,但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里头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什么的都有。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却在此时,那明显便是首领的魁梧大汉冷笑一声,只见其身侧的一个瘦弱汉子吹响口哨,官道两侧的山坡之上,顿时便有无数人头涌动。

    乍一看去,又是数百人。

    都是和周遭的‘山匪’们一样的落魄打扮,其中貌似还有不少妇孺老弱和半大的孩童。

    粗粗望去,约莫能有数百人,而且占据了两侧高地,便是将手中的木矛投射而出,也能产生巨大的杀伤力。

    更何况山头之上还有十几个拿着猎弓背负羽箭的精壮汉子,想来应当是猎户之类出身。

    徐章心底一沉。

    纵使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蚁多咬死象,若是双方当真厮杀起来,后果还当真有些不敢想象!

    “竟然还敢先动手,兄弟们,大家并肩子上,杀了这狗官!”

    徐章目光一凝,沉声高喝:“结阵!”

    话音刚落,便见身后车队一动,车马已贺老太医的马车为中心,围成一个大圈,以车马为屏障,三十名军士们进入车阵内部,从板车之上掏出一张张弓弩,背上羽箭,搭箭上弦,手指已经搭在弦上,只等徐章一声令下,便能拉弓射箭。

    剩余二十步卒则挺枪列阵,刀盾手在后,长枪兵在前,阵型宛若刺猬。

    徐章接过孙平寇递过来的马槊,三人结成锋矢状,外袍之下,都套着一层铁甲。

    看着徐章等人整齐而森然的阵型,领头的汉子懵逼了,周遭的民众也蒙了。

    这群人人数虽少,可看上去个个精锐悍勇,被他们这么多人围着,不紧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做出一副要和他们搏命的姿态。

    搏命?

    周遭围着的所谓‘山匪’,月前还只是一群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只知道在地里刨食,平日里用的最多的东西不过是锄头和镰刀,鸡鸭倒是宰过不少,可杀人!

    自他们开张以来,虽然也劫过几次道,但却还没杀过人,见过血呢!

    徐章厉声高喝道:“放下手中武器,前事既往不纠,发给粮食,若是冥顽不灵者,立斩不饶。”

    一时之间,四周静若寒蝉,刚刚跑了几步的“山匪”们又相继停了下来。

    方才那个信心满满拎着一对宣花板斧的魁梧汉子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冰冷的刀身之上泛着的森然寒芒清晰地落入四周每一个人的眼中,照入他们心底。

    “真能发粮食?”

    人群之中,忽然冒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声音并不苍老,但却带着战栗。

    “能!”

    一个能字,说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徐章并未看向那人,而是盯着那明显是领头之人魁梧汉子,朗声说道:

    “本官知道你们也是受了水灾,家园被毁,没有办法了才会逃荒至此,众人抱薪,行此等事,本官在此立誓,若是不发粮食,定叫我丢官横死,天打雷劈!”

    “发誓谁都会,我们凭什么信你!”那领头的魁梧汉子直直的看着徐章,沉声喝问。

    徐章眯了眯眼睛,冷笑道道:“除了信我,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你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便是把这几千斤粮食给了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又能吃几天?”

    “等粮食吃完之后呢?继续劫道?还是去冲击县城,杀人害命,打家劫舍?沦为山贼草寇?

    那你们儿女子孙怎么办?难道也和你们一样,做个山贼草寇?一辈子都被别人看不起吗?”

    “就算你们侥幸活了下去,到时朝廷也定会派兵围剿,凭你们这些老弱病残,乌合之众,又如何抵挡朝廷大军,百战之士?”

    徐章一席话说得周遭众人纷纷低下了头,有些甚至连手里的兵器都没握住,掉到了地上。

    不说朝廷大军了,便是徐章身边这几十号人,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够稳言战而胜之。

    那明晃晃的刀锋,泛着寒光的制式钢刀,还有一个个精壮强悍的军士,以及方才徐章那神乎其技的三箭。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群乌合之众之所以敢围过来,不过是因为饿极了,见到了十几辆车以为有好处,接连一番手段下来,早已胆寒。

    哪里还敢当真冲击官军。

    如今不过是骑虎难下,担心徐章追究他们的罪责,这才不愿退去。

    徐章继续乘热打铁:“本官此行,本就是为赈灾而来,官家有命,沿途州县各级官员必须全力配合,协同赈灾事宜,只要你们放下手中武器,本官保证既往不咎,并且将你们妥善安置。”

    “当真不追究我们的罪责?”魁梧汉子将信将疑的问。

    徐章郑重点头:“本官乃是嘉佑十年新科进士,官家钦点的起居郎,随侍在官家左右,本官这次来淮南,便是官家亲命,为赈灾而来!又岂会诓骗你们!”

    魁梧汉子和身后的众人明显有些意动,徐章继续往火堆里头添柴。

    “你们都是淮南百姓,如今是因为受了水灾,想要活下去,这才行差踏错,不慎走上了歧途,想活下去本身并没有错,只要现在你们能够迷途知返,痛改前非,本官便会既往不咎,一视同仁,将你们当做受了灾的良民百姓,统一安置。”

    “青天大老爷,您说的都是真的?”人群之中逐渐传来了交头接耳的声音,显然徐章的话已经打动了他们,只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和忐忑,以及他们和徐章不过初次见面,双方之间没有信任的基础,这才犹豫不决。

    徐章嘴角轻扬,继续朗声说道:“自然是都是真的!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本官会让人将你们一一登记造册,这两车粮食我便做主给你们当口粮!待到了下个州县之后,再行统一安置。”

    声音洪亮清晰,清楚的传入周遭每一个“山匪”的口中,而且声音之中似乎带着某种感染力,叫人不由自主便想信服。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那领头的汉子带着几个汉子自人群之中走出,双手的板斧已经插回腰后,学着江湖人的样式抱拳问徐章。

    徐章道:“本官徐章!江南路江宁府宥阳县人士。”

    “徐大人容我等商量片刻如何?”汉子的话语之间略带着几分紧张,再不复先前的气势汹汹,好似吃定了徐章等人。

    “你们把道路让开,退到官道两旁,再把叫山坡上的人也退下来。”

    徐章将铁锏插回马背一侧,并没有直接让他们缴械,而是先把他们聚在一块。

    同时冲着身后吩咐道:“没我的命令,谁若是擅自动手,杀伤百姓,本官定斩不饶。”

    这话既是说给身后的军士们听得,也是说着四周的流民们听得。

    车阵之中,军士们纷纷撤箭而立,原本已经列阵准备迎战的步卒也纷纷收起兵器,军阵并未散开。

    但这已经足够体现徐章的诚意了。

    魁梧汉子见状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几分,点头答应,随即便叫人招呼山坡上的人下来。

    没一会儿,两边山坡上的人便稀稀拉拉的下坡来。

    待走近些,徐章这才真正看清,山坡上除了十余个拿着猎弓的汉子之外,其余那些蓬头垢面的全是老弱妇孺。

    上至六七十岁,须发皆白的老者,下至七八岁的幼童,甚至还有不少妇人背后还背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徐章顿觉无语。

    看着那汉子,徐章朗声说道:“两盏茶的时间可够?”

    魁梧汉子点头:“且够了,徐大人稍后!”

    说着便走入人群之中,将近二十号人汇聚在一处,商量了起来。

    徐章看了一下,除了那魁梧汉子和另外几个汉子稍微年轻些,其余都是些上了年纪,应该是这群人里头颇具威望的宗族耆老之类的。

第 131章 首治

    才一盏茶的功夫,方才领头的魁梧汉子便跟在以为四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后走到徐章面前。

    “老朽曾广文,见过徐大人!”老者显然是读过些书的,不论是说话还是仪态,都和周遭的流民们有极大不同。

    “长者有礼!”

    徐章拱手回应。

    如今徐章是官,曾广文只是寻常百姓,二者阶层已然不同,而且如今双方仍在胶着,徐章的态度必须得强硬些才行。

    “大人说自己是朝廷派来的赈灾使者,不知可有凭证?吾等虽只是寻常百姓,却也不是那些可以随意欺凌的无知之辈。”

    老者站在徐章面前,面黄身瘦,可却颇具风骨,不卑不亢,叫人看了忍不住叹服。

    难怪这群人会把他的推出来,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徐章翻身下马,以示诚意,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左手按着剑柄,走到曾广文身前,王破敌也翻身下马,跟在徐章身侧,孙平寇则留在马背之上警戒四周。

    徐章冲着曾广文拱手礼道:“长者气度不凡,敢问可是有功名在身?”

    曾广文拱手回到:“回大人,老朽年轻时读过写书,于庆历四年时侥幸过了乡试,只是身居末位,之后也陆续参加过几次会试,皆名落孙山,自此便回了淮阴老家,绝了科举的心思,以教书育人为生。”

    徐章凛然,竟然会是一个举人,于是便取出此次淮南安抚使杨侍郎亲笔签发的文书,递了过去:

    “此次淮南水灾,官家收到淮南递到东京的折子之后,立时便命户部筹措粮草,任命户部右侍郎杨大人为安抚使,巡查淮南水患,救助受灾百姓,这便是杨侍郎亲自签发的文书,命沿途州府全力襄助救灾事宜。”

    曾广文看过文书之后,立时便恭敬的躬身将文书退回,朗声说道:“草民见过大人!”

    曾广文一动,身后的一众流民齐刷刷便跪了一地,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也纷纷丢到了地上,齐声高呼:“见过大人!”

    “求青天大老爷救命!”

    “青天大老爷救命!”

    ······

    ······

    数百流民直接跪了一地,有些已经向徐章磕起了头。

    徐章被吵的头大,直接面色一变,厉声高喝道:“肃静!”

    吼声一出,七嘴八舌纷乱驳杂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徐章朗声道:“都给本官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情愿的陆续起身。

    徐章对着曾广文拱手道:“曾先生组织人手,将这些百姓登记造册,按人头发放粮食,不知拢共有多少百姓?”

    曾广文道:“这些百姓之中,只有少数是来自淮阴,其余大多数都是由临淮,泗县,虹县,灵璧各县汇聚而来,大家伙都受了灾,便聚在一块儿,互相帮衬,报团取暖,也好过独自飘零。”

    “大家逃出来的时候,身上都只带了零星的东西,这些时日以来,每日都有人死去,如今怕是拢共只剩下五六百人了。”

    “五六百人?也不少了!”

    徐章目光扫过官道两侧流民,对着曾广文道:“本官带来的人,就负分发粮食和维持秩序,一事不烦二主,本官瞧着先生在百姓之中颇具名望,不如就劳烦先生暂代文书一职,带些人将百姓们归置起来,协助维持秩序,列队挨个登记造册如何?”

    “大人当真要发粮?”曾广文有些惊讶的问。

    徐章看着曾广文,心中一动,虚心请教:“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曾广文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先生!”徐章这边还没说话,曾广文身后的魁梧汉子就先急了,脸上写满了担心。

    曾广文抬手制止他道:“大郎放心,徐大人确实是官家派来赈灾的官员,此处人多口杂,不方便说话,我与大人移步商议具体安置这些百姓的事宜。”

    徐章点头道:“壮士若是不放心,可带上几个兄弟,护卫在曾先生左右。”

    “这·····”曾广文愈发惊讶,又有些犹豫,正欲说些什么。

    却被徐章抬手打断:“先生不必多言,若是不叫这位壮士带人跟着,只怕他们也不放心。”

    曾广文看向徐章的目光已经变了,拱手施礼道:“大人胸怀宽广,是磊落君子,倒是我们枉作小人了,也罢!那就听大人的!”

    众人往边上走了一段,距离官军和流民都隔了一段距离,却又处于两边人马的视线之中,随时都能救援。

    “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吧!”徐章看着曾广文,眼中满是好奇,隐隐还有几分期待。

    曾广文冲着徐章拱手一礼,说道:“若是大人真心相救这些灾民,老朽斗胆,敢请大人不要将粮食分发下去。”

    徐章立时反应过来:“曾先生的意思是咱们不发粮食,而是改成将这些米粮悉数熬煮成粥饭,每日按时按量发放给这些灾民,免得使百姓之间因为粮食诱发矛盾?”

    曾广文笑道:“大人果真厉害,老朽不过才说了一句,大人便想通了个中关节。”

    若是将粮食发放下去,到每个灾民手中,自然会有那种精打细算,留着一顿一顿慢慢吃的。

    但也不会缺少那种饿极了贪吃的,原本足够支撑六七日的口粮,为了贪图一时饱腹,一顿或者几顿就给煮了。

    到时候自己的粮食吃完了,眼看着别人手里头还有,利益驱使之下,就算有着军士们在一旁看管,怕是也会耐不住饥饿的驱使,闹出乱子来。

    徐章眼睛顿时就亮了,他和贺老太医此行是为了防治疫病在灾民之间扩散而来,若是能够借助发放粮食之名,将所有的灾民都集中安置起来,着重加强灾民安置区内外的环境整治,督促灾民们将生活方式改变的更加卫生洁净,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个思路一打开,徐章脑海之中便有千百条思绪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如何如何安置灾民,如何划分区域,以及需要制定让灾民们遵守的种种生活条例······

    徐章立时便定了下来,让曾广文带着那个叫做牛大力的魁梧汉子和一众灾民之中德高望重之辈,将灾民统一安置起来。

    在灾民们的带领下,徐章等人到了他们临时的聚集地,一处山脚天然的崖壁之下。

    崖壁内凹中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巨大洞穴,洞穴周围还有不少简陋的草棚,罗列的颇为整齐,看似凌乱之中,竟循着某种顺序。

    一问才得知,这是牛大力等人依着曾广文的指点,带着流民们建造而成,平日里他们就靠着打些猎物,在山间挖些野菜什么的充饥。

    至于这么多人聚集在此,是因为水患那几日,大家都被冲散了,家园被毁,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在洪水之中。

    因着水势太大,官府便是想要救灾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无数百姓葬身于滔天洪水之中。

    这些百姓都是慌乱间从家乡逃窜出来的,前些时日,日日大雨如瓢泼,水势越来越大,众人只能继续往外逃,慌乱之下,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宿州的地界。

    可宿州也受了灾,虽不严重,但也有些自顾不暇,哪里有空来搭理这些一路逃难而来的灾民,便发给他们几日的口粮,让他们自己往回赶路,说当地官府自会组织救灾,就这么打发他们走了。

    那些时日,天色阴沉,时不时便会落下一场大雨,洪水滔天,骇的众人胆战心惊不已,哪里还敢回去。

    便聚在一块,就近在宿州四近的山里找了个所在暂时安置了下来,打算等洪水退了之后再做打算。

    不想如今洪水退了,但众人口粮却早已消耗殆尽。

    好在灾民里头能人不少,打猎的,捕鱼的,还有些经验极为丰富的长者,带着大家在山林里头采摘能食的野果野草,草根树皮,将就着挺了下来。

    可这些灾民也一个个都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们出去打劫,也是为了凑些粮食出来,用来做路资支撑自己回到家乡去,否则就这么出发的话,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给饿死在半道上了。

    看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灾民们,徐章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心里头百味杂陈。

    当即便让民夫们埋锅造饭,煮起了粥和热水。

    又让人牛大力带着身子骨还算强健的一些灾民去四近的山林里头伐了好些大竹回来。

    挨个做成竹筒,用来装烧开的热水,用以平时的饮用。

    又让人去宿州城里头才买了不少大锅陶翁,再度采买了一批粮食,还有驴马板车,让那些老弱病残乘坐。

    将一众登记在册的灾民按各自的籍贯划分成五队,多的百多人,少的几十人,从中挑选出德高望重之士,协助徐章手下的军士对灾民进行统一管理。

    和贺老太医商量之后,确认了诸多条列,再由这些德高望重之士传达到每一个灾民的耳中,将他们统一规划了起来。

    每日定时定量,早晚两顿米粥,一稀一稠,规定若是喝水只能喝烧开后的凉水,饭前便后必须洗后,大小便也必须要到指定的地方,不得随意解决。

    大家相互监督,可以举报,若是发现有违背其中任何一条的,直接扣除当日的口粮,揭发检举者多奖励半碗米粥。

    不过短短两日功夫,五百七十二个灾民就被安排的井井有条,生活习惯和环境也得到极大改善,灾民们的营地里头,竟然比寻常百姓的家里头还要干净。

    徐章还让贺老太医带着几个太医院的太医还有一些从民间征调而来的郎中,给灾民们一一号脉检查身体,将情况记录在册,有病就治病,扎针用药。

    同时也是为了防止疫病萌芽。

第 132章 收用

    是夜,月朗星稀,万籁俱静。

    军帐之中。

    徐章捧书而坐,曾广文坐在左首,贺老太医坐在右首。

    忽的大帐的帘子被掀开,王破敌和牛大力二人先后进入帐中。

    “果真不出大人所料,小的和牛大哥带着各队队长一众耆老前去认人,竟当真无人认识那日被大人射杀的三人!”

    王破敌沉声说道,面色已经带上几分凝重。

    牛大力道:“大人,吾等虽来自各县,但大多都是相熟之人,便是偶有几个外乡的,也都是三四成群,或者四五结伴,可那三人确实是生面孔,各队之中那些后面加入我们队伍里头的,都没有认识他们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看的出来,明显是有人混入灾民之中,存心挑拨,现在仔细一想,其用心之险恶,着实叫人后怕。

    “大人!”曾广文冲着上首的徐章拱手道:“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偶然!”面色凝重。

    徐章也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我打算将此事写入奏疏之中,上述官家,由官家和诸位大相公定夺!”

    曾广文却微微蹙眉,担心的说:“大人是否要再斟酌一二,此事虽然蹊跷,然现在咱们手中却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若是贸然上疏官家,怕是会落一个捕风捉影,无端放矢,动摇军心的罪名!”

    徐章看着曾广文的目光带着几分诧异,这位曾先生的目光着实有些毒辣。

    “不知贺院正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贺老太医是太医院正,若论品阶,还在徐章之上。

    贺老太医捋着胡须摇头道:“老头子我只会看病救人,这些俗务光是听听就觉得脑袋胀痛,小徐大人是官家钦点的赈灾副使,诸般事宜,只要是疫病之外的,小徐大人尽管自行决定便是,不必问我这个老家伙!”

    贺老太医能够在太医院正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坐到现在,就连官家的三个儿子先后病死也没被牵连,除了官家仁善之外,会做人无疑也是一个缘由。

    徐章朗声说道:“临行之前,官家曾许了本官临机奏对之权,可直接上书东京,呈到御前!”

    一旁正捋着胡须的贺老太医手上动作一僵,手里头已经多了一簇银白的胡须,疼的龇牙咧嘴,脸上神情连连变换。

    曾广文也极为震惊的看着徐章,心中暗道:这位小徐大人能够以区区一个从六品的起居郎获得外出赈灾的重任,显然是在官家心里上了号的。

    刹那之间,脑中已有千般思绪闪过。

    目光闪烁着,略微思索之后,曾广文再度进言:“越是如此,大人便越该谨慎些才是,至少也要派人深入调查一番,多找出一些能够叫人信服的线索,再决定是否要上疏官家!”

    “毕竟大人只是赈灾副使!”

    最后一句话,才是点睛之笔。

    曾广文饶有兴致的看着徐章,期待徐章的回答。

    徐章不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露出笑容,“曾先生果然大才,此言深得吾心,此行前往赈灾,本官手底下正好缺一个文书主簿,不知先生可愿屈尊?”

    曾广文的表现,让徐章极为满意,索性直接便抛出了橄榄枝!

    曾广文笑着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哈哈哈哈!”徐章不禁放声大笑:“能得先生相助,此番赈灾事宜,定然能事半功倍!”

    曾广文谦虚的道:“老朽枯残之躯,老迈腐朽,只盼不拖累大人才是!”

    徐章道:“先生谦虚了!”

    曾广文又道:“明公,大郎乃是老朽外侄,会几招庄稼把式,有几分气力,明公若是不弃,不妨将其也收入麾下,暂时跟在明公身边,当个护卫军士。”

    徐章打量着身材高大魁梧,孔武有力的牛大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知牛壮士意下如何?”

    光是这样一幅强壮高大的身板,就已经比世上绝大都数人要强了。

    牛大力当即单膝跪地,冲着徐章施礼道:“草民愿追随大人左右。”

    一旁的王破敌适当的说:“大人,方才在外头平寇哥技痒和牛大哥切磋了一番,二人平分秋色,难分胜负。”

    “哦?”徐章顿觉诧异,孙平寇可是徐章手底下的第一勇士,是由两个沙场老将自小手把手调教起来的,一身武艺极为不俗,便是徐章也不敢说能够稳胜。

    这个牛大力竟然能够和孙平寇打一个旗鼓相当?

    徐章看向身后的孙平寇,目光之中带着询问。

    孙平寇淡淡的道:“牛大哥身强力大,武艺也不俗,比破敌要强一些!”

    什么叫比破敌强一些!

    大帐中央的王破敌听了这话,立即翻了个白眼,若是不这么多人在场,估计当场就得开呛了。

    徐章却听出了孙平寇话里的意思,“若是牛壮士愿意,就先到本官身边做个护卫,和平寇还有破敌一道,不知壮士认为可否?”

    牛大力立时便道:“草民都听大人的!”

    一旁的曾先生提点道:“大郎,入了大人麾下,日后便要自称属下了!”

    牛大力立时心领神会:“属下拜见大人!”

    “哈哈哈!”徐章大笑道:“能有牛壮士这样的勇士相助,是本官之幸!”

    一旁一直不咋说话的贺老太医也插上一句:“小徐大人能得曾先生和牛壮士相助,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呀!”

    盛老太太还特意让他关照徐章,关照个屁呀关照。

    徐章这小子做起事来滴水不漏,每走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分明就是一头驰骋山林的成年猛虎,便是许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也未必有他这般厉害,哪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初生牛犊。

    贺老太医心里腹诽着,待这次回去之后,定要让家里的老婆子亲自上门,好好数落盛老太太一番,这不是拿他老人家开涮呢吗。

    徐章随即目光扫过众人,话题一转,直接说道:“王破敌,此事暂且不要泄露,交由你全权调查,牛大壮,你是淮阴人士,在灾民之中也颇具威望,此事便由你从旁协助。”

    “属下遵命!”

    两人齐声高喝。

    徐章道:“但你二人还需谨记,此事绝非寻常,若是继续往下调查,或许会有危险,到时你们切记不得冲动行事,以保全自己性命为先。”

    “是!”

    二人看向徐章的目光之中,隐隐带着几分感动。

    徐章也有些楞,自己貌似也没说什么,怎么这就感动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曾广文却在此时感慨一句:“明公忧心下属安危,实乃吾等之幸!”

    一个称呼,便已经将曾广文的心意显露无疑。

    何为明公?即主君也!

    徐章可是看过三国的,东汉末年,曹孟德手下文臣谋士也称其为明公。

    一旁的贺老太医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徐章身上来回打量着。

    “明公,数日前明公射杀的那三人,或许只是一部分,现如今的灾民里头,鱼龙混杂,难免不会还有其他心怀不轨之人藏匿其中,蛰伏未动。”

    “而且这几日陆续又有灾民加入咱们队伍里头,老朽已经叫人将他们一一登记造册,只是老朽担心······”

    曾广文微微皱眉,如今灾民们虽然在徐章强硬的手腕之下已经屈服顺从,但若是当真有心怀不轨之人混入其中,加以挑拨的话,只怕还会惹出乱子来。

    徐章也面色颇为慎重,王破敌却忽然说道:“公子,现在有小的和禁军的兄弟们看着,量他们也不敢造次,只是怕灾民越聚越多,咱们人手不够,到时候力有未逮,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将灾民们管理的井井有条了。”

    王破敌这话一说出来,帐中之人尽皆面色凝重起来,灾民越聚越多,这事儿确实是个问题,若是不能解决,只怕到时候反倒是会弄巧成拙。

    曾广文也道:“王护卫说得有理,而且灾民越聚越多,粮草的消耗的也是一个大问题,先前大人带来的那两车粮食已经消耗了大半,如今从宿州刚送来的三车粮食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千斤,若是照这个速度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徐章道:“昨日本官已经收到了东京来的加急信函,上面说安抚使杨侍郎已经于六日前押送户部筹措的第一批粮草出发了,走的是水路,算算时间,差不多再有个五六日的功夫便能到了。”

    曾广文眼睛顿时就亮了:“若是如此的话,那就粮食的问题就不必担心了!”

    徐章道:“待杨侍郎抵达之后,赈灾事宜自有杨侍郎主持,一应粮草调配也由杨侍郎调度,咱们要做的,就是将各州各县的灾民尽量分别吸纳起来,统一归置,防止灾后疫病爆发。”

    “至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暂时只能咱们自己多留意留意了,切莫叫他们钻了空子,在灾民之中挑起乱子来。”

    其实真正受灾严重的也就是汴河下游沿线和洪泽湖附近的几个州县,其余地区虽也受了水患的影响,但损失还在当地州县衙门的承受范围之内。

    而且官家的圣旨早已提前一步送达淮南境内各州各县,命受灾地区临近的州县,抽调人手和粮草,就近协助救灾。

    还有荆襄湖广等地,也已经开始筹措粮草,准备送到淮南支援赈灾。

    徐章一路走来,队伍里头逐步增多的药材和粮草,大多都是沿途的州县衙门提供的,还有押送粮草药材一应物资的民夫,也是从沿途的州县衙门征召而来。

第 133章 措施

    “大人!”

    营帐之中,众人尽皆退去,徐章独自在烛光下捧书夜读,一道漆黑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进入帐中,对徐章躬身施礼。

    徐章却半点都没有惊讶的意思,好似早有预料一般,轻轻嗯了一声,放下手中书记,徐徐说道:“那日本官射杀的那三人来历诡异,本官手底下人手不足,只能劳烦将军了!”

    “不敢当大人将军之称,这是卑职分内之事,大人放心,此事交由我们皇城司接手便是!”

    徐章叹了口气,说道:“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淮南水患未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本官既要协助杨侍郎赈灾,又要和贺院正一道着手防控疫病的诸般事宜,实在无暇分身,此事便只能辛苦你们了。”

    “都是为官家办差,何来辛苦之说!”

    “时辰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别累坏了身子,灾民们还得仰仗着大人呢!卑职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黑影冲着徐章拱了拱手,悄然退出了营帐。

    黑影隶属于皇城司,皇城司诸官吏军卒、亲从亲事,既为天子亲领之腹心爪牙,其待遇素来优厚。

    若是当真细说起来,其权势待遇和徐章前世所熟知的锦衣卫极为类似。

    当然了,受到文官集团的诟病和弹劾也是家常便饭。

    尤其是皇城司享有的种种特权,让人是既羡慕又嫉妒。

    自然也更加招人嫉恨。

    临行之前,嘉佑帝特意把徐章叫到跟前,给了他一块牌子,一道密令,说是知道徐章刚刚踏入官场,手底下没什么可用的人,会有皇城司的人陪同赈灾,负责打探情报,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徐章的安危。

    方才那人,就是此次皇城司负责人,负责暗中保护徐章和贺老太医的安危,平日里从不在人前显露,徐章无事也绝不会联系他们,这次若非是因为那三人之事实在蹊跷,也不会现身。

    送走皇城司的人,帐内便再度陷入平静之中,只有偶尔响起的沙沙翻书之声。

    ·······

    “大人,昨日又有百二十个灾民前来投奔!”

    “大人·······”

    陆续即日,周遭闻讯前来的灾民越聚越多,短短即日功夫,徐章手底下汇聚的灾民人数就已经突破了五千人。

    徐章也在日前带着手底下的人进入灵璧县,派出人手与受灾严重的各州县衙门取得联系,暂时扎下营帐,广泛吸纳四近的灾民。

    曾广文和牛大力便带着最开始的那五百多个灾民,被徐章当做了典范,将新近吸纳而来的灾民们如法炮制,统一规划安置。

    将徐章和贺老太医还有曾广文修修补补,增增减减弄出来的生活条例下发至每一个营地之中,让第一批感受到切实好处的灾民们到后来的灾民们中间进行宣讲。

    宣讲自然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同时淮南境内未受水灾影响的各州县也陆陆续续的依从朝廷的诏令,征集粮草送往灵璧,暂时交由徐章先行支配。

    否则的话,徐章哪里能够养得活这大几千张嘴。

    同时徐章还让人深入那些灾情严重的地区,配合官府依照徐章的方式搭建安置灾民的零时营地,各州县衙门的人手不够了,便从当地的乡绅富户家中借用那些家丁仆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灾情的严重情况确实超出了徐章的想象,徐章所带来的的人手,实在是不够用。

    十月中旬,押送粮草,乘坐大船沿着汴河南下,姗姗来迟的杨侍郎终于赶到了灵璧,和徐章会合,同时还带来了大批的人手。

    赈灾事宜得以全面展开。

    在杨侍郎的组织下,各州各县的灾民安置点得到了全方位的建设,尤其是杨侍郎带来的第一批五万担的粮食,解了各州县的燃眉之急。

    让已经求爷爷告奶奶,急成了热锅上蚂蚁的各州县官员总算松了口气。

    每日各个营地之上都有袅袅炊烟升起,灾民们见到粮食,每日都有粥喝,有白面馒头吃,不安分的心也总算是熄了下去。

    徐章和贺老太医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一众太医院和民间征集而来的郎中大夫则被分配到各个州县,常驻在灾民的营地之中。

    徐章和贺老太医则带着曾广文和牛大力他们在各州县之间来回的巡查,确认各州县的灾民安置都在按照徐章和贺老太医制定的规范有条不絮的进行,时不时便会定期检查,保证灾民安置区的卫生环境等问题。

    时间进入到十一月,各州县的灾民安置事宜暂时落下帷幕。

    杨侍郎也从灵璧赶往淮阴,坐镇在这个受灾最重的地方,徐章和贺老太医赶至淮阴,向杨侍郎汇报工作。

    淮阴县衙,杨侍郎一身宽松常服,手捧公文,坐在雕花靠背大椅之上,身前的桌案上整齐的码放着两堆公文,都是左近受灾的州县近期递上来的。

    “下官参见大人!”徐章和贺老太医已经走到近前了,杨侍郎还沉浸在公文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

    “贺院正和小徐大人来了!”听到声音,杨侍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徐章他们说道:“稍等片刻,待本官批阅完这份公文!”

    徐章拱手礼道:“正事要紧,大人先忙!”

    一盏茶之后,杨侍郎这才合上公文,看向二人。

    “如今各县灾民安置基本已经落下帷幕,这段时间辛苦二位了!”杨侍郎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徐章忙道:“这些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只是现如今灾民虽暂时安置了下来,但秋收已过,马上就要入冬了,朝廷若是再不想想办法,任由这十余万灾民们坐吃山空,怕是朝廷有再多的粮草,也供应不过来!”

    杨侍郎眼睛一亮,看向徐章:“不知徐副使有何高见?”

    徐章摇摇头谦虚说道:“高见谈不上,不过是有一些粗陋的想法,想和侍郎还有院正一块商讨商讨。”

    “徐副使有什么主意但说无妨,本官洗耳恭听!”

    杨侍郎很是开明,徐章虽然年轻,但这些时日以来,他也算是见识到了徐章的厉害。

    徐章乃是新科进士,入仕不过区区数月,而且还是个起居郎的闲差,第一次被官家派来赈灾,朝中诸多大臣都不是很看好,认为此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做起居郎做的入了官家的眼。

    官家有意提点,这才让他随着杨侍郎出京赈灾,在履历之上添上几笔,日后官家提拔起来,也不用担心没有由头。

    甚至还有人猜测,这次淮南赈灾之后,徐章就要被提拔了。

    杨侍郎起初也不太看好徐章,不过在临行之前,礼部的孙侍郎却特意找上了门,让他对徐章多多提点关照。

    孙侍郎那头倔驴是什么性子,同殿为臣,杨启平心里自然清楚。

    因此便对徐章这个后生晚辈有了几分好奇。

    没曾想,到了淮南之后,徐章的种种表现,让杨侍郎这位素来以能干著称的户部右侍郎惊讶不已。

    将原本蓬头垢面,脏乱不堪的灾民安置的井井有条,统过种种看似不起眼的小手段,将数千乃至数万灾民安排的井然有序。

    没出半点乱子,直接让杨侍郎的赈灾工作得到了极大的推进。

    徐章朗声道:“而今各县的灾民基本上已经安置妥当,但水患发生之时,秋收尚未开始,百姓们的屋宅田地大多都被洪水冲毁,只有少数地势稍高的位置得以幸免。”

    “据各州县衙门统计,已经确定丧生在水患之中的百姓,已有两万余人,其中青壮劳力八千六百余人,还有大批失踪人员尚未统计,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杨侍郎也面色凝重,这次淮南水患,灾情比起两浙沿海地区的海啸还要严重的多。

    徐章又道:“而且马上就要入冬了,现在各州县安置的灾民们基本上都是靠着朝廷下发的口粮活命,冬日漫长,这可是二十多万张嘴。”

    “下官连日苦思,昨夜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个想法来!”

    “如今灾民越聚越多,就连许多家中受灾不怎么严重的也带着家眷投入咱们的安置区之中,若长此下去,光是每日供应的粮草就是一笔极大地开支。”

    “左右现在灾后有大量需要重建的地方,河堤、官道、水道、水渠等等等等,与其等到各州县衙门腾出手来再行整治。

    不如咱们直接就地征召这些灾民,只要是愿意接受朝廷征召的,每日发给一定的粮食,划分工段区域,每个工段再弄些激励百姓劳作的小手段。”

    “如此既能安置了灾民,又不至于空耗粮草,而且还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完成灾后的重建。”

    “而且也不会助长灾民们的惰性,使得他们只知道一味的依靠朝廷,如此双管齐下,或许能有奇效!”

    徐章的话还没说完,杨启平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又是好奇又是期待的看着徐章。

    “以征召灾民重建替代赈灾发粮?”杨启平喃喃说道。

    徐章拱手道:“下官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将此法称作以工代赈,不知侍郎以为如何?”

    杨侍郎却没有回应,而是嘀嘀咕咕的说着:“以工代赈!双管齐下,一举多得······”

第 134章 擢升

    一旁的贺老太医浑浊的眼睛之中也闪过丝丝异样的光芒,不过这些时日他已经被徐章提出的种种奇思妙想给冲击成了习惯,心脏早已磨练的无比强大,虽同样觉得徐章的提议惊艳,可表现却比杨启平这个户部侍郎要沉着的多。

    “好!好!好!”

    “以工代赈!就以工代赈!”

    杨侍郎当即拍板:“官家曾授我应机之权,正好用在此事之上!”

    “来来来,谨言,日后我便叫你谨言吧!”杨启平高兴之下,就连对徐章的称呼也变了。

    表字一般都是亲近一些长辈或是关系极好的亲朋好友才会叫的。

    “正好咱们详细商量商量,怎么将你这个以工代赈推行下去!”

    杨启平对徐章的提议,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立马便兴致冲冲的拉着徐章就要商议细节。

    徐章忙道:“下官麾下有一主簿,名唤曾广文,乃是淮阴人士,其人思维敏捷,思虑缜密,屡出奇谋,不如将其唤进来一道商议?”

    “哦?”杨启平顿时便来了兴趣:“连谨言都对此人赞誉有加,必是位有真才实学的能人,快请进来,一道商议。”

    曾广文早已候在了班房之外,得人传召,立马便走了进去。

    徐章便将自己早已打好腹稿的诸般方略一一道出,说是众人一块儿商量,其实不过是徐章在说,杨启平和曾广文他们在听罢了。

    两人偶尔会提出一些疑问,徐章也会很耐心的一一解答。

    但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听徐章在说的工具人罢了,时而点头,时而眯眼静思,时而眼睛一亮,时而豁然开朗。

    ·······

    汴京,皇城。

    御书房中。

    嘉佑帝一席浅白外袍,上绣龙纹,玉冠束发。

    “陛下!淮南急报!”

    一甲士匆匆步入御书房中,呈上的却不是奏折,而是一封信件。

    嘉佑帝打开信封,取出信纸,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片刻之间,神色便不停流转。

    这是一封皇城司通过自己的内部渠道送回汴京的信,避过了所有的藩台衙门,直入皇宫,呈到御前。

    先前俆章所提及的临机奏对之权,便是指的通过皇城司的渠道,将折子直接送到嘉佑帝跟前。

    嘉佑帝目光微凝,将手中密封的信件递给身边的老太监:“爱卿也看看吧!”

    一身甲胄的汉子郑重的从老太监手里接过信纸,越看越是心惊。

    “我大宋境内,竟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子!是微臣失职,竟一直未曾察觉,还请陛下恕罪。”汉子直接请罪。

    汉子名叫林继荣,是皇城司的统领,也是嘉佑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林爱卿不必自责,爱卿久居东京,贼子却在淮南等地游?,如何也怪不到爱卿头上。”

    嘉佑帝素来仁善,有一次在花园里头散步,走着走着口渴了,想要喝水,到了亭子里,却发现水壶里头一滴水也没有。

    原来是负责亭子的宫女只顾玩乐,疏于职守,竟忘了添水,嘉佑帝怕宫女因自己受到责罚,便一直强忍着,一直等到了皇后宫里才说要喝水。

    “不过此事却不能疏忽,爱卿立马派出人手,定要将此事彻查,找出背后之人。”

    嘉佑帝眼睛微眯,目光凝实,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

    再仁善的君主,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坐的久了,也会有些威严怒气。

    “微臣遵旨!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揪出幕后之人!”

    嘉佑帝点了点头,挥挥手道:“若是无其他事,爱卿便先退下吧!”

    林季荣躬身施礼,施然退出了御书房。

    刚刚踏出御书房,林季荣的眼神的就变了,如果说先前在御书房中林季荣的眼神是如同绵羊般温顺,那么此刻,便是如同饿狼般凶狠冰冷,叫人胆寒。

    一双拳头已经攥紧,若是目光和念头想法能杀人的话,那躲在幕后,暗行苟且之人只怕早已经别碎尸万段了。

    皇城司本就是嘉佑帝的爪牙心腹,享有种种特权,对嘉佑帝也极为忠心,现如今既然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整幺蛾子,和老虎头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御书房里,嘉佑帝坐在书案后,忽然叹了口气,感慨着道:“先是两浙海啸,接着便是淮南水患,现在竟还有人在暗地里欲行不轨,几次三番挑拨百姓作乱,唉!值此多事之秋呀!”

    “这是不是上天对朕的惩罚!”

    嘉佑帝喃喃自语道,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

    一旁随侍的老太监忙道:“陛下勤政爱民,仁善尊礼,备受朝臣赞誉,百姓爱戴,是天下一等一明君,上天又怎会惩罚陛下。”

    “哎!”嘉佑帝又叹了口气:“百姓受难,都是朕的罪过!”

    老太监目光闪烁,也不知该如何劝导了。

    可下一刻,嘉佑帝忽的脸上愁容暂退,似想起了什么好事儿,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下意识点了点头:“幸而还有诸位爱卿伴朕左右,协理朝堂。”

    皇城司的奏报之上除了说明有人在暗地里刻意搅动风云之外,还将那日徐章是如何三箭收服近六百灾民的事情从头到尾大概说了一遍。

    嘉佑帝也觉得惊讶,徐章一个走科举仕途出身的文臣,竟然还有如此精妙的箭术,三箭连珠,连取了三个挑拨百姓的贼人性命。

    便是寻常武勋世家出身的后辈也不见得能有这般本领。

    除了文辞犀利,见解独到,颇有范文正公遗风之外,徐章又在嘉佑帝的心底留下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印象。

    ·······

    又数日,户部左侍郎杨启平的奏折回到了东京。

    奏折之上将其抵达淮南之后进行的诸般赈灾事宜一一叙述,对于徐章和贺老太医的功绩也丝毫不侵占掩盖,如实记录在奏折之上。

    还在奏折的后面附上了徐章所献的‘以工代赈’之法,并且简明扼要的将其解释了一番,并将他们在淮南如何实施此法列了个章程。

    嘉佑帝看的连连点头,连连夸赞杨启平不愧是经年老吏,办起差事来雷厉风行,一点都不含糊,徐章虽然年轻,但能力也不错,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帮着杨启平把灾民安置的井井有条。

    可当嘉佑帝看到奏折后面附者的以工代赈之法时,眼睛直接都给瞪直了。

    直直看了半晌,嘉佑帝这才自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嘴里喃喃念叨道:“以工代赈!”

    ·······

    早朝,百官觐见之后,嘉佑帝便将杨启平从淮南送来的这份奏折,交由百官传阅。

    一时之间,竟在朝堂之中引起不小的风波。

    以工代赈之法虽然新颖,却也显得另类,难免引起一些因循守旧的官员们的反对,说是此法过于功利,不足以彰显朝廷对百姓的仁爱之心,不足以体现官家对灾民们的殷切爱护之意。

    当然了,朝廷之中自然不乏那种干实事,思想不似他们这般僵化的臣子,而且还是占了朝臣的绝大多数。

    就连蔡韩两位大相公对于此法也给出了极大的赞誉,甚至还谏言官家将此法推行天下,录入朝廷法度之中,日后若是再起灾情,便依此法赈灾。

    朝堂就像后宫,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吹散东风。

    以工代赈之法得到了绝大多数朝臣的认同,又极受官家推崇,仅有几个顽固的老古板,虽持反对意见,却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

    盛家,盛紘下朝归来,脱下官帽,一脸疲惫的瘫坐在靠背大椅之上,脑中思绪万千,今日在朝堂之上,接受到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大。

    不过盛紘在朝堂之上一直以来都只是个工具人,虽有了上朝的权利,可平日里却没什么当朝进言的机会。

    不想今日在早朝之上,大殿之中,官家竟然亲自点了他名,还好好的赞誉了一番。

    直到现在,盛紘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好似身处云端梦境,不似真实世界。

    “主君!”贴身长随冬荣凑了过来,小声在盛紘身侧说:“林栖阁的夏娘子亲自过来了,说是林小娘在林栖阁备好了酒菜,等主君过去一道用呢!”

    冬荣脸上带着笑意,方才夏娘子叫他传话之时,趁人不注意悄悄塞给他几两碎银,而且只是传个话,又不是旁的什么。

    再说了,盛紘平日里在家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林栖阁里头,对林栖阁的偏疼整个盛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冬荣也乐得顺水推舟,还能赚上几两银子,简直就是天上掉下馅饼来。

    可今日盛紘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冬荣的预料。

    “不去林栖阁!”

    “不去林栖阁?”冬荣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去林栖阁,走!咱们去寿安堂!给母亲请安!”盛紘再度说道。

    说完盛紘便直接从雕花的靠背大椅之上起身,出了花厅径直朝着寿安堂的方向而去。

    因着盛老太太对林小娘的厌恶,是以寿安堂和林栖阁虽同处盛家后宅,却一西一东,遥遥相望,相隔甚远。

    林小娘贴身的夏娘子还守在二门处,伸长了脖子往外院瞥,瞧见了盛紘的身影,脸上立马就露出笑容,理了理衣衫,堆出笑脸,正要迎上去。

    可盛紘出了花厅,过了二门,却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径直便奔着寿安堂的方向去了。

    夏娘子自然不敢叫住盛紘,便只能趁一把拉住一路追赶而来的冬荣,询问缘由。

    冬荣直接一句主君要去寿安堂,便把夏娘子所有的话都给堵的死死的。

    至于方才悄悄塞到冬荣手里头的那几两碎银自然也不可能再退回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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